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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月天的风     正德王朝txt下载     正德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要命的后勤

    在讨论军队国家化这种敏感话题之前,还是让杨慎发挥他超强的演技吧。

    在未来的数十年中,他完成了演员的自我修养,成功的脱离了正史中死跑龙套的地位。

    杨慎讲话的时候,是大明正德二年九月的一个午后,秋高气爽,阳光斜斜地shè入行宫的大殿中,穿过镂空的窗户,在地上映出一个个斑驳的光点,洒在一百五十名新兵小正太的身上,也洒在皇帝、大臣、太监、侍卫和杨大少的身上。

    大殿是由皇庄内的议事大厅改建的,还散发出原木味和漆味,但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得可以听得见众人呼吸声。

    “你们得皇上的恩典,能来此当兵,”杨用修果然是状元之才,知道这群土包子少年是农民、渔民和牧民出身,刚入武学院,没什么文化,也就把自己文皱皱的场面官话,换成了农村大妈聊天时用的大白话,“是祖宗数代积来的福气,虽刮风下雨,坐在帐篷里,也少不了你一rì的俸禄,这些银子,是谁给你们的?”

    新兵正太们入学不久,除了每rì里文学武cāo外,吃饭前还得诵读朱寿亲自撰写的《圣皇语录》。

    作为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帝皇,朱寿的目标,是把自己所写的《圣皇语录》,推广成为全球印刷数量最多的读物,甚至还有野心在“全球”的后面,加个“历史上”。

    不过皇上的话,大臣们是不敢代笔的,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因此只得朱寿自己苦想。

    可怜的宅男,文化素养太低,连后世某语录都记不住,皇帝再牛X,也不能随便乱说话啊,因此编得非常费力,过了两三个月,也才出了三条,并且都是**裸的抄袭。

    第一条:将士皆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第二条:天下事,未有不由艰苦中得来而可长久者也;第三条:严明果断,浩气存胸,刚而无虚,朴而不欺。

    其实就是这三条,也是朱寿想了好几天,说了个大概意思,才由杨慎润笔写成。由此可见,《圣皇语录》的全球道路,是相当遥远而漫长的啊。

    有了《语录》,再加每月发俸禄时,总旗以上的少年军官们,都要亲自到朱寿面前领取。当然,朱寿是不可能亲手发银子给他们的,他可是皇帝,不能干这么掉价的事情。

    不过从太监手中接过银两时,少年军官们都会痛哭流涕,除了要表达对皇帝的忠心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俸禄超过同级武官至少五倍。

    这一百五十名少年,就是前文从一千五百名学员抽选出来的jīng英,实授的朝庭官职,都是小旗。但在武学院学习期间,朱寿下旨规定,从一百五十名小旗中挑选出来的三位千户、十五名百户和三十名总旗,都享受五倍于同级正式军官的俸禄。

    武学院的军事编制并不完全,原本是一百一十二人的百户,只有一百人,并且还包括上级军官在内。

    升上来的军官们也只是暂时的,用许进许老头的话来说,就是:让他们先得意几天吧,到了军中,死上数百人之后,能活下来的,才称得上合格的军官。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百战死,这些话,都不是开玩笑的。

    提前数百年过上金领生活的少年军官们,听到杨慎的问话,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大声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过两个多月的洗礼,少年们虽然还是新兵蛋子,但也有了几分jīng气神。百余人齐声高呼,声势惊人,将房梁上的灰尘都抖了不少下来。

    “来武学院之前,你们都是耕种渔猎的百姓,”杨慎继续说道,“在家时的苦楚艰难,与为官时的食银容易,好好思量,此乃皇上对你们的厚爱,你们将如何报答?”

    少年们在三位带头千户的引领下,齐声吼道:“忠心一片,死而后已。”

    杨慎最后总结道:“皇上养你们千rì,不过望你们杀敌于一时,你不肯杀敌,皇上养你有何用?就算军法让你漏网,上天也会取了你的xìng命!”

    仍然是三位少年千户带头:“万岁爷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

    最后这句话,是朱寿的恶趣味,事前吩咐杨慎和三位少年千户演练纯熟,才能起到上下通达的效果。

    朱寿的这出戏码,并不是完全瞎搞,如同前文所说的那样,不管是他,还是朱厚照,都清楚一个事实:大明的军队,大部份都不被皇帝所掌握。

    为什么?

    很简单,不管古今,打仗打的是什么?

    两个字:后勤!

    当然,你要扯演义里面那种几十万大军背干粮横扫天下的段子,我也拿你没辙。

    古代行军,一rì不过二、三十里,如果能rì行百里,那可以称得上是天兵神将了,制约行军速度的,就是后勤运输能力。

    实际的战斗就不说了,但凡是大会战,没有不考验后勤实力的,如果上升到国家命运的决战,那就得看国力的比拼了。

    某元帅有句很老实的名言:“某某战役,是百姓们用数百万小车推出来的。”

    皇帝的圣旨,的确没人敢违抗;大明的军队,也都是皇帝能指挥得动的。

    但是后勤呢?全都掌握在文官集团手里。

    “皇上,没粮了”、“皇上,没银两了”、“皇上,没军械了”、“皇上,士兵哗变了”、“皇上,军营里一个人都没有,连鸟都没米啄食了”……

    如果一个皇帝非要耍横,大规模地调集军队,干自己想干的事,比如出塞跟蒙古人火并啊、帮朝鲜人打群架啊、没事教育一下小rì本战国群雄啊、jǐng告某些活佛不要分裂祖国啊,那么上面那些话,将会不断地呈现在皇帝的眼前,让他的所有举动都陷入泥潭。

    后世的万历三大征,就是用血的教训告诉帝王们:皇帝,没那个本事,就别去玩军事,玩玩宫女多好,又环保又绿sè,还能培养下一代。

    当然,如果皇帝陛下只是想砍某些人的脑袋,比如阉党啊、李东阳一派啊、杨廷和一派啊,诸如此类,还是有无数军队听皇帝号令的。

    因为没有哪个集团,会是铁板一块,每个人都有政敌,每个派系,也都有敌对派系。

    但是皇帝如果想改变游戏规则,从根源上解除文官集团对于军队的控制,甚至超过朱重八和朱棣,不靠勋贵集团,而是建立起从属于自己的军事后勤补给制度,那么遭到的抵制压力,将是任何皇dì dū无法承担的。

    朱寿用了一个最单纯的做法,来建立自己的勋贵集团和后勤补给制度,那就是扩大皇帝的内库。

    明代的内库,是由朱重八建立的,按理说皇帝富有四海,是不应该有私财的,甚至重八哥还批评过宋太宗,说他设内库是小家子气。

    但重八哥不久就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开起了内库,原因主要有两点。

    第一,内库的钱,由太监们掌管,也就是皇帝自己说了算,不用听文武百官的废话,用处非常大。第二,重八哥觉得自己很牛X,但并不代表后代也很牛,因此有些银子傍身,总比处处看文武百官们的脸sè要好。

    不得不说,重八哥对后世历史的预估、人心的掌握以及对财富力量的认识,都远超其他帝王。

    朱寿虽然没有高深的政治智商,但他从后世穿越而来,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吧。根本就不用人教他,钱能通神这个真理,新时代的小朋友都知道。

    因此扩大内库的来源,就是朱寿搞拍卖会的深层原因之一。

    内库,又称为内承运库,它和内府供用库、司钥库并称为大明宫内三大库,都是皇帝的小金库,如今的掌印太监,就是前文曾经出现过的陈敬陈公公。

    陈公公比朱寿大十岁,现年二十七,从小就侍候着朱寿,在宫中的小字辈太监中,他和王伟、苏进并称为“三小虎”。

    拍卖会每年都可以搞一次,东海公司也能源源不断的赚回银子,替朱寿把内库扩大。

    如今二十个通商口岸都传来利好消息,各大船队如雨后chūn笋般,从大明的各个yīn暗角落冒了出来,正大光明地驶向海外的若干大小国家。

    据龙江宝船厂营造提督太监王伟的秘密折子汇报:从南直隶到rì本的商队,两个多月就能来回一次。而这个数据在年初的时候,是九个月!

    其实商队的航海时间并不长,其他时间,都是花在两边通关系、收集货物和等待季风这些事情上面。如今时间缩短到两个多月,说明通商口岸扩大之后,在银子的诱惑下,大明的走私犯们爆发出难以估计的潜力,克服了季风、海盗等诸多困难因素。别说朝庭的商税了,明年的拍卖会,也许还会给朱寿一个惊喜。

    不过随之而来的商品冲击、农民破产等诸多问题,就不是朱寿这个宅男所能想到的了,连后世的经济学家们也拿着没办法的事,国际贸易的衍生问题,在大明朝也基本属于无药绝症。

    就让这些头疼的问题去为难数年后的青年朱寿吧,眼下有着银子在手的少年朱寿,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的少年军官团,准备开始自己的调教历程。

第三十一章 榜样的魅力

    皇帝训话前,少年军官们都是抬头挺胸的,能够把自己的小脸,展现在皇帝的眼中,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文官大臣们有的开始犯困了,杨慎和少年们的表演痕迹太重,被这些老戏骨一眼就看了出来,没营养的话,谁愿意多听?

    太监们自然是时刻准备捧皇帝的臭脚丫子,他们一颗红心,就算皇帝说粪坑是香的,他们也决不会说是臭的。

    张永张提督做了个手势,提醒在场的侍卫们,要随时注意皇帝讲话的段落,准备按事先演练的那样,带头高呼万岁。

    不得不说,古往今来,领导讲话,都是最正确不过的废话,却是听的人最多的废话。

    朱寿并没有从大明的国际形势、国内形势、财政形势、军事政策等方向开口,而是对身边的一个老头笑了笑,问道:“英国公,你几岁继承的爵位?”

    这是个蓄着白胡子、穿戴衣着都极为奢侈的老头,一条宽达三指的黄金带横于腰间,闻言豪迈地回道:“回圣上话,老臣九岁时,蒙先皇恩典,袭了先父的爵位。”

    这老头正是英国公张辅的儿子张懋,现年六十七岁,五十八年前的土木堡之变中,他的父亲战死,刚满九岁的他,就继承了父亲的国公爵位,累官至太师。

    史载他有一百多名娇妻美妾,可谓是羡杀旁人。

    不过这不是重点,生理年龄只有十六、七岁的朱寿,目前对美女的兴趣还不是饥渴难忍,还用不着跟张老头交流推妹体会。

    “同英国公遭遇类似的,还有何人啊?”朱寿明知故问。

    张懋按照事先跟皇帝商量好的答案,悲痛地回应道:“指挥使以上,凡四百余人,老臣还算幸运,得先皇厚恩,顺利袭爵,平乡伯陈家,被兵部推了四次,吏部推了两次,最后还靠先帝颁了圣旨,方得继嗣。”

    朱寿对众少年说道:“世家大族出身的武将,袭爵得官,皆非易事,你们小小年纪,便可当上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三年学成之后,优异者,可为朕之亲卫,其余人等,也各有前程,当时刻深思官位的来之不易。”

    按许进许老头的打算,武学院的培养期限是三年,从明年起,每年招收一千五百人的新学员,水、步、骑的比例,还是平分。

    这也是朱寿的最低要求,本来他想走暴兵流的路子,但大明的现实告诉他:皇帝,这是走不通的。因此三年之后,每年能有一千五百人毕业,也算是差强人意。

    包括少年们在内的殿内众人齐声回应道:“吾皇万岁!”

    朱寿学着某伟人的样子,摆了摆手,殿内立即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保国公,弘治十三年、十四年和十八年,你三次出塞,有何体会?”朱寿又对另一个老头笑了笑,轻声问道。

    他身边站着三个老头,除了张懋外,另外两个分别是保国公朱晖和成国公朱辅。

    朱晖,是保国公朱永的儿子,是凭英宗朝的夺门大功升上来的功勋世家,长得威武非凡,还蓄着及胸的大胡子。

    “边军毫无军纪可言,临阵脱逃者众、滥杀无辜者众、杀良冒功者众,不听号令者,更是比比皆是,各行其事,老臣领兵之后,为严肃军纪,亲手杀掉的罪兵,就达二十余人,被老臣下令处死的,更是数不胜数,”朱晖同样悲痛地说道,“行伍之中,若是军纪不严,轻则断了自个儿xìng命,重则丧师辱国,被后人所唾弃!”

    保国公大人在说这话的时候,旁观的文臣们都只得拼命忍住笑,因为大明诸多名将统帅,数这位老大人的军纪是最差的,他要认第二,都没人敢跟他争第一。

    弘治十四年,小王子进攻宁夏等地,朱晖领军出击,结果畏战不敢前行,斩了十二个敌人,就为一万多将士请功,顺道还sāo扰平凉等地的百姓,抢了无数钱财,被传为一时笑谈。

    不过孝宗依然信任他,命其总督团营,领三千营、右军都督府。

    弘治十八年,孝宗驾崩,朱厚照登基,又让他出击蒙古,结果也是假冒军功,被文官们弹劾,最后还是朱厚照一力支持,加官做了太保。

    由此可见,保国公大人的名将二字,充满了浓厚的水份,远没有许进来得实在。

    不过老人家的演技不错,充分满足了朱寿的要求,完成了事前布置的任务。

    “每rì的cāo练,你们觉得辛苦,”朱寿看着少年们,说道,“军有军纪,院有院规,你们的一言一行,朕都看在眼里,若有遗漏的,有司也会禀报于朕,这三年,你们若有作jiān犯科、不守军纪院规的,朕定斩不饶。”

    朱寿让这些老将出来现身说法,是受到后世某支军队的影响,深知榜样的作用,才是无穷无尽的。

    这些功成名就的国公,对少年军官们的诱惑,就如同后世拿破仑所说的那样:不想当国公的士兵,不是好少年!

    等欢呼声平静下来之后,朱寿对少年们笑道:“都别紧张,朕赐了你们这么多银两,岂能轻易砍了你们的脑袋?朕还盼着你们能多杀几个敌寇,替朕出几分力气呢。”

    一张一弛,才是演讲的奥秘所在,老是让听众们的弦绷着,效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军纪这种事情,是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才能有效果的。单靠几句话,顶天就是让少年们明白皇帝很重视军纪。这又不是主角的世界,一番话是不能让士气爆棚、军纪加一百的。

    “你们到这儿来,每rì里都有银子到手,学成之后,除了替朕出力外,可曾想过,还为何而战?”说完之后,朱寿转过头,对成国公朱辅笑道,“成国公来说说看。”

    朱辅没有前两位国公的年纪大,假装咳嗽了一声,回道:“皇上所言,可谓发人深省,微臣年少时,随父出征,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中的老母妻儿,臣的父亲也是如此,每次有家书送入军营时,营内欢声雷动,比打了胜仗还兴奋,因此依微臣愚见,上阵杀敌,一是为皇上分忧,二是为家人博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朱辅是靖难首功朱能的后代,祖父朱勇也是死于土木堡一役,他外貌出众,锦袍着身,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严。

    这也是朱寿选择这三位国公来现身说法的主要原因,其实曹雄更适合来开导少年们,不过曹老农民卖相差,又只是个总兵,说服力不强,吸引不了人。

    至于更有说服力的许进,打死许老头,他也拉不下这个脸皮来做戏,要知道许老头好名声胜过生命、官位和财富。

    再说许老头是文官出身,这种摆明了是替武勋们造势的花活儿,许老头是宁愿站在旁边打瞌睡,也不会来掺和的。

    三位国公都是人jīng,皇帝一出手,他们就明白怎么配合。武勋集团被压制得太厉害了,有新鲜血液进来,是他们相当喜闻乐见的,至于是不是这群少年成功上位,倒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正如保国公朱晖事后所说:只要皇上有这门心思,就算是耍猴戏,老夫也得给他编圆了。

    被打压得狼狈不堪的武勋们,要的,就是朱寿的态度。

    “成国公所言极是,”朱寿紧接着说道,“只要你们奋勇杀敌,替朕争个脸面,公、侯、伯,朕都愿赐给你们,太祖朝有二十二国公(始封,非追授)、五十三侯爵,成祖朝有三十六伯爵,二十年后,愿诸位都将以功封爵,光宗耀祖。”

    众人自然是欢声雷动。

    朱寿这话不真不假,完全是诱导小朋友们玩命,太祖那是开国大功,成祖是靖难大功,才会涌现这么多公侯伯爵。他没敢说自己老爹孝宗,一辈子就封过五个伯爵、一个侯爵和一个国公,其中还有三个是他外公和两个舅舅。

    可见在大明王朝,消息闭塞还是有很多好处的,至少不用担心某天被人翻出皮带、手表之类的,白白浪费了几十年的奋斗。

    不过这群小土包子少年,哪里懂得这些门道,他们的心眼,早就被三个高富帅前辈给吸引住了。国公啊,多么牛X的人物,这辈子要是能当上国公,那就死也甘心了。

    至于一将功成万骨枯之类的真理,谁也不会去记在心上,死的肯定是配角,不会是自己。

    在朱寿的话告一段落之后,骑军千户张云霖首先站出来,按照事前的布置,满面泪水,失声痛哭一小会儿,方才跪在地上,对朱寿喊道:“圣上厚恩,微臣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蒙古鞑子杀我亲族,毁我家园,学成之rì,微臣愿赴边关作一小兵,为陛下杀敌,直至战死沙场。”

    他演作俱佳,感染得周围的骑军少年们红了眼圈。他们都来自于陇右、陕北一带,说起蒙古鞑子的罪孽,他们人人都可以翻来复去说上个三五天,还不带重复的。

    当然,作为良家子的他们,这些事也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准,不过这并不阻碍他们和其他少年一起脑补啊。

    朱寿略微作了个眼sè,张永张提督就连忙跑过去,扶起了张云霖。

    “你家里遭了何难?”按照事先的台词,朱寿关切地问道。

    张云霖擦了擦泪水,回道:“微臣父母俱在,不过微臣的远房表叔,全家都被鞑子杀了个干净,他们坞堡里共有千余口人,上到八十岁的老翁,下到刚出生的婴儿,无一幸免,表叔待我,有如己出,如今被鞑子所杀,有如是杀我父母家人,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能从五百名牧民少年中脱颖而出,当上骑军千户的家伙,自然有好几把刷子,演个小戏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什么枪尖挑婴儿、开膛杀妇人、轮X一百遍之类的段子,张口就来,照着朱寿从后世某大屠杀里看来的真实事例,将某岛禽兽们的罪行,依样画葫芦地照搬出来,跟蒙古鞑子们联系在一起。

    至于事实如何,倒也无人会去关心,反正明朝时期蒙古鞑子们的罪恶,比后世的某国禽兽,也好不了多少就是。

    从此张云霖表演的这段样板戏,就成了大明武学院的保留节目,逢年过节,都会拿出来提高士气。

    数年之后,等这群军官进入大明军队,开始带兵之后,这些样板戏又成了rì常的士兵教育工作,是提高士气和降低投降率的可靠保证。

    最后杨慎站出来总结道:“忠君、爱家,就是你们上阵厮杀的根本!”

    朱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宣布结束这场别开生面的皇帝训话表演。

    从这次的成功可以看出,宅男在某些方面,比如说表演啊、装13啊,还是占有很大优势的。

    不过朱寿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提升杨慎为伴读小书童后不久,从京城传来消息:海州爆发了严重的外交动乱。

第三十二章 海州之乱的起因

    在王昭妃的眼中,自家男人的宠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虽然她的男人是皇帝,按国法家规,都应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上万宫女,不过女人的心眼比针尖还小,这也是由女娲娘娘造人时决定的。

    上天规定的最大,因此王昭妃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待遇,对夏皇后等人的明枪暗箭,不屑一顾。

    在保定呆了几个月,那鸟不生蛋的荒野地带,洗个澡还得等半天的乡下地方,王昭妃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整rì里缠着自个男人,想回到京师的无限繁华中去。

    但是朱寿对她的宠爱,似乎也仅限于床上。大多数时候,皇帝的心思,还是放在那群土包子少年们的身上。

    这种情形,一直到正德二年的十月初,才宣告结束。

    王昭妃清楚的记得,那天,窗外的北风,吹得呼呼作响,冬天已经来了,越来越冷的天气,让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差,她一天也不想呆在雄县这个破地方了。

    张永张提督抱着一堆奏折,跑进跑出,满头大汗。夹墙内的暖气很足,负责供暖的大小太监们看来没有偷懒,这让王昭妃很不爽,因为其中有个小太监是夏皇后的眼线,她想搞死这个家伙,已经等了很久。可惜那小太监除了是夏皇后的眼线外,居然还是刘老大的干孙子,这下子王昭妃也拿他没了办法。

    不过这点小挫折还难不倒王昭妃,皇帝的身边,各种眼线,不计其数。

    寝宫中,在下令处死了一个吴德妃的宫女眼线后,穿着一袭单衣的王昭妃听见皇帝在大声吩咐张提督:“朕要回京!”

    这话听到王昭妃耳朵里,真是比什么药都要管用,立即青chūn焕发,扑到朱寿的怀里,然后伏在自个男人的胯下,香唇微张,做了那件朱寿要求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做的事情。

    朱寿很惊讶于自己女人的开放程度,要知道这是五百多年前的大明朝,就算他是皇帝,有些事也是敢想却没人愿意配合做的,比如眼下这种男女情趣,再比如横推rì本的战国群雄。

    皇帝和昭妃正在进行造人大计,围观的太监和宫女们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只有负责推臀擦汗的小宫女们,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张永捡起皇帝扔到地上的一个折子,面带微笑,退到了帷幕之后。他虽然也是太监,不过地位和作用早就超出了一般的大太监,皇帝两口子的私事,他是没有兴趣围观的。

    作为八虎排名第二的人物,张永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哪儿,这个折子就是他故意送给皇帝的,果然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折子中讲述的事,是这半个月来对海州之乱的调查结果,由锦衣卫都指挥使石文义亲笔撰写,再由西厂提督谷大用、东厂提督丘聚作备注,最后由刘老大亲自审定,才送到了白洋淀旁的张提督手里。

    紧跟着皇帝的张永看着刘老大的圈阅,不屑地笑了一下。老刘已经落伍了,如今大明朝最了解皇帝的,只能是他张提督。

    那rì接到海州之乱的折子,张提督就敏锐地感觉到皇帝的兴趣,虽然朱寿掩饰得很好,但怎么能逃得过张提督的双眼?

    跟着朱厚照十几年,张提督不等皇帝开口,便调动自己的关系,将海州之乱查了个底朝天,事无巨细,都落到了这个折子中。

    可笑那刘老大还认真看了一次,也只认为这是一起涉番事件罢了,了不起程度大了一点,死的人多了一点,对于每rì都能看到成百上千人死亡的刘老大来说,的确是件小事。

    但刘老大忘记这折子中有一条很重要的信息,那是一句话:“生不能为大明人,死也愿为大明鬼!”

    这句话,才是折子的画龙点睛之笔,也是张提督最期待的那种结果。

    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一个名叫龟寿丸的倭人,他在海州之乱中,以一人之力,在十天之中,斩杀了十余名倭人、二十余名朝鲜人,以及十余名汉人,最后独自走进海州州衙,投案自首。

    说起来那海州吴知州也是个妙人,居然没有立即砍了龟寿丸的脑袋,安抚各方势力,反而将这件事,大张旗鼓地闹上了京师,并且还为龟寿丸树了个“忠义之士”的名号。

    忠义?张提督啐了一口,吴知州的心思,无非就是想重提海禁罢了,这种逆皇帝心思而动的家伙,早晚是被砍死的份儿。

    二十口通商一开,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同,反对的朝臣也是数不胜数。人上一百,形形sèsè,更何况是整个大明那以千万计的黎民百姓?

    但皇帝跟前走私犯集团早已勾结在一起,这几个月的开海,所产生的利益,足以让前走私集团为之疯狂。

    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内陆派与沿海派之间、晋商与徽商之间、南北文官集团之间,斗争此起彼伏,让朝中的阁老和八虎头疼不已。

    本应处于漩窝中的皇帝,反而跑到保定去搞什么大明武学院,这让有见识的文官们腹诽不休。

    说归说,事总是要做的,抓住开海中所产生的问题,大肆宣扬,成了禁海派们攻击的重点。

    开海派们也不是吃素的啊,海州吴知州这种小爬虫不是要翻天么?他的顶头上司,淮安府蒋知府也不甘落后,不仅把“忠义之士”的提法落到实处,而且还提出了废除正德勘合符这一激进主张。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这事,就不得不提一下明朝的勘合贸易制度了。

    五百年前的明朝,处于一个闭眼YY的自我膨胀时代,郑和的辉煌早已过去,西、葡两国正在满世界乱跑。大明的官僚们出于唯我独尊的复杂心理,在实行半开半闭的禁海政策时,还留了一条小门缝:朝贡勘合贸易。

    这是中华文明,尤其是儒家文化的独特体现,没有读过《论语》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不能理解这种制度。

    抛弃它那拗口的规章不提,简单说一下它的cāo作模式吧,大致是这样的:在朱寿的二十口通商之前,大明朝的商人,是决不允许私下与外国人做生意的,没有任何条件可讲。

    只有朝贡勘合贸易是合法的,也就是当外国商人跟着外国的“贡使”们,来大明办事时,市舶司就可以把这些商人所带的货物,以贡品的名义,免费朝贡给大明朝庭,在这儿没有商品这一说法。

    总不能白拿人家的吧?因此在大明方面呢,就会把国内商人的商品,以回赐的名义,不要钱地赏赐给这些“仰慕天朝神威”的外国商人。

    于是中间猫腻就产生了。

    两条途径都是不要钱的,外国人给得少了,大明人就吃亏;外国人给得多了,外国人就不干。

    于是大明朝庭就很大方地从自己的腰包中,掏钱贴给外国人!以此来维护天朝的威严。

    这下大明商人们不干了,朝庭就这么贱?

    行,你要贱也可以,老子走私去!

    于是,大明朝的朝贡勘合贸易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怪现象:外国商人跪着爬着,求爹爹拜nǎinǎi的要来大明贸易,而大明商人根本就不鸟朝庭,直接下海当走私犯和海盗了。

    因此套用句后世的术语来讲,哪里有贸易壁垒,哪里就有走私!

    大明的海禁越强烈,朝贡勘合贸易越正规,走私贸易的利润就越高,大明的走私集团和海盗集团就越强大。

    朱寿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开了二十个口岸,用宽广的胸怀,迎接无数的走私集团和海盗,让他们从yīn暗角落里走出来,投入大明母亲的怀抱,大家一起去海上捞银子。

    因此从正德二年的四月份开始,朝贡勘合贸易就成了废纸一张,没人鸟这个制度了,这下子,独占明、rì朝贡勘合贸易的大义家族不干了。

    老子要废了细川澄元!和族第一文化人大内义兴发出了怒吼,顺便还联系了一下细川澄之,发出邀请:我们一起干掉你兄弟,然后推你当细川家的老大,你看怎么样?

    这事跟细川澄元有什么关系呢?

    他那便宜老爹刚被人乱刀砍死在温泉里,按理说他不应该去惹大内义兴才是。

    不过历史总是有其内在的偶然xìng与必然xìng,雄据京都的细川家,在正德元年,失去了大明勘合符,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弘治勘合符过期了。

    而得到大明勘合符的是谁呢?就是在rì后雄据本州西部和九州的七国守护大名、幕府管领代大内义兴。不过眼下的义兴,还只是六国守护大名,正在同丰后的大友氏开战。

    手执正德勘合符的大内义兴才高兴了两年,朱寿穿越了!

    二十口通商,让大内义兴手中那价值连城的正德勘合符成了废纸一张,抓住机会的细川家,开始利用大内家的内乱,插手明、rì贸易。

    不过大内义兴的怒气暂时不敢发作,因为细川家还执掌在细川政元手里,号称有统一天下能力的政元雄才伟略,不是大内这个文化人兼半个政客所能匹敌的。

    但不久前,细川政元居然跑去河内天井温泉洗澡,你洗澡也就洗吧,还带上了细川澄之的家臣香西元chūn。这下好了,早就对澄之被废除家族储君地位不满的香西,乱刀砍死了他的好基友政元,史称永正之变。

    于是,老储君澄之和新储君澄元开始了长达七年的狗咬狗战争。

    这下大内义兴的机会来了,他发出密令,指使在海州的手下,寻机干掉细川家的贸易商,一泄心头之恨。

    不过盛行“下克上”的大内家族,也不是铁板一块,他的指令居然落入了细川家的家臣龟寿丸手里。

    于是,龟寿丸挥舞着他的唐样横刀,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海州之乱。

第三十三章 木下吉和龟寿丸

    正德二年九月初三,海风卷着无数的细沙,将咸咸的海雾灌入海州城外的郁洲山中。

    明朝时,郁洲山岛和海州城是隔海相望的,自从正德皇帝开了海州作通商口岸后,南来北往的海商们,在郁洲山岛的东端形成了自己的聚居地。

    此处背山临海,在数百年后,这儿成为了亚欧大陆大动脉的东起点:连云港。

    在这个聚居地的最南边,有两个相对而立的营盘,一个住着来自堺市的倭人,另一个住的也是倭人,不过他们来自于博多。

    同样的对立形势,在其余十八个民用通商口岸中,也是很常见的。

    有些大明商人就不明白了:都是出门在外的同族,怎么搞得跟生死仇敌一样?

    不过倭人的死活,大明商人才不会真的关心呢,有对立,就可以砍价。jiān商们恨不得rì本有一万个守护大名,然后每个都扑倒在大明海商们的脚下,求着汉人欣赏自己的老婆。

    “倭女腿太短!”后世阅女无数的张叔大,曾经这么评价过rì本女人,然后由李如松补充了一句,“脸上铅粉也太厚。”

    为后世死宅们沉溺的倭女,在这个时代,就是无盐女的代名词,狠下心来睡倭女的汉人,都是豪杰一流,比如郑芝龙什么的。

    堺市,也就是后世的大阪,自古以来,这里就是摄津、河内与和泉三国的境界,故称为堺。又因为临海,各国的商人都会聚集在此处做买卖,逐渐成为东rì本的经济中心。

    而博多呢?

    位于筑前的博多,是rì本最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从公元七世纪起,就是与大陆来往的门户,遣隋使、遣唐使、遣新罗使皆从此出发,是整个rì本的海运中心。

    那么正德二年的时候,这两个地方又在谁的手里呢?

    十四年前的明应之变中,细川政元率军攻入京都,逼足利义植出走,扶植足利义澄为将军,从此掌握了京都一带的大权,堺市自然也落入了细川家的手中。

    而十年前在肥前晴气城下,击败了筑前少弐政资父子的大内义兴,也成功掌握了博多的大权。

    细川和大内这两大家族,在十六世纪的前三十年,是rì本最出名的一对基友,他们对抗的时候,织田信长的老爸,也才刚刚出生。

    因此从这两个地方出来的商人和武士们,相互对立,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更何况自从弘治勘合符过期后,细川家的武士们,早就看拿着正德勘合符的大内家不爽了。

    据一个幸存下来的大内家武士回忆:那一天,天很蓝,真的很蓝,比长门的海边还蓝。

    这个名叫木下吉右卫门的大内家武士,站在营地的大门口,看着那半扇厚重的木门横倒在地,门下还压着两具自家武士的尸体,立即飞快地朝营寨大屋跑去。

    大内家的营地里,只有不到十名武士,还有十多名商人及其随从,负责照看岸上货仓,剩下的人,都守在海边的大船上,守着退路。

    而细川家上岸的武士,就有二十多人,商人和随从也高达数十人,在南直隶的其余三个通商港口,大内家都占优势,唯独只有海州,最近是细川家占优势。

    不过前些rì子,从博多传来消息,要他们偷袭细川家的营地,虽然是主人的意思,但木下吉右卫门还是觉得这太疯狂了。

    远在千里外的家主,并不清楚海州眼下的形势,因此木下吉决定,暂时不教训细川家,等他们这批货走了之后,再偷袭驻守的细川武士。

    不过该死的内藤三郎,居然敢把家主的密令,卖给细川家!

    看着大门口的武士尸体,木下吉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内藤三郎出卖了大内家,细川家的武士来报仇了。

    内藤三郎跟木下吉一样,都是长门国人,不过木下吉是忠诚于大内家的武士,而内藤三郎却是内藤家的直系后代。

    自从惨败给大内义兴后,内藤弘矩父子交出了周防和长门的大权,但内藤家族一直都对主家抱有深厚的敌意,眼下出卖自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木下吉只恨自己的愚昧,被内藤三郎的同乡情谊所骗,汉人有句话说得没错:老乡见老乡,背后插一枪。

    悔恨充斥于心的木下吉抽出腰间的太刀,尽管他的武艺不错,但要对付二十多名细川家的武士,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算是死,也要光荣的死去,这就是木下吉右卫门此时的想法。

    有些人为了生存,会不择手段;但也有些人,会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而放弃生存,木下吉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作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士,而不是一个苟且偷生的懦夫。

    他握紧了手中的太刀,猛地向前奔跑,风一般的冲进了议事大屋。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让他的肠胃一阵翻滚。

    当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后,木下吉右卫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呆呆地站在血泊中,望着对面那个身形雄伟的大汉。

    宽阔的房间中,全是尸体和血,大内家所有的武士、商人和随从,都躺在血泊中,在他们的尸首上,站着四十多名细川家的武士和商人,虎视耽耽地望着他。

    rì本的海商,大多数都是破产的中下级武士,因此临时充当一下杀手,完全是才艺再现。

    领头的那个大汉,不似普通的倭人,身高近六尺,很宽的肩膀,隆起的颧骨,饱满的天庭,眼窝深陷,一对刀把似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环形大眼。他身穿一件青布长袍,外罩一套皮甲,上面沾满了血迹。

    在他的背上,还斜背着一张长弓,腰间挂着一个大明出产的牛皮箭囊,里边还插着十来支利箭。

    最恐怖的,是这个大汉手里握着的长刀,不是一般的太刀,而是唐样横刀!

    碧云天,黄叶地,血sè满天涯。

    木下吉右卫门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一副诡异的图案。

    “你是谁?”木下吉将刀往胸前一横,望着满屋子的细川家武士,既不跑,也不躲,沉声喝问道,“为何杀我下属?”

    “好胆识!”那大汉的眼中shè出锐利的光芒,不屑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忠贞武士,“某山城太秦二郎!”

    京都第一武士东仪龟寿丸?!

    木下吉愣了一下,这小子什么时候投靠细川家族了?

    东仪龟寿丸,出自山城国葛野郡太秦邑的东仪氏,是太秦姓的一个分支。而龟寿丸,就是族中最出名的武士,曾经打遍京都无敌手,刀下不知杀死了多少知名武士!

    对了,细川政元攻入京都之后,控制了周围的所有大名,挟将军以令诸侯,怪不得龟寿丸也被他收罗到麾下。

    在大明这个偏僻的海港城市,居然能见到威震京都的名武士,木下吉只得苦笑了一下,正准备开口说话,只见龟寿丸手中的唐样横刀,已经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悄无声息,却又非常快速地朝自己的颈项划来。

    木下吉举起太刀,猛地往上一挥,“叮”的一声,兵刃相交,他被弹得手掌一麻,太刀脱手而出,插进旁边的墙上。

    顺势往地上一滚,在血泊中沾了无数鲜血后,木下吉撑住墙壁,站了起来,双手空空。他的肩膀上也沾满了鲜血,不过大多数都是他自己的。

    龟寿丸刚才那一刀,不仅扫飞了他的太刀,而且还在他的肩膀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差不到一指的距离,就可以砍掉他的脖子!

    死里逃生的木下吉只觉得心脏一阵乱跳,全身涌上一阵无力感,自己和龟寿丸,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

    既然要死,那就死个干净痛快吧,木下吉站在那儿,垂下双手,闭上了眼睛,只等对手的长刀横扫过来,砍下自己的首级。

    “临绝阵而不逃,遇强敌而不怯,果然是条汉子,”龟寿丸忽然用汉语说道,“你既是英雄,我也不能污了名声,自己回船上去吧,到了博多,代我问候大内义兴,就说十八个港口的大内商人,我都会杀个一干二净。”

    木下吉忽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既不转身离去,也不说话。

    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龟寿丸大笑一声,手中唐刀猛地戳向木下吉的左胸,其势快如闪电!

    木下吉毫不躲闪,脚尖一挑,横在地上的一柄太刀飞了起来,朝龟寿丸的下腹斩去。

    他竟然是想用自己的xìng命,来砍上龟寿丸一刀!

    龟寿丸飞起一脚,踢到太刀的刀身上,手中的唐刀直抵在木下吉的胸口,入肉一分,猛地停住。

    鲜血如泉而下,“当”地一声,太刀跌落于地。

    “真不怕死?”龟寿丸用汉语说道。

    木下吉忽然发现对方一直用的都是汉话,而自己说的才是倭语。他们来大明做生意,大多数都通晓汉话,就算说不顺口的,也能明白大概意思,但龟寿丸的汉话居然说得非常流利。

    他不解之余,只得苦笑道:“你又没打算放过我,何苦戏弄?”

    龟寿丸哈哈大笑:“本来打算等你转头时,砍掉你的脑袋,没想你还挺对我胃口,留你一命,来帮我吧。”

    木下吉摇了摇头,也不顾自己胸前和肩膀上的血越流越多,惨然道:“生是大内人,死是大内鬼,送我上路吧。”

    龟寿丸收刀回手,顺势挑起木下吉的一块血肉,等对方痛哼一声后,方才不屑地啐了一口,说道:“大内义兴算个屁,一乡下小财主罢了,岂能值得你这样的豪杰为他去死?”

    木下吉也不理他,用布条塞住自己胸口的**,略微止住鲜血,淡然道:“细川家不是一样?”

    龟寿丸哼了一声,傲然道:“老子就没打算在细川家长呆,当年答应政元那厮,也不过是做他的客人,而不是奴仆,这屋中都是我的兄弟,也都是豪杰之士,帮细川家干掉大内家,不过是尽点宾主之谊罢了。”

    “你不杀我?”血流得太多,木下吉不由全身发软,但还是硬撑着,没有倒下。

    “想你做我的兄弟。”龟寿丸盯着他。

    “那我走了。”木下吉撑住身边的墙壁,转过身去。

    “不怕我杀了你?”龟寿丸在他身后问道。

    “那你就不是太秦二郎了,也不会跟我废话这么久,”木下吉走出大门,蹒跚前行,远远传来他的声音,“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怎么逃过明军的追捕吧!”

第三十四章 皇帝的问题

    正德二年十月十七rì,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此时已近黄昏,光线昏暗,一间布置得颇为舒适的牢房中,燃起了熊熊的火把,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

    房中只有两人,隔着一张桌案,相对而坐。

    桌案上摆着丰盛的酒菜,都是从京师凤舞楼里叫来的上等佳肴,不过两人都没动手,只是静静的望着彼此。

    “为何放了那木下吉?”说话的,是个长相粗犷的中年人,穿着一袭红sè的锦衣,朝天冠上还贴着一团花球,声音尖锐,不似常人。

    “让他去跟大内家报信。”坐在这中年人对面的,正是自投到海州州衙的太秦二郎,又被称为东仪龟寿丸的京都第一武士。

    在各地的牢狱中呆了大半个月,辗转押送,他的脸sè有些苍白,不过剽悍之气仍旧不减昔rì,两眼灵动之极,神态竟然有些随意,好像自己不是身处龙潭虎穴般的诏狱中,而是在凤舞楼的包间里,跟几个好友坐而论道。

    “他为何不再寻死?”中年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yù留着xìng命,回大内家报信,”龟寿丸的神态很轻松,不过回答的语气还是比较恭谨,“对于他这样的豪杰来说,使命,比xìng命和名声更重要。”

    “如此看来,你们的心思倒也相通。”中年人端起桌上的酒杯,做了个随意的手势,一饮而尽。

    “不敢欺瞒丘公公。”龟寿丸的脸上尽是笑意。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东厂掌印太监、名列八虎的丘聚。

    放下酒杯,丘聚又问道:“大内义兴会相信你的话?”

    龟寿丸点了点头,说道:“义兴,文人也,承父辈之力,方能占据六国,如今又将势力扩展至肥前,其势必骄,见大利而忘根本。”

    龟寿丸知道丘公公并不了解倭国形势,因此将大内义兴的优点和缺点都说了出来,字字见血,尤其是“忘根本”三字,将大内家族的衰落原因说了个十足十。

    等丘公公消化了一下之后,龟寿丸继续说道:“草民乃倭国京都第一武士,也弃细川家而逃,由此可见,政元一死,澄元与澄之相互争斗,细川一族已不是义兴的敌手,他又有前将军足利义材这个无双奇货在手,怎能不趁机上洛,击败澄元,争得倭国大权?”

    丘公公哑然笑道:“你说的,我全然不懂,倭人的内斗,我大明也无兴致了解,只是皇上有一句话想问你,可得老实回答。”

    龟寿丸知道今rì的重头戏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对丘公公行了个大礼,又跪在地上,对正北方叩了三个响头,方才恭敬地说道:“化外草民,恭迎圣上口谕。”

    丘聚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愣了半晌方才说道:“你怎地如此熟悉我族礼仪?”

    锦衣卫的诏狱在皇城的正南方,邻近都督府和大明门,它的正北方向,正是紫禁城。

    龟寿丸回道:“草民虽身处化外之地,却是纯正的汉人,远祖是弓月君,魏晋之际,天下大乱,自乐浪郡泛海,率二十七县汉人逃至倭国,居山城国葛野郡太秦邑,以秦为姓,家中谱系齐全,虽分为林氏、东仪氏等数支,但祭祀皆以秦始皇为尊,以示不忘根本。”

    丘聚笑了笑:“跟本督就不要耍这些花架子了,说点有用的吧。”

    龟寿丸连忙跪在地上:“草民的父亲,曾就学于大明渡海僧人,因而草民除了熟习大明文化,也从小就仰慕天朝文明,恨不得下世投生于大明,为皇上开疆辟土,传承大明文化。”

    丘聚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没说实话。”

    龟寿丸猛地一咬牙关,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如今倭国内乱四起,正是豪杰出人头地之时,草民在倭国颇有微名,倘若能得大明支持,必有一番作为,若是草民的宏愿得偿,愿世世代代,依云南黔国公府例,永为大明藩属。”

    黔国公府,也就是人们熟悉的沐王府,沐英和其子沐晟都是追封的王爷,因此世人将黔国公府称为沐王府,实际上从沐晟开始,实授的爵位,都是黔国公。

    沐家一直镇守民族关系复杂的云南,直到明朝灭亡,忠心不二,可谓是历代藩属国的典范。

    丘聚哈哈大笑道:“这话还有些像样,但云南也是王土,流官世官土司边民,皆受朝庭封赏,与黔国公可没多大关系。”

    他这话就有点讲究了,明的是说黔国公,实际却是问龟寿丸:你想我大明助你成事,可有什么好处回报?

    龟寿丸是人中豪杰,自然懂得丘聚的意思,连忙回道:“卑职有上、中、下三策,可解公公之忧。”

    他听出了丘公公的话语有松动,便打蛇随棍上,自称卑职了。

    丘聚好奇地问道:“那说来听听?”

    龟寿丸回道:“下策,卑职起事之初,便租堺市予天朝,时限永久;若起事顺利,据京都之rì,便将石见银山抵押给天朝;成事之后,卑职愿将世子质于天朝,不得天朝封赏,不予继位。”

    丘聚摇了摇头:“此策不可,中策呢?”

    龟寿丸笑道:“卑职之私兵,皆以大明人为军官;卑职之幕僚,皆任用大明举子;卑职之财赋,尽皆掌于大明官员之手。”

    丘聚也笑道:“你这小子,欺老子愚昧不堪么?老子当年在内书堂,虽然不及刘瑾等人,但也初通文墨,这中策,初听有理,却是比下策还臭不可闻,休得再提。”

    丘聚能名列八虎,靠的可不仅仅是拍马屁,能在上万名宦官中脱颖而出,挤到皇帝身前献宠,没有点真本事,那就纯属找死了。

    须知人人皆有忌妒之心,就算是刘老大,身后也有无数的明枪暗箭,盼望他死的人,不计其数,比如张提督,再比如丘聚自己。

    因此八虎要是没有真本事,如同文官集团所说那般是“jiān佞无能之辈”,那么早就不用杨一清勾结张永了,太监集团自己就分个水落石出,将刘老大等人碎骨扬灰了。

    龟寿丸这两条计策,初听有理,似乎都是为大明的利益着想,但一细察,便露出其本质来。

    下策明显是拖大明进入倭国的内战泥淖,中策更是想让大明在倭国臭了大街,激起倭人的反抗情绪。

    龟寿丸见瞒不了丘公公,这才正sè道:“那卑职就不拿上策来哄骗提督大人了,在倭国学艺时,恩师曾告诫卑职,大明之大,豪杰之多,超出卑职想象,如今见到公公,方知恩师所言,句句属实。”

    丘聚摆了摆手,说道:“别给老子灌**汤,皇上还等着我回话呢。”

    龟寿丸恭敬地说道:“恩师曾有一言,倭国大乱,卑职yù有所作为,必得大明之援,方可鼎立于各国大名之间,不过卑职自泛海西来,所见之人,无不愚昧,因此rì渐狂妄、夜郎自大,方才所言,还望提督大人体谅。”

    丘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些朝鲜人和我大明子民,为何杀了他们?还有,你如何断定吴知州不会立即砍下你的人头?”

    龟寿丸袭击了大内家的营寨后,从郁洲山岛东岸北进,又袭击了一个朝鲜人的营地,杀了五十余名朝鲜人,抢了两艘海船,其中二十余人都是他一人所杀。

    七天后,他又在岛中设伏,杀了前来追剿他的东海中所郑百户,以及四十余名明朝官兵,据幸存者回报,仅他一人,就斩杀了包括郑百户在内的十余名官军,吓得海州的吴知州肝胆yù裂。

    就在淮安府蒋知府和大河卫准备联合出兵剿匪时,他却到海州州衙,自动投案,搞得吴知州惊喜交加,将海州之乱作为惊天大案,捅上了京师。

    “那群朝鲜人,来自于济州牧,他们在大静县拥有一个天然良港,”龟寿丸笑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我想杀他们,已经等了大半年,此次顺势灭了,让兄弟们去取了那良港,以备他rì之用。”

    丘聚也笑了,说道:“本督来此之前,听皇上说你是个难得的豪杰之士,还颇不以为然,看你这些手段,就算不是豪杰,也是个乱世的枭雄。”

    龟寿丸连忙又跪下,对正北方叩了三个响头,方才恭敬地回答:“谢圣天子夸奖。”

    丘聚微笑道:“幸好你不是太监,不然老子立马就将你杀了。”

    龟寿丸惶恐道:“卑职可不敢与提督大人并列,在大人面前,卑职有如是萤虫之对明月……”

    丘聚挥了挥手:“为何杀我大明官军?”

    龟寿丸呐呐说道:“卑职若不杀个百户,今rì出现在提督大人面前的,就是卑职的人头了。”

    丘聚哈哈大笑道:“恐怕你是想杀个指挥使、都指挥使甚至总兵之类的吧?”

    龟寿丸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低声道:“罪臣不敢作如此想法。”

    丘聚说道:“你的时机倒抓得挺好,皇上刚一开海,你就闻风而至,行事步步紧扣,懂得借势借力,也谙熟我大明形势,倒也算是个人杰,好吧,皇上要本督来问的话,只有一句,那便是皇上要你猜一下,为何留你一命?”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盯着龟寿丸,缓缓说道:“答对了,你便是新鲜出炉的鸿胪寺从六品左寺丞;答错了,这牢房门外,便是数十名锦衣健儿,将你的人头取下,以祭死去的大明将士。”

    龟寿丸将如何作答呢?丘公公很有兴趣地望着对方,如同看一只困在陷井里的小兽。;

第三十五章 跳梁小丑秦东仪

    正德二年十月十八rì,太阳躲在云层的背后,偶尔露出几道霞光,大多数时候,皇城的天空,都是yīn沉沉的,有如杨廷和的心情。

    早朝时跟朱寿争执了个多时辰的杨师傅,眼下有气无力地站在大殿之上,看着那个秃发倭人夸夸其谈,兴高彩烈之际,竟然还不顾君前礼仪,将脚上的下驮(木屐)踩得吱吱作响。

    而皇上居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提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听得杨师傅眉头越皱越紧。

    他正yù上前开口,阻止皇帝的胡作非为,却被身旁的李东阳扯了一下衣袖,回头看时,正好对上焦芳那幸灾乐祸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凛,止住了脚步。

    早朝之际,得知皇上居然赦了那倭人的罪责,杨廷和不由得大急,他是帝师,有着超然的身份,因此敢于提出一些不同的异议。

    “rì本乃不征之国!”这是杨师傅的论点。

    “朕高兴,你管得着嘛!”这是朱寿胡缠蛮缠的论点。

    两人为何起了这种争议呢?

    原因还得归结于大明的厂卫机构,太不保密了。

    对普通百姓甚至是中低层官员来说,厂卫是一些非常神秘的组织,谈之变sè,闻之惊心。但对于阁老们来说,厂卫就好比是上司家养的恶犬,虽然有点吓人,但总能喂些骨头给它们吃。如果上司皇帝再懒一些,那么洗毛剃发之类的工作,都得各位提督与阁老们配合着来做。

    因此对于近期发生的事情,杨师傅很快就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中间自然有某些有心人士的透露,比如眼下得意洋洋的张提督。

    皇帝要对rì本用兵,这是杨师傅的第一个想法。

    皇帝要挑动倭人打倭人,然后混水摸鱼,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皇帝疯了,这是杨师傅最后一个想法。

    为了那个倭人的一句“生不能为大明人,死也愿为大明鬼”,皇上就动心了,就想去支持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祸乱友邦,陷入像安南一样的泥淖中,这不是疯了,还是什么?

    难道皇帝真以为他是太祖、成祖?杨师傅的心中,涌出强大的无力感。

    是的,谁都知道,所谓的不征之国,就是瞎扯淡,太祖他老人家还有什么不敢征服的?无非就是北元悬在脑袋上,没空搭理那些周边小国罢了。

    到了成祖朝,把北元料理得差不多了,想打安南就打安南,想打蒙古就打蒙古,什么狗屁不征之国,咱大明把谁放在眼里过了。

    什么叫天朝,在大明的文官们心中,就是老子天下第一,这才叫天朝,打你这些小国,是看得起你。

    如同后来郑和俘虏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苏门答剌伪王苏干一样,俺大明承认你,你才是国王,不承认你,你就是囚犯。

    若不是锡兰和苏门答剌都离大明太远,管理不易,成祖岂会轻易放了那两个狗屁国王?

    不过正是有了这两个国王和安南的教训,杨师傅才会极力反对皇帝的决策,不支持秦东仪出使rì本!

    为什么?就因为一个字:远!如果非要再加两个字,那就是:大海。

    对,跟正义、不征什么的,半点边都搭不上。

    杨师傅是个非常合格的政治家,也有着高明的战略眼光,他跟倭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无法体会朱寿心中那颗熊熊燃烧的宅男之心,但他知道,只要大明表个态,不管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出使,还是明目张胆的出兵,都将陷入rì本的泥淖中,如同当年在安南一样,白白送掉大明数万将士的xìng命。

    朱寿对杨师傅这种腐朽堕落的保守主义嗤之以鼻,他在早朝时提出:眼下正是良机,有秦东仪当内应,我们能把倭国搞到四分五裂、民不聊生,然后从中渔利。

    秦东仪,就是那个正站在殿中,如同小丑般,一边拍皇帝马屁,一边大肆吹嘘倭国形势的rì本人太秦二郎,也可以叫他东仪龟寿丸,反正rì本人的姓名,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改来改去,非常正常。

    可秦东仪从不这么认为,因为他自认为是汉人,而且他的秦姓是朱寿赐封的,东仪这个名,也是朱寿赐的,对于并非太秦氏宗子(即长房继承人)的他,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因此他决定将下一代的姓取为“秦东仪”,以此来纪念伟大的大明皇帝。

    不得不说,杨师傅的评语非常确切,rì本人真的不是一个尊敬祖宗姓氏的民族。

    在新任鸿胪寺从六品左寺丞秦东仪的嘴里,如今的rì本,可谓是应仁之乱后,最有利于豪杰起事的时机。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就得让秦东仪从应仁之乱开始分析了。

    三十年前结束的应仁之乱,是室町幕府退出rì本统治地位的标志,足利家族的分支细川家族,在名义上获得了战争的胜利,打败了西军。

    但东军的首领细川胜元,并没有从根本上击败西军的山名持丰,从此东西对立,战乱频繁,各地的守护大名,如同汉末的诸侯一般,纷纷成为dú lì的战国大名,拉开了长达百余年的rì本战国时代。

    到了明应二年(1493年),足利义材(后改名义植)被细川胜元的儿子政元击败,投奔大内义兴的老爹政弘,以图复国。

    但政弘很快就死了,志大才疏的文人义兴,开始做着“挟将军以令诸侯”的美梦,经常被细川政元抽得脸都肿了。

    不过一代枭雄政元有个坏毛病,就是信了邪道,居然不想要儿子,收了养子后,又朝令夕改,最后两子争储,自己也惨死在好基友香西元chūn的手里。

    到了正德二年的七月,细川澄元和三好长辉先败后胜,杀了香西,驱逐细川澄之。

    这下子,大内义兴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时刻准备着,想上洛掌权,干掉澄元。

    他的帮手,只有一个:政元的养子细川高国,也就是等澄之和澄元两败俱伤后,最后捡了个大皮夹的家伙,他还干过一件事,就是在背后插了大内义兴一刀。

    战国时期的rì本各位乡下小财主们,相互之间的基友关系,乱得可谓是一塌糊涂。

    而义兴的敌人,却有三个:细川澄元、近江六角家族、出云的尼子家族。

    “三十余年来,东、西两军,疲于奔命,早就两败俱伤,如今政元死去,正是豪杰起事之时,微臣只等义兴出兵京都,便可在山城国起兵,寻机取利。”秦东仪眉飞神舞地总结道。

    “皇上,万万不可!”说话的,是李东阳的死基友,都御史周南。不过他们数十年的感情,早就已经破裂了,因为李东阳没有同刘瑾抗争,反而作壁上观,这让周南严重鄙视这位丞相老友。

    周南的话,朱寿似乎没有听见,反而兴致盎然地问秦东仪:“朕听闻你勇武过人,有京都第一武士之称,能万人敌否?”

    秦东仪连忙跪下,高呼:“微臣武艺粗浅,岂能万人敌,剑术之道,不可小技尔,若是以一对一,微臣倒也不惧他人,倘若以一对十,就算不用长短兵械配合,微臣也会身首异处。”

    看着趴在地上,屁股翘得老高的京都第一武士,朱寿觉得有点无聊,从老农民曹雄开始,低武时代的大明世界,正在摧毁他心中的剑侠梦想。

    每一个宅男心里,都有一个李逍遥,唉,朕的剑客时代,何时才能到来?

    秦东仪见皇帝没有说话,连忙将所谓的武技一一道来,倭国剑道,什么百人斩、千人斩,不过是号称罢了,就是一百头猪躺在那儿,也得杀到你口吐鲜血。因此若是对手一涌而上,就算你神勇盖世,没有帮手的话,也得抓瞎。

    “还望圣上赐予微臣真正的万人敌之法。”按照事前的布置,秦东仪连忙说道,他昨晚答对了皇帝的问题,自然能赢取自己该得的红利。

    “想要何种万人敌?”朱寿也照着剧本开始装13,似乎他真的有很多种万人敌似的。

    “还望圣天子赐我倭地,如何书同文、车同轨、统一法度量则、设立封国府县、推广大明官话等法,让倭人世世代代,皆以身为大明人为荣,以蛮夷之俗为耻!以说汉话为荣,以说倭语为耻!以汉姓为荣,以倭姓为耻……”秦东仪摇头晃脑,嘴里连珠说出一长串话来。

    好一个狗倭jiān!这不仅是要将倭人亡国灭种,也是要让我大明跌入深坑啊!

    “此贼夷居心叵测,”不知趣的周南将生死置之度外,打断秦东仪的卖国言论,上前谏道,“皇上,为四海安宁计,请诛此贼夷,并彻查其幕后黑手,以安诸国!”

    看来,周南不仅想搞死这个小rì本,还想把阉党、开海派、禁海派之流的,也牵扯进来,一棍子统统打死。不得不说,周老头的勇气真是可嘉。

    秦东仪闻言立即号啕大哭,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说道:“圣天子,微臣之心,rì月可鉴,天子开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微臣从化外之地,慕天子之道,不远万里,来到中土故地,此心rì月可鉴,rì月可鉴啊!”

    朱寿心有戚戚:看看,多好的同志啊,为了朕的灭rì大业,不远万里,来到大明,这是种什么jīng神?

    他正准备训斥一下不知趣的周老头,不料从朝臣中闪出焦芳,手里举着一个折子,大声说道:“臣弹劾各边巡抚都御史及管粮郎中,贪赃枉法,从中渔利!”

    众朝臣不由大惊,傻子都知道,焦芳焦阁老,就是刘老大最忠实的基友加走狗,他的意思,就是刘老大的意思。

    各边巡抚都御史?

    虽然也包括那个不知趣的周南,但是也不至于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

    继五十三人反动集团之后,刘老大这是准备再兴大狱么?

    众人面面相觑,反倒是罪魁祸首秦东仪,偷偷抹了抹自己的眼泪,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一场原本应该发生的大明政坛巨变,虽然被蝴蝶的翅膀扇歪了一点,但还是很及时地发生了。

第三十六章 不要相信爱情

    “都御史周南、张鼐、马中锡、汤全、刘宪,布政以下官孙禄、冒政、方矩、华福、金献民、刘逊、郭绪、张翼,郎中刘绎、王荩等,尽皆下狱,待有司立案彻查之后,再行惩处。”

    正德二年十月十八rì,一道震惊大明政坛的圣旨,从京师发了出去。

    而上述这些人,不过是最先倒霉的,刘瑾刘老大的权势,在这次的政坛巨变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文官集团们都说刘老大是“立皇帝”,还举出了若干例子,证明站着的刘皇帝比那位坐着的朱皇帝还跋扈。

    随便翻翻史书,就可以找出“又令六科寅入酉出,使不得息,以困苦之”之类的话,又或者是“令文臣毋辄予封诰,痛绳文吏”之类的,总之一句话,刘老大就是传说中的男王,被老天派下来,专门蹂躏文官集团的。

    但事实究竟如何呢?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还相信爱情,那么请你远离政治话题,因为它真的不适合你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儿。

    如果你已经可以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大吼“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那么可以继续观察一下真实的刘老大。

    拨开历史的迷雾,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刘老大,其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老太监。

    不学有术,完全可以套到他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的学问比不上李东阳这个老jiān巨滑的家伙,也比不上杨廷和这种天才型儿童,因此他非常有自知之明。

    每次遇到不懂的政事,他都会和妹婿孙聪、狗头军师张文冕商议,然后再交给焦芳、张彩等人过目,最后还会咨询一下李东阳等人,以便取众家之长,尽量不犯大错。

    至于文官控诉他的“六科寅入酉出”,大家都知道,大明有早朝的习惯,早晨的寅时,大臣们都在排队上早朝了,包括刘老大在内,难道你六科的小公务员们,还能比内阁大臣们来得更迟?而酉时,拜托,刚好吃晚饭前的时间点,刘老大也才刚刚处理好政务,小公务员们,你们还想早点下班?

    这事别说在明朝,就是在现代社会,哪个下属敢在上司之前迟到早退?不想混了是不是?

    文官们敢这么说,摆明了以前的rì子过得太舒服了,让他们上班的时间拖长点,办事效率高一点,于是就叫苦不迭了。

    别说是刘老大,换任何一个老大,都只能是发飙的份儿。再加上刘老大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因此“痛绳文吏”之类的事,干起来也就得心应手了。

    太监要想镇住文官,没有小弟的男人,想镇住有小弟的男人,不拿出点过激手段,是肯定不行的。

    这一点,后世混迹于某大型小说网站上的人们最有发言权:“太监是没有人权滴!”

    刘瑾不仅整治文官,他还整治太监们。

    比如八虎中的谷大用,在临清开皇店谋私利,被刘瑾收拾;马永成收受贿赂,提拔锦衣百户邵琪,还是被刘老大收拾。至于其他被刘老大收拾的太监,还有非常多,就不再一一列举。

    后来的倒刘一役中,八虎纷纷站到刘老大的对面,跟文官联合起来,从某一个侧面,也反应了刘老大真的不是一个“jiān佞无能之辈”。

    刘老大的手段很多,有些也很过火,不过站在客观立场上来讲,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策略,说不上对错,更谈不上正义与否。

    政治,从来都跟正义两字扯不上边。成者王侯败者寇,这才是政治的真实面目。

    由秦东仪这个倭人诱发的这场政治地震,在另一段历史上,是由刘老大的励jīng图治引起的。

    不过诱发原因并不重要,因为刘老大为了这件事情,已经准备很久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的政治地位,已经升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我们来看看正德二年十月份的刘老大吧,当时“公侯勋戚以下,莫敢钧礼,每私谒,相率跪拜”,意思就是在刘老大面前,只要不是zhōng yāng最高层的官员,都得行跪拜礼!

    明朝时代,可不是“我大清”,当时官员们的膝盖还是很硬的,对上官行跪拜之礼的,大多数是jiān滑小人和一代枭雄,但凡是有点气节的,都不屑于跪在地上。

    就是有官职的太监对着皇帝,也有自称为“臣”的,而不是奴才。

    当然,八虎和朱寿之间的这种关系,不能简单用奴才来形容,这九人之间的感情,是后世的现代人无法理解的。

    既然大部份朝庭官员都跪了,那么只有两种情况:第一,刘瑾的党羽,已经渗入到朝庭的所有部门当中,占了绝大多数;第二,刘瑾的铁血手段,已经让原本厚膝盖的官员们,中了一箭,变成软膝盖了。

    “私谒”两个字告诉我们,第二种情况是不存在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若干场官场清洗了,因此只能存在第一种情况。

    什么是“私谒”?简单点讲,就是私下去领导家走后门。根据后世的经验就可以得知,能够登门的,不是自已人的话,领导是不会收礼的。

    既然门人满天下、走狗遍朝中,那么奏折一上来,也必须先到刘老大那儿,称为“红本”,等刘老大看过后,才能到通政司那儿,称为“白本”,满朝文武,都称刘老大为刘太监,不敢称他的名字,视作避讳。

    这是一个伟大光辉的太监时代,因为“太监”居然还是尊称,不是后世的落水狗。

    有一次,都察院上奏,误写了刘老大的大名。结果被刘老大一阵痛骂,都御史屠滽只得率领下属们跪地求饶。

    这事从一个侧面表现了刘老大的权势滔天,当然,也从另一个侧面,展示了都察院的言官们,都是群吃多了想找事的闲家伙,比如前文的周南之类。

    刘老大这么有权势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太监,又不可能去当皇帝,再说他也根本就没想过造反篡位这回事。其余七虎,虽然对刘老大有所不满,不过智谋、能力和势力都差了不止一筹,只能干瞪眼。

    当一个人爬无可爬的时候,刘老大就想留名青史了。

    我们都知道,刘老大这个人,和所有著名政治人物一样,一辈子干过无数的坏事。坏事虽然也能留名历史,不过那是臭名,好事才能万代流芳啊。

    那什么叫好事,什么叫坏事呢?

    不是道德上的标准,而是政治上的标准:有利于国家的,就是好事;对国家无利的,就是坏事。

    有人就会说了,有利于国家的,不就有利于人民么,那还不符合道德上的标准?

    有这种想法的人,只能说他们都是善良的,都是相信爱情的。

    让我们避开爱情的话题吧,这本书主要讲的是政治。

    总之,刘老大准备干好事了,他这辈子干过无数坏事,每件坏事都让他如鱼得水,权势越来越大,直到爬上大明统治集团的金字塔尖。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一辈子兢兢业业干坏事的jiān臣,忽然之间干了几件好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个后果暂且不提,因为刘老大还没准备领盒饭,让我们先来看看他准备干的这件好事吧。

    “遣使察核边仓”,这是刘老大干的第一件好事,怎么说呢,这事其实就是派人去检查边防的仓库。

    这事说起来简单,其实非常复杂,大明的边关问题,号称天下第一难题。

    要解决这一难题,除非是重八哥再世,否则谁也拿它没有办法,因为权倾天下的刘老大,最后就栽在这个问题上面,以至于直到明朝灭亡,也没人能解决它。

    不过刘老大眼下并不知道自己会死在边关问题上,他只是想做几件好事。

    第一件,就是彻查边防的粮食仓库。

    干这事,首当其冲被查的,就是都御史周南,他老人家收的贿赂最多,所以说评价一个政治人物,真的不能看他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得深入史料中,查出这家伙的狐狸尾巴。

    周南就是一个把尾巴掩藏得很深的家伙,表面上忠心义胆的周都御史,暗地里收边关文武官员的贿赂,早就收到手软,家中富庶得不像话。最后连杨一清都看不下去了,说“吾等皆破家”,意思是:周老大人,你怎么还没破家呢?

    在秦东仪的出使问题上,刘老大搞掉周南,也算是帮了朱寿一个大忙,因此就算是李东阳等人纷纷出言相谏,朱寿还是同意了焦芳的请求。

    刘老大和皇帝联合起来的威力,在前文我们已经讲过了,是大明朝无人能挡的。

    因此在焦芳这个一号狗腿的具体cāo作下,数十名官员被打入大牢,下令追补他们贪污受贿的边粮,缴不出来的,就不准出狱。

    因为是大冬天,结果都御史刘宪在牢里被活活冻饿而死,其他人等,都被罚得吐血。

    就在文武百官都认为事情该告一个段落,该出使倭国的,就出使倭国;该去皇宫玩嫔妃的,就去玩嫔妃;该当立皇帝的,就去当立皇帝;该做缩头鳖的,就做缩头鳖……

    但是生活并不是爱情,没有那么美好。

    在朝会快结束的时候,李东阳站了出来,奏道:“通商港口开启以来,市舶司已形同虚设,已到改良之时。”

    初闻此言,皇帝并没有反应过来,但开海派的官员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一刀封喉李宾之!”

    刘瑾也咧了一下嘴,李东阳这一刀,砍得够狠,如果不出来救驾,事后肯定要挨皇帝臭骂。

    第一狗腿焦芳立即领会到老大的意思,也站了出来,继续奏道:“臣请察盐课及内甲字库!”

    全体文武百官立即狂吐鲜血:完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第三十七章 政客与流氓

    要理解李东阳和刘老大之间的明争暗斗,我们就要认真分析一下当时的历史背景。

    每个政治问题,都不是单独存在的,它有着自己的产生、发展和变化根源,那种一拍脑袋就能治理国家的,绝对是主角模板开到了逆天的程度。

    先来看一下李东阳的这记夺命封喉刀。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制度,也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事物。

    从朱寿下决心开辟二十口通商,展开他的大航海时代开始,伴随而来的负面影响和各种麻烦问题,将在数十年内,都令他焦头烂额。

    相比较而言,市舶司的问题,反而是其中最不起眼的。

    大明高富帅李东阳是什么人?他是浑身没有一点破绽的政客,无论什么对手,都很难找到搞掉他的方法。

    朱寿的开海政策,存在的问题非常多,明眼人都瞧着呢,但谁也不会傻到去说破。

    那李东阳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呢?

    原因很简单,市舶司的问题虽然小,但却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它关系到钱税的流向。

    在前文我们就说过,明朝的市舶司,主要干一件蠢事,就是把大明zhèng fǔ的钱,无偿的交给外国商人们,让他们高兴而来,欢喜而去,体验到“zhōng yāng王朝”的滋味。

    官员们真的都是傻蛋?

    事实并非如此,商人们都能意识到的问题,比他们聪明得多的官员,自然早就认识到了。因此提举市舶太监熊宣才说:皇上,这样不行,我们得收税,多少都要意思一下,不然外国佬还以为我们大明人都是傻子。

    穿越前的朱厚照,对海洋没有一点兴趣,因此也就不鸟熊宣,反而降旨训了他一顿。

    穿越后的朱寿,在大航海时代的刺激下,把脚步又迈得大了一点。都开了二十个通商口岸了,除了东海公司的两个专用港口外,在其余十八港口,居然没有收税的专门机构!连市舶司,也还是原来那三家。

    各国海商,只能把三十分之一的商税,交给东海公司。而大明的海商们,甚至大肆偷税漏税,跟东海公司勾结,把原本应该交给朝庭的税收,以很低的代价,交给东海公司。

    这下子朝庭的文官们不干了,东海公司是皇帝的内库,由太监们掌握,领头的是八虎之一的罗祥,人称“穷凶极恶”,谁敢找他要钱去?

    市舶司是太监管,东海公司也是太监管,看着白花花的银两流到皇帝的内库,文官们的意见很大。

    朱寿虽然蛮横,但朱厚照的记忆依然存在,知道朝庭的规矩,于理于法,二十个港口的商税,都应该交给朝庭。

    那么就产生了几个很大的问题:是交给zhōng yāng呢,还是交给地方?东海公司呢,要不要交税?如何禁绝走私?如何收取并运送税银?

    更深层的问题也产生了:东海公司的红利、夷州的移民费用、皇帝的开海政策花费,应该由国库负责收支呢,还是由内库负责收支?

    李东阳扔出一个小问题,不足以激怒朱寿,但这个问题却牵连着无数大问题,太监集团和文官集团、zhōng yāng和地方、国库与内库等等,都在这些问题的圈套之中。

    从技术层面来讲,这个问题,在大明属于死结,很多有见识的高级官员都意识到了这些,但都想不出解决方法。

    因此李东阳一提出来,大家都明白,这一刀,正砍在皇帝开海政策的软肋上,无从招架。

    李丞相岂会只有一刀而已?

    这一刀不过是小试,看看皇帝的反应,接下来的数刀,就将是“内库开支问题”、“东海公司管理问题”、“港口的规范问题”,总之刀刀都将砍得皇帝眼花缭乱,最后他会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皇帝啊,咱们还是玩玩宫女好了,不要去大海上搞东搞西了,这样不好,至于倭国、夷州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李丞相玩政治的功力,在正德朝前期可谓是独步天下,甩了刘老大好几个街口,也就后期的杨廷和,能够望其项背。

    他的这些刀法路数,刘老大、焦丞相、杨丞相都是非常熟悉的,大家都是治国能臣,小皇帝不清楚,他们还不清楚么?

    但怎么破?三人都犯了难。

    这不是yīn谋,李东阳很少玩yīn谋,这是堂堂正正的治国之道:经济和税收都搞不好,还扯什么倭国、夷州?简直是乱弹琴。

    因此不管何种派系,都必须正视这个问题。而开海派,更是需要认真解决问题,不然后果非常严重。

    李东阳不耍yīn谋,但不代表刘老大不耍啊。

    我们都知道,焦丞相是大明最有文化的流氓,那么身为他的大哥,刘老大的流氓招数,岂是可以轻敌的?

    暂且先放下李东阳的治国阳谋,我们来看看焦丞相提出的两个彻查。

    首先,查盐课。

    大明帝国的盐引制度,从重八哥设立那天起,就被人批得狗血淋头,在这儿我们就不重复了。

    焦丞相这个yīn谋,是如何给李丞相下套的呢?

    还是让我们回到去年年初的时候,当时盐法已经rì渐崩坏,边库空虚,开中之法不行了,怎么办?

    朱厚照就派了大臣王琼、张宪去清理,这下子机会来了。

    一个制度,如果不改,钻空子的机会也许不少,但只要一改,那就不是空子了,而是窟窿!这一点,在后世的某国改革中,表现得极其明显。

    大明也是如此,偌大的窟窿被人钻了,而钻的人,肯定是皇家国戚,话说一般人还没这么大胆子。

    庆云侯周寿彧、寿宁侯张鹤龄,就是这两个皇家国戚,各自派家人,买了长芦、两淮的盐引。

    周寿彧的庆云侯是追封,原本为长宁伯,他是孝肃皇后的弟弟。孝肃皇后周氏,是明英宗的贵妃,宪宗的生母,孝宗的祖母,朱厚照同学的亲生曾祖母。

    而张鹤龄呢,那是朱厚照同学的亲舅舅。

    因此当时的户部尚书韩文坚决不同意这两个蛀虫偷取国家财产,对,就是那个五十三人反动集团的创始人韩文,真是哪里都有他啊。但是朱厚照私自下了旨,准许了这两个家伙对国有资产的强占。

    太监们看到国舅们抢东西,自然也眼红啊,于是织造太监崔杲也想要长芦的盐引,当时的丞相刘健与李东阳都极力反对。

    这下朱厚照不高兴了:国舅们抢东西,你们要管;宫奴抢东西,你还是要管,有没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皇帝和丞相们斗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依户部的意见:给一半就行了。

    那负责这件事情的是谁呢?巡盐御史王润、运使宁举和杨奇等。

    王润和杨奇,是李东阳的门人。宁举,是刘健的门人。如今宁举和杨奇都已经离职,在职的,只有巡盐御史王润。

    焦丞相提出彻查,但是两个国舅谁敢去查?太监集团怎么去查?

    因此目的就很明确了:李丞相,把你的学生交出来当替罪羊吧,免得国舅和太监们轮流上前,把你扁成狗肉之酱。

    那么查内甲字库呢?对李东阳又有什么杀招?

    如果这么想,你就错了,焦芳是大明最有文化的流氓不错,但他毕竟学富五车。刘公公呢,更是有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名声,看他把曹老农民和许老头搞进武学院去坐冷宫就知道了。

    查盐课是搞李东阳,但查内甲字库,就跟李东阳没多大关系了,刘老大的目的,是搞掉一批跟自己不对盘的朝中官员。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首先来看内甲字库是干什么的。

    内甲字库,就是十大内库之首,隶属于内承运库,负责贮藏银硃、黄丹、乌梅、藤黄、水银诸物,由内承运库掌印太监陈敬负责。

    有人就会觉得奇怪了,陈敬,不是朱寿同学的三小虎之一么?刘老大搞他干嘛?

    这么想的人,是不清楚十库的运行规则。陈敬是掌印太监没错,但他只负责保管贮藏,对于货物来源、使用去向等,一律不负责。

    那么谁有义务管这些呢?

    我们先来看银朱等物是干什么用的。

    据《本经逢原》记载:“银朱,水银和硫黄煅炼,专杀虫治疮,以毒攻毒而巳”。

    黄丹,又名铅丹、铅华,用铅、硫磺、硝石等合炼而成,治吐血和咳血。乌梅和藤黄,也有治各种血症以及止血的功效。

    读过明史的人,都知道孝宗死于“鼻血不止”,而朱厚照最后是“吐血而死”,至于具体死因,众说纷云,不一而足。

    不过根据历史上的朱厚照同学喜欢跟xī zàng番僧们一起炼药玩的习惯来看,这内甲字库,无疑就是专门配合朱厚照炼丹玩的。

    至于吃了是成仙,还是治病,这个就无法考证了。

    朝庭中,哪些部门有义务陪皇帝炼丹玩呢?

    第一个,自然是神棍集中营钦天监;第二个,是太医院;第三个,是户部,这些都是雷打不掉的。

    这些部门都不是要害,刘老大上位之后,也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这下终于抓住机会,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果然没过几天,刘老大就借着这事,搞掉了一百七十三名文官!

    看到这儿大家就明白了,李东阳砍了皇帝和开海派一刀,刘老大不仅回砍一刀,还顺势砍倒了一片他以前来不及收拾的。

    所以说,文化人和有文化的流氓之间,斗争那叫一个复杂多变啊,不仔细分析,还真不知道他们在干嘛。

    朱寿也不明白,不过不要紧,他是皇帝,有权利不明白。某位伟人不是说过:下属们争得越厉害,打得越凶,证明你的领导才能越高。

    于是莫名其妙就符合了伟人评语的宅男皇帝,很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宣,改市舶司为海关,统筹各地税赋;彻查盐课、内甲字库两事,若有作jiān犯科之人,决不姑息!”

    不管东风西风,我自巍然不动,朱寿此举,倒也颇有几分帝王风范。

    宅男,果然是一种单线条的生物啊。

    列位大臣可就傻了眼:这不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么?还有,皇帝陛下,什么是海关?

第三十八章 海关和海军

    在大明朝,进城不管干嘛,都要过城关;在运河上行船运输,要过钞关。

    “那么海上经营,设置海关,有何不可?”

    皇帝陛下的一番话,震得众大臣一愣一愣的。

    见到李东阳等人都在看着自己,朱寿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心里有些打鼓:莫非自己说错了?管它的,老子是皇帝,说错就说错,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指责我,就立马拖出去打他的屁股。

    刘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正yù走到龙椅旁提醒皇帝,却又明白不合朝庭礼仪,轻则被人弹劾,重则人头落地,使了好几个眼sè给焦芳,却发现自己的头马也愣在那儿,心里不由得一阵大急。

    倒是李东阳最先反应过来,心中掀起狂澜,脸上倒也平静,奏道:“圣上英明,老臣这就布置下去,筹措这海关的设立事宜。”

    杨廷和虽然也是文官一脉,但他跟皇帝的关系,毕竟要亲近些,闻言叹了口气,知道皇帝跳进了陷井里,而这个陷井还是皇帝自己挖的,一下子解决了阁老和太监们无法解决的两难问题。

    为什么呢?朱寿到底错在哪儿?

    我们可以从钞关来进行分析,就知道穿越而来的宅男,真的是个很没政治头脑的家伙。

    钞关,是明朝时期在内河航线上设立的征收船税的机构,设置于宣德四年(1429年),最初征收的是大明宝钞,因此命名为钞关,后来宝钞成了废纸,就开始征收铜钱和银两,但是钞关的名称没有变。

    钞关主要设置在南北两京之间的运河沿线上,分为五段,后来在江南运河、长江和淮河上也设立了钞关,总数有十余所。

    那么钞关是由哪些部门负责呢?

    先来看它的组成:“委御史、户部、锦衣卫、兵马司官各一”;再来看它的税收去处:“货、税俱入户部”。

    因此我们不难看清,钞关,其实就是户部的下属机构,由户部在各地设立分司机构管理收税事宜。

    锦衣卫和兵马司,只是负责“缉查隐匿不报者”,用暴力来维护钞关的运作。御史主要负责监察钞关的正常管理,预防内外勾结,偷税漏税。

    换句话来讲:钞关跟皇帝的小内库,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此大家清楚皇帝错在哪儿了吧?

    海关非常好设置,按海船载料的多少、路途的远近等等因素,由锦衣卫、邻近军卫、东海公司、港口所在地衙门等共同出人,再派几个太监、御史去看场子,就能在二十个通商港口飞速建立起海关机构,收钱收到手发软。

    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海关收来的钱,是归皇帝,还是归朝庭?又或者,几成归皇帝,几成归朝庭?

    这个难题,没人能够解决,因为谁都不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儿,也没人敢说。

    李东阳扔出问题的出发点,也在于此:谁敢开口?皇帝明白过来后,不收拾他才是怪事。

    因此刘老大、李丞相、焦丞相和杨丞相都拿着市舶司的问题,无从下手。

    在大家都头疼的时候,朱寿居然自己站出来了,高声吼道:“我不要钱!都给朝庭!”

    这是种什么jīng神?

    用句现代话来说,这就是种犯二的jīng神,一种抖M抖到极致的jīng神。

    全大明无数天才儿童、高富帅都不能解决的难题,被皇帝陛下一句话就亲自解决了。

    好一个高风亮节!李东阳在感叹皇帝犯二之余,也不得不承认皇帝的大度。自己一刀劈下去,原以为皇帝会不断反抗,最后陷于情理两难全的境地,要知道大明朝的皇帝,没几个是不爱钱的。

    没曾想这一刀砍下,居然将皇帝砍得自暴了,这打脸打得,也太没成就感了吧?李丞相叹了口气,准备迎接自己的胜利果实。

    海关一年能赚多少钱,没有人知道。不过京城九门的城关税,弘治初年,一年便可达到六十六万余贯宝钞,以及二百八十八万余文铜钱。那么二十个港口的海关税收加起来,怎么着,也可以抵得上陕西的赋税了吧?

    焦芳此刻也回过神来,来不及感叹皇帝的傻气,看到刘老大的眼神,连忙奏道:“皇上圣明,改市舶司为海关,真是前无古人的壮举,诸地的关税、抽分,数月以来,皆由东海公司全力承担,海关一事,千头万绪,仓促之间,恐有错漏,微臣斗胆,可否请东海公司继续代劳,待诸地海关设置完毕,双方再行交接?”

    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杨廷和,想取得后者的支持。

    杨廷和叹了口气,只得上前奏道:“臣附议。”

    两位丞相意见统一,李东阳纵有三头六臂,也拿他们没了办法,只得随声附议。

    焦芳此策,直击要害:由东海公司在前收税,海关在后接款,至于交给海关多少、漂没多少、火耗多少等等问题,还不是全由东海公司一张嘴说了算?等皇帝明白自己的错误后,哪还肯将吃进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到时海关能拿到商税的一半,文官们就得偷笑了。

    三阁老中,焦芳是协同刘公公的,杨廷和虽然与焦、刘不合,但跟李东阳也只是政治盟友,作为帝党的一份子,他是不可能挖坑让皇帝跳的,至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挖坑。

    刘瑾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以前小皇帝不理政事,什么都丢给自己,瞎胡闹也没关系,反正自己能处理得妥妥当当,轻松干掉李丞相的奇怪招数。

    但最近大半年来,皇帝管的事越来越多,闹腾得也越来越大,光是帮他擦屁股,自己的白头都多了无数根。看来有空还是得给皇帝上上政治课,不能老带他出去瞎胡闹了。

    在刘老大准备下决心当个有良心的jiān臣时,朱寿又开始闹腾了。

    前文的秦东仪还没有安排好,就被周南那个死老头打乱了步骤,接下来就没秦枭雄啥事了,因为大明的政坛迎来了一场大地震。

    清洗一场接着一场,阁老们各展神勇,将各地官员砍杀得七零八落,顺便还让皇帝自己摆了自己一道,让秦东仪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等诸位阁老们吃完大餐,擦干净嘴,顺便漱口洗洗牙齿间的血丝后,这才想起还有个倭jiān没有处理。

    “此子杀我大明百姓,按大明律例,须得问斩。”说这话的,居然是焦芳焦丞相。

    这下群臣议论纷纷,有看不懂焦丞相意思的,替他着急,担心他走上周南的后尘,须知周南就是被焦丞相亲手搞下去的。

    至于李东阳等老jiān巨滑之辈,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暗暗鄙视焦丞相的吃相,太过难看。

    朱寿也愣了一下,心想:老焦不是我小弟的小弟吗?狗腿的狗腿,什么时候有如此大的胆子,敢质疑老子的灭倭大计?

    他瞪了刘老大这个狗腿一眼,见老刘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恨不得一脚踹到这条老狗的脸上,叫你丫的装神秘!

    “不过皇上可以常赦其罪,令其出使倭国,宣扬我天朝礼仪。”焦芳自己揭晓了迷底,没办法,皇帝的政治觉悟太低,不说直接点,怕他不明白。

    所谓常赦,就是寻常的赦免,或者是按常例赦免,一般限制极极严,按大明律,凡“常赦所不原”条开列的罪名,皆不赦免,其中就有故意杀人。但是律例又规定,除了谋反大逆等数项外,“诏旨可特许赦免”,而杀人不在其列。

    这就是正大光明的替秦东仪洗底来了,作为一个使臣,一个皇帝亲口赐姓、亲口封官的鸿胪寺从六品左寺丞,不能背着杀人的罪名,前去倭国策划造反。

    这关系到大明王朝的脸面问题,因此需要皇帝亲自替杀人犯秦东仪洗底。

    有人也许会觉得奇怪,杀了数十名官兵,还不叫谋反?

    拜托,江山是皇帝的,他都没说这是谋反。焦丞相也没说这是谋反,看看焦大人的话,杀的是“百姓”!

    那么还有谁会多事的去指出:皇帝和丞相,你们犯错误了!

    因此李东阳才会嘲笑焦芳的吃相太难看,完全没有天朝宰相的风范,果然是大明最有文化的流氓。

    那起居注呢?实录呢?会不会如实记载?

    以大唐李二为代表的无数帝王,他们平时的兴趣之一,就是把起居注和前代实录之类的东西改得乱七八糟。

    因此正德二年的朱寿也不例外,缺漏之处,在所难免,皇帝犯下的些许小错误,也就慢慢消失在正史之中了。

    至于野史,谁爱信就谁信去,反正后世敢拿野史来写论文的同学,百分之九十,都是抱着自毁的心理。

    海关设立了,秦东仪成了清白人士了,那么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按照正常皇帝的剧情,眼下是应该回宫玩昭妃的时候,不过朱寿不是正常皇帝,因此他在替秦东仪洗了底、把周南等人打下大狱之后,又下了一道圣旨:“成立南北海军”。

    何为海军?按圣旨里的说法:卫护海关的军队,故名海军。

    人员从何而来?朱寿大笔一挥,下令现任的礼部尚书刘机,以左都御史总督海军,也就是海军总督,负责从沿海卫所中抽调两万人,南北各一万人。

    明朝时,左都御史是没有定员的,出任海事总督的刘宇,目前也是左都御史一职。至于空缺的礼部尚书一职,交由白钺担任。

    船只从哪里出?最近半年来,龙江宝船厂不是新出了两艘六桅船么,朱寿拍板下去,南北各一艘。

    至于地点,朱寿也早就想好了,夷州东海总公司不是有两个专用港口吗?对,就是威海和彭湖,正好当南北海军的驻地。

    被点到名的刘机很郁闷,清贵的礼部尚书变空架子海军总督也就算了,这两个驻地跟十八个海关,半点边都沾不上,何来卫护海关一说?

    刘老大人有疑问,是很正常的,他是靖难功臣刘中敷之子,进士出身,胸有韬略,是难得的文武全才。

    朱寿也懒得跟刘老头解释,作为一个皇帝来说,他的胡闹,反正是出了名的,也不差这么一件半件。

    于是一个空架子的大明海军,就在正德二年的十月十八rì诞生了。

    海军总督刘机的第一项政治任务,就是组团护送钦差大臣、鸿胪寺左寺丞秦东仪出使倭国。

第三十九章 国民第一产业

    正德二年的冬天,颇为寒冷。

    北风刮来,卷起长安街上的落叶,顺着皇城的墙根,直扑进大内。

    这一年的大明,发生了很多事情,老百姓们的饭后谈资不少。

    比如大半年前成立的皇家东海公司,每rì里银钱如流水般进来,其董事会主席罗祥,在京师和老家,都盖起了不亚于王侯的宅子。就连站在旁边打秋风的刘宇和梁储,各自也在老家置下了万亩良田。

    这三人的境遇,令都察院的言官们眼红不已,每rì里的弹劾奏折,如同雪花般,飞进大内。

    朱寿对此置若罔闻,收得多了,就让刘老大拉出一批看不顺眼的文官,拖到午门外打屁股,顺便一把火烧了那些奏折。

    数九寒冬,被脱光了打屁股的炮灰们,羞怒之下,有上吊的,有跳井的,也有被活生生打死的。

    对于这些杀不绝、打不死、灭不掉的小强们,朱寿和刘老大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采取老一套,打一派,拉一派,顺便还搞死一派。

    一番折腾下来,皇帝的耳根清净了,京师的中下层官员,也空出了不少位置来。

    正德二年的历次清洗,有阁老发动的,也有皇帝发动的,还有刘老大发动的,不一一列举,总之,到了那一年的十二月底,全大明的候补官员们,都乐得开了花。

    大明最不缺的,就是文官。一批人倒下去了,还有千千万万的进士、举人排队侍候着。

    于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就产生了:买官市场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地震。

    买官卖官这种事,自从有政权产生以来,从未断绝,不管是什么制度的社会,这个行业都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可谓是国民第一产业。

    不过买官这事,跟宅男皇帝没什么关系,但凡是智商正常的皇帝,都不会亲自参与卖官。当然,有些脑袋被门板夹过的皇帝,不在这个行列。

    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朱寿的智商很正常,他的心思,最近都放在了和王昭妃的造人大计上。

    寒冬腊月的,宅男也要偷懒啊,总不能老是英明神武的瞎捣乱吧?

    东海公司经营情况稳定。龙江宝船厂的毕真天天找江南小妞当老婆,王伟也在拼命造船,除了太监找老婆有点违和外,没有任何内斗。保定的大明武学院运转正常,许老头雄才大略,曹老农民武力过人,高孤臣赤胆忠心,管个小破军校,是明显的大才小用。

    二十个通商口岸也风平浪静,除了冬季的贸易量减少外,没有任何大事。

    秦枭雄和刘总督组团去倭国捣乱,目前也没有任何成果传来,据说大内义兴还在琢磨上洛事宜,因为他正妻怀了孕,据说是个儿子。因此义兴的文青风格爆棚,决定等老婆生下来,如果是嫡子,那就造反上洛,如果是女儿,那大家就再等等。

    秦枭雄对此很无语,只得天天带着刘总督和两万大明将士打海盗,赚了银子、拉了一票小弟不说,还惹来了刚继位的朝鲜国王李怿上书:皇帝啊,秦东仪那个混蛋,天天在我家后院搞东搞西,你可得为我作主。

    秦东仪是大明官员,领的也是大明将士。奉行大明年号的朝鲜,也是大明的属国,国王也是朱寿的臣子。

    因此朱寿只好jǐng告了一下秦东仪:暂时别搞朝鲜,有济州当中转站就行了,去搞九州那些乡下土财主去,他们告不了你的黑状。

    至于出使那回事,大家都选择xìng地无视之,反正后柏原天皇都吃不起肉,出使到他那儿,连顿好酒好菜都没有,谁有兴趣就谁去,秦东仪和刘总督是肯定没兴趣去的。

    某天晚上,刘瑾刘老大很含蓄地表示:圣上啊,最近大家都很累,要不你就呆在宫里玩一下宫女们吧?别再搞七搞八了,擦屁股,真的很头疼啊。

    杨师傅、李丞相也深表同感,最后焦芳总结xìng地表示:要不大家过个欢乐年好了,这段时间的主要政治任务,就是打那些不听话言官们的屁股。

    朱寿正犹豫间,深居大内的张太后也发言了:儿子啊,老娘又给你找了许多妹纸,你得为我们朱家传宗接代啊,这可比开海、练兵、灭倭之类的国家大事重要多了,是大明第一国事啊。

    太监和大臣们的话可以不听,老娘的话却不得不听,于是朱寿对王昭妃“专宠rì深”。

    对这一点,张太后很不满意,宫中这么多妹纸,那王昭妃有什么好的?

    夏皇后、吴德妃和沈贤妃三人更是妒火冲天,四个妃子之间,宫斗不断上演,每天都有一两个眼线被对方干掉,又有几个新的眼线产生。

    不过朱寿只要没去玩老儿当,张太后也就任由宝贝儿子专宠王昭妃了,而其它三个女人的意见,朱寿历来是无视之的。

    他又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主角,宫中也根本没有烂大街的“宫花院花庭花”,在缺乏化妆品和保养品的大明,有个漂亮女人一直陪着他,宅男就很心满意足了。

    至少,目前是很心满意足的。

    于是王昭妃开始吹枕头风了:亲爱滴皇上,你看,我老爹没有爵位,兄弟们也没爵位,亲戚们也没官位,怎么办啊?

    朱寿被她侍候舒服了,大笔一挥:封王昭妃的父亲为伯,长兄以外的诸兄弟,皆封指挥使以上的世职。又以魏彬功高,封他的弟弟魏英为都督同知,世袭锦衣指挥使。

    魏老皮条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期,这让最近都闲置的老魏很开心:你看,这就是投资女人的功效,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

    王昭妃在宫中的政治盟友,除了魏彬外,还有刘瑾刘老大、张永张提督,虽然魏、刘、张三人皆不和,不过王昭妃倒也不管他们的内斗,因为她最近迷上了卖官一道,在刘老大的协助下,可谓是rì进斗金。

    吏部尚书张彩,是刘老大的二号马仔,也是王昭妃卖官的直接施行者。

    有人也许就会问了,聪明的皇帝,不是不参与卖官么?朱寿的智商正常,还允许他的小老婆卖官?

    其实在史书中,皇帝的小老婆卖官,是大明朝很常见的事,朱寿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惩罚她。于是王昭妃的官越卖越大,从最低的科道官开始,一直卖到了南京户部尚书。

    这下子,首辅李东阳不干了,这不是乱弹琴么!

    虽然是南京的冷板凳职位,但怎么说也是尚书啊,级别在那儿,大明朝的尚书也能买卖?那还要廷推来干嘛?还要特旨来干嘛?

    老丞相一怒之下,直接上书,弹劾张彩买卖官爵,拉开了正德三年的政治斗争序幕。

    买官能买到尚书的这个奇葩天才,名字叫陈金,他开创了大明买官史上的一个奇迹,把这个国民第一产业推向了历史的新高峰。

    先不忙说陈金这个妙人儿,我们来看看大明的官吏选拔制度。

    内阁大学士、尚书以上的官员,都是由廷推产生,或者是由皇帝特旨提拔,这些都是大明的最高统治层,不能有半点马虎。哪一派的政治势力大,才能让哪一派上,比如当今的刘瑾一系、李东阳一系和杨廷和一系。

    而外官的督、抚,也是由廷推产生。派系归属,与尚书以上官类似。

    其余官员,有吏部与三品以上官员共同廷推产生的,也有吏部自行推荐的,还有由内阁决定的,依照所在部门和职位的不同,有不同的产生方式。

    总之,三品以上的高官,都不是单纯靠买卖就能产生的,钱虽然重要,国民第一产业虽然辉煌,但根本的派系和政治平衡,却更加重要一些。

    而王昭妃最开始卖的科道官,就没这么多讲究了。科道,也就是给事中和御史的别称,五十名科员、一百二十名道员,来源有进士、举贡和监生等,还有推官、知县等外官。

    而且这些都是整天吃多了给皇帝挑刺的职位,买官的选中它们,只不过是拿来当跳板,因为品级在那儿,有利下一步买官,谁也不会把职责拿来当真。

    简单说完大明的官吏选拔,那么我们就知道王昭妃所犯的大错了:她影响了朝庭的派系斗争。

    那么陈金呢?难道他这么傻,不知道其中的门道,还自己花钱跳了进去?

    于是再来看看陈金,他字汝砺,祖籍应城,出生于武昌的官宦之家,祖父官至知府,父亲官至广西佥事,成化八年,他考中了进士,直接就去婺源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了知县。

    从履历上来看,这是一个小型的高富子弟,帅不帅就不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这事,得回到正德元年去说起了。

    这一年,时任南京户部右侍郎的陈金,被给事中周玺弹劾,说他不称职。南京的户部,那是闲得一杯茶混一天的地方啊,需要称职来干嘛?

    周玺是谁?硬牌子的阉党成员,张永张提督的小打手之一。

    而陈金呢?弘治十三年,他曾官拜为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平定了孟养酋思禄等叛乱,随后还攻破了贵州米鲁等叛变。

    进士出身,军功在手,出生于官宦之家,这种官僚,是典型的人才啊,他还能不称职?

    深究其原因,其实不难发现,陈金和李东阳的关系,非常之近,他和同科的杨一清,也相交非浅,因此他被周玺打击,也就是显而易见的派系斗争了。

    话说成化八年这一科,还真出了不少军事人才。

    那李东阳为何一怒之下,跟陈金翻脸,弹劾张彩,矛头直指帮陈金买官的王昭妃呢?

    这就得说到陈金的为政手段了。

第四十章 政治要有底线

    每个政治人物都不是完美的,陈金也不例外。

    他的政治才能很高,军事素养也不错,但他有个致命的缺点:骄狂自大。

    高富帅出身的家伙,通常都有这个缺点,有些人掩藏得好,有些人伪装得差,陈金就属于伪装不下去的那种。

    前文我们说过,周玺受张提督指使,弹劾陈金。但陈金也有人撑腰啊,至少李东阳肯定会为他说好话,于是朱厚照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不过张永岂是好相与的?连环招数一招接一招,打得陈金无法抵挡,而当时李东阳和杨一清都被刘瑾盯上了,无力支援他。

    于是陈金只好投降:我老娘病重,麻烦你放过我,让我滚回乡下呆着吧。

    张提督坚决不同意:老子打你脸还没打够,你得跪地求饶。

    我们都知道,张永的xìng格,极为暴虐,是连刘瑾刘老大都敢打的主儿,不打到陈金跪地求饶,那是不行的。

    他这个xìng格,在不久之后,就送了得力小打手周玺的老命。而周玺的死,也促使了他搞死刘老大的决心,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总之,xìng格决定命运。

    张永、周玺、陈金、刘瑾,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在正德五年那个决出胜负的晚上到来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陈金走投无路,在正德元年末,终于缴械投降,倒向了张提督的怀抱。

    不久,他就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去平定马平、洛容的僮族民变。

    陈总督斗不过张提督,但收拾叛乱的僮族,却是手到擒来。他率领总兵官毛锐和十三万大明将士,镇压了僮族的异己分子,并因功升为左都御史。

    打仗的时候,一切都还好说,毕竟陈总督的军事才能,那是实打实的。

    但打完仗了,陈总督就抓了瞎,他狂妄自大的认为:苗民都是愚蠢的。

    话说写到此处,不由想起了某朝的民族政策,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苗民不产切糕,但是喜欢鱼、盐,于是陈金就说:我们可以用切糕,哦,不,鱼盐来控制苗民们啊。

    于是朝庭果然同意了他的说法,让汉人和苗民互相交易,期待民族和谐,共同开发大西南。

    朝庭诸公这种拍脑袋的做法,引起了非常严重的后遗症:苗民觉得正常贸易不过瘾,他们想抢更多的东西,反正汉人们善良嘛,善良就好欺负,老子要用一斤切糕,哦,又错了,是山货,来换取十六万鱼盐!

    汉人百姓们又不是傻子,当然是坚决不同意这种强卖强买的做法了,于是苗民们就愤怒了:你们这是破坏民族团结!破坏民族团结的人,都得杀。

    于是在永通峡一带,无数苗民团结起来,杀了许多破坏民族团结的汉族平民百姓。

    朝庭诸公这下知道政策错了,不过朝庭的脸面重要啊,不就死了几个平民百姓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苗民们又没造反,于是就强行压下了这次民族仇杀。

    浔州百姓把这事记在心里,他们不敢骂皇帝和阁老们,就作了一首歌:“永通不通,来葬江中,谁其作者?噫,陈公!”

    意思就是一句话:陈金是个祸国殃民的王八蛋。

    这事引起了极大的反响,陈金在广西呆不下去了,怎么办呢?他的恩公张提督就发话了:既然广西不好呆,那就回南京坐几年冷板凳吧,等事态平息了,我再给你想办法。

    从广西边疆,调到十里秦淮的繁华之地,哪有那么容易?首先要有空位,其次要跟对老大,最后是要有银子,三者缺一不可。

    正德二年末,南京户部尚书这个冷板凳告缺,张永这个老大也得力,私下里跟刘瑾做了交易,替陈金争到了这个位置。

    如果是从前,按理说陈金就可以走马上任了,但如今形势不对了啊,王昭妃等着收钱呢。

    皇帝最宠爱的小老婆的钱,谁敢欠着?刘老大也不敢啊。

    于是陈金只好掏钱出来,捏着鼻子,交给王昭妃的一位远房表亲,心里暗骂:“狗X的小妾!”

    问题在这儿就出来了。

    我们都知道,政治人物的一言一行,可能瞒得了平头老百姓,但绝对瞒不了zhōng yāng高层。

    如果说张永和刘瑾的私下交易还算正常的话,那陈金的买官行为,就已经触及了大明朝庭的政治底线。

    这是李东阳等人绝对不能容忍的。

    每一个朝代,无论古今,都有它的若干条政治底线。

    在前文曾经说过,朱寿想整顿京师团营,把那十几万将士,当作是大明武学院的士兵培养场,但是他的行为,遭到了太监集团和文官集团的一致抵抗,就是因为他触及了大明王朝的一条政治底线:不能培养新的势力集团。

    这是太监集团和文官集团之间的潜规则,功勋集团已经成为了附庸和历史,就不能把他们重新复活,因此就算是皇帝,遇到这条线,也得抓瞎。

    有人也许就会说:大明武学院同样是勋贵培养器啊,怎么不被扼杀?

    三年之后,武学院每年才一千五百人毕业,而这些人,分散到大明的各支军队中,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不到十分之一,能够爬上高位的,更是少之又少。就算他们爬上去了,也会被其他的派系同化,形不成自己的势力集团。

    而团营就不同了,十余万将士,自身就是一个强大的集团,文官和太监们已经各自划分了势力范围,将团营搞成了老弱集中营。

    但它的底子在啊,如果灌输进武学院的军官,并形成自己的体系,那就没有其他派系什么事了。

    因而据此可知,陈金的做法,就触及到另一条底线:政权的派系稳定xìng。

    自从杨廷和进入内阁之后,大明王朝的政治派系,已经从刘老大的一支独秀,演变成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即以朱刘体制为中心,以李、杨辅佐为基本点。

    要理解这一点,并不难。

    朱寿,是大明独一无二的权力中心,重八哥建立的集权制度,让他不会像宋朝那些前辈皇帝一样苦逼。

    朕即天下,是明朝政治体制一个很鲜明的特征,没有任何强力约束的君权,仅次于“我大清”的奴化制度,可以排到中华文明**史的第二位。

    但朱寿只是一个少年,智商虽高,但政治能力极差,因此随身流公公刘老大就成了他的有益补充。

    在一个新的刘老大没被培养出来之前,朱刘体制是不容许被动摇的,这就是原本的历史上,刘瑾能够权倾天下的根本原因。

    刘瑾之后,再无刘瑾,只不过是因为朱寿已经长大。

    他的政治才能,已经能够匹配他的胡闹程度:大约九年之后,正德十二年,在居庸关,他没杀了巡关御史张钦,就能说明捣蛋皇帝的政治智商,已经上升到了很高的水平。

    朱寿既然已经长大,那自然就用不着刘公公的面授机宜了,这就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告诉严嵩的“兔死狗烹”。

    暂且把刘老大的死因放下不提,这是两年后的重点章节。

    还是回到正德三年的年初,朱刘体制并没有崩溃,李杨辅佐这两个基本点,自然也不能散伙。

    陈金能够通过王昭妃的枕头风,逃离广西那个是非之地,回到南京钓鱼养老,那么就给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提出了新难题:后妃干政!

    西汉亡于什么?大唐衰落于什么?

    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女人,不仅仅能够顶半边天,她们还能毁了另外一半的天空。

    后妃干政,会让本来就很脆弱的正德朝政治生态系统,走向崩溃的边缘。

    因此陈金的作法,只是一个导火索,他升不升官,买不买官,其实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为王昭妃辟出了一条政治小道。

    因此,王昭妃的不知进退,触犯了大明朝很敏感的一条政治底线。

    朱寿心里怎么想的,大臣们并不清楚,太监们也越来越难揣摩少年皇帝的真实意图。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陈金交钱了,王昭妃收钱了,陈金从广西撤离了。

    因此,李东阳能不火大么?

    他是首辅,触及底线的事,他应该第一个站出来反击。

    在这个时候,私交、私仇、私恩,都不是重点,李东阳的眼里,只有一条红线: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

    这条红线在刘老大的眼里,反而不那么重要,因为太监和后妃,是天生的盟友!

    当后妃们站出来的时候,她们能想到的第一个帮手,绝对不是皇帝这个枕边人,而是天天侍候她们的太监们。

    当然,后妃跟太监一样,扯大旗作虎皮的事,也是得心应手,皇帝这个名头,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在这一点上,以李东阳为首的文官各派系,和王昭妃、刘老大等人,站在了完全不同的阵线上。

    朱寿也许真不明白这一点,也许是装不明白,不管怎么样,李东阳都会用自己的方式,让朱寿明白:大明的江山,不是这么玩的。

    因此李丞相的第一招,就打到了张彩张老帅哥的身上。

    话说张帅哥最近也倒霉的,先是被自家老大涮了一通,然后又替王昭妃收黑钱,临到头了,还被李丞相参了一本。

    于是张帅哥也愤怒了:李宾之,你真当我张尚质是泥做的么?

    “欣闻相门如市,山东巡抚朱钦一事,还望李少师不吝指教。”张彩挥笔写下一封书信,派亲信送到李东阳手上。

    他准备跟李东阳打上一场硬仗,让李丞相知道,张尚质的手段,并不比李宾之差多少。

    李东阳的奏折和张彩的私信,让正德三年的**,越演越烈。

第一章 四大案

    奉天殿东侧的一间大厅,布置得跟朝会相仿。

    正中设有龙椅,椅后有一扇白玉山水屏风,屏前立了两柄宝扇。龙椅前列有香亭熏炉,烟雾袅袅,满室幽香。

    龙椅前有九级台阶,台阶之下,左边是文臣,右边,还是文臣。

    在龙椅的四周,有数十名大汉将军,以及诸位太监首领,来往的宫女、侍卫,脚步都放得非常轻,不敢有丝毫逾距之举。

    龙椅上坐着的,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脸形瘦削,只有腮旁还留有几许婴儿肥,明亮的双眸中,往rì透露出的一丝狡黠,早就变成了yīn沉和愤怒,严肃的神态,使文臣们都低下了头,唯恐自己引来了皇帝的怒火。

    他就是朱厚照,也是朱寿,今rì,是正德三年的二月初一。

    一个多月来,阉党和文官两大集团不停出手,将大明的政治体系搅得血肉横飞,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朱寿看着老神在在的李东阳、表情同样严肃的杨廷和、面带冷笑的焦芳,以及身边那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刘瑾,心里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

    这四位,就是朕的腹心之臣,就是大明江山的顶梁柱!

    但是看看他们这个月以来,究竟干了些什么?

    案子,连续不断的案子,一件比一件严重的官场大案,被四位顶梁柱翻来复去的玩弄。

    最先爆发的,是山东巡抚朱钦案。

    朱钦,是成化八年的进士,和杨一清、陈金、刘宇三人是同科。正德初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和王岳的关系很好,曾经因王岳的死,和刘瑾势如水火。后来他在山东禁酒,他手下的济南推官张元魁,在办案时逼死了人,为了不让受害者上诉,就与知府赵璜一起,违反大明律法,多给了受害人一些银子,了结此案。

    这事在大明朝,其实属于小案,而且现实点讲,作为推官和知府,完全有能力将此事掩盖,却还多给了银子,就是放在五百年后,张、赵两人也属于好官一类。不至于把原告全家搞死,为大明法律再树一件经典案例。

    呃,扯远了,反正,这事毕竟逼死了人,属于违法,出于良心给的银子,合情却不合法。

    后来这事被侦缉天下的厂卫们发现了,刘老大就公事私仇一齐办,将赵知府除名、张推官谪往边疆戍守,准备下死手搞定朱钦时,李东阳找上门来了。

    老刘,咱们做笔交易吧?

    李丞相提出的交易条件,令刘老大无法抵挡,双方虽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不过在利益面前,人人平等。刘老大就很大度地放了朱巡抚一马,让他滚回老家去。

    不过前些rì子,张彩跟李东阳准备大干一场,就把这件事先提了出来。刘老大跟李、朱两人都有仇,上次的人情也还清了,就装作没看到这事。

    于是张彩就给朱钦定了个罪名,说他当年担任湖广左布政使时,犯下了人神共怒的大错误,因此朱巡抚又被关进了锦衣卫诏狱,出来之rì,似乎遥遥无期。

    李东阳还没开始提出条件跟刘老大继续作交易,以救出自己的党羽,没想张彩又扔出了两条大案:吴俨案、杨南金案。

    李东阳只得瞪着张彩:张尚质,你小子够狠!

    张彩回瞪李丞相:李宾之,互相学习嘛,你弹劾我的折子,我可是认真看了几百遍啊、几百遍!

    这两起大案又是怎么回事呢?

    吴、杨两人,都是文官集团的大将,并且都跟李东阳是同个派系。

    吴俨是翰林学士,属于清贵中的清贵,整天吃多了就无病呻吟的那种高级文青。不过他有资格当大明第一文青,因为他家里非常富有,是南直隶宜兴县的首富。

    就连刘老大,也曾慕名想打打他的秋风,说:“老吴,以官换钱,怎么样?”

    吴学士跟倭国的大内义兴一样,文青病经常时不时的发作,见刘老大来索贿,就很直接的说:“老刘,G,U,N!”

    难道有钱就是大爷?刘老大怒了,决定用自己的手段让老吴看看:有权才是大爷!

    正好张彩要搞李东阳,刘老大就说:“老张,干掉老吴,我给你涨工资。”

    于是张老帅哥就随便说了个罪名,将吴俨罢了官,顺手扔进了诏狱。

    反正锦衣卫就是刘老大家的后院,不扔白不扔啊。

    至于吴俨的罪名,说实话,把大明朝的文官们全部砍头,中间肯定有一两个的罪刑是不够的,但是随便抽一半的人砍头,那出错的机率,几乎为零。

    并且人人都能从《大明律》里找到处死依据,一个冤枉的都没有,话说这跟后世的某个时代很像啊。

    因此张老帅哥办下的案子,基本上没有被翻盘的。

    李东阳唯一的翻盘路径,就是找出自己能够交易的筹码,跟老张的大哥刘瑾做交易。

    把杨南金案列在最后,并不是这个案子有什么复杂的,而是李丞相压根就没有帮这个昔rì诗友的念头。

    因为杨南金这个人,没有值得李丞相去做交易的价值。

    在政治利益面前,诗友,顶个屁用。

    杨南金是个好人,前面就说了,把大明文官全部砍头,中间有一两个是冤枉的,他就属于那极少数的一两个。

    这人清廉倒算不上,不过为人相当正直,为官也有几把刷子。对政治官员,要求真的不能太高,像杨南金这种正直的官员,已经非常稀有了,因此他的经济问题,也就可以当没看见吧。

    有个例子很能说明他的正直:在朱寿没有穿越过来的那段历史中,他跟都察院的老大刘宇不和,就是被朱寿踢到夷州当海事总督的那位,刘宇就想搞他,杨南金就怒了,当场脱下官服,扔到刘宇面前:“老子不干了!老子就不侍候你这个权jiān!”

    说完就拍拍屁股,当天奔出京师,走了两百余里地!连刘瑾想追他回来,都追不到,只得除了他的公务员,让他回乡养老。

    因此这种正直的官员,很值得我们欣赏,不过肯定得不到李丞相的欣赏。

    脸不厚、心不黑、屁眼干净,是不能成为一名合格政客的,既然不是政客,那李丞相为什么要交出自己的利益,去替他争取官位呢?

    不过朱寿不这么认为,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皇权架构,有了一个致命的小漏洞:文官和阉党,闹腾得太过份了,这会影响到大明江山的稳定。

    支持他这个想法的,最大的证据就是浙江银矿案。

    阉党步步紧逼,搞出三大案,李东阳自然也不会束手无策,李丞相的手段,岂是能够小瞧的?

    浙江银矿案便应运而生了。

    正德二年底,依照太监秦文等人的奏折,大明重开了浙江、福建和四川三地的银矿。

    明朝时的冶炼技术落后,而当时rì本的石见银山,产量也不高,美洲的白银,还没有机会运到中国来。

    须知,正德二年,麦哲伦还在跟着葡萄牙第一任驻印度总督阿尔梅达的远征队鬼混呢,横穿太平洋这种事,还没有进入他的大脑,因此美洲的白银要想成为大明的经济动力,还有好多年的等待时间。

    没有rì本和美洲的白银,大明的采矿业当时的苦逼程度,是什么样子呢?

    史载,成化年间,开湖广十二县金矿,一年征发五十五万名矿工,死者无数,得金仅三十五两!

    于是,大明朝的矿产,一会开,一会关,搞得不亦乐乎。

    浙江的矿监和负责官员觉得这事不靠谱,再加上没有多少油水,还容易死人,就对朝庭说:“浙江没银矿!”

    阁老们一看,强扭的瓜不甜,强上的妞不爽,那浙江每年就缴两万两银子上来吧,开矿这事,就让它散了吧。

    本来这事就应该过去了,但李丞相把它重新提了出来:谁说浙江没银矿?谁敢这么胡言乱语?!

    一查,胡言乱语的,没有一个是李党,也没有一个是杨党,全是阉党一系的矿监和官员。

    李丞相就出离的愤怒了:你们这是在玩忽职守!查,一个不漏的严查!

    还是那句话,不查则罢,一查,谁的屁股都不干净。

    于是,三十七名大小矿监、五十二名各级文官,挨个被李丞相踢进了诏狱。

    张彩当场差点吐血:老李,你狠,我搞掉你两个半人,你就搞掉我们近百号人!

    李丞相很悠闲地笑了:张尚质,你可知,东阳不是我真姓,笑到最后才是我的名。

    刘老大奈何不了李东阳,但不代表他不会告黑状啊。

    他向朱寿哭诉:圣上啊,老李打我的脸,打得都肿了,这是不看主人面的打狗啊,打的是我这条老狗,实际上是在抹圣上你的面子啊。

    按照刘老大的以往手段,这通黑状告下来,李东阳不被扒层皮,也会被搞得灰头土脸。

    可是他完全没有想到,朱寿听了他的黑状,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直到今rì的小朝会,刘老大才从朱寿那yīn沉的脸sè中,体会到一丝丝帝王的心机。

    “宣,浙江矿案所涉人等,皆谪戍夷州。”朱寿没有询问任何一个大佬的意见,也没有了解案子的来龙去脉,甚至根本就不给阉党任何面子,直接就将浙江银矿案定了xìng。

    要知道,这批人虽然大多是刘党一系,但太监集团中根枝相连,被误杀的其他派系,也有不少,因此张永、谷大用等人,脸sè也非常不好。

    皇上威武!皇上雄起!文官集团的干将们,看着诸位太监大佬的表情,心中一阵快意。

    “宣,朱钦、杨南金,谪戍肃州卫;吴俨,罚输米两千石于大同。”

    李党并没有高兴太久,朱寿的第二道旨意,直接就朝他们横扫过来,打得众人完全摸不清头脑。

    皇上这是在和稀泥?大佬们心里都在嘀咕,那也行,各打三大板,这事就算了结了。

    大伙儿斗了一个多月,说实话,都有点累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在正德朝,谁要是低估了朱寿同学的本事,那是连内裤都要错掉的。

第二章 皇帝是老虎

    “宣,京官告假违限及病满一年者皆致仕。”

    朱寿的组合拳如天马流星般击来,打得朝庭中各大派系目瞪口呆。

    不是我不明白,实在是万岁变得太快,众位大佬只得哀叹。

    大明中后期,文官们的福利政策非常好,幸福指数绝对爆棚,后世CCAV要是去采访当时的官员们,人人都会说自己很幸福,绝对不会有“我是来打酱油的”、“我姓曹,不姓福”这一类的回答出现。

    前文就说了,刘老大只不过是把工作时间拉长一些,就被指为权jiān,成为rì后杀他的大罪。

    如今皇帝想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稀的官员清退,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历朝历代,行政机关都是人浮于事,每个月领着薪水,却从来不去单位上班,甚至连面都不露的家伙,数不胜数。

    随便扒拉一个国家机关,都能抓出一大串这类关系户出来。

    几百年后都如此,那么明朝也不例外,请假的、泡病号的朝庭命官,多得可以从东长安街,排到西长安街。

    于是朱寿就下了狠手:不干活的,都给老子滚蛋!

    其实这事他倒没有办成铁案的想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猫腻。别说他短短几十年,就是上天再让他活五百年,如同“我大清”的小麻子一样,他也拿这些官员们没办法。

    朱寿的这道圣旨,着眼点,还是对陈金一案的处理。

    陈金不是拿银子在王昭妃那儿买了南京户部尚书么?也算是京官,这位高富帅陈大人,最大的爱好,就是跟青楼女子交流经验和感情,从广西一路南上赴任,到了朝庭规定的交接时间,居然才走到江西九江。于是他就请了假,整rì里跟群诗友看着长江发呆,作了无数打油诗。

    在陈金看来,上不上任,问题不大,反正南京的尚书,最大的工作就是端杯茶混rì子。

    他的想法一点都没错,唯一错的,就是遇到了朱寿。

    自己的小老婆触犯了朝庭的政治底线,朱寿就算当时不清楚,上到张太后、下到刘老大,都会告诉他正确的解决办法。

    天家无亲情,这话放在张太后和朱厚照身上,可能不对。但放在张太后和几个儿媳妇身上,那就非常贴切了。

    正月初,张太后就下懿旨,杖毙了王昭妃的两个贴身太监,顺手还把替王昭妃收钱的几个王家表亲送进了锦衣卫的诏狱,第二天,这些人就暴死于狱中。

    刘老大做得比较委婉,他只是让焦芳下手,废了王昭妃一个堂兄的官职。毕竟朱寿还没表示出对王昭妃的不满,每rì里还跟她在一起,从这一点来讲,刘、王两人,还是政治盟友。

    能不撕破脸,刘老大是绝对不会撕破脸的。

    老娘和小弟都做了一个好榜样,朱寿自然也不能再装糊涂,只好向大明百姓们表示:你看,我连自己老婆的脸都敢打,不算是昏君吧?

    想是这么想,不过朱寿胸中的一口气也顺不下来:凭什么让老子为了一个贤明的虚名,就逼自己打老婆?

    于是,本来一道废掉陈金官职的简单旨意,就被他搞成了大明朝的吏治整顿。

    不过他这道旨意,冤杀的人太多了,一时之间,众位大佬也不敢反驳,只好等皇帝气消了,再慢慢恢复原状。

    颁下旨意,出了口恶气,朱寿坐在龙椅之上,有些意兴阑珊。

    “照儿,你啊,跟你父皇很像,就是心肠有些软,”昨晚的家宴上,张太后拉着朱寿的手,慈祥地轻声说道,“不过有四个关口,你是必定要过的。”

    能够创造中国帝王史上奇迹的张太后,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她平时深居简出,衣着普通,吃用简朴,如同一个民间中年妇女。

    但是整个皇宫,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整个大明江山,也尽在她的眼底。

    有些女人,每天尽想着白马王子来救她出苦海,上演一出女吊丝的逆袭,但她们没有想过,白马王子凭什么看上她们,难道都指望着王子的脑袋被门板夹着了么?

    张太后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后、皇太后,但她绝对是一个称职的女儿、姐姐、妻子和母亲。

    以往朱厚照贪玩胡闹,她也从不管束,溺爱到无以复加。现在的朱寿,办军校、开海港、有志于开拓天下,作为母亲的张太后,自然也愿意充当皇帝的第一个帝王学导师。

    “哪四关?”朱寿不同于以前的朱厚照,宅男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而不是胡乱折腾的小瘪三。

    “第一关,就是均衡,”张太后缓缓说道,“你已经有了几分火候,再过几年,便可成熟。”

    她以前用一柄摔碎的玉如意告诉儿子,朝庭中,必须要有很多派系,不管是jiān臣忠臣,都要给他们生存的空间。不能让某党一枝独秀,更不能让派系失衡。

    打倒一派的同时,要培养一个新的替代品。削弱一派的同时,也要相应地削弱它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如今的朝庭,刘党独大,那么就应该多培养李党和杨党,但在刘党衰落之前,绝不能让李、杨两党垄断朝政。

    杨廷和与李东阳,绝不能让他们成为一派,这就是张太后的中心论点。

    但是李东阳收了杨慎当学生,两派有了联盟的基础,怎么破呢?

    很简单,把杨慎培养出来,让他不依附于李东阳,甚至在时机成熟后,他也可以成为自己父亲的掘墓人。

    有人就会说了,明朝的皇帝既然拥有无上的权威,那么新培养一个出来好了,还避免父子相杀这种人伦惨剧。

    在正史之中,钱宁和江彬的遭遇,就可以告诉我们:宠臣,永远都只能是宠臣,从权倾天下到身死族灭,不过都是文官集团手中的玩偶罢了。

    纵观大明历史,能够把文官集团视为玩偶的,只有重八哥和明成祖这对父子,文官集团最有用的七种武器,对他们一点用处都没有。能够把天下杀得血流成河的英雄人物,还有什么可怕的?

    什么宫斗、心计、谋略、纵横,在这对父子的绝对武力面前,统统都是下酒菜。

    重八哥:杀个几十万人,他们就老实了。

    朱棣对父亲的这一观点,深表认同,并发扬光大:诛你九族都还不服?那老子诛你十族!

    但是到了朱寿所在的明朝中期,文官集团的整体力量,已经强大得吓人,皇帝已经不可能独自跟整个文官集团抗衡。

    皇权要想得到实施,就必须将文官集团划分成若干个派系,从中谋利。如果还想省事些,就培养出若干内官权jiān出来,比如八虎一类的。

    不让某一个派系垄断,这就是均衡的核心所在。

    “那第二关呢?”在张太后面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朱寿居然能放下心防,做个三好学生。

    也许是张太后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能够让朱寿感受到一种真正的家庭温暖。

    “天地不仁,”张太后说道,“乃是第二关。”

    朱寿虽然没有系统的读过儒、道经典,但朱厚照从小就接受这些教育,因此张太后一说,朱寿就明白了:老娘这是在教我心狠手辣啊。

    大明的皇帝,从第三代的建文帝开始,就生养在宫女之手,变得非常娘们。

    所谓一代龙,二代虎,三代四代全挖土。

    建文帝和洪熙帝(即明仁宗),一个是读傻了的书呆子,一个是体弱多病的大胖子,这两个堂兄弟有个共同点:心慈仁厚。

    于是接下来的明朝皇帝,一改重八哥父子的铁血政策,变得yīn柔起来。

    就连最有帝王手段的嘉靖帝,心也不算太狠,手更不辣,搞死千把人都会“心有余戚焉”。

    张太后的见识和心xìng,认真说起来,在大明诸后妃中,稳居太祖马皇后之下,拿了银牌,并且甩了第三名好几个宇宙。

    她有见识,能够独得孝宗的宠爱。

    她有心xìng,嘉靖登基之后,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弟犯了事,她就跪在嘉靖面前,苦苦哀求。

    能够委曲求全,这就是政治上的远见。不过她的运气非常不好,儿子早逝,没有孙子,只好让嘉靖捡了个大皮夹。没想嘉靖是个白眼狼,不仅往她头上倒脏水,说她欺负自己母亲,还经常降罪,最后让她落寞病死。

    不过这是天下大势,就算是张太后,也只能无可奈何。

    她教朱寿的,并不是被后世腐儒们阉割解释的《道德经》,而是这句话的本意:在天地面前,任何事物,都是不值一提的。

    什么天地大爱、圣人大爱,都是瞎扯淡,爱到深处所以无爱,又不是武侠小说的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腐儒们这么解释,不过是想给圣人披点道德外衣,哄骗一下愚昧无知的老百姓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这句话结合上下文,简单点讲,就是说:天和地、包括圣人,都有它们的自我运行规律,弱肉强食才是王道。不要妄想去改变它,因为你无法改变。你做得越多,错误就越多。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该当老虎就当老虎,该当老鼠就当老鼠。

    作为天地在世间的法定继承人,作为圣人,皇帝天生就应该成为最强大的那只老虎,把位居自己下面的臣民们,当作血食的对象。

    听到这儿,朱寿又糊涂了,史书不是都说:爱民如子,才能天下大治,世间太平,虎毒不食子的皇帝,才是明君贤君么?

    怎么身为自己的老娘,大明最贤明的孝宗皇后,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张太后,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第三章 太后教子

    西华门外的太液池边,虽然已是华灯初上,但在观水平台的四周,仍然亮如白昼。

    数十名宫女手持彩灯,无数太监和侍卫群立,张太后牵着儿子的手,站在观水平台上,指着远处的湖水,轻声问道:“照儿,这湖水在你眼中,是何等模样?”

    朱寿迷惑不解地看着母亲,摇了摇头:“天sè昏暗,五十余步外,便不可见物,水静而幽,仿佛无物。”

    张太后又对晚间当值的英国公张懋问道:“在卿家眼里呢?”

    明朝的宫庭禁卫非常严密,担负皇帝贴身侍卫的有锦衣卫大汉将军、府军前卫带刀官、红盔将军、明甲将军、五军营叉刀围子手、勋卫散骑舍人、旗手等,共约八千三百余人。

    这些人由六名侍卫官统领,侍卫官皆由公、侯、伯、驸马都尉等勋戚担任。掌侍卫官实行轮班制,每rì一个,掌锦衣卫大汉将军和叉刀手,每rì都要值班。

    英国公张懋心里暗苦,太后教子,关我这个侍候守卫啥事情,但太后懿旨,又不敢不遵,只好苦着脸回答:“微臣到了夜间,便难以视物,远望皆是黑茫茫一片。”

    张太后又问随侍一旁的张永:“你呢?”

    张永是太监,跟太后的关系又亲密了一层,彼此的主仆关系,让他能够少些约束,闻言正sè道:“回太后的话,奴婢才疏学浅,每rì里只知练武熬身,为人也只知根本道理,普天之下,皆是大明江山,因而这湖水,太后说是什么样子,那便是什么样子。”

    大明的太监们,有骨气有官职的,便自称小臣;喜欢拍马的,便自称老奴;若是遇到张提督这种神人,奴婢一词,也是张口就来。

    张太后微微一笑,骂道:“滑头的老奴。”

    她又令刘瑾去端了一盆水过来,令天下百姓闻风丧胆的刘公公立即就屁颠屁颠地去了,自然有一批太监跟着侍候刘老大。

    等刘老大那枯瘦的双手放下水盆后,张太后指着盆中的水,又问朱寿:“照儿,能否看见盆底?”

    朱寿点了点头,他完全不明白母亲想说什么,不过看着她折腾英国公、刘老大和张提督,感觉也不是什么小事。

    张太后笑道:“这便成了,盆中之水,清可见底;湖中之水,深幽难测。天地不仁,天子之威,猛虎之道,便在于此。”

    见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张太后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刘瑾,沉声喝道:“跪下。”

    刘老大连忙扑地跪下,额头撞了三下青石地面,不敢抬头,他身后的太监们,也跟着跪了一地。

    张太后也不管刘老大,对儿子说道:“你往rì顽劣,娘也懒得管束,这大明江山,有这群老奴盯着,又有那群大臣们看着,也起不了什么风浪,你做个什么样的帝王,娘都不会cāo心。”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但如今你擅改朝制,那便是想作个有为之君,就不能再如昔rì般胡闹了,这第二关,便是让你知晓,何为天子之威、猛虎之道。”

    说完后,她看着刘瑾的头顶,缓缓问道:“刘瑾,哀家所言,你可听清?”

    刘瑾脸上的汗水滚滚落下,将头叩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大声回道:“太后圣明!太后圣明!”

    张太后说道:“李梦阳一案,你可知罪?”

    李梦阳,字天赐,原籍河南,出生在甘肃,是明朝文坛前七子之一,弘治六年进士,算是大明朝难得的才子。

    不过我们都知道,大明朝的才子,没几个是正常人,比如前文就讲过才子们的各种奇怪死法,李梦阳也不是正常人。

    这个和李丞相一字之差的才子,后世有个很出名的绰号,叫做“中山狼”。这个称号是他的好基友、弘治十五年的状元康海送他的,表扬他流传千古的卖友求荣作风。

    这事跟刘瑾有关,上个月,喜欢沽名钓誉的李梦阳,继前几年殴打朱寿的舅舅、张太后的弟弟张鹤龄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刘瑾。

    说实话,这小子的胆子很大,但运气却不怎么好,张鹤龄这个半吊子勋贵不敢得罪文官集团,但刘老大是什么人?

    早就想收拾李梦阳的刘老大,这下抓住了机会,不仅替张侯爷报了仇,还将李才子关进了大牢,准备下黑手整死这小子。

    李梦阳见文官们搭救不得力,这下子才慌了神,知道刘老大跟张侯爷不同,不好欺负,于是就哭着求康海:“对山救我,救我!”

    对山,是康海的字,康状元这人,很够朋友,他跟刘老大是同乡,就找上门去,陪老刘喝了一晚上的酒。

    老刘觉得很荣幸啊,他虽然是太监,但也是个有见识有才能的太监,对于同乡状元,一直是敬仰之情,有如滔滔之江水。

    但康海既不骂他,也不鸟他,反正就这么干耗着,康状元很清楚,跟这个老乡扯上关系的,大概都不得好死。

    但这次为了好友,康状元就决定以身饲虎了,说:“是诚在我,我岂吝恶人之见,而不为良友一避咎也!”

    意思是:算了,为了救好基友,阉党就阉党吧。

    刘老大自然很开心:老乡啊,我等你很久了,肠子都等白了。

    于是康海就劝刘老大:老刘啊,你看,咱们陕西,就出了三个大才子,第一个,就是您;第二个,是李梦阳那不知好歹的东西;第三个嘛,勉强可以算上我。

    当时的陕西和甘肃,都属于陕西布政使司,因此李梦阳可以算是陕西人。

    刘老大一听就乐了:看看,我们家乡的状元,都说我是才子,证明俺老刘的大才,还是有人欣赏的。

    康海又忽悠刘老大:你看,当年高力士高公公,不怕替李白脱鞋,老刘啊,李梦阳可是比李白还牛的诗人哦,你放了他,千年之后,百姓们都会传诵你的爱才之名。

    刘老大这下就千肯万肯了:那王八蛋虽然不知好歹,敢跟老子作对,不过谁叫他是我老乡呢,老夫又是个爱才之人,算了,让他滚蛋,老子不想看见他。

    这下好了,李梦阳被释放了,康海却沦为了阉党,上了刘老大的贼船,欠了刘老大的人情,想下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几年后,刘老大被杀,李梦阳居然将康海归为刘党大将,令康海的政治前途毁于一旦,因此被世人称作“中山狼”,仿东郭先生故事,不齿其为人行径。

    康海也悲叹:“平生爱物未筹量,那计当年救此狼”。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放下。

    这对好基友的案子,是刘老大经手的,张太后此时提出来,目的只有一个:提醒刘瑾,你只是一个太监,就老老实实的当太监,别想好高骛远,当个名留千古的太监。

    因此刘老大只得将额头叩出血来,哭着说道:“老奴死罪!”

    张太后并不知道,刘老大的所作所为,早就已经名留青史了,虽然是遗臭万年,不过也比啥名都没有的吊丝们强。

    她见刘瑾的态度很诚恳,微微一笑,说道:“你既已知罪,那自去有司,认罚三千两银子,输送边关。”

    刘瑾的富有程度,在大明数百年中,可排太监富豪榜的前三位,三千两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正yù领命而去,又听见张太后说道:“照儿,晋礼部司务孙聪,为司务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你看如何?”

    孙聪,是刘瑾的妹婿,现任从九品的礼部司务厅司务,小到不行的小官一枚,不过却深得刘瑾信赖,颇有才能,和狗头军师张文冕一起,是刘瑾的贴心铁杆。

    司务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是正六品官职。一下子由从九品跳到正六品,由低层官跳到中层官,可谓是一步登天了,还是太后懿旨,可谓是恩宠备至。

    被扇了一记耳光之后,又塞给一颗糖,刘老大只得又跪在地上,哭道:“谢太后恩典。”

    张太后自己就有懿旨的权力,不过在儿子面前,她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语气。

    朱寿也不会反对,“万事皆君恩、伴君如伴虎”,他忽然明白了张太后和刘老大这出双簧戏的用意。

    刘老大哪儿是在害怕,他从一开始就明白张太后的意图,这老狗是在配合太后作戏呢,目的就是教育自己:这就是皇权的力量,出口成宪,皇帝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够决定一个人的生命、财富和权力,甚至是决定大明江山的命运。

    就算是贵为大明“立皇帝”的刘公公,党羽遍朝中的刘老大,在皇权面前,也是不堪一击,该打脸就打脸,是死是活,不过都是皇帝口中的一个字罢了。

    出身于宅男的朱寿,虽然已经当了快一年的糊涂皇帝,却很少如此深刻地体会皇权的力量。

    皇帝为什么很少说话?皇帝为什么被称为寡人?

    就因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着后世宅男们无法想象的力量,这种力量的巨大,让朱寿触目惊心。

    原来,这就是皇帝!

    他终于领会了“天地不仁”的要领:皇帝,就是出口成宪,就是大明朝独一无二的天和地,就是那个无视万物的存在。

    不对啊!这个要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看着儿子恍然大悟的表情,张太后开心地笑了,她的公公是个糊涂蛋皇帝,她的丈夫是个难得的好皇帝,但他们的经历,都不适合朱寿,因为这三人的xìng格,完全不同。

    “因而这第三关,”张太后笑道,“便是力量!”

    张太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朱寿心中认定的缺陷。

    对,力量,要成为无视万物的存在,要成为太祖和成祖一样的皇帝,就要拥有令整个天下都不可抗拒的力量。

第四章 杖毙彤史

    在一百人眼里,有一百种皇帝的力量。

    但归根到底,皇帝的力量只有一个:军队。

    重八哥和朱老四为什么这么牛?就是因为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大明朝所有的军队,都被他们捏在手心里。

    刘瑾、魏忠贤等人为什么死?因为他们手里没有军队。

    唐朝中后期的宦官们为何敢把皇帝杀了又杀?因为他们手里有军队。

    后世的某个朝代,为什么前皇退位了,还占着军中老大的位置不放,号称和平过渡?就因为某个倒霉催的前皇,由于手里没有军队,结果被软禁了整整数十年。

    纵横上下五千年,不管哪种制度、哪个朝代,最高统治者唯一不能放弃的,就是军权。

    某伟人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这句话之所以成为真理,那便是它道尽了一切社会的权力根源:军队。

    在太液池边的夜风中,张太后将大明的军制娓娓道来,有些地方说不清楚的,便叫当值的英国公和侍候在旁的张提督等人补充。

    前文就说过,大明的军队,能够被皇帝掌握的,其实不多。

    三大营名义上是由太监提督,但军官们都是文官集团各系打进来的钉子,各地各卫的军队,都跟文官们关系密切。

    勋贵和太监们,只是名义上的统领者。

    朱寿这才明白,自己这个皇帝,名义上拥有数百万军队,但真正能够直接指挥的武装力量,竟然只有身边这近万人的侍卫部队!

    当然,其它的军队,他也指挥得动,不过必须通过文官集团。

    后勤,是制约他指挥大军的最佳武器。

    重八哥、朱老四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他回想了一下朱厚照脑海中的资料,这才知道,重八哥靠的,就是不停地杀掉成熟的文官集团,再扶植新兴集团,然后再杀掉,再扶植。

    不断重复之下,敢在后勤上卡脖子的文官,在太祖朝都被杀绝了。甚至那些阳奉yīn违的勋贵将领,也被重八哥杀得干干净净,以至于靖难之役时,朝庭居然派不出几员大将。

    朱老四在这个问题上解决得并不好,他虽然也想收后勤权,但直到他去世,明朝的军队改革,连影子都没见到。

    土木堡一役后,文官们迅速占领了大明的权力核心:军队,并将这个态势持续到明朝灭亡。

    难道重八哥和朱老四不知道穿越YY大杀器:火器加后勤直辖么?

    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在不开金象腿的情况下,后勤直辖,在明朝属于异想天开。

    现代的交通和通讯工具,才是后勤直辖的根本所在。

    而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娱乐基本靠手的大明朝,想把军队后勤从文官们的掌握中dú lì出来,真当人人都是rì行八百里的神行太保戴宗么?

    后勤的速度提不起来,军队就得乖乖落入文官们的指挥中,出将入相,是文人们的至高追求。

    因此朱寿想要掌握最高权力,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学重八哥,不断的杀人,成批的杀,杀到没人敢反抗为止。二是改进大明朝的科技树,在实际cāo作层面上,将军队的后勤,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两个办法对朱寿来说,都是瞎扯淡。

    他不是无数博士学位在手的理科男,就算是五百理科男穿越的某书,废材的机率,也是极高,因此攀科技树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在嘴上高吼:“朕要风帆战舰,朕要排枪党。”

    落到实处,这两样东西,没有几十年,那是出不来滴。

    而学重八哥杀人,也太难为宅男了,打个屁股、贬谪到边疆、偶尔杀个把人,才在宅男的心理承受范围内。

    杀个几十万?那是伟光正干的事,不是宅男。

    哪条路都走不通,怎么掌握军队呢?

    张永张提督在旁出了个主意:战争。

    张提督在正德朝,是最出名的监军,生平经历过无数战争,杀个千把人,对于他来说,那是小场面。

    还有什么比战争更能掌握后勤资源、军队资源和行政资源?

    没有!

    不能治本,那就治标,通过战争来达到掌握军队的目的。

    在观水平台上的诸位大佬,不是勋贵,就是太监,对于这种倒行逆施、天人不容的罪恶主意,不会学文官集团那么死谏。

    因此在张太后微笑点头,示意张提督出了个好点子之后,大家也就心照不宣,至于有没有人去向李丞相等人通风报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君权和相权之间的斗争,是贯穿了大明朝数百年的最大斗争,皇帝抓不抓军权,怎么抓,都会引起李丞相等人的反弹。

    在朝庭中,是不存在秘密的,张太后也从不掩饰自己教育儿子的心思,朱寿明白了皇帝这个职业的要领后,自然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这就是正德二年正月三十rì晚,发生在张太后和朱寿之间的谈话。

    有人问还有第四关?

    这话,朱寿也问过,当时张太后看着太液池的湖水,瞳孔里的深沉,比湖水还深。

    “照儿,”许久之后,张太后才叹了口气,看着儿子,伸出右手,摸了摸他冠冕下的长发,说道,“这第四关,娘不能说,也不敢说,十年之后,你方能明白,不过在娘的心里,还是期望你效仿你父皇,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

    见母亲不说,朱寿也不敢再问,只好点头应是。

    至于在场的大佬们,虽然人人都谙熟于第四关,不过谁也不敢说出口。这种事,全天下只有一个人敢告诉朱寿,那就是他老娘。

    一个声音将朱寿的思维从昨晚的母亲教诲,拉到了今rì的朝堂之中。

    “臣保荐前都御史雍泰,提督cāo江。”阁老焦芳站出班列,大声奏道,“泰有敢死之节,克乱之才,为不二人选。”

    雍泰也是刘老大的老乡,话说正德朝的陕西人,其实真的不少。不过雍提督这个老乡,比康状元那个老乡还要清高,他是兵部尚书阎仲宇推给刘瑾的。(注:正史中是许进,不过许进此时已经被踢到了大明武学院)

    刘老大一看:咦,又是老乡啊,好吧,老阎虽然不是个好东西,还经常跟我唱对台戏,不过看在老乡的份上,就帮老雍一把好了。

    提督cāo江,是明代的官员,通常以副佥都御史为之,领上下江防之事,主要负责安徽一带的江防要务,故亦有cāo江御史之称。

    刘老大将雍泰放到安徽去,又有什么用意呢?

    昨晚张太后不是叮嘱朱寿抓军权么,因此朱寿想来想去,寻找不到战争。

    刘老大见皇帝苦恼,也出了主意:安徽的水贼不是多么,怎么打都打不绝,那我们派人去打水贼!

    刘老大这话,很有妙处:水贼多不多,什么时候结束严打,那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先有个名头再说。

    苦逼的小皇帝,配上流氓的老太监,居然想出来了一招以剿养军的计策来。

    朱寿想了想,也对啊,大明武学院那批少年还没成功洗脑,派不上大用,两三年之内,都得靠原来的武将们。

    有个长年剿水贼的地方,也算是练兵场所,到了年底,再把那群少年拿去试下水,死了就当是炮灰,反正新的一批一千五百人也要招了。

    那么选谁当剿贼总管呢?也就是cāo江提督。

    刘老大就顺势推出了自己的私人:雍泰。

    雍泰是成化五年的进士,也算是老资格,并且很有才干,在吴县修有雍公堤。而且他还很有xìng格,当山西按察使时,太原知府尹珍没有让道,就被他打了屁股;当宣府巡抚时,他还逮捕了数十名将校。

    简单点说,雍提督属于文能安民、武能压将的全才型文官。不管他做得对不对,单单这种不怕死的jīng神,就很受刘老大的欣赏。当然,同乡的身份,也为他加了不少分。

    如果有这么一员悍将坐镇剿匪练兵的话,不仅能挡住文官们的攻击,也能练出点好兵。

    这就是朱寿选他的原因。

    不过下朝之后,雍提督就打了朱寿一记脸:他坚决推辞。

    这事起因在于:陕西老乡们劝雍泰去向刘瑾道谢,雍提督愤怒地说道:“进退在天,若奈我何!”

    意思是:老子能当官,是皇帝的意思,关刘老大屁事。

    他骂骂刘老大也就算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雍提督还上书辞职,这就是不给朱寿面子了。

    不准辞!你去也得去,不去,老子砍了你的头,你还是得去!朱寿一道严旨,将雍泰臭骂了一顿。

    这下子雍提督满意了:老乡们,不是我给刘老大面子,而是圣上有命,咱这就上任去了。

    刘老大在旁气得吐血:老雍,你个王八蛋,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罪刘老大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事实也是如此,不久之后,雍提督就再次被升到南京去喝茶,然后又被削职为民。

    这是后话,此处只说朱寿将雍泰骂了一顿之后,就在暖阁批奏折,不多时,有一名司闱女官走了进来。

    “皇上,王昭妃求见。”女官跪在地上,轻声奏道。

    司闱是一种女官,隶属于六局之一的尚宫局,掌宫闱之事。

    按理说,王昭妃求见这事,不归她们管,不过昭妃是朱寿最宠爱的妃子,侍宠而骄,将六宫规矩视作无物。

    前些rì子被张太后和刘老大收拾了一顿,老实了几天,见朱寿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又故态重萌,自己给自己升了四个等级,直接摆起了皇后的谱儿。

    昭妃是杂牌妃子,不是贤、淑、庄、敬、惠、顺、康、宁之类的高级妃子,更不是贵妃、皇贵妃。因此王昭妃摆的这些架子,被宫中诸位后妃瞧在眼里,都恨得牙痒痒的。

    张太后见儿子对这女人恩宠有加,也不方便下死手整她,只得暂时放了她一马。

    等王昭妃进屋之后,朱寿发现她还带着一名彤史女官,心中不由大怒:这女人还真是不省油,前不久的买官案刚结束,你就不能消停点?老子再喜欢你,也是有底线的!

    彤史是正六品的女官,隶属于六局之一的尚仪局,掌宴见进御之事,凡后妃、群妾御于君所,彤史谨书其月rì,保证皇家血统,有据可查。

    连皇后也不能指挥和干扰彤史,这是宫中的铁律,是保证帝王威严的一个手段。

    朱寿抬起手,指着那个彤史,沉声喝道:“杖毙此女!”

    “皇上!”王昭妃连忙跪倒在地毯之上,满脸张皇,不知道亲爱滴皇上今天怎么忽然翻脸,要打死自己的得力小跟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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