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不是爱情
男人成熟的关键,在于经历不同的女人。
某位着名地产大亨曾经说过:我们都在补课,这门课的名字,就叫做女人。
当其他男人在追妹纸时,他们在学习;当其他男人和妹纸花前月下时,他们在赚第一桶金;当其他男人生儿育女时,他们的事业刚刚起步,正在拼命的捞取黑心钱财;当其他男人搞不动妹纸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我的前半生怎么尽剩下金钱和yīn谋了?
女人,我们需要女人!
这群成功的男人,至少,在很多不成功的男人眼里,他们是成功的,发出了强烈的呐喊:我们需要无数的女人,来补回我们失去的岁月。
朱寿的皇帝身份,决定了他是正德年间最成功的男人,因此他也需要补一下女人的课。
为什么?因为他前世是宅男。
别人在追妹纸时,他在强撸;别人花前月下时,他还在强撸;别人生儿育女时,他仍然在强撸。在宅男的生活中,看着电脑屏幕强撸,跟不同次元的妹纸接触,似乎才是他们生活的重心。
毕业就待业的前宅男朱寿并不了解女人,穿越之后,他成了皇帝,成了大明最成功的男人。
在适应皇帝这个职业的同时,如何通过女人变成更加成熟,就成了他面临的重大考验。
王昭妃,就是第一关。
刚见到她时,朱寿是相信爱情的好少年,他不懂政治、不懂人心、不懂做一个帝王,但他一门心思的想对眼前这个女人好,如果我们常见的青chūn少年般,将自己的一颗心,完全挂在了某个心仪少女的身上,万死不回头。
王昭妃并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可爱的,她的xìng格多疑、脾气不好,而且还非常贪财,这也是大明妃子们最常见的毛病,但她毕竟是朱寿来到大明之后的第一个女人。
不仅女人有处子情结,其实很多纯情男人,也有处子情结。
初恋让每个人都难忘,痛苦、欢乐、悲伤、失望、悔恨,不管是哪种情绪,都能够让人们在数十年之后回忆起来,还津津有味。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王昭妃,就是朱寿在大明王朝的初恋。
尽管她不美好,尽管她庸俗之极,尽管她很笨,但朱寿就是喜欢她,甚至不惜顶住张太后和群臣的压力,专宠于她。
在某些欢娱的时刻,他曾经想过提升她为贵妃,甚至还动过废掉夏皇后的念头。
不过站在暖阁中的朱寿,看着跪在地毯上的王昭妃,心底不由得涌出一丝厌恶来。
对,就是厌恶。
男人的心理很奇怪,如果王昭妃是站在他的面前,或者如同后世那些野蛮女友般,说不定朱寿还会逆来顺受,但是这个女人跪在了自己面前。
跪!是的,跪!
朱寿忽然明白,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宅男了,王昭妃也不是自己的初恋,至少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初恋。
他是皇帝,他是大明的皇帝,是大明独一无二的至高主宰!
这就是王昭妃跪在他面前,祈求他宽恕的原因。
他们之间,并不是爱情,而是在皇家律法下的依附关系。
这个女人,只是自己的附庸,就像自己手中的毛笔、奏折,就像面前的砚台、地毯,甚至是那些围在自己身边,从来不敢出声的太监、宫女和侍卫们一样。
原来,这不是爱情!
朱寿的宅男爱情观瞬间崩溃了,如同每一个从青chūn期迈入成年期的男子一般,他那青涩的初恋,最终败给了大明的皇权。
正如我们在金钱面前经常哀叹的那样:初恋的感觉,一旦失去,便再也回不去了。
朱寿沉着脸,走到王昭妃面前,看着这个因害怕而颤抖的宠妃,轻声说道:“宣,王才人君前失仪,罚俸禄一年,迁琼华岛三月,静思其过。”
琼华岛位于皇城内的太液池中,又名万寿山,也就是后世的白塔山,不过当时还没有建虏们修的白塔。此处风景绝佳,岛上建筑jīng美,高低错落有致,依山势分布,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
但对于皇宫里的妃子们来说,这个风光秀丽的场所,却比死亡更加可怕。
因为在岛上有一座无名别宫,里面住着的,全是历代失宠的嫔妃宫人,因而宫中都把这座别宫称为冷宫。
从昭妃直落数级,降到才人,又被送到冷宫,王才人的命运,似乎已经清晰可见了。
听到朱寿的话,又看着皇帝那威严的面容,王才人不由花容失sè,伸出手指,委顿在地上,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一直在旁侍候着的张永和谷大用连忙上前,扶起王才人,也不待她反抗,就拖着往门外走去。
刘瑾刘老大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朱寿刚才所下的旨意,缓缓地说道:“老奴领旨,这就去安置王才人。”
此时才从门外传来王才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皇上!皇……”
却是嘴巴被人堵上了,再也出不了半点声音,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佬干的。
这就是皇宫内的生存游戏,这个世间最肮脏血腥的地方,原则只有一条:适者生存。
皇帝身边的王昭妃,是盟友、是靠山、是权势的来源;但冷宫中的王才人,对于太监大佬们来说,就是一条死狗。
人,岂能跟死狗客气?
朱寿颓然坐回自己的龙椅上,摸着左手旁的黄金龙头,静静的发呆。
满屋子侍候着的宫女们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太监们也垂着头,不敢看皇帝,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只有屋外轮值的侍卫们,还在忠心地走来走去,传出细微的脚步声。
“哗啦”一声,朱寿右手猛地一挥,将自己龙案上的奏折全部扫到地上,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
太监们连忙跪在地毯上,细心地将奏折归到一处。
朱寿跟他父亲弘治皇帝一样,是个很勤劳的帝王,他不同于前身朱厚照,那小子是从来不看奏折的,万事都丢给刘瑾。
朱寿每天都要看数十本奏折,除了刘瑾挑选之后递给他的朝政折子外,跟东海公司、龙江宝船厂、大明武学院这几个地方有关的折子,事无大小,都必须先给他过目。
就算是刘公公,也不能抢先截下这些折子。
对于皇帝的勤劳,刘老大虽然略有微词,不过朝庭大部份政务都归他掌握,这几个地方,看起来都不属于要害,也就不想忤了皇帝的意思。他甚至还吩咐自己的党羽,既然皇帝对这些事情如此有兴趣,那么就顺着皇帝的心思来,没事别把刀子插进这几个地方,等皇帝失去新鲜感之后,再去收拾许进许老头这种不听话的刺头。
“圣上……”魏彬魏提督跪在地毯上,脸上全是冷汗,将额头抵紧地面,不敢有丝毫抬头的举动。
今天他没有轮到侍候皇帝的机会,一直守在外面,听见王昭妃,不,是王才人被打入冷宫之后,就立即狂奔过来,跪在地上,请求皇帝宽恕。
他是皇帝的金牌皮条客,跟后世夜总会的妈妈桑一样,王才人是他推荐的,前些时候,他这个功劳替他亲兄弟捞了一个世职,如今犯下大错,他这个妈妈桑肯定会被第一个迁怒,根据他对皇帝的了解,此时认错,处罚的力度将会是最轻的。
原来这不是爱情!朱寿的心里,眼下尽是这句名言。
他烦躁地站起身来,在暖阁内走了几步,又伸手打开了夹窗,迎面而来的寒风挟着刺骨的冷意,激得他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朱厚照留下的这具身体底子不错,朱寿穿越之后,基本没有生过病,在没有搞那些老儿当之后,又专宠于一个女子,让他的身体得到了调养,原本有些虚的身板,如今也变得强健起来。
朱厚照擅长箭术,武艺也有底子,虽然都是花架子,但也比朱寿这个废材宅男强上数十倍。
寒冷也让朱寿的大脑冷静了下来,由王才人带来的震怒已经消失,他忽然想到,那个女人虽然贪财虚荣,但这个世上有不贪财不虚荣的女人么?
就算世界再进化五十万年,贪财和虚荣,也是女人最强大的属xìng之一。
回观自己呢?自己又比王才人好得了多少?自己不是一样迷失在了皇权的诱惑中?自己不是一样的虚荣?
想到此处,他走到魏彬的身前,从龙案之上抽出一把镇尺,没头没脑地砸在魏彬的头上、肩膀上和背上。
魏彬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受着,既不叫喊,也不呻吟,更加不会躲闪,至始至终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朱寿打了十余下,才将镇尺扔到地上,拍了拍手掌,沉声道:“速去琼华岛,好生照顾王才人,若有丝毫闪失,自个儿就沉了太液池吧。”
魏提督退出暖阁之后,也不敢擦自己头脸的鲜血,就这么一路小跑,朝琼华岛去了。
出了紫禁城,他的随从太监们才敢替他擦拭,一个亲近的心腹担心地问他:“提督大人,要不请太医看看?”
魏彬摸了摸头上的伤口,一脚踹在那心腹的脸上,笑骂道:“小崽子,这是万岁赏的,教你个乖,得把这伤口一直保留着,越大越好,今儿个它可救了我一颗人头,说不得rì后的前程,还都指望着它呢。”
心腹们似懂非懂,但又不敢问得过细,只好都点了点头。
魏彬看着远处的宫墙,又看了看远处的琼华岛,嘴角浮上了一丝笑意。
第六章 特立独行的丑男
在成化、弘治和正德年间,杨一清是个很特殊的异类。
满朝尽是高富帅的明朝,长得很丑的杨一清,就成了特立独行的家伙。
史载:一清貌寝而xìngjǐng敏,好谈经济大略。意思就是说,杨一清长得很丑,但xìng格非常机jǐng灵敏,而且擅长于跟人瞎扯大明的形势和政策。这儿的经济,是指经世济民,不是后世的经济学。
长得极丑,不是詹事府出身,还能在rì后混上首辅,这种奇特的经历,让他足以笑傲大明官史,更是让泪奔求长相的江南大才子徐祯卿汗颜。
看看,长得丑,也能出头。所以,丑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得丑到灵魂深处,你要丑得有思想、有能力。
杨一清不仅长得丑,而且还不近女sè,史载:“一清生而隐宫,貌寺人,无子。”
寺人,就是宦官,在满朝大胡子、高富帅的朝庭中,忽然出现一个下巴光溜溜、长得又丑的家伙,是不是很另类?
而且能够被历史记载,说这人长得像太监的,大明朝唯此一人。
祖籍云南的杨一清,跟随父亲杨景居住在巴陵,这个第二故乡,让他后来得到了老乡嘉靖皇帝的赏识。
明朝时,湖南湖北是一家,因此他和李东阳不仅是老乡,而且还是同门师兄弟,都是黎淳的门生。
当然,跟李东阳一样,杨一清也是神童出身,话说不是神童的大明首辅,那是非常罕见的动物。
他十四岁就参加了乡试,并被举为翰林秀才。十八岁时,他中了成化八年(1472年)壬辰科进士,授中书舍人。前文出现过的陈金、刘宇等人,跟他也是同年。
服完父丧,他在山西、陕西等地当官,jīng通军略,是弘治、正德两朝少有的名帅。对蒙古的政策也很强硬,还修了宁夏等地的长城,以此来对抗蒙古的入侵。
自从他被刘瑾搞下课之后,就一直隐居在镇江钓鱼,不过去年忽然被皇帝想了起来,委任他筹备大明运动会。
丁卯科武会试主考官兼大明运动会提督,这就是杨一清眼下的正式官职。
这是弄臣啊!世交、好友、门生们都这样劝他,不能去给皇帝当弄臣。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弄臣这个名声?隐居没几天的杨一清,又坚定地跨入了京师的城门,进入大明官场的斗兽之地。
自从成化十四年恢复武科乡、会试以来,武科是三年一试。弘治六年,改为六年一试。弘治十七年,又改为三年一试,每逢子、午、卯、酉年乡试。
正德二年,也就是丁卯年,朱寿扩大了武科的出榜赐宴,规模搞得跟文科一样,而且还改了考试的规则。
弘治年间的武科,是先策略,后弓马,考不过策略的,不准考骑shè。
但这样的考试手段,效果并不好,能考过策略的家伙,都可以去考秀才了,还混什么武举啊,真当大家都没读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么?
于是朱寿就先考弓马,再考策试,并且把策试定为默写《武经七书》中的一段,通常一百字左右。
没办法啊,大明重文轻武太严重,有才干的,都去挤书生那条道了,当武夫的,大多数都是笨到连童子试都考不过的。
去年选中的武科人才,都被送到军队里当炮灰了,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的,被朱寿送到大明武学院继续深造。
对于杨一清来说,当个主考官完全是牛刀小试,倒是这个跟文科大比同时进行的大明运动会,他拿着完全没有办法。
“皇上,西南夷、蒙古人、朝鲜人、倭人?”杨一清跪在朱寿的龙案前面,苦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按照朱寿的想法,运动会的项目,有长跑、shè箭、游泳、马术等三十余项,每项都允许大明以外的“化外之民”们参加。
而且优胜者,不仅可以获得大明朝的军职,而且还能进入大明武学院当插班生,这可是武举的待遇!
杨一清觉得自己应该阻止皇上的乱来,他是忠臣,更是能臣,皇上的心思,他能猜到,但引外族入朝为官,前唐安思之乱的教训,还摆在那儿呢。
朱寿并不知道杨一清正在腹诽自己,也懒得详细解释自己的用意,他是皇帝,做事只用吩咐就行了,文官集团有能力,就可以否定自己。
如果不能否定,那就得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朕自有打算,”朱寿缓缓说道,“此次大会,朕将进行抽彩,让所有大明子民,都能体会朕的苦心;让来朝的万国,感受到天朝的威严!”
不过当杨一清详细听完朱寿的构想后,当场没吐出几口鲜血。
尼玛,这是聚众赌博啊!
每次比赛前,朝庭都会设置猜彩,即对比赛的前几名下注,京师的所有百姓,都可以到户部门前设置的彩票发行点,去下注自己心仪的选手。
猜中赛后名次的,都将获得相应赔率的奖金。
从运动会上所获得的收入,按三七开的比例,被皇帝和户部各自瓜分。
这是拿朝庭的脸面去挣银子啊,杨一清当场就想反对,没想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刘老大开口了:“圣上,万万不可!”
朱寿听见刘瑾反对,不由得心生几分不满。这老家伙,是不是最近rì子过得太舒服了,听说他收取各省的贿赂银子,收得不亦乐乎。
杨一清也愣住了:咦?刘公公啥时候也赤胆忠心起来了?
刘老大也不等皇帝训斥,接着说道:“大明运动会是普天同庆!不仅可以在京师举行,还可仿文科例,每县先初赛、府次赛、省三赛,最终才进京师决赛!每场比赛前,都由户部发行彩票,进行运动会的举子试猜,老奴愿承此重任,死而后己。”
杨一清再次口喷鲜血,尼玛,皇帝还只是在京师胡闹,刘太监倒好,闻见有银子的味道,就决定送赌博下乡,祸害大明江山了。
朱寿大乐,这条老狗,我还以为他想挡道,没想如此知情识趣。
“不可,”乐归乐,已经略有帝王心得的朱寿还是不准备祸害大明,说道,“只准于京师试行之。”
刘老大倒也不坚持自己的揽财大计,他提出那个意见,其实只是想附和一下朱寿,这些rì子以来,他越来越吃不准朱寿的想法。不过自古以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要想保住自己第一虎的地位,紧跟朱寿的脚步,总不会有错。
在召来三位阁老、六部尚书等商议之后,皇帝和若干位大佬一致决定:大明戊辰科运动会,将和大明戊辰科会试同时举行,时间都定在正德二年的二月初九。
号称“斯文扫地、银两升天”的戊辰科chūn闱,就伴随着大明运动会这个怪胎,拉开了自己的序幕。
从朝会中出来,朱寿的仪仗一路西行,到了慈宁宫。
朱寿的朝会频率,比他老爹弘治皇帝差不了多少,这让大臣们很不习惯,杨廷和甚至还暗示过皇帝:皇上啊,咱们能不能有点福利政策,每天早晨这么折腾,你不累,我们这些老骨头很累啊,我们都知道你想做个有为的圣君,但是我们晚上也有妹纸要安抚啊、有家庭生活要过啊,一旬一朝会,我们觉得就差不多了。
自从重八哥死了之后,大明文官们的薪水仍然很低,但福利制度和灰sè收入却是越来越好,十天一次的朝会,被朱寿这家伙改成了五天一次,带薪假rì一下子缩短了一半,大臣们自然就不乐意了。
朱寿也不乐意:老子把小老婆送去关了冷宫,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好妹纸,那些陪睡的宫女,老子也没多少兴趣,不把你们这群王八蛋拉起来上朝,顺便打脸加玩弄,那我的皇帝当着还有啥意思?
大臣们管不到朱寿的夜晚生活,但是有个人管得着啊,她就是张太后,朱寿的老娘。
儿子啊,我又给你找了个妹纸,是从大同发掘出来的,水灵灵的好货sè!张太后吩咐跟班宫女,送信给朱寿,让他散朝之后,去一趟慈宁宫。
按理说,皇帝的女人,有六局负责,更有魏彬这个金牌皮条侍候,跟张太后不搭边。
不过魏彬这几天都很老实,找来的女人,也老实得不像话,漂亮是漂亮,可都没有灵xìng,整个一木头桩子。
朱寿在床上稍微亲近她们一点,有不符合大明礼仪的行为,她们立即就会下跪请罪,让他对这些木头美人完全提不起兴致来。
可见老实美人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狐狸jīng,后世小三之所以盛行,完败黄脸婆,原因大抵在此。
张太后看不得儿子的挑剔,她老人家认为,皇帝第一重要的职责,不是当个明君,而是赶紧生个儿子,好继承大明江山。因此广派厂卫、太监,赴全国寻找年轻貌美的妹纸。
大明朝的审美习惯,不像“我大清”那么另类,跟后世还颇有相通之处,比如屁股大、胸大、鼻子挺拔、眼睛大、肤白才能貌美这些观点,在正德年间也很流行。
因此当张太后找到一个妹纸之后,就会叫朱寿赶着过去献宝,跟后世的普通母亲买了个玩具,带回家送儿子时的心情类似。
不过这次找来的妹纸,有些特别,因为她有个很特别的小名:凤姐儿,还有个很大众的姓氏:李。
在正德三年二月初的慈宁宫花园,十七岁的朱寿,意外地和十四岁的李凤姐相遇了。
第七章 桥上的少女
这个少年有点sè!
这是十四岁的李凤姐,见到朱寿的第一个想法。
“哀家的话,你可听清?”她的第二个念头,便是张太后昨晚所讲的那番话,“从今往后,你便姓李,小名凤姐儿,过去种种,当忘则忘。”
张太后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不容辩驳。
李凤姐年纪尚幼,跪在太后的面前,除了害怕和点头应允之外,别无他念。但跟她跪在一起的刘瑾和魏彬,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却又不敢去擦拭。
李凤姐不知道刘瑾是谁,但她却是认识魏彬的。那个她认为权势通天的太监,那个在她的家乡,可以令知府下跪谄媚的太监,在魏彬的面前,却比她家乡的知府还不如。
他捧着魏彬的靴子,恨不得上去舔上几口,令人作呕的丑态,让李凤姐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可是眼前的魏彬,却跪在这个看上去温和平静、有如邻家伯母的太后面前,害怕得脸无人sè,起因不过是太后吩咐他帮着自己一起哄骗皇帝罢了。
“丫丫啊,”李凤姐的第三个念头,就是从家乡离开时,父亲告诉自己的话,“爹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看在爹养育你十四年的情份上,给我们刘家和王家一条活路。”
爹那张皱纹密布的脸、知县大人和知府大人那谄媚的笑容、太监们那冷若冰霜的态度、魏彬魏公公那面无人sè的表情,以及张太后那轻柔的话语,不停地在李凤姐的脑海中盘旋。
只有十四岁的她,看着假山前后、桃花树下的诸多人群,还有那位坐在步舆上、顶着一把曲柄绣金黄龙华盖的少年皇帝,心中说不出来是喜是悲,只觉得人世间的事,似乎不像她以前所想的那般简单。
慈宁宫的花园,位于宫殿西南,园中有临溪观、咸若亭等建筑(注:清代才改为临溪亭和咸若馆)。
朱寿的仪仗从东边的揽胜门入,过咸若亭,刚走到一座假山下的花坛旁,他便看见一个女子站在临溪观外的汉白玉石桥上。
好有气质的少女!
这是十七岁的朱寿,对李凤姐的第一印象。
那座汉白玉石桥,架于临溪观下的水池之上,与咸若亭遥遥相对,水流潺潺,花荫丛丛。数座太湖石叠山,映衬其后。
在刘瑾刘老大和张永张提督的指挥下,朱寿的仪仗队伍缓缓停下,小太监们掀开步舆旁的纱帷,露出满园的如锦繁花,在朱寿的眼前,有若图画。
此时正值初chūn,太阳暖暖地照在花园中,阳光下的池水、假山、花草,更显得无比的灿烂辉煌。
而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那个桥上的女子。
只见红花绿叶之间,有亭、有桥、有山、有水,一缕清泉,伴着无数桃花,自假山上倒泻而下,太监、宫女和侍卫们都离她远远的。
她独自站在桥上,有如是天上降下的仙女,被阳光一照,艳丽得不可方物。
她并没有说话,从朱寿这个角度看过去,她静静地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又似乎是在看桥下的游鱼,或是山畔的桃花。
漆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肩头,流淌在那身皎白如雪的轻衣之上。
一时之间,朱寿不知不觉地瞧得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呼吸之间,也许是半个时辰,那个少女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朱寿。
我要死了!朱寿心底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她低头时,已是气质过人;偶尔抬头往来,有如惊鸿一现。如今她望着自己,却令满园的秀sè,都在瞬间失去了sè彩!
朱寿的眼中,此时别无他物,景sè、太监、宫女、侍卫、太阳、流水……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这个少女身旁的无关点缀。
他慢慢的站起身,踩着两个小太监的背,走下步舆,沿着銮仪队的大汉将军们排成的通道,缓缓朝那个桥上的少女走去。
在他身后,是若干面带笑容、心领神会的太监大佬们。
靠得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两尺,朱寿这才发现,她长得并不是美丽倾城。
五官的确是如画般娇艳,肤sè也白皙细腻,再配上一双意境朦胧的大眼睛,怎么一个萌字了得!但她的眉毛稍嫌略粗,不是柳叶;嘴唇也有些嫌大,不是菱形;额角也有些高,不是饱满。
不过她一笑起来,这一切就都变了!
那甜到心底的笑容,还有那双如星月般发光的眼睛,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种萌感,而是一种阳光般的感觉。
一种照shè到宅男内心最yīn暗角落的阳光!
她也许不如魏彬找来的那些木头美人般老实,也许不如王昭妃那无可挑剔的五官,也许不如朱寿在后世看到的若干次元妹纸们……
但她那风华绝代的身姿,她那稚气中略带的成熟,都令朱寿觉得,这才是自己梦想中的那个少女。
在后世看《那些年》时,朱寿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少女,才能让一个少年在若干年之后,仍然不能忘怀。
他一度认为是王昭妃那样五官无可挑剔的美女,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眼前的这个少女,才是值得他永生不能忘怀的女子,她的阳光,她的气质,都符合一个少年最完美的自我想象。
是的,令少年们难以忘记的,并不是某个女子,而是他们心中那最初的美好想象。
“朕……朕……”出口成宪,一个字便可定千万人生死的大明皇帝,在这个少女面前,却难以成句,朱寿的脸,竟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有如初经人事的少年一般,呐呐说道,“卿……”
没有人敢指责这个少女的君前失仪,更没人会去指责这对少年男女相处的礼节,太监大佬们都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礼仪般的笑容,侍卫、宫女和其他太监们,则如同周围的花草树木般,悄无声息。
“若有人敢坏了事,”魏彬昨晚那凶狠的声音,仍然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老子就先砍了他全家的脑袋,然后再砍了自个儿的脑袋!”
无数人几rì的辛勤准备,就为了今rì的这场相遇,张太后当总导演、魏提督当执行导演、刘老大、张提督、谷督公等人当总制片,皇城内有谁敢不听号令,不为这短短的相遇瞬间尽力?
所有的布景、光线的选择、时机的把握,一切,都在太监大佬们的掌握之中。
当所有太监都团结起来干一件事的时候,在大明朝大概没有什么险阻。
“奴婢是慈宁宫的女史,”那个少女的声音,在朱寿的耳旁响起,“君前失仪,请万岁爷降罪。”
女史,是最低级的女官,干的都是宫中杂事,但在朱寿眼里,这个少女说起自己身份时,却是那么的平淡,没有自卑,也没有自怜。
在她下跪的时候,更是姿态轻盈得有如风中的柳絮,让人忍不住想怜爱她。
“平身!”朱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将这个少女扶起来,但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不是因为这样不符合皇家礼仪,他脑海中,眼下根本就没有皇帝这个观念。
他是害羞了。
是的,一向调皮捣蛋、无法无天的朱寿同学,很单纯地害羞了。
张太后从窗户后,远远地看着桥上的那对少年男女,叹了口气,喃喃道:“照儿,这个关口,得靠你自己了。”
但在朱寿的眼里,这个少女却没什么可怕的,她的眼中,带着一丝丝惊讶,还有丝淡淡的害怕,似乎在问皇帝:你为何要对一个小小的女史如此的好?
“你家住何处?可有姓名?”朱寿的心里,涌现出无限的爱怜,他看着这个少女,轻轻地问道。
“奴婢寄籍大同,家中姓李,”少女害羞地低下了头,“小名凤姐儿。”
寄籍,那就不是原籍了,朱寿也没有兴趣了解她的出生地,这只不过是他用来解决自己尴尬境地的话头。
李凤姐?!
朱寿顿时呆在了原地,她不是小说中的人物么?传说中跟朱厚照同学纠缠不清,但传说就是传说,历史上可没有这号人的存在,而且她那个传说的原型刘良女,也是一个记载于奇葩实录的传说人物。
是我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变化得太快?
朱寿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有些荒唐得可笑,一个出现在小说中的女子,居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李凤姐按照预定的剧本,柔柔地叫道:“圣上?”
二次元的妹纸成了现实,萌妹纸跃然于纸上,这是宅男的终极福利啊!
朱寿被她的柔软声音惊醒,不由大骂自己猪头,管它平面还是纸面,眼下这个少女,就是活生生的立体现实存在,自己当皇帝的梦想之一,不就是推倒天下所有值得推倒的软妹纸们么?
“朕觉得,”朱寿扶着她的手,再也不想放开,柔声道,“与卿似曾相识。”
这话要是放在后世,就是烂大街的套磁。
不过李凤姐的回答仍然是软绵绵的:“圣上……”
朱寿穿越以来,听过无数人叫出这两个字,但不管是皇上、圣上、陛下、万岁,都不及李凤姐这两个“圣上”诱人。
只是语气的不同,就让朱寿神魂颠倒。
张太后叫他过来的原因,早就被他扔到脑后了,甚至他都忘记两人是站在一座汉白玉石桥上。
天当被,地当床,咱们就做一对野鸳鸯。这句话突如其来地闯入朱寿的脑海,让他下意识地说出了:“宣,晋李氏为选侍。”
选侍,是中级宫人,位在才人、淑女之上,但在杂号妃子之下。
李凤姐,不,应该叫她李选侍,被这句话惊呆了。进宫之后,她接受过宫中教育,自然知道选侍的地位,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当上选侍。
朱寿也被自己说出来的话惊住了。
我这是怎么了?朱寿不由得自问,按照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先花前月下,享受一番你侬我侬的浪漫啊。
如同铺垫了几十集的浪漫爱情故事,忽然在数秒内,男女主角从第一次亲吻,到上床了,再到小孩都好几岁了,惊得观众们一愣一愣的。
朱寿这个主角,自然也被震得不轻。
错觉,一定是错觉!一直到被随从太监们送到一间宽大舒服的宫殿中,他才醒悟过来:这不是错觉,只是在经过王昭妃一事后,他潜意识里,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了。
李凤姐和李选侍,这是两个不同的境界,如果说前者还是爱情的话,那后者就已经是皇权笼罩下的从属关系了。
朕,终究是到了明朝啊,朱寿的心里,涌出了一股淡淡的哀愁。
第八章 打破枷锁
朱寿穿越之后,很少去新建好的豹房,在他的意识里,那是朱厚照的乐园。
对于那个传说中顽劣之极的皇帝,也就是他的前投影体,朱寿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不跟夏皇后、吴德妃、沈贤妃进行亲密接触,不跟所有朱厚照接触过的宫人上床,不去住朱厚照最喜欢的新豹房,甚至不去碰朱厚照最常玩的弓箭shè击游戏。
在旁人的眼里,这是皇帝的喜新厌旧,甚至连他的老娘张太后,也觉得这事很正常,只要朱寿不废了夏皇后,就无关大局。
大明有自己的政治底线,也有自己的宫庭制度底线,在朱寿没有掌握全局的时候,他不可能去挑战这些底线。
从明史的记载中,我们不难看到,由士绅阶层,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大、中型地主,为基础的文官集团,他们在皇帝的身边,设置了无数的红线,不允许皇帝越过任何一条。
自从明宣宗之后,明朝的皇帝,基本上没有机会对重要的国策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因此我们经常看到的,都是君臣一致,很少有争辩的时候。
闹得最凶的,反而是帝王的家庭琐事,比如嘉靖的大礼仪、朱厚照的胡闹等等。
宪宗之后的文官集团,虽然分为无数的派系,但作为一个整体来讲,皇帝,只不过是代表士绅阶层的一个标志xìng人物,一个名义上的领袖。
如同前文所讲的那样,维护重八哥建立的大农村制度,已经成了士绅阶层的生存核心,这也是大明朝最出名的一条政治底线。
朱寿的开海,对重八哥农村制度和集权制度的冲击,其实是非常大的,不过当时没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就连朱寿自己,也不明白海洋文明和农耕文明之间的巨大差异。
他只是下意识的想玩真人版大航海时代,而对他这个政策有能力抵制的文官们,或者说有相同眼光的文官们,都被刘老大搞下了台,比如刘大夏,比如刘健。
李东阳不识兵事,杨一清在当弄臣,杨廷和坐山观虎斗,他们不可能意识到朱寿这个决策的历史意义。
文官、士绅、军户、土地、农村、税收......只要朱寿的举措,没有碰到这些红线,那么他就不会激起整个文官集团的对抗。
至于训练一群小正太、调戏几个软妹纸、捞几百万两银子,对文官来说,不过是些许小事,不值得关注,因为并不是每个皇dì dū像明孝宗一样,懂得自己应该站在什么样的位置。
张太后定下的这个局,最根本的用意,就是让朱寿明白:你是皇帝,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你以前不叫这个名字?”朱寿看着李凤姐,惊讶地问道,“那你是谁?”
他和她都躺在一张又大又软的床上,四面都有宽大的窗户,虽然已是初chūn,但墙壁夹层里的暖气依然很足。
此刻暮sè渐深,四周明烛高挂,屋内充满了醉人的花香,侍候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屏住呼吸,站在四周,不敢弄出丝毫声响。
这是乾清宫的一间寝宫,在明朝,这儿是皇帝的居所,除了皇后外,其余的嫔妃,只提按次序进御上床,当夜就必须离开,除非皇帝准许,否则不能久住。
李凤姐抬起自己的纤纤玉手,似乎白得透明,她的两条大腿很痛,而大腿中间,尤其痛得厉害,从臀下抽出白白的绢纱,上面全是鲜红的印迹。
看到这些印迹,她害羞地红了脸,不过还是按照预定的台词,看着皇帝,用柔柔的声音说道:“太后懿旨,因妾身与圣上梦中所思女子相似,故赐姓李。”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朱寿的问题,而是引导朱寿去思考真实问题的所在。
梦中所思女子?
朱寿这才想起,就算是自己睡觉,身边也有数十名宫女侍候,说的梦话,肯定也有人记在心里,转告张太后。
作为后世看多了YY小说的宅男,李凤姐这个词,从他穿越那天起,就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成为他经常YY的对象。
不为什么,只为了那些可耻的电视剧、小说,还有若干演过这个角sè的明星们,宅男,真是一只容易产生代入感的动物啊。
但他成了朱厚照之后,李凤姐就不是YY了,而是会变成真实存在的东西。
朱寿又想起了他曾在闲暇时告诉过魏彬等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八虎跟他的关系非常亲密,找妹纸也是魏彬这个金牌皮条客的重任。
老娘和八虎一起合伙在骗朕!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如果是刚穿越时候的朱寿,魏彬肯定会被他扒掉一层皮,然后拖出去喂狗,顺便再把其余七虎也好好教育一通,免得他们恃宠而骄。
不过他穿越已经快一年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见过太多的yīn谋诡计,也见过太多的血腥争斗。
老娘和八虎,不是在骗朕,而是在教育朕!
什么是皇帝?
一个睡梦中说出的女子,就能变成现实,这种荒谬的情节,只有后世的科幻片里才会出现。但是现在,这个名叫李凤姐的少女,哦,应该称她为小妇人了,就赤身**,躺在自己身边,而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条沾满处子鲜血的白纱巾。
皇帝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yù,他们虽然被称为天子,代天牧民,但他们并不是神!
因此皇帝也需要YYjīng神,只是他们的YY,通常都能够成真。
在不触及大明政权若干红线的条件下,尽最大可能的满足自己的YY心理,这就是皇帝的最大喜好。
张太后的苦心,终于能够被朱寿所理解。
朱寿躺在龙床上,看着左侧的古松书架,上面摆满了各sè各样的古玩,在书架旁边,是无数的奏折,大部份是东海公司、龙江宝船厂和大明武学院上的折子,是他平时最喜欢看的东西。
这些,也是YY!
他又想起了刘瑾的那句话:圣上,你有命令他们的权力!
是的,这也是YY!
但实际上呢?东海公司,只是内库的一个延伸;龙江宝船厂,是永乐朝的底子;大明武学院,不过是武科的一个另类形式。
他作为皇帝,能够命令天下所有官员。他的政治权威,能够让他对文官集团有一定的压制作用,能够处罚任何官员,甚至是任何派系!
不过他能够提拔自己的亲信吗?
刘瑾,那是臭了大街的刘老大;张永,同样是臭了大街的张提督;焦芳,二五仔流氓文人;张彩之类的,都是阉党。
这就是文官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强加在这群亲信们身上的罪名!
他可以在文官集团的容忍底线上改变任何事情,但他没有权力制造新的规则。
在他的YY之外,大明朝有一个真正的统治者,那就是遍及天下的士绅阶层!
而他,不过是一种礼仪上的认同,是坐在龙椅之上的木偶,是士绅阶层任意蹂躏的象征物。
所有稀奇古怪的yīn谋,所有纵横交错的政治形势,都无法改变皇权的本质属xìng。
张太后用一出近乎荒谬的闹剧,在把妹纸送给朱寿的同时,让他明白了一个浅显的真理。
许多rì子以来,一直缠绕在朱寿头顶的问题,终于有了解答。
那就是:他穿越之后,为什么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答案就是:在皇帝的YY之外,在大明朝的政治架构之中,还有着一股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力量。
当所有的太监联合起来,就能在太后的指挥下玩弄皇帝,那么所有士绅联合起来呢?
虽然屋子里的温度不低,但朱寿的全身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猛然想起后世在网上争论的几个问题:崇祯帝为什么会失败?李自成为什么会失败?雍正这个建虏为什么会失败?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强大的士绅阶层。
就算这个答案不是标准答案,那么就放下这个让历史学家很难回答的问题,退一万步来讲:历史上的朱厚照,真的是因为掉进水里,从而病死的么?
在他死亡的原因之后,有没有这个敌人的身影?
可怜的宅男,逐渐陷入了自己设置的历史怀疑论中。
张太后知道自己的儿子很聪明,朱厚照的智商之高,也真不是开玩笑的,但她绝对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穿越者进入了儿子那聪明的大脑。
如果张太后想教育儿子的,只是一种政治的游戏规则。
那么朱寿所发散思考的,却是历史的不可知论和怀疑论。
他的穿越,已经改变了正德二年之后的所有历史进程,没有了钱宁,杨一清也没有继续隐居,刘老大还没有衰亡的迹象,二十个港口开海了,他还派了秦东仪去倭国捣乱!
历史早就滑向了一个新的轨道,这一切,在一年前就已经发生了。
而朱寿却在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身上,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大明的游戏规则,是自己最沉重的枷锁!
既然如此,那么就由自己来打破这个枷锁吧。
朱寿看着李凤姐,淡然一笑,说道:“朕得感谢你。”
也不待李凤姐回话,又拍了拍手,魏彬那魁梧的身躯立即小跑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如同一只小狗般。
“宣,晋李选侍为宁妃,”朱寿抬起手,轻声说道,“宣刘瑾前来,令他带上那五十个人的名册。”
等魏彬领命去后,朱寿将手放到李凤姐的柔软之上,得意地笑了起来。
第九章 皇帝的后手
如果把乡约制和士绅阶层看作是大明帝国的基石,那么科举制就是大明帝国皇冠上最耀眼的明珠。
这颗明珠的四周,布满着大大小小的陷井和红线,没有人敢去触碰它,包括皇帝。
这个由隋炀帝在大业元年创立的制度,历经九百余年发展,已经与士绅阶层xìng命相关。到了明朝,士绅阶层通过乡约制控制农村和土地,通过科举制控制朝庭和皇帝。
重八哥建立的强大zhōng yāng集权制度,在给了子孙们安全的同时,也替他们掘好了一座混吃等死的坟墓。
朱寿就生活在这座华丽到了极致的坟墓里。
不过在坟墓的中心,也就是乾清宫东侧的一间暖阁内,朱寿正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跪伏于地的两个人。
左边那个,满脸大胡子,肥头大耳,肚子上的腰带都垂到了膝盖旁,正是朱寿的亲生舅舅,张太后的弟弟,京师第一奢华的凤舞楼拥有者,寿宁侯张鹤龄。
右边那个,瘦得跟个竹杆似的,眼神猥琐,正是刘瑾刘老大。
接到魏彬的传话,刘老大立即屁颠屁颠的就赶了过来。他刚得了一大笔银子,心情很爽,不过一听见皇帝说“五十人名册”,就知道事情泄露,又惊又怕地跪在朱寿面前,唯恐皇帝大发雷霆。
别说是刘老大了,随便在京师的大街上拉个路人,都知道科举是大明国策,任何人敢跟科举对抗,那就是死得不能再死的结局。
自从朱寿穿越之后,刘瑾一手遮天的能力越来越弱,八虎各自为战,彼此间落井下石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因此刘老大虽然还有着“立皇帝”的虚名,但他越来越小心,利益不大的事情,他连政治交易都不会去做,以免给政敌们落下把柄。
不过这次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五十个会试名额!
纵观九百余年的科举制,哪一科的猫腻,敢跟正德三年的戊辰科相比?刘老大的手笔,不说是后无来者,也绝对是前无古人。
刘瑾付出了巨大的政治筹码,取得了李东阳、杨廷和等人的默许,原以为一帆风顺的事,却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泄漏给了皇帝。
眼下已是正德三年的二月十一rì(注:农历,前几章犯了小错,用了新历资料,下同),戊辰科会试和戊辰科大明运动会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会试是从农历初九开始,分为三场,明天是第二场,十五rì还有一场。本科主考官,是阁老李东阳与礼部尚书白钺。(正史中是王鏊与梁储,不过王鏊回了老家,梁储去了夷州)
李东阳是首辅,按理说是不应当主考官的,不过戊辰科的会试有点特殊,因为内阁三老之中,有两个人的儿子,都在这一科应考。
焦芳的儿子焦黄中,杨廷和的儿子杨慎,甚至还有海事总督刘宇的儿子刘仁,以及深受朱寿喜爱的东海公司董事会检讨韩邦奇兄弟。因此为了避嫌,焦、杨两人都不能担任主考官。
这场注定要被记入史册的戊辰科会试,开始的方式就很另类,太多的高富帅充斥其中,纵横交错的政治交易,也让这一科的录取结果,显得扑朔迷离。
杨慎在正史上不慎被烧了试卷,但到今rì为止,这种倒霉事情还没发生,按照刘瑾等人的政治交易,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成为这一科无可争辩的状元。
而焦黄中,将成为二甲之首,其余几人,都将在二甲之列。
杨慎本来就才高八斗,朱寿也很欣赏他,只要过了会试,三月初的殿试也就是走走形式。
刘瑾想录取的五十个人,有一部份是阉党的关系户,但也有很多各大派系的中坚分子,其中李东阳的门人,就有四个。
因此朱寿如果中止了这场政治交易,对刘瑾的政治打击,无疑是毁灭xìng的。
刘老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心里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但朱寿并没有跟他说话,而是缓缓说道:“宣,晋兴济张继祖为夷州卫指挥使,特恩世袭五代。”
兴济,是张太后的老家。张继祖,是寿宁侯张鹤龄的长子。明朝时期,公、侯、伯,凡三等,以封功臣及外戚,皆有流有世。寿宁侯就是流官,张鹤龄死后,他的长子是不能继承侯爵的。
明朝的所有皇帝,对外戚的管束,都极为严厉,除非是有开国定鼎的大功,否则不允许世袭封爵。偶然有世袭数代者,也必须出于特恩。
长子得了五代世职,但张鹤龄并不开心,反而满脸大汗,也不顾君臣之仪,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外甥皇帝。
他不是笨蛋,更不是嫌弃夷州卫这个空头职务,而是知道一句古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皇帝的礼物,岂是那么好吃的?皇帝的要求,说不定砍了他的大好头颅,都不能满足!
这个外甥自从一年前开始,越来越难猜测,既不像他那个皇帝姐夫一样心软,也不像太后姐姐那般慈爱,这小子从小就古灵jīng怪,心肠也狠着呢。
记得有年孝宗皇帝开家宴,自己随便摸了身边的宫女几把,结果就被这小子倒了一身的菜汤。
果然,他刚一抬起头,就见随侍一旁的西厂提督谷大用,从龙案上拿起一堆奏折,轻轻地放在他的面前。
张鹤龄汗如雨下,用颤抖的双手,随便拿起一个折子。不出所料,是弹劾自己的,桩桩事出有据,清清楚楚,若是皇帝秉公处理,按大明律,就只是这么一本奏折,就可以把自己的脑袋砍个十七、八次。
其余的奏折,根本不用去看,就知道是什么内容,张鹤龄将头叩向地面,哭喊道:“皇上,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朱寿笑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掌握了当皇帝的根本要领,不再理自己的舅舅,而是轻声问道:“刘瑾,你可有话说?”
刘瑾被朱寿的两记直拳打得眼花缭乱,看了看四周那些面无表情的太监大佬们,一咬牙,沉声道:“老奴明白!”
跟刘老大说话,就是省心。朱寿很欣赏地看了一眼满眼杀气的刘老大,果然是八虎中排名第一的人物,其他的大佬跟他比起来,被甩了好几条大街。
张鹤龄不过是顺便杀的一只小鸡,朱寿真正想jǐng告的,是刘瑾这只老猴子。
在皇宫这座山上,只有一头老虎,那就是朱寿。刘瑾等人,不过是自相残杀的猴群罢了,当外人打来的时候,这群猴子必须一致对外;当皇帝需要的时候,这群猴子也要不顾生死;至于私下里它们之间打成什么样子,只要不出人命,不让朱寿下功夫培养一只新猴子出来,他是不会关心的。
“那你准备如何从事,”朱寿继续问道,“可否解一下朕的疑惑?”
这是逼刘老大纳投名状了,丝毫不给他下去串联的机会,按照刘老大对朝政的掌控能力,真要让他跟李东阳这群人暂时达成妥协了,反而不美。
刘瑾掏出怀中的名册,将它撕得粉碎,然后沉声道:“此次科场舞弊案,牵涉重大,其规模,甚至超出弘治十二年一案,老奴提议,由内阁、六部会同三司,彻查此惊天大案!”
铁血刘老大,果然名不虚传,一下子就把中下层盟友卖了个jīng光,誓要杀个血流成河。不过他的底线,就是跟李东阳这种大派系达成妥协,不把战火烧到大明的领导层。
弘治十二年,由李东阳和程敏政担任主考官,结果被给事中华昶弹劾,说程敏政跟唐伯虎、徐泰等人有可疑之处,最后李东阳只好独自一人阅卷,程、唐、徐三人皆被毁了前程。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终身落魄,成一代憾事。
朱寿从龙案上重新扔下一本册子,丢到刘瑾面前,笑道:“哪有惊天大案,刘瑾,拿着此册,回去好生研读。”
刘瑾心里打了个寒战,捡起册子一看,果然是自己那五十个人的名册,连位置都一模一样,全身冷汗不由得滴了下来。
哪个王八蛋出卖了老子?这是刘老大的第一个念头,不过转瞬即逝,在皇帝面前,不出卖刘老大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皇帝这是要跟文官集团开战?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但再一想,不对啊,谁敢在科举制上跟文官们对着干?皇帝也不敢啊。
既然不是开战,也不是彻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捣乱!
这是最符合朱厚照个xìng的做法:老子不敢跟你对抗,就恶心死你!
刘瑾果然猜中了朱寿的心思,只听得皇帝缓缓地开口说道:“寿宁侯,朕听闻你在凤舞楼开了一个赌局?”
张鹤龄此时才缓过气来,也不顾君前礼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连声道:“微臣愿将京师的产业,都捐给东海公司,当作今年拍卖大会的场所。”
东海公司的第二次拍卖大会,将在四月份举行,张鹤龄还以为皇帝想让自己出血破财。
朱寿笑道:“朕要你那点产业作甚?只是听闻在你那个赌局中,有人押中了箭术的魁首,就想问问你,这人押不押得中今科的会元?”
刘瑾和张鹤龄同时大惊失sè,原来,皇帝的后手留在这儿!
第十章 死局活局
乡试的头名,称为解元,比如唐寅唐伯虎;会试的头名,称为会元;殿试的头名,称为状元。
不管是什么元,能考中的,都是大明最杰出的人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想猜中谁是状元,难度不算特别大,因为殿试只考一题,考的是对策,为期一天。录取名单称为“甲榜”,又称“金榜”,主要拿来区分三甲。殿试只用来定出名次,能参加的贡士通常都能成为进士,不会再有落第的情况。
殿试由皇帝主持和出题,亦由皇帝钦定前十名的次序。
因此大多数状元,都是看皇帝的心意,贡士们谁能猜中皇帝的心思,谁就能取得好名次。如果皇帝幼小,那就是看内阁首辅的心意。
但要猜中会元的话,难度就要上升很多倍了,其中偶然xìng太大,阅卷、答题、政治势力等等,都得考虑进去。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朱寿的话音刚落,张鹤龄就大哭流涕,喊道:“皇上,饶命啊。”
诸位太监大佬也想说话,但看了看左右,都止住了脚步,想等着忍不住的先上。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跪在地上的刘老大。
皇帝既然用五十个人的名册当诱饵,肯定就不会放过刘老大,因此除了死得不能再死的张鹤龄外,眼下最危险的,就是站在悬崖边的老刘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们都听出来了,皇帝想让张鹤龄设个赌局,去赌会试的结果,而派去当保护伞的,就是刘瑾。
一个国舅,一个立皇帝,他们联合起来,在大明可谓是横行天下,就算是被反扑,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扑街而死。
朱寿的手段并不复杂,他也没有直接说要设赌局恶心戊辰科会试,甚至在李东阳他们质问时,皇帝还可以很大义地灭亲:将国舅大人扔出来堵漏洞。
那么国舅大人怎么想呢?
张鹤龄当然明白这是个死局,不过朱寿已经给了他的长子世职,这就是给了办丧事的白包,又扔出了一堆可以砍他几百次的奏折,意思很明白:你干,还可以迟点死;你不干,今晚就得死!
他知道外甥皇帝不可能让他去向太后姐姐求情,如果自己不立即下个投名状,恐怕自己根本就走不出这间暖阁。
比起单细胞动物、整天吃了就知道玩女人的国舅爷,刘老大想的就要复杂得多。
这不是一个死局!
被朱寿定位到保护伞的老刘,自然没有国舅爷那么愚蠢,朱寿想到的,老刘早就已经想到了,朱寿没有想到的,老刘自然会帮他想到。
刘瑾的政治功力,在皇宫内举目四顾,是没有敌手的。哦,张太后那个yīn险的女人除外,刘瑾知道自己玩不过她,除了名分大义外,张太后的政治领悟力,并不比老刘低。
跟他们这种硕博连读生比较,醒悟了的朱寿,顶天算得上是个初中生。
不过这个初中生有点吊,因为他是皇帝。
“圣上英明,”刘老大开口了,一句话就直点核心,“此乃普天同庆之举,一人猜,何如众人猜,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朱寿的本意,是想让国舅爷设个局,在卖运动会猜彩彩票的同时,顺便搞一个小型的会元竞猜,往庄严神圣的科举制头上泼一盆狗血。
十七岁的少年,在明白士绅集团的可怕之后,想出来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计策,纯属想恶心一下那个让自己畏惧的权力阶层。
至于国舅爷的生死存亡,根本就没有在朱寿的考虑范围之中,以他那正常的三观看来,张鹤龄这厮,如果不是国舅的话,早就死了几万次了,现在把他扔出去当替罪羊,纯粹是让他赚到了。
再说了,这事闹大了,顶天就是个流谪的罪名,还要不了人头。不过流谪对于国舅爷来说,跟杀头也没什么区别。
而刘瑾就不一样了,老谋深算的刘老大,早就看穿了朱寿的心思,也算好了下一步的行程,那就是将死局变成活局,将恶搞狗血变成普天同庆。
出发点只有一个:法不责众。
是啊,满京师的百姓都在猜会元、状元、三甲名次,你文官集团再狠,也不可能将这群财迷心窍的老百姓也一网打尽吧?
在金钱面前,大义算个屁。再说了,从这三天运动会的猜彩情况看来,那群认得银两,却不认得义字的平民百姓,对猜彩的渴望和对彩票、对比赛的追捧,那是相当空前的。
杨一清这家伙,是连刘老大都忌惮不已的能臣,搞的大明运动会,硬是将四夷都请了来。
比赛最终定为骑马、游泳、箭术等三十七项,每项都决出前三名,称为魁首、榜眼和探花。
今天下午决出的第一个魁首,是箭术项目,获胜者来自于蒙古卫拉特部,名叫鄂布吐罗,据说还是一个贵族,曾经率部跟小王子在战场上对决过。
朱寿封鄂布吐罗为世袭千户,派驻河套旧地,避免刺激到边军悍将们。大明武学院今年准备招收第二批学员,被派往甘陕招人的太监们,都在边军那儿吃了不少暗亏。
朱寿明白,这是边军头头们的无声抗议:另一个新兴的晋升机制,已经打破了军户制百余年的平静,必然会招来军头们的不满。
至于其他魁首,朱寿也打算照章办理,从四夷来的,都给他们个名号,让他们回自己老窝当土皇帝去;是大明子民,就派往东海公司或者是倭国等地,替朱寿捞银子。
秦东仪最近从rì本传来消息,大内兴义那个文青大名已经上洛了,打得细川澄元和足利义澄屁滚尿流,这群倭国乡下土财主逃到了近江六角家,足利义材当上了将军并改名为义植,义兴也当了管领代,执掌京都政事。
原本跟两万名大明海军当带路党的秦东仪,此时手下也纠结了不少的rì本浪人,就和海军总督刘机分道。刘机继续带着明军扫荡大明沿海,秦东仪就带着银子和手下潜回东部rì本,寻机起事。
被后世rì本称为“明寇”祸源的秦东仪,即将开始他那轰轰烈烈的明寇人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朱寿听了刘瑾的话,也很快就明白过来,知道自己暂时还离不开这条老狗,就问道:“既然如此,那让何人cāo办此事?”
他嘴上在问,眼睛却盯着自己的舅舅。
国舅爷死里逃生,明白这是一条生路,连声道:“老臣愿效死力!”
朱寿见国舅爷如此识趣,也就没了玩弄他的心思,对这个十足无用的大胖子也少了几分恶感,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免得自己改变心意。
张鹤龄逃得大难,自然也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暖阁,也不顾天sè已晚,径直往慈宁宫去了。倒不是去告状,他知道太后姐姐对皇帝外甥的溺爱,而是去替自己找一道免死金牌。
要知道,刘老大提出的主意,对刘老大肯定是无害的,但对于自己,那可就说不准了。
赌局设得再大,参与的人再多,国舅爷都有能力cāo作,但关键就在于,文官们万一紧咬着自己这个cāo作者怎么办?
法不责众,但自己的屁股不干净啊,不在这件事上栽跟斗,也要在其他事情上栽,文官们泼脏水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强。
怎么将自己从这个困局中摘出来,这才是国舅爷考虑的问题,不得不说,肥头大耳的国舅,偶尔也是很聪明的。
朱寿懒得管舅舅跑去跟谁求救,万事俱备,还有老刘盯着,这事不由得他不上套。
“老奴还有一事上奏,”既然过了一关,还帮皇帝补了漏洞,立了一功,刘老大也就想套取点自己的红利,说道,“京师周边的各处皇庄,年久失修,庄田也数目不清,请皇上示下。”
没有人会赚银子多,老刘也不例外。
就算他早就富可敌国了,但对银子的爱好仍然不减,
皇庄是皇室直接经营的庄田,朱厚照登基之后,皇庄的规模就急剧扩张,主要分布在北直隶的顺天等府,其中顺天、保定和河间最多,大明武学院的院址,便是由一座皇庄改建而成。
刘老大搞银子的方式多种多样,卖官、卖进士文凭只是小型副业,主业还是大肆占地。
整顿一次皇庄,占个几十顷良田,对于老刘来说,纯粹是小事一件,就是占个百来顷,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朱寿虽然不懂其中的猫腻,不过看见其他太监大佬们的眼神,典型的羡慕忌妒恨啊,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准奏,此事交由你与谷大用处置,”朱寿存心往里面掺沙子,继续说道,“寿宁侯那儿,你也得盯着。”
刘瑾苦着脸,和脸都笑得烂了的谷大用跪下谢恩。
朱寿的话很好理解,派两个人一起去占地,总不可能他们二一添作五吧,皇帝的那份也得留着;而国舅爷那儿,也不能让那胖子独占,老刘可以捞一份,朱寿那份,也得替皇帝准备着。
谷大用在此次行动中有大功,刘瑾那边的名册,就是他搞到的,自然应该受赏。
这些事情都不是隐秘,在场的大佬们都知道,刘瑾自己也心知肚明,他不敢跟皇帝对抗,不过从此就把谷大用恨到了骨子里。
“我呸!”谷大用看了一眼刘老大,心里骂道,“有种来咬爷爷啊!”
八虎之间的争斗,开始有点战国八雄的意思了,这让朱寿相当的满意。
第十一章 有阉如刀
正德三年二月十二rì,这一天,晴空万里,暖暖的太阳,照在紫禁城的护城河上,驱散了乍暖还寒的chūn风。
对于普通的大明百姓来说,这一天,跟以往的无数rì子没有太大区别。身在农村,就继续rì出而作,rì落而息;生在城镇,就走街串户,该八卦就八卦,该吐槽就吐槽。
皇帝废了宠妃、皇帝宠了新妃、皇帝天天吃又白又嫩的馒头,生在京师的百姓,得到的讯息,自然比那些认为“皇帝天天扛金锄头”的百姓要多。
天子脚下,不会吹,也能侃,从古至今,都是这么个理儿。
而且这几rì,京师的百姓们在继续当嘴上阁老的同时,又多了一项娱乐活动:猜彩。
比起前两rì猜那些肌肉男来说,今天的猜彩,显得那么的与众不同,因为凤舞楼今天开出的盘口是:猜中状元,买一赔二;猜中会元,买一赔十;猜中一甲名次,买一赔百。其余盘口,比照当rì活动,上下浮动。
百姓们疯狂了,一甲啊,就三个人,买一赔百!也就是说,投一两银子进去,如果祖宗保佑中了彩头,那就是一百两银子啊!
这是一座四合院外加十来个奴仆,而且位置还得是仁寿坊、咸宜坊这种好地儿,虽然买不到东西长安街,但肯定不是靠近西直门那块的朝天宫坊和rì中坊那种破地儿。
还有一个隐藏的心理也在刺激着京师的百姓们。
秀才是什么?那是老爷,普通人见了,都得恭敬的问一声好,见到父母官都可以不跪,也不用缴税的人物。
举人呢?那是硬牌子的老爷,跟父母官可以称兄道弟,别说缴税了,一大串的良民都愿意投身为奴的人物。
在他们之上的进士们呢?在老百姓的心里,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据说宫中的刘瑾刘太监都想招个进士当侄女婿。
能够把他们拿来跟运动会那群肌肉男一起猜,就好比后世宅男们猜测长老会的选举结果一样,想一想,都让百姓们兴奋,如果很幸运地猜中了,别说银子了,就是那种虚荣感,都能立即让猜中的宅男,变成论坛里的至高神。
至于那些想阻止这场闹剧的公知们,一看是凤舞楼,护场子的还是厂卫,就知道国舅爷后面站着刘公公,只得打掉牙齿吞落肚,另寻他法。
至于躺着中枪的刘老大,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他已经跟国舅爷一样,被李东阳杀了一万次。
眼神能杀人吗?
当然不能。因此刘老大还很活泼乱跳地站在那儿,对李东阳说:“这是圣上的旨意!”
李东阳气得喷出一口老血,狗X的jiān贼,昨晚才领的旨,今天一大早,就掘了天、地坛的后土,侵了五十余顷官地,毁坏官民房屋三千九百余间,破民坟二千七百余冢!
“此乃丧尽天良!”一向老谋深算的李丞相也怒了。
刘老大得意地望着气急败坏的毒蛇李,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老子的丧尽天良,还不只这两件事呢,等你先气一会儿,稍后再抛几件事出来,打得你满头狗血。
科举制是士绅阶层的生命泉水,被不懂事的皇上泼了一盆狗血,文官们立即分成了三派。忠臣们认为,这是以刘老大为首的反动集团,想毁坏我大明帝国根基的行为,其心可诛!jiān臣们认为,皇上年纪尚幼,偶有糊涂之举,需要我们这些人站出来,拨乱反正啊。不忠不jiān的认为,不就是皇上胡闹么,把张国舅发配边疆好啦,刘老大和皇帝自然也就不想玩了。
李东阳代表着忠臣派,因此他必须得表演口吐老血,同刘老大进行抗争,他有票拟权,至少,他有三分之二的票拟权,虽然得依赖于刘老大的送达批红权,但满朝文武,只有他一个人有力量跟刘老大硬顶。
刘老大心里冷笑,送达批红权?九成的批红权都在我手里,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真当我立皇帝的名声是白来的不成?
焦芳代表着jiān臣派,不停地在中间煽风点火,顺便还踢出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拿来祭旗。
杨廷和的帝师身份,决定他只能当不忠不jiān,想法跟朱寿最初的一样,把国舅拿来当替死鬼,不要激化统治阶级的人民内部矛盾。
皇帝和士绅,那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科举制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可动摇的根基,矛盾再深,也不能把立足之地给掀了不是?
还没等杨廷和站出来打圆场,只看见焦芳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奏折,扔到两位阁老的桌案上。
内阁的办事场所,是在文渊阁。此时三位阁老和刘老大,就站在文渊阁的大厅里,进行杀人不见血的较量。
朱寿并不在场,因为他正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暂且不提。
“御史涂祯,贪赃枉法,多行不义,证据确凿。”焦芳扔出的奏折上,中心论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搞死御史涂祯。
前两rì才做成五十个进士名额交易的四人,如今又站在了各自不同的阵营。
涂祯不属于李、杨两党,他是前阁老刘健的门生,不过平时跟李东阳走得很近,他当江yīn县令的时候,治行被评为大明天下第一,是一员非常强悍的jīng英文官。后来升为御史,巡查长芦盐课。
前文说过,内官们见外戚贪污国家财产,于是就想从盐课里分一杯羹,刘瑾是当时的负责人,最后是朱厚照强行打压,才将这事办成。
不过刘公公还想多贪些银两,这下涂祯就不乐意了:哪有吃干抹净,还带打包的?
扫了刘公公面子不要紧,刘老大的宗旨是:太监报仇,十年不晚。于是等涂祯回到京师复命时,刘老大就故意等在朝门。
涂祯跟刘老大本来就不和,因此也没理他,但刘老大今非昔比,立皇帝啊,连涂祯的顶头上司右都御史屠滽都得跪下谢罪的人物。因此就在朱寿面前进了一些谗言,朱寿根本就不认识涂祯,自然也不会维护他,见得力小弟想搞死这人,那就搞死吧。
于是涂祯很快就被关进了锦衣卫的诏狱,准备杖戍肃州卫。
杨廷和是知道这事的,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就没说话,在奏折上划了个圈,表示自己同意处理意见。
李东阳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也在上面划了圈。
见三位阁老都同意处理意见,刘老大这才笑嘻嘻的说:“儿郎们下手过重,这涂祯,昨晚已死于狱中。”
李、杨两阁老有些糊涂了,死就死了呗,用得着办事后补救么?你刘老大的儿郎们,每天打死的人,还少了么?
焦芳义正严辞地说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查祯男涂朴,替父谪戍,起解补伍。”
李、杨两人这才恍然大悟,他娘的,够狠啊,杀了老子不说,还把儿子送去充军,这是哪门子的大明王法?
大明有王法?皇帝就是王法,俺老刘就是王法!
刘老大见两位阁老都默然不语,知道自己的报复大计得逞,这不过是他的第一步,他真正的用意,却是两名前御史:汤沐和陈恪。
汤沐,现任湖广按察司佥事,李东阳一系的大将。陈恪,现任江西按察司副使,是帝师费宏一系的小弟。
前文就说过,正德三大帝师:杨廷和、梁储和费宏。其实还有一人,就是毛纪,不过他在东宫的官职较低,出头也晚,没有前三人出名。
这四位帝师,前后都当过阁老和首辅,彼此间是坚定无比的盟友关系,尤其是三大帝师,关系之深,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费宏现在还是经筵rì讲官和礼部右侍郎,跟陈恪是同年知交。梁储在办夷州移民,帝师这一党,眼下只有杨廷和独撑大局。
刘瑾扔出这两个人来,罪名都是一样:贪污!
还是那句话,大明的文官们,不查则罢,一查,谁都不干净。
重八哥建立的制度,好就好在两个字:贪污。不贪不行,不贪就只能当海瑞了。对于大明数百年才出一个的人物,文官们才没兴趣学他呢。
李东阳的心开始在滴血,汤沐是他jīng心培养的大将,绝对不能有失。
杨廷和拿着也很难办,自己小弟的小弟,不救嘛,道义上说不过去,救嘛,谁知道刘老大会提什么苛刻的条件。
刘老大坐在太师椅上,得意洋洋地看着两位阁老:你二位啊,慢慢的想,老子就不奉陪了,还得去侍候皇帝瞎胡闹呢,就算你们想出了解决办法,国舅爷那边,不是也争取了一点时间么。
刘老大的组合拳打得非常漂亮,击中的,都是李、杨两党的要害,让他们没有功夫去管那个闹腾得厉害的张国舅。
至于其他的朝中小派系,刘老大随便伸伸小手指,就能将那些人碾压,还用得着耍yīn谋诡计么?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计谋,不过是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罢了。
等刘瑾走后,李东阳颓然坐回椅子中,弃,还是不弃?这是个问题。
杨廷和叹了口气,跟焦芳对望了一眼,示意自己这边可以和刘老大达成媾和条件。
暂且把阁老们的勾心斗角放在一旁,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太液池旁的新豹房,在这儿,朱寿正在接见一位外宾。
朱寿穿越之后,接待过不少外宾,不过眼下这个人,跟其他人有点不同。
因为他是葡萄牙人。
第十二章 有客泛海
当年的葡萄牙,有个很拗口的名字:佛朗机。
关于这个名字的来源,有个通俗的说法,就是东方人对法兰克的误读,用来代指所有的欧洲人。说到这儿,柏郎嘉宾和马可波罗都得泪奔啊,因为他们的经历,被东方民族完全忽略了。
大明朝的皇帝第一次接触欧洲人,据正史记载,是十年后的葡萄牙人皮莱资,1518年,他贿赂江彬之后,见到了正在南巡的朱厚照。
不过朱寿今天接见的,却不是皮莱资,而是一个名叫萨维.阿尔瓦雷斯.卡布拉尔的葡萄牙人。这个人并不出名,不过他的哥哥却很有名,佩德罗.阿尔瓦雷斯.卡布拉尔,那位发现巴西的大航海家。
今年三十八岁的萨维,是卡布拉尔家族众多的子嗣之一,全身上下的财富,折合成大明货币,大概不到二十两银子。
但所有的卡布拉尔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永不言败。
萨维jīng通西洋剑术和航海术,身手过人,谈吐不俗,曾经在恩里克王子的萨格里什航海学校学习过几年,系统地研究过航海科学和技术。
1500年,葡萄牙国王玛奴尔一世派佩德罗指挥十三艘船队,以及一千两百余人,从里斯本出发,前往印度。萨维就抓住这次机会,跟兄长一起出海,在发现巴西并宣布占领之后,于1500年9月到达印度的卡利卡特。
“在大陆的另一边,在海的尽头,有一个富庶的帝国,里面都是黄金,连走的路,和铺的桥,都是黄金铸成的,他们的皇帝,有上万个老婆,他们的大臣,有成百的娇妻,他们的平民,也能顿顿吃肉,餐餐吃面包,穿的是棉布丝绸,用的是陶瓷,连他们的马桶,都是光滑的白瓷!”
这段话,是萨维从一个印度老水手那儿听见的,据说几十年前,那个帝国的皇帝,曾经派一员大将,率领着无边无际的船队,从这儿经过。
“那些船啊,”老水手感慨地说道,“城外的那座山,你看见了吧,那船比山还高,还大,可以在上面飞快的跑马!沿途有不听话的国王,都被这位将军抓到船上,送回帝国砍头。”
这是吹牛!这肯定是在吹牛!这是萨维的第一反应,哪有山那么大的船只?那不是比他们最大的旗舰,还要大上十倍?
要真有这么大的船,早就统一四海了,他刚从巴西出来,知道那个大陆肯定没有被人征服过,如同处子般纯洁。
不过对于老水手前一段话,他倒是真的相信,欧洲流传了几百年的故事,都是说东方那个古老帝国的强大和富庶,连教皇,也曾经派特使去过东方。
没落的贵族子弟萨维,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我要去东方,一路向东,越过大海,到那个有无数女人、黄金、陶瓷和丝绸的地方去!
佩德罗泼了弟弟一盆冷水:“别做梦了,我们是来帮达伽玛擦屁股的,没见他留在印度的联络人都被杀光了么?我们的船队还遭到了那些土人的围攻,你想去东方,恐怕还没找到那个帝国,你就已经死在大海里了。”
萨维坚定地回答道:“我身上已经没钱了,在印度也没赚到钱,就算回欧洲,迟早也要流落街头,不如拿这条命,去东方赌个运气。”
佩德罗不忍心自己的弟弟送命,但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力量交一部份出来,只好给了萨维一个国王特使的虚职,然后托满剌加的一个海商,送萨维去满剌加,至于萨维怎么从满剌加去大明帝国,那就不是佩德罗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此时的葡萄牙人,正在处心积虑地想扩大自己的殖民地,满剌加等地,是他们的下一个征服目标,因此萨维此次东去,还有一个重任,就是侦察满剌加一带的地理形势。
两年后,当达伽玛再次率领二十九艘军舰,重新征服卡里卡特时,萨维已经在满剌加干起了通番的工作,以此来积累去大明的资金。
落魄贵族萨维的奋斗史,其实也是十六世纪初很多葡萄牙人的奋斗史。
达伽玛在印度的军事胜利,无疑给了身处满剌加的萨维强大的自信,他的国王特使身份虽不值钱,但至少说有了几分底气。
到了正德二年,也就是1507年的时候,萨维在满剌加打了六年的苦工,终于等到了一艘大明的商船!
这一年,朱寿开了二十个通商口岸,无数大明走私集团的战舰都被摆上了台面,强大的盗商合一组织,让走私集团们很快就横扫整个东南亚海域,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大明人成为了南中国海的主宰,苦逼的萨维总算盼到了救星,他借着葡萄牙商队的势力,获取了满剌加王朝末代苏丹马哈茂德沙的信任,代表着葡萄牙和满剌加,搭着大明商人的海盗船,前往泉州。
正德二年的十月,在路上奔波了七、八年的萨维,总算从印度走到了大明帝国,不过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贵族青年,早就成了一个老谋深算的中年男子。
至于满地黄金的帝国,萨维也知道了那是瞎扯,在他胸中唯一还燃烧着的,就是能够见到大明的皇帝,这是他唯一能够翻盘的机会。
西方佛朗机帝国的特使,满剌加王国的贡使,这两重身份,让泉州东海公司如获至宝。正在福州的东海公司董事会主席、太监罗祥,放下太监玩老婆这个奇怪癖好,亲自将萨维送上了京师。
谁说开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看看,大明开国以来,可曾有西方大帝国的特使,哦,不,贡使前来?罗公公觉得这个礼物,肯定比每个月送进内库的无数银子,还能令朱寿开心。
再说好久没有回京师了,得回去拍拍马屁,不然只见银子,不见人影,再深厚的情谊,也会被那七个王八蛋给顶掉的,刘老大他们可一直眼红着咱家这个位置呢。
“从此刻起,汝乃佛朗机王国的贡使!”罗公公从鼻孔里哼了一道气。
他娘的,蛮夷,居然敢称帝?等改天扫平那群jiān诈文官了,老子就学三宝太监,亲自提兵,去你们那个佛朗机,将你们的国王抓过来,关到京师里当猴子耍,让万岁爷开开心。
萨维虽是异族,不过察言观sè的功夫,绝对不比大明的官僚们低,自然是跪下称臣,将原本就是王国的葡萄牙,重新归回自己的位置。
罗公公虽然不知道佛朗机有多远,不过朱寿知道啊,玩熟了大航海时代的他,一听见佛朗机三个字,立即就想道:这他娘的不是真的!
转念又想,老子都穿越成皇帝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开了二十个通商口岸,闻见血腥味的,可不只是那群走私集团,已经打到了印度的葡萄牙人,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于是当萨维以他那奇怪的腔调,跪在离龙椅十丈开外的地方,高呼万岁时,朱寿的心里,涌现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味道。
朕终于改变历史了!
萨维并不能说流利的汉语,得依靠从满剌加请的通译,先翻译成满剌加语,再由罗祥在福州请的通译,将满剌加语翻译成汉语,朱寿才能听懂这个佛朗机人说的是什么。
而且皇帝接见外国贡使,还有一套繁琐的程序,即使朱寿已经把接见地点换到了新豹房,而不是紫禁城的宫殿中,这套程序也只是简化了一点点。
皇帝的礼仪,是华夏的独特文化之一,历朝历代,都非常重视这点,尤其是接见外宾的时候。
这套简化版程序落到萨维的眼中,那就是一场礼仪战争。
先不说新豹房那奢华到了极致的装修,就是那些侍候在一旁的宫女,个个都是绝代佳人,这也难怪,在满剌加那种地方呆了几年,满眼所见,尽是黑皮皮的娘们,稍微看见个肤白貌美的,都能惊为天人,更何况是皇帝身边的宫女。
萨维跪在地上,摸着由苏州府特制的地砖,光滑而冰凉,见多识宽的他知道,就这砖,完全可以说得上是价比黄金,而且除了皇帝,谁敢用,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来了大明好几个月,他见识过一贫如洗的民居,也见识过豪华的富宅;见识过骨瘦如柴的饥民,也见识过肥头大耳的豪绅。
世间皆是如此,不管是欧洲、还是印度,甚至大明,哪儿都有贫无立锥之地的人,也都有富可敌国的人。
“皇帝听说你从万里之外而来,不知道在路上花了多少时间?”满剌加通译的话从他耳边传来,这个黑瘦的矮个子,此时正跪在萨维的旁边,身下全是汗水,连声音都打着抖。
皇帝从十丈外传来的话,先经过三个礼部的官员,将朱寿的口水话和旨意,转成书面文言,辞藻华丽到文青吐血。
然后再经过鸿胪寺的官员,将话传给在福州请的通译,再由福州通译传给满剌加通译,最后才能被萨维所理解。中间不能有一丝差错,倘若谁不小心犯了错,等着他的,将是立即被推出午门斩首。
而这些人,全都跪成一列,离皇帝很远,中间还隔着若干大汉将军、太监和宫女。
什么叫排场?这就叫排场!当世第一帝国帝王的排场!
萨维不敢抬头,恭敬地回道:“整整八年!”
朱寿有点感动了,看看,多么好的同志,用了八年的时间,从里斯本走到běi jīng,他决定重赏这个家伙,千金买马骨嘛。
chūn天种下一个葡萄牙人,说不定秋天就会收获一大群的葡萄牙人。
第十三章 科场只论门第
在朱寿接见萨维的时候,戊辰科会试的第二场,大明运动会的第四天,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明朝会试的三场考试内容分别是:第一场的八股制义,就是用经文去解释圣贤们的某句话,后来的王守仁也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第二场是考论、判、诏、表等,也就是公文写作。
第三场是策试,也就是论述题,回答经史、时事、经济等方面的问题,策试不太重视文采,关键是要言之有物。
当然,在科举制的实际cāo作中,尤其是明朝,八股之所以震惊天下,就在于乡试和会试的重点,都在第一场八股制义,所谓“八股在手,天下我有”。
第一篇八股文只要做好,也就是首艺秀成功,那么接下来的文章,大多数是流于形式。《儒林外史》的老吴总结得很好:你要是将范文背得个滚瓜烂熟,恭喜你,你有一成的把握能高中;若是你祖宗显灵,再次恭喜你,你高中的机会又多了一成;什么?你有个当侍郎的岳父或老爹?天啊,你高中的机会已经高达五成了!
主考官看中了你的首艺?好吧,你高中了!赶紧带上七房姨太太和若干女仆,去某地上任吧,记得刮地皮时稍微轻点,走时还能捞把万民伞。
老吴此言,是所有大明高富帅们都知道的金玉良言,二月初九的首艺已过,大局尘埃落定。
杨慎、焦黄中、刘仁、韩邦奇兄弟,都是高富帅的典型代表,此刻也坐在考号中,悠闲地看着那些正在奋笔直书的考生。
他们这几人,家学渊源,第二场的公文考试,简直就是送分。
而第三场的策论和随后的殿试,他们已经提前知道了大致的出题范围,策论是考“以夷制夷”之类的内容,殿试是朱寿亲自出题,考的内容是平海政略。
虽然策论不太重要,但绝对关系到考生们在皇帝心中的份量,这一科,是朱寿登基以来的第一科,是含金量最足的天子门生。
等朱寿的帝师们致仕之后,阁老和首辅,都将从这一科产生。就算万岁中途不幸那个啥了,这一科当选东宫辅弼的机率,也远远超过其他科,眼下,皇子可还没诞生呢。
所谓一步领先,步步领先,这五人并不知道,没多久,他们的命运就将发生戏剧xìng的转折。
杨慎并不关心这些事,对于前来献殷勤的帘官们,他也只是虚伪的应付一下。
以他的才学来说,考完第一场,状元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不过帘官们肯定不会放过两个宰相的儿子,焦黄中的周围,早就聚了两个品级较高的监考,嘘寒问暖,唯恐焦大少冻着了。
大明的科举考试,程序还是非常严格的,不管是考试还是监考。但是再严谨的制度,也得人去执行啊,有人的地方,就有私心。
焦芳和杨廷和的儿子,京师里谁人不识,哪个不晓?
杨慎的才学在那儿,不用大家费心,做好后勤工作就行了。
但焦大少的才学,可就有点让人汗颜了,连誊录换卷都有点勉为其难。上一场的八股文,帘官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让焦大少的作弊行为,看上去稍微顺眼些。
韩邦靖正好坐在焦大少的旁边,对此行为嗤之以鼻,却又发作不得。
大明也是一个拼爹的时代,他的父亲比起焦芳来说,重量级可就轻了好几倍,就算长兄得皇帝信任,也拿焦丞相没半点办法。
帘官们之所以这么大胆,跟李东阳也有很大关系。
按理说,在科举考试和阅卷期间,严禁出入,不管是考官,还是监考官,都得住在贡院里面。但李东阳是首辅啊,其余两个阁老又有儿子参考,不能当主考官,因此朱寿特旨,允许李东阳“可事急从权”。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老李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出入考场,比如处理张侯爷的胡闹。
老李管得松,其余的帘官自然也上行下效。反正这科高富帅多,刘老大的五十人大举动,几位大佬之间的政治交易,大家都心知肚明。
监考的、收卷的、弥封的、誊录的、对读的,诸如此类的人员,对于那些刘公公送来的大少爷们,有帮着夹带的,有假装没看到枪手的。
还有个誊录的更过份,直接就把刘仁刘大少的卷子偷梁换柱了,将一篇臭不可闻的八股,换成了一篇词藻华丽、立意深刻的经典之作,要是真比较起来,恐怕就比杨慎的考卷差了一点点。
没办法,不是刘大少不知道考题,而是他最近跟妹纸沟通太多,实在没有jīng神,也没有能力应付正常考试,就连他那手字,也写得比朱寿这个穿越者好不了多少。
明朝的科举考试,作弊方式多种多样,有些简单,有些复杂,不过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永远都杜绝不了作弊。
请枪手虽然也能办到,但却是最笨的一种作法。
真正的高手,都是换卷子。
誊录所负责将考生们的墨卷,用朱笔誊写一次,抄作三份,再送到考官处阅评。这是为了杜绝考官们认出考生的笔迹,从而加以提携。
不过既然负责抄写的是人,那么作弊的方式也就是买通誊录者了,一般的方式,大致是这样的:买通誊录的人,把事先准备好的八股文背熟,然后等目标卷子一到,此人就将预备的八股文写成一墨卷,再誊成三份朱卷,而目标卷子嘛,自然是挫骨扬灰,从此消失于世间。
能做到这一条的,都是背景深、财力雄的**,基本上一使出这招,高中就是怎么跑也跑不掉的了。
因此真正的高富帅们,是很鄙视那些夹带什么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到了晌午,杨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试卷,摸了摸肚子,早就等待在旁的帘官,立即送来了新鲜的吃食,这是其他高富帅考生们都享受不到的顶级待遇。
全贡院,也就焦、杨两位大少能够享受,其余人等,包括刘仁,都得从自己带来的食物里吃冷食。
根据历史轶闻,他这一科大比,原本是毁在试卷莫名其妙被烧上面。不过那是在朱寿没有穿越的时候,当时刘老大一手遮天,他老爹杨廷和被打击得只能自保。因此其中猫腻,颇有玄妙。
朱寿穿越之后,一切都已改变。杨廷和虽然势力不及刘老大,但已经有了做政治交易的资格,而杨慎自己又深得帝心,才学也还是那么逆天,就算他的试卷真被烧了,那么帘官们分分钟都能制造一个新的试卷出来,水平比杨慎自己写的,恐怕也低不了多少。
考场规矩,黎明入场,黄昏收卷。若是哪个笨蛋到了太阳落山,还没做完卷子,那么非常抱歉,只能被帘官们叉出考号了。
等杨慎吃完东西,一个帘官就凑了上来,谄媚地问道:“杨正字,有何所需?”
杨慎是朱寿亲点的詹事府司经局正字,从九品的小官。这位帘官可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正六品的六部官,前来讨好,自然有其潜台词。
其一,是问杨慎有没有作弊的需要,虽然大家都知道杨大少的才学有比天人,不过万事小心些,总是好的。其二,便是让杨大少记得自己的长相,在无数六部官员中,能够让丞相之子记得自己,这可是一条青云大道。
杨慎摇了摇头,他出身虽高,在被杨一清打脸教训之前,人也相当的狂妄,但对于那些明显不如自己的文人,他还是非常亲切的,微微一笑,说道:“劳烦陈大人了,眼下尚无所需。”
这话很明显就是告诉对面的帘官:本少爷不需要作弊,不过倒是记得你的名字了。
说完便交了卷,在号房里倒头睡觉去了。
在杨大少和陈大人交谈期间,站在旁边的号军,很悠闲看着天上云卷云舒,似乎那儿很好看一般。号军是专门看管考生号房的士兵,作用就是拿来杜绝作弊的,不过那是对普通考生,像杨大少这种,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考试未完,考生是不准进出考场的,因为试官一入院,便会把内外门户全部封闭,任何人都不准走动,除非有皇帝特旨,否则就是抄家灭族之罪。连上大号,都只能在号房的马桶,于是考试期间,贡院的味道,可想而知。
在杨大少忍受屎尿味,蒙头大睡时,朱寿和萨维的谈话,也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高cháo。
如果说从卡利卡特出发时的萨维,还有几分血xìng刚勇的话,那么在满剌加打了六年苦工的萨维,不仅有着西方世界的眼光,而且对东方世界,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解读。
“皇帝陛下的开海,利害各占一半,但最关键的问题是,出入之货,严重不当,长此以往,恐怕难以为继。”
在经历了一长串的外交礼仪后,两人之间的谈话,总算进入了正常渠道。
萨维虽然不能说流利的汉语,但他在满剌加的六年,可不是白呆的,大明官话和闽南语,都跟着当地的华人学了不少。只不过既然是贡使,那么按大明的礼仪,是不能跟皇帝直接对话的。
因此两人每对一句话,都得经过多人的中间转述,传到朱寿的耳朵里,略微走样是难免的。比如这个“出入之货,严重不当”,就让朱寿大惑不解。
“何为出?何为入?”对于自己不懂的事情,朱寿还是很乐意不耻下问的。
“丝绸、瓷器等物,为出;白银、香料等物,为入!”萨维缓缓道出一句话来。
这句话可谓是惊天动地,把朱寿震得如梦初醒。
第十四章 升官还看才高
要理解萨维这句话,需要的不是高深的经济学知识,而是一种非常超前的眼光。
可以这么说,整个大明,除了朱寿,没有人能明白萨维说的是什么意思。
出超和入超,贸易顺差和贸易逆差,这些在后世连普通人都知道的经济学概念,在大明朝,却无疑于是天书一般。
萨维还没有展开讲述,顺便搞几个难关,来吊吊皇帝的胃口,最终展现自己的才华。朱寿就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二十口通商之后,近一年来的贸易量,为什么呈逐月减少趋势!
不是盗商合一的大明海商们不给力,也不是大明出口的商品不好,最关键的问题,有两个:其一是没有能撑起场面的大宗进口货物,其二,是美洲的波托西银矿,还有三十多年才会被发现!
这一年来,大明出口的货物,最大宗的,自然是生丝、陶瓷和棉布,其余丝织品、绫绢、绸缎、麻织品、珠宝、工艺品、钢铁锡铅制品、火药、食品、家禽、家畜等,也非常多。
而此时的海外呢?能够被大明所急需的,只有一样:银子。
香料、火器、钟表、船舶、玻璃等商品,一是没有被大明百姓所接受,二是价格极高,没有竞争优势。
rì本和美洲是银子的两大出产地,不过波托西还没有被发现,石见银山的产量也不高,因此银子的流入量,在正德年间,也无法支撑起整个海外贸易。
其实就算是到了“我大清”中期,白银的流入量已经到了一个天文数字,但中国的出超和贸易顺差,仍然强大得不可逆转。
直到三百年之后,中国的国际贸易形势,依然坚挺的有些病态,以至于新兴的西方殖民者们,只得用大炮打开中国的门户,顺便搞掉GDP雄居世界第一的“我大清”。
入超固然有很多不妥,但多出少进的出超,就算是只懂得一点宏观经济皮毛的朱寿,也知道这是相当不妥的。
贸易顺差的缺点有很多,就朱寿所知,至少有两点是很明显的:其一,持续的顺差,会导致国内的通货膨胀,如果银子等硬通货的输入量跟不上,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其二,会带来很多的贸易争端,对周边小国抽血过多,对外贸易额只会越来越低。
朱寿明白这些,是因为他来自于后世,没见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么?
那么萨维又如何知道这些的呢?
原因也很简单,他在满剌加当苦工时,见到欧洲商品很难和价廉物美的大明货物相竞争,葡萄牙的商队,只能用金银等硬通货来购买大明商品,少量的奢侈品和香料,根本就不能阻止大明货物横扫当地的市场。
金银的数量是有限的,而大明的纺织品,却是无穷无尽的,它们cháo水般涌向海外各地,如同一口无底洞般,将硬通货席卷一空。
这种贸易形势,无疑是难以持续的,如果没有大量的白银支撑,那么在两、三年之后,大明的商船们,就只能带着黑皮皮的土著少女,回到大明的港口。
这就是近一年的二十口通商,贸易额逐月降低的根本原因。
而且从政治形势上看,这也是对葡萄牙极其不利的。
在萨维的认知里,金银的魔力,比上帝也差不了多少。
那么当葡萄牙人遇到大明人时,将会发生的情况,就是上帝将站在大明人那边!
因此就算是大明朝庭官员全都躺着睡大觉,现在的葡萄牙,不,现在的欧洲所有国家,都拿它无可奈何。
萨维的民族自尊心和个人野心,在激烈的交战。
“那你有何妙策可以解决此难题?”朱寿的问话,从满剌加通译那儿传来。
朱寿明白问题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够解决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作为一个宅男,他还没有能力去处理这种复杂的对外贸易问题。
萨维既然提出问题了,那么他肯定就有解决的办法。
虽然隔得较远,但朱寿从这个葡萄牙人的话语里,还是听出了他那颗不安份的野心。
“殖民!”
萨维果断地放弃了自己的道德底线,为了自己的野心,不仅出卖了自己的祖国,而且还出卖了大明周边的所有小国。
为了自己的前途,节cāo什么的,还是丢掉比较好,萨维继承了葡萄牙人一向的光荣传统,并且将它发扬光大。
“移民?”
这话经过重重翻译,传到朱寿的耳朵里,已经完全走样了。不过皇帝很快就明白了萨维想表达的意思,这是个狠角sè!
本来就想千金市马骨的朱寿,此刻对萨维的好感,又加深了一重,似乎应该万金市马骨才对了。
见识浅薄的通译和大明官员们,自然不明白殖民的重要xìng。
朱寿对夷州的开发,那才叫移民,是在大明境内进行资源重新配置的一种良xìng方式。而萨维提出的殖民,却是把大明周边的所有小国,强行变成原料输出地,用不平等的贸易形式,维持大明的进出口贸易。
有人也许会问,正常的贸易,似乎也能达到这种效果啊。
的确,在法制健全的现代商业社会,也有这种例子,此处就不列举了。不过别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在1508年的亚洲,没有让这种例子产生的外在环境。
永远都不要低估小国政客们的智商,以及弱国民众的民族自尊心,只有依靠强大武力的殖民活动,才能用绝对的实力,碾压来自原料输出地的反抗。
至于殖民地的反抗活动,那就不在萨维和朱寿的考虑范围之中了。等殖民地有能力反抗的时候,他们的尸骨,可能都化作尘土了。
不过在大明朝想殖民,就有两个非常难以解决的障碍:儒家学说和农耕文明。
儒家学说就不用多讲了,反正只要朱寿敢正大光明的提出去殖民,等着他的,必然是无数文官的攻击,包括他的老师杨廷和等人,甚至就连张太后,也会阻止他的胡作非为。
因此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难关。
而农耕文明,也会让朱寿遇到另一个难关:没有足够的军事实力,去占领和统治海外的殖民地。
朱棣朱老四曾经在东北各地设置过卫所,想用军事殖民的办法,来应付农耕文明的自我收敛特xìng。但搞了百多年的东北卫所,如今硕果仅存的,只有辽河一带地域。
这还是在东北的黑土地上,按照时髦的历史观念,它属于十五寸等雨线之内区域,是农耕文明能够接受的移民地带。
因此这又是一个近似于无解的难关。
萨维毕竟不是中国人,他并不明白殖民这个词,以于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正因为他不是中国人,所以他的眼光,就能超出历史和自我的束缚,替朱寿打开了一扇他一直不敢打开的大门。
在这道大门之后,有着两个字:吕宋!
朱寿是玩熟了大航海时代的,对于海外形势的认识,不比萨维差多少,但他是中国人,潜意识里,他还不敢大胆的迈向海洋。
因此他只能开二十个港口,来满足自己的YY心理;虽然设置了两万人的海军,但只有几艘大船,最大的用处,只能是沿海剿匪,顺便帮秦东仪sāo扰一下朝鲜和收集银子与手下。而夷州的开发,没有十年之功,是看不出来成效的。
他不敢触及军户制、不敢派军队外驻、不敢触动所有他无力承受的政治底线,这不是因为他胆小,也不是无知,而是他已经逐渐认清了自己的皇权特xìng。出海殖民,对于朱寿来说,就是一道心理障碍,他无法说服自己,也无法说服无数的大明子民。
但萨维并不懂得这些,葡萄牙人只是指出了一条最有效的道路,轻松愉快地解决了大明眼前所面临的贸易难题。
扫不到硬通货?没问题,广大的殖民地会提供无数的原料。
卖不出商品?更没问题,广大的殖民地人民很愿意用血汗钱消耗掉宗主国的商品,大刀威逼下的贸易,永远都是最简单又最有效的贸易形式。
他们两人的观念冲突,就把吕宋这两个字,从朱寿那潜藏的意识中,抛到了光天化rì之下。
为什么是吕宋呢?
如果玩过大航海时代,在找吕宋的历史背景时,很容易看到一条信息:大明吕宋总督许柴佬。
永乐三年,郑和奉永乐帝诏书,封晋江人许柴佬为吕宋总督,统揽大权,任职二十余年。
吕宋,又称苏禄、麻逸、古麻剌朗等,都是古代菲律宾的一群小国名称,跟中国自古就有交流。明朝中期,移民吕宋的汉人,达到了近十万人,大多数是福建人。
有永乐帝的名分大义、有十万汉人打底、以及最适合于农耕文明的环境,这就是吕宋忽然跳到朱寿脑海中的原因。
“你可知道吕宋?”在皇帝沉默了许久之后,萨维总算又听到了一句问话,他心里一跳,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当然知道,”大局已定,萨维也放下心来,侃侃而谈,“五十余年前,天方人赛义德在吕宋立国,如今在那个岛上,小国林立,各自混战不休,皇帝陛下只要给我两千名士兵,一年之内,我就能将所有的小国全部扫除!”
萨维的计策,无疑是先用贸易震动大明皇帝的心思,再用殖民勾引皇帝的yù望,最后才抛出自己的解决办法,替自己赚得一条黄金大道。
没曾想他根本就没说几句话,朱寿就完全走入了他早就设置好的圈套,事情之顺利,让他有些欣喜若狂: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过万事反常皆为妖,朱寿的心思,连刘老大都越来越猜不透,又岂是萨维这个葡萄牙人能猜透的。
“宣,兹有佛朗机人卡氏,忠君体国,待其完成贡使一任后,升任鸿胪寺司宾署署丞。”
鸿胪寺司宾署署丞,正九品,算是大明入了流的小官一枚,对于皇帝陛下的这道圣旨,萨维在惊喜之余,却完全摸不着头脑:说好的殖民呢?怎么就成了大明的官员了?我当这个官员有毛用啊!
不过萨维内心的担忧和抗议,朱寿是完全不用理会的。
这是萨维同志实现自我野心的一小步,却是葡萄牙人进入大明官场的一大步。
第十五章 帝心有忧
跟陪着各地肌肉男玩大明运动会的杨一清相比,杨廷和的rì子,无疑要好过很多。
杨丞相最近是chūn风得意,先是给家中原配黄脸婆讨了个从一品诰命,没办法,谁让他还是少保兼太子太保呢,没有三公,就不能算官居一品。虽然说从一品自古就有如夫人的说法,不过总比正二品的外室名声好听得多吧。
其实这些都不是关键,戊辰科会试已经结束,杨慎不孚众望,果然中得头名会元。前十名的“元魁”之中,焦、刘、韩三家的四位少爷,自然也名列其间。正史中本应成为会试第二、殿试探花的戴大宾,反而落到了第十五名,成为“会魁”。
明朝科举的会试名额,本来是没有定数的,最少的有三十二人,最多的永乐丙戌科,有四百七十二人。到了成化乙未科之后,固定录取三百名,如果有恩诏之类的,可以增加五十名或一百名,但不能成为常例。
这次增加的五十名,就是刘老大塞进来的那批各派系大少爷们,因此戊辰科又被后世称为“少爷科”。
少爷科结束之后,还得等到三月初一,也就是三月朔,才能举行殿试,又称为廷试。
杨慎和韩氏兄弟本就是世交加死党,就将他们约到家中来,接受杨丞相的当面教诲。
杨丞相是不屑于作弊的,读书人的事,能说是作弊么?这叫各取所长,以补其短。
“天子身侧,jiān人环绕,”杨丞相照例,是先要来一段政治教育课的,三位少爷也只好听着,“数rì前,又多了一个西洋人,传闻来自于万里之外的佛朗机,其国虽然远远不及我天朝,但也算是船坚炮利,在天竺国横行无忌。”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下话来,看了看三位子侄的反应,只见杨慎满面微笑,韩邦奇若有所思,而韩邦靖却一本正经地准备开口说话,便笑道:“汝度,你有何见解?”
汝度是韩邦靖的字,按照朱熹家礼,男子十五岁到二十岁,皆可行冠礼,因此明朝的男子,十五岁以上就可以有字了。
韩邦靖正sè道:“此乃祸国之jiān贼也,若小子为御史,当奏请圣上,诛此jiān贼,以正祖宗成法。”
刚满二十岁的韩汝度,果然是个忠直之人,倘若生在朱棣朱老四的年代,恐怕是被诛十族的那类忠臣烈士。
杨廷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而是望着韩邦奇,示意他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
二十九岁的东海公司董事会检讨想了一会儿,才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还望世伯示下。”
虽然还没有若干年后的关学大师风彩,但韩邦奇毕竟跟着朱寿混过大半年,既然他完全看不出朱寿的用意所在,那么皇帝必然有其深意。
皇帝如果想要重用萨维,不会让这个西洋人去担任鸿胪寺司宾署署丞一职,那是迎来送往、专门卖笑的差使,交给萨维这个大明官话都抖不清楚的家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皇帝如果不想重用萨维,又岂会让他时时陪伴左右,听闻两人还在商议什么金元、银元等事,这事处处透着怪异,韩邦奇自知政治功力不够,猜不中皇帝的妙策。
“你呢?”杨廷和望着儿子。
明朝的文人相知,大多数是靠打脸,比如杨一清打杨慎,中山狼李梦阳打徐祯卿,被打的那个,还得老老实实地承认对方是带头大哥,从此成为一对好基友。
杨廷和此刻就是帮儿子打韩氏兄弟的脸,须知大明官僚最看重的一层人际关系,就是同年。大多数政治盟友,都是来自于同一科的兄弟们。
只有刘瑾那种没文化有知识的流氓老太监,才会把老乡看得很重。
而对于广大的同年基友们来说,谁考的名次好,也许是看关系和运气,但谁的才能高,相互间聊聊天就能摸出个一二三了。
那种出口就抄诗的穿越者,真当别人不会叫你写个平仄来看么?
杨慎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一针见血的说道:“天子不过在养鹰尔。”
杨用修学识过人,在养鹰的技巧中,最重要的就是熬鹰,因为鹰的习xìng凶猛,刚捉回来后,不让鹰睡觉,一连几天或十几天,鹰的野xìng逐渐被消磨,这就叫熬鹰。
萨维是异族,连殖民这种毫无廉耻的话都说得出口,习xìng已经不能用凶猛来形容了,如果不熬他一下,这个葡萄牙人,不是被大明朝的官僚们合伙干掉,就是流亡海外,成为巨盗。
朱寿虽然是宅男,但也听说过一句名言: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让他去当公务员吧,因为那儿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去当公务员吧,因为那儿是地狱。
大明朝的官僚机构,是仅次于皇宫大内的险恶之地,让萨维去见识一下大明文官们的才能和风采,不出半个月,就能把他训得老老实实。让他明白,所谓的天朝上国,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杨廷和淡淡一笑,训斥道:“休得妄猜天意,事事当谨守臣子的本份。”
杨慎连忙站起身来,跪下请罪。
韩氏兄弟见杨家父子作了一场戏,惊异之余,也不由得赞叹杨用修的才能,果然是大明第一才子,猜皇帝的心思,一猜一个准。
不过韩邦靖还是有点疑问,开口道:“世伯,倘若那卡氏屡教不改呢?”
杨廷和摇了摇头:“那卡氏能从万里之外,赴海而来,其心志,可谓是人中之雄,其才智,也是上上之选,我天朝子民亿万,优于其人者,不知几何,何惧之有?”
听了这句话,站在一旁的韩邦奇这才恍然大悟,佩服地点了点头:姜果然是老的才够辣,跟杨丞相一比,自己这三人,不过是三个小孩子罢了,而那卡氏萨维,更是如同**婴儿。
杨廷和此言,看似什么都没说,不过细细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什么叫优于?不是说才能,也不是说见识,而是说官位!
在朱寿和萨维最近讨论的一系列政策中,依靠三人都是天子近臣的关系,占据最佳的位置,抢夺最好的利益。
而且他们都是贡士,数rì之后,殿试一结束,他们就是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是大明朝最核心的顶梁柱,是统治集团的jīng英。
起点不同,眼光也就不同,萨维跟三人比起来,那是提鞋都不配,到时别说为祸了,三人就是动动小手指,也能将这个西洋人置之死地。
权力,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可战胜的东西。
杨慎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考完会试之后,这几rì都跟着朱寿,对其中的门道越清楚,就越摸不清皇帝在干什么,眼下正好拿出来让父亲解解惑:“那金银元一事,不知作何解?”
杨慎是大才子,但却不是经济大能,他的治国才干,虽然不能说坏,但肯定谈不上优良。
杨廷和自然也明白儿子的担忧,但也对儿子很失望,叹了口气,回答道:“不过另一宝钞而已。”
“朕要将头像,印在金银元之上,流芳万世!”在杨廷和教育子侄的时候,朱寿站在银作局的审事大厅里,看着面前的钱模,高兴得用力拍了一下刘老大的肩膀。
刘瑾连忙跪了下来,连声道:“圣上,万万不可,恐不法之徒,行厌胜之术啊!”
朱寿的想法很简单,他眼前的钱模,就是大明朝第一枚金元和第一枚银元的钱模,重量皆是一两。
这是两枚划时代的钱币,在此之前,大明朝流通的货币,是各式各样的铜钱,其中不乏劣钱。明朝的铜钱制度,是非常复杂的,大小、重量、成sè等等问题,不一而足,可以开个十几万字的小型论文。
而在海外贸易中,大家都习惯于用银子结账,大多数明朝铜钱,在贸易中并不是等价物,而是商品!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现像,尤其是与rì本的交易,明朝的各种劣钱反而成为大宗交易商品,在明朝中后期,交易额仅次于纺织品。
这些情况,朱寿从东海公司的奏折中了解得很深,在询问过罗祥的意见后,又结合从萨维那儿得来的葡萄牙货币制度,他下令银作局铸造正德金元和正德银元。
银作局是八局之一,主要任务是打造金银器饰,仅供皇帝赏赐之用。跟四司中的宝钞司齐名,被评为大明最没用的两大部门,号称太监冷宫,最佳养老胜地。
初设正五品大使和从五品副使各一人,但朱寿近rì忽然下旨,设掌印太监一名、提督太监一名,下设大使、管理、佥书、写书、监工等若干名,规模比以前扩大了十倍有多。
并且银作局掌印太监,还兼管宝钞司掌印太监一职,出任这个新鲜出炉黄金职位的,是朱寿最亲信的三小虎之一,司礼监苏进苏公公。
当然,这么重要的岗位,刘老大和张提督不想插上一脚,那也太不像话了,因此两人合伙瓜分了大使等职,顺便还解决了银作局的启动资金问题。
“老奴愿将整顿皇庄所得,皆捐献给银作局!”刘公公大义凛然地说道。
谷大用谷督公在旁吐出一口老血:狗X的刘瑾,五十余顷官地,进了内库三分之一,上下打点用了三分之一,老子总共分到几顷,你他娘的就全送了出去。
刘瑾看着他,嘿嘿冷笑:叫你丫的来跟老刘抢食!
不捐不行啊,谷督公只得舍痛割肉,心里暗下决定,老刘那个内行厂,老子不怕它弄黄了,就跟着他姓刘。
内行厂从去年开始筹建,如今已是初具规模,照刘老大的意思,今年八月份左右,就可以挂牌营业了。
所干的营生,那还用说么,自然是为皇帝陛下服务,顺便解决某些不长眼的贪官污吏。
刘老大口中的厌胜之术,就是厌而胜之,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我咒你没有小**,或者,我咒你生儿子没有小**,总之,就是人定胜天、天人合贱的一种表现。
大明朝也有这种诅咒,尤其喜欢拿人的头发、画像等等来当诅咒对像。
因此朱寿想把头像印到帝国钱币上的愿望,可想而知,纯属自我YY。
见到皇帝不开心,一直跟在旁边的张永张提督也立即跪了下来:“小祖宗,不如印以中指指印,以代天子牧民之意。”
果然是个天才的想法!
第十六章 罪妾无恙
树起中指,在现代社会里,是种不文明的现象,但这种从西方泊来的观念,在大明朝并没有流行。
古人有十指连心的说法,中指最长,那么离心脏就最远,因此张提督这个提法,放在后世自然是杀头的大罪,但在大明时期,却是最贴切的一种做法。
有本明朝的书,叫《宛署杂记》,作者是沈榜,大多数描写明朝民间生活的书籍,不是从这本书中吸取营养,就是从《水浒传》里获得知识。
书中所说的按印,这个印,大多数是中指的指印,当然,也有打掌纹代替的。总之,按下中指,在大明朝就代表着你认同这个契约。
皇帝是天子,由上天降下统治万民的真龙天子,这是大明百姓们最朴素的思维,没有人会去怀疑皇帝的合法xìng,因此打上皇帝指印的正德金、银元,其权威xìng,无与伦比。
它的价值,将远超它的实际重量,真正起到货币的作用。
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地方乡绅,在使用这种金银元时,都会小心翼翼,唯恐惊了龙气。
而且绝对不会有人敢仿制,根据大明律法,伪造钱币是砍头的罪名,但伪造皇帝的指纹,那就是诛九族的罪名了。
杀一个人也许震不住利yù熏心的不法之徒,毕竟假币这种事,历朝历代,屡见不鲜,直到人类灭亡,都无法遏制。但是诛九族,这个罪名可就太大了,你七大姑八大姨都会阻止你去犯罪,说不定你还没制好钱模,你的远房表舅,就把你卖给了朝庭。
犯罪成本太高的事,一般是没人愿意去做的。
当然,如果假币制造者们把窝点设到朝鲜、rì本、安南之类的地方,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永张提督这个天才想法的唯一缺陷就在于:万一这枚金、银币,不小心断在了皇帝的指纹那儿,怎么办?
萨维是异族,不可能考虑到金银币的实际使用问题。太监大佬们也许想到了,但眼下是绝对不会提出来的,谁敢在朱寿面前唱反调?
等皇帝的心思闲下来,大伙儿再慢慢拨乱反正,这些正德金银元,就让它们呆在大内库房里发霉吧,真流出去了,大概也没人敢用。
总之,得让皇帝开心起来。
皇帝开心了,公公们才开心;公公们开心,天下的百姓才开心。
当一种制度刚被制定出来的时候,它的实施,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前途是光明的,而道路,却是曲折的。
银作局的事,阁老和文武百官都跟太监大佬们一个想法,连太祖的宝钞都搞不定,还搞金银元,大明的江山哪敢如此折腾?
束之高阁,就是对付朱寿这些歪点子的最佳办法。
不过世界的发展,不是以大明官僚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当然,也不是以朱寿的意志为转移的。
从银作局视察完工作,朱寿回到乾清宫,刚唤来李凤姐,正准备颠三倒四一番,只见魏彬魏公公飞奔入室。
魏提督刚一进门,便跪在地上,满脸泪水,狂呼道:“圣上,大喜!大喜啊!”
朱寿很想配合他,问一句:“喜从何来?”但想到自己是皇帝,就一脚踢了过去,将这条老狗踢了个跟斗,怒道:“成何体统!”
魏提督连忙爬过来,抱着朱寿的脚,大声道:“王才人有喜了!”
纳尼!?
朱寿当场就呆住了,王才人?她不是被关进冷宫大半个月了吗?这他娘的喜从何来?
一连串的问号,浮现于朱寿的脑海里,他终于遇到了男人最难处理的关口:旧爱怀孕了,小孩是我的!新欢在眼前,两眼泪汪汪!
“王才人本月天葵,迟迟未至,老奴传来太医,一经诊断,发现是喜脉!”魏提督满脸烂笑,他太高兴了,投资了这么久,最大的回报终于快到了,什么刘老大之类的,吃屎去吧。
只要生的是儿子,那就是皇长子。而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魏公公,到时按功行赏,搞掉刘老大之rì,已经就在眼前。
“传太医院院使!”朱寿挥了挥手,他知道魏公公不敢撒谎,但这种事情,总是要多方求证,谁让大明没有妇产科和验孕棒呢?
院使是带着数十名太医,还有十余名京师神医,跟在张太后的仪仗后面,来到朱寿面前的。
“照儿,速将顺淑庄妃王氏接回宫中,”张太后不发话则已,一发话,就震得朱寿发呆,随后她又扫了一眼刘瑾、张永和谷大用三人,“各自掌嘴五十记,去琼华岛前跪上半个时辰。”
明代的妃子封号,大多数是单字,一般是死后,或者是尊贵之极,才会封三个字。比如吴德妃的淑惠德,沈贤妃的荣淑贤。
庄妃虽然不是德、贤这两个排头兵,不过却是正号妃子,比王氏以前的昭妃高级,也是跃升为贵妃、皇贵妃的必经之路。
只要她生的是儿子,并且能够存活长大,那么在张太后的心里,也许早就判了夏皇后死刑。
万一生的不是儿子呢?朱寿有点郁闷,看着眼泪汪汪的李凤姐,向太医院的院使问道:“可有确信?”
院使跪在地上,抬起头,满脸泪水,似乎不是皇帝的小老婆有了身孕,而是自己八十岁还能坚举那般喜悦:“微臣等五十七人,皆诊断为喜脉。”
“是皇子?”朱寿越来越胸闷,按照正常发展,王才人不是应该默默等待到死么?怎么忽然就老母鸡变鸭,怀了自己的龙种呢?
孩儿他娘跟自己关系不好,培养出来的后代,恐怕会有xìng格障碍啊,这是朱寿的唯一想法,不得不说,宅男的思维,总是与常人不同。
“这……”对于这种五五开的机率,院使大人可不敢拿脑袋去赌,赌赢了自然是官升三级,若是赌输了,那自己的脑袋也就掉了,自己的几个姨太太,都得成为别人的小妾,“微臣不敢妄下断言。”
此时刘老大三人已经滚出去打脸了,张太后看着儿子:“照儿,天意如此。”
明朝人非常迷信,出个门都得算下命,有个地震之类的,连皇dì dū得下罪己诏。王才人刚刚被打入冷宫大半个月,就有了身孕,不用说,这就是上天的旨意。
老子努力了大半年,那个肚子都大不起来,刚分手半个月,就检查出来有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以后这宫中的步步惊心,大概会玩得头痛了。
朱寿从牙齿缝里倒吸了一股凉气,跟自己的老娘张太后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从眼神里读出了无奈两个字。
王才人,哦,不,应该称她为王庄妃,新鲜出炉的皇子或公主他妈,五官还是那么娇艳,身材还是那么苗条,跪在朱寿面前的地毯上,满脸平静。
这大半个月来,她从天堂掉到地狱,被刘老大等人侮辱堵嘴不说,在冷宫里,除了魏彬每天来问安外,其他的太监,都对她不管不问。
身边的宫女们,还经常冷言冷语地挖苦她。这些人,都是皇后和其他嫔妃、宫人们派来的,除了奚落她之外,最大的用处,便是监视她,不让她重新出现在朱寿的眼前。
如果她再有什么差迟,那么等着她的,就将是三尺白绢,悬梁赐死。
就在她以为这辈子将会在悔恨中渡过余生时,一个有五成出世机率的儿子,将她从苦海里救了出来!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正德三年二月底,十八岁的王庄妃,已经不再是那个虚荣而浅薄的王昭妃了,这大半个月,将她的人生彻底划成两个世界。
她似乎没有看见满眼喷火的李凤姐李宁妃,跪在地上,先是对张太后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又对朱寿行了妃子之礼。
“可曾看见刘瑾等人?”张太后淡淡地问道。
王庄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叩头道:“罪妾纵容家人,贪赃枉法,本已是死罪,不敢迁怒于他人。”
后世“我大清”的辫子戏里,还有二月河的小说里,嫔妃们都自称为“臣妾”,其实这是完全错误的。
正史之中,皇后及嫔妃,对皇帝和太后等宫中长辈说话时,都是自称为“妾”,也有称“贱妾”、“罪妾”的。只有在受封仪式上,才会自称为“臣”,加一个“妾”,以区别于其他臣子。
因此臣妾并不是自称,而是相当于“臣”的一个yīnxìng词,rì常生活中,皇帝的老婆们,是不这么说话的。
如果是对臣子们,嫔妃也有自称为“吾”的。
而臣子们的女xìng家属,对皇帝,通常是自称为“臣”,跟她们的丈夫一样,绝不会自称为“臣妾”。只有在上书等政治活动时,才会跟嫔妃们受封一样,写上臣妾两个字,以示区别。
这事在《明史》的卷五十四,也就是志第三十,礼八(嘉礼二)中,记载得非常清楚。
册皇后仪:皇后北面称臣妾,跪受。又有致词曰:“兹遇皇后殿下膺受册宝,正位中宫,妾等不胜欢庆,谨奉贺。”
因此说臣妾的辫子戏,就跟我们平时说“我自己本人男”一样的可耻,就差没说“rì本人”了。
张太后点了点头,对王庄妃的态度很满意,又问道:“可有所求?”
王庄妃摇头道:“罪妾别无所求。”
朱寿忍不住,在旁插话道:“你……”
话说到一半,却怎么样也说不出来了,只得讪讪停住。
王庄妃抬起头,望着这个让她又恨又爱的男人,微微一笑,回道:“回皇上,罪妾无恙。”
听到这句让朱寿下台的话,李凤姐狠狠地瞪了这个幸运的女人一眼。
没曾想王庄妃反而对她甜甜的一笑,似乎两人是两小无猜的亲生姐妹一般。
果然是颗好苗子,张太后看着王庄妃的表现,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十七章 宫中弄佳人
后院虽然起了火,但生活仍得继续。
朱寿当了皇帝之后,经常得适应这种突发状况。
比如某个宫女走着走着就倒地死了;某个总管太监昨晚还好好的,早晨起来就发现尸体冰凉;某个大臣上午还宾客满厅,下午就被推到菜市口,人头落地。
王庄妃怀孕这事,虽则有些意外,但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专宠大半年,朱寿又弃了老儿当这种恶习,不跟钱宁搞基,倘若再不怀孕,就得怀疑朱厚照留下的这具身体了。
历史上的朱厚照没有子嗣,并不是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相反,他的身体非常好,史载,他一天之内,可与数名乃至于数十名男女交欢,可谓是羡杀后世无数宅男。
不过他毁就毁在这“男女交欢”四个字上。
他所修建的新豹房中,女jì如云,义子如雨,史载,他在位的十几年,就收过一百余名义子,在正德七年,一次就将一百二十余人,改赐朱姓。
他的义子中,最出名的是钱宁和江彬这对生死好基友。
钱宁是著名的小受,《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五《佞幸传》中就记载,朱厚照经常枕着他的大腿睡觉,这是明史中唯一一例帝王同志介绍。可能想象,一个男人枕着另一个男人的大腿睡觉,他们之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基情燃烧的岁月。
并且朱厚照一直住在豹房,从来不跟夏皇后等嫔妃进行互动,到了后期,更是在宣府建起了镇国公府,把美女、男宠全部带到那儿,开办无遮拦天体大会。
为了能够更好的和俊男美女们交欢,朱厚照还废除了尚寝官和文书房侍从皇帝的内官,以减少对自己行动的限制。为皇帝而设的经筵rì讲,他更是以各种借口逃脱,根本就没听几次,甚至连早朝也不愿去上。
但朱寿穿越之后,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新豹房里的各种美女,人妻、萝莉、洋妞,诸如此类,都被他一一清退。朱厚照那些荒唐的举动,也被他纠正了不少。
至于经筵rì讲和早朝,他更是比自己的老爹明孝宗还勤劳,搞得文官们叫苦不迭。
朱厚照留下的这具少年身体,素质很好,朱寿自己也很注意体育锻炼,再配以刘老大经常搞来的新鲜活动,他的身体可谓是越来越好,跟李凤姐常常可以大战三、五个来回。
因此王庄妃的怀孕,虽然时机不太对,但是有这么多监视的宫女和太监作证,朱寿也就只好听任张太后的处理。
明朝的皇帝们,最大的问题,不是江山,而是子嗣。
也许是重八哥和朱老四父子俩杀气太重,接下来的皇帝们,嫡系子嗣都不广。反而是支房,繁衍出了数十万皇族子弟。
十六个皇帝中,只有朱厚照一人,是真正以嫡长子身份登基的,也就是说,他既是皇后的长子,也是上一任皇帝的长子。
从重八哥建立的嫡长子制度来说,朱厚照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皇帝的唯一人选,这是封建宗法社会的一件盛事。
张太后的次子夭折,只有朱厚照一个儿子,因此对孙子的渴望,就到了一个病态的程度。她并不在乎王庄妃过去如何,甚至不在乎王庄妃的野心和城府。相反,只要她能够得到一个孙子,她甚至可以把王庄妃托上皇后的宝座,以确保这个孙子的正统xìng。
对于前一世的朱厚照,张太后也许没有多大影响力。但对于这一世的朱寿,张太后不仅是他的政治启蒙导师,同样,平易得跟个农家妇女似的张太后,在朱寿的心里,已经隐约把她当成了自己真正的母亲,完全代入了朱厚照这个角sè。
不管是从政治上,还是从亲情上讲,朱寿都不会反对张太后的决定。
朱厚照留下的全部记忆和智力水平,让朱寿这个宅男不仅能够领会张太后的指导,而且也能够很快适应明朝的政治形势。
前文一直在说朱厚照聪明,也许有人就会问,这小子到底有多聪明呢?
史载,他从小便以聪明见称,前一rì讲官所授之书,第二天,他就能倒背如流。明朝的宫庭礼仪非常复杂,尤其是太子的礼仪,但他在数月之间,就能将这些繁琐的礼节一一记牢。
他八岁时,老爹明孝宗有一次来东宫探望,他就率领东宫群官,按照礼节,一板一眼,毫不逾矩,令同样当过太子的明孝宗惊叹: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当明君的材料。
他不仅能文,而且能武,从小jīng于骑shè游戏,箭术过人,明孝宗为了将他培养成为太祖一样的旷世圣君,对他的骑shè也颇为纵容,还请了许多箭术高手来教他。
因此,继承了朱厚照文武全才特xìng的朱寿,对王庄妃的事情,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出于礼仪,偶尔还会去庄妃的宫中探望,不过平rì里还是跟李凤姐李宁妃混在一起。
李宁妃和王庄妃之间,本来势如水火,不过魏彬魏公公是她们共同的盟友,见状就说了两个字:“夏后。”
是啊,夏皇后还在呢,你们两个闹腾啥呢?
魏彬的意思很明白:大家都是在皇宫里混的,又都有共同的利益,二一添作五,在我这个共同盟友的拉拢下,你们俩就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对付夏皇后才是正事。
李宁妃年纪虽小,但也绝不糊涂。所谓不想当皇后的嫔妃,绝不是好少女。既然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那么只要王庄妃不来争宠,她也就不再对王庄妃下黑手。
王庄妃此时是一心保胎,对其他的嫔妃,提防心很重,不过有张太后照料,倒也经常有惊无险,反而害了数十名宫女的xìng命。见李宁妃送来同盟好意,也就欣然笑纳,至于私底下会不会玩什么宫庭无间道之内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到了戊辰科殿试那天,朱寿的后院,火势还没有大到让他焦头烂额的程度。
殿试,也就是廷试,是戊辰科的重头戏,也是天下文人翘首以待的盛会。
此时如同儿戏的大明运动会已经结束,杨一清的组织能力让人惊艳,在缺少资金、满朝反对的情况下,他仅仅凭着朱寿的有限支持,就将运动会搞得有声有sè,而且各项目魁首,既有汉人,也有蒙古人、朝鲜人、倭人、乌斯藏人、吐鲁番人等。
杨一清固然是劳苦功高,不过他的弄臣名声,也被文官们骂了个十足十。
倒不是因为他去拍朱寿的马屁,拍皇帝的马屁,那可是天下最黄金的职业,其中代表就是刘瑾刘老大。
杨一清被骂的主要原因,是他主办的大明运动会,开了猜彩。短短数rì间,猜彩就令京师的百姓们疯狂了。在朱寿和张鹤龄等人的布局下,猜彩更是波及大明定国神针科举制。
朱寿听闻杨一清的府门,经常被人浇上大粪、泼以狗血,其家人上街,也经常被文人们扔以臭鸡蛋之类的,心中也过意不去。
等大明运动会一结束,朱寿就把杨一清重新调到三边。进左都御史,总制延绥、宁夏和甘肃三镇军务,这就是杨一清的新职务。
朱寿看着这位面白无须的大臣:老杨,辛苦你了,去边疆玩一会长城吧,等有时机了,朕再把你调回来。
杨一清不辛苦,反正这是他的老本行,辛辛苦苦的做弄臣,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不过他到了三边之后,有一个人倒是非常辛苦,那就是xìng情狂诞、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帅的安化王朱寘鐇,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把目光重新回到殿试上来,会元杨慎和李东阳本有师生的名份,因此戊辰科除了有“银子科”、“少爷科”、“猜彩科”之类的美名外,还有一个“师生科”的名声。
细细研究这一科中进士的名单,三位阁老、六位尚书以及数十名高官的子弟和门人,就占了三成以上。
不过李丞相跟刘老大一样,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殿试的时候,照样站在奉天殿之上。
以杨慎的才能和家世,在这一科是没有敌手的。因此朱寿很有兴趣地望着自己的伴读小书童,对在一旁侍候的刘老大问道:“杨用修可是解元?”
解元,是乡试第一名。与会元、状元合称为三元。在科举制盛行的千余年间,能连中三元者,都成为了神话般的传说级人物。
整个大明朝,得到官方承认的连中三元者,只有一人,那就是商辂。
其实还有一个连中六元的变态天才黄观,是中国科举史上的第一人,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均获第一名,时人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
提拔他为状元的,就是重八哥这个更变态的天才。不过黄状元的考试能力是超人,政治、军事能力就是低手了,朱老四登基之后,恨这家伙忠于自己的侄子,将他从登科录中除名,因此朱老四的子孙们,是不承认黄天才连中六元的。
朱寿一开口,刘老大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心里有些郁闷,乡试去年就结束了,眼下也没法去改结果啊,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非也。”
朱寿见刘老大也没办法,只好作罢,不去讨这个祥瑞好彩头。
第十八章 殿试选诸子
杨慎自然不知道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被腰斩,对于皇帝亲自出的策问,也是一笔挥就。
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奉天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奉天殿,建成于永乐十八年,也就是后世的皇极殿、太和殿,俗称金銮殿和中华第一殿。皇帝登基、册立皇后等重大仪式,都在此举行,它是皇权的象征,因而在中国历史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
在奉天殿举行殿试,是重八哥定下的规矩,史载“帝亲制策问,试于奉天殿,擢吴伯宗第一”。后世帝王虽屡有改动,地点也东换西换,不过朱寿决定依循祖制,仍然在奉天殿开试。
皇帝和士绅,是串在科举制上的两只蚂蚱。朱寿虽然畏惧士绅们的力量,想了猜彩的狗血点子,但对于大明的国典,他还是放在心上的,况且这是他的第一科,录取的进士,将成为他政略上的得力助手。
因此他使用的时务策问,题长三百余字,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如何治理海洋?
在二十口通商之后的年余时间,朱寿遇到过很多问题,比如贸易额的下降、盗商合一的猖獗、四夷的复杂形势、东海公司的管理等等。
有些问题没有好的解决办法,有些问题没有找到解决的时机,但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朱寿的手下,缺乏人才!
治军、经营、政略、攻掠、统治,诸如此类,都需要人才。而大明的人才,眼下都集中在士绅阶层中,如何把他们从士绅集团中拉出来,成为自己的嫡系,就是朱寿面临的最大考验。
他并不需要熟读四书五经的士子,这种人治理地方尚可,但对于开海定边,完全派不上大用。但是放眼整个大明,又有几个人能明白海洋是什么玩意?
朱寿的苦心,难免遇到尴尬之事。
当然,一直跟在朱寿身边的杨慎,对海事自然是非常了解的,他写得一手漂亮的馆阁体,还没到rì落,便交了卷。在后世,杨升庵的字,那可是价值千金的文物。
殿试只有一天,rì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到了阅卷rì,分交给各位读卷官,每人一桌,轮流传阅,
廷试用翰林及朝臣文学之优者,为读卷官。
读卷官们一致认为最好的十本试卷,会被进呈给朱寿,由他决定最终名次。
一甲三人,分别是状元、榜眼和探花,称为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称为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称为同进士出身,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如夫人。
最后由填榜官填写发榜。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yù授职入官,还要再经过朝考,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殿试当rì,朱寿在奉天殿上并没有呆多久,就回了乾清宫的暖阁。
到了十本试卷进献那rì,他拿起李东阳亲自送过来的试卷,长叹了一口气。
十人之中,只有杨慎和韩邦奇言之有物,不过句句都是自己告诉他们的,没有任何新颖之处。
焦黄中和刘仁两位大少爷的就不用看了,完全不知所云。
那个刘老大一力推举的陕西老乡吕柟,更是迂腐得可笑,居然大谈太祖成法,看得朱寿火大,直接就将试卷扔到了刘老大的脸上,顺便也让历史上的泾野先生丢了状元的宝座。
还有那个戴大宾,文章虽然写得花团锦簇,居然敢暗地里讽刺朱寿被jiān人所包围,能从大海扯到jiān臣,他的古文难道是体育老师教的?朱寿一怒之下,把这厮贬到了三甲。
另外景旸、邵锐、黄芳等人,皆是流俗之辈。
最后一个是韩邦靖,这个被朱寿寄与厚望的青年,居然说开海是弊大于利,会“启万世之忧”,朱寿很想将这小子一脚踢到夷州钓鱼去。不过看在他长兄的份上,决定把他扔回陕西老家去,到最北边的延安府米脂县当知县。
吃几年的风沙,这小子也许就成熟了。
十份试卷只挑出来两份中意的,李东阳以为朱寿会从矮子中随便再拨拉一个出来,这也是皇帝亲点的常例,基本上没有帝王会认真阅卷,没想朱寿让他又去拿了十份卷子来。
看到掌灯时分,刘老大和张永张提督的身边积了几十份试卷,都是朱寿看到生气之后,随手丢到他们身上的。虽然大多数都不是他们的关系户,不过雷霆雨露皆君恩,两人只有乖乖的站着,做一对难兄难弟。
“咦,此子极佳。”朱寿忽然看到一份卷子,是山东人翟鹏所写。
这份卷子洋洋洒洒数千字,对军事和海事,比杨慎和韩邦奇了解得还深刻,只不过文采稍逊,被阅卷官们扔到一百名以后。
军事占领为先、沿海移民为次,以近海之海岛为据点,归化海上夷民,让他们仰慕天朝文明,从而解决人口不足的问题,是这篇卷子的中心思想。
人才,绝对的人才!
朱寿看了看翟鹏的名册:原籍抚宁卫,寄籍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济南府武定州,现年二十七岁,父祖三代皆是大明良民忠臣。
他不是历史通,自然不知道后世翟青天的大名,不过嘉靖朝出将入相的文官代表翟鹏,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走进了朱寿的人才小夹袋里。
正史中那苦逼冤死的翟青天泪奔而过:我总算不用去当吊丝熬资历了。
于是当正德三年的戊辰科殿试金榜一公布,天下文人跌碎了一地的眼珠子。
状元杨慎,授翰林院修撰,这个大家都没意见,毕竟才学、人品和关系都在那儿摆着的。探花韩邦奇,嗯,大明高富帅之一,韩家大公子,皇帝的贴心小秘,大伙儿也没有意见。
只是那个谁谁,跟韩探花一起得授翰林院编修的,榜眼?没听错吧,翟鹏!
这厮才学虽然尚可,但大家都清楚,在这班高富帅中,他混个二甲末班车都算勉强,怎么可能挤掉焦黄中的权、吕柟的才?
二甲头名焦黄中的父亲,大明最有文化的流氓,中国流氓中最有文化的焦芳焦阁老,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为了避嫌,他一直躲在旁边,跟杨廷和东拉西搞,但他那颗蠢蠢跳动的内心,是希望儿子进入一甲的。
这他娘的是谁干的?他卷起袖子,准备跟李东阳开片儿,让李丞相见识一下焦丞相的王八拳。
皇上亲笔点的!李丞相冷冷一笑,君子动口不动手,老焦,滚一边凉快去吧。
焦丞相立马泄气了,他敢揍李东阳,可他不敢跟皇帝对抗。不过老流氓就是老流氓,欺负不到皇帝,那就欺负这些新进官场的小伙子吧。
于是正德三年的奇景发生了,不管是什么派系的,只要是戊辰科的新进翰林,都被焦丞相整得个灰头土脸,包括杨慎在内,让他们充分领教了什么叫:姜还是老的焦。
不过人才,始终是人才,放在哪儿,都能发光,焦丞相的打压,只不过是让他们更快地成熟而已。
翟鹏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正德三年四月初,湖广大灾,流民满地。
灾荒多机会,刘老大就以赈灾为名,让同乡侍郎韩福,出理粮饷。韩福这厮刮地皮刮得非常厉害,所到之地,见天低三尺,万民见白骨。
但刘老大才不理会万里之外的闲事呢,他只负责收银子。
此时东海公司第二届拍卖大会正在筹办中,朱寿整rì里忙着算计沿海的走私集团们,也就没有心思管刘老大的捞银大计。
于是刘老大越捞越起劲,干脆提拔韩福为副都御史,督理湖广逋赋,以安抚万民。
一个叫王时中的御史看不下去,就上奏弹劾这对好基友,没想折子落到刘老大手中。
王时中和刘老大一直都有仇怨,这下公私皆可得报,刘老大自然手下不留情,随便捏了个罪名,将王时中逮捕。
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过刘老大不这么想,他感觉自己最近的影响力越来越低,于是就把王时中套上重重的枷锁,让他站在三法司前面吹风。
三天之后,王时中眼见就要被刘老大玩死,李丞相出面了:老刘,这样吧,你好好的在湖广捞钱,我保证没有人多嘴,王时中那个混蛋,你就当放个屁一样,把他放了,好不好?
李丞相的面子,刘老大还是愿意卖的,反正玩也玩得差不多了,就放了王时中。
在天灾之中还想捞银子,刘老大可谓是缺德之极,湖广的灾民们被韩福逼得活不下去了,只得逃到邻近的陕西、四川和河南等地。
在这批灾民中,有数万人,就逃到了川、陕、鄂交界的大巴山中。
按理说,等着这些灾民的,不是寂寞地饿死,就是寂寞地冻死,反正历朝历代,这样死去的人也太多了,不差这么几万人。
但历史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
一个名叫蓝廷瑞的四川人横空出世了!
在正史中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翟鹏和蓝廷瑞,因为朱寿的穿越,从此成为了一对生死好基友。
第十九章 宿命中的相逢
君权神授,是皇帝合法xìng的最佳注脚。
因此刘老三才不顾自己汉高祖的名头,硬生生的说自己老娘有外遇,所以老大老二才是刘太公的儿子,而自己,是天神蛟龙之子。
如果老三穿越到后世,他的想象力肯定不会这么贫乏,蛟龙哪有天帝的样子?怎么着也得生造个昊天大帝之类的出来,由此可见,古人还是非常纯朴的啊。
重八哥得国之正,历朝历代,没有能跟他并肩的帝王。因此他没有学沛县老乡刘老三那么无耻,连臣子们劝他认朱熹当祖宗,重八哥也很果断地拒绝了。
老子就是和尚,老子就是乞丐,老子就是帝王!重八哥霸气侧漏,既不给文臣们面子,也懒得给自己面子。
不认高贵的公知祖宗,但不代表重八哥不认老天爷这个干爹。天子,那是老天的儿子,重八哥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了一次干儿子,说实话,能从一个乞丐和尚,爬到皇帝,你要说没有天意,打死我都不信。
既然皇dì dū能跟上天扯上关系,那么有野心的家伙们,自然也想跟老天爷当亲戚了。
蓝廷瑞就是这么一个另类的野心家。
有一年,他犯了事,跑到深山中,顺便当了摸金校尉,捡到一枚古代的印章,于是就说自己有老天爷眷顾,哄骗无知的乡民们。
乡民们倒是相信了,但当官的可没这么傻。你盗墓敢不上缴孝敬?追捕!
于是小蓝同志又很果断地逃亡,继续在深山老林里干老本行,没多久,又得到一柄宝剑。由此可见,小蓝同志还是很有专业素养的,一挖一个准啊。
按照盗墓小说的套路,小蓝同志应该在吹灯与不吹灯之间,进行他的历险生涯。
不过他不是一个传统的盗墓者,小蓝同志觉得盗墓太没出息了,还是当神棍比较有搞头。
于是他左手印,右手剑,天意在腰间,神旨在胸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对乡民们说:我就是传说中那位脚踏七sè云彩、身披金甲圣衣,前来搭救你们的圣人!
最初的时候,乡民们不信:真当我们是傻子啊?你前段时间忽悠我们,我们刚信了,你就被官府追得跟条亡命狗似的,现在又来忽悠我们,去死吧,你!
乡民们不信,但不代表其他的野心家们不信啊。
于是,保宁老乡鄢本恕信了,他说自己挖到了三条腿的神佛,自称为三腿神佛代表人。廖惠也信了,说自己的老娘其实是瑶池圣母,跟二郎神私通生下了自己,所以把自己的绰号改成了小二郎神。
三人狼狈为jiān,到处忽悠,正好湖广的难民逃到大巴山中,饥寒交迫之中,就信了他们的胡话。
另一个保宁老乡刘烈见到他们有了人手,有些眼红,这厮是山大王出身,专业的造反份子,跟前面三个半路出家的野心家不同,他有手下、地盘和钱粮。
四人一拍即合,在通江、南江、巴州(即巴中)、保宁(即阆中)、仪陇、太平(即万源)一带,横行无忌。
数万饥民在四个野心家的带领下,经常惹事,正史中祸乱四川六年之久的正德民乱,有一触即发的危险。
当地的官员把这些情况向朝庭作了汇报,但是“天下未乱,蜀中先乱;天下已定,蜀中未定”,不是四川人喜欢战争,而是四川老乡李白总结得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前文就说过,打仗,打的就是后勤。交通制约后勤,后勤制约战争。
中原王朝想要打压四川的叛乱,恶劣的交通条件,是最大的障碍。
如果说在其他地方,rì行三十里,算是正常行军速度。那么在大巴山中,rì行十里,得称呼贵军一声:神军!
当然,某些rì行一百二十里、还能立即投入战斗的草鞋神军,那是历史神话,在图书管理员的带领下,是逆天的存在,是现实的YY文模板,不在此文的讨论范围。
总之,在保宁大贼刘烈抢晕了头,越过大巴山,冲进陕西汉中府之前,大明朝庭是懒得管这些乱贼的。
让他们在深山老林里称王称霸吧,反正那儿又没有官府,军队也送不进去。
不过幸福来得太突然,总会让人狂妄自大,跟历史上的许多反贼一样,专业反贼刘烈很快就折服了其他三位神棍,在数县之地称王称霸,颇成气候。
鄢本恕等人不服气,私下里说:我们才是正宗的神棍啊,怎么能让山大王骑在头上?
第一神棍蓝廷瑞神秘地笑道:“他狂任他狂”。
不得不说蓝神棍很有几分远见,刘烈的反贼生活太顺利了,几个县城的士绅老爷们,都称赞他为“刘大王”。
于是刘烈就准备攻打汉中,因为汉中是关中的门户,他手下的狗头军师说:自古成气候者,都是占据关中而称王称帝的!比如刘老三!
是啊,刘老三姓刘,我刘烈也姓刘,凭什么他能建立大汉朝,我就得躲在山沟里当大王?
还是那句话,朱寿这只小蝴蝶,搅乱了大明朝的整个历史进程,让刘烈的汉中攻略提前了数月。
我,刘烈,巴山的猛虎,现在开始汉中攻略,在我的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卫所和懦弱无能的文官们,我的野望,是那灿烂夺目的西安城!
愚蠢的家伙!一个大明文官跳了出来,他就是翰林院编修翟鹏。
新鲜出炉的榜眼大人,怎么会跟刘烈他们扯上关系呢?
事情还得回到四月初的大明武学院。
大明武学院第二期学员已经开始选拔,第一期学员中,有一千五百名正太少年,有数十名来自武举的青年,还有百余名从大明运动会中脱颖而出的各族运动jīng英。
三地选拔、武举和大明运动会,从此成为了大明武学院生源的三个重要来源。
许老头搞政治不行,曹老农民搞政治更是外行,但他们的军事才能却是一等一的好。
在许进和曹雄的调教下,近一千七百名武学院学员,越练越jīng,不但能打仗,而且个个都有统兵之能。
在明朝,沿海的海贼、甘陕的马贼和河南的乱贼,号称三大寇,也是兵源的最佳地域。学员们大多数来自于这三个地方,就算是良家子出身,血液里也有着彪悍之气。
再配以明师,加以训导,成军之后,其凶恶程度,可想而知。因此朱寿的歪打,却来了个正着。
这支一千七百人的学生军,眼下就面临着第一个考验:平定陕西汉中乱贼!
李东阳苦谏道:“圣上,万万不可,乱贼势大,数万官军,徒劳无功,三易其帅,还需派一干练帅才,巡抚其地,统三省九府之兵,集十万众,方可一举破之。”
李丞相是老谋深算的持国干臣,提的主意,自然是十拿九稳的治国明策。
以十万jīng兵强将,打数万乱贼。正史之中,巡抚林俊就是用的这个法子,三个月之内,将巴山第一猛虎刘烈斩于马下。
不过朱寿明显不想走这种寻常路,因为在巡察武学院的时候,翟鹏说了一句话,打动了他的心思。
朱寿没事时,就会去保定巡查一下武学院,顺带游山玩水一番,当皇帝也不能老呆在宫里,太监也得出宫采办啊。
看着朝气满脸的年轻学员们,朱寿的心思很雀跃,觉得自己那遥不可及的目标,似乎又近了一步。
不料随侍一旁的翟鹏,泼了皇帝一头的冷水:“此乃弱军尔。”
同样随侍的杨慎杨大少就想落井下石了:“依翟编修所见,何为强军?”
杨慎、翟鹏和韩邦奇,是朱寿想重点培养的对象,用来接替杨廷和等人的丞相后备役,因此时时带在身边。
杨慎狂傲、韩邦奇实在、翟鹏诡异,这三人风格各异,彼此间也有些争斗,杨韩两人是世交,翟鹏想要出头,就得另辟蹊径。
杨慎此话就是挖个坑,想让翟鹏跳:皇帝的亲军,你敢说是弱军,坑你自然没商量。
不过还没等朱寿发怒,翟鹏就冷笑道:“尽数派上战阵,存活之辈,便是强军!”
翟青天看着杨大少,颇有不屑之感,老子的才学,的确不如你,不过讲军略,你就差得远了。
朱寿也没有军事才能,不过朱厚照可是一个战争小狂人啊。
听了这句话,潜藏在朱寿记忆深处的战争因子复活了,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翟鹏。
杨大少怒了:“此乃草菅人命!”
站在道德的天平上,杨大少又想挖坑。不过朱寿和翟鹏明显都没有什么妇人之仁,这种坑,两人都不会跳。
因此当刘烈领着一群乱贼闯入汉中府时,朱寿就提拔翟鹏为都察院监察御史兼汉中府城固县令,统一千七百名武学院学生军,南下平乱。
翰林院编修、都察院监察御史和县令大人,都是正七品官职,因此翟鹏不算提拔,不过他身兼三职,一个清贵无比,一个可以直接上折给皇帝,一个有管理地方的实权,这就足以让杨大少等人眼馋不已了。
但愿这小子将死在大巴山中,杨大少心里暗恨道。
翟鹏虽然只是统领学生军,但是跟随南下的,还有一位正二品大员,太子少保、武学院左丞许进。他眼下的职务,是三省九府巡抚大人,统辖李东阳所说的十万大军。
一千七百名学生军,配以十万卫所大军,朱寿的算盘,倒也打得不是太差。
我,翟鹏,天朝无双的大将,现在开始汉中攻略,在我的眼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饥民们,我的野望,是刘烈那颗其貌不扬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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