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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月天的风     正德王朝txt下载     正德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死县令与让路人

    开封府封丘县的张宽张县令最近眼皮直跳,不知是凶是吉。

    张宽是弘治十八年(1505年)乙丑科三甲进士,年初刚平调到封丘,此人勇于任事,打击豪强士绅绝不手软,被乡民们称为张青天。

    青天倒是青天,不过官路也就没了,得罪了士绅,还想升官?做梦去吧。

    因此张宽的县令,当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再一年,似乎没有尽头。士绅们年年给他的考评都是甲等,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冷宫将他踢过去,只得让这个青天为害封丘的兄弟们。

    封丘地处黄河北岸,在开封正北方,是南来北往的必经要道。

    这一rì,一个衙役忽然冲进县衙,跑到张宽的面前,满脸惊慌,口中连道:“天……天……天!”

    张县令顺手一个大嘴巴,抽到这厮脸上,才令他安静下来,沉声喝道:“说!何事?”

    衙役牙齿直打冷战,咯咯声中,颤抖地说道:“天……天……子!”

    张县令被震得险些坐到地上,邸报上面不是说,皇帝巡察保定大明武学院之后,就在京师里搞那劳什子“皇家东海公司拍卖大会”么?

    怎么可能到千里外的封丘?但这种消息,衙役肯定不敢撒谎,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但邸报也不可能乱说啊,它编订之后,经由驿递“传之四方”,是大明朝第一政治指南读物。

    “如何得知?”张县令顺手又是一记耳光,抽得衙役半边脸都红了起来。

    衙役摸着两边脸颊,这才冷静下来,连声道:“天子仪仗,已过延津,眼下正往陈桥镇而去!”

    陈桥镇?黄河渡口!去开封府的必经之路!

    天子怎么会南渡?众位丞相和太监大佬们难道是吃白米饭的?怎么能让皇帝南下?真是乱弹琴!

    等一下,似乎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张宽站在屋子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绝不能让天子过河!绝不!

    南下?南下!对,就是南下!张宽的大脑忽然被雷电劈了一下,所有事情都连成了一串。

    一个月之前,翟御史率武学院一千七百名学员南下,路过封丘时,来讨要钱粮之际,顺便来拜访了一下张县令这位前辈。

    两位青天大人相谈甚欢,颇有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好基友之意。

    皇帝这是要上战阵啊!张宽知道这事大条了,闹不好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政坛大地震。

    宁可人头落地,也不能让皇帝过河,张县令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下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一咬牙,也不跟家人告别,带着随从们出了县衙,去城中的棺材店买了一口薄板棺材,抬着直奔陈桥镇而去。

    陈桥镇,位于封丘县城东南二十余里处,南临黄河,与古都开封隔河相望。

    数百年前,有位将军,就在这儿黄袍加身,开创了三百年的帝王基业,他的名字叫赵匡胤,史称宋太祖。

    站在所谓的“黄袍加身处”,朱寿看了看周围满脸愁容的太监大佬们,笑道:“此地颇有趣,立碑以记之。”

    此处南临黄河,不远的地方,就是渡口,河面宽阔,大堤高耸,气势磅礴,自宋朝以来,就有“悬河”的奇观,闻名于世。

    刘老大没跟着来,他被朱寿扔在了京师,挡住李东阳等人的追击。跟在他身边的,除了两万余名亲卫外,还有一整套的天子礼仪,无数的太监和宫女。

    天子出巡,就算是私奔般的出巡,也绝不可能少于五千人跟随,何况此次是南下陕西,朱寿自然是带足了人马。

    张永张提督、谷大用谷督公、马永成、丘聚、魏彬等人环于四周,杨慎、韩邦奇等人苦着脸站在侍卫群里。

    不是两位大少爷不想报信给文官们,而是朱寿假借去保定视察之名,将他们裹在出巡的队伍中,风一般的南下,事先知情的,只有同样苦着脸的八虎。

    沿途的县、府文官们,都被皇帝的大胆吓得屁滚尿流,短短数rì间,雪花般的折子,飞向京师,中心只有一个:皇帝南下了!

    李东阳等人愤怒了,当场就想跟刘老大开片儿单挑,刘老大只得高挂免战牌。

    在张太后的授意下,帝师杨廷和带着随从,连夜兼程,从京师飞速南下,眼下已过封丘县城,离朱寿不到十里路。

    朱寿不是一个很正统的皇帝,朱厚照同样也不是。

    皇帝这份工作,说白了,就是不要把自己当人,因为,你是神!

    既然是神,那么你就得学会玩女人、玩太监、玩大臣和玩天下,必须懂得如何对付臣子们的明争暗斗、太监们的坑蒙拐骗,以及自己亲人们的自相残杀。

    朱寿很幸运,有一个天下无双的慈爱老娘,虽然老婆们经常互杀,不过他对她们的感情,不算太深,也什么感伤之处。

    他还很幸运的是,有八条忠心无二的老狗,虽然这群老狗转眼就可以变成恶虎,不过在李东阳等人没倒之前,他们就还是老狗。

    八虎毫无原则的迎合,再加上他们各自卓越的才干,让朱寿的闹腾,倒也得心应手。

    武学院提督太监高凤是三省九府巡抚许老头的监军,同样,他也是翟鹏那支学生军的监军。

    明朝历来习惯用太监当监军,不然军队不能成行,高凤传回来的折子,让朱寿心痒痒的:陕西战事顺利、湖广战事顺利、四川战事顺利!刘烈被许老头的四面合围战术,从汉中府顺江逃到了湖北郧阳,又从郧阳翻山滚回了四川。

    学生军也打了几场小仗,杀了数十名贼寇。

    在翟鹏的八百里加急奏折中,将战斗描述得如同亲眼所见,这让朱寿的内心更加燃烧。

    朕决定了!去陕西!

    朱寿的宅属xìng,和朱厚照的任xìng,在这一刻合二为一,震得刘老大等人呆住了。

    八虎都知道朱寿的牛脾气,你越劝他,他就越来劲,因此只要皇帝想做的事,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们也得拼命完成。

    在无数的欺骗中,朱寿终于带着自己的亲卫们,踏上了南下的道路,来到了黄河岸边的陈桥镇。

    朱寿和朱厚照都不是残暴的昏君,所以当他看见黄河岸边有一口棺材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妙:这他娘的肯定是个忠臣!

    果然,挡道的,就是张宽张知县。

    身着知县正装的张青天,坐在棺材之上,身后是无数被烧焦的渡船,还有数千名脸如土sè、双腿战战yù跪的士绅和乡民。

    士绅们很想乱刀捅死张青天,不过张宽也不是吃白饭长大的,手下一批如狼似虎的衙役,将这些想闹事的家伙们看得死死的。

    完蛋了,看着cháo水般涌来的天子亲卫,士绅们只得闭上双眼,站在河堤之上,恨不得立即跳进身后的河水之中,从此一了百了。

    人上一万,无边无际。

    两万多天子亲随,黑压压的铺了几里地,但是张宽毫不畏惧,他的官服虽然有些旧了,但是很笔挺,帽子也戴得端端正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沿河百里之内的渡船,都被张宽派人驱赶到了南岸,有胆敢不走的,全部就地烧毁。

    张县令虽然是青天,但越是廉洁的官员,手段也就越狠。

    看着无数的天子亲卫,他也很紧张,但他强行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因为今天将要发生的事,会让他留名青史!

    天子亲卫在黄河边停了下来,分开一条道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走了出来,他容貌粗犷,五官有如刀塑,身穿一件高品太监官服,正是张永张提督。

    “何人烧了渡船?”张永的声音,有如从天外传来。

    张宽沉声道:“是下官!”

    张永微微一笑:“汝不惧死乎?”

    张宽大声吼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死则死尔!”

    张永挥了挥手,对身边的亲卫们吩咐道:“押下,打入诏狱。”

    张宽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剑,举在手中,身后的众衙役也齐声大喝,声音虽然发抖,但也颇有声势。

    张永皱了皱眉头,止住如狼似虎的亲卫们,叹了口气:“张县尊,你这是何苦来着?”

    朱寿让他过来赶人,顺便收集南岸的渡船,但却严令他不准杀人,也不准为难张宽。

    既然对方没有被吓倒,那么只能打人情牌了。

    张宽将宝剑横在颈间,回答道:“只有死县令,没有让路人。”

    他不敢冲击天子亲卫,也没有险地可守,只得将自己的命当作筹码,悲壮地祈求朱寿回心转意。

    对于这种汉子,张提督还是很敬佩的,于是他说道:“此乃天子之意。”

    数年之后,他这招又被用到了冲击长城关口,不过两次的结果都是一样:没有成功。

    张宽的回答是标准答案:“邸报有云,天子在京师,此举定是伪报!”

    听了这句文官集团的标准回答,张提督也只好苦笑了一下,回去复命。

    谷大用大怒,对朱寿说:“圣上,此等小人,须斩之,以安天下。”

    朱寿捡起龙椅旁的一个折子,扔到谷督公脸上,怒骂道:“滚!”

    谷督公马屁拍到马腿上,只得灰溜溜地掩面而出。

    张永和老谷是暂时的盟友,见状连忙出了个主意:趁夜晚无人之时,将张宽这厮绑了,过河之后,再放,反正南岸的渡船还有很多。

    朱寿想了一下,也是这么个理儿,朕都过河了,张青天应该不至于自杀了吧?

    正yù答应,就听见行宫的大帐外传来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此乃逼张县令自杀殉职也。”

    进来的,正是帝师杨廷和。

    历史的正常进程,终于又被杨师傅扳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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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文武两青天(求推荐和收藏)

    张宽站在黄河岸边,看着无边无际的天子亲卫如同cháo水般缓缓退去,各个首领太监来回驰骋,勋贵将领号令连连,上到伴驾国公,下到小小兵卒,尽皆拔旗向北。

    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高呼道:“天子圣明!”

    死里逃生的众衙役见老大跪下了,也明白逃过一劫,尽皆高呼。他们之所以甘心为张宽赴死,十成之中,倒有七成是骑虎难下。挡是死,不挡也是死。挡了,也许还能替父老挣一脸面,不挡,恐怕死得惨不忍睹,文官们杀人的手段,那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至于留名青史,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江湖汉子们,鬼才知道青史是什么。

    被胁迫的乡绅们,就是另外一种想法了:一定要杀了张宽这个狗东西!

    不过他们的打算注定要落空,因为圣旨来了,仍然是张永张提督,笑容满面,走到张宽的面前,说道:“既已跪下,那就不用再起来了,张太守,这就接旨吧。”

    张太守?!张宽的心脏猛地狂跳几下,太守是古称,明朝时,用来当作知府的尊称,还有府台、黄堂等。

    这是升官啊!正yù自杀谢罪的张宽,劫后余生,只觉世间之事,从来没有如同今天这样跌宕起伏。

    陕西庆阳府知府,这是张宽的新职务。

    众乡绅愤怒之余,也不禁有些兴奋,这天杀的青天终于走了,庆阳的兄弟们,劳烦你们慢慢侍候这位大爷吧。

    庆阳地处陕北,北接宁夏、榆林,南接西安府,虽然地荒民贫,却是陕西的腹心要害地带,张宽被提拔到那儿为知府,可谓是越级重用了。他跪在地上,手拿圣旨,不知身处何地,连张永张提督大笑而去,也全然不曾察觉。

    听到张提督的回报,朱寿也颇觉有趣,这张宽,看来是个人才啊,得好好关注一下。

    所谓简在帝心,张宽的舍生之举,替自己挣来了一条青云大道,因此祸福之间,倒也难说得很。

    张宽的命运,怎么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呢?这事还得从杨廷和风尘仆仆地赶到陈桥镇说起。

    杨师傅并没有责备朱寿,只是拿出张太后的懿旨,然后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朱寿觉得很奇怪,就笑着问他:“为何不劝阻朕?”

    这位老先生十余年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朱厚照进行苦口婆心的教诲,并且事无巨细,都甘愿替朱寿擦屁股,如同八虎一般忠诚。今天什么话都不说,倒是相当的反常。

    杨师傅正sè道:“京师地窄,不便龙游;黄河水宽,正利天子。”

    文官说话,从来都是一套接一套,死人都能被他们说活。不过杨师傅这话,倒是深知朱寿所思。

    京城不好玩,所以朱寿想去陕西打仗,但他是天子,想归想,真要去了,就是瞎胡闹了,如今在黄河受阻,可谓是天意,不如就此下台阶,大家你好我好,还是回京师接着玩吧?

    朱寿只好自认倒霉,他虽然不想听文官们的话,不过老娘张太后的懿旨,他不能不听。文官们既然请动了张太后,那刘老大在京师肯定也玩不转了,看来出京的时机,还远远没有成熟啊。

    十七岁的朱寿从来没想过,他内无皇子储君,外无大将支援,张太后要是同意他上战场,那才真是天大的怪事了!

    他也不是数年后的朱厚照,没有打回马枪的习惯,被杨师傅押着北上,倒也一路无事。

    临走前,他很好奇地问杨师傅:“朕将置张宽于何地?”

    杨师傅回道:“原职不变,张县令必自杀以谢天下;若要存活,远调边地,任一知府即可。”

    从张宽站到黄河大堤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已经是没了。挡住了皇帝,他会自杀谢罪;挡不住皇帝,他会被文官同僚们所杀。这就是张永这种狠人也佩服他的原因,敢把自己的命,拿来跟皇帝和文官们玩,这种勇气,连张永都没有。

    朱寿也很欣赏这个知县,不过他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既能挽回皇帝的面子,又能救下对方的小命。

    杨师傅久经宦场,对此中门道自然清楚,他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朱寿:你想得太复杂了,要知道,你是皇帝,你的话,就是圣旨,就是大明朝的律法!如果你不升张宽的官,那就意味着你在责怪他,他只能自杀谢罪;如果你升了他的官,那就是告诉天下的百姓,你很欣赏他,这样他就不用自杀了,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把他从中原调到陕北,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这样大家都有台阶下。

    朱寿这才豁然贯通:原来还有这种门道!

    当皇帝,果然是个技术工种啊。

    当然,朱寿的这次狂奔猛袭,被后世的文官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当作是浪子皇帝的典范,用来教育以后的皇帝们:不要学朱厚照同学,你看他,昏庸无能、不务正业、吃饱了没事干等等。

    与这句话相匹配的,还有朱寿的若干荒唐行径,跟他十余年后的英明神武一比,浪子回头金不换,颇有戏剧sè彩,因此就成了后世的教育经典案例。

    这是后话,暂且放下不表,单说在朱寿奔到黄河岸边的时候,远在大巴山中的翟鹏,也迎来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考验。

    正德朝诸贤臣之中,翟鹏的经历最为人所津津乐道。

    被朱寿刚派到学生军的翟御史,虽然身兼三职,但赴职时,只带了两名朱寿亲赐的锦衣卫,就这么样子,简简单单的走进了大明武学院。

    许进陪着这位后辈,先是在学院中逛了一圈,见他连叹了好几口气,便好奇地问道:“志南,有何不妥?”

    志南是翟鹏的字,他先是对许进行了个后辈之礼,恭敬地回道:“待之太善!”

    当时曹雄也在旁边,他是武将,又是刘老大一系的阉党,历来不受文官重视,更别说翟榜眼了,于是不服气地反讥道:“cāo之过急,恐适得其反。”

    翟鹏的意思是武学院对学员们太好了,舍不得下死力去cāo练他们,更别说折磨了。

    武学院的一千七百人,都是朱寿的心头肉,皇帝经常来武学院视察,醉翁之意,天下皆知。曹雄的坑就挖在翟鹏的言外之意上:那你说该怎么cāo练?

    如果翟鹏的训练方法,还不如武学院现在用的,那就是自打嘴巴,脸都丢干净了。如果翟鹏的训练方法太残酷了,那么朱寿肯定会收拾他。

    文官集团早就想在武学院搞事了,连太监大佬们也经常来挑事儿,都被朱寿强行镇压了下去,为此还斩了几个不长眼的。

    翟鹏也不说话,走到一个正在练习枪术的少年学员面前,一伸腿,将这小子踢倒在地。

    这个少年学员名叫周岱,是步军的一个带队百户,河南卢氏人,长得虎头虎脑,颇有几分力气,在步军学员中略有威名,因此训练时,也是站在头名位置。他被翟鹏踢倒后,也不敢还手,只得跪在地上请罪。

    翟鹏解开身上官服,露出月白sè的中衣,盯着周岱:“敢不敢跟我练上一场?”

    他一个堂堂的大明榜眼,用的竟然是乡下大白话,传出去恐怕会笑掉天下文人的大牙。周岱不敢答话,先是看了步军领队千户钱铸一眼,见自己的老大也不敢吱声,就求救般的看着许进。

    许左丞笑了笑,微微点头,意思是允许他出战。

    周岱虽然年少,但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既然许左丞点头了,那么就必须当好这个立威道具,便大吼道:“大人看拳!”

    一拳击出,声势惊人,在步军所有学员之中,带队千户钱铸自然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当初五十人混战一场,只有他一人胜出。周岱的身手稳居第二,能在五百人中脱颖而出,自然也有过人之处。

    没曾想周岱的拳头还没打到翟鹏,就被翟榜眼一脚踢飞,摔得个鼻青脸肿。

    周岱爬起身来,抬腿踢去。

    翟鹏转身避过,双手猛地用力,将对方打倒在地。周岱正yù翻身而起,却听见钱铸一声大吼:“大人神勇,步军众人,心服口服!”

    周岱被老大一吼,也立即回过神来,这不是在跟同伴们对打啊,对方可是一甲榜眼、三职在身的翟大人!自己就是那个悲催的立威道具,不能失了本份,怎么可以练着练着,就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若是真把翟大人踢倒,那自己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曹雄在旁见到这几人做足全套大戏,气得鼻冒青烟,却不敢在许进的面前表现出来。他的品级虽然跟许进一样,但当年许进威震西域时,他还是个小小的边将。既然许老头存心让翟鹏立威,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翟鹏倒也不为难周岱,反而将对方拉了起来,然后抬起头,对武学院的三军学员高声吼道:“从此刻起,有不听号令者,皆斩!”

    有圣旨在手的翟大人,被学员们称为翟阎王,每rì下午的训练长度,从原本的两个时辰,增加到了三个时辰。体罚、连坐,只要是大明现有的严峻军法,都被翟鹏照样搬了过来,让学员们感觉苦不堪言。

    唯一能让学员们感到高兴的,就是薪俸又涨了两成,分到手的军械器具,也jīng良了不少。

    跟随翟鹏而来的好处,还远远不止这些,南下平贼之后,到了城固县,不仅步军中装备了神机砲、襄阳砲和虎尾砲等物,连水、骑两军的学员,都配备了碗口铜铁铳、手把铜铁铳、神铳、斩马铳等,学生军中,甚至还有火车、火伞等物,兵强马壮,让其余的卫所军队羡慕不已。

    不过兵器永远都不是战争的决定xìng因素,当朱寿望见张宽的那具棺材时,翟鹏也望着远处的牵牛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地处巴江东岸、南江县城西南崇山峻岭中的牵牛寨,此时汇集了近八万明军,以及贼首刘烈和数千名乱贼。

    平定四川民乱的战事,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而翟鹏,也迎来了他最大的考验。

第二十二章 失败之极的首秀

    许进的军事才能,跟杨一清不相上下,如果单单从战绩来看,甚至略有过之,称他为正德朝前期的第一名将,一点都不为过。

    正史中巡抚林俊花了数月才砍死的刘烈,被许老头的四面合围战术,只花了不到一个月,就从汉中赶到了牵牛寨。

    刘烈一直都没想通,为什么十余万明军处处开花,把自己打得狼狈逃窜之余,最后还能有近八万明军齐集于牵牛寨四周!

    在翟鹏统帅的学生军中,骑军带队千户张云霖,也正和步军带队千户钱铸闲聊,他们两个带领的方阵,被许进摆在了牵牛寨的正前方。

    张云霖曾经在朱寿面前立过一大功,他演作俱佳,“惨遭蒙古鞑子杀害的远房表叔全家”,如今已经成了学生军的固定表演节目,仅次于每rì必背的《圣皇语录》。

    他们的千户前面,那“带队”或“领队”两字,在武学院毕业之后,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去掉,二十岁的千户大人!对于出身贫苦良家的他们,算是一个不错的台阶了。

    与这两人相同命运的,还有水军领队千户宋继先,他眼下正和翟鹏一起,带着明军的水师小船,封锁了牵牛寨的巴江出口。

    “许左丞用兵之策,可谓是神来之笔,”张云霖笑道,“忽左忽右,把刘烈这厮逗得团团乱转。”

    钱铸不以为然地应道:“流寇而已,若是遇上蒙古人,谁敢使这疑兵之计?”

    许进的四面合围,实际上是三虚一实。湖北方向的明军,不过数千人,硬被他摆成了数万人的大军。明军的真正主力,早就从七盘关南下,越过大巴山,守候在保宁府,就等刘烈跳进口袋里。

    一个专业土匪,外加三个业余神棍,军事才能那叫一个半桶水响叮当,能逃回四川,已经是祖宗烧了高香。

    牵牛寨一带,地势险要,山寨沿巴江而立,绵延里许地,进可攻,退可守,是刘烈的老巢。许进并没有抢先攻下牵牛寨,反而等刘烈逃回老窝了,才伏兵四出,将老刘困得动弹不得。

    “何不半路伏击,yù杀贼首,易如反掌。”翟鹏的军事才略虽然也不错,但年纪尚轻,想的明显是快准狠之策。

    许进摇了摇手:“杀贼首易,定民心难。”

    四川的问题太复杂了,不是军事镇压能够解决的。

    许老头自己也清楚,杀万把人是件很容易的事,但要解决糜烂不堪的四川局势,还有邻近的湖广灾乱,他自觉没有那个本事。把这几千乱贼关在一个地方,省得击溃他们之后,四处为乱,这就是许老头的下下之策。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其它计策,能堵住四川这些窟窿多久,那就堵多久吧,许老头不是李丞相那种政治天才,也没有文官领袖的风范,让他去跟那群四川同僚们对抗,还不如玩弄这群反贼来得轻松些。

    牵牛寨的南门依江而立,寨墙高约两丈许,上有碉楼数座,俯视山下的明军方阵。北门也在里许之外的江边,不过地势低矮,较易攻取。

    翟鹏向许老头进言:“不如明攻前门,暗取后寨?”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虽然统领着朱寿的心头肉,但八万明军的统帅,还是许进许左丞。因此在军事大略上,他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许老头默然半晌,方才问道:“君yù练兵否?”

    翟鹏这才恍然大悟,是啊,灭贼事小,练兵事大,皇帝临走前的交待,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只要学生军不死光,朱寿就不会怪罪他,这次南下,不就是由于自己那句“存活者为强军”么?要当好统帅,就决不能有妇人之仁,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才是自己应该有的心态。

    以一千七百人硬攻两千余贼兵据守的南门,虽说是愚蠢之极,不过学生军南下之后,只是跟在卫所军队的屁股后面,依仗自己jīng良的军械,打了一些落水狗而已。

    硬仗,才是练出强军的关键所在!学生军需要一场硬仗,即使是一场愚蠢之极的硬仗。

    大明帝国最不缺的,就是人力,这也是朱寿的意思,想光宗耀祖、博个封妻荫子,可以,那就拿命来换。

    翟鹏叹了口气,他毕竟才二十七岁,心肠还没有冰冷到逆天的程度,向学员们下达军令时,在慷慨激昂之余,颇有几分心酸。

    周岱带领的百人队,是冲击南寨门的先锋,只见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着上半身,露出虬结的大块肌肉,右手拎着一把短柄大斧,右手握紧一面方盾,举重若轻,大踏步地冲向寨门。

    伴随着这个百人队出击的,是神机砲的火药爆炸声,以及襄阳砲发出的巨大飞石。

    学生步军的辎重队,是许进派来的一千名卫所兵,这些老兵油条打仗虽是弱手,但是cāo作火炮、石砲,却是得心应手,准头不至于差到砸进寨门外的江水里。

    看着周岱三两步跳到寨门前的小路上,翟鹏对身旁的宋继先笑道:“这小子月余不见,武艺jīng进如斯啊。”

    宋继先不敢拆穿了翟大人的花活儿,只得忍住笑,拼命点头。

    山寨的大门紧闭,沿着小路的寨墙上,忽然开了数十个小孔,无数弩箭激shè而出。周岱等人以盾护身,缓慢向前,到了寨门附近,只死了五个人。十余名伤者,都顺势躺在小路旁,以盾覆身,不敢动弹。

    眼见还有二十余步,就可摸到寨门,周岱等人都有猛火油罐随身,这是从京师神机营搞来的好货sè,号称一罐在手、门禁全灭,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好伴侣。

    众学员正高兴间,寨墙上的乱贼们忽然一声大吼,只见空中飞起约摸半尺的石弹,向众人袭来!

    他娘的,是土制襄阳砲!周岱见大石压顶,连忙侧身躲过。好在贼军的石砲制作粗糙,shè了一轮,准头全无,只有十余个倒霉的学员,被打了个正着,惨死在寨门前。

    其中有个学员最惨,身上带着的猛火油罐莫名其妙地被引燃,死后还被烧成了一具焦炭。

    明军的襄阳砲自然也不甘落后,又是一阵猛击,将寨墙上的碉楼打得破烂不堪。不过此时的石砲,准头都真心坑爹,大多数都落到了寨中,还有几颗,甚至差点打到了寨门前的明军。

    剩余的近六十名学生军,齐集于周岱的四周,头顶盾牌,将所带的猛火油罐扔到木制的寨门上。

    火势迎风而长,学生军组成的盾牌乌龟阵,似乎一战便可建功。正在此时,寨门后树起了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刘”字。

    “寨主来了!”南寨门上下,贼兵们一片欢腾,士气大振。

    刘烈干了多年的专业土匪,手下亡命之徒,确实不少,愿意为他在数万明军的包围下,还拼死抵抗的,也有两三千人,眼下都集中在南寨门,以抵挡明军的第一波进攻。

    周岱吐了一口浓痰,做了个后退的手势,他作为先锋,首要任务就是烧毁寨门,如今差不多算是完成了,自然得功成身退。

    不料众人还没开闪,只听得头上传来“哗啦”水声,几大锅沸油迎头扑下,同时寨门两侧的墙上开了几个大洞,飞出数十柄长矛来!

    二十余名学生军顾得了头,顾不了身,上有沸油泼头,前有长矛及身,顿时惨死当场。

    周岱也躲闪不及,**着的上身,被烫起了几个大泡,他恼怒之下,将手中的大斧朝火焰熊熊的寨门飞去。

    “咚”的一声,斧头砍在寨门之上!

    寨墙上的众贼兵连忙又倒下数十桶水,竟然将寨门的火势遏制了下去。

    许进在后方叹了口气,下令鸣金收兵。周岱领着剩下的三十余名学生军,扶着躺倒在小路两侧的同伴,狼狈地逃了回来。

    见打退了官兵的进攻,山寨中的乱贼们齐声欢呼,声震云天,却未曾出寨追敌。

    一百人上去,只有四十三人下来!而贼兵们一个没死。

    这一仗打下来,一千六百余名学生军无不惊心,对战争的理解,又深了一层。要知道,死的都是跟他们生活了大半年的同伴,那些人,对朝庭诸公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数字,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笑会哭会骂人的活人。

    周岱满脸烟尘,跪在许进和翟鹏的面前,大声喊道:“两位大人,求你们再给我五百名兄弟,小人若是拿不下寨门,提头来见!”

    他没有哭,但脸上已满是泪水,将黑黑的脸颊,冲出几道白槽来。

    五十七个朝夕相处的兄弟死了,高达约六成的伤亡率,让这个跟朱寿同岁的少年,悲痛得几乎已经崩溃。

    要知道,在冷兵器时代,伤亡超过两成,基本就是全军败退之局。当然,也有伤亡高达七、八成,还死战不退的特殊例子。

    许进没有理周岱的请战,沉声道:“初战失利,依军规,处十杖。”

    翟鹏硬着心肠,也说道:“第二阵,骑军!”

    接下来的两rì,学生军轮番进攻,伤亡了四、五百人,也没能攻下南寨门。

    到了第四rì,许进没有再逼已经全盘崩溃的学员们去送死了,而是令八万明军沿险要处立营,若有贼军胆敢成群冲出,便一举围杀,不容一人逃脱。至于私下投诚的零散贼人,则是押到邻近的县城关押起来,待平定民乱后,再行处置。

    至于那些泪流满面、胡言乱语、外加垂头丧气的武学院学员们,就被翟鹏带到了巴州县城休养生息。

    说来也奇怪,这一千余名劫后余生的学员,有五百多名在恢复神智之后,竟然在第二年的河北征讨中一战成名。不过,其余的人,从此不见于史册。

    刘烈见官兵们强攻了数rì,送来几百具尸体,却又打起了长期围困的主意,一时也摸不清头脑。

    鄢本恕和廖惠也不解官军之意,便去问蓝廷瑞。

    只见蓝神棍微微一笑,掂了掂自己的胡须,轻声说道:“时辰到了!”

第二十三章 川东起大乱

    这不是朕的武学院!这些人,不是朕yù托之心腹的长城!

    拿着许进和翟鹏各自发回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塘报,朱寿的心里,一片冰凉。别的穿越主角,一声令下,不给吃饱饭,不给白花花的银子,甚至手中只有一杆长枪,也能外挑建虏、内平毛贼。

    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就老母鸡变鸭了呢?每rì里银子大把送上,好吃好喝的侍候,还给予最jīng良的军械!东海公司送到内库的银两,除了送到龙江宝船厂的那部份,大多数都喂了大明武学院。

    可是这帮小子回报给朕的是什么呢?训练了大半年,打毫无军纪和战斗力可言的流寇,居然打成这副模样!若是打蒙古、打吐鲁番、打乌斯藏,打倭人,那又会是什么样子?

    “战死五百余人,皆翟御史之责也。”随侍一旁的杨慎又开始落井下石了。

    韩邦奇是诚实无欺小郎君,就算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不会立即说出来。但狂妄习惯了的杨大少就不一样,从塘报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翟鹏的添油战术,把五百名正值青chūn年华的少年正太派去送死。还有一千两百余名学员,情绪崩溃,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大明武学院第一期学员,恐怕是从此废掉了。

    杨廷和也在场,闻言立即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打了个圆场:“圣上,流寇势大,又据险而居,非战之罪也。”

    就算是翟鹏下的军令,但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摆明了是朱寿同学的昏招,出行前,皇帝对翟鹏说的那番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把强军给朕练出来!

    非著名军事统帅朱寿在这一刻热血上头,翟鹏若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跟在许进身后捡便宜,回京之后,等着他去吃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果子。

    用许进去打乱贼,本就是牛刀杀鸡。派上学生军,更是多此一举。用命去换前程,敢说这话的,也只有朱寿这个宅系萌物了。

    杨廷和此言,明着是替翟鹏脱身,实际上是替儿子收拾烂摊子。皇帝那颗幼小的心灵,被杨用修这么一刺激,万一失控怎么办?

    听了这话,朱寿心里好受了一点,想了一会儿,对杨慎说道:“替朕拟旨,厚赏众学员,无官身者,尽授小旗;有官身者,皆升一级。”

    韩邦奇这时才开口说道:“圣上,川东形势,恐有不妥之处。”

    朱寿愣住了,问道:“何出此言?”

    韩邦奇指着许进发来的塘报,皱着眉头,叹道:“斩草不除根,四川局势,必愈加糜烂。”

    许进所上的平川条陈,却是以抚为主,以剿为辅,困各地贼首,平百姓之心。

    朱寿不懂得其中关窍,杨廷和却是完全明白的,连忙说道:“川东多山少田,民贫地荒,历代以来,流民皆成顽固之疾,不可根治。”

    韩邦奇一听,立即就不出声了。

    朱寿想了一会儿,迟疑地问道:“杨少保之意,是少田?”

    他的政治悟xìng真心不高,杨廷和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宅系萌物仍然不敢肯定四川的问题就出在土地兼并上。

    弘治皇帝对乡绅们太好了,使得弘治、正德两朝,土地兼并成风,河北民乱、陕西民乱、湖广民乱、四川民乱、江西民乱,皆是由此而起。

    正德年间的四川民乱,虽然有蓝廷瑞这厮的功劳,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川东大中型地主百多年的兼并活动,使无地少地的农民越来越多,再加上山区本来就地少,遇到个天灾**什么的,百姓们就根本活不下去。这些彪悍的川东汉子,自然而然地就走上了反抗的道路。

    从大巴山到贵州,北起陕西汉中,南到南川,整个川东,都卷入了这场动乱。

    四川的官员们,都是乡绅的代言人,许进许老头就是看到了这点,知道自己没法解决这个大难题,只好定了个下下之计,将刘烈等人关在牵牛寨。

    杨廷和明白问题的关键,但他同样没有解决的良策,因此才告诉朱寿:这是不可根治的顽疾,皇帝啊,全天下的天才们,都拿着这个东西束手无策。

    正史之中,川东之乱,打了将近六年,死伤数十万人,把流民们杀得差不多了,乡绅们才重新掌握了大局。

    这也是明朝中后期的固定解决模式:乡绅们银子多了,就赶紧买地;地买得多了,贫民就越来越多。没办法,重八哥不准大伙儿四处流动、投机倒把,明朝的户籍制度,真的不是吃大白饭的。贫民们活不下去,就赶紧扯杆子造反;一有造反,官军们就出动,杀得个血流成河;人口减少之后,乡绅们又控制了大局!

    从此周而复始,直到崇祯帝这个倒霉孩子接盘,天灾**全都一下子乱了套,结果被李自成打进了京师,结束了大明的花花江山。

    等朱寿想通此节之时,他的皇帝仪仗已经进了京师,然后又收到了一封从四川保宁府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塘报:刘烈授首,官军大破牵牛寨!

    跟着来的,还有许进许老头的请罪奏折,说他才疏学浅,一不小心,让刘烈被杀了,还逃了千余名乱贼,因此请朱寿赶紧派人去接替他继续剿匪,他好回武学院带第二期学员。

    杀了刘烈还有罪?朱寿又糊涂了,这不是很好吗?民乱平定了啊,至于逃走的千多名乱贼,那只能算是一小撮漏网之鱼,不足为患。

    李东阳此时正好在旁,见皇帝想入了叉道,只能点醒他:许老头这是想牛刀入鞘,马放南山了,接下来四川的烂仗,得换个熟悉四川形势、脸皮又厚、又能跟四川那群贪心乡绅们成为好基友的人去!

    朱寿这才恍然大悟,又学了一个新招数,看来皇帝这门职业,还真的是“活到老、学到老”,就如同某伟人讲的一样,一点都马虎不得。

    让宅男想通这点的,就是蓝廷瑞。

    刘烈是谁杀的?不是明军,也不是乡绅,更不是他的土匪手下们,而是三大神棍合谋,干掉了刘烈。

    牵牛寨是谁破的?同样不是明军,而是蓝廷瑞一把火烧了山寨,等许进反应过来时,三大神棍早就买通了一支扼守紧要之所的四川卫所军队,溜之大吉。

    许进和翟鹏的奏折里,都把这些rì子以来的大小战事,说得清清楚楚,这两人都是进士出身,写的战事奏折,竟然比朱寿后世所看的历史YY小说还jīng彩万分。

    “杀刘烈,便是给官军一个交待,”在朱寿看奏折的时候,蓝廷瑞坐在一个山洞里,对身边的两位小神棍说道,“十万官军,劳师动众,若是没有收获,实在是难看。”

    鄢本恕发愁地问道:“若是那许老帅尾随不掉呢?”

    他实在是被许进打怕了,对神棍们心中的大业,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情绪。

    蓝廷瑞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回道:“不出三月,许左丞必奉旨回京。”

    鄢本恕不信:“你怎么知晓?”

    “自然有人替我等玉成此事,”蓝神棍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朝庭只要不派洪臬台前来,我等大业,就有了七成把握。”

    他口中的洪臬台,就是前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洪钟,按察使的古代雅称,便是臬台。蓝神棍是摸金校尉出身,对于曾主管四川刑名之事的洪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自然是害怕得要命。

    洪钟在弘治年间曾将四川马湖土知府安鰲捕送京师,处以极刑,在四川颇有名望,跟乡绅们也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弘治末年,他又巡抚贵州,更是干下了不少恶事,至少在蓝廷瑞眼中,这家伙是比自己还狠的狠人。

    他麾下的流民大军,若是遇上洪大人,恐怕是死的多活的少。

    也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蓝神棍的祷告,正德三年七月中旬,接替许进的人选传出,是江西巡抚林俊,而不是现任南京都察院老大的洪钟。

    蓝廷瑞闻言大喜,对躲进深山老林里的众兄弟说道:“兄弟们,大事将成矣!”

    上千名漏网的乱贼顿时虎出深山、龙返大海,窜入川东各地,四处联络,准备再度起事。

    不由得乱贼们看不起林俊,这个被李东阳等人视为正人君子的家伙,廷推人数超过洪钟的人物,军事才能真心不高。正史中,他打刘烈都得靠运气,花了几个月才搞定,对上蓝神棍,更是瞎猫抓耗子,逮到哪只算哪只,打了好几年,连蓝神棍的半条毛都没伤到。

    林俊在历史上能成就大名,主要还是得罪了宪宗皇帝,居然还没被砍死,顿时“声震两京”,为文人们所歌颂。

    不过这人正气倒是有的,跟什么yín僧啊、假和尚啊、尼姑啊,统统不对盘,为人还廉洁自守,而且直言敢谏,意思就是谁都敢得罪。

    朱寿见这老头为人不错、又有良心,据说还在西南一带混过很多年,对四川的形势也熟悉,就同意了李东阳等人的推举。

    不过他没有想过,以林俊这样的正人君子,来到四川这个大泥坑里,不被乡绅们联手搞死,才叫怪事。平乱?做梦去吧。

    反观洪钟就不同了,这厮是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能又高,脸皮又厚,跟谁都能当面叫兄弟、背后捅刀子,杀起乱民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

    正史中,他平定湖广民乱时,靠的就是杀人。

    不过这样的大明官僚,才能为人所喜,因此当朱寿回到京师时,发现他的六个尚书,被李东阳和刘瑾等人合伙换了三个,其中一个新人,就是工部尚书洪钟!

    他娘的,这是拿着豆包不当干粮?朱寿有点愤怒了,他看着面前的三个紧急奏折,决定收拾一下李东阳和刘瑾。

    当然,第一个挨刀的,总是刘瑾刘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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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大泪奔而出:我要推荐和收藏!!

第二十四章 京师掀狂澜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句废话,用在刘老大身上,非常适合。

    八虎之首,内相之冠,有“立皇帝”之称的刘瑾,在正德朝拉仇恨的功夫,天下无双。跟刘老大比起来,被文官们骂成“浪荡皇帝”的朱寿,简直可以偷笑了。

    “千古第一权阉”,在魏忠贤出世之前,这个名头,是属于刘瑾的。

    不仅文官们恨他,连太监们也恨之入骨,比如张永张提督,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吃老刘之肉、喝老刘之血,如果朱寿肯点个头,张提督下一秒就能生吃了刘老大,还不用沾酱料。

    不过刘老大有朱寿罩着,张永也奈何不得,况且最近李东阳跟刘老大越走越近,颇有狼狈为jiān之趋势,这一点,让张永非常不爽。

    前文说过,各地上奏,到了大明zhōng yāng朝庭,就分为红、白本,红本归刘老大先看,然后才把白本给通政司。

    李东阳对这事半推半就,最后连六部所奏的大事,本来应该归内阁报备的,他也任由刘瑾处理,最多就是在程序上走走过程,唯唯诺诺,曾经纵横天下的毒蛇李丞相,威风越来越低。

    最令文官们胆寒的,是朱寿跑出京师鬼混之后,李毒蛇居然一改常态,除了追朱寿回京一事外,其它的事,都事事避让着刘老大。

    正德三年五月,南京大饥荒,灾民无数,刘老大居然把三十三万石粮食,转运给凤阳。坐穿了冷板凳的南京兵部尚书何鉴大怒,说留都的地位,远远大于中都凤阳!并且南京的灾害,更是大于淮西。

    刘老大的得力干将焦芳和张彩也看不下去了,就劝老刘:该收手时,要收手!不然,就是白白帮人做了嫁衣,还坏了自己名声。

    老刘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反正他也贪不了多少,就把粮食又给了南京。不过东边丢了芝麻,西边得捡个西瓜,老刘趁朱寿不在京师,直接就把已经死了的原南京右通政强珍抄了家,抢了他的财产,顺便还把强家上上下下人等,都发配去了边疆。

    朱寿不在的rì子,老刘越来越跋扈,而李毒蛇的态度却越来越低,险些低到了尘埃里。

    户部尚书顾佐对此很不理解,就问道:“君yù何为?”

    老顾跟老刘仇深似海,韩文被打成五十三人反动集团之后,老顾接了韩文的班。刘瑾就说:老顾啊,咱们也算是老相好了,这样吧,你帮我陷害韩文,搞死那小子!

    顾佐望了老刘一眼,淡淡的回了两个字:不干!

    老刘怒了:你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果然没过多久,顾佐就被牵连进去,罚了一大笔钱。老顾一看,既然惹不起老刘,那就滚回老家去养老吧。老刘偏不让:我还没玩够呢。

    于是连续好几次,罚得老顾倾家荡产,最后搞到要去借高利贷,才能完成输米上塞外的重罚。

    老顾心里那个愁啊,我不当尚书还不行么?我躲到老家还不行么?我缩头还不行么?

    老刘望了顾佐一眼,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不行!

    李东阳听了顾佐的问题,用手指了指天,再用手指了指地,微笑不语。

    如果是朱寿,肯定要问李毒蛇:丞相,你是在学佛祖么?

    不过顾佐不是朱寿这种刚读政治初中的家伙,他虽然玩不过老刘这种硕博连读生,但也是二本政治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马上就领会了李毒蛇的意思。等朱寿一回京师,老顾就立即上了辞呈,顺便推荐刘玑接任自己的尚书一职。

    这个刘玑,不是那个海军总督刘机,刘总督是刘中敷之子,从礼部尚书任上滚去当了海贼王的。而这个刘玑,却是刘瑾阉党的干将。

    他们两人,同音不同字,不过倒是有个很有趣的共同点,都是成化十四年(1478年)戊戌科的三甲进士,不过刘机的排名,比刘玑要高上几十名。

    这一科还有前文曾出现过的周南那老死头、去四川剿匪的林俊,以及同样是新科尚书的刑部尚书王鉴之,不过最出名的两个人,却是杨廷和杨师傅,以及梁储梁师傅。

    刘、王两人,再加上接替兵部尚书阎仲宇的曹元,接替工部尚书曾鉴的洪钟,朱寿回了京师的第二天,原本的三个新尚书,立马变成了四个新尚书。除了吏部尚书张彩和礼部尚书白钺,六部尚书都大变了花样。

    六个人之中,张彩、曹元、刘玑,这三个人都是铁杆的刘瑾阉党,洪钟这厮态度暧昧、游移不定。王鉴之是李东阳的人,白钺是白圭之子,大明高富帅的代表人物,同样是李东阳的铁杆盟友。

    也就是说,李东阳的靠拢,让刘瑾一下子就掌握了大明的整个文官政权!两个阁老加六部尚书,阵容之强大,无与伦比。

    因此,张永张提督的不满,是非常合情的,也是非常合理的,他决定干一件大事!

    此时他的好基友杨一清还在三边修长城,没法跟他合谋搞定老刘。因此张提督的大事,就是告老刘的黑状。

    跟他同流合污的,可以列下数十人的名单,比如司礼监提督太监李荣、马永成秉笔、谷大用督公、魏彬提督、丘聚厂公、高凤提督、罗祥主席等等,个个威名赫赫,基本上可以组成一个“太监正义者联盟”,反对的就是老刘这个天顶星人。

    他们采用的方式很戏剧化,看《明史》的时候,都得掩卷会心一笑,那就是往地上扔紧急奏折。而全权负责这事的人,是内监黄伟,至于谁亲手丢到朱寿面前的,倒也无人敢承认,史书也没有记载,只称:“得匿名文书于道”。

    这道比正史中迟了大半个月的奏折,终于还是来了,大明的官场,注定又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一个紧急奏折丢在朱寿回京的路上,然后数万人都没从它的上面踩过,大家小心翼翼地经过这个小小的折子,不碰它一丝一毫,然后让朱寿“不小心”看见,才说:哇,万岁,这儿有个奏折!

    从千军万马之中,直取朱寿脚下的这个小奏折,上面很详细地写了刘瑾的各种罪恶事迹,件件真实,桩桩血泪,不砍下老刘几百颗脑袋,都不能偿清这些血债。

    朱寿虽然是个政治初中生,但又不是弱智,当场就想骂娘,看了看周围的太监大佬们,又发作不得,只好将奏折扔到龙案之上,准备回京再作处理。

    到了京师,眼见换了三个尚书,还有一个老尚书准备滚蛋回家,朱寿的怒气就升到了临界点,叫来老刘,当着众多太监大佬的面,将这个奏折扔到了他的脸上:“你这老狗,做的一手好勾当!”

    老刘原本吓得脸sè发白,抖着双手,捡起折子一看,表情就跟后世的变脸一样,忽然笑了,对朱寿说道:“圣上,大喜!三个惊天的大喜啊!”

    朱寿一脚踢倒老刘那瘦不拉叽的小身板,又将另外两个折子扔到他脸上,怒道:“喜从何来?”

    老刘爬起身来,先捡起一个折子,嘻嘻笑道:“先说这桩,秦东仪全军覆没,惨败于大内义兴之手,仅以身免,现避居于威海卫,此乃一喜。”

    正德三年初,大内义兴上洛,攻入京都,三好长辉和细川澄元逃往四国,而将军义澄则逃奔近江的六角定赖。不久,三好和六角联军反攻京都,被义兴打的大败,长辉自杀,而秦东仪,此时恰好就在联军之中!

    秦枭雄的能力非常强,可惜运气相当不好,三好和六角占尽优势,居然没能打过义兴这个文青流大名,可谓是丢尽了脸。不过仅仅两年之后,单凭六角家族,就把义兴打得大败而归。秦东仪投靠六角氏,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xìng命!

    输得jīng光的秦枭雄,在朝鲜济州牧也站不住脚,只得穿着内裤逃到了大明的威海卫,哭着求海军总督刘机,帮他找回场子。

    这就是朱寿如此生气的原因,他给了秦东仪银子和人马,居然半年不到,就丢了个干干净净,老秦以为他是刘备么?还真把朱寿同学当陶谦和公孙瓒了。

    刘瑾见朱寿的怒气越来越重,不敢再卖关子,说出一个正大光明的阳谋来。

    在老刘看来,大明帝国,有如是泰山,而倭国,不过是个小丘陵。元世祖那种傻不拉叽的行为,是学不得的。咱们汉人不是有句古话“以夷制夷”么?会试也考过这个的啊。

    因此咱们继续出银子、出军械、出粮草!没有军官,咱们出!没有领袖,咱们也出!没有侵略根据地,还是咱们出!总之一句话,用倭人的下层士兵,去sāo乱倭国的海域,为大明的海商们,趟出一条血路来。

    打得越烂,才越有银子赚,乱世之中的银子,可比盛世好赚多了!

    朱寿听到老刘的妙论,不由得呆了,大怒:这不是朕的rì本攻略!你他娘的,老子以前说的话,你个老狗都忘记了吗?把rì本那儿搞成泥潭,想让朕淹死么?

    老刘微微一笑:“非也,此一时,彼一时,此乃权宜之计,与圣上往rì所制的百年灭倭大计,自然不可同rì而语。”

    见朱寿还不明白,就解释给他听:以前的灭倭之计,虽然是良策,但眼下大明的军卫糜烂,海军只有几艘大船,在以农立国的大明,不可能长久维持雄霸四海的状态,因此得培养一部份用来消耗的军功勋贵,填进倭国这个泥淖里。大明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死个几万人,也不过九牛一毛!

    刘瑾一改猥琐的表情,忽然很正经地说道:“假以时rì,我大明以堂堂正正之师,替倭国除去这些疥癣之疾!”

    朱寿目瞪口呆:这种没良心没道德的话,都说得这么正义凛然,幸好这老小子是汉人,要是派他去1937年的rì本,那侵略中国的借口,似乎也不用那么戏剧了。

    刘老大见朱寿消了怒气,又指着第二个紧急奏折,笑道:“此乃第二桩喜事!”

    三个奏折,除了一个弹劾他的,其余两个,都被他称作喜事。

    听到这儿,朱寿也有点好奇了,墙倒众人推,迎着众位太监大佬那些喷火的眼神,刘老大是怎么混过这个死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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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刘:想听下回分解啊?那把推荐和收藏交出来吧。。。

第二十五章 盛衰本是常事

    刘瑾手上所拿的,是三保山要求内附的奏折。

    三保山,据马来西亚的历史记载,是来自明朝的一位公主所建。数十年前,她嫁给当地的苏丹满速沙之后,她的随从和侍卫等数百人就留在了当地,定居在三保山,并与当地人通婚。他们的后裔,男的称作峇峇(Baba),女的称作娘惹。

    不过在明史中,从来没有和亲西洋的纪录,因此这位公主的身份,也就只能算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了,当不得真。

    这群定居在三保山的中国人,原本处于满剌加王国马末沙苏丹的统治下,倒也安居乐业,繁衍昌盛。但是到了正德三年,这种好rì子终于结束了。

    因为葡萄牙人来了,他们看中了三保山的地理优势,正准备跟马末沙苏丹翻脸的大鼻子们,开始对三保山进行攻略,选中的对象,就是三保山的拥有者,陈氏家族的现任族长陈维元。

    陈氏家族的先祖是随郑和下西洋的闽南人,据陈氏家谱记载,长房长支,一直都只和汉人通婚,以保证族长的正统xìng。陈氏祖祠中,也时刻供奉着永乐皇帝的一道圣旨,以此来证明自己与中原王朝的血肉相连。

    三保山是汉文化和回教文化的融汇之地,陈氏族人们尽力保持着自己的汉族传统,婚礼、服饰、饮食,都有着典型的中国元素。

    但是盛衰本是常事,别说陈氏家族了,就是比他们大上数十倍的西洋华人家族,也时有消亡,如同镜中月、水中花,既得不到本地统治者的支持,也得不到中原帝国的援助。

    一旦有土人围攻,或是其他强敌,便是族灭身死之局。

    陈维元年龄不大,不过三十余岁,萨维在满剌加苦混六年之时,跟陈维元关系密切,到了大明之后,也跟旧友偶有书信往来。

    陈维元的父亲在世时,长袖善舞,在满剌加宫中关系甚多,大把的银钱洒下去,将前后几任苏丹都哄得服服贴贴。不过这位老人家也许是太忙于事业了,忽略了对儿子的培养。

    能跟萨维这种道德败坏的家伙混成好友的,能有几个是道德君子?

    小陈吃喝piáo赌,五毒俱全,家中资产巨万,他就是挥霍十辈子,也花之不尽。因此没有丝毫jǐng惕xìng的小陈族长,就被好友萨维的同胞们盯上了。

    在西洋的地面上,汉人做生意,那是最讲规矩的。当然,出了海,换了海盗身份的那些家伙除外。

    陈家是豪富之家,对汉人海商们倒也照顾得紧,经常贴补一些亏了血本的商人,让他们有钱返回大明。海上多风险,受过陈家恩惠的海商,遍及西洋和大明沿海各地。

    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一个数年前得了他家恩惠的海商,借了两千两银子,就去柔佛做生意,从此一去不回。直到正德二年,这名海商忽然回了三保山,连本带利,还了足足一万两银子给小陈。

    小陈一看,这是个仁人君子啊。五毒俱全的家伙,对君子们是很有爱的,从此便对这鲁姓海商言听计从。

    老鲁在三保山呆了数月,有一rì,忽然劝小陈:你在这儿混得再好,也不过是苏丹手下的一条狗,所谓衣锦不还乡,有如夜行,无人可知,我在天朝有些门路,不如替你去捐个官身?

    小陈从自己好友萨维的来信中得知,这小子去了大明之后,深受皇帝器重,不仅赐了官职,还能够经常面圣,于是他就想:萨维那种混蛋都能在大明混得开,难道我小陈就不行?

    于是就给了老鲁数万两银子,让他去大明活动活动。

    老鲁领了银子,转身就进了葡萄牙人的军营,因为他手里捏着一个很关键的证据:小陈的亲笔书信,用数种文字书写的,对大明皇帝朱寿同学的效忠信。

    小陈也许忘记了,他不仅是个汉人,而且还是满剌加苏丹马末沙的臣子。

    但葡萄牙人并没有马上从中渔利,因为小陈这种行为,还算不上叛逆谋反,马末沙自己也对大明向往不已。

    于是一封跟小陈笔迹一模一样的内附奏折,就在葡萄牙人的书桌上被泡制出来,顺着北去的大明商船,递到了萨维的手上。

    小陈的原本打算,是找萨维买官。萨维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见到内附的折子,大喜过望,他被朱寿关在京师,除了偶尔跟几个管军械的太监捞捞银两,别无进账。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大明的目标,不是造大炮,也不是造火器,再说大明的火器并不比葡萄牙落后,有些方面甚至还超过了葡萄牙人的技术。当然,火炮除外,大明火炮的质量和准头,当真不靠谱。

    他要赚钱,他要纵横四海,他要有自己的庞大船队!这是卡布拉尔家族每一个人的梦想。

    小陈内附了!萨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大明有了第一个海外殖民地,这是好事啊。他来了大明几个月,对明朝的政治、军事和文化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强大!非常强大!不可思议的强大!这是萨维对大明军事实力的印象。

    腐朽!非常腐朽!不可思议的腐朽!这也是萨维对大明军事实力的印象。

    这两种极其矛盾的现象,都存在于大明的军队之中,就连大明军队的后勤,都让他佩服不已。如果不是被交通条件和政治眼光所限,也许大明的军队,早就将龙旗插遍了整个东亚。

    暴力热血军国主义分子萨维的异想,在这一刻,也是朱寿的异想。

    不过当萨维将内附折子递上来的时候,朱寿还是犹豫了,不是他不知道其中的利益所在,而是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一个机会,很明显,这是一个陷井!

    已经从政治小学毕业的朱寿,带着后世就拥有的眼光,看清了葡萄牙人的yīn谋:陈氏想内附?苏丹同意不?大明的文武百官同意不?葡萄牙人同意不?

    而这个萨维,有没有在其中充当一个二传手的角sè呢?

    朱寿已经学会去分析自己身边的这群人,这是当好皇帝的首要条件:他们在想什么?他们需要什么?他们想朕如何去做?他们要从朕这儿得到什么?他们有什么底牌和后手?如何看清楚这些人之间的隐藏关系?

    在张太后的言传身教下,有李毒蛇、刘老大、杨师傅等政治天才当陪练的宅男,已经逐渐有了皇帝的样子。

    葡萄牙人的yīn谋,如果换一个明朝皇帝,肯定不懂,因为他们是天子,是天朝的中心,蛮夷之地那些屁大点儿的蠢事,还不如身边一个宫女来得重要。

    朱寿当场就对萨维说道:“依朕所见,那陈维元,眼下非死即囚,岂有内附之理?”

    萨维当场就愣住了,并不是朱寿的见解有何高明之处,而是他完全知道陈维元即将面临的处境,而这些,正是他想隐瞒朱寿的!

    对于萨维这种人来说,女人是拿来上的,朋友就是拿来插上两刀的,小陈的死活,跟他毫无关系。他只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地盘,几艘大船,还有朱寿的支持,就能撑起西洋的一片天空!

    忠诚、朋友、大明帝国、葡萄牙?在银子的面前,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但有外邦内附,就算是一个屁大点儿的小邦,按照大明帝国的习惯,还是要召集相关的大臣,进行商议,再决定是否接纳。不过根据前例来看,大明是很少接受外邦内附的,远在万里之外的三保山,肯定不在接纳之列,走走过场罢了。

    朱寿虽然是皇帝,但有些政治规则,他也不得不遵守。这也是萨维的底牌,在上折前,他甚至取得了刘老大的支持。

    是的,萨维虽然是异族,但谁是朝中的头马,他还是看得清楚的,到了京师没多久,他就投到了刘瑾的麾下。

    老刘为什么会同意萨维的想法呢?很简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三保山在哪儿,萨维有什么异想,老刘一点都不关心,他老人家天天捞大明的银子都来不及,秒秒钟数千两银子上下,哪有心思去理会海外的事儿?

    老刘关心的,是一个人:罗祥!

    跟高凤一样,罗祥原本是老刘最忠心的小弟,但朱寿一出手,他们都dú lì出来了,不仅不把老刘当老大了,而且还老是找机会打刘瑾的脸!

    比如四月份的第二届东海公司拍卖大会,老刘想在中间捞点外快,罗主席当场就炸了毛,将事情闹到了朱寿的面前,害得老刘被朱寿踢了好几脚。

    老刘:小罗,你给我记住,老子总会找回场子的!

    罗主席:去死吧,刘瑾!

    罗祥凭什么有这种底气?凭什么在福州当他的土皇帝?凭什么一个太监还娶了几十房妻妾?就因为他手中有东海公司这张王牌!

    朱寿最看重的,只有两个东西:东海公司和大明武学院,这就是高凤和罗祥敢打老刘脸面的原因。

    萨维的能力并不差,英俊的葡萄牙人jīng通航海、军事,在大明和西洋,都有着雄厚的背景,这种人,比罗祥强上一百倍!

    老刘的想法,就是把萨维推出来,你小罗不是有东海公司么?那我就让萨维去搞个西洋公司,只要能分了你的圣宠,当你在圣上眼里不再那么重要时,看我老刘怎么收拾你。

    至于萨维的野心,在老刘看来,这是很正常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过这种异族跳梁小丑,就算是伸出一个小手指,也能将他碾死在大海里。

    因此刘瑾手拿奏折,早就在心中盘旋的主意,立即脱口而出:“三保山内附,此乃天赐祥瑞,不正是天大的一桩喜事么?”

    朱寿见老刘似乎成竹在胸,不由得将信将疑,脸上的神sè,似乎也轻松了下来。

    在旁的太监大佬们见了,心中都不禁打了个抖。张永张提督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又被刘瑾这厮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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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为何有如此想法呢?请各位兄弟把你们的推荐和收藏扔出来吧,听小弟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章 枯荣岂能无凭

    全大明的百姓都知道,刘瑾权倾朝野,政令皆出其门。皇帝天天在瞎胡闹,不理政事,纵容jiān臣。

    但是这些,并不是真实情况。

    因为大明的高官们都清楚,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决定刘瑾的生死枯荣,他就是朱寿。

    不管刘瑾犯下了何等大罪,也不管有多少人yù杀之而后快,只要朱寿不点头,刘老大就会安然无恙,继续做他的“立皇帝”。

    在告密奏折的攻击下,在众位太监的凶狠眼神中,刘老大有如闲庭信步,谈笑自若,底气就在于,他已经看穿了朱寿的心思。

    就如同张提督所想的那样,皇帝根本就没打算杀刘瑾!

    为什么呢?

    很简单,如果朱寿真的打算杀了刘瑾,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罪证,说一个字,就能将老刘的人头取下。

    因此老刘刚进来时,看见众位太监环绕,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居然来了一个奏折!

    奏折写的什么,刘瑾犯了何等大罪,根本就不重要。朱寿将奏折扔到他的脸上,而不是说出一个“杀”字,那么刘瑾自然过了关,接下来的,只不过是配合朱寿演一出戏。

    说起演戏,老刘的演技起码能排到大明前三位,是一位真正的角儿,他身处群狼之中,从害怕,到大笑,再到坦然自若,表情拿捏得非常到位。

    这一点,朱寿也是非常佩服的,他的确没有杀刘瑾的心思,甚至也没有严厉处罚的意思,他只是想让刘瑾知道:朕用这些事来敲打你,就是看你跟李东阳走得太近,换尚书都不通知一下朕,真当朕是什么都不管么?

    刘瑾自然也清楚,李东阳的计策,那是阳谋,他不得不接。六个尚书加两个阁老,除了杨廷和一系,他已经掌握了整个大明的话语权,想做什么事,都能够得心应手,这就是他的用处,也是朱寿不杀他的最大原因。因此李毒蛇的心思再毒,刘老大也得把这包毒药吞下去,这就是政治。

    而朱寿的心思,刘瑾更明白,皇帝骂自己、打自己,并不是真的对自己不满,而是因为李东阳和自己一联合,朝庭中就失去了平衡。弘治皇帝倡导的平衡观,刘老大也深表赞同,但权力的诱惑,让他敢于走上钢丝,在皇权的夹缝中求得生存机会,这同样是政治。

    要想朱寿放过自己,刘老大明白,只有两个办法。其一,跟李东阳重新决裂,把这包毒药扔到李毒蛇的脸上。其二,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万夫所指的对象,一个朝中最大的被斗争对象。

    以刘瑾的心xìng,根本就没有多加犹豫,立即就选了第二种。

    “何出此言?”朱寿的声音传来,有些冷冰冰的,让看着他长大的刘瑾有些不习惯,“那陈维元不过一介商人,虽略有资产,又何曾是马末沙苏丹的对手?只需几个胥吏,便可取下那陈氏的人头,灭了他的满门。”

    就算是富可敌国的商人,在帝王们面前,也不过是一只洗得又白又嫩的猪头罢了。历代以来,莫不如此。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岂是随口说说而已的?

    刘瑾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中的奏折:“此乃陈氏的亲笔信,无论真假,皆是我大明海舟进入满剌加的敲门砖,一rì不行,就等十rì;一年不行,就等十年!”

    听了刘瑾的话,朱寿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条老狗的见识,果然超出旁边那群太监大佬一长截。

    陈维元的生死,根本无足轻重,一个海外商人而已,对于帝王和将相们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数字。满剌加的形势,不管最终是葡萄牙人获胜,还是马末沙获胜,大明都有借口遣师前往。而进入满剌加的钥匙,就是这道内附折子。

    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当年明成祖朱老四在安南就做过,如今朱寿再做一次,也算是学习老祖宗的先进经验。

    只要把大明海军的实力提升起来,再配合朱寿的决心,进占满剌加,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于朱寿来说,现在的刘瑾,非常危险,也非常有用。满朝的文武百官、太监大佬,都站在刘瑾的对立面,但是刘瑾却牢牢地掌握住了朝政,其政治手段之巧妙,心思之灵敏,令朱寿看得敬佩不已。

    不过刘瑾的这种处境,也注定他必须紧紧依靠朱寿的权威,才能继续生存。他的威权,其实就是朱寿皇权的延伸。

    因此刘瑾离不开朱寿,而朱寿呢?政治功力薄弱的宅男,同样离不开刘老大。

    两人各取所需,暂时维系着甜蜜的爱情。

    张永等人看着朱寿那渐渐平和的脸sè,心里都知道,这次的大坑是白挖了,大伙儿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对付刘瑾的报复吧。

    其实他们还有最后一个翻盘的机会,足以立即致刘瑾于死地。不过那个长得像“太监”的家伙还在三边修长城,没有成为太监大佬们的智慧之源和决心之根,因此在杨一清说出那个计策之前,刘老大都会平安无事。

    “此乃伪报!汝谓贤,吾故不用;汝谓不贤,今用之。”朱寿最终将第三个奏折判了死刑,不过还是没有放过刘瑾,“宣,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君前失仪,罚俸禄一年,自去奉天门左侧,站一个时辰。”

    他的意思是:刘瑾是什么人,朕很清楚,他要是好人,朕根本就不会用他,正因为这老头坏得流油,所以用着才放心。

    板子重重举起,轻轻落下,朱寿的敲山震虎之策,倒是运得纯熟无比。

    秦东仪和陈维元的命运与前途,萨维的野望,对于朱寿和刘瑾来说,都是很小的一件事,只要事情还没有脱离他们的掌握,其他人的命运,是不用去理会的。

    有仇不报非君子,过期还报真小人!

    刘老大的报复手段,第一招,并没有打在主谋的太监们身上,而是直接打向文武百官。

    奉天门,也就是后世的太和门,是紫禁城的第四道大门。过此门可见奉天殿,因故名之。它也是紫禁城最高大的一座宫门,为外朝正门,宽七间,占地极广,门前有一对高大的铜狮子。

    出了太和门,便是东西走向的玉带河,河上有五座汉白玉石桥,统称为金水桥。最中间的一座,又名御路桥;两侧是宗室亲王们走的,故名“王公桥”;最边上的两座,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所走,称作品级桥。

    御路桥直通太和门的石板路,名叫御路。

    今天的御路两侧,跪满了文武百官,在广场上密密麻麻地跪成一片。此时正值夏末,暑气极盛,众人没有跪多久,就流了无数的臭汗,甚至还有两个体弱的,早就晕死在地。

    但是没有人敢起来,因为这是朱寿的旨意。传旨的人,同样站在奉天门的前面,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被太阳晒得发晕,瘦弱的身躯摇摇yù坠,正是刘瑾刘公公。

    “有人呈上伪报,弹劾朝中重臣,此等行径,应予以严惩,决不姑息!”

    这是朱寿的原旨意,不过到了刘老大嘴里,就成了:不交待谁是主谋,大伙儿都在这儿跪着吧,不是跪到死,就是晒到死!

    文武百官哪里知道谁是主谋,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真的指出主谋。

    事后朱寿问刘老大:你怎么会想起搞百官?

    刘老大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此乃李丞相之计也。”

    李东阳的阳谋走得正大光明,明着把刘老大往死道上送,刘老大也甘之如饴,权力的毒药,让他无力抗拒。

    成为万夫所指、成为朱寿不可缺少的得力臂助、成为大明帝国的第二人,刘老大坐在一辆永远也不能停下来的战车上,朝自己生命的终点快速滑去,留下璀璨而短暂的权力之路。

    当然,老刘还是选择相信他和朱寿之间的爱情,他不能、也不敢不相信这段爱情。

    当我们翻阅历史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皇权面前,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刘老大,其实是一个非常可怜的权力殉葬品。他那本来就黑透了的心灵和血腥的权力之路,被文官们泼了无数的脏水之后,更是模糊不清。

    朱寿对刘老大的体罚,是站着被太阳晒一个时辰。因此时间一到,老刘就准备离开奉天门,留下一群锦衣卫看着百官。

    此时负责投书的内监黄伟走到老刘的面前,望着文武百官,大声责骂道:“书所言皆为国为民事,挺身自承,虽死不失为好男子,奈何枉累他人。”

    他明着骂百官,实际上的意思是:老刘,你个混蛋,那些事又不是编造的,你迁怒他人干什么?

    老刘啐了一口,侧着眼睛,望着这小子,回道:“是何好男儿?不露章,乃匿名。匿名,固死也。”

    老刘的意思更清楚:小黄,你小子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得罪我的人,都得死,现在不搞你,只不过时机没到罢了。

    两人斗嘴时,跪了一个时辰的众人早就jīng疲力尽,又倒下了数十人,其中主事何釴、顺天府推官周臣和进士陆伸,因为身体太弱,竟然被活活晒死!

    真正的主谋们看不下去了,等刘瑾不理黄伟,扬长而去之后。资格最老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李荣站了出来,让自己的手下带着冰镇的西瓜,投进人群之中,给大家解解渴。锦衣卫们自然不敢阻挠,只得悄悄去回报刘瑾。

    李荣让大家别跪着了,起来活动活动,吃吃西瓜。正在此时,一个望风的小太监跑过来高呼:老刘又回来了!

    于是大家又扔下西瓜,重新跪在地上。

    刘瑾看到这个场景,气得鼻子冒烟,却又奈何李荣不得,只好作罢。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玩得差不多了,刘瑾让高品文官们可以免跪,翰林院的小官们立即高呼:老刘,你敢不敢对我们宽容点?我们一定给你写几篇好文章来歌颂下。

    刘瑾笑了:这帮穷酸,也挺搞笑的,算了,当放个屁一样放了。

    低品的御史们一看,好像机会来了,也高呼:老刘,你敢不敢把我们也放了?要知道我们都是遵守大明律法的好儿童,不可能干出违法犯纪的勾当。

    老刘大怒:我呸!全天下干坏事最多的,老子排第一,你们这些人要是排第三,就没人敢排第二!

    他们的对话,在史书中被传为笑谈。

    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有门路的都可以回家了,留下三百多名五品以下的官员,全部被刘老大丢到了诏狱中。没办法,京师的官员太多了,走到大街上,随便乱扔一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个有品级的小官。

    等着他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呢?

第二十七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政治是交换的艺术。

    此刻,李东阳就站在刘瑾面前,笑道:“公何不释之,以彰公义?”

    他们谈论的话题,就是那三百多名被关到锦衣卫诏狱的五品以下京官。刘瑾坚决不肯放他们,关了整整一宿,饿得这些人只得向牢卒们讨饭吃。

    牢卒们一看,咦,这些官老爷平时高高在上,眼下却如此落魄,不敲他们的竹杠,更待何时?于是纷纷高价卖饭,平时一钱银子的酒肉,在诏狱内卖到了整整一两银子!被时人称为“鬻饭”,鬻者,卖也,因此门庭若市,其乐融融。

    刘瑾见李东阳用大义的名分来引诱自己,不由得啐道:“李少师,何为义?何为利?”

    刘老大的意思很明确:老李,别整虚的,想要我放人,可以,反正都是些小虾米,不过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李毒蛇见忽悠不了刘老大,只得苦笑道:“公yù何为?”

    他想救这些人,不过是向京师各派系示好,顺带再向老刘示弱,正所谓一箭双雕,既拉拢了其他小派系的大佬们,也让老刘有种“天下尽在我掌握中”的错觉。

    不得不说,李毒蛇的计策很奏效。

    老刘那颗早就膨胀得不能自拔的权力之心,迷惑了他的判断力,看着满脸愁容的李丞相,笑道:“其一,闲置李荣,贬退黄伟至南京;其二,交出韩文。”

    李荣是宫中资格最老的大佬,门生无数,刘瑾也不敢动他,因此闲置是最好的办法。黄伟不过是个中层太监,老刘本来的打算是杀了这小子,可惜过不了其余的几虎,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他远远的赶到南京,眼不见为净。

    至于韩文,就是前文的五十三人反动集团首领,正德元年那场腥风血雨的点火人,眼下已经被赶到老家养老。不过老刘的怒气还没有消,知道韩文是李东阳罩的,就想趁着李东阳挖坑害自己的时候,顺手也坑李东阳一把。

    这三个人都不是小角sè,如果没有李东阳的支持,刘瑾也办不动他们。

    李毒蛇根本就没有考虑,既然已经下了这么多血本了,也不多韩文等人,把刘瑾推向人生的最高峰,然后再让他zì yóu落地,是李东阳最大的心愿。

    他苦笑了一下,很果断地点了点头,将以前的盟友卖给了刘瑾。

    刘瑾召来锦衣卫都指挥使石文义,吩咐他立即放人,完成了跟李东阳的政治交易,然后开始清点自己的收获。

    数rì之后,韩文就被锦衣卫抓到了京师,罪名是在他管理期间,户部的广东司遗失了簿籍,因此关进诏狱里,殴打审讯,yù置之于死地。

    与此同时,朱寿也被刘、李二人说服,令李荣交出手中权柄,退往皇城西边的西安门旁闲住。不过司礼监提督太监一职,仍然由李荣担任,留下的实权,也没有交给刘瑾一系的太监,而是由马永成暂代其职。

    老刘喷出一口老血:马永成,你他娘的落井下石。

    马永成得意地笑了笑:老刘,这皇宫之中,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一个人玩独角戏?我们都在旁边守着呢。

    匿名风波的始作俑者,一个都没有被扯出来,反而是黄伟被赶到了南京,走之前,朱寿交给他一个新的任务:浙东镇守太监,驻宁波。

    二十口通商已经一年多了,东海公司第二次拍卖大会的效果并不好,贸易额的降低,让一级代理和各sè彩钻都卖不起来价,盗商合一的大明海商们兴趣有限,虽然不至于让东海公司成为笑话,但实际成果着实令朱寿有些郁闷。

    罗祥长驻福州,能够掌控两广和福建。刘机驻威海,也能调控辽东、山东等地。但浙江和南直隶,限于交通条件,必须派一名得力太监镇守。

    八虎都各自有岗,三小虎也脱身不得,朱寿身边的太监,算来算去,也只有在匿名风波中大放异彩的黄伟,能够承担这个重任。

    老刘闻讯之后,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老子又白挖坑了。

    黄伟也得意地笑了笑:老刘,笑到最后,才是人生赢家。

    上了政治初中的朱寿,开始慢慢显示出他的政治才能,尽管有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不过也算是初上征程。

    浙江本来就有镇守太监,长驻杭州,主要负责管理和监督全省。朱寿设置的浙东镇守太监,主要的职能是管理沿海港口贸易,作为一个资深的大航海迷,他并没有忘记那个叫做双屿的小岛。

    二十个港口算什么?朕要打造一个大明的海运中心,让它成为全世界最著名的港口!而这个地方,就是宁波。朱寿的航海野望,开始慢慢地露出它狰狞的五官。

    为什么选在宁波呢?

    因为没有任何港口,能比宁波更适合正德年间的大明。泉州等地,虽然也是著名良港,但它们都离大明的财赋中心江南很远,山重水隔,交通不便。

    宁波紧邻江南,面向大海,chūn暖花开,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单就海运来说,甚至超过太仓、威海和泉州这三个地方。

    站在宁波,放眼望去,江南、南海、rì本、朝鲜,都在眼皮底下,沿岸良港无数,而且浙东的岛屿链,从南边的昌国卫,一直到北边的羊山、陈钱山,更是天然的防护屏障。

    不管是从商业基础,还是从军事战略来考虑,宁波都是独一无二的海运中心。

    看着黄伟走上了钱途无量的工作岗位,老刘狂喷鲜血之余,开始对自己看不顺眼的文官们,进行大举报复。

    凡是曾经得罪过刘瑾的派系大佬,比如王佐、张缙、杨守随、何鉴,都御史熊绣、孙需、戈瑄等,一个都不能少,全都被老刘关进了诏狱。至于罪名嘛,还是那句话,大明的官员,几乎没有哪个是查不出问题的。

    刘老大的倒行逆施,让天下的士绅们都愤然不平:太监集团这是要搞株连?

    李东阳见老刘做得太过份,只好站了出来,对老刘说:“天下议论纷纷,为公之清誉计,宜松,不宜紧,更不宜伤及无辜。”

    李毒蛇的意思很明显:老刘,玩得差不多就行了,皇帝还看着呢,再说我们讲好的条件里,可没有把这些家伙搞死的章程。

    本来朱寿不想管这些闲事的,老刘打文官的脸,其实是秉承了他的旨意,打得越响亮,朱寿反而越开心。

    不过张太后发话了:儿子,你能靠太监治理国家么?如果不能,就不要往死里得罪文官们。

    因此朱寿只好下了圣旨:“诸臣略有小过,着罚米二千石,赴大同亲纳。”

    死罪虽饶,但活罪难免,朱寿的心眼,其实比刘瑾也大不了哪里去,那个他最害怕的敌人,那个大明的真正统治者,在朱寿的潜意识里,必定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见老大和盟友都发了话,刘瑾只好宣布游戏结束,饶了这些文官大佬的命,却逼他们去借高利贷,输送粮食到大同,搞得这些人负债累累。

    给事中安奎、潘希曾,御史张彧、刘子励,本来是刘瑾一系的官员,在这次的报复行动中,和其他阉党同事一起,负责最前线的战斗任务。

    不过这四个人虽然投靠阉党,却是各个文官派系打进刘党的无间道,在审讯自己旧rì老大时,自然是该放水就放水,该抬手就抬手。

    后来事情败露,老刘就将这四人打入诏狱,安奎和张彧被活生生打死。

    潘希曾跟李东阳有旧,又是几个派系的共同卧底,李毒蛇为了挽救人心,只得出面相救。刘瑾还是非常给老李面子,打了潘希曾和刘子励三十棍,让他们滚回老家养老。

    朱寿在宫中跟宁妃李凤姐忙着造人之际,老刘在朝堂上也越玩越开心,准备往影帝方向发展。

    正德三年八月,他居然颁布了一道非常荒唐的命令:“悉逐京师客佣,令寡妇尽嫁,丧不葬者焚之。”

    奴仆佣人、熟女寡妇、没钱安葬者,这些都是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不是受经济条件所困,就是受宗法制度所苦,生活本来就过得很悲惨了,老刘不知道演过头了呢,还是好事办成了坏事。

    总之,他想改变这些人的处世之道,广派厂卫出去,看见有不遵守的,就关进大牢。

    京师各地,顿时民怨沸腾。

    奴仆佣人们说:老子靠劳力混饭吃,有错么?你非要我们办什么京师暂住,才能继续打工,这不是明摆着坑人么,难道京师人是人,外地人就不是人了?

    寡妇们也说:老刘,你不知道程朱理学是怎么回事?叫我们改嫁,不就是逼我们去上吊吗?我们不死,也会被人拉进浸猪笼,顺便还夺了我们的家产!要不是被道德礼法管着,你以为我们不想寻找自己的幸福生活?你个死太监!

    至于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些人,他们没法说话,因为他们已经死了,只能被烧成灰烬。

    给事中许天锡看不下去,就上奏给朱寿:“天下乱矣!”

    朱寿了解到事实之后,先是下了一道圣旨,将许天赐骂了一通:关卿鸟事!

    如果许天赐是说别的政事,也许朱寿还会训斥一下刘瑾,不过老刘现在的举动,明显是在继续演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千古权jiān”的经典形象。

    既然刘老大不拿片酬的去演《大明帝国》,而且演技还这么出神入化,jiān臣形象栩栩如生,朱寿为什么还要管他?

    许天赐这人虽然是给事中,但是胆子非常小,被朱寿一骂,惊慌之下,竟然上吊死了!

    朱寿一见逼死了人,也明白自己高估了某些文官的心里承受力,因此就对刘老大说:行了,别玩了,赶紧把内行厂的牌子挂出去吧。

    大明正史上存在时间最短的厂卫,内办事厂,又称内行厂,历经两年多的筹划,在正德三年的八月份,终于挂牌营业了。

    这个被称为“得颛刑杀,擅作威福”的特务机构,在正史之中,作用并不大,顶天是刘老大拿来坑蒙拐骗的工具。但到了朱寿的手里,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也改变了它的政治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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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行厂诸位大人有言:给了推荐票的兄弟,每人都有妹纸可推!

第二十八章 心中早已得悟彻

    内行厂的建立,刘瑾出力甚多,不过最后摘果子的,却不是老刘,而是陈敬。

    三小虎之一的陈敬,现年二十八岁,原来的职位,是内承运库掌印太监。内行厂挂牌之后,他的新职位,是内行厂提督太监,跟刘瑾的内行厂掌印太监并立。

    刘瑾能够随意抓人,最关键的臂助,是两个人,一文一武。文将是吏部尚书张彩,专门为他提供抓人的证据;武将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石文义,是抓人的强力工具。

    石文兴有个副手,是指挥同知高得林,也是勋贵出身。因为石文义经常跟着刘瑾到处抓人,不理卫中事务。高得林就独当大任,将锦衣卫的大小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

    在明朝的锦衣卫组织中,皇帝是最直接的发号施令者,秉承皇帝旨意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就是刘瑾刘老大。

    锦衣卫只听从这两个人的号令,其他任何人,都管不到他们。

    而在组织之内,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是最高领导,副手是两位指挥同知,再下面,就是两位指挥佥事,南、北镇抚使,以及十四所千户等等。

    这一rì,高得林大清早就进了西江米巷旁的官衙,准备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刚走到锦衣卫经历司的小楼拐角处,就见到一个青年太监正站在那儿,笑盈盈地望着自己。高同知断定自己没有见过此人,便上前行了个平辈礼,问道:“不知公公有何见教?”

    在锦衣卫里呆久了的人,遇到太监,第一个反应都是装孙子,高同知也不例外。

    这青年太监长相普通,脾气也很温和,还了个礼,回道:“可是高同知当面?”

    高得林道:“不敢当,正是在下。”

    青年太监笑了笑:“我是内行厂的陈敬。”

    高得林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叩了个头,连声道:“不知是陈提督当面,小人给您老问安了。”

    陈敬伸出手,把高同知扶了起来,微笑道:“我受圣上重托,执掌内行厂,听闻高同知断案如神,特来拜会。”

    高得林见对方官爵虽高,却态度诚恳,口气也很平和,不由得心生好感,说道:“提督大人只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敬深思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那就劳烦高同知先将衙门里的事处置了,然后跟我一起面圣去吧。”

    面圣?高得林心里开始打鼓,这是要对付石文义,还是要整治刘公公?在血流成河的锦衣卫浸泡了数十年的高同知,早就修炼成jīng。正史之中,刘老大和石文义都被杀了,他这个阉党的干将,居然毫发未伤,继续执掌锦衣卫的大小事务,侍候钱宁。

    陈敬的用意,高同知一清二楚:皇帝这是在给刘老大设套呢,看来今后的内行厂,有得热闹可看了。

    不过他肯定没有傻到去替老刘死忠,锦衣卫里混出来的人,能有几个是蠢材?

    内行厂的人员,都是从锦衣卫里抽选的,还有些来自东厂和西厂,个个都是特务jīng英,办案能力超强,若是陈公公掌握了大权,老刘的rì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也许有人就会问了,陈敬想抓权,关高得林什么事,而且还要拉他去面圣?

    其实很简单,高得林是大明第一特务头子,实际权势还在石文义之上,朱寿不把这种人划到陈敬的名下,那还能选谁?不过陈敬年轻,如果朱寿不出面,恐怕镇不住高同知这种老狐狸。

    这一点,朱寿明白,陈敬明白,高得林同样明白,同知大人甚至不用考虑,就把宝押到了皇帝的身上。

    朱寿的政治初中上得很艰苦,除了张太后,他的身边,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八虎是虎,可以打骂调教,不过若是真让他们得了势,自己这条龙也不见得能控制,唐朝的历史教训,可是摆在那儿的。文官们是狼,可以任意蹂躏,但是狼群一涌而上的时候,是龙,也得给它们盘着,然后被活生生的咬死,崇祯那倒霉的孩子就是例子。

    因此他在内行厂成立之后,就决定把这个组织调教成第二个值得信任的东西。

    刘老大的督公野望,注定是要落空的,内行厂成立之后,所办的两个大案,不仅都跟他毫无关系,而且还狠狠地打了他两记耳光。

    第一个大案,是雍泰、马文升和刘大夏三人案。

    雍泰,就是前文曾经说过的那个cāo江总督,负责帮朱寿整顿江南水军,剿灭安徽水贼的。他本来是刘瑾的老乡,但是却完全不给老刘面子,因此刘老大非常恨他。

    正德三年七月的时候,老刘就将雍泰从cāo江总督的实权位置,弄到南京户部去当了喝茶尚书。但是这样还不解恨,到了八月初,老刘又向朱寿讨来一道圣旨,令雍泰马上滚回老家养老。

    雍泰没有什么特殊本事,打仗的本领也不算很高,朱寿对这人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因此就同意了刘瑾的请求。

    但这不过是老刘的第一步计谋,三rì之后,一道奏折上来了:马文升、刘大夏欺君罔上,推荐雍泰为官,实乃罪大恶极。

    朱寿怒瞪了老刘一眼:他娘的,你挖了个坑让朕跳,其心可诛!

    雍泰是朱寿同意罢免的,罪名是刘瑾制定的,既然有罪,那么推荐他上位的马、刘两人,按大明的律法,也是有罪的!这就叫株连。

    朱寿如果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那么就得同意老刘的做法,将马、刘、雍三人打倒在地,然后再踩上几脚。

    马文升和刘大夏虽然也不是什么讨喜的货sè,尤其是老马,在朝为官时,还经常教育朱寿,倚老卖老,最后被朱寿踢回了家。

    但这两人都是大明的文官领袖,门生无数,刘瑾要是把他们往死里整,那就是捅了一个马蜂窝,而替他挡马蜂的,只能是朱寿。

    被权力迷惑了心智的老刘,早就想搞死马文升和刘大夏,现在他有能力了,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两人。至于朱寿的想法,说实话,老刘在某些时候,真的有点不太注重皇帝的感受。

    “宣,马刘雍一案,交由内行厂陈敬查处。”看着得意忘形的老刘,朱寿决定狠狠地打这老小子的脸。

    刘瑾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看着幸灾乐祸的张提督等太监大佬,满脸沮丧。

    陈敬是三小虎之一,深受朱寿的宠信,他肯定不会卖面子给老刘,因此案子查了一天,就水落石出:雍泰的确有过,不过马、刘两人,却是无责。

    不过陈敬也没有揭发老刘耍的猫腻,只是建议:除去雍泰的功名,削籍为民。

    正史中一场惊天大案,被陈敬三两下,就摆平得烟消云散。

    但是老刘并没有放弃,因为广西岑猛送来了很重的贿赂,让他搞掉刘大夏和前南京刑部尚书潘蕃,并把田州重新置入自己的统治。

    案子到了这儿,就成了连环案了,个中情形错综复杂,要想理清,还得从岑猛这个人开始说起。

    岑猛,是原广西田州同知、土司岑溥的次子,弘治九年(1496年),岑溥废长立幼,舍弃了岑猇。弘治十二年(1499年),岑猇夺位,后来又被黄骥等所杀。岑猇死后,岑猛一直没有得到明朝的正式承认,这对于岑氏土司的脸面来说,无疑是一种污辱。

    但是明朝的文官们才不会管这种小事情呢,弘治末年,潘蕃督抚两广的时候,命令岑猛换个地方当土皇帝,好把田州这个地儿空出来。岑猛当然不愿意了,于是双方就开片儿。

    知府谢湖被岑猛打得受不了,就开始应付了事。潘蕃知道这事之后,就跟顶头上司刘大夏商量,将谢湖按大明律法,关进了锦衣卫的诏狱。

    锦衣卫那是刘老大的地盘啊,于是潘蕃亲自把自己的短处,送到了刘老大手里。

    刘瑾早就想整治刘大夏和潘蕃,就逼迫谢湖牵扯两人出来,谢湖就供出了韦经和毛锐这两个上司。韦经也不是什么硬汉子,被抓进诏狱后,就扯出了最上面的刘大夏。

    这下子,整个脉络都清楚了,潘蕃不能安抚岑猛,致边境糜烂,因此有罪!而刘大夏不能管住潘蕃,同样有罪!

    一段几年前的公案,将潘蕃和刘大夏送进了诏狱。

    在明朝,刘大夏算是决策失误,不过他这个责任要是放到后世,不过就是一桩小得不能再小的民族纠纷案。

    因此都御史屠滽向刘瑾进言:“大夏不宜深罪。”

    老刘大怒,骂道:“即不死,可无戍耶!”

    这下连陈敬也摆不平了,因为刘、潘两人的罪证,非常清楚,朱寿只好抚平各方:刘、潘两人,谪戍肃州!升土司岑猛为广西田州同知。

    陈敬私下对朱寿说:刘瑾一定要搞死刘大夏,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焦芳告诉他,刘大夏家里有数万两金银!

    李东阳这条毒蛇也进言:岑猛又没有真的叛变,只是打了两场而已,刘大夏的指挥失误,算不上大罪。

    朱寿大怒:这条被金银迷了眼的老狗!

    气愤之余,他把刘瑾原拟的“发配广西”,改成了“谪戍肃州”。广西是岑猛的地盘,送两人到那儿,不就是送他们去死吗?肃州是朱寿的专用文官发配地,那儿有很多失意的文官,还可以发挥一下余热,替他挡挡吐鲁番。

    刘大夏离开京师的那天,全京城的文官和百姓们都去送行,连商人都罢了市,大家都希望这个倒霉蛋能够生还。

    朱寿听到这种情况,就对刘瑾说道:“孰jiān?孰忠?”

    老刘只得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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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朝天子启年卖萌

    如果明朝的币制自认为历史第二复杂的话,那么没有哪个朝代敢认第一。

    刘瑾第二次被打脸,就是在钱币改制上面。

    明朝旧制,工部铸造的钱币,入太仓和司钥两库,而各地关税的钱币则入司钥库。

    司钥库有钱币数千万,由掌印太监庞栗管理,总理、管理、掌司、写字、监工无定员,京卫军的秋粮,就是靠司钥库供给,以七百钱当银一两。

    庞栗是刘瑾一系的大将,正德元年的时候,李东阳想搞他,就请求察核侵蚀,意思就是想抓刘、庞两人的痛脚。当时王鏊还是阁老,顺势提出将俸粮全部以银子结算。

    明朝时的俸粮,都是三分银七分钞,在两位阁老看来,这是王道,是阳谋,庞公公不死也得脱层皮。焦芳双手难敌四拳,被两人打得落花流水,护不住庞公公。

    最后还是朱厚照全力支持刘瑾,才将李、王两人的攻势打了回去。

    于是庞栗建议:“自弘治间榷关折银入承运库,钱钞缺乏,支放不给,请遵成化旧制,钱钞兼收。”

    这是明目张胆的想从中捞钱啊,不过当时的朱厚照不懂经济,被刘老大等人一忽悠,就同意了。

    到了上个月,刘老大觉得小打小闹不过瘾,决定以太仓的积余钱币给百官当俸禄,十分为率,钱一银九,从中捞了无数的银子。

    张永张提督看不下去了,和其余几个太监大佬一商议,对朱寿说:皇上,老刘的贪心太大了,我们捞一两银子,他起码能捞一百两!并且在他管理下的库钱,混乱不堪。市面上流通的假币、次币、劣币,十文当中,有五文都跟老刘有关系!这样下去,是在毁圣上你的江山啊!

    皇宫只有这么大一点儿,钱币都是太监们管着的,谁还不清楚谁家里的那点杂事?

    朱寿见所有的太监大佬都这么说,心里也犯了疑。他是宅男,朱厚照是个浪荡军事小狂人,两人都不懂经济,但他们不懂,不代表没有人懂。

    于是他先叫来了新任户部尚书刘玑,小刘是老刘的铁杆心腹,听见皇帝召唤,就屁颠屁颠的赶来。

    在朱寿看来,能当上尚书的人,再怎么差,也得有好几把刷子吧?

    但是他猜错了,刘玑写文章是一流好手,但是说到钱币,却是两眼一抹黑,哭丧着脸回道:“微臣不知。”

    朱寿抓起龙案上的镇纸,扔到刘玑的身上,大怒道:“滚出去!”

    一旁侍候的刘老大连忙打圆场:“老奴推举一人,定可解圣上之惑。”

    张永张提督也紧接着说道:“小祖宗,老奴也推荐一人,jīng通钱币之道。”

    朱寿望着两个斗鸡般的太监大佬,似笑非笑地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令所荐之人,各制祖钱、母钱和制钱,朕要开铸正德通宝!”

    刘老大和张提督都呆住了:前些rì子做的正德金、银元,眼下还在内库里积灰呢,小祖宗,你又准备玩什么?

    在正史之中,正德年间并没有铸钱,后世流传的正德通宝,都是压胜钱。前文说过,压胜就是厌胜,拿来压邪攘灾、喜庆祈福以及诅咒害人的。传说戴了正德钱,宅男可以把到正妹、孕妇可以生出男孩、逢赌必赢,诸如此类,可谓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良好伴侣。

    正德之前,明朝有洪武通宝、永乐通宝、宣德通宝和弘治通宝四种流通的钱币,当时的铸造技术并不高,铸钱之时,铸工都会掺杂铅锡等物。掺得多的,sè泽黯淡、轮廓粗糙,被称为劣币。

    随着时间推移,伪造的劣币越来越多,反而将良币挡在流通的门外。大明市场上流通的,全是劣币,以至于在朱寿开海之后,劣币居然成为了排在纺织品之后的第二大宗商品。

    朱寿的铸币任务刚布置下去,没过几rì,就听见户部传来一桩命案:一个名叫王启年的九品大使,打伤了六品主事周任,并且令后者伤重身亡!

    按理说这种小事,不应该传到朱寿的耳朵里,基本上死的不是三品以上高官,朱寿是不会去关心的。

    不过这两个人的背景有些特殊:王启年,户部赃罚库正九品大使,他的背后,站着张永张提督;周任,弘治十八年乙丑科三甲进士,户部云南清吏司正六品主事,他的背后,站着刘瑾刘公公。

    这两个等级悬殊的重量级选手,是如何打到一起的呢?

    负责将这件事情上报的内行厂提督太监陈敬解释道:两人的分歧,在于掺铅的分量问题。

    王启年是张永推荐的那位“清通钱币之道”高人,而周任是刘老大推荐的“解惑”之人。

    朱寿这才明白其中关节,问道:“那王启年何在?”

    陈敬苦笑了一下:“被刘太监关进了诏狱,周任的死讯传出后,他恐怕也病死了。”

    朱寿明白,病死只不过是官方措词,陈提督的意思,那王启年恐怕已经被老刘下黑手整死了。

    小陈虽然大权在握,但毕竟是宫中的晚辈,出于人情世故,也不可能一棍子打晕老刘,更何况刘老大的圣眷未衰,也不是打落水狗的时候。

    朱寿想了一会儿,吩咐道:“宣此人觐见!”

    对于朱寿来说,他并不十分了解陈敬,但是朱厚照很了解这个太监,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间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有默契。

    锦衣卫是谁的天下?不是老刘,也不是石文义,而是刚刚投靠到陈敬门下的高得林。自从被朱寿亲自召见之后,高同知就再也不把刘老大和石都指挥使放在眼里,平时在锦衣卫里,都是横着走路的,外号人送“小督公”。

    因此王启年的生死,根本就不用去猜。

    朱寿的身边,随时都有无数的太监和宫女,眼线无数,其中刘老大的人是最多的。

    陈敬刚才所说的话,无非是想告诉老刘:我跟你不是一伙的,坑你,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小陈的当面打脸行为,老刘也无可奈何,八虎和三小虎之间,本来就没什么高低之分,谁得宠谁失意,都得看朱寿的心情。

    于是当着刘瑾等太监大佬的面,“杀人凶手”王启年,手中拿着新铸的正德通宝,正大光明地走到了朱寿的眼前。

    刘老大瞪着张永和马永成,心中狂喷鲜血:你们这群混蛋!

    张、马两人互望一眼,冷笑道:彼此彼此。

    没有其余太监大佬的支持,陈敬是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捅到朱寿的面前的,因为对他没有利益。政治的本质,就是交换,只有各位太监大佬做出了一定的利益让步,陈提督才会冲到第一线,把这个杀人的案子办成了一桩功劳。

    朱寿拿着王启年呈上来的正德通宝,仔细看了看,除了新点之外,跟其它的铜钱也没什么分别。

    “有何妙处?”朱寿指了指其中的制钱。

    一般铸钱呈送皇帝,都会准备三套不同的钱币。一套是祖钱,用来存档的;一套是母钱,用来做模子的;一套是制钱,用来真正流通的。

    三套钱各不相同,大小、字体和铸造工艺都有区别。

    “此乃金背钱!”王启年第一次见皇帝,却毫不胆怯,恭恭敬敬地说道,“圣上请观其背,似金涂之,故名金背。”

    朱寿不懂钱币,更不知道真正的金背钱,是自己那个走了大运的堂弟嘉靖铸造的。而且背后涂的也不是真正的黄金,据《天工开物》记载,四火铜(即炼四次)所铸为金背钱,二火铜(即炼两次)所铸为火漆钱。

    明朝时铅贱铜贵,私铸的钱币,铅铜各半,掷在石头上,声音如同木石,这就是劣币。好的钱币,通常是铜九铅一,掷到地上,有金铁之声。

    金背钱,就是明朝最著名的良币,不过它的命运也是最悲惨的,出现几十年后,就被劣币驱逐出了市场,从此沦为jiān商谋利的工具,或是收藏家们的压仓货。

    提前了十几年出现的金背钱,在王启年的手中闪闪发亮,似乎前途一片光明。

    跟金背钱相比,王启年长得就很寒碜了,此人五官平常、身材矮小,偏又生得极其壮硕。朱寿从龙椅上远远望去,倒似一块麻将牌立在宫殿之中。在满朝高富帅的朝堂之上,倒也是一个异类,怪不得四十多岁年纪了,还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

    “为何殴打周任致死?”既然看不懂钱币,朱寿就想了解一下这个长得奇丑无比的小官。

    “圣上,请容小臣道来,”王启年磕了个头,诚恐诚惶地回道:“那周任为人跋扈,在户部有花果山猴王之称,动不动就大骂出口,遇到看不顺眼的官员,还喜欢拿根木棍打人,小臣那rì与他争辩,被他一棍敲在头上,险些丧命当场,后来奋起反抗,方才逃得xìng命。”

    朱寿沉声问道:“上下有别,依朕看来,你这是不懂尊卑!”

    王启年不是笨蛋,眼见皇帝有替自己开脱之意,立即打蛇随棍上,又磕了个头,奏道:“万岁,小臣一时激愤,犯了朝中的规矩,甘愿受罚,不过这正德通宝一事,万万不可交由他人督造。”

    朱寿见这麻将牌小官说话时眼睛乱眨、眉毛乱动,也不由得想笑,又顾忌自己的皇帝身份,只好忍住,问道:“何出此言?”

    “万岁明鉴,不知小臣所铸之币,可曾入眼?”

    “朕心甚慰!”朱寿虽然看不懂好坏,但也知道“装13”这个词。

    “万岁可知,弘治通宝,要几钱,才能换一两官银?”

    弘治十六年到正德二年,两京和各省钱局开铸弘治通宝,定制每文重一钱二分,版式为小平钱,光背。

    朱寿迟疑了一下:“一千?”

    他的银钱知识,全部来源于朱厚照的记忆,据浪荡皇帝所知,似乎是一千钱换一两银子。

    谁知他话音未落,只听得王启年说道:“非也!”

    全场的文官和太监大佬们,都吃了一惊:这个正方形小官是活得不耐烦了?皇帝刚刚才免了他的伤人罪,居然就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大明帝国之中,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别说一两银子一千钱,就是朱寿说一两银子一文钱,也没人敢当面说不是。

    刘老大扫了满脸yīn沉的张提督一眼,心中暗喜:看你推出来的人才,真是提不起来的豆腐,丢人丢大发了。

第三十章 揭大案还请留步

    果然,朱寿的龙颜沉了下来,但令各位熟悉他的大佬们感到意外的是,居然没有发怒,而是缓缓问道:“此话怎讲?”

    看见皇帝冷了脸,胆大包天的王启年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脸上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直到朱寿问出话来,方才舒了一口大气,快速回道:“眼下制钱与前代杂钱兼行,视钱的良劣,分为三等,上品者,七文当银一分,一两银子,约莫可换七百文;下品者,二十一文当银一分,一两银子,可换二千一百文;朝庭眼下所采之策,便是七百文一两!”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两声怒吼,朱寿寻声望去,竟然是张永张提督和刘瑾刘公公。

    刘老大跪到地上,大声奏道:“老奴有罪,不识此贼子的真实面目,险些误了圣上的大事,还请责罚老奴,并斩了这个jiān贼,以谢天下!”

    张提督愣了一下,慢了小小的一步,也跪在地上说道:“老奴也有罪,用人不当,还请小祖宗斩此乱民的jiān贼。”

    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家伙,居然一齐朝王启年开火,都是要那个麻将牌官员的人头,简直是天下奇闻。

    朱寿放眼望去,见陈敬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应该同意刘、张两位大佬的请求。再看其他的大佬们,也是一片赞同之声。

    朱寿正在沉吟时,却听王启年将头叩到地上,咚咚作响,大声道:“万岁,请听小臣把话说完!”

    这个中年小官满脸通红,眼中似有泪水,脸上竟然有种豁出去的神态,让朱寿看得有些纳闷:这个丑男究竟捅了什么样的马蜂窝,居然让满朝上下的大佬们,全部都要杀之而后快?

    听他说?还是不听?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个马蜂窝的攻击?

    在一瞬间,朱寿就下了决定:“讲!”

    他没有再看大佬们的眼sè,因为他是皇帝,如果连听都不敢听,那他还算什么皇帝?

    “谢万岁隆恩!”王启年的泪水,忽然顺着脸颊流下,沉声道:“我朝用内库钱给文武官俸,不论新旧美恶,悉以七文折算,此乃祸国之道。”

    “有何祸事?给朕细细道来。”朱寿的表情很严肃,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听从朱厚照的思想,而是自己作了不妥协的决定。

    “万岁!铜钱有良有劣,铸造成分不一,小臣与那周主事的争执,便是因此而起,”王启年大声道,他知道,这也许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说话,但这番话,注定将名垂青史,“周主事要铸五五开的正德通宝,小臣执意要铸九一开,这是国本之争,就算砍了小人的头,也得讲这番话说清楚。”

    “为何牵扯上国本?”朱寿沉声问道。

    跪着的张永正yù说话,被朱寿瞪了一眼,只好低下了头。见皇帝的决心似乎很强,四周的大佬们也只好闭嘴,不敢开口。

    “倘若五五对开,那么铸出的钱,便会沦为jiān商们谋利的工具,他们会广收制钱,收上来之后,不是用之交易,而是将它重新熔化,制成铜器!”王启年大声说道,“一倒手,就是数十倍的赚头,而买这些铜器的,就是朝中的诸公!”

    刘老大悲声奏道:“圣上,此贼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不等他说完,朱寿拿起龙案上的一卷奏折,朝刘老大的脸上丢去,说道:“出去!”

    见刘老大被赶了出去,也不管诸位大佬那杀人的眼神,王启年兴奋地继续说道:“诸公买铜器,即填平空缺也!官吏们收取税金时,按我朝律法,百姓要交的,必须是纹银,民间低品杂钱盛行,良币极少,因此百姓们缴一两银子,就要用两千一百文杂钱代替!但是官员们上缴入库时,只用七百文一两入库!这中间的差价,是整整三倍有余!倘若遇到黑心的地方官员,要求百姓们用两千一百文良币代替一两银子,那从中赚取的利益,更是数之不尽!万岁,长此以往,国本必将动摇啊!”

    就算是把数学还给了体育老师,但这么简单的算法,再也明白不过了,这条庞大的利益链,贯穿了大明的每个角落,不管是谁,只要是大明的官吏,都被串在这条利益链上!

    想通此节,朱寿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怪不得所有的大佬都想杀王启年,这么庞大的群体,别说这个麻将牌一样的官员了,就是作为天子的他,也完全不敢得罪。

    朕要救下这张麻将牌!这才是大明的忠臣烈士,敢跟整个官僚集团为敌,比踏地雷阵还更有勇气。

    但是怎么救?朱寿又有些犯难,在大明呆了一年多,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愣头愣脑、混吃等死的宅男了,上了政治初中的他,至少明白一点:如果惹来整个官僚集团的反扑,那将会天下大乱,后果不堪设想,币制改革,不能一下子到位,更不能cāo之过急,得寻找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

    “宣,户部赃罚库正九品大使王启年,妖言惑众,谪戍夷州三年。”朱寿冷冷地下了一道圣旨,然后站起身来,也不看场中任何一个人,在皇帝仪仗的护卫下,径直走了。

    王启年跪在地上,顿时傻了眼,他满怀激情地想杀身成仁,留名青史,没想到皇帝居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而是一脚将他踢到夷州那个鸟不生蛋的岛屿上去!

    对于他这种想留名万世的小官来说,流放,比杀头更可怕,因为没多久,别人就会忘记你,然后死得悄无声息。如果因为上奏被杀,不管皇帝采纳与否,至少能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这就是王启年打的正反算盘。

    回到乾清宫的暖阁,朱寿对随侍在旁的陈敬说道:“朕有件事情,想交给你去办。”

    陈敬连忙跪下,以头叩地:“奴婢必定护得王大使的周全。”

    跟陈敬说话就是省事,三小虎之中,朱寿最喜欢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青年。王伟太亲近了,不好管教;苏进xìng格yīn沉,有时又不知天高地厚。

    只有这个陈敬,年近而立,处事沉稳,又深知进退,既不如同刘老大那般权yù熏心,也不像张提督那般难以捉摸。

    朱寿又对苏进说道:“那正德通宝的善后,朕就交给你了。”

    苏进是银作局掌印太监,听到此话,只得应了下来。他知道朱寿也打了退堂鼓,正德通宝的发行和制作规模,都不可能超过弘治通宝,也许正德金银元,就是它的前车之鉴。

    王启年被赶出皇城之后,被两个锦衣卫押着,从西长安街去诏狱,等着他的,将是数rì后起解,被押到夷州去了却残生。也许还到不了夷州,说不定在半路上就有一伙强人冲出来,要了他的xìng命。

    他自认为是一个良臣,虽然又老又丑,但他一颗红心,永远是朝着皇帝的。他心里想道,都怪那些jiān臣,蒙蔽圣聪,要是让我当阁老,定然将这些jiān臣一网打尽,还天下一个清清白白。

    快要走到锦衣卫衙门的街口,王启年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有人高声喊道:“前面两位官差大哥,还请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脸白无须的太监,白白胖胖,长得极为富贵。

    “敢问公公,有何吩咐?”两个锦衣卫连忙停下脚步,锦衣卫上上下下,没有谁不知道一个真理,那便是看见太监,赶紧装孙子,等到没威胁时,才能当大爷。

    “我叫张忠。”富贵员外般的太监客气地笑道。

    北坟张!御马监掌印太监!

    两个锦衣卫连忙跪下,齐声道:“不知是张提督,还望不要怪罪小人。”

    御马监有掌印、监督和提督太监各一员,张忠只是掌印,还称不上提督,只不过提督比掌印要好听些,比如刘老大就是司礼监掌印,却喜欢听人叫他“厂公”。

    张忠的外号,人称北坟张,横行于京师,手下有一伙悍匪,其中出名的有大盗张茂、刘六、刘七、齐彦名、李隆、杨虎等等。这些人都是北直隶文安县人,个个武艺出众,其中的刘六、刘七,更有万夫不挡之勇。

    张忠跟张茂是结义兄弟,又跟马永成、张永、谷大用等人打得火热,刘六、刘七也拜在刘瑾的门下,作了干孙子。这群人在太监集团中,可谓是左右逢源。

    “可否将此人交与我等?”张茂在旁边粗声粗气地说道,他长得威武霸气,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王启年心下惴惴,这群人绝非善类,落到他们手里,可谓是生不如死。

    两个锦衣卫是受皇命押送,虽然知道张忠得罪不得,但也不敢轻易答应,正犹豫间,只听得刘六大声吼道:“贼杀胚,再罗里罗嗦,爷爷一刀结果了你二人!”

    倘若是平rì里遇到这种江湖汉子,两位锦衣卫才是真正的大爷,别看刘六武艺过人,他们也有的是法子弄得这汉子生不如死。可惜对面领头的是张忠,今rì的事,谁都清楚,这明显是大佬们派来杀人灭口了。

    一个锦衣卫手按绣chūn刀,沉声道:“张提督,皇命在身,请恕小人不敢从命。”

    把王启年交给这群人,他二人都逃不了干系,皇上追究下来,他们就是替死鬼。如果不交,肯定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也许会被撤职,但肯定不至于身死。

    锦衣卫都从血雨腥风里滚出来的,刘六等人的吓唬,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王启年眼见双方争锋,心底一片悲凉,突然冲了过去,对着刘六的脸,就是一记大耳光抽去!怒喝道:“天杀的贼子,老子是朝庭命官,睁大你的狗眼看着,没品没级,还敢在我面前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一片哗然,两个锦衣卫连忙拔出腰间的绣chūn刀,他们不是笨蛋,这个九品小官,故意激怒那个恶徒,明显就是主动寻死去了。被皇帝谪送夷州之后,这老小子看来是不想活了,但你不想活,也不要连累我们两人啊。两人心中一片苦闷,在这个离锦衣卫衙门没几步的地方,也许自己就要血溅当场了。

    对于张忠这种左右逢源、黑白通吃的太监大佬来说,杀两个小小的锦衣卫,有的是脱身的路子,算不上什么大事。

    眼见双方的争斗就要一触即发,从街口的转角处,走出一个青年太监,身后跟着一位指挥同知,还有无数的锦衣卫校尉和力士,笑嘻嘻地着在那儿,大声喊道:“骂得好!”

    看见这人,张忠的脸sè顿时铁青,正yù转身,又听见那青年喊道:“张大哥,还请留步。”

    两个“还请留步”,拉开了一场震惊大明政坛的大案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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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送君去杀人

    张忠回过头来,脸sè不善,看着那个青年太监,沉声道:“小陈,莫来管我的闲事。”

    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太监,正是内行厂提督太监兼内承运库掌印太监陈敬,他和张忠自小相识,彼此熟得不能再熟,对方的底牌,那是一清二楚。

    陈敬看着张忠身后的那群人,笑道:“张大哥,你我兄弟,多rì不见,不如好好喝上一杯?就在张侯爷的凤舞楼,小弟作东,大哥意下如何?”

    张忠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小陈,你的这杯酒,哥哥不敢喝,也喝不起。”

    陈敬沉吟了一会,对身后的高同知挥了挥手,立即就有三个锦衣卫端上来一个木盘,上面盖着红布,隐约可见下方有物。

    到了跟前,陈敬一拉红布,只见木盘中盛着数十锭金银,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大哥可知响马盗否?”陈敬微微一笑,轻声说出一句话来。

    他话音刚落,张忠的身后一阵sāo动,刘七似乎要拔出腰间长刀,却被自己的大哥刘六死死抱住。对方有两、三百名锦衣卫,自己这边只有二十余人,比权势、比武力,都不是一个档次的,想动武,纯属找死。

    张忠横了对方一眼:“小八,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八是陈敬幼时的名号,他两人十余年前,在东宫的大通铺里同甘共苦,张忠如今叫出来,便是变相的服了软,想请对方高抬贵手。因为他带着的这批人,暗地里的身份,正是赫赫有名的响马盗。

    京师南边的固安、永清、霸州和文安等地方,也就是保定大明武学院的东边,是京卫屯军杂居之地,直到天津三卫,人人xìng格骄纵,生xìng剽悍。骑shè和武艺,是每个人安身立命的本钱。

    在这些人之中,运气好的,能够挤进大明的卫所或者边关军队,当个小军官捞钱。但大部份人都不愿意干这种苦差事,而是喜欢捞快钱,经商沿路抢劫,号称响马盗。

    陈敬回道:“大哥,这些银子,便是给这几位兄弟的辛苦钱,还望他们早些迷途知返,免得多生事端。”

    他明着说这群响马盗,暗地里却是在提醒张忠,不要干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张忠自然懂得,沉声道:“这些都是军中子弟,朝庭栋梁,何来事端?”

    响马盗不是地方豪强,就是卫所子弟,兵匪一家,朝庭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就拿张茂来说,他家住文安县城,是张忠的老邻居,张忠进宫得势之后,也没忘记这个老朋友,两人结为兄弟,合伙捞钱。

    这张茂家中有重楼复壁,收纳各地罪大恶极的贼子,横行乡里,手下兄弟又多,人强马壮。河间参将袁彪看不下去,就调集人马,跟张茂火拼了数场。袁参将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捞黑心银子比张茂还狠,不过手底下还真有几把刷子,打得张茂这个老土匪哭爹叫娘。

    没有办法,张茂只得进京求助自己的老邻居、好大哥张忠。过了几rì,张忠就发了一封书信,将袁彪从河间招到自己的府里,置上一桌酒席,好生款待。

    张忠是御马监掌印太监,东宫旧人,皇帝跟前的红人。袁彪不过是个小小的地方参将,顿时受宠若惊,恨不得跪到在张公公面前,叫上一声干爹。

    酒过三巡,张忠叫上一个人来,坐到袁彪的对面,指着对方说道:“此人乃吾弟尔!今后好相看,无相扼也!”

    袁彪一看,这他娘的不是别人,正是经常被自己教训的大盗张茂,前几天还被自己抢了几百两银子,外加一个老相好!

    他还没来得及表态,只听得张忠又对张茂说道:“袁将军是自己人,今后不准再sāo扰河间府!”

    两种语气,两种态度!

    袁彪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再说话,回家之后,不仅把前些rì子抢的银子和女人还给了张茂,而且还递上了拜贴,两人斩鸡头烧黄纸,从此结为了异姓兄弟,将响马盗的规模,从顺天府一下子扩张到了河间、保定和真定三府。

    眼下正是响马盗横行无忌之时,陈敬哈哈大笑道:“大哥,你这么说,便是瞧小弟不起了,我来这儿的路上,还去拜访了刘公公,还有张永张大叔。”

    他并没有说这两个人的态度,但是张忠能够听出其中的深意。

    整个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于谁的态度,而是皇帝选择支持谁。只要朱寿下定决心支持这人,那么就没有谁敢去杀掉此人,而陈敬的态度,就是皇帝的态度。

    这也是张忠一见陈敬,掉头就走的原因。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陈敬为何会叫住自己,还送给自己金银当辛苦费,这哪里还是内行厂陈提督的作风?

    “小陈这人,是干大事的料子,”刘公公这只老狐狸曾经对年青一辈的首领太监们说道,“等我们这帮家伙老了,宫中的事啊,你们得多听听他的意思。”

    刘老大是太监中的领袖人物,他这么说,无疑是指定陈敬接自己的班了。

    张忠想到此节,皱着眉头,低声喝问道:“小八,你打的什么算盘?”

    陈敬笑了笑,指了指刘六、刘七等人,以不容张忠反驳的强硬语气说道:“借他们一用。”

    借人是借,借人头,也是借,陈敬并没有说怎么借,但依照张茂等人的规矩,九成九是“借君人头一使”了,群盗纷纷拔出刀来,准备拼死一搏。

    “都给我收手!”张忠大喝一声。

    陈敬也不理这些人,招了招手,从四周的窗户中伸出无数把短弩,和数百名锦衣卫一起,将二十多名大盗团团围住。

    张忠使劲一个巴掌,抽到张茂的脸上,瞪着群盗,怒喝道:“把刀都给我收起来!”

    他是群盗的大哥,众人不敢违命,只好将刀又插回鞘中。

    张忠转头望着陈敬,略带哀求地说道:“小八,留他们一条xìng命。”

    陈敬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大哥,就此别过。”

    说起抓人,这可是锦衣卫的拿手绝活,看家本领。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扑了上去,眨眼功夫,便将群盗绑成粽子一般,嘴里还塞了一团烂布。

    那两个先前被威胁得浑身冷汗的锦衣卫,眼下终于找回了场子,捆绑间,将群盗打得鼻青脸肿,出了一口恶气。

    王启年被这一幕神转折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寻死的念头也淡了下来,痴痴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陈敬对这麻将牌一样的小官笑了一下,轻声说道:“王大人,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王启年似乎忽然醒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朝北方,大声哭道:“万岁啊……”

    陈敬令人将这死里逃生的小官扶起,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着满脸尴尬的张忠,低声道:“大哥,我若是你,便回宫中,闭门吃上两年的素斋。”

    等锦衣卫众人走进衙门之后,过了好久,张忠才猛地恍然大悟,失声叫道:“这他娘的……”

    话还没说完,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看左右的行人,狂奔回宫中,从此再也不离开皇城半步。

    不提张忠如何洗心革面,单说王启年随同陈敬进了锦衣卫之后,被引到一间雅室住下。

    两个时辰之后,陈敬走了进来,没有带任何随从,一见王启年,便轻快地说道:“此处可好?”

    王启年吓了一跳,俗话说得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是陈提督位高权重,一根手指头就能掂死自己,他有什么好求的?

    “您……我……”王启年站起身来,满脸通红,也不施见面礼,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敬哈哈大笑,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指着另一把椅子说道:“王大人,这可是你的屋子,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入座么?”

    王启年一横心,大声道:“下官这条命,是陈提督救的,您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我王某人绝不皱一下眉头。”

    陈敬笑道:“王启年,王大人,王知府,你很了不起啊!”

    王知府?王启年的心,似乎一下子就要跳了出来,他以前只是一个正九品的户部赃罚库大使,更不是进士出身。而知府,不管是大府还是小府,都是正四品高官!就是进士出身的文官集团jīng英,没有十年苦功,也升不到这个高位。

    从正九品一下子跨越无数条鸿沟,直升到正四品!这种速度,在正德朝的平民官员中,绝对可以排前三位。

    陈敬见这小官似乎高兴得傻了,调侃道:“王知府,今rì锦衣卫门前那一巴掌,你可算是轰动九门了,这大明啊,眼下不知道你的人,还真是不多。”

    他嘴上说的是王启年打刘六的那一巴掌,实际所指,却是在朱寿面前所说的那些话。在京师高官们的眼里,刘六这种大盗,不过是小毛贼一般的人物,不足挂齿。倒是这个语出惊人的王启年,敢跟大明所有的官僚作对,胆子之大,天下罕有。

    王启年知道陈敬的调侃之意,他只是不清楚,贵为内行厂提督太监的陈敬,有什么话想交待自己,又或者是皇帝,想让自己做什么?

    不管朱寿让他做什么,王启年都明白,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从感情和道德上来讲,他甚至愿意为朱寿去死。

    陈敬似乎知道王启年的想法,轻松地笑道:“王知府,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事,你须得去做。”

    王启年浑身颤抖地问道:“何事?”

    陈敬端起椅子旁的茶杯,吹了吹飘浮于水面的茶叶,如同跟好友闲聊一般,轻轻说道:“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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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待汝自思量

    杨廷和最近的心情有点烦,因为他很难摸清楚朱厚照的想法,开铸正德通宝,从经济上来讲,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但是从实际cāo作层面上讲,却是毁国毁民的恶招。

    一个好的制度,所托非人,将会成为非常可怕的灾难。并不是每一颗种子,都会长成参天大树的。正德通宝铸得越好,大明的财政就越快陷入窘境,

    他是丞相,是阁老,是大明朝的顶梁柱之一,肩上挑着的,除了皇帝外,还有万民。他看着皇帝长大,那个少年的心里,究竟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从文渊阁议事厅回到家中,已是初更天了,随行的侍从们,早就点上了院子里的灯笼。一片亮堂堂的园林中,杨慎正和韩邦奇在那儿饮酒。

    自从韩邦靖被朱寿踢到米脂县当县令之后,韩邦奇和杨慎走得越来越近,看见杨相爷回来,他连忙站起身来,行了个恭恭敬敬的晚辈之礼。

    “汝节,近rì你的功课做得如何?”杨廷和淡淡地问了一声。

    韩邦奇自然明白老杨的意思,很乖巧地回道:“有劳世伯费心了,落下了好些欠债,小侄这就回去。”

    等韩邦奇走了之后,杨慎这才开口说道:“父亲,你这是何意?”

    杨廷和瞪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张忠都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思过,你就不能好好的侍候皇上?”

    杨慎笑道:“这几rì的圣旨,皇上都是交给我拟制的,连李丞相也夸奖孩儿,说有乃父之风。”

    他连吹带拍,准备讨老爹欢心。

    杨廷和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心高气傲,不知进退,你可知韩汝节为何离去?”

    杨慎愣了一下:“不是父亲下的逐客令么?”

    杨廷和瞪着儿子,沉声道:“戊辰科众人之中,你的才学虽然居首,但为人处世,不及韩汝节;政略军谋,更是远不及翟志南,那韩汝节平rì里不声不响,是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你跟他接触多了,总是不好。”

    杨慎奇道:“父亲,你说的,怎么孩儿一句都听不明白?从小,你不是就教诲孩儿,要近君子而远小人么?”

    杨廷和沉吟了一会儿,对随从们挥了挥手,等花园里只剩下父子两人时,才缓缓说道:“君子者,和而不同也,不过韩汝节的君子相,却是伪装出来的。”

    杨慎不解地又问道:“那父亲还说他表里如一?”

    杨廷和回道:“他装君子,不仅骗得别人信了,连他自己,都信了个十足十,这就叫表里如一。”

    “那他自己信了,便是真的。”杨慎的才子之名,不是白白得来的,一句话就打中了父亲的语病。

    杨廷和默然半响,苦笑道:“为父而立之前,便跟那韩汝节一般模样。”

    自古有“子不言父过”,杨廷和的所作所为,作为儿子,他自然知晓,但眼下听父亲亲口说出来,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他这才明白父亲的苦心,连忙跪在地上,轻声道:“孩儿知错了。”

    见到儿子的举动,杨廷和这才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可知韩汝节为何紧紧的缠着咱们?”

    杨慎茫然地摇了摇头,在做学问方面,他自问不输给任何人,事实上也是如此,除了杨一清之外,还真没有人敢打他的脸。但遇到其他方面的问题,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韩汝节、翟志南,是圣上着意培养的栋梁之才,”杨廷和只得向杨慎细细道来,“倘若不生枝节,二十年之内,你们三人都将进入内阁,挑起大明这副重担,到那时,三足鼎立,庙堂如战场,不闻刀剑之声,只见人头落地,彼此之间,还有何情谊可言?”

    杨慎呆了一下,方才开口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杨廷和点了点头,说道:“你眼下所露出的破绽,便是到时的一把快刀,握在韩汝节的手里,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韩邦奇就是三十岁以前的杨廷和,杨慎自然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答话。

    杨廷和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这些rì子,你随侍皇上身边,切记要好生做事,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为父言尽于此,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朱寿的心思越来越诡异,杨廷和这番话,便是想点醒儿子,不要惹祸上身。伴君如伴虎,一步行差踏错,别说未来丞相了,就是xìng命,那也是保不住的。

    杨家父子对话的时候,韩邦奇在陈敬带领下,沿着黑漆漆的甬道,随着前面引路的十二盏莲花灯,朝乾清宫的暖阁走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身边的几十位太监和侍卫更不敢开口,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在夜晚的紫禁城里回响。

    经过七十多道门禁,被搜了四次身,韩邦奇终于见到了朱寿。

    朱寿拿着一卷线装画册,就着明亮的烛光,倚在锦榻上,正津津有味的看着,远远望去,颇有秉烛读chūn秋的味道。见到韩邦奇进来,他随手将画册扔到地上,扉页上写着《风流绝畅图》,落款是:姑苏庚黄。

    正德朝只要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所谓的“姑苏庚黄”,便是奉旨泡妞的解元唐寅唐伯虎,眼前这卷画册,便是唐解元的真迹,无价之宝,是才子们人人yù得之物,韩邦奇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他现在根本就不会看这卷画册一眼,而是赶紧跪倒在地,高声呼道:“臣韩邦奇奉旨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别人都是略带谄媚的高呼,韩君子却是正正经经的高呼;别人最后结尾都是万万岁,韩君子却是简短而力的万岁。满朝文武百官,只有他一人这么喊,不过朱寿却不觉得奇怪,因为韩邦奇的所作所为,不管是明面的,还是暗地里的,都完全配得上君子这个称呼。

    君子嘛,就跟忠臣一样,总是与众不同的。

    朱寿指着那本画册,笑道:“这个苏州解元,画个画儿,也隐姓埋名,你说说,成何体统?”

    韩邦奇正sè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唐氏这门chūn画功夫,伤风败俗,先帝革去他的前程,可谓是正天下之风,造福万世。”

    朱寿愣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还真是个道学先生。”

    韩邦奇跪在地上,叩了个头,说道:“谢圣上夸赞。”

    朱寿也不跟他瞎扯,从锦榻上坐起身来:“这几rì辛苦你了,朕一直都在想,朝中若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君子,朕也能轻松许多。”

    韩邦奇恭敬地又叩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多谢圣上体恤,此乃微臣的本份,况且微臣年轻力壮,正是报效圣恩的大好时机。”

    朱寿笑了笑,对陈敬说道:“去倒一碗参汤过来,赐给韩编修。”然后又对侍候在一旁的诸位太监大佬们说:“退下吧。”

    张永张提督似乎有话要说,还没开口,就被马永成踢了一脚,只好出门而去。刘瑾倒是一脸淡然,看不出是喜是愁。

    有没有跟在皇帝身边,根本就不重要,朱寿的周围,随时都有无数的宫女、太监和侍卫,成千上万的宫庭人员中,安插几个眼线,对大佬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韩邦奇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皇帝问一句,他便答一句,绝不多说半个字。

    “杨用修可愿同去?”等太监们都走了之后,朱寿缓缓问道。

    韩邦奇摇了摇头:“杨世兄才高八斗,在京师之中,更能替皇上效力。”

    朝中同僚们都知道,韩君子从来不说别人的缺点,更不会挖坑埋人,有一说一,才是韩氏风格。杨慎的长处,便是他的才学,真要把他派去干别的,恐怕会适得其反。

    朱寿沉吟片刻,方才说道:“翟志南还在川东,至少明年年初,才能回转京师,你在河间府可有信心?”

    韩邦奇回道:“微臣若是治理不好任丘县,就自个儿跳了白洋淀。”

    他刚被朱寿委任为任丘县令,从正七品的清贵编修,平调到任丘,韩君子没有任何怨言,既不高兴,也不悲伤,心情有如他的为人一般,中正平和。

    朱寿满意地笑了,从龙案之上抽出几道奏折,扔到韩邦奇的面前,说道:“你且看看。”

    说完也不等韩邦奇答话,又从锦榻旁抽出一本线装书,这次的封面稍微正常了一点,《三国志通俗演义》!

    韩邦奇小心翼翼地捡起奏折,只见都是关于一个案子的,写这些奏折的人,名叫王启年。

    王启年?不是前些rì子那个九品小官么?听说他被谪戍到夷州,怎么还有独自上奏折的权力?

    韩君子按下心中的诸多怀疑,将这个河间府受贿案通览了一遍,越看越是惊心。

    王启年的字写得很差,毕竟是个没考中进士的文人,落到韩君子这样的高才眼中,自然是破绽百出。不过这人的文章倒写得滴水不漏,涉及到的官员,桩桩件件,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尤其是静海县令穆子禹,贪贿数额,竟然高达十余万两!

    一个小小的静海县,七品大的芝麻官,居然能贪得如此多的银两,这件事绝不正常,就算是受贿天才,也捞不到这些银子。

    韩邦奇的疑惑,被另一个折子破解了:这穆子禹,竟然是兵部尚书曹元的内侄!

    曹元顶掉阎仲宇,当上兵部尚书之后,又兼督团营,领京师周边十余万劲旅。其将校迁除,均听从刘瑾命令,可谓是刘党的五虎上将。

    曹元无子,将这内侄视为亲生骨肉般痛惜,若不是碍于宗法族规,甚至有过继穆子禹到自己膝下的想法。因此案情非常简单,穆县令的身后,站着曹元;而曹尚书的身后,站着刘皇帝!

    韩邦奇越看越是惊心,背上早就出了无数的冷汗,心里暗想,这可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淖啊。

    尤其是折子最后那句朱寿的御笔:彻查穆子禹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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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各逞心机

    朱寿的批复是用朱砂写就,红得如同鲜血一般的字迹,让韩邦奇的双眼感觉到一阵刺痛。

    皇帝这是要对河间府的大明官员们下狠手啊,什么叫株连?不是涉及待罪官员的亲眷故旧才叫株连,把同一地域、同一政治派别的官员们一网打尽,不留一点后患,这才是太祖的手段!

    胡惟庸、蓝玉,都是不世出的人杰,可惜遇到了比他们更厉害的太祖,于是所有的人,不管有罪无罪,只要是太祖想除掉的,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皇帝为什么要杀掉河间府的官员们?是啊,为什么?韩邦奇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被自己忽略掉了?

    手里拿着折子,韩邦奇的脑海里闪过阉文党争,又摇了摇头,这绝不是皇帝的本意。

    静海、河间、任丘、文安、霸州、雄县、保定!这些地名忽然从韩邦奇的脑海里汹涌而出,组成了一个半月形状的阵容,韩邦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怪不得皇帝想杀人,而且一杀就是一群人!韩邦奇丢开奏折,以头点地,大声道:“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寿放下手中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沉吟半晌,对陈敬说道:“给他两个锦衣卫百户。”

    陈敬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可王启年那儿……”

    朱寿抬起头来,瞪了这个心腹太监一眼,对韩邦奇缓缓说道:“曹元此人,朕深知其忠良可靠,不过去年的兵部账目中,有一万余两差缺,你去问他,尔后带着这些银两,以及那些锦衣卫士,一同去任丘上任吧。”

    韩邦奇见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人,却又还想从死人的口袋里掏银子,不由得心里一寒。他跟朱寿接触越多,就越觉得这个少年皇帝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瞎折腾,对于该除掉的人,该扫平的障碍,皇帝不仅没有妇人之仁,而且颇有太祖之风。

    曹元是刘瑾的亲信,看来刘公公这次,就算逃得xìng命,恐怕势力也会大减。皇帝这一手驱狼吞虎,果然玩得越来越熟练,一举数得。

    等韩邦奇忧心忡忡地离开之后,陈敬连忙跪在朱寿的面前,急切地说道:“圣上,不能打草惊蛇啊。”

    朱寿缓缓说道:“朕是天子,以雷霆之力,击一土鸡瓦狗,有何惊吓的?”

    陈敬回道:“那王启年谋事得当,可谓正兵;而韩邦奇只是奇兵,如今奇重正薄,等风声传到河间府,王启年恐有xìng命之忧!”

    朱寿不以为然地笑道:“若是他真死了,那便是他本事不济,朕要他来何用?”

    陈敬苦苦劝道:“王启年忠诚可嘉,倘若能让他历练一番,rì后可当大用。”

    朱寿沉下脸来,怒道:“历练?有数十年历练的官员少了么?可他们又当得了什么大用?一群窝里斗的行家里手,整rì里谋算着如何管教朕,亏空朕的万里江山!”

    陈敬还想再劝,因为他清楚,朱寿想建立自己的文官班底,这些文官,都必须听命于皇帝一个人,甚至是勇于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王启年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但是忠于皇帝的文武班子,是那么好建立的么?

    陈敬对此并不感到乐观,不过他不能跟朱寿对抗,不管是从大义,还是从私交,他都只能恭敬地回道:“奴婢愚昧。”

    在朱寿和陈敬谈话的同一时刻,王启年正坐在河间府的一家客栈上房里,听着锦衣校尉们的汇报。

    “杀了知府,便是知府;杀得知县,便是知县,”他离开京师的时候,陈敬是这么告诉他的,“若是你谁也杀不掉,那也不用去夷州谪戍了,自己去沧州的海边抹了脖子吧,省得丢人现眼。”

    十名锦衣校尉、五百两银子、专用的奏折直通道,这三样,就是王启年和河间府百余名官员恶斗的武器。没有钦差身份、没有尚方宝剑,以待罪流放之身,和官老爷们对抗,他似乎是在进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高知府已经知道我等来了河间府,”一名锦衣卫校尉满脸愁容,低声说道,“掌灯时分,他派了几名快手,敲开了小人的房门,扔进一只血淋淋的公鸡。”

    另一名锦衣校尉也苦笑道:“京师里的兄弟们传来消息,眼下不管是阉党,还是文官,都在暗处盯着。”

    “曹尚书最近捐了一万余两银子出来,填了兵部的账目空缺,”一名满脸横肉的中年锦衣校尉说道,“皇上还下旨嘉奖了他!”

    这些锦衣卫都是厂卫中的行家里手,能够经过重重选拔,在无数锦衣卫中,进入内行厂,又能从内行厂被挑到王启年的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本事。王启年前些rì子行事如此顺利,也是全靠这十人。

    但眼下谁都看出来了,皇帝把重心都移到了任丘那边,韩县令带着两百多名锦衣卫上任,北至雄县、新城、保定,南到河间、献县、饶阳,谁敢不给韩县令面子?

    什么叫破家的县令,看看韩邦奇就知道了,而他们跟着的这位王大人呢?既无名也无利,五百两银子,还得省之又省!倘若不是陈提督的严令在身,众锦衣卫早就将王大人的首级,送到了河间知府高阳一的桌案之上。

    高阳一此人,不是科举正道出身,他是一个监生,而且还是最为人所不耻的例监。例监,是官员子弟以捐纳“援例报捐”、“捐资入监”,取得监生资格者,称“例监生”,又称附监、增监。

    虽然不学无术,但高知府却善于吹嘘拍马,为人处世的手段,可谓是顶尖高手。正德初年,他搭上了刘老大这趟快速列车,得到了刘瑾的赏识。自己的官位,也如同火箭般飞速上升,没两年就升到了知府一职。

    朝中有人好当官,当王启年还在苦心搜寻河间府众官员的罪证时,高阳一就得知了王大人的存在。

    这个贼配军,不好好的去夷州当土人,非要来我河间府瞎晃悠,真当高大人的刀子不够硬么?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皇命虽然难违,不过山高皇帝远,出了京师,朱寿的威慑力,就呈直线下降趋势。尤其是对高知府这种有后台、有权势的土皇帝来说,京师里的朱皇帝,离自己数百里地呢,怕什么?

    因此他派出若干名衙役,将王启年一行人盯得死死的,又四处撒网,将府内相好的官员们,都请到了府城来,准备让大伙儿看一场好戏,佩服一下高知府的好手段。

    到了正德三年九月十五这天,河间府的官绅们,都齐集在河间府。而且最令高知府开心的是,任丘新县令韩邦奇居然没有来,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的破县衙里,处理政事。

    这让高知府准备的某些手段落空了,不过没有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虽然不怕韩县令,但也不想轻易招惹那两百名锦衣卫的。

    高知府非常谨慎小心,而且懂得平衡得失,这一点深得刘瑾欢心。上个月,陕西举人郝序埋葬自己过世父亲的时候,犯了太祖旧制,刘瑾恨这个老乡瞧不起自己,就把他打入了诏狱。不过瞧得起刘老大的老乡,真的很少,除了康海康状元这种为了救朋友,而甘愿送上门的外,也数不出来几个。

    马永成等人就说刘老大公报私仇,攻击得非常凶猛,让刘老大也有些招架不住。

    高知府在私下聚会的时候,就劝谏刘老大:不如把他们八人的父亲,都封为都督,造坟葬祭,而且让李东阳这个阁老来写祭文!

    花花轿子众人抬,当李东阳把祭文一挥而就后,其余七虎都闭了嘴,就连最不对盘的张永,也静悄悄地不再说话。

    从此刘瑾对高知府更加欣赏,焦芳对此颇不以为然,说道:“小人行径尔。”

    刘瑾大怒:你他娘的用菜刀砍人,就是君子了?

    焦丞相和刘老大的争吵,高知府是不敢去品评的,他请来相好的官员们,在府城里放开烟火禁令,宣布普天同庆。

    不仅与民同乐,河间府的粮仓内,所有的亏空,都被填得满满的,数十名来自北直隶的大商人,随时守候在知府衙门里,等着知府大人的召唤。

    而各地的守备们,也带着人马,将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启年手下的锦衣卫们,别说私下察探,就是出门上个茅房,也有数人明里暗里地盯着。

    文武两手准备,高大人的妙招,让河间各级官员钦佩不已,纷纷上门取经,顺便还查漏补缺,将这次的大聚会,硬生生搞成了大明贪贿交流大会。

    “就是那韩破家亲自上来,也奈何不了我高灭门!”跟好友们私下交流时,高阳一得意地笑道,“两百名锦衣卫,真以为就能掌控我河间府?皇上真要动我们,一名锦衣卫就够了,无非就是告诫我等,心里想时时念着大明的百姓,绝不能贪贿徇私。”

    南皮县令附和道:“太守大人所言甚是,河间在大人的治理下,可谓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私下里,人人都称大人为高青天。”

    静海知县穆子禹是王启年查探的重点,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恶狠狠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

    高阳一看着这个纨绔子弟,心里一阵鄙夷,但嘴上却说道:“穆世兄,大明是有王法的,我等就借这王法,来斩了那王启年!”

    穆知县急忙问道:“如何斩?”

    真是一个满脑子女人和银子的大少爷,高知府心中不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回道:“不遵皇命,滞留河间!”

    穆知县这才恍然大悟:王启年是被皇帝流放到夷州的!用皇帝的旨意,来对抗另一道旨意,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心服口服地站起身来,对高知府行了个礼:“高世兄果然好手段。”

第三十四章 柳暗花明

    手段?高阳一不屑地瞧了众同僚一眼,心想,老夫的手段还有很多没使出来呢,别说是个讨得皇帝欢心的贼配军,就是手持关防的钦差大人来了河间府,他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是头虎,也得给老高蹲着。

    府城里的空缺都被填平,亏空的账目,那些商人都会拆资填补,高阳一许下的三分利息,足以让这些吸血鬼们疯狂。至于事情结束之后,由谁来补上这些利息,那还用说么?高大人可是父母官,父母有难,子女们难道能袖手旁观?

    大明可是以孝治国,因此河间府的百姓们,都欠了高大人一笔父母债啊。

    至于子女们的死活,高知府才不会关心呢,这世上做官的,数千年来,谁会真正把百姓放在心里?真这么去做的傻子,是要上史书的!

    高阳一没有上史书的觉悟,留名青史,不敌黄金万两;万古流芳,不及妻妾成群。

    高知府的念头通达了,王启年却跌入了火坑。朱寿并没有给他多大的权力,没有银子、没有人、没有大义名份,而对手呢?后面站着刘老大和焦阁老、曹尚书等人,甚至还有李东阳、杨廷和一系的官员,别说自己了,就是陈提督亲自上阵,也不见得能鼎定乾坤。

    自成化年间以来,跟文官集团和太监集团作对的官员,通常是不得好死,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他孤零零地坐在客栈房中,桌上摆着一壶酒,还有几碟小菜,独自喝着闷酒。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青年锦衣卫校尉。王启年认识他,是自己带来的十个锦衣卫之一,名叫单良栋。据说他从曾祖父那一辈起,就在锦衣卫中做事,不过一直没能升上去,rì子过得苦哈哈的。

    “你是来借我人头的么?”王启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摔到地上,惨笑道,“没想我这颗人头,居然还能值点银两,那高阳一给了你什么好处?若是少了,千万莫要答应他。”

    单良栋身穿飞鱼服,足踏一双鹿皮四缝靴,他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长满了落腮胡须,身长六尺有余,虎背熊腰,站在那儿,有如铁塔一般。

    “大人说笑了,”单良栋关上房门,转身拱了拱手,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来,放到桌上,说道,“小子与大人从京师结伴南下,宾主一场,这壶酒,就当我给大人的贺礼好了。”

    王启年哈哈大笑:“是贺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么?也罢,我就喝下这壶毒酒,免去投海自尽之苦,也算落个全尸。”

    单良栋也笑了:“大人说笑了,小可名中虽有单良二字,可从来没做过几件良善勾当,杀人倒是行家里手,真要取大人的脑袋,哪用得着毒酒,一刀下去,干净利落,连血都溅不到墙上去。”

    “好一个爽快汉子,”王启年端起单良栋的酒壶,再次一饮而尽,抹了抹嘴,“你我相交已有月余,从未听你主动开口,眼下夜访,有何见教?”

    单良栋摇了摇头:“大人,我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说不来官面话,平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青楼跟相好的粉头聚聚,若是谈起酒sè,小人还有几分谈资,若是要指教大人,在下哪有那般本事?”

    王启年嘿嘿冷笑道:“不取我人头,必有所图,说吧,是刘太监派你来的呢,还是李丞相的差遣?取我的人头容易,不过rì后等着你的,恐怕不只是赏银,还有利刃!”

    单良栋忽然哈哈大笑,豪迈地说道:“王大人,王知府,王启年,你也太小瞧单某人了!”

    他原本就生得雄壮异常,平rì里就算是低头作揖,也不见丝毫卑微的神sè,眼下突然放声大笑,更是显得豪迈非凡。

    “在下司职内行厂河间府督察总管,”单良栋指了指房门,笑道,“此房之外,有四名兄弟把守,王知府不必担忧隔墙有耳。”

    王启年呆呆地望着对方,心里震惊异常,他只带了十个锦衣卫,从眼下看来,至少有五个是心怀异志。内行厂名义上是刘太监执掌,但全大明的人都清楚,陈提督才是内行厂的真正老大。

    “你们不是被那姓高的派人监视着么?”王启年问了一个擦边球,他不敢问单良栋的真实意图,皇帝和陈提督定下的计策,他所知道的,其实只是一小部份。但就是这些,已经足以震动整个大明政坛了。

    “单某人昔rì受命,前往塞外苦寒之地,潜伏数年,所见过的敌手,皆是雄鹰之辈,”单良栋笑道,“那些鹌鹑一般的衙役,若是看得住我等弟兄,恐怕早就可以飞出河间府这种温柔乡了。”

    “你杀了他们?”王启年问道,顺手挖了一个小坑。

    单良栋却没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王知府,你我同朝为臣,你自取你的功名,我自爱我的财sè,井水不犯河水,也犯不着来试探我。我今晚之所以跟你开诚布公,不再隐瞒身份,只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如何助我?”

    单良栋微微一笑:“王知府不信?”

    王启年回道:“如何敢信?王某乃是单总管刀下待宰之人,你有锦绣前程,又何苦跟我坐一条破船?”

    单良栋哈哈笑道:“王知府,前些rì子,单某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不过若要说你是一艘破船,却又太过自谦了。”

    王启年说道:“总管大人身负皇命,小人哪敢多嘴,你们十个大人,天天跟着我这样的贼配军厮混,就算是逢场作戏,也吃了不少苦头,小人着实过意不去。”

    单良栋忽然不说话了,狠狠地盯着王启年,过了半晌,方才正sè道:“王知府真不肯谅解我等?”

    王启年苦笑道:“小人不过是个草头幌子,几位大人才是真正的钦差,就算真要了小人的xìng命,也不敢说半句怨言,岂有谅解之说?”

    单良栋叹了口气,低声道:“王大人的草头幌子,是圣上亲点的,若没有你的贼配军身份,就凭我和四个兄弟,岂能大闹河间府?”

    “四个?!”王启年惊道,“那其余……”

    单良栋笑了笑,作了一个刀切的手势:“他们是真正的锦衣卫。”

    锦衣卫里龙蛇混杂,别说是一同执行任务的兄弟了,就是天天睡在一起的好基友,也会在需要的时候捅上对方一刀。

    王启年大吃一惊:“你们杀了……”

    虽然大家都是锦衣卫,但锦衣卫之间互杀,若是被人揭发,也是死罪。

    单良栋打断他的话,满脸悲痛地说道:“我那些可怜的兄弟,竟然被高阳一那个贼子害死了!幸好老天见怜,让我逮到了几个衙役帮凶!”

    王启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总管大人看了一会儿,忽然笑着问道:“杀人不除根,chūn风吹又生,高知府还有手段没有使出?”

    单良栋点了点头,回道:“正是如此!高知府的同党众多,其中霸州文安县大盗张茂,竟然还想烧了府衙和银库!顺便劫了大牢,杀我等灭口。”

    “还有刘六、刘七等人,”王启年接道,“四处串连乱贼,祸害河间各地,杀人无数!”

    单良栋补充道:“就是杀个十年,也杀不绝这帮贼人啊!”

    两人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彼此之间,却是越说越兴奋,颇有将遇良材,棋逢对手之感。

    “不过有个关键所在!”王启年说道,“大义和名份从何处出?”

    单良栋笑道:“万事不求人,你看那高知府智计百出,风光无限,其实那才是一艘真正的破船!”

    “此话怎讲?”

    “府衙银库!”单良栋嘿嘿笑道,“这就是我们的大义和名份!”

    王启年摇了摇头:“前些rì子,你们不是查过,被富商们填满了,哪有空子可钻?”

    单良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递到王启年手中。

    王启年就着房中的烛光一看,双眼一亮,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锭银子,眼睛里发出光芒,喃喃道:“好一个高阳一!”

    单良栋等王启年的高兴劲过了,才缓缓说道:“你若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助你杀掉这高知府。”

    王启年把目光从银锭上收回来,急切地说道:“单兄,你我情属兄弟,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我也一口应了下来。”

    虽然单良栋跟他是同一个任务,份属战友,但世上没有白食可吃,别说战友了,就是亲兄弟,那也是要明算账的,人到中年的王启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单良栋笑道:“我这人最大的喜好,便是酒sè财三字;最看重的,却是一个义字,银子、女人和兄弟们,是我放不下的重担啊,rì后你若当了知府,我这个穷督察总管,可要向你讨一样东西,可否?”

    王启年也笑道:“单兄,别说一样东西,就是老王的人头,你想要时,自便拿去,不用客气!”

    单良栋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你不怕给不起?”

    王启年也瞪大了双眼:“你不怕我赖账?”

    两人相视一笑,竟是说不出的默契,有如一对生死相恋的好基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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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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