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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谣言惑众     大宋王朝之乾坤逆转txt下载     大宋王朝之乾坤逆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叁)

    钟玲整顿了下衣摆,轻轻将门扉打开。但眼前所见,却让她吃了一惊。

    只见朱武、陈达、杨chūn三个头领搬了椅子坐在院里,同坐的还有一个郎中模样的人。钟玲晓得,那人便是华yīn县医术有名的黎百草。四人后面各自站着几个随来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紫藤药箱。

    他们四人顶着太阳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院里,看见房门打开,便赶紧起身。

    钟玲觉得客居他所,已是叨扰万分。这里的当家的这般礼待,却让她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连忙拽了裙摆,走下阶来,慌忙行了一礼。

    朱武等众却不敢受。还过礼后,朱武急迫地道:“我那兄弟可是醒了?我叫了老黎来与他上药。”

    钟玲看着大家关心的眼神,转眼往里面瞧了一眼道:“让众位好汉久等,大郎已经醒了多时。”接着又颇是为难地道:“不知小女可否借贵处的食材伙房一用……”

    陈达一听,便笑了:“嫂嫂这般客气作甚,以后就在这里安家了罢,来去都自在些好。”

    杨chūn也笑了:“不劳嫂嫂cāo心,大哥已经煲了鸡汤,正在伙房暖着。”说罢便传了身边的手下,让伙房的小厮盛了片刻就须送来。

    钟玲看着少华山众人这般悉心周道,反而也不好再去另做。急忙道了谢后,便将众人让进屋来。

    史进觉得外面有人说话,听得仔细,正是那三个兄弟。知道他们要进来看他,这般睡在床榻之上,只怕失了礼数,于是便挣着要坐起身来。恰好正被走进里屋的朱武瞧见,赶忙抢过身来,一面扶他躺好,一面着急地道:“自家兄弟,这是作甚,快快躺着。”

    史进向来爽快,此刻也不好做作,便顺了他的意,只是主客有别,让钟玲给他垫了枕头半躺着靠在床头。钟玲又移了数把椅凳与大家坐了。

    等大伙坐定,史进抱拳道:“昨rì还亏众位兄弟相救!今rì叨扰宝地,心下着实感激……”

    陈达当即抢着道:“都是自家人,说的哪里话!”

    史进颇不好意思地憨厚笑了,笑意过后,又认真地道:“虽是这般说,但救命之恩,史进怎么能忘!”史进不由地又牵连想起昨夜的恶战。昨天夜里醒来便到了寨上,陈达虽是略略说起一二,但心里还是颇有担心。当即便问朱武道:“朱兄,我晕去以后发生的事,你可与我细细说说么?”

    朱武看着史进的那副担心的样子,便猜到他顾虑的什么,便道:“兄弟放心,并非陈达昨夜以此诳你安心养病。而是真的并无结仇,反而联合成盟。你先让老黎与你上药,我再慢慢和你谈来。”

    史进听得这话,才放下心来,一个心结打开,便也不急着相问。

    老黎提了药箱近到床前,仔仔细细开始医治。老黎撩起史进腿处的被褥,瞧过了伤势,便从药箱里取了一把小刃。唤了人来在火上灼过几个来回,等刀刃稍稍冷些,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表面的腐肉剜去,然后上了止血的药粉,等血肉稳固再加上疗伤愈合的枪棒药。最后在取绷带缠住。

    这般一一做下来,本是百般难耐,可史进却在这当空听朱武说尽昨夜之事,不但没有常人那般呻吟嘶喊,就是眉头都不曾皱过一皱,好似那些伤口生在别人身上,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这般却苦了钟玲,她瞧在眼前,痛在心里,两只手儿死死攥着衣摆,指甲都微微刺破手心。而陈达等众好汉看在眼里,各个心里更是佩服!

    等朱武谈到与史家庄结盟,互通有无,共商大计的时候,老黎也彻彻底底给史进包扎妥当。史进知道下面要谈的话甚是要紧。可是眼前还有黎百草在,心下甚是觉得不妥。

    就在他寻思着借口想掉他离开之时。老黎却已收拾起身,嘱咐了钟玲几句饮食忌口的事后,便要告辞。众头领起身道谢,便由杨chūn送了出去。

    等黎百草前脚刚走,史进便悄悄问朱武道:“方才那郎中听去不少,不该放走了他。”

    朱武看出了史进的顾虑,屏退了小厮,钟玲看后也便退到外屋。等里屋只剩他们兄弟四个,朱武便低声道:“哥哥有所不知。在你们眼里他不过是个郎中,但其实,他却是咱们少华山的一个小头目,真正是安插在县里的一颗暗棋。不但是咱们县里情报的收集传递之所,就是山寨各种所需也出自那里。”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的消息来得这般灵通!”史进叹道。

    朱武心下也略微得意,但很快收敛心神,谈起了正事。

    “昨夜一战,虽然胜的一场,但却让那狗官逃了去。且不说嫂嫂一箭shè死部将,朝廷必有追究,就是那狗官也一定会火上浇油,算尽机关。我们须得小心应对,提前准备着。”

    史进心下略略一想,便问道:“不知山上还有多少弟兄?明暗几条山道,多少关卡,几处箭楼”

    朱武看史进已无分生之态,虽然没有说破,却显然已是入伙的样子,于是心下甚是欢喜,也不隐瞒。赤诚相对,便掐指盘算起来:“不算打杂伤病,现今可用的兄弟只有八百……这少华山上只有一条明道,那rì你去时所走的便是后山暗道,也只有一条,其中明道在山门处有一寨门关卡,半山亦有一道。暗道上只在半山有一处关卡……每道关卡旁有箭楼两处,在山后每隔一里便是一处,上上下下也就二十三个。”

    陈达接口道:“如要抵御千数来官兵,倒也不再话下,如若来的多了,恐怕那些寨门箭楼却不中用。须紧快安排巩固为好。”

    史进听了甚是赞同。只是瞧得朱武面有难sè,便心下洞明。与朱武道:“兄弟莫要为钱财担心。史家庄人力兴旺,木工泥匠啥都齐全,不需费多少银子,不过是使两膀子力气,这有何难。我此刻便写封书信,你带了给史三公,即rì便差几百人上来修寨。如若用钱,数额不大时,史家庄也随时拿得出手。”说罢便取了纸笔,写好文书,便教杨chūn直奔史家庄去了……

    这般安排之下朱武、陈达心下十分满意,更是百分感激。之后,几人又详细谈了寨上各处的排兵布防,人员调配,巡逻换岗之事。还不觉多时,一晃眼,便到午时,钟玲摆了饭菜在里间,大家便一同谈笑坐了吃饭。

    只是此刻的朱武和史进却都不知道,在对方的心里其实各自都已有所打算。

    而就在这时,也恰逢杨chūn回来,不但事情办妥,还带来了一人。

    那人一进里间,史进和来人相见,便顿时都留下泪来。

第十四章 傲视龙头初现首

    就在史进和朱武各有所想的时候,外面的喽啰传报,杨chūn回来了。话音落了不久,杨chūn果真撩开帘子,进到屋里。还不及大家开口,杨chūn便抢着向史进道:“兄弟快瞧,谁来看你了!”

    史进心里正纳闷,帘子撩起,又一个人进了屋来。是个老爷子。

    “啊呀”史进一看惊了一下,便挣扎着要站起来。

    那老爷子和大伙将他劝坐了,史进叫了声“史三公”便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在上午听朱武说道起昨夜的混战时,其实心里便想起了爹爹的惨死。自己母亲在早年病逝,家里又无兄长,如今爹爹也没了,所有身心的依靠,在如今都成了空洞,还好有钟玲在。但心里撕心裂肺的这般苦痛却又如何能在少华山众兄弟面前提起,只不过是埋在自己心里,黯然伤神。

    之前虽然在讨论山寨布防,其实史进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想好好先安葬了爹爹,再去报仇。只是在大敌当前,见朱武未提此事,心里也只好寻思着,勉强午后回趟史家庄,自己家的事还是自己安顿的好,只恨自己腿上带伤,恐怕办理事务很是不便。

    而现在,却在劫后见到了第一个本家人。心下的那种所有难言的苦痛顿时好似有了倾泻的渠口,一发而不可收拾地奔腾出来。

    史三公一见混战后的史进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心下疼爱,不由地也红了眼圈。说起史太公的死,两人又是一番涕泣。好不容易收拾住了心情。钟玲取了椅子与杨chūn、史三公落座,分别添了碗筷,就边说边谈起来。

    只听史三公道:“我史文恭,活了这把岁数,真当白过了半生!”

    大家心里惊异不知史三公为何突然发此感慨,心下正是疑惑,便继续听他说道:“种了大半辈子的地,受尽了这官府的苦,如今官这般欺负我史家庄。”

    史三公此时将手一指自己,极其严肃地道:“我史家庄虽然大多是些庄稼人,但这般的灭我门户的欺负,我第一个不忍!如今苍天有眼,这少华山上留给我们一条雪恨立足的去处。”

    说道此处,史三公看着史进道:“大郎,何不放手去做!”

    这番话说下来,史进心里听了澎湃得很,一连点头道:“大郎听三叔的便是,我史家庄各个铁骨,何愁报不得仇!等杀了那狗官,须教天下好汉知我等如何英雄。”

    朱武听着心下痛快,和陈达、杨chūn一同举了满盏的酒,豪气冲天地道:“好一个‘须教天下好汉知我等如何英雄’,干了!”说罢众人脖颈一仰,各个一饮而尽。

    史三公又道:“今rì早上从县里回来的人便说,城里贴了通告,说我史进庄与少华山勾当多年,所以昨rì将太公处死,现在我史家庄人一个都不许放进城里……那狗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多则半月,少则数天,定有官兵再来。今rì我已差遣庄上三百壮士,随了五百旦米即刻就往山上来,帮助各位修筑工事。”

    史进听了,觉得这般安排妥当,山寨的修筑就不在话下,略略点头,但那狗官捏造通贼之罪将迫害史太公的事掩盖过去,想必再调官兵来时,史家庄只怕那时也难幸免。

    史进于是便问他三叔道:“三叔,我庄上可有布置?”

    史三公道:“今rì杨chūn兄弟来时已带了箭楼寨栏的图纸,我已安排了人去修筑,约有个七八天的模样便可好了。现在家家户户都架起了炉来,等你四叔从黑沟子买回铁来,便可打造兵刃衣甲。”

    陈达也对史进道:“哥哥放心在这里疗养几rì。我午后便令了兄弟下山,去守史家庄的周全。”

    朱武点点头:“这般甚好,如有传讯便差人,快马从后山上来,这般甚快。如有官兵来犯,便燃起一堆烽火,我们立刻晓得便去助你!”

    陈达道:“嗯,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两边都商讨妥当,史进心里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爹爹的尸首还不知现在安顿在何处,仇是一定要报的,但还是早rì入土为安的好。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史进正要在散席后拉了三叔商讨怎么安顿爹爹后事时,隐隐听见前山有阵阵诵经之声,荡荡传来。

    不待史进开口,史三公便对他道:“众好汉已将你爹的后事安排妥当了,大郎,超度法式开始了,你也过前山去一趟吧。”

    史进心里顿时升起好些感动,原来众人都帮他打理好了,自是自己不知。

    于是众人扶了起身,叫了一顶轿子抬了,便往前山来。史进一路看着白绫高悬,甚是庄重的,心里已是感激。

    等到轿停了,钟玲扶了他下来。史进才发现,爹爹的灵堂正设在少华山的聚义厅上,此时的聚义厅装扮的肃穆庄严,厅中当首去了交椅,正正中中摆放着一头漆亮漆亮的上好的棺盖。

    棺前燃灯焚香,供奉着各式瓜果点心。一班和尚此刻在厅中坐地,齐声诵经超度,声sè朗朗,直透人心。厅下还有一众跪着,涕泣不止,史进仔细一看,那正是自己的本家亲戚。

    史进走到近前哽咽着见过了亲朋,便到灵前痛哭起来。

    哭过了约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被众人哄住。史进见少华山待他这般厚重,心里感激已非从前可比。此刻被感动地更说不出话来,索xìng扑通一声朝朱武等三个好汉跪下,便要一拜。

    三个兄弟一看哪里肯受,急忙去扶,史进却执意要拜,于是朱武、杨chūn、陈达也皆跪下,对拜过了,便令手下备了现成的三牲,结了兄弟。

    此刻朱武在心里埋藏已久的打算,也愈发来的强烈。此刻拜了把子,朱武便顺水推舟将第一把交椅的位子要让与史进。史进一看哪里肯受。三番相让,五次推却,让少华山众兄弟苦劝不已。

    最后,朱武装做不满地说:“拜过把子已是自家兄弟,如何这般谦让!”

    史进一听,急忙解释:“兄弟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我史进何德何能坐得这把交椅。着实为难史进。”

    朱武是个心里极为灵光的人,知道这般硬劝也是无用,便激他道:“你的武艺,我们都是晓得,哥哥的神兵,我们亦有耳闻。莫不是在哥哥眼里,嫌兄弟们的庙小,迎不下哥哥这样的大神?”

    “哪里的话!众位兄弟这般待我,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得,怎么会有嫌弃一说。凭我少华山,虽然如今在江湖上没甚名声,但总有一天,我们兄弟会吞并他方,撑起自己的天地,再也不受这等官府的鸟气,须叫天下好汉尽来投奔!”

    众好汉一听,个个热血沸腾道。朱武亦是振奋:“就是这话!”

    说罢众人当即便拜倒阶下,齐声道:“拜见大哥!”

第十五章 华阴暗伏百万兵

    史进一看大家拜倒在地,到这般地步如果还扭捏作态,反而会显得虚伪,也显得分生。史进生来爽快,心道只要今后对的起众位兄弟,不亏他们推我为首便是。于是急忙扶了三个兄弟并让了大家起来。

    大家见史进这般,虽然没说得什么,但各个心里清楚这便是肯了。有这般强人入伙带领众兄弟打拼,其背后又有财产殷实的史家庄支持,且不说这rì子会越过越滋润,就是那官兵再来也不惧他。

    少华山众人各个心下欢喜,至少现在心里是有个盼头的。一想到要在江湖上有一番大动静、大作为,有出头的rì子时,不知怎地,心里的澎湃就化作满膀子的力气,就是一时还不知道该用在何处。

    这边的事情就这般敲定,等法式做完了,史进便由朱武等人带了,由里到外将这个硕大的少华山考究了一遍。

    原来,这少华山分前山和后山两个辖区。后山皆是山寨家眷的住所以及山寨后勤供应、粮草及屯之处。甚是要紧之处。也因此,只有一条山间小道可以直上得这后山来。

    小道路虽然不陡,却窄得难容三人并行,小道蜿蜒而去,每隔数百步便有一岗,约至半山又有一山寨闸门,左右各有箭楼一座,守得极为严实。而从这里出得寨门,下了山来,由此而去二十里,便可到得史家庄。

    咱且再说这寨前,以聚义厅为圆心辐散式排布着维持山寨运行的部门科室。侧旁有片硕大的平地,容他数千人等不在话下,此处皆是用作rì常训练兵士的地方。而右侧则是点将台。

    自寨前而下,由大青石板砌了,左右多有箭楼营寨,下到半山便是山寨的要塞闸门,箭楼成犄角之阵排布,再往下来便是山门,有一道前哨关卡并有两个营寨守着。由此可上得大道,一路向南便是华yīn县。

    等史进一路下来,约莫着这少华山上并这方圆十里都了然于心,便带了众人回到寨上。将大小头目聚了来,一并在偏厅列次坐了,便将师傅王进讲的诸多用兵之道加以灵活转化,捡要紧的与众人说了,并安排部署到这几rì的布防和修建事宜上来。

    在当天午后,便将布防重新换过。就在陈达令命去守史家庄后不久,史家庄的三百壮汉也到了庄上,将五百旦米安顿入仓,便由朱武指挥着,由前寨的要塞闸门开始修葺,里外均由砖石砌了,加厚两丈,加高十尺,连同箭楼一直安排修到后山的闸门为止。数十出工事,尽数被朱武安排的井井有条,约有个七八天便可好了。

    在史家庄这边,陈达到时,史家庄的人已经按着图纸开始打起护院桩来,陈达选了几处要紧的地方便将营寨扎下。等到第三rì的时候,史四叔便从黑沟子里买回了生铁,一小车一小车,犹如盘蛇似的,到得庄上。由此,叮叮当当,便有打铁之声,rì夜轮班,远传开去。

    【华yīn县●县丞府邸】

    “老爷,这史家庄果真投了少华山了,这才几rì功夫就将史家庄都建起了寨栏,不但驻扎着少华山的喽啰,还rì夜不停地赶制兵刃。真个要反了!”

    刘县令喝着茶水,听着这番回报,不由地急火攻心,一口气叉,便呛的连连咳嗽,心里有话,愈发急的说不出来。一旁的侍女瞧见,急忙上来给顺气捶背,却不想被这刘县令气急败坏一把推开。

    刘县令此刻拿眼瞪着那来报的孙县尉,缓了一缓,才骂道:“尽说这些话来,又有甚用!到了今rì,还有谁不知他们造反,还须你来告我!”刘县令急的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地下走了两圈,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何华州知府却没点动静呢?”

    前几rì已经写了文书差人递了上去,莫不是其中有了什么遗漏的闪失。刘县令心念转了两番,甚是难安,便兀自快步转回书房。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衣履带风的急奔出来。一手紧紧捏着一封封皮贴好的书信,一手托着一个锦囊。

    走到近处先将信仔细地递到孙县尉的面前,慎重地道:“你且立刻动身,亲自去将公文递了与知府,莫走衙门,须得直接投到府上。”说着,又将锦囊也交到县尉的手里。孙县尉掂量在手里,约有数十两银子的模样。这样的犒赏,心里乐得欢喜,恨不得此刻便动身前往。莫说骑马,就是一路跑了去,也是情愿的。

    孙县尉这般想着,刘县令在那里便说:“这里是三十两银子,你且打点在门牙和传信的小厮身上,求了拜帖即便回来。还有另事安排。”

    孙县尉听完这才晓得,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会错了意。正当是一盆冷水兜头灌下。就在这微微发愣的空,刘县令便急了,怒道:“还不快去!”

    孙县尉快步退出府邸,心道,若那夜俺丢你在史家庄,看你如何活到今rì,这般作威作福!凭甚没我银子,先拿你十两,又能如何得我。这般怨气地想着,回家喝了茶水,才骑了马,不紧不慢的上了路。

    【华州府】

    华州知府王远通此刻坐在坐在议事厅的上首,只见他端着杯碟,双目微瞌,轻呷一口,细细品味,活的甚是悠然。下面坐着的几个武官模样的人只是直直地拿眼瞧着地面,面庞麻木地静静地侯着。

    一个议事厅上只有坐在知府下首的那个威武的军士说话:“那伙贼人如今也没甚了得,不过是些市井泼皮,知府何须这般小心!”

    王远通悠悠地放下杯碟,道:“孟督监,贼人吞并了史家庄,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上次你我调了那姓李的去,折了不少人马,团练使已经责问下来。如若再有闪失,你我这乌纱丢了不说,还枉教落罪发配,岂不是自讨苦吃?”

    孟督监心念极快,听到此节,确实心里不得不为自己先做考虑,于是道:“话虽这般说的,但这般龟缩也不是个了解,rì后等他们做大,定要被上面怪罪!”

    王远通听了非但没有担心的样子,反而笑了:“不必担心,今rì聚大家来,便是为此。我有一计,来。”

    一看王远通一脸的神秘,孟督监便赶紧将耳凑近。

    下面的军士看着两人一番耳语,那孟督监面sè渐喜,也不知说的什么。只听孟督监最后抱拳道:“知府妙计安天下!我这就去办。”说着便领了众军士去了。

    这大小军士一去,议事厅便只留下王远通一人。他看着孟督监远去的背影,心里道:“姓孟的,你表面装得倒孝顺,此番也叫你识得老夫手段!”

第十六章 厉兵秣马诡异生

    【少华山】

    光yīn荏苒,一连六rì却也相安无事,无论是少华山还是史家庄上,既没有官兵来犯的影子,也没有外人踏入一步,这倒是让人欢喜,但这对众位好汉而言却有另一番说不出的诡异。

    只不过,也因此防御工事就修筑的异常顺利。直到第六天午后,史家庄最后的箭楼也提前一rì修好验工了。

    与此同时,史家庄上打造兵刃的工程,也快告一段落。现在不但庄上青年有了称手的兵刃,连少华山上的器械库里都列得满满堂堂。而每个箭楼上也更是存好了箭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此时,除了练练兵,shèshè靶,可谓万事具备。就等史太公的头七过了,一出殡,一切就都可以放手去做了。

    在这出殡的前夜,按史家庄的风俗,主家是要宴请参加葬礼的亲朋。虽然史进上得少华山来落草,但规矩还是不宜改动。

    好在防御准备样样做足,也乐得轻松休整一番,史进便在众兄弟的帮助下,就在少华山山寨摆上了流水席,招待山寨兄弟并史家庄的父老乡亲。

    这夜,一直驻守史家庄的陈达也被唤了回来,只遣了手下伍三狗留守。

    陈达骑马带了几个兄弟从后山上来,看着箭楼关卡一一翻新巩固,心里说不出的欣喜,却也不由地生出小小的生疏感来。

    就像他落草之后,曾经有一次混入城里,来到昔rì自己的宅院。那时的感觉便和此时一样。而那时,他也只不过是匆匆的一瞥。原来的宅子早已被那恶官收去转手卖了。

    虽然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半只砖瓦都不曾动过,但主人却换过了,被粉饰一番之后,那里对陈达而言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了。

    那种家园破落的流亡之感,顿时再以任何借口也藏不住。在心里,家的概念已碎了一半。那另一半,也不过是在朱武、杨chūn的相伴下,自己对少华山注入了越来越多的心血,也就渐渐将家的感觉也牵扯了进来。

    陈达觉得,自己最后的家就在少华山上。自己以后也就只会埋在这少华山旁。直到今rì这种感觉从未变过。

    陈达心思转到这里,用力摇了摇头,将思绪都一股脑赶了出去。腿下紧了紧马肚,便快马上得山来。此刻史进等人已在半山的山寨闸门上迎着。

    四个兄弟小别几rì,又聚在一起,自然欢喜。

    等列次坐到席上,陈达还是忍不住一再对大家叹道:“真当是改天换地!”

    朱武听着喜上眉头,也不烦他,回答道:“做一番大事业,自然少不得这般。”

    史进却微微摇头道:“这算的什么,待我们打下了华yīn县,惊天动地的更在后头!”

    大伙听着振奋,当下干了碗酒。

    酒碗还未放下,朱武却觉察到了史进眉头的微蹙。

    还不及朱武心下寻思,便听史进问道:“黎百草可来了?”

    杨chūn答道:“现在还不曾在,我且出去看看。”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只这两句话的功夫,朱武便约莫着猜到八成,脸sè不由地也沉了三分。

    陈达却不知其故,颇有疑虑地向史进问道:“哥哥前些天与我书信说伤病无碍,莫不是又有甚不妥,怎得想起了黎百草来。”说着很是关切。

    史进怕陈达担心,故而笑了笑道:“这点伤病也不算什么”说道这里不由地叹了一声,“只是华yīn县里一直都没甚动静。”

    陈达心下不解,反而笑了道:“哥哥犯不着愁苦这个,那鸟官被咱兄弟几个杀得怕了,一个督头都死在这里,又折了他千数将士,州县哪里敢再来护他。”

    陈达说起那夜心下甚是得意,不由地话就多了:“近来莫说县里,就是州里面也没甚动静。没了州府的庇护,说不得那狗官儿此刻早卷了铺盖,溜之大吉了!”

    陈达一时口顺说到此处,见两位哥哥的脸sè却没改过。心里一寻思,恍然大悟。急得陈达一拍大腿惊道:“啊呀!这可如何是好?”

    史进和朱武本听着陈达这滔滔不绝之词,心里却盼着杨chūn快些回报。哪知陈达一拍大腿,硬生生地将他两人唬了一跳。

    两人只道陈达也看透了这其中的要害。特别是朱武心下更是欣慰。看来陈达历事多了,也就不再像原来那般粗莽。还不及朱武为他高兴。

    只见陈达满面愤sè在那里跳脚道:“兀那鸟官鞋底抹油,我等如何给哥哥报的了仇!”

    史进与朱武听了,当即便觉吃惊。不晓得陈达如何能想到这里。

    就在朱武伤着脑筋,面对史进颇有尴尬的时候。

    此刻杨chūn却大步走来,迈进房里,心下甚急地道:“哥哥,这可如何了得,莫说黎百草,连那传话的喽啰也没回来。”

    史进一听,与朱武对视了一眼,道:“早些天就少有县里的消息传出来,今rì却是石沉大海。看来,反倒是让我们在明处,官家在暗处了。”

    朱武点了点头甚是赞同,眉头微蹙,捏着须道:“再者,官家掌控着话语权,庄外百姓哪个听我等辩解,如此这般,我们虽义军奋起,却不得道。俗话说失道者寡助,厉害之处便在这里。”

    杨chūn此时也懂了几分,道:“莫非,是那伙狗官使诈,故意切断我们的信息来路?还蒙蔽百姓,为虎作伥?”

    史进道:“虽然杜民之口胜于防川,但要封锁消息,这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是用些瞒天过海之计。”

    “瞒天过海,这却是如何个说法?”陈达一时张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史进看着他解释道:“便是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陈达还是不甚明白。

    朱武叹了口气道:“便是挂羊头卖狗肉!”

    陈达“啊”的一声便懂了,心下明了地道:“哥哥早这般说,我就了然了。”

    朱武心里寻思了下,道:“如今不知道县里的黎百草可安好,还是教那狗官觉察一举端了,叫人心下好生不安,须得找个妥当的人去,顺便打探明白县里的虚实。”

    陈达这下懂了他们的担心,便也插得上话了,一听到此处,便道:“就差我手下的伍三狗明rì乔装混去了便是。”

    朱武识得此人,这伍三狗早年在少林出家,因为好吃狗肉,被逐出山门,但端得是条汉子,办事利索。这样要紧的事交予他做,那自然稳妥的很。

    却听史进道:“恐怕没这般容易,那rì事发便开始严加盘查,如今恐怕戒严也不在话下。”

    陈达道:“这个哥哥放心,伍三狗明天扮了云游僧人,拿了度牒去了便可,自然不会有人生疑。”

    朱武道:“这般便好,明rì大早,便须动身。黎百草是死失活,须有着落。”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达继续道:“他了解我寨上不少,可万万落不得官家手里!”

    陈达应了。众人又喝了一轮,心下顾虑太多,谁也没得心思再饮,便早早散了各自休息。

    明天就是头七,史进须得扶着史太公的灵柩回史家庄,第二天好安葬在祖坟里。于是领了亲兵连夜下得山来。

第十七章 九纹龙扶灵而归

    酒席散后,史进别了三位兄弟,带了百十来个喽啰,由钟玲陪着扶了爹爹史太公的灵柩从少华山后山上下来。直往史家庄去。

    这段路史进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小时候的时候是提着满手的野味,和庄上得伙伴一起回家,担心的也不过是为追逐野鸡而被树枝划破的裤子,心里怕回去会娘惹生气。最近的一次便是那夜,也同样是酒席散后,一人一马,下得山来,着急的是要和爹爹说明事情的原委。

    可今rì,史太公已经躺在了由八个壮汉抬着的灵柩里,此刻的家里,也早没了等史进回去的娘亲。那个史家庄,遥遥一望,灯火星星点点的史家庄,还是史进渴求的归属么。只怕……再也回不到从前,史家庄自然还是史家庄,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在心里那些温暖的东西,都凉了。在再也不能和爹爹一起吃酒,不能听他说官场的风波与传奇……一切都空了,空洞的就像这冰冷的夜空,就像史进此刻的内心。

    从前的那个家,人丁兴旺的家,此刻只丢下一座空宅子。自小玩大的那些个家丁都在那一夜没了,一个接一个,都“去”了,说的什么兄弟,什么意气,都阻碍不了他们的离开。

    最让史进想不到的是,连爹爹也离他而去。曾经热闹的庄园,现在会是一副怎样的凄凉。史进猜不到,也不敢去想。只是心里知道,刻骨铭心地知道,大家都走了,顺从着这无情的命运将他一个人丢在了这个炎凉残酷的世间。

    现在所有的所有,在心底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个浓缩了对爹娘全部感情全部眷恋而存在的人。那个此刻还竭尽全力去温暖史进的人……史进隔着棺盖忍不住向钟玲望了一眼。她此刻头上扎着的那条白绫,还顾自在泪水婆娑的侧脸塔拉着半边。

    史进看着看着终究还是忍住了快要涌出的眼泪,他不明白,自己堂堂男儿,却落得这般轻易。为爹爹、为自己、还是为钟玲。

    史进一面用力甩了甩头,好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纠结的问题,一面将手搭在灵柩上。可是透过自己指尖的温度感触到得不只是道棺盖质地光滑的漆面。还有那凉凉的触觉。

    这夜半的冷风,还有这火苗扯动的声响,像恶魔一样发出狞笑的声响,yīn魂不散地让史进不由地又想起了那夜的惨烈。

    这几rì,那夜惨烈的画面,经常血淋淋地光顾他的梦境。在白rì里,也不知为什么,在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一事一物,都可以那么敏感地勾起回忆。关于那一夜,史进想了太多。每一次回忆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折磨,就想抓了一把碎刃,毫不留情地揉在他滴血的心底。

    史进不想再去回想关于那夜的一切。可是他越来越发现,有些东西是无法在脑海加以控制的,就像那些想铭记的记不住,想忘却的丢不了。

    那夜嘶声的叫喊,那奔走的火把,闪着冷光的刀刃……郭二惨死时痛苦而极度扭曲的面容,那个驼子可恶的嘴脸,还有爹爹那颗血淋淋地被抛来的头颅……

    史进再也不想回忆,收回那只抚着灵柩的手,猛烈地痛击这自己的额头。他想停下来,在脑海里,将一切停下来。

    钟玲在灵柩的一侧,被史进突发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看着他发狂似地捶打自己,心里顿时就像刺入两人无数绣花针,每一次心跳都是啼血的痛。还不及史进身旁的小厮反应过来,钟玲便紧跑两步,抢到史进面前,一把将史进拦胸死死抱住。

    众兄弟此刻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揪心地望向大当家的。

    史进怕弄疼了钟玲,也不敢再拼命挣扎,任由钟玲抱着。埋在钟玲肩头的史进,此刻感受着透衣而来的体温,脑海也渐渐平息下来,只是,眼泪却再也没能止住。悄然间,滴下脸颊,打湿了钟玲的衣裳。

    钟玲拍了拍史进的背,痛心地哄着他:“大郎,我知道你的难过,但你要记得,就算一切都不复存在,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在傻傻的等你,深深的爱你。”

    钟玲紧了紧拥抱,柔声地在史进耳旁道:“大郎,我会永远陪着你。”

    史进听着,心里已感动的说不明白,只是在钟玲的肩上点点头。

    “大郎,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还有大事等着你去做,还有要紧的路等着你去走,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大郎,你要坚强地走下去。”

    史进听了,不知怎地,心下豁然变得明朗。抹去残留的泪水,坚毅地抬起了头。

    而在不远的史家庄,箭楼上得哨兵远远就看见了他们。此时此刻,史家庄上的同宗乡亲便得了信,都打着白灯笼,在寨前将他们接住。虽然史太公遇害的噩耗早传到了庄上,也有不少宗室亲朋去少华山上悼念过,但此刻,见史进抚着史太公的灵柩回到史家庄上,大家还是忍不住,痛苦起来,一时间哭声遍野,哀乐迷蒙。

    史三公此刻见了更是牵到了痛处,蹒跚这步,奔走过来,扑通跪在史太公的棺前,放声哭道:“我的老哥哥……你可……回来了……到家了……咱们到家了……”一时间史三公悲痛地哽咽不住,有些呼吸不畅起来,呛的一阵猛咳,身子微微蜷起,背影上看去,显得十分凄凉。

    “三公啊,三公……”史进连忙将史三公扶起来一面给他拍着后背顺气,可是史三公却像抽去了骨头一般,全身软的,只是不住哭喊他的哥哥。

    见史进劝不住,钟玲也赶忙走过来,扶住史三公的臂膀,来劝慰他老人家。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中年人,闪出人群,显然是痛苦过好久,嘶哑了嗓音地急忙唤钟玲道:“玲儿,玲儿!”说着,三步并做两步上得前来,一把拽着钟玲,便往人群里走。

第十八章 钟国梁拦道恸哭(壹)

    钟玲被拽的跌跌撞撞,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爹爹钟国梁。便急忙道:“爹!你这是做啥?”

    钟国梁一手将眼角流出的两行眼泪抹去,一面红着双眼瞪着钟玲生气的道:“你丢下爹娘,跑得倒远!你知不知道,你娘有多担心你!”说着还使劲将钟玲往人群里拖。

    史进一瞧是自己未来的丈人来了,可是史三公这边痛哭不止,实在分不开身去帮钟玲解释。只见钟玲对她爹道“爹,你快松手!我是放心不下大郎,才追了去。”

    钟国梁回过脸冷冷地看了钟玲一眼,道:“你说的什么傻话,你放心不下他,倒是放心的下爹娘?”

    这话听到钟玲心里,自己也觉得是有些心亏的,一时也说不出话来。钟国梁见她没了底气,约莫着是知道错了的样子。便又用力扯着她的胳膊往人群外去。

    钟玲被这突然的一扯拉的跌过几步,史进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毕竟钟玲这是为自己。刚要开口向钟国梁解释,就见钟玲哭道:“爹,你平rì里教我的忠良、仁义、感恩都是骗人的么?”

    钟国梁停下来,在人群里的他,脸sè分外的难看。

    “爹啊,是大郎豁了xìng命去保护史家庄的啊,我怎么……怎么忍心……”钟玲哭诉着,一时急火攻心,抽泣哽咽地更说不出话来。

    钟国梁听了不但不通融,反而来了气,指着史进对钟玲怒道:“他是在保护史家庄么?这些凡夫俗子不晓得,你也不晓得么?”

    说着钟国梁来了气,直接面对史进道:“史进!你当着老爷的棺盖,你凭良心说说,你可是为了史家庄好?你这是在落草造反,这是杀头的罪,要诛九族啊!”

    史进被钟国梁劈头盖脸的一句话问住了,确实,这些天里,他还不曾为史家庄的利害着想。只是拿着鸿鹄伟业来遮盖和麻木失去爹爹的痛楚。是为史家庄好么,大家都愿意更随么,这些他都不曾想过。

    钟国梁见史进低下头来,沉默不语,心里愈发有话要说个明白。

    “史进,老爷是被狗官害死的,但与你也脱不了关系!史太公这般忠厚的人,就这样走了,老天真是瞎了眼啊”钟国梁说着痛哭起来,他一时说的激动,指着史进的手都发起颤来:“史进,你告诉我,如果不是你上山,老爷会死么,你说啊,你告诉我!是你连累了你爹啊,你真是大不孝!”

    史进听了这句,心下更是惊了。心底一寻思,这话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一时心理纠结混作一团,嘴里更说不出话来,只是两行热泪又滚落下来。

    钟玲瞧见史进的模样,便知又触动了史进的心伤,怕他过分悲痛伤了身子,一时心急便用力将手一甩,挣脱了她爹,跑到史进面前,焦急地道:“大郎,别乱想,别听我爹瞎说。他也是痛心太公过世啊,你别往心里去。”

    钟国梁一瞧女儿舍了自己,奔到史进那边,情绪越发波动,走上前来,也不顾乡里乡亲的注目,便将钟玲扯住往回拽。

    在史太公灵前上演这样的闹剧,很是不妥,可是爹爹的话明显刺痛了大郎,如果大郎又要在心里自我折磨寻不到出路,那又将是怎样的借酒消愁,怎样颓废的不可救药。可是爹爹现在还不肯罢休……

    钟玲想着,心下愈发为难,不由地愈发放声痛哭起来,对她爹道:“爹啊……大郎是被少华山绑……上山去的,你……你怎么这么说他啊!他能大难不死,我们……就满足了,怎么可以这样苛责啊”

    钟国梁停下来,又对着史进道:“大郎,这么多年过来了,你也晓得我钟某人一向是讲理的人,而我又何尝不知道你心里的为难,可是你别忘了,太公这一生所做的,是为了什么?”

    爹爹为什么,史进心里想都不用想也是知道的,全庄上下数千口人,也都是知道的。

    “是为了史家庄的兴旺!太公将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史家庄上了。可是现在,那些心血马上就要被你毁于一旦!你让我如何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都消亡!如何有脸去地下面对太公!”钟国梁说着心底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狗官是要对我史家庄不利,但我大宋还没黑暗到要灭我一庄父老的地步,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保住史家庄的基业,继续完成太公的心愿。但你一意孤行,要落草造反,把史家庄都拉下了水,你如何面对你爹一辈子的心血?你如何面对这一庄父老?”

    “爹!不是这样的,你别说了,不是这样的!”

    “不,我要说,我虽然是个外姓的人,但也在这庄上活了大半辈子,我不为自己,但我要为太公来说说这个逆子!”钟国梁冲史进吼道:“你年轻还可以折腾几年,但你看看你看看啊”说着指人群里的哭泣的老人妇女,又道:“他们还有jīng力跟着你去蹦跶么,还经得起折腾么?你爹大半辈子就是为了乡亲们过上安稳rì子,可以安享天年,可是,这样好的生活,如今说被你打破就被你打破了。”

    钟国梁说着又想起太公来,想起太公的宅心仁厚,想起了他的苦心积蓄。这些年为了史家庄可是没少受县里那帮老爷的气,他忍气吞声,把所有的苦都扛下来了。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史家庄能有今天得好rì子也真的是来之不易,是史太公和乡亲们奋斗了多少年才换来的。

    想到此处钟国梁一时又难过起来,松开钟玲,扑通一声跪在史太公的灵柩前,伏地痛苦起来。

    “太公啊,你怎么忍心丢下史家庄,这样就走了啊!你那天刚和我说,还要建个咱史家庄自己的私塾,要让咱史家庄的子弟也有出仕当官的一天……你忘了么,你忘了这些了么……你还说要亲眼看着咱们史家庄的人能出来做好官,造福苍生百姓啊……太公啊太公,你却竟这样走了……”

    钟国梁哭得一塌糊涂,钟玲看着心里有痛,跪在爹爹面前,为他拭泪。众位乡亲听他这么哭诉,也不由地想起了史太公的好,想起了往rì他的音容笑貌,想起了他为史家庄做的一切,不由地悲从心生,也跟着大片大片地哭号起来。

    钟国梁抹了一把眼泪,在史太公的棺前磕了三个响头,一字一句地道:“太公,这私塾,我梁某就是讨饭,我也会给你建起来。咱史家庄会有才人辈出的一天……”

第十九章 钟国梁拦道恸哭(贰)

    钟国梁又对着史太公的灵柩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眼泪婆娑地对史进道:“大郎,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但听我一句劝,可好?”

    史进抹了几把眼泪,看着钟国梁苦口婆心地样子,哽咽着点点头。

    “孩子,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本不该这样说。但……”说着钟国梁又心里难过地哭出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钟国梁向来是个耿直又爽快的人,今天这样吞吐,想必是件难事。此刻史三公也好不容易止住了些哭泣,脸上挂满泪水,眉眼间却全是对史进的担心,生怕钟国梁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史进走出两步,在钟国梁的面前扑通跪下,含着眼泪要听他说。

    钟国梁见他跪在面前,被这份诚意所感染,心里愈发为这孩子而难过,便哽咽着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汉子,现在回头还不晚。”说着便弯下腰来,在史进耳旁说:“明rì安葬太公后,你上山去,遣散喽啰,将那三个绑了,我们为你凑个几百两银子一同送到官府谢罪。到时咱们一庄父老都去为你求情,那县里不会治你的罪,到时史家庄还保得住”

    史进一听,原来是叫他去拿自己的三个兄弟来换一庄的太平安乐。他听着心下颤抖起来,这如何做的出来……

    钟国梁也知道这事的为难,亦看出了史进内心的折磨,便站起身来,指着周围对史进道:“孩子犹豫不得啊,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平rì里疼你亲你的父老,你忍心让他们天天心惊肉跳地过战乱的rì子么,你怎么忍心带着庄上的子弟去造反送命啊,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太公毕生的心血是为了史家庄过得幸福安康,大郎,你拉着整庄的人落草造反,却是为何?你为的什么啊!”钟国梁说着情绪激烈起来,不由地气息错乱,又是连连咳嗽:“太公走了,我们心里已经空了大半,这份苦楚,要多煎熬有多煎熬。我真的……真的不想让史家庄再出事了。大郎啊,你不能为了你一个人的名利,就放弃太公一生的心血啊!”

    史进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早已心乱如麻,心里的天平怎么也端不匀。一面是少华山的兄弟,那里有天地共誓的忠义,一面是史家庄的父老,这边有爹爹一辈子的心血。史进怎么也想不出个两全的办法。心里愈发难受,恨不得此刻一死来的痛快。心里的气发在手上,将十根指头死死插入土中。

    钟玲一看史进含着泪紧紧咬着牙,痛苦扭曲了面容,红彤彤地好像就要滴出血来。心里难过地,急忙上前,将史进从后腰抱住,使劲想拽他起来。可是此刻的史进心念都快被心火焚化,哪里还能拽的动。

    史三公看着史进这样,心里也是痛心。见钟玲拽不动他,便也起身,过来扶他。勉强将史进扶起来,便对他道:“国梁说的不错,史家庄正是因为你爹,才得以越过越好。可是,已到这个地步,说什么都迟了……人这一辈子,活着为了什么?”

    史三公转过脸来,面对哭泣连连的众多乡亲:“为什么能活着……还不是咱史进庄用铮铮铁骨才架起这样一副皮囊!现如今……”史三公说着又流下泪来:“太公被那狗贼害了,我们这样苟且地活着,有意义么?就是再富裕,再安定,但又叫旁人如何瞧得起咱史家庄?”

    史三公在人群前慢慢走了一圈:“乡亲们,太公尸骨未寒,那狗官却逍遥地坐在府衙吃酒,你我如何忍心面对,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乡亲们一听这话,与心底共鸣,不由地悲愤喊起报仇雪恨的话。

    史三公这时也转过脸来,对史进道:“大郎,莫说是你复仇造反,就是你去称王称霸,我史文恭这把老骨头也永远随你,刀山火海也绝不言辞!”

    史三公虽然是白髯胡子一大把,但这番话说的却很是激昂。一时间,庄上的汉子也被说到了心坎上,热血沸腾,连连呼应,誓死跟随史进左右。

    史进也被这震天动地的呼喊所震惊,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激,也在这一刻,心里快熄灭的火种,又重新燃了起来。史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有兄弟们相随,是死,无憾!”

    在这一刻,史进落下泪来,不再是绝望的泪水:“我史进定不负众位!”

    “你胡扯!”钟国梁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指着史进又哭号道:“造反就要战乱,有战乱就有伤亡,有伤亡怎能没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如何不负他们!胡扯啊胡扯,都是不负你自己!”

    “住口!”史三公此刻颤颤地走到钟国梁面前怒道:“你口口声声说太公的好,那我倒问你,太公的仇,你是报不报!”

    钟国梁见史三公说话,礼该敬他三分,便道:“三公,这血海深仇一定要报,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待我庄上人做得了大官,再回过头来不但能寻他报仇,还能像太公那样为史家庄遮风挡雨,再也不受任何官僚的鸟气。这仇才报的彻底,报的漂亮!”

    “哈哈哈”史三公听了仰天苦笑起来;“照你这般说法,是报的彻底,报的漂亮。但这路走的太漫长了,你是要那狗官再痛快活几年?我怕我活不了那么长,我也等不及。”

    “仇要报的痛快!”“我们打进城去,血债血还!”史家庄的众位乡亲,一起喊起来。

    钟国梁看着这帮下里巴人,这般不明事理,焦急却无奈,两眼一闭跪倒在太公的棺前恸哭起来:“太公啊,国梁回天乏术啊!”

    钟国梁哭罢,一抹泪水,冲史进道:“你不能听我的劝,守住这份基业,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爹的心血毁灭。我要走,离开史家庄,你也好自为之!”说着便拉住钟玲往人群外拖。

    钟玲一听当下大哭起来,怎么也止不住被爹爹拽走的脚步:“爹,你这是,你这是要到哪去?”

    “去哪?史家庄眼看着就要没了,我们流浪天涯又算什么!不但我要走,我们一家都走!”说着便将钟玲一把拉着硬生生地拖走。

第二十章 情丝绵绵话别离

    “爹……我们不走……不走好不好?”钟玲痛哭着在钟国梁的手中挣扎。

    “不走?那你说,是我忍心看着史家庄被灭门,还是你忍心看?”钟国梁说着,一双泪水迷茫的眼有不由地看了史进一眼。

    “爹……史家庄不会灭门的……不会的呀爹,我们不……不走。”钟玲苦苦哀求着她爹。

    钟国梁含着泪苦笑了:“不会么?朝廷重兵镇压之时,就是史家庄灭门之rì。你哪见过‘rì月双悬照乾坤’的?就我们这么薄的底子,是对抗不了朝廷的。”

    “……可是,您不是说……朝政荒废,jiān臣当道,大宋已有……气数将尽的征兆么!”钟玲强忍着哽咽,和爹爹反驳。

    “气数将尽是不错,但还不是现在!更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泱泱大宋,就这么轻易教我们史家庄打下来,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岂不是也要吞占半壁江山。到时候……”钟国梁看了看史三公等人,继续道:“岂不是天下大乱,地方势力割据一方。这天下还有太平么?”

    钟国梁的这番话虽然是在和钟玲说,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却是故意放高声音,说与大家听,特别是想借此,也让史进明白些东西。

    其实在史进心里,原来放眼之处,不过是整个华州。想吞并了华州境内的所有山头,杀掉所有州县的贪官污吏。最终要可以暗中统治华州的一切。

    可是,听了钟国梁的一番话,心里的念头渐渐又上升了一个境界。回想当初所想,真当幼稚可笑。这么大的一个朝廷,怎么会允许他在华州称王称霸。且不说攻下了华州有多难,就算是攻下了,那却真当就是造反了,到时朝廷必定会调集几路兵马来攻。钟国梁说的没错,我的底子太薄了,经不起朝廷的镇压啊。

    但钟国梁万万没有想到,在此刻史进的心里,一面心疼牵挂着钟玲,一面却由他方才的话生出了更为广阔的视野。史进现在想要的不再是整个华州,而是宋朝的半壁江山。

    钟国梁此刻本想让史进明白当今天下局势,要他有自知之明,走一条“曲线报仇”的路子。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的话的确是给史进指明了一条道路,但这条道路,既不是他所期盼的那样“曲线报仇”,也不是他所担心的那样“造反称王”。在史进心底,那条特殊的路子,在钟国梁的言语中,灵光一闪间,渐渐明晰起来。

    史进晓得了,史进也渐渐想通了。要想达到爹爹一生所追求的安定,要想扫出一个朗朗乾坤,要想让世间百姓幸福安康,那就必须变革制度,必须有足以改变朝政的权力。而要达到这点,一味地蛮干造反是达不到的,但出仕做官想平步青云却也是难上加难。那么只有走他自己路。

    史进一念之间想到此处,却听见钟玲啊的一声叫痛。心下急了抬眸去看,只见钟国梁硬生生地拖着钟玲已走到人群里去。

    钟玲挣扎地跌跌撞撞,眼见离史进越来越远,心里着急,却又一不小心被石块磕绊扑倒在地,被爹爹这般拖着往外走去。

    钟玲大声哭着:“爹……我不走……大郎……大郎。”

    史进瞧在眼里,心里痛的快要滴出血来,又听见钟玲哭着唤自己的名字,心里再也忍不住了,几下起落便挡在钟国梁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下:“钟伯,您快停手,我求您了。”说着便朝钟国梁磕了头。

    钟国梁停下脚步,手中却任然紧紧抓着钟玲。钟玲看史进自己求情,心里的委屈顿时涌了出来,哭得更是伤心:“爹……我不走……我不要离开大郎。”

    钟国梁咬咬牙,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叫它们落下:“正因为你离不开他,所有我们更得走。作为一个父亲,我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陪他送死……史太公这一走,在我心里已是深痛的伤,我经不起再有人离我而去……我,你,还有你娘,咱们就是流亡他方,也要好好地在一起。”

    “钟伯,就留在庄上吧,我会好好照顾钟玲的!”史进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钟国梁。

    “会好好照顾钟玲?那是曾经!史进,当年我一直看好你,觉得你是条汉子,知书达理,觉得你可以照顾好玲儿,可以给她幸福。所以,我同意为你俩订亲。但那只不过是曾经了,现在都变了。“

    钟国梁在想起从前的美好,血红的眼眸又呛出泪来,道:“都变了,史进不在是原来的大郎……人心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你不再像你爹那样忠厚,现在变得自私又狂妄!你如何照顾得好玲儿。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带着她经历战乱的折磨!”

    “史进,你让我这个作爹的,如何放心的下!别在说你可以照顾好她,别再骗她的心了。”钟国梁说罢,拉起钟玲又要走。

    史进一把抱住钟国梁的腿,生怕一不小心就再也见不到了钟玲,悲伤地哀求道:“钟伯,我真的在乎玲儿,真的会给她幸福。”

    “爹……我不要走,就算是战乱,就算是灭门……我也不要离开大郎,爹,求求您成全女儿啊”钟玲也跪倒史进身边,一起求她爹回心转意。

    钟国梁看着,心里一阵绞痛:“我又如何忍心拆散你们?可我心里的折磨,你们又可曾体谅得到……那好,史进,我可以不走,我也愿意让玲儿嫁给你,但你要按我方才说的做。否则……别怪钟伯狠心!”

    为了玲儿,绑了兄弟向狗官谢罪么?

    为了兄弟,放弃对玲儿的恩爱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史进在这世上活的这般困难……为什么老天这样折磨我史进……天不容我!

    朱武、陈达、杨chūn,如果绑到县里,只有死路一条。我史进落得个不忠不义的骂名倒还在其次,可是,我如何下得了手。

    史进心里不由地浮现起那夜陈达一马当先舞着兵刃杀退官军的英勇,不由地想起了朱武不顾死活地杀出一条血路来救自己,不由地想起了杨chūn为了给自己出气带了兄弟追杀官兵。史进也不由地想起了,他们为史家庄前前后后的周全考虑,想起了全山寨的兄弟跪下拜自己做大哥的样子……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心里说过,定不负兄弟的话。

    钟国梁见史进沉默了,知道他心里做不出抉择。便冷笑起来,最后的一点心念也化为灰烬,笑着笑着,便哭出来,心里一横,一脚将史进踏翻在地,硬生生地拉了钟玲便往家的方向拖去。

    史进仰躺在侧,却觉得全身和这土地一样冰凉。

    钟玲拼命的挣扎,但钟国梁却也铁了心肠,就算钟玲扑倒在地,也不停步,生硬地将她往家里拉。

    钟玲嘶声哭喊着大郎的声音,就像一柄铁锤,一下一下地用力敲击着史进的耳膜,像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地将他的心捅的血肉模糊。

    那是怎样的苦痛,那是怎样的煎熬。史进说不出来,只是眼里的泪水,混合着离别的折磨,渐渐模糊了史进的视线,模糊了钟玲的哭喊,也模糊了钟玲那只朝自己伸着却越来越远的手。

第二十一章 天机惊醒梦中人

    【史家庄】

    约莫是三更的光景,不知从哪里飘来的yīn云遮天蔽月,不消多时便落下大雨。

    雨滴汇聚成细流从房檐上一条条淅淅沥沥地流淌下来,忽来的电闪透过纸窗将屋里照的时晃时暗。

    钟玲被又一声奔雷惊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瞧见前屋里还有油灯的光亮透了进来。

    钟玲兜了件大褂裹在身上,便悄悄地穿鞋下地,随手还不忘带了一件青sè流云袄,拿着走出里间来。

    此刻的史进还孤身坐在桌前,钟玲只能瞧见他的背,略略弯些,在写着什么。

    钟玲走到史进身后,轻轻给他披了衣裳,便安安静静坐在近处的凳上,一双困倦的大眼,秋波暗藏地看着史进。

    史进看了一眼钟玲,对她笑了一下,道:“玲儿,是雷声惊动你了吧”看着她披衣坐出来,心里又微微有些心疼,看着她又道:“不怕,有我在这里守着。外面凉,快去睡吧。”

    钟玲笑着淡淡地摇摇头,只是看着他写字。

    史进UU小说不停,自言自语道:“你小时候最怕打雷了。听你娘说,凡是雨夜有雷,你就要叫你娘陪你,还兀自把被儿拽的死死的,把你娘的手都抓痛了。”说着就笑了。

    钟玲听他说起以前小时候的事,脸上也微微红了,仰起脸看向他的脸的时候,史进也恰好瞧过来,就这样,两个人的眸子就互相印上了。

    “玲儿,你知道么,自从那天听你娘讲了,我便暗自记在心里,发誓以后的雨夜我都这般在身边守着你。”

    听着史进出神的表白,钟玲却分明在史进漆黑的眸子里,衬着油灯的光亮也看见了自己。而此刻心里也不知从哪里流淌出来的暖流,只觉得,就在此刻定格,就是单调地活上一辈子也是甘愿。

    钟玲感动着,身手去抱史进的腰。那健壮的肌肉,是成熟男子所特有的体格。此刻她又想起史进背上的九龙刺青,虽然张牙舞爪,霸气外露,但在她心里却是最安全感的化身。

    就在他俩相拥的时候,房上却响起了一串突兀的脚步声,伴着雨水的飞溅声,格外清晰。

    史进耳根灵敏的很,这般大的动静怎能没有察觉。急忙松开钟玲,从墙壁的棍架上取了盘龙棍攥在手里。

    顺势将钟玲拉到屋角藏好,面对钟玲一脸的诧愕,抬起修长的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意思。便一摆衣袖将油灯扑灭,瞬时提棍跃出门外。

    钟玲一人躲在屋角,听得房檐上的脚步声也顿了下来,这时大郎在外面叫喊“来人”,可是这偌大的少华山却没有人应。

    大郎的嗓音更高了几分“朱武——陈达——杨chūn!”

    除了穿林打叶的风雨声,此刻的少华山寂落得就像一座废弃已久的荒宅。

    钟玲只听得自家大郎在外面四处奔走,嘶声叫喊,却无人接应。心下渐渐寒了,双手紧紧抱住身子,不由地蜷缩在黑暗的房间里,感觉方才甜蜜的家室,此刻却越来越浮现出yīn森森的诡异。

    人都哪里去了。这是怎么了。

    钟玲心里不明白,现在只是后悔没有拉住大郎,不该让他出去。

    又一道电闪,从房上跃下几个人的黑影,被投在纸窗上,让钟玲看着心下一惊。还不及回神,惊天动地的雷声便由远及近瞬息滚来。

    雷声方去,院里就响起了史进叱咤之声,接着便是刀剑的击鸣。而雨似乎落得更大,滂沱着,冲击着屋檐、石阶、地面……

    钟玲的手紧紧握拳死死地攥着衣摆。而不过多久,就在这风雨大作的呼啸里,便相继夹杂着惨痛的厉叫。钟玲心里更加害怕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可是没有用,一切都是徒劳。越来越急的雨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越来越猛烈的厮杀声,还有越来越凄惨的嘶吼……一切的一切都像鬼魅般地,死死缠住了她不放。像断堤的洪水,凶猛的,毫无顾忌的灌入她的耳朵,痛击着她的耳膜。

    钟玲只是觉得,在她的心里也承受不了了,再也坚持不住了,那种窒息般的幻觉,越来越强烈。这个世间被雨水冲刷的越来越模糊,意识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的时候。

    一切瞬息间都安静下来。没有了风雨,没有了杀戮,一切都静了下来。

    钟玲听到的是残喘,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吸气,还有从她胸口传满全身的剧烈心跳。

    她勉强打起jīng神,鼓起全部的勇气,站了起来。此时的身子不知为何,沉的连步子都移挪不开。

    这是怎么了……

    钟玲微微地摇头,想摆脱这痛苦。可是那窒息般的感觉,来的却那么强烈。她真想放弃,就这么散掉意志,随了天命,也比这般折磨来的舒坦。

    可是,大郎,你在哪……你……要好好的……

    钟玲咬着苍白的唇,终于挪到了门口。她停了一下。大郎就在外面,就在外面。钟玲这样乞求着。想罢,用尽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将门撞开。

    就在门开启在眼前的那一霎,钟玲的眼眸突地睁圆,脸sè煞白地再也没有了一丝血气。

    在她面前,跪着的是史进。

    七窍流血,身无完肤。三把朴刀插在纹着九龙的背脊,从前胸透出刀刃。乌黑粘稠的血液,此刻正顺着刀尖,滴答,滴答,掉在门槛前的石阶上。

    人显然已经凉透了。

    大郎——!

    “小姐!小姐!”

    两个丫鬟闻声急忙从外屋跑了进来,看着惊坐起来的钟玲脸sè煞白。慌忙缴了热毛巾,低下身去,一面抚着钟玲的后背,一面轻拭主子额上的汗滴。而另一个,此刻也捧了碗茶来,一旁候着。

    钟玲调匀了喘息,定下心神,才打量起现在的所在。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外面黑洞洞的,而自己还是睡在自家里屋的床榻上。

    原来是一场梦……

    钟玲接过了茶,轻轻呷了一口,压了压惊,强颜笑笑对丫鬟们道:“也惊了你们的觉,别担心我,回去睡吧”

    两个小丫鬟把杯碟接过来,也笑了,道:“小姐有什么便叫我们好了。我们守着你。”

    以后的雨夜我都这般在身边守着你。

    钟玲此刻听着又想起了史进说的话。不由地悲伤由心底涌起,闪闪烁烁的泪光滚动在眼眸前,紧紧闭着双唇点了点头。

    等两个丫鬟去了。钟玲又躺好睡下。想着方才的梦境,一双大眼瞧着榻顶,却再也睡不着了。

    大郎此刻在后庄歇息了么……大郎,你别怪爹爹,他也是为史家庄好,只不过你现在还感觉不到……明天一早就得走了,去哪里却不知道,你可晓得我有多舍不得你么,可是……我真的没法丢下爹娘……但是大郎,你可一定要保重啊……我会一直等着你

第二十二章 忽逢地贼降雨夜

    【华yīn县】

    县衙门前是元宝大街,虽是三更半夜。但这元宝街上却行行列列布满了壮丁。

    火把哔哔啵啵的燃烧声下悄然无声,除了明晃晃的刀剑枪棍,便是一张张凝重的面容。没有人说话,如今也没心思去说什么。偶尔有几声咳嗽,也显得分外突兀。

    三更天气微微有些凉意,刘县令身上加了件穿花随风袄,披挂好了走出府衙大门,由两个县尉随着,径步来到府前的石阶前站定。居高临下,放眼四下一瞅。

    元宝街上满满当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刘县令心下满意的很,从未带过兵士的他,今rì也做得一回将军,自然心下也颇为佩服自己。

    前些rì子屡次派人往州立递交提陈,其中无论详细还是夸大地写匪患的严重,州府都没有什么太明确的表示。督监那边更是没有动静,也不过说了一句,“县里自己武装抵御贼寇,官兵整顿妥当便来”。

    州府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可在刘县令得了这么个不尴不尬的答复,却乐得所为。当即便在城里布贴告示,将少华山的强人勾勒的恶贯满盈,将有的、没有的坏事,尽数算在他们的头上。

    总之就是要告诉百姓,这少华山是奔咱们华yīn县来的,要是不出力守住,打进来了,可了不得。那时候,不但多年的家业没了,就是xìng命也怕是难保。

    那刘县令连唬带骗,自是有一番手段。在华yīn县里课税捐款是少不了得把戏,这次还要每户分摊名额,强拉壮丁。

    没想到,在这几天之内,那些谎话竞越传越真,更是越传越神。相继来投军守城的百姓也多了起来。

    这下可让刘县令找到了做民族英雄的感觉,原来打算“若势头不对就是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逃”,现在这光景,也不说逃了,反而叫嚷着“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话传到百姓耳朵里,更是满城颂扬。

    刘县令听着很是受用,心气敖了,脸面也就不由地微微扬起,说话更是有了往rì“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官派气场。

    站在下面的壮丁见县令出来,头上戴着一顶浑铁打就的四方铁帽,顶上还撒一颗斗来大小得黑缨,身上披了一付熊皮砌就的乌油铠甲,里面衬着一领皂罗绣秃袖的征袍,脚下著着一双斜皮踢镫嵌线云跟靴,腰间系了一条碧钉就叠胜狮蛮带。

    这么一看,这刘县令还颇有些将帅之气。平rì只道他混几口官梁,剥削些钱财。到这要紧的时候,还真有些骨气。大伙这般想着,腰板就挺得更直了,也更愿意卖命了。

    这时候刘县令扯着嗓门开始训话了。

    “原来你们都是百姓,是我刘某人的衣食父母,我一向敬重三分。但现在,你们是军人!是华yīn县众多父老的血躯长城!擂鼓前进,鸣金后退。一切均听将旨!”

    刘县令环目而望,接着道:“待那贼人来时,便我等须劫住来路,守在门外。”

    心里揣测着话语,便要来一段激昂的演说,嗓音不由地大了一番。

    “城门关闭之时,即是死战护城之rì,开战之时,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军不顾将先退者,立斩!前队退者,后队斩前队!如若这般,还抵不住贼人。就是城破,也要先踩过我的尸首!”

    刘县令这话一口气讲下来,让在场的人个个叹服。

    “明rì出城扎寨!”

    等他回到府中歇了,自己都觉得,这话讲得把自己也感动了。

    【史家庄】

    约莫着已是三更的光景,不知哪里来的yīn云遮天避月,不消多时便下起雨来。

    簌簌的雨落在房顶,汇成溪流从房檐上流淌下来。忽来的电闪透过纸窗将屋里照的时晃时暗。

    连史家庄后庄里的老槐树,也在这般风雨大作的夜sè下兀自沙沙作响。

    史进望着眼前的这些,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每当有像这样的雨夜,便想着要提了斧头,瞒着爹爹一股脑地将这株吵人好觉的老树砍了。可是每每也都不过是想想,翻来覆去,用被衾把耳朵捂了,折腾着也就慢慢睡去了。

    因为史进听娘曾经说过,那颗老树是二爷爷在爹爹出生的时候中下的,那时他希望这棵槐树可以替爹爹受尽世间的风雨,也希望爹爹可以如这槐树般茂然成荫,庇护这硕大的庄园。

    此刻的史进靠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这颗老槐树,心里却再也不觉得它烦。

    风扯树冠,雨打枝叶。

    史进却渐渐听的痴了。不由地念念叨叨:“树yù静……而风不止,子yù……养而……亲,亲……不待。”

    原想侍奉爹爹乐享终年,安安稳稳和钟玲居家过安良rì子。这样普通的愿望,可这官家却也不许。

    既然作得山寨的大当家,也要做的荣宗耀祖,打出一番天下,不但要叫世人服我,也好教地下的爹爹欣慰。

    但若要作得大事,非招兵买马不可。

    想到此处,史进猛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便是师傅王进。

    如果请得师傅上山便更好了。

    心念及此,一扫胸中的气闷苦涩,回到屋里。提笔磨砚,便要给王进写信。

    就在他刚在信里交代了落草的缘故由来的时候,伙房那边就突然叫嚷起来。

    思绪被打扰的史进心下不快,顿着笔锋等了片刻,那叫嚷非但没有落去,反而更加喧嚣。看来事出不小。于是便唤了跟前的喽啰去看。

    不消多事,那喽啰回来了,说伙房那里发现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现在正被大伙困在房上。

    史进一听,眼眸徒然收紧。在这要紧的关头,周边数十里都被府衙戒严封锁,非但没有往来的商旅,就是周边的村庄也驻扎了兵士严加盘查,相互隔离。当下州县的兵力布置情形更不知晓。

    正愁没个问处,你偏偏送上门来。岂非天助我也!

    于是,史进心下欢喜的很,赶忙喝了喽啰撑起油纸伞。

    “带我去看!”

第二十三章 雷雨夜各显绝技

    史进还未进到伙房院里,却听见里面的叫喊愈发激烈。乱哄哄的嚷作一团,全是叫骂,只是其中却有突兀的一人在厉声jiān笑。

    史进一行十多众,拐过院墙,迈步进得伙房的院门里。

    “大当家的,快瞧!”撑伞的喽啰将手往上一指。

    史进顺着伞边凝眸瞧去,那伙房的顶上兀自跳动着一个后生,黑衣蒙面。若不是众喽啰的火光照着,险些便将他看着与这夜幕融在一起。那后生站在房上恐怕已有多时,全身淋着雨水,衣物尽数湿透,紧紧地贴在肉皮上。非但瞧不出一丝落魄的像,反而在史进眼里,却觉得此人jīng干异常。

    史进站在门下,也不进来,只是拿眼望着他。只见那后生,也不顾房下众人的叫骂,只是尖细的嗓音笑弄着。还时不时地揭块瓦来,以一种连史进都不曾见过的怪异手法打了下来,惊得院里又爆出一阵嘶喊。

    史进瞧了几眼,嘴角渐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好个顽皮的猴孙,看我这如来的手段。”说着便率着众人进到院里。

    这院中早已站了数十喽啰,被那后生的砖瓦打得,避出半个圆来。此时还有几个,不知去哪搬了木梯来,架在房檐边上,便快步攀援而上。

    却不想,那黑衣人身手极灵,在这雨淋淋的光溜房檐上,也是步履如飞,几个腾挪便到梯前。他抓住木梯便朝下嘿嘿jiān笑。

    史进心道不好。这厮身手不凡,让他抢得这先机,看这样子,定要推翻了木梯,将这几个人摔下地来。

    那黑衣人将手抓紧了木梯的端头,用力抖了一抖,看下面几个死死扒住梯子的喽啰,畏缩的窘样,捂着肚子又是一番大笑。他也不将木梯掀翻,只是身段轻巧地坐在房檐上。

    那几个喽啰见了黑衣人这般变相羞辱,心下有气,更是斗胆顺着木梯抢上房来。

    史进瞧那黑衣人的一对腿脚,也不知是怎么个招法,只觉得眼前一花,上来一个掉一个,上来一双落一双。就这般也不挪身,便将几人踢下房去,荡着双脚反而拍手称快。

    史进忍不住也被他这顽皮样逗得露出笑来。毕竟史进还是个不满二十的青年小伙,心里耍闹的xìng子也不由地被勾了起来。

    这会儿,人群中的一个小头目瞧见史进来了,便有意要表现一番,在外面寻了张弓来,开弓搭箭便要将那人shè下房来。

    史进一眼瞧见,急声喝令,却为时已晚。

    嗡的一声弦响,那一箭便望黑衣人shè来。

    那坐在房上的黑衣人一看他拉弓,心下便有了防备,觑准了箭头的走势,只将腰身一晃,便轻巧地将箭羽让开。

    史进看在眼里,不由地叫了声:“好俊的身手,且看我来!”

    众人一看惊动了史进前来,便纷纷让开一条道,容得史进走进前来。史进从旁边接了弓箭在手,拉成满月,却也不放。高声向那房上问道:“你是何人,先报上名来。”

    房上的黑衣人听了,哈哈一笑,嗓音如鼠地道:“要shè便shè,哪来这般啰嗦。”

    史进也不生气,反而逗他道:“连个姓字都不曾留下便惨死箭下,那——刘县令岂不是很没面子。”

    黑衣人站起身来,将手一叉两腰,笑道:“刘县令是个什么东西,小爷我不屑知晓。但你若shè的住我,便是死了,也托梦告你小爷我姓甚名谁。”

    史进听了,心下寻思着。看来此人并不像是华yīn县这边的人,可是这雨夜不在家里舒坦,这般蒙面黑衣到这官府戒严的禁区,却是为何。

    史进揣测不出,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史进便又道:“那就陪你玩几招,我shè中一箭,你便答我一问,这般如何?”

    黑衣人看着史进悬而不放之箭道:“这样倒是好玩的很,我便听你所言。”

    史进看他全无惧sè,嘴角却也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高声道:“小心了,这第一箭要来了!”

    说罢,食中二指轻轻一松弓弦,嗖的一声,逆着雨夜的冷风直shè上来。

    那黑衣人瞧准那箭不是往心窝方向shè来,不由地咦了一声。以往惹得人家恼了,便箭箭都往要害来shè,这人却是个善心的主。

    这一念不绝,身手只缓了一缓,那一箭便贴着小腿,扯了一缕衣裤戳进身后的瓦上。

    史进看那黑衣人正望了眼那箭,便叫道:“我这一箭如何?”

    黑衣人仔细瞅了眼史进,道:“方才晃神,才让你得手。”

    史进听了这话又气又笑,正要说“那好,便再来一箭”时,却听房上那人道:“但这箭走偏锋,却是刁钻,也算上乘。小爷我就慷慨一回,容你先问一个。”

    史进心下听的出,这个后生虽人黑衣蒙面,但心里却晓得守信二字。这般,心里便对他生出三分好感来。

    “既然这样,我便问了,是谁派你来?”

    “小爷我向来逍遥自在,来来去去无人指派。”

    史进心下不甚明白,便又追问道:“哪为何这副打扮到我庄上来?”

    那黑衣人抱起胳膊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你再shè我一箭,如若再中,我便告你。”

    史进看他淋在雨中还是这般死要面子的说辞,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便道:“也好,便顺着你的雅兴。这第二箭便来了。”

    嗖的一声,又是一箭。

    那人也不慌张,脚尖轻轻一挑,就近的一块瓦片便好似活了一样,腾地飞起,在空中迅疾翻转,恰好将那飞来的箭羽半空截下。

    史进一看,心下不由地生出叹服,好一双灵活的腿脚。角度、来速都掐算的极为jīng准。

    史进喝了声彩,从箭篓里取了三支,搭弓上箭。觑准了他的裤边,道:“小心这次!”说罢三箭并列齐发。弓弦响时,史进大喝一声“着!”

    黑衣人一看三支箭羽成排袭来,这般发箭还是头一遭见。这一弦的力分在三支箭上,如若布置不jīng,必会shè虚了箭。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换得别人,恐怕没谁敢拿尊严去玩这把戏。

    心里是这般想,但黑衣人心下却也不敢大意,急忙想了对策,即刻应着。

第二十四章 惺惺相惜皆兄弟

    黑衣人一看三支箭羽并排刺来,一双灵足轻点急挑,三块瓦片瞬息便起,腾空旋转,电光一闪之间,各自截住一支来箭。

    众喽啰从未见过这般高超的足上功夫,心下一面暗叹,也一面为自己大当家的着急。方才史进一松弓弦当即叫中,此刻却眼睁睁地瞧见三箭即将落空。

    在大家看来那些问题不问那厮也罢,等将这厮绑了,刀架在脖颈上,你不问他也会说,可是现在这面子如果丢了却去哪里挽回?

    但此刻的史进,依然面容带着浅笑,犀利的目光直直追随着那第二支箭朝房上飞去。

    房上那人此时也觉察出了端倪,只是在这电光一闪之间,腾挪闪跳已来不及。

    那左右两只箭羽遇瓦即止,shè在瓦面上,便往脚下落去。可是中间那箭却偏偏去势不止,透瓦而过,呼啸一闪,又撕去了一条布料,显露出小腿上稀松的体毛来。

    院里的喽啰见了,立刻爆出一声喝彩。见大当家的有这等手段,大家顿时觉得脸面很是光彩,不由地各个头颅高昂,口中更是对房上叫嚣不已。心里也更是对史进这大当家的崇拜有加,简直就是五体投地。

    此刻那黑衣人心里也是暗自叫了声好。为了不将这感情流露出来,让下面的喽啰瞧见。便弯腰摸了摸露出的小腿,一丝一毫竟都不曾划伤。

    等史进喝住众喽啰的叫嚣,那黑衣人方才开口道:“这次才勉强输得服气。方才你问的什么,劳你再说一遍,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史进一听黑衣人的说话语气已经变过,不像方才。明显是敬重自己三分,再者,自己心里也对他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便朝房上也恭敬地道:“房上的兄弟权且下来,若你愿意,便换了衣裳,我们厅上说话。”

    黑衣人心里本是有些猜忌的,唯恐是骗局,被这帮人骗下房来绑住,不但说不得话,只怕命都逃不脱。

    可是,黑衣人隔着烟雨蒙蒙,望着史进一脸的诚意,心下也不由地前后思量起来。

    这主家一开始气量就宏大的很,约莫着应该是条好汉。再者,每次箭来都发声提醒,也可见其作风正大光明的很。其中箭势所指都是些个裤边衣角,功夫了得,却不以技压人,真当是侠义心肠。

    如今伤了他的人,损了他的院,非但不计较,还以客相待。处事待人做到这份上,就不是装能装出来的,人情做得这般漂亮,即使是陷阱、就算是栽了,也没得说。

    只是片刻,黑衣人心下想过,便双手抱拳拜了一礼道:“那就叨扰了……”说着摘下面罩,也不走木梯,缩腰舒臂,如似黑鹰展翅,一跃一缓,便悄无声息间落在地上。

    众人瞧着把式,当真是身怀上乘轻功。心里无不惊叹。

    史进走上前来抱拳也是一拜,粗略打量了一眼,见其身形略微单薄,身首也短自己一截,约莫着自己的衣服还可将就,便嘱咐听差,取了他自己的薄棉袍来为“黑衣人”更换。

    之后史进遣散了众人,便到大厅上等候。

    那黑衣人有差人引了,进入偏房。小厮们打了热水,缴了毛巾,伺候他擦净了身子,将史进的衣服换在身上。

    那人穿戴好了,在地下走了一遭,那件棉袍穿在身上,大袖郎当,下摆吊落一大截,勉了三匝,还耷拉在脚面。模样不但不雅,而且还有些可笑。

    但史进能这般相待,那份情谊已经暖到他的心底了。

    此刻史进已经令人将厅下的灯火都点了起来,见小厮带了那人从门外进来,上下一瞧,只见那人皮肤白皙,两撇英雄眉下的小眼中是一对极为jīng锐的眸子。小鼻小嘴,配上这瓜子般的小脸,活脱脱的一副娃娃脸。

    这让史进不由地想起一个词,叫少年英才。

    等那人进得厅里,史进慌忙起身迎了过去,让到厅上,主客入座,小厮上来献了茶。才开始寒暄。

    史进见那人有些拘束的样子,便先开口道:“在下姓史,单名一个进字。因为是家里的长子,也被史家庄的人唤作大郎。”

    那人眉毛一抬,有些羞赧地道:“在下时迁,人送外号鼓上蚤的便是。这里竟是史家庄?”

    史进瞧他不解的样子,便朝他点了点头道:“便是近来被传的风风雨雨的史家庄,仁兄恐怕也晓得如今的情形,却不知深夜到我庄上,是为何事?”

    时迁道呷了口茶,听到史进问时,才顿住杯碟,很是真诚地道:“说来话长,但也是迫于无奈,误打误撞冒犯了贵庄。”

    史进听了,心底即刻勾起了对州县军情的渴求。便对时迁道:“仁兄来时,可曾经过华yīn县,不知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时迁见史进的眼眸中闪动着期待,可是自己却着实没能进得城去,也不曾听得什么风声,心下不觉地生出许些抱歉。眨巴眨巴眼,将杯碟端放桌上,道:“唉……原本路过县城,想进去打尖住店。走到城门跟前,却不想竟被严防盘查的军士推打出来,只因我面生不是本地人……”

    时迁说到这里,心下也是有气:“那群守门的狗腿儿,真是可恶。我进不得城,只得赶路,却不想‘屋漏逢yīn雨’霉到了家,连这肚子也不争气,实在饥渴难耐,便瞧见不远有个庄园,便……”说到这里就吞吞吐吐羞赧起来。

    史进是个心里机灵光的人,听他说了,又想到他在房上和自己折腾了半天,恐怕此时肚子饥饿的难受。便唤了听差的赶紧摆出一桌酒肉来。

    时迁看着伙膳房的小厮来来去去,不须多时便有一桌酒菜摆上厅来,眼中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勾起了回忆。想着从小到大这几十年,真不是个滋味。自从爹娘没了,就没顿心安理得好好吃过顿像样的饭。更别说奢侈有什么家,说实在的连家的感觉都快忘了。

    如今时迁在这客居之地,受到这等的礼遇,万千心酸便止不住地涌上心头,一双小眼眨巴眨巴,心里忍着忍着,最终还是落下泪来。

第二十五章 兄弟相见一碗酒

    时迁从未想到,在这江湖之上,还能收到这般的礼待,不由地牵动了心底的酸楚和无尽的感激,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史进瞧了一眼便知时迁触景伤情,这xìng情就真像是个孩子一般,看这样子,以前一定没少吃了苦头。史进借着令小厮烫酒之故,便背过了身去,假装不曾瞧见他的眼泪,免得时迁心下更加难为情。

    时迁泪眼婆娑地见了,史进这人粗中有细,为人考虑得这般周全,心下更是生出三分好感,七分亲近。时迁心道,如今遇到这般好的人,定要与他结交兄弟,报这知遇之恩。

    时迁心念转过,便借机抬起衣袖,抹干眼泪。对史进道:“兄弟这般礼遇,小弟受宠若惊……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史进听他话语颇有感动之意,也便知道他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转过脸来,将时迁让入席中,道:“有什么过意不过意的,行路在外的人最是苦的,莫说这些,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咱们再说不迟。”说罢便将乘烧鸡的盘子往时迁面前推了推。

    时迁肚中饥饿难耐,此刻见了,不免有一口吞下的冲动,只是碍于史进在,这般急迫让人瞧去,却是不妥。故而咽了几口流出的口水,却不去吃。

    史进见他紧紧盯着烧鸡,却这般约束自己,便笑着道:“就当在自己家里,吃了我们才好说话。”

    时迁一听,史进这话说的很周到,不但拉近了感情,还无形中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好叫自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时迁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这点点滴滴,都悄悄地沉淀在心底。

    于是,时迁也不拿筷,将手捉了烧鸡的腿,就这般狼吞虎咽起来。

    史进瞧见他的吃样,心里也是乐呵,心道这时迁是童心未泯,不受世俗约束,真是个爽快人。心里一面想,一面将烫好的酒倒与他喝,叫他慢些吃,别噎着。

    约莫吃了个七乘饱,时迁也将自己的身世由来,痛痛快快说了一回。这普天之下,今个竟遇到个可以尽吐心事的人,着实让时迁高兴得不得了。

    原来这时迁的轻功是祖上传承下来的,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嫡。真真切切是看家本领,举世无双。只因为在一次失火中,家产尽数化为灰烬不说,时迁的娘也困在火中,等他爹救得时迁出来,再去救娘时,两人就再没出来。救得火时天已大亮,时迁再踏进原来的家园,却连父母的骨灰都不曾找到。

    那次大火烧了约有半个村落。从此,时迁便在心底被大火留下了yīn影,因为实在无法接受现实,便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地方,客居他乡。做过些小本的买卖,却不想因为xìng情耿直,惹怒了当地的豪绅地痞,半夜里,又是一把火,险些也将他烧死。

    也就是那把火,让时迁又在眼前浮现起了父母死时的惨状,心里火上浇油,便一怒下潜入那豪绅的宅子,杀了那人。时迁也由此流浪江湖,靠着自己非凡的身手,勉强“拿”别人些银两或衣食,艰苦为生。

    史进听他说了,心下生出许多同情来。史太公的灵柩还在前厅里,一想到此处,便觉得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便筛满了酒,一扬脖颈又与时迁干了。

    史进擦净嘴角的酒渍,想着用心结交兄弟,该让人知道的就要说个明白。何况自己现在落草,干的是杀头的事,不得不交代个明白。若让人家稀里糊涂地受了牵连,还哪有颜面再见。而此刻也该讲讲自己,于是便对时迁道:“你从外来,路途中也听到,我史家庄连同少华山造了反。”

    时迁点点头直爽地道:“哥哥为人忠厚,不像是造反的人,其中必有难言的苦衷。”

    史进当下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少华山和县衙如何结仇,县衙如何派遣军士抓捕,如何攻打庄园,史太公如何遇难,史家庄如何遭劫,少华山又如何来救,还有自己又如何落草,一一都与时迁说了个明白。

    史进接着道:“如今众位兄弟看重我,推我坐上这头把交椅,与这县衙的血仇就不能不报,不为自己也要为众兄弟。”时迁听着,深深地点了点头,明显是被史进心里的悲痛所感染,亦替史进所愤慨。

    史进接着道:“但我也想过,单是报仇,便要闹出大动静来的,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便带着这些兄弟,做一番大事业,也不枉存身于天地之间!”

    话说到此处,时迁顿时觉得面前的史进便与方才不同,那份豪气和肝胆,当真并非池中之物。心中不知怎地,也生出无限的豪情壮志。于是便兴致匆匆地道:“这大事业却是……”

    史进看他来了兴趣,便将心里的打算粗略地说道:“先打下华yīn县,华yīn县里富裕的很,银子足了,粮草齐了,才能混的长久。而这华yīn县周围,有石下庄、少阳庄、史家庄。我史家庄钱财相对殷实,而少阳庄却有大片的肥田,粮草充足的很,再说着石下庄,那里生产铁石矿物,甚至有锻造上乘兵器的乌刚。”

    “哥哥的意思是拿下这三个庄和华yīn县,以此立足,等稳固了根基再图发展!”时迁听着心里已懂了一半。

    史进深深点头,道:“是有这样的盘算,只是,人单势薄,调兵遣将之间实在是有些拙襟见肘。”

    时迁听到这里,立马离席,翻身跪在当地道:“哥哥若不嫌弃,小弟愿意更随哥哥鞍前马后!”

    史进听了心里很是感动,也很欣喜。连忙将他扶起。道:“有贤弟相助,事半功倍啊!”说罢,两人举酒,又干了一碗。

    等酒下了肚,史进有缓缓地道:“兄弟入伙,哥哥自然高兴,只是,这大事业若干起来,却非同儿戏,且不说,其中会有重重的险阻,就是眼前已冒着杀头之罪。好在兄弟现在底子还白,我送你几十两银子,寻个好去处,安安稳稳过rì子也好。”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瞧不起我?”时迁心知史进是为他好,可是一见史进这般言辞,心下却急。说罢离席而起,在史进面前顿时跪下,便是一拜。

    “贤弟快起”史进说着急忙扶了时迁起来。

    时迁看着史进道:“哥哥,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士为知己者死’,可有这话!”

    史进和时迁双目向往,四手已紧紧捏在一起。心里那份兄弟情谊,更是不知不觉,便深深扎在心底。

    只是史进不曾知道,就是从那刻起,时迁真的就已经做好准备,愿意为他遮枪挡刀了。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史进抬头一瞧,只见伍三狗急的满头是汗,慌慌张张扑进门来。不待史进开口相问,便气息不均地喘道:“哥哥……不好了……这史家庄闹厉鬼!”

第二十六章 史家庄灵异穿破

    看伍三狗的狼狈,还是他自落草以来从未见过的模样。

    史进急忙跳起来,抓牢了伍三狗的双肩,喝道:“瞎扯什么!”

    伍三狗指着西边颤颤地道:“起初我也不信,可这……这……真当闹厉鬼!”话在嘴里说着,十八对牙齿却忍不住厮打起来,搅合得话语呜呜咽咽。

    史进此刻不由地想起很多,听陈达说这伍三狗平rì刀山火海,什么也不曾惧过。就是那年劫狱,也没嘴里软过一字。今天却落得这般样子,曾经念过佛的人都怕鬼,端得是有什么蹊跷?

    史进心里琢磨不透,但也觉事情非同一般。便急忙问他:“是怎么个闹法?你且说与我听”

    伍三狗将手一指史家庄的前庄寨门道:“就在那里,哥哥看了便知。”

    时迁在流落江湖的时候,也常常借着自己高超的身手,在一些达官显贵的人家“闹过鬼”,不过是为些钱财衣物,自己却不相信真有什么鬼神。今rì一看,这史家庄上也有这事,便自告奋勇地道:“哥哥,我去会会那鬼!”说着便要伍三狗带路。

    史进伸手拦了一下,心里对史家庄的担心让他坐不住,便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史进两人跟着伍三狗到了寨门前,只见外面月sè铺地,将茫茫的草皮都照的雪亮。就在此之上,史进眼力尖锐,一下便瞅到了倒在寨门外的**具尸体。

    原先在县城开着屠场卖肉的时候,什么血腥没见过。如今落了草,在刀口上舔血的事更是多了去,惨死之状瞧多了,心里麻木,哪里在乎这几个尸体倒地。

    史进心下颇不为然,正要走过去瞧个仔细,考究个什么死法。

    这时伍三狗却死死抓住史进的臂膀,叫喊道:“哥哥去不得!去不得呀!”

    史进生xìng率直,敢想敢做,哪里有什么避讳,便道:“你今怎么这个样子,唯唯诺诺地这般不痛快,放开了手,过去瞧瞧有什么怕的!”

    伍三狗听着手下却不松劲,只是嘴里着急的道:“没得办法!哥哥且听我说!”

    史进定了定气,看着他道:“好,你说。”

    伍三狗看了看周围,好似怕什么听了去,靠近史进脸庞,悄声耳语。

    史进心生不爽,今夜这伍三狗怎生这般娘娘腔腔,好不痛快!

    却听伍三狗耳语道:“哥哥回来不久,便有替班巡夜的来报,说上一班巡夜的三个兄弟都死在寨外了。我提了刀出去看时,寨门已经围了大半个圆,远远地看着,没人上前。”

    史进好奇道:“便想现在这般,站在这里,干瞪着眼瞧着?”

    伍三狗面有苦sè道:“我起初也是怒他们胆小,却听他们说,方才去了两个兄弟,刚一过去,不声不响,便也倒了,再没起来。”

    史进眼眸瞪了老大,直勾勾地瞧着那边横七竖八的尸首。

    “我手下的两个也是不信,便请了我的示,迈步去看究竟”

    说道这里,伍三狗声音更低了一分,微微颤了起来:“我眼睁睁地看他们过去,就在走到尸首边上得时候,两个同时也倒了,更是再没起来……”

    听伍三狗说完,史进认真地看着他道:“这是为何!”

    “我怎地知道,以前也是听长老们说,人若惨死变会化为厉鬼,如若对阳间有所留恋,在头七前夕,还可回来再走一遭。”

    伍三狗双眼空洞地看着地面道:“今rì恰好是那头七的前夕,若不是闹厉鬼却是如何?”

    史进听了,哪里信这鬼话,但人死的这般蹊跷,他越是想追究个明了,于是便顾自想那边走去。

    脚还没迈开几步,突然身后风动,一个人以迅雷之势将陈达拦腰紧紧抱住。只听得伍三狗的声音从背后叫嚷起来:“哥哥去不得!”

    “莫说厉鬼,我就不信这个邪!放手!”

    五三狗死死拖住,却不松开。史进心下恼了,扭转了身只一把便将伍三狗一抓甩到一旁。

    伍三狗跌在一边,还不及稳住身子,见史进往那里跑去,便急的连滚带爬又来拦他。

    史进一个倒踢七星步,跳过一边,硬将伍三狗闪了个嘴啃泥。

    就在这一晃的空,史进已经快步奔走,出了五十步远,到了那横尸的地方。

    伍三狗一看,心下大叫不好,要去拖回已来不及。心中害怕哥哥也倒了下去,不由地心生绝望,厉声狂吼,好似可以吓走什么似的。

    可是鬼魅不曾被吓到,着实却把刚到边上的史进结结实实唬了一跳。

    史进闻声心里惊的一抖,习惯xìng地回头去看,分神之际,脚下却又不知被什么绊住,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伍三狗一看,哥哥果真也倒下了,不由地心下悲痛。当即膝下一软,跪倒下来,闭了双眼,两道泪泽滚落下来。时迁心下也是一抖。

    史进跌倒之时,却听得耳旁有细微风动略过脸颊一啸而去。而史进落地之处,恰在那横尸之中。

    史进心下觉得事出有异,正要爬起身来,目光无意中扫过近在脸前的尸体。只见尸体脖颈处有个血洞,一只黑羽短箭穿喉而出。

    史进看到此处,心下当即明了,哪里是有什么鬼怪,分明有人暗中偷袭,只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想到此处,心里却不知不觉又想起晚上朱武所言的那句挂羊头卖狗肉来。

    史进心下似乎明了对方把戏,便打算将计就计,好好耍弄一番。

    这黑羽短箭,本是江湖暗器,身轻而无声,箭短而刁钻。shè程不远,非得近在就里,方可得手,因而被人摒弃多年了。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史进屏住气息,仔细闻声辨位。心道,不消片刻,我定察觉的出你来。

    而此刻的伍三狗却不知道这些,只是咬牙切齿,怒气暴涨,愤慨填膺一下,怒吼之下,便拔地而起,拖了朴刀,便要朝这边冲来。

    时迁一见伍三狗这般不理智,连忙一把拉住,冲他胀的血红的脸道:“你带了兄弟守好庄上,我去看看!”说罢便拔腿而去。

    伍三狗不知道这位爷是谁,但也听院里的喽啰说过,晓得此人轻功高超。又是史进哥哥席上的贵客,便不敢与他争什么,悬着一颗挂念史进哥哥的心,满眼希望地看着时迁几个起落便往那边去了。

    史进一听便知是伍三狗的怒吼让时迁奔过来了,心下一紧,便知要坏事。连忙拽了那尸首旁的长枪紧握手里,等时迁奔至面前,觑准时迁的落脚之处,便迅速倒握着长枪,贴近地面戳了过去。

    时迁一心惦记着史进,哪里想到这般。只是一个跟头,也扑通一声倒在史进身后。

    而此刻,史进眼尖,余光之下便察觉到离他二十步远的一处草深的树后,便有微微草动。一定是那jiān人发箭。

    这时的时迁正要发声叫嚷,瞧见趴在身前的史进微微侧脸朝他暗暗比了个手势。时迁便禁了声,知道附近有人作祟。

    此刻站在寨前的众位喽啰,一看自己大当家的和那好汉都栽在里面,心里叫苦不迭,一两个心路敏捷的,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打马往少华山上报信去了。

    史进又仔细窥测了片刻,二十步远的距离,一颗树下,草深之处约莫着可藏两人。等心里注意打定,便和时迁打了手势说明,准备一举端了那厮,差穿了他们的把戏。

第二十七章 计中生计风云起

    史进觑准了二十步外的那个草深处,打算也玩一把“挂羊头卖狗肉”的把戏,心下打定注意便与时迁暗中打了手势。

    时迁心下明了,一会儿倒数三下,两人各抛起一具尸体,当做幌子,待那人发了箭后,便逞其装箭的空,一左一右冲到面前。杀掉一个,留一活口,这般杀鸡儆猴,也方便rì后套出话来。

    史进瞧见时迁会意,当下抓紧了一具喽啰的尸体,另一手向伍三狗打着手势,倒数着三二一。就在第二根手指也折回去的时候,意想不到是事情却出现了。

    只听得那草丛深处有话语低声传出。

    “那驻扎史家庄的大小两个头领都被咱兄弟shè死了,这里已群龙无首。”

    “对对对,督监的妙计已成。我们赶紧回去通报。莫误了大事”

    史进听了便知他们要走,回去汇报了好来趁火打劫。

    史进心下不由地冷笑道:“你当爷爷死了,可爷爷偏偏活着,且陪你两好好耍耍。”

    于是将手顿住,虽在片刻,但心里已有计较。

    时迁也听见细细的人语,此时,看见史进手势变换道:跟踪他们,查出老巢。

    时迁本来就是飞檐走壁的好手,这跟踪之事更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再者见史进下令,童心未泯的他,心知今晚有的好耍,自己也有一番本事可以好好展示,便满心期待地跟了史进悄然前去。

    【蒲城县】

    一座官宅里,灯火阑珊。在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处耳房里,也不点灯,却抹黑坐着几个人。

    声音从房中左侧前的地方响起,是个尖细的嗓门:“大人好厉害的手段。这般一来,定叫那少华山的众匪吃不消啊。”

    这时,坐在其对面的一个道:“我家大人的手段还远不止这些,只不过是闲的无事,且慢慢与那贼人耍耍!”说罢哈哈得意笑了。

    一个洪厚的声音这时也从正首亮了起来,不紧不慢,极有魄力地道:“杜县令,你们读书人,自称天资聪慧,那么倒是说说,少华山起事,我这粗人非但没去华yīn县,为何投你这里来?”

    杜县令在这黑屋子里,瞧不清这督监的脸sè,只听这一句“读书人”一句“粗人”,心下便紧了紧。

    心念转的极快,这“为何”督监自然会讲,即便猜到也说不得。只是此刻,这般说出话来,心下却是何意,就要好好思虑一番了。

    在这片刻间,想了一圈,除了银子,还真想不到其他。莫不是……

    杜县令晓得,这孟督监和王知府是“貌合神离”,暗中摩擦不少,自己和王知府走的近了些,看着光景便是来找麻烦的。

    杜县令心下这般计较,额头便冒出虚汗来,只是好在并无灯火,旁人也瞧不见。

    那孟督监坐在上首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当他寻思着猜不透。心下便得意起来,故作神秘地道:“少华山闹匪患,波及华yīn县甚重,按常理我等自该去那里扎营。可是谁都想不到,我们偃旗息鼓,悄悄藏匿在这里。”

    那督监喝了口茶接着道:“据悉那华yīn县令与贼人结了不小的梁子,过不得多时,那贼人见州中并无军马来助,定会寻那华yīn县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孟督监冷笑了道:“等到那时,我出奇不意攻打山寨,那贼人必定回兵自救,我于他回兵之路,埋伏奇兵,定让他首尾不得兼顾,一举灭门!”

    坐在房里的众人心下佩服,自是口中赞叹。

    杜县令一听,来的是这目的,心里虽然不甚稳妥,却也松了半口气,抹了抹额上的虚汗,更是装模作样,连连拍手称快。

    就在这时,门外当当当响起了三下叩门声。

    “进来”

    随着门扉打开,外面的月sè也印落进来拖出一个瘦长的影子,站在门口的兵士行过了礼,便道:“陆家兄弟回来了,事情已经办妥,就待督监发令了。”

    孟督监暗自点了点头,道:“好!”说着站起身来,道:“今rì事成,便先记他们一笔战功。你先退下吧。”

    等人退出门外,关上门扉,一切又被黑暗吞噬的时候。

    孟督监变了语调,稳重地道:“史家庄此刻已成一盘散沙,只要今夜灭了史家庄,少华山就孤立无援了……魁二!”

    “在!”一个嘶哑的男声,从下面想起。

    “现在就是你们风舵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可别让我错看了你。”

    那男人站立起来,拜在前面道:“请大人放心,打仗我不行,但暗杀屠村,却在行的很。”

    孟督监道:“今夜是头七的前夜,你可知道我的要求?”

    魁二嘶哑着低低说道:“恶鬼索命,不留痕迹,让少华山谣言四起,不战自乱。”

    孟督监微微笑了,一字一句地道。

    “那——就——好!”

    【史家庄】

    不信邪的陈达此刻在小喽啰远远地惊呼中,站在了五十步外的尸体旁。

    他大略看了几眼,躺着的七八具尸体中,却没有发现史进的尸体,心下有些疑虑。听史进的亲兵说,半夜里史进结识了一位好汉,那么此刻这好汉的尸首又去了哪里,心里越来越觉得其中有诈。

    “哥哥,你看这个。”

    陈达回过头,看见杨chūn用树叶捏着两枚短箭。看箭的样子,眼熟的很,不由地脱口道:“黑羽短箭!”

    朱武点了点头,道:“我们的人都是脖颈处中箭,好狠的招式。”

    陈达也慌忙蹲下身,仔细看了一具尸体的伤处。那手段当真狠毒,箭口过处,皮开肉绽,一道黑血风干成痂,兀自从伤口延伸出来。

    陈达心下颇有愤慨,而史进他们的尸体却没寻着,更是让他心急。

    杨chūn扯了一块碎布将黑羽短箭包了装好,便将陈达扶起来道:“哥哥,咱们去别处瞧瞧。”

    陈达微微撑着他的手道:“史大哥的尸体定是叫呢狗官拖回去了,当真欺人太甚!”

    朱武认真地道:“放心吧,史大哥他们安然无恙。”说着便走到尸体中间的空上道:“你们快看,这里的草都倒了一片,一直延伸到这里。”

    杨chūn顺着朱武所走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

    “刚才那两只箭上和这里同样没有血迹,说明他们没有中箭,反而向前爬行了一段。如果所料不错……”说着朱武在方圆二十步的shè程范围上找了一圈。

    站在一棵树下,招呼他两过来,道:“便是这里,放暗箭的人便在此处藏身,一左一右,紧挨着两处草倒。”

    陈达看着草被压倒的地方一直向后延伸,便也灵犀一通道:“史大哥一定是暗中跟了那两个去了。”

    朱武看着陈达,笑了道:“如果不错,便是这样。按史大哥的xìng子,只怕今夜,要让那狗官头疼一阵子了。”

    三人说着返回史家庄上,将黑羽短箭示众,安稳了人心。差人掩埋尸体打发后事,不在话下。

    待将布防重新排好,陈达便要今夜守在史家庄上,如有什么意外,也好接应史进。于是,众位兄弟话别。朱武等人引了来时的喽啰按原路回到庄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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