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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医嫁txt下载     医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5章 处置

    第185章处置

    含山长公主府的丑事,越传越远,成了京里最大的笑话。

    凌青菀的姨父安肃,为了避免和含山长公主府结亲,为了得罪王家,不参与王氏和杨氏的争斗,准备让上奏,让元阳郡主去和亲。

    这是之前安肃的打算。

    和亲之事,安肃在五月初九那天就提了,在元阳郡主出事的前一天。

    他也没想到,第二天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时,他的提议,引得太后震怒。

    刚刚下朝,安肃还没有走远,太后就把他叫到了慈宁宫。

    “朝堂之事,前后没有半个时辰,太后已经知晓。这些年,外人还以为太后清心寡欲,无所作为。”安肃在心里冷笑。

    初九这天是阴天,有点沉闷,空气里透着闷热。宽大厚实的朝服,压在身上也是千斤重,叫人心绪难宁。

    安肃深吸一口气,把心里所准备的词,早已想好,等着回头告诉太后。

    到了慈宁宫,但见宫殿外的一株高大的槐树,是今年新栽的,从南边移过来,树冠如盖,碧树葱郁。

    没有风,虬枝静立,带着几分肃穆庄严。

    太后端坐等安肃行礼。

    她把安肃叫到慈宁宫,非常不客气让安肃自己去跟皇帝解释,撤销奏折。

    “既然是你上奏的,理应由你去撤下。元阳郡主年纪尚小,不足以堪当大任。”太后直接了当,虽然不客气,语气却带着几分雍容高贵。

    她从前更慈祥高贵,只是最近怀庆长公主的事。让她改变了些,眉宇间添了几分煞气。

    安肃不同意太后的话:“和亲乃是国政大事,元阳郡主端庄淑睿,静容婉柔,有天家之女的风范,最是恰当人选。

    这并非微臣独言,而是满朝大臣商议之论。元阳郡主即将为国立功。此乃殊荣。微臣深知太后娘娘会心悦首肯的。”

    太后气得半死。

    饶是生气,太后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依旧含笑。笑容雍容华贵。

    “契丹尚未提出和亲,如何我们自己竟要将好好的女儿,送到蛮夷之地?”太后道。

    她柔声细语的。

    安檐便道:“契丹多次提及此事!太后娘娘虔心礼佛多年,不知朝政。故而以为契丹不曾提及。”

    他心口说瞎话。

    太后又是被气得无语。

    难道她要承认,这些年她一直暗中盯着朝堂吗?后宫干政。是非常恶劣的。

    太后岂能承认?

    但是不承认,又只能任由安肃信口雌黄,将她心爱的外孙女送出去。

    太后和安肃争论了半晌。

    最后,太后威胁安肃。用种温婉的口吻对安肃道:“安大人这泼天的富贵,是靠着什么?若是没有王氏戍守边疆,岂有安大人的富贵安宁?”

    安肃不为所动。

    等安肃走后。太后气得大骂:“总有一日,哀家要扑杀此獠!”

    结果。初十就传出元阳郡主的丑事。

    满朝震惊。

    太后也震惊了。

    在本朝,乱|伦并不属于律法内的犯罪,只是需要承担社会的道德指责,却不需要律法的惩罚。

    杨宰相一派的士人,却抓住了这个把柄,使劲弹劾含山长公主及其驸马,让皇帝夺了他们一家人的爵位。

    “品行有亏......”杨氏一派用这个借口,想要夺了长公主一家的爵位,简直是无的放矢。

    这也主要是为了攻击王氏和王氏背后的太后。

    可是,没有律法规定乱伦能成为夺爵的理由。

    朝廷又闹成了一团。

    这些日子,朝政都耽搁了,整日就是这些破事,皇帝也颇为头疼。

    “前些日子,安尚书不是提议,让元阳郡主远去契丹和亲?”太后派人给皇帝传话,“官家就准了这个奏折吧。”

    皇帝给太后回话:“安尚书昨天已经索回了他的上奏。”

    太后又是一番生气。

    她安排王氏的朝臣,上奏请求将元阳郡主送到契丹去。

    可是,别说是反对者的,就是王氏自己内部,也觉得这样不妥。

    元阳郡主声名已经毁了,派她去和亲,到底是议和啊,还是挑衅啊?

    契丹真的打过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自己斗斗就罢了,却不敢轻易挑起外族的争端。

    “太后娘娘,小臣以为,不如以退为进。”王氏的朝臣私下里见了太后,对太后道,“让元阳郡主削发为尼,给她盖间大寺庙,让她日夜给太后娘娘祈福;

    至于太尉,就让他去南藩为官。南藩多蛮夷,动乱数年,兴许太尉乱中取胜,还能挣一番伟业回来,给太后娘娘争光。”

    王氏官员打算放弃元阳郡主和冯太尉了。

    太后好几天没有睡踏实。

    她着实喜爱元阳郡主。哪怕元阳郡主做出如此丑事,太后也是对她多有怜惜。

    这个风头浪尖,以退为进是最好的法子了。

    太后思前想后,答应了。

    不成想,元阳郡主和冯源的母亲含山长公主却不肯答应。

    含山长公主到太后跟前大哭:“是滢儿那贱人害了源儿!母后,儿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南藩蛮夷多动乱,儿臣怕他一去无回。

    母后,将滢儿远远打发了,京里就会少些议论,便可以将源儿留在身边!母亲,求您体谅儿臣,否则儿臣只有死路一条了。”

    为了儿子,含山长公主愿意放弃女儿。

    这让太后更震惊。

    太后当时就气得砸了一个茶盏。

    事情还是照了原计划进行,元阳郡主削发为尼,在西北给她盖了间寺庙,她出嫁清修;而冯太尉冯源,派往西南。

    在这件事里,安肃使劲落井下石,就被太后和王家记恨。

    而杨宰相准备拉拢安肃时,安肃又将杨宰相的一名心腹官员,以贪污卖官的名义,打入大牢,从此也得罪了杨氏。

    他两边不靠,把两边都得罪了。

    皇帝听说了,特意留他在御书房喝酒。

    安肃是皇帝的老师,但是这几年,安肃的官越做越大,皇帝跟他的亲近里,总带着几分隔膜。

    而且,安肃总是劝皇帝,不能放任卢氏。王氏大器已成,不能让卢氏也成气候。

    可是,皇帝却愿意提拔卢氏官员。这一点上,他们师徒俩有点意见不合,又添了一层隔膜。

    三年了,这是三年来,皇帝第一次留安肃在御书房喝酒。

    安肃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恩师,你的长子安枫,在信阳军中多年,已经磨砺得像把利剑。朕想将他派往四|川,做个节度使。

    蜀地常有叛乱,这个节度使并非好差。但是,假如令郎功绩卓越,以后回京统领禁军,也无人敢有异议。

    安檐的话,还是留在京中。禁军中,除了安檐,都不是朕的心腹。”皇帝对安肃道。

    皇帝想从禁军和地方军两个方面着手,收回兵权。

    在禁军中,他现在依靠安檐;而地方上,他除了靠安檐的亲信,就想重用安枫。

    安肃送两个儿子去军中,当时就是为了远见,为了有朝一日皇帝的军事上有人可用。

    如今,就到了用人之际。

    安枫在军中数年,已经有了些资历。派他去做节度使,他能应付,朝臣也不敢多说话。

    而安檐,早已在朝中立足,他统领侍卫司,没什么异议。安檐在朝中,为人豪阔,长得又高大,看上去憨厚,朝臣不怎么忌惮他。

    “有官家做主,微臣领命。”安肃道。

    朝中这些事,搅合起来非常混乱。

    王、杨两派斗得不可开交。杨宰相和杨夫人之前斗怀庆长公主,也没想到这场战役已经无法收手,要越打越远。

    只是,这些朝政和凌家没什么关系。

    而卢玉,她替凌青菀保住了安檐妻子的地位,没有被元阳郡主挤下去,她颇为欣慰。

    元阳郡主被迫出家,冯源却是去西南做官,这点令凌青菀心里不快。

    “倒霉的,总是女人。”凌青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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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信任

    第186章信任

    元阳郡主的遭遇,让凌青菀颇有感触。

    她不是同情元阳郡主。

    就事论事,这场乱|伦中,并非元阳郡主一个人的错,冯太尉也占了一半的错误。

    甚至可以说,冯太尉占了大半错的错误。元阳郡主喝了烈性的春|药,她无法自控,冯太尉却没有,他至少能控制一二。

    但是,他没有。

    是一样的错误,应该说冯太尉错的更多,结局却是全然不同。元阳郡主削发为尼,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而冯源去西南做官,照样风流快活,虽然西南不及京城繁华。

    这样的天壤之别,令凌青菀心里戚戚然。

    不管多么富贵的女人,在这个世上都是步步艰辛。不公平处处可见,甚至令人绝望。

    如果可以,凌青菀真不想和女人斗。

    斗来斗去,不可能改变她们女人的地位。说到底,她们都是同一类人,被男人视为依附、没有自主,任由他们打杀的人。

    没人会敬重她们,只当她们是玩物。

    斗赢了女人,凌青菀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当年,卢珃也是这么说过。所以,卢珃把持朝政,和男人们去斗。在后宫里,她只是紧紧抓住皇帝,却不怎么花心思对付宫妃。

    虽然最后卢珃还是杀了很多宫妃,她那是为卢玉报仇。

    卢珃当年说那些话,卢玉是无法理解的。她那时候还很小,而且她从来没有和同类争斗过,不明白卢珃的深意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大悟。

    女人看着对手的女人落败,没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叹。大半是高估了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

    其实,她们都是一类人啊,都是任由男人宰割欺凌的女人。

    这是种可悲,一个人种的悲哀。

    也是这种时候,凌青菀才惊觉卢珃的伟大。

    卢珃是世间奇女子,有丈夫之志,只可惜天妒英才。让她惨遭横祸。

    凌青菀并不为斗赢元阳郡主这件事洋洋得意。当然有点伤感也不是因为她。

    凌青菀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想起了卢珃罢了。这些小情绪,很快就过去了。没有留下痕迹。

    随着元阳郡主出家、冯源去西南,这件事就一切尘埃落定。

    到了五月二十,凌青菀启程去太原府。

    她不是一个人去。

    说来也是凑巧。

    凌青菀想去太原府,说服她哥哥帮忙对付王家。她正在考虑怎么跟她母亲说,让她只身一人去太原府的时候。太原府却突然来信,说外祖母前不久闪了腰,卧床不起。

    景氏非常担心。

    外祖母年纪大了,闪了腰就是大事

    “娘。我们去太原府看看外祖母吧。”凌青菀就趁机建议她母亲道。

    景氏犹豫片刻。

    这些日子,仍是陈七娘管家。陈七娘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的陪嫁。颇为得力。

    哪怕陈七娘怀了身孕不舒服,她照样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景氏已经不需要为家务操劳半分。

    她多年没有回太原府了。对她母亲和太原府的故居也是非常思念。

    从前走不开,一个大家业都要她操持;如今,儿媳妇怀着身孕,她贸然把家丢给儿媳妇,也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厚道。

    所以,景氏犹豫不决。

    凌青菀却找了陈七娘,想让陈七娘帮忙劝说景氏。

    陈七娘倒是赞同她婆婆回去一趟。

    思念故乡的痛楚,陈七娘是明白的,她也是从外地远嫁到京城。

    陈七娘帮着劝景氏:“等您以后有了孙儿,更是哪里都舍不得去了。如今清闲,娘和菀儿去趟太原府吧,免得日夜牵挂。

    家里不过这些琐事,我如今已经胎位安稳,什么要紧的,和平常一样。我娘家母亲常说,怀孕的时候别娇气,一娇气孩子就不活泼。

    娘,您别惯着我。我没事的,您去您的。等您回来,这个家还是这样。”

    景氏想到,家里这么多丫鬟婆子服侍,陈七娘状态的确很好,她自己也开朗,不需要景氏特意留在家中

    故而,景氏就答应了。

    她带着凌青菀,准备去太原府。

    凌青桐不愿意去,他很讨厌舅舅;蕊娘更是不好去,免得舅母瞧见了心里不快;而大哥离不开嫂子。

    只得凌青菀和景氏母女俩去。

    于是,她们定在五月二十出发。

    凌青菀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檐。去太原府做什么,她也说给安檐听。

    石庭也从凌青菀的大哥那里听说了。

    “我正巧也想去趟太原府,不如我送你吧?”石庭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避之不及:“不行!”

    安檐那个脾气,知道了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如何了得?

    他可是一万个不相信卢九娘的清白。

    凌青菀最近和安檐关系融洽,她不想毁了这份融洽。

    石庭笑笑,转身去了趟安家。

    临行的前一天,安檐过来送行,顺便说起这件事:“你也知晓,朝中最近风云诡谲,我是走不开了,不可能送你去。

    我派人送你,总怕他们不够尽心。石庭此人,心细胆大,武艺超群,而且他身边有些护院,全是他亲手调教的,一般土匪奈何不了他。

    由他送你,一路上更加安全。认真说起来,他也颇为关心你,总比其他人尽心些。如此,我才能真的放心。”

    凌青菀就震惊看着安檐。

    她难以置信安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安檐可是个醋坛子啊!

    从他口中说出这席话,凌青菀感觉跟做梦一样!他居然愿意让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他甚至说石庭可以尽心保护她!

    这是怎么了?

    石庭给安檐下了什么迷药?

    凌青菀怔怔看着安檐。她瞳色如水,此刻充满了震惊,呆呆望着他。

    安檐高大的身影,被骄阳镀了层金光,格外的修长挺拔,器宇轩昂。他浓密的青丝有点乱,碎发缱绻,让他的眸子格外温柔。

    凌青菀好似不认识他了。

    她都怀疑自己是否做梦。

    “你怎么了?”凌青菀怔怔开口,问他,“你没事吧?”

    安檐微笑。

    “我现在很信任你,卢九娘。你答应过我的每件事,你都做到了,真很好。”安檐笑道,眸子温柔和煦,“这是对你言而有信的奖赏。”

    凌青菀仍是愣愣看着他。

    他其实一直很抵触卢九娘,哪怕他知道是卢九娘,仍是假装她是凌青菀,用凌青菀的身份和她谈话。

    这次,他却是将她视为卢九娘。

    他叫她“卢九娘”!

    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他愿意承担风险。为了她,安檐放下他的忐忑和占有欲,让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

    安檐知晓,石庭是最有力的保护。因为他和安檐一样,不会让这个女人有半点闪失,他们都将她视为珍宝。

    没有人比石庭更合适。

    安檐怕她在一路有点波折。

    他信任自己的属下,但是他不敢保证每个属下都能尽心尽力。

    为了命令和指责去保护一个人,和心甘情愿保护一个人,是不同的。

    只要凌青菀一路平安,安檐什么都愿意,哪怕他嫉妒得发狂,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给卢九娘和石庭创造了旧情复燃的机会。

    饶是如此,他还是愿意让石庭去送。

    一切的其他风险,都不及她的安全重要!

    安檐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卑微,很渺小。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自我,只有她。

    就算是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感情是件奇怪的东西,它让一个人特别宽容,又让一个人特别小气;它一个人格外勇敢,也让一个分外懦弱。

    安檐的懦弱,是害怕她有任何闪失;他的勇敢,是他明知他们有旧情亦放手让她自己选择。

    他倏然伸手,轻轻拥抱了她。

    “九娘,路上小心!”他这样对凌青菀说。

    九娘二字从他口中旖旎而出,带着几分绮靡香艳,撩人心弦。

    凌青菀的心顿时被触动,她的眼睛也被雾气迷住了。

    她心湖澎湃,各种情绪涌上来。

    她反手抱住了安檐的腰,久久没有撒手。

    安檐轻柔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

    “安檐......”

    “嗯?”

    “你让我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凌青菀低声哽咽道,“多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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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实话相告

    第187章实话相告

    凌青菀紧紧抱着安檐的腰,不肯撒手。

    她真的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凌青菀终于明白,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她从前很迷茫,有些不太明白。

    王七郎给过她的感情,是令她糊涂的。

    现在,她却懂了,完全懂了。

    哪怕将来她要被迫留在这个人世,变成另外一个女人,她也会知晓,到底谁爱她,谁是敷衍她。她不会再像从前那么盲目,分辨不清楚。

    她终于懂得了爱情,虽然不是她的。

    她既心酸,又喜悦。以后,她不会在感情上被人骗。

    凌青菀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疼爱。

    她想,安檐教会了她很多的东西。特别是他现在放手让石庭跟着她去太原府,更让凌青菀明白爱情的意义。

    疼爱一个人,不是束缚和约束,而是希望她更好,让她过得更舒服。

    假如她卢九娘在五个月后,还有机会再变成另一个人,假如她能找到真心值得她托付的人,她也有这样爱他。

    只可惜,那个人不能是安檐。

    想到这里,她紧紧咬了咬唇,抱安檐抱得更紧,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她无法拥有这个人,他所有的柔情,她都只能冷眼旁观。这种绝望,令她浑身发冷,遍体无力,唯有抱住她,她才能站稳。

    她现在开始,有了些自私的念头了。

    但是,这些念头,她很快就摆脱了。她知道安檐想要菀儿,她不能让安檐失望。

    她不忍心毁了安檐的爱情。

    “傻孩子。”安檐轻柔抚摸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呢喃这么一句。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到了五月二十当天,天气晴朗,骄阳温暖和煦。

    官道两旁的垂柳,垂枝随风舞动,摇曳多姿。路旁开满了小花,不秾艳。淡雅轻盈。却又半缕幽香隐隐袭来。

    凌青菀今天穿了一席桃红色的衣裙。在日光下,她华服暗埋的金线,泛出灼灼的光。似晚霞旖旎,潋滟耀目。

    她的眉眼,反而看不清楚,有种朦胧的韵致。身材曼妙纤细。亭亭玉立,终于像个大女孩子。而不是傻丫头。

    石庭先来的。

    他自己乘坐马车,带着十名侍卫。他换了辆黑漆平顶马车,低调内敛。

    凌青菀和景氏带了四辆马车,有车辆土仪。是给舅舅舅母以及亲戚朋友带的礼物;凌青菀和她母亲一辆马车,丫鬟婆子们一辆马车。

    约莫等了一刻钟,安檐也来了。

    他骑着高大大马。依旧穿着玄色软甲,挺拔而威严。他的面容深邃。双目幽深,烈烈刚毅。

    “我送你们一程吧。”安檐道。

    凌青菀和景氏都点点头。

    于是,安檐骑马送了他们半天,快要出了京师的地界,安檐这才折身回京。

    “早点回来。”安檐对凌青菀道,“路上照顾好自己。”

    凌青菀点点头,冲他微笑,然后又挥挥手。

    她笑容恬柔,似一段锦,华丽灼目,落入了安檐的心湖。她手腕凝霜,指端粉润,轻轻挥动着,却似撩拨安檐的心弦。

    安檐望着她,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等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安檐轻轻叹了口去,心头生出无限的不舍。

    凌青菀坐会车里,同样怅然良久。

    马车缓缓而行。

    第一天住店时,石庭特有找了凌青菀:“我有件事很要紧的事,想和你说。你等家里人睡着了,子夜时分下来找我,就在后院的屋檐下。”

    凌青菀微讶,她还以为关乎太后和王家。

    于是,她特意留心,没怎么谁,到了子时就准时出来,和他走到后院。

    月色似霜,铺满了地面,处处影影绰绰,有点白昼般的清晰。

    凌青菀和石庭两人站在后院的屋檐下说话。

    琼华如炼,在屋檐下宛如一道纯白的帘幕,将四周的喧嚣全部阻遏。

    院子里静谧无声。

    连风声都没有,四处寂静。这种静籁中,细细听才可以听到远处的蛙鸣狗吠。

    凌青菀和石庭站在屋檐下,与他保持两根柱子的距离。

    “九娘,你是否觉得自己最近变了?”石庭问她。

    他语气疏离,带着几分清冷,一如那白霜似的月华。

    凌青菀却微微蹙眉。

    她不太想和石庭走得太近。假如跟王家没关系,她都不愿意多和石庭说话,因为安檐不喜欢这样。

    特别是这样的子夜,更是叫人瞎想。安檐如果知晓了,肯定更加失望。

    凌青菀总是生怕自己辜负了安檐的信任和期望,她非常小心翼翼维护好自己和安檐的关系。

    就这一点而言,她也有点卑微。

    “你到底有事吗?”凌青菀声音冷冽,带着几分不耐烦,“没事的话,我就回屋了。”

    “当然有事。”石庭回答,“难道我请你看月色吗?”

    凌青菀微微蹙眉,对他这话感到不快。

    她就沉默,借着朦胧的月色,静静看着他。

    石庭的面融在月华里,谲滟的五官好似比从前深刻了很多,双目炯炯,颇有几分王七郎的样子。

    他之前好似不是这样的。

    凌青菀记得,初遇石庭时,他站在自家大门口的台阶上,灯笼朦胧的光,映衬在他脸上,他的面容精致,每一处都恰好完美,却又不阴柔。

    他是个绝美的男子。

    但是,他现在好了变了写,变得英气,更加像王七郎,不知是不是凌青菀的心态作祟。

    凌青菀心底微讶。

    这个发现,令她有点茫然。

    “你真的。没有发觉自己有什么变化吗?”石庭问凌青菀,“你是否觉得,自己越发像从前的模样?”

    凌青菀心头微敛。

    她察觉到了。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最近这些日子,她的肌肤越发白皙。她也没有特意避开日晒,可就是越长越白,像极了卢玉的肌肤。

    这很奇怪。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越长越白,甚至改变了肌肤的颜色。

    至少凌青菀没听说过这样。

    更让凌青菀惊讶的是。她有天早起揽镜自顾。感觉自己的模样好似变了几分,下巴更尖了。

    凌青菀是一张圆圆的脸,端庄大气;而卢玉的面容。精致姣好,下颌纤柔。

    现在,凌青菀圆润的下颌,突然变得纤柔起来。岂能不叫人生疑?

    她当时疑惑了半晌,心里感觉有点糟糕。后来,她又安慰自己,是不是最近瘦了?

    这么一想,她就没有深究。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你做了什么?”凌青菀蹙眉,问石庭,“你又搞什么鬼?”

    石庭淡淡笑了笑。笑容疏朗。

    “九娘,凌青菀死了。”石庭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疏朗的笑意,让凌青菀不解。

    死,到底是什么死?

    石庭的语气,让凌青菀以为是件平常之事,以为是个比喻。

    凌青菀蹙眉,不解看着他。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今天想和你说个明白。九娘,安檐这个人真可怕,他在你面前,坦诚又认真,我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你迟早将我和他对比,然后把我想得狼狈不堪。”

    石庭慢慢说道,“所以,有些事我想提前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再有五个月,就是冬月初一,凌青菀出阁的日子,也是你答应安檐离开的日子。”

    凌青菀的呼吸一顿。

    她的心口有阵阵窒闷。

    是啊,再有五月份,她就要离开了。不管是魂飞魄散,还是变成另一个人,她都不能再在安檐身边了。

    她心头大痛。

    一缕绝望浮上心头。

    好半晌,凌青菀才问石庭:“你想告诉我什么?”

    “凌青菀死了。”石庭再重复一遍。

    可是,她听了还是微愣。

    她仍是不太明白石庭想说什么。

    “九娘,我的巫医秘术,不能杀人,不能夺人魂魄,只能引渡。我能算准一些人的命脉,知道他们的阳寿何时将尽,然后利用生辰八字,将你引入。”

    石庭慢慢道,“我很早就替你布阵,却等了三年,才等到一个机会,等到凌青菀阳寿将尽,而且和你的命脉相符,然后将你引入。

    九娘,凌青菀已经死了。假如你离开她的肉身,她就会变成尸体。”

    凌青菀这个时候,才彻底听懂了。

    她整个人就懵了。

    四周的潮水,好似一瞬间都涌向了她,令她窒息。她的心被丝线缠绕,拉紧,拉得她的心都要被割断裂开。

    她眼前变得花白,而耳边咆哮着风声。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幻。

    这太可怕了,她无法承受。

    好半天,凌青菀才回神,质问安檐:“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死了,九娘,这个肉身现在是你的。所以,她越长越像你。”石庭道。

    凌青菀的呼吸都不畅。

    她倏然奔向石庭,紧紧攥住了他的衣领,厉声诘问:“你杀了她?”

    她不相信石庭的话。

    什么命数将尽,她难以置信!

    凌青桐从来没说过凌青菀夭折!

    “没有!”石庭眼眸变得冰凉,“巫医只可救人,不可杀人,否则就无法起效。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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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在乎

    第188章在乎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石庭用这种轻松的语气,更凌青菀说这等残忍的事!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凌青菀的声音更烈,几乎要哭出来,“安檐他是不会信的!他一定以为,我和你合谋杀了菀儿,我和你合谋欺骗他!”

    她的身子在发颤,眼神都抖了。

    凌青菀知道,她陷入了一个死局,因为她无法向安檐证明她的清白!

    菀儿是怎么死的,安檐无法查证。他无法查证,卢九娘就要永远背负嫌弃。

    这让卢玉几乎抓狂!

    原来,她这么在乎安檐的看法。

    这一刻,她简直心生绝望。

    她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虚有。安檐不会相信的,他会恨她,甚至要杀了她。

    若是这样,卢玉真宁愿去死。

    不,哪怕她死了,也无法弥补。杀人、欺骗,她会毁了安檐对女人的信任。

    她卢玉,重新要在安檐心里成为一个烂人。

    “他一定觉得我在戏弄他,他一定以为我知情!”凌青菀的眼泪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坏,为什么要陷我入如此境地!”

    她倏然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夜阑人静,凌青菀的哭声立马穿得很远。她将哭声压抑住,使劲咬住了自己的手。

    她也不想在石庭面前如此懦弱,可是她忍不住。这一刻,她几乎崩溃了。

    安檐会很失望,会非常失望。

    只要想到安檐的表情,她心里的绝望就无法回转。

    他说“我信任你。卢九娘”,言犹在耳,估计回头就会觉得这话是个笑话。

    说卢玉不知情,哪有说服力?

    安檐爱菀儿的,让他如何承受爱人死去的事实?大概刨了卢玉的坟头,也无法令他消气。

    卢玉可以想象他暴怒的样子。

    她无力的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淌了着。沾湿了衣襟。

    石庭没有去搀扶她。仍任由她抱头痛哭。她的哭声已经敛去,变成默默的流泪。

    琼华静静挥洒着,缭绕的竹影投在凌青菀的身上。她的肩头显得单薄又无力。

    她蜷缩在身子,坐在地上哭。

    石庭远远看着她,心里有点荒凉。失去的东西,不管怎么努力。都找不回来了。

    他想,他要得到她。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很并不简单。

    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卢九娘,她的心偏向了安檐。

    “九娘,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你。”石庭轻声道,“我会带着你走,你不要难过。”

    凌青菀没有回答他。

    “......我演算天象和命脉。在太原府帮你找到了一个阳寿将尽的女孩子,她的阳寿消尽之日。应该在十月二十,就是凌青菀成亲的前十天。她和你的命格相符。”片刻后,石庭继续到,

    “而我可以将另一个孤魂,引入凌青菀的肉身,让她继续做凌家的女儿,做安檐的妻子。反正安檐无论如何,也要这个肉身的,是不是?”

    凌青菀终于抬起头,站了起来。

    她双眸狠戾,盯着石庭:“你又要害人!你害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拉上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活着!”

    她的面颊沾满了泪水,眼神却锋利如刃。

    “我说的都是实话。”石庭道,“我答应不骗你的。你若是不信,我也无法子。”

    说罢,他竟转身离开了。

    他把凌青菀一个人丢在茫茫夜色里。四周全是树影,似鬼魅丛生。

    凌青菀紧紧咬住唇,眼泪又落下来。

    她非常的痛苦。

    其实,她隐约听说过,巫医秘术是不能害人的,只能救命。石庭的话,她相信了七成,凌青菀应该就是寿命已尽。

    可是,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跟安檐交代?

    安檐可是心心念念盼着卢玉早点走,把菀儿还给他的。他极力对卢玉好,生怕卢玉伤害了他的菀儿。

    现在,他一切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到时候,他要如何面对这个打击?

    接下来的几天,凌青菀精神恍惚,痛苦不堪。

    她母亲景氏也留意到了,问她:“菀儿,你怎么了?”

    凌青菀就突然伸手,紧紧搂住了她母亲:“娘!”

    景氏又要如何承受女儿已死的事实?

    凌青菀的心里,千斤重。

    石庭可以轻描淡写说这些话,做这些事,她却是不行。

    “怎么啦,你这孩子?”景氏微讶。

    “我晕车。”凌青菀大哭。

    景氏吓得手足无措,仍是停了半天的车,让凌青菀歇歇。

    石庭看她的目光,就带着几分怜悯。

    五个月,他有五个月的时间,让她准备,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石庭现在也有点后悔,他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他着实没有想到,卢九娘会真的对凌家、对安檐投入感情。

    就像石庭,他知道自己是王七郎,他冷眼旁观石家的人,他利用石家的人脉和钱财,谋划他和卢九娘的未来,他一点也没有负罪感。

    等到时候,他金蝉脱壳,石庭得个“身死”的下场,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隐姓埋名,石家也找不到他。哪怕找到了,他也有办法脱身。

    石庭和凌青菀,原本就是死了的。

    是王七郎和卢九娘,延续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的家人多想几年的团聚。

    石家和凌家应该感激他们才是。

    石庭知道,卢九娘的负罪感,还是源于她不信任石庭。

    她不相信凌青菀已死。

    卢玉仍是怀疑石庭为了她而害死了凌青菀。这样,她自己也是杀死凌青菀的凶手,所以她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一路上,凌青菀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直到了太原府,她才慢慢好转了些。

    她决定先放下这些,去找她哥哥和叔父,说服他们去对付王家,替卢珃报仇。

    然后,等回到京城,她会跟安檐坦白。

    要杀要剐,任由安檐处理。

    “安檐肯定要一剑捅死我。”她想。

    想到安檐的暴怒、厌恶、甚至他眼里的杀气,凌青菀的眼泪就浮上来。

    她定了定神,把这些情绪都咽下去。

    “你说那个阳寿将尽的女孩子,你就不能救她吗?”凌青菀问石庭,“你可以把她变成游魂,然后等她去世,再把她引入她自己的身体里啊。”

    石庭笑了。

    他先是小声的笑,然后再放声大笑。

    在卢玉看来,巫医秘术就像是捏泥巴,随便怎么玩都可以。

    “我做不到!”石庭笑罢,敛声严肃道,“我若是能随便将人变成游魂,再引入自己身体里,我便是神仙了。”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巫医。

    他的引魂术,需要和命格、天理相融,绝非容易之事。况且,让一个灵魂不能投胎转世,其实并非善良。

    因为,再次引入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一个不慎就要将那个游魂变成孤魂野鬼,毁了她轮回的路。

    石庭紧紧抓在手里的,只有卢玉和他自己。倘或他分心,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九娘,不要天真了。”石庭道,“我再次将你引出来,也只有三成的把握;然后再引入一个孤魂到凌青菀的肉身里,只有一成的把握。

    我连你都救不了,哪有本事救命数将尽的人?天道轮回,我只能钻空子,不能更改。”

    凌青菀微微阖眼。

    “等回京再说吧。”凌青菀道,“等回京之后,把这一切跟安檐坦白,再做打算。”

    石庭沉默。

    他们次日就到了太原府。

    进了太原府,他们就分开了。

    凌青菀母亲去了景家,看望外祖母。

    石庭则去找那个生命将尽,又与卢九娘命数附和的女孩子。

    如果找不到,他就需要在花几年,重新找一个。

    不过,那时候,卢九娘只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凌青菀整顿心绪,不再多想这些,跟着母亲进了景家的大门。

    她们下车之后,就直接去看外祖母了。

    ***(未完待续)

第189章 不分

    第189章不分

    凌青菀的母亲和外祖母快十年未见。

    十年光阴,她们母女俩都老了,鬓角添了白霜,面颊有了细纹。

    陡然见面,心底的情绪压抑不住。

    母女二人未语先泪,抱头痛哭了半晌,都说不出来话,喜悦与悲伤掺杂,皆是心情起伏难宁。

    凌青菀跟在一旁,眼泪比她们流淌得更狠。

    “太夫人,您别伤心。”

    “是啊,太夫人,姑奶奶远道而来,孝心感天,太夫人别哭坏了身子。”

    “姑奶奶擦擦脸......”

    “表姑娘也是个极孝顺的,瞧着太夫人微恙,哭得这样,太夫人真是好福气。”

    屋子里的大丫鬟、管事的妈妈,纷纷说些好听的话,劝慰她们祖孙三人。

    外祖母慢慢这才收了眼泪。

    景氏也终于缓和了些。

    “这些年你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我瞧着你是老了,囡囡啊,吃了很多苦吧?”外祖母说了几句话,声音又哽住了。

    一语,惹得景氏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收不住。

    丫鬟和管事的妈妈再也不敢劝了。

    已经是下午了,骄阳悬挂在庭院的树梢,将淡金色的树影投入窗棂,斑驳光影落在景氏和外祖母身上。

    久别重逢的伤感,没有太多的阴郁,连眼泪也带着几分暖意。

    大家虽然哭着,心情却是明艳的。

    一个管事的妈妈,示意众人都下去,让景氏放心大胆在太夫人跟前诉诉苦,撒撒娇。

    凌青菀被大丫鬟带了下去。去梳洗更衣,吃些东西。

    大丫鬟芝英照顾凌青菀。

    芝英和凌青菀算是旧识。

    上次凌青菀来,也是芝英服侍她的。

    再次见面,不管感情深浅,多少有点故人重逢的熟悉感,芝英就对凌青菀格外亲切。

    “外祖母闪了腰,如今怎样了?”凌青菀问芝英。

    “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芝英笑道。“如今早已大好。表姑娘无须忧心。”

    “是怎么闪了腰?”凌青菀追问。

    太原府的来信,闪烁其词,没有明说。这让景氏和小景氏分外担心。小景氏家务事烦躁,着实走不开,才没有跟来。

    回去之后,小景氏肯定还要问缘故。

    凌青菀想打听清楚了。

    “就......就是不小心闪了下。”芝英也含糊解释。

    “怎么闪了?”凌青菀追问。

    芝英不再多说。只是笑道:“表姑娘,太夫人说她已然无碍。这件事不许多提,婢子也不敢违令。”

    丫鬟不敢多议论。

    估计是主子们的事。

    如此说来,如果不是意外,就是舅母或者表妹误伤了外祖母。所以。大家下人不敢妄议主子,都避而不谈。

    凌青菀心头微凛,脸上笑容敛去了大半。

    她今天见外祖母。外祖母精神矍铄,没什么伤痛。

    这已经是大安了。

    就这一点而言。至少还不错,凌青菀也就放心了,心情微微舒缓了几分。

    “八娘的亲事,定了吗?”凌青菀又和芝英说着闲话,然后话题突然一转,问起了她表妹景八娘的亲事。

    去年凌青菀来的时候,听闻景八娘要和卢家定亲。

    凌青菀想聊聊卢家,很想知道卢家的近况。

    可是,她和卢氏不熟,贸然提起卢家,芝英只怕会多心,外祖母事后知晓了也会猜疑。

    所以,凌青只得从景八娘的亲事问起。

    凌青菀是表姐,关心表妹的亲事,这无可挑剔。

    “还没有。”芝英笑道,“这件事,太夫人原本就不太乐意,说卢氏门第高,怕八娘子委屈,是夫人极力主张的。

    不过,卢家的二太夫人最近这一两年,身子不好,也没精力商议孩子们的亲事,就耽误下来。夫人不太高兴,已经准备把八娘子嫁到京师去。”

    凌青菀微讶。

    她既惊讶舅母准备放弃卢氏的亲事,准备把女儿远嫁到京里,更惊讶婶祖母的病还没有好,已经一年了。

    去年凌青菀去瞧她,卢二太夫人的病还不怎么严重。

    凌青菀还在想,怎么能见她哥哥卢珞一面。如今看来,倒有个好机会。

    她笑笑,不再问卢家的事,只问外祖母的近况。

    芝英全部告诉她。

    说了片刻的话,外祖母那边来了个丫鬟,笑着凌青菀道:“表姑娘,太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景氏和外祖母见面的唏嘘,已经结束了。

    凌青菀就起身,去了外祖母的屋子里。

    外祖母的跟前,已经挤满了人。舅母带着景八娘、其他庶女、儿媳妇,全部过来待客了。

    满屋子欢声笑语,粉暖衣香。

    舅母到底是一族主母,很有涵养。去年见面时的不愉快,她没有表现半分,很喜悦和凌青菀母女说话。

    “菀娘越发标致了。”舅母笑着夸奖凌青菀。

    凌青菀微微低头,含笑羞涩。

    景氏也笑着,礼尚往来,把景八娘狠夸一顿。景八娘就笑逐颜开,对这个姑母很喜欢。

    黄昏的时候,舅舅也从营地回来了,迎接景氏。

    凌青菀的几个表兄,也回家了。

    “二郎做了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舅舅笑着说起了安檐,问景氏道,“他什么时候再来太原府?”

    禁军的副都指挥使,乃是极高的武官,比舅舅的官位还要高。

    舅舅非常骄傲,好像他自己的儿子出息了一样。安檐是舅舅一手教大的孩子,舅舅比姨父还要欣慰。

    几个表兄都跟安檐关系特别好,像亲兄弟,除了景五郎。

    “他最近比较忙。过年的时候。应该会抽空来看您难的。”凌青菀帮着她母亲接话。

    这事,景氏还真不知道,反而是凌青菀清楚。

    舅舅又问:“最近忙什么?”

    “舅舅,我哪里懂?”凌青菀巧笑嫣然。

    舅舅就哈哈大笑。

    从舅舅的朗声大笑中,可以看得出他有多么满意安檐现在的前途。

    几个表兄弟也颇为喜悦。

    只有景五郎扳着脸孔。

    这些孩子,已经和他们小时候截然不同了,凌青菀的母亲对侄儿们分不清了。差点把五郎和六郎弄混了。

    “五郎.....”景六郎和景氏说话的时候。景氏就叫错了。

    景六郎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景五郎气哄哄说:“我和这个婢生子很像吗?”

    他原本不敢在祖母跟前放肆的。

    只是,席上舅舅提到了安檐的官职。非常得意,安檐可是舅舅一手养大成才的;又借着酒兴,舅舅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而其他表兄也觉得安檐是他们带大的,更是高兴安檐的成就。附和舅舅的谈论。

    这几个表兄都知道,自己父亲只是个地方军阀。他们想要更高的成就,还需要姨父的提携。

    安檐和姨父将来肯定要提拔他们的,故而他们对安檐也有了几分期盼。

    而且他们彼此很亲,都把安檐当家人。人都有嫉妒心。却不会嫉妒家人,只会盼着家人更好。因为,家人好了。他们也可以得到提拔,他们的前途也会更好。

    唯独景五郎嫉妒憎恶。觉得安檐是靠着他父亲,才荫蒙了那个官,没什么真才实学。

    景五郎素来和安檐不和,积怨多年。突然听到满家的人,夸赞他的仇人,而他的仇人又位高权重,如何能不生气?

    景五郎也喝了几杯酒,然后情绪就控制不住了。景氏又分不清他和六郎,他当场发作。

    “我老了,眼睛都花了。”景氏很尴尬,仍是笑着把话题撑过去。

    景五郎是嫡子,景六郎的母亲是个婢子,生了景六郎才抬成姨娘。饶是如此,他们兄弟俩都像舅舅,年纪又相仿,故而他们俩最像了。

    景氏多年不来,真的分不清楚他们俩。

    身为庶子的景六郎俊朗英武,高大挺拔,言谈有礼,看上去颇有贵气。

    反而是那个景五郎,一脸怨恨的样子,有点小家子气,所以景氏一下子就看错了。

    景六郎也尴尬,一张脸通红,无地自容。

    景大郎他们兄弟,却都看舅舅的面色,不敢贸然出言调和。

    “连我和这个贱种都分不清,您的确是老眼昏花了!”景五郎冷冷道。

    舅舅重重把酒盏搁在桌上。

    顿时,饭桌上每个人的都敛声屏息,不敢喘气说话。

    舅舅脸色凝重起来,手捏得格格作响,极力控制情绪。

    这个时候,外祖母轻轻将筷子搁在桌子上,笑着道:“五郎,到祖母跟前来。”

    景五郎不敢不从。

    这个家里,外祖母的话比舅舅还要管用。

    外祖母轻轻摸了摸景五郎的头,笑着道:“这小子暴脾气,没什么心机,有什么说什么,跟他祖父一模一样的性格!”

    景五郎的怒气去敛去了大半。

    他非常敬重祖父,故而听说自己最像祖父,顿时与有荣焉。

    舅舅的脸色也缓和几分。

    “大郎,六郎,你们兄弟俩先回营地吧,今天你们父亲不回去,你们回去照料一二。”外祖母又道。

    景大郎是嫡子,又是军中高官,让他陪着景六郎回去,免得六郎觉得祖母赶他走。

    六郎也是如坐针毡,听闻此语,立马起身,跟着他大哥走了。

    等景大郎和六郎一走,二郎又说了些逗趣的话,惹得外祖母大笑,气氛就重新松缓下来。

    只是,欢愉再也找不回来了,大家不过是极力维持体面。

    舅舅也没有再提安檐。

    很快,宴席就散去了。

    景氏和凌青菀也轻轻松了口气。

    ***(未完待续)

第190章 嫡庶

    第190章嫡庶

    因为景五郎,凌青菀和她母亲第一次在景氏吃饭,很不愉快。

    凌青菀还好,她上次来就见识过了景五郎,心里对他不抱希望,原本就可以想象景五郎的态度。

    可是凌青菀的母亲景氏,已经快十年没有回家。她在心里,娘家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太原府的人,在景氏心里简直是神圣的。

    如今看来,他们和京城那些令人心烦的人物,没什么两样啊。

    被侄儿这么劈头盖脸冲一顿,景氏内心尴尬、难堪、失望,半晌都难以摆脱。

    “五郎怎么是个这样的性子?”景氏在心里想,“大哥和大嫂都不是这样啊,怎么五郎这般蛮横无理,没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气度?”

    凌青菀轻轻握住她母亲的手,希望她母亲别多心。

    舅母也看得出景氏不高兴。

    对此,舅母不以为意。

    “孩子们吵吵闹闹,不是平常事?”舅母在心里想,“咱们家这位姑奶奶,脸色还不好,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吗?”

    舅母知晓景氏家里过得不好,是老太太和安夫人时常接济她。

    所以,景氏神色不济,让舅母也不愈,好像景氏不应该如此娇气。

    只是,大家都是体面人,又不是孩子,舅母自然不会当面说出来这些腹诽。

    舅母陪着说了片刻的话,就带着她的女儿和儿媳妇们走了。

    只有凌青菀母女还在外祖母跟前。

    外祖母在自己院子隔壁的小跨院,收拾几间房舍给景氏和凌青菀出。

    景氏是个豁达的性格,片刻之后情绪就不见了,倒也不会和侄儿置气。

    这些年。景氏没学会别的,心境却是养成了。否则,她早就被二房和老太太气死了。

    外祖母多年不见女儿,自然有满心的悄悄话和女儿话。

    所以,她把丫鬟和婆子们都遣了出去,只留凌青菀和景氏在跟前。

    没人的时候,景氏低声问外祖母:“大哥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这家里嫡庶不分。”

    这是景氏的疑惑。

    今天的宴席。她瞧见了几位侄儿,个个都不错,反而是嫡子景五郎。远远输了半截。

    舅舅把嫡子和庶子视若一般,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在军中历练,这件事景氏不知道。

    历练了几年。景二郎、三郎,六郎等。都成了铁骨铮铮又英勇无比的汉子,不管是从气质还是本事上,不输嫡子景大郎半分,甚至比景大郎还要干练。

    特别是景二郎。言辞幽默,又懂得分寸,为人处事比大郎练达多了。让景氏印象深刻。

    “我和你大嫂都劝过你的哥哥的。”外祖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哥哥孝顺。但是提到这话,他连我都要顶撞的。

    他说,男儿不问出身。他的儿子,个个是天纵横才,不能养成依靠父荫的纨绔。他们都从小在军中,论军功行赏,跟寒族将士一样,不问嫡庶。

    军中将士都不问出身,只看前途,何况是他的儿子?

    你大嫂没少跟你大哥闹,但是他的性格倔强,你大嫂哪里管得住他?我说了他几句,他连我都要顶撞的,说我们是妇人短见。

    能怎么办呢?

    倘或孩子们都在家里,我还能说说。他们全部在军营长大。军政大事,我们女人家半句话也插不上,只得任由他们了。”

    说到这里,外祖母就叹了口气。

    景氏也沉默。

    大哥的家务事,她也不好插嘴。

    这到底是好是坏,景氏也不知道。其实,她只是个内宅妇人,没什么见识罢了。

    屋子里就沉默下来。

    半晌,凌青菀打破沉寂,接了一句:“五哥怨气很重。”

    景五郎的确怨气大。

    兄弟几个,包括安檐在内,景五郎最不受重视。

    他们还小的时候,兄弟几个顶着炎炎烈日习武,好几个热得中暑昏死,却被泼醒继续练,包括才五岁的景六郎。

    可是,景五郎吃不得这个苦。

    他跑回家跟舅母哭:“太热了,娘,儿子都要热死了。”

    舅母非常心疼,她就跟舅舅闹。

    舅舅很烦心这些事,舅母闹得狠了,又因为舅母有景家的把柄,舅舅只得让步。

    于是,大热天,景五郎坐在阴凉的大帐内,喝着凉水,身边有人打扇,笑盈盈看着校场上的兄弟们。

    他甚至冷嘲热讽。

    结果到了年终考校,他武艺不如兄弟们,箭法枪法马术皆被比下去,军法也稀松平常,别说跟哥哥们比,连年幼的六郎都不如。

    他比输了,又怪舅舅不分嫡庶,让庶子和他同样参军,和他平等去比试。

    他从来不追求自身的进步,只恨舅舅把机会平分给他的庶弟们。

    好像没有庶弟们跟他比,他就可以赢得尊重一样。

    从此,舅舅就觉得景五郎难以雕琢,要对他更狠些。

    这样一来,景五郎反而以为舅舅是针对他。

    父亲针对他,他就越发叛逆。

    景五郎怕舅舅,不敢同舅舅闹,只得和兄弟们生气,觉得是兄弟们分夺了舅舅对他的疼爱。

    景五郎又跟舅母亲昵。

    舅母时常跟你灌输嫡庶的观念,这就如景五郎越发不平:明明是低贱的庶子,凭什么跟他一样?

    矛盾也就越积越深。

    对此,外祖母颇为无奈,甚至有些心烦。

    “我们家,从前也是寒门祚户,不像京城那些高门。我们靠身份和姓氏,不能给孩子们一碗饭吃。你大哥这点军权,还不能自己做主,所以他对儿子们都严格。”外祖母又道。

    舅舅是希望,他的儿子们都去自己去争。

    在军中。孩子们都用努力和勤奋来换取军功,比普通将士辛苦万分。

    当年安檐在军中,就是因为那般艰辛,才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若是非要因为他们的出身就把他们降下去,抬举不学无术的景五郎,也是委屈了孩子们。

    再说,打仗靠得是本事。不是嫡庶。

    赢得尊重的手段是努力上进。而不是身份。

    再说,就不当景二郎、三郎六郎他们是庶子,只当他们是个普通的将士。他们的刻苦也是值得赞赏的。

    所以这几年,外祖母也不多说什么。

    她只推说不好管舅舅,其实暗地里,是赞同舅舅的做法。

    可她到底不能公然表明。惹得儿媳妇不快,所以外祖母总是推说自己是无知妇孺。不知情。

    “五郎是怨气重。”外祖母说罢,又无奈道,“现在别说他的庶兄,就是六郎在军中的地位。都比他高。

    六郎从小就沉默寡言,在军中习武、读书最是刻苦,将士们多推崇他。跟随他。五郎比不过他的哥哥们,现在就逮住六郎欺负。”

    景六郎年纪比景五郎小。但是在军中地位比景五郎高。

    出身寒族的将士们,是不会看身份地位的,他们只看本事。而景六郎武艺高强,礼贤下士,深得将士们的爱戴。

    但是,他的嫡兄景五郎却时常因此而不平,总是找事欺负他,这让景六郎也颇为苦恼。

    景氏听了,叹气半晌。

    晚上,凌青菀和她母亲睡。

    景氏有点失眠。

    “娘,您还在想表兄们的事?”凌青菀问母亲。

    景氏点点头,道:“是啊。”

    “娘,景五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凌青菀道,“出身自然需要重视,但是我最恨用出身去欺压旁人的。

    假如景五郎刻苦努力,而舅舅反而打压他而去抬举庶子,那是嫡庶不分。

    现在,明明就是表兄们个个都勤奋努力,唯独景五郎不学无术,想依靠嫡子的身份坐享其成。

    舅舅今天的地位,都是自己打拼的,他最了解其中艰辛,岂会被儿子们毁了他的功业?景五郎有多废您不知道,他连我都打不过......”

    “什么?”景氏惊愕,立马坐了起来。

    她一下子就抓住了凌青菀话里的漏洞。

    凌青菀也自悔失言,遮掩着笑道:“我不过是打个比喻啊。”

    “你别瞒我!”景氏严肃道,“你上次到太原府,和你五表兄打架了?”

    凌青菀很讨厌景五郎。

    特别是景五郎比不过安檐,嫉妒安檐,不能在校场上光明正大赢安檐,用些阴险的手段污蔑安檐,令凌青菀愤怒。

    凌青菀一个女人,都比他英气几分。

    景五郎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叫人不齿。

    “是。”凌青菀沉默一下,然后就承认了,“娘,这可不是我的错,您不知晓景五郎他多么过分!”

    凌青菀就把当时的事情,告诉了她母亲。说到景五郎公然羞辱安檐,凌青菀义愤填膺。

    她的情绪,也感染了她母亲。

    所以,景氏听了,沉吟半晌,并没有立马就骂凌青菀。

    “你一个姑娘家,到太原府来打表兄,传出去如何了得?”景氏半天才叹了口气,里并没有太多的责备。

    她只是有点嗔怪,语气软软的。

    凌青菀就依偎着她母亲。

    景氏轻轻摸她的头发,柔嫩的手指缓缓在她的青丝里穿梭。

    “咦,你头发从前柔软浓密,如今怎么硬了些?”景氏突然笑道,“头发太硬了,不好看。”

    凌青菀微怔。

    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了下。

    ***

    今天还是会三更的,姐妹们看在我辛苦码字的份上,投上月票支持下吧,拜托啦!!(未完待续)

第191章 相约

    第191章相约

    (加更答谢jojo8129打赏的和氏璧)

    景氏说,凌青菀的头发不一样了,这让凌青菀很是心慌。

    “我没有害死菀儿。”这话对她而言,没什么值得安慰的。

    凌青菀去世的时候,她正巧被石庭弄到了凌青菀的肉身里,她延续了凌青菀的生命。

    可除了石庭自己,还有谁相信这话是真的?就是卢玉自己,说起来也有几分不踏实的忐忑。

    她都只敢信七成。

    景氏的话,凌青菀心头微梗。

    她沉默不答。

    景氏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把这件事放过去。

    “......娘,外祖母说了她是如何闪了腰吗?”凌青菀问景氏,转移了话题。

    景氏微微沉默。

    “外祖母让不要多提,已经好了。”景氏道,“当时闪了腰,不知自己还有多少岁月,很想我和你姨母。

    如今大好,和从前一样无碍,就说算了,不要多提。她还说,是自己下炕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人老了腿脚不便。”

    凌青菀微微蹙眉。

    这种推脱之词,反而叫人忧心。

    凌青菀猜想,应该是景五郎兄妹无意所为,孩子们不懂事,顶撞了外祖母。

    “你也莫要多问。”景氏又叮嘱凌青菀,“居家就是本糊涂账。一家人算得那么清楚,日子就不要过了。你外祖母处事有自己的法度,我们无需替她操心。”

    景氏年纪大了,当家二十多年,知道平衡家里众人的艰难。

    有时候计较得太清楚。并非好事。

    舅舅尊重外祖母,舅母对外祖母更是敬畏有加。就像今天景五郎挑衅,外祖母几句话,他就不敢多言了。

    可见,外祖母在家里还是有地位的。

    这就足够了。

    哪怕真的是孩子伤了外祖母,也是无心之过,并非故意欺负外祖母。

    孩子们不小心。误伤了外祖母。原本就是过失,作为长辈自然不会深究不放,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

    凌青菀仍是蹙眉。

    她年纪小。还没有练成如此豁达宽容的性格。

    “你这孩子,性格烈得很,像你姨母。”景氏笑着道。

    凌青菀素日沉默少语,贞静贤淑。可是真的遇到了事,她也半步不退。非常强悍。

    这一点和景氏不像,反而有点小景氏的样子。

    “也该是安家的儿媳妇。”景氏心里这样想。

    母女俩闲聊片刻,也就睡下了。

    凌青菀抱着她母亲的腰,不肯撒手。

    景氏不知缘故。倒也喜欢女儿和她亲昵,就笑着摸了女儿的头,低声说了句“好孩子”。然后沉沉进入梦乡。

    凌青菀却是一夜无眠。

    她心里兜兜转转了好些事。

    可能是一开始的记忆错乱,又因为有凌青菀的血脉。让卢玉以为景氏就是她母亲。

    所以,哪怕真的想起来自己是另一个人,在潜意识里,她仍是把景氏当成娘。

    未卜的前途,让她心慌;即将失去做景氏女儿的资格,更是令她痛苦不堪。

    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如今才有了个依靠。

    偏偏,这份亲情和安檐的爱情一样,都是镜花水月,难以长久。

    第二天,凌青菀起得很早。

    昨夜下了些雨,故而早起白雾茫茫。晨曦熹微中,轻纱般的薄雾缠绕着碧树虬枝,触目望去,处处似仙境。

    片刻之后,一轮明日冉冉东升。

    朝阳染红了天际,云层似锦缎般璀璨艳丽。霞光映在脸上,让凌青菀的双颊也是红润饱满,一响酣睡后精神劲足。

    等凌青菀梳洗好了,景氏才醒。

    “娘,我今天要出去玩!”凌青菀对她母亲道,说罢就自己先跑了。

    景氏大惊,在身后喊:“你要去哪里啊?”

    凌青菀已经咚咚咚跑出了小院,一溜烟消失在视线里。

    晨曦赏浅,薄雾没有散去,凌青菀没入晨雾中,整个人就不见了踪迹。

    景氏很头疼。

    景氏梳洗一番,去了她母亲那边,准备回禀她母亲一声,再派人去找凌青菀。

    “菀儿在家里蛮懂事的啊,怎么到了太原府,像脱了缰的野马?”景氏担心之余,更是惊讶万分。

    她从来没见过她女儿这样。

    凌青菀一向端庄沉稳,在景氏面前偶然撒娇,但是顾大局。

    像这样喊一声,然后就跑出去玩,是凌青桐的做派,绝不是凌青菀啊。

    景氏心里沉沉的,不知出了什么事,去了外祖母那边。

    “你倒不及菀娘早。”外祖母笑呵呵道。

    景氏没想到凌青菀也来给外祖母请安了,就问她:“娘,菀儿呢?”

    “她出去了。今天长桥那边有庙会,她说去逛逛。”外祖母笑呵呵道,“上次她来,去逛过多次,熟悉着呢。”

    外祖母不喜欢拘束孩子。

    哪怕是女孩子,她都宁愿野些,不愿意太怂了。

    景家从前是寒族,现在又是将门,更是远在太原府,远离京师的繁华,规矩不多。

    老太太也是出身低微,没有高门主母处处将规矩的意识,就是像乡村老太太一样,喜欢孩子活泼好动,健康可爱。

    “她怎么自己一个人去啦?”景氏则是震惊。

    外祖母道:“她带了丫鬟和护院,怎么是一个人?”

    景氏又愣了愣。

    很快,景氏就发现自己现在的想法,跟她母亲截然不同。

    景氏不敢惹得外祖母不快,又想到凌青菀机灵得很,太原府太平安全,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把一颗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去。

    凌青菀踩着晨曦出门。结果一下子就遇到了石庭。

    石庭今天特意来等凌青菀的。

    “巧了,竟在这里碰到你。”石庭眉梢挑起一抹风|流,在白雾萦绕中,双眸也寥寥雾气,倜傥雍容。

    凌青菀看到他,心里就戚戚然。

    只要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当前的窘境。都是他所为。心里就有了怒。

    可是,她不想迁怒任何人,故而又强行忍住。

    “这世上巧事多了去。但是你这么早在这里遇到我,不算巧事之一。”凌青菀冷峭道。

    怎么巧,也巧不到石庭偶然出现在景氏门口,遇到凌青菀。

    他是特意早早等凌青菀的。

    凌青菀的冷峭。石庭不以为意。

    他表情疏淡清冷,似块美玉。晶莹华美,剔透耀目,偏偏心是冷而硬的,总是一副与己无关的眼神看着世人。

    就连他的笑容。也带着几分冰凉。

    凌青菀撇过头,转身要上自己的车。

    “我今天约了卢珞,可要一起去?”石庭闲闲依靠着他的马车。身子优雅修长,目光静静撇了撇凌青菀的背影。不紧不慢开口。

    卢珞,就是卢玉和卢珃的胞兄。

    凌青菀脚步一顿。

    片刻之后,她折身回来,走到了石庭身边。

    “约了什么时辰?”凌青菀轻声问石庭。

    石庭就笑了。

    他的笑容,有种浮华耀目的艳光,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辉煌。

    他现在这副俊颜,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凌青菀不喜他,大概是他和从前的容貌相差太远的缘故吧?

    王七郎是个面容俊朗深邃的男子,坚毅如雕刻的,绝没有石庭这般的妖冶。

    “约了巳正三刻。”石庭道,“时辰尚早,你是要去等着他,还是去逛逛?”

    “去等着!”凌青菀道。

    石庭颔首。

    他们俩各自坐着自己的马车,前后出门。

    想到即将要见到卢珞,凌青菀心里五味杂陈。

    卢玉去世已经快四年了,她姐姐去世也快两年了,哥哥如今照样有前程,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他还记得两个妹妹吗?

    凌青菀的心思,其实也是矛盾的。

    她既希望哥哥记得她们,偶然想起她们,也会难受;但是,她又希望哥哥忘了她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交缠着,凌青菀半晌理不清楚。

    哥哥的面容,浮动在凌青菀的眼前。

    王七郎曾经是她哥哥的下属,他和卢珞很熟。他说他约到了卢珞,凌青菀是深信不疑的。

    凌青菀的马车,紧紧跟着石庭的马车,去了太原府的东市。

    他们在东市一家不起眼的酒楼停下。

    凌青菀下了马车,跟着石庭上楼。

    她脚步轻快,跟着石庭上了二楼,把丫鬟和护院留在下面。

    整个二楼,空无一人。

    石庭径直寻了个雅间,闲闲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身子随意而优雅。

    凌青菀坐到了他对面。

    “你用什么借口约到了我哥哥?”凌青菀问石庭。

    石庭有钱,又在京里光交朋友,所以他财能通神。而且,他曾经和卢珞很熟。

    他说他约到了卢珞,凌青菀没有问半句真假,就跟着过来了。

    可是,听了凌青菀的话,石庭却笑了。

    他笑容狡狯,似只狐狸。

    凌青菀心头大凛。

    难道被他骗了吗?

    石庭轻笑。

    凌青菀就觉得,他的姿容有了种妖冶,更添媚眼如丝。

    石庭的好看,不是那种普通的好看,而是绝色。他的肌肤白皙粉润,又不同于有些女子的苍白,他的白皙和曾经卢玉的白皙差不多,透亮粉润,莹莹如玉。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

    “恼什么?”石庭笑着问她,“我又没说是骗你的。至于我用什么约到了卢珞,你何必关心呢?反正与你无关的。你只要能见到卢珞即可。”

    凌青菀复又坐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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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兄妹相认

    第193章交代。

    凌青菀跟卢珞说了很多事。

    “建平一年,娘忌日的时候,哥哥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就哭了,还把酒坛砸了。我和嫂子站在旁边,有点害怕。

    当时,哥哥说,‘别怕,我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动手打女人,跟那个畜生不一样’。这话,我一直记得清楚。”

    这件事,卢珞记得,虽然他当时醉了。醉在身上,明在心里。

    “建平三年,周又麟到我家里玩,打碎了娘留给我和姐姐的花瓶,我哭了一整夜。哥哥当天值夜,早晨坊间门开了才回来,带着我去吃胡饼。

    当时哥哥说,东西都是要坏的,或早或晚。就算娘没有去世,她也不会陪伴我们一生,何况她的物件?

    我还有哥哥和姐姐。物件不重要,只有人是宝贵的。

    可是,最后我和姐姐都没有留下来陪你,哥哥一定很伤心吧?”

    “建平四年的清明,我和姐姐闹脾气,哥哥你单独带着我去放纸鸢。哥哥跟我说,纸鸢做大了可以坐人,将来要做个大纸鸢,我们俩坐着飞上去。

    我说我害怕。哥哥说,‘哥哥给你的东西,是最安全的。哪怕摔死了哥哥,也摔不死九娘’。”

    “建平五年,我们回太原府祭祀,哥哥和父亲起了冲突,父亲喝醉了用花瓶砸哥哥的头,是我替哥哥挡了一下。

    我的头上一个很大的口子,王七郎还用羊肠替我缝起来,疼得钻心,当时哥哥坐在旁边哭了......”

    “别说了!”卢珞终于转过脸,打断了凌青菀的话。

    他满面泪痕。一把抓住了凌青菀的手,半晌才哽咽着说:“九娘!”

    卢珞是个粗人,但是他感情细腻。

    他并非那种有泪不轻弹、死忍着的人。相反,凌青菀记忆中的卢珞,多次在母亲的忌日落泪。

    亲人对卢珞至关重要。

    他拉住凌青菀的手,又撇过头去,胡乱将眼泪擦去。他的震惊都被悲伤遮掩。半晌他都没有说话。

    凌青菀也跟着哭。

    接下来。凌青菀说不出其他话,只顾叙述往事、跟卢珞解释她为什么能还阳。

    “九娘,皇后她......”

    “她死了。”凌青菀失声痛哭。“哥哥,她再也回不来了。”

    卢珞一双粗粝的手,捧住了脸,将脸埋在双腿间。半晌没有抬起头来。

    眼泪从指缝间滑落。

    他们兄妹俩,情绪久久难以平复。每说不超过五句话,必有一个人先哽咽。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卢珞才稍微好转。

    凌青菀也渐渐平静几分。

    “哥哥,我要回去了。我明天再找你。”凌青菀道。

    卢珞拉住了她:“九娘,你要去哪里啊?”

    凌青菀微愣。

    她知道卢珞误会了她的意思。

    卢珞以为她要重新归于阴曹地府的。

    “哥哥,我现在是景家的亲戚。就是刺史府景家。我先回景家去,免得家里人担心。等明天有空。我再来找你。”凌青菀道。

    她没有立刻把卢玉和卢珃的死,告诉卢珞。

    她知道卢珞今晚回去之后,肯定还要多想。

    到时候,他会不会怀疑凌青菀用意不纯?

    卢玉的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前,后面再多的往事,都会令卢珞反思。

    她需要卢珞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沉淀自己的心绪,理清自己的想法。

    所以,凌青菀把报仇的话,准备留到明天再说。

    “景家?”卢珞反问。

    凌青菀就把自己现在的身份,解释给卢珞听:“我是晋国公府的二姑娘,景刺史是我舅舅。”

    卢珞沉吟,没说什么。

    “那么,明天仍是巳正二刻,还是这个地方,咱们再碰面,行么?”凌青菀问卢珞。

    卢珞颔首,同意了。

    凌青菀走后,石庭又和卢珞闲谈良久。他们谈了什么,凌青菀不知道。

    回到家里,景氏顿时发现凌青菀的眼睛不正常,肿得厉害。

    “你怎么哭了?”景氏问凌青菀,颇为担心。

    凌青菀顿了下,这才解释道:“今天吃饭的时候,有个卖唱的姑娘,唱词感人至深,我听着哭了半天。”

    这话惹得景氏笑了。

    景氏又问是个什么样子的故事。

    凌青菀就编了一个故事,告诉景氏:“就是一个农家女孩子,父亲重病,母亲被恶霸欺凌......”凌青菀说了一个特别俗气的故事,给她母亲听。

    景氏不疑有他。

    但是,她对凌青菀私自跑出去,还是带着几分责备。

    责备之余,景氏倒也没有骂她。

    “娘,您和外祖母多年未见,女儿不是想让你们多聊聊天么?我在跟前,怕您觉得闹得慌。”凌青菀笑着解释道。

    景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她狡辩。

    晚上,凌青菀半晌才睡。

    她睡了片刻,一直在梦里游走,最后又被景氏推醒了。

    “你怎么又哭了?”景氏非常心疼。

    凌青菀在梦里一直哭个不停,把景氏吓到了。

    “菀儿,你是哪里不舒服么?”景氏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哭,只怕是被梦魇镇住了。”

    景氏就有点担心她,陪着她到后半夜才睡。

    第二天,仍是个晴朗的天气。

    景氏和外祖母商量去庙里拜拜菩萨,逛逛庙会。

    舅母和表嫂表妹们也要去。

    凌青菀又趁机溜了。等景氏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到了东市酒楼的时候,卢珞已经等在那里。

    今天石庭没来。

    再次相见,卢珞仍有几分陌生感。饶是如此,他仍能将凌青菀的面容和卢玉的面容对照起来。

    他觉得凌青菀很像卢玉。

    “石官人昨天跟我说了很多事。”卢珞对凌青菀道。“九娘,你以后就不要走了,留在太原府吧。哥哥从前没有照顾好你,以后......”

    凌青菀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我不能留在太原府,我在京里还有家人,他们也不能失去至亲。”凌青菀道。

    卢珞面色一黯。带着记得阴晦和不舍。

    “大哥。你能帮我和姐姐报仇吗?”凌青菀道。

    “什么?”卢珞微讶。

    “我不是自尽,姐姐她也没疯,我们都是被人害死的。”凌青菀道。

    卢珞立马紧紧攥了拳头。恨声道:“我就知道!我们卢氏的儿女,岂会这般懦弱?”

    他一直无法接受卢玉自杀这件事。

    卢珞心中的妹妹,是非常懂事的。她明知失去了她,哥哥姐姐会难过。她岂能让亲人如此受苦?

    不仅仅如此,还有卢珃一直告诉卢珞。妹妹并非自杀,卢珞相信了。

    至于卢珃,卢珞最后几次见她,她都清醒异常。她说她快要查到凶手了。她还说她需要卢氏的帮助,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筹划,才能手刃仇人。

    她还没有说明白。就去世了。

    他们说卢珃是疯了。

    卢珞更是不信。

    卢珞也开始查,结果就被官家以升官的名义。派回了西边,坐了西边三镇的节度使。

    “仇家是谁?”卢珞双目通红,又怒又悲,问凌青菀。

    “是王太后!”凌青菀道。

    卢珞听罢,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他多次猜想卢珃最后那些话,隐约明白仇家很难对付。让卢珃觉得棘手的,满朝只有王氏一族。

    听到凌青菀的话,不过是证实了卢珞的猜测。

    卢珃去世之后,卢氏在朝的官员,好几位因为一些事被丢官罢职的。

    当官的,没几个是干净的。

    事情败露之后被诛,原本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官场总有起伏。

    可是,把所有事的前因后果想一遍,卢珞就觉得是王氏在暗中对付卢氏。

    而卢氏尚未准备反击。

    两虎争斗,定是两败俱伤。

    卢氏不想这样损兵折将。他们猜测,卢珃在后位时,卢家多有嚣张。如今卢珃去世,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们家失去了皇后,以后没有强悍的靠山,反击王氏,可能损失更大。

    现在看来,他们是想得太简单了。

    “九娘,我们怎么办?”卢珞问凌青菀,“可要哥哥带兵杀到京里,将那毒后击杀?”

    “不行。”凌青菀道,“这样会连累我们族人被诛,满门抄斩的。哥哥,你不能冲动。”

    卢珞缓缓坐下去。

    “哥哥,我在京里有点人脉,你在西北,说服婶祖母反击王家。咱们里应外合,到了时机恰当,我给你递信,你再兵临城下。”凌青菀道。

    卢珞听了,终于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凌青菀跟卢珞商量了一整天。如何行事、如何布置,卢珞怎么着手,怎么对付王家,一点点跟卢珞串联清楚。

    “哥哥,这是姐姐随身带着的东西,我交给你保管。等事成之后,咱们京里汇合,你再给我。”凌青菀道。

    她把卢珃的小金锁,交给了卢珞。

    这是母亲的遗物。

    “这是娘的东西。”卢珞动容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给卢珞行礼:“哥哥,我回去了.....”说到这句,她声音哽住。

    卢珞眼底也有水光。

    “九娘,你到家里去坐坐吧,你嫂子和侄儿侄女也想见见你。”卢珞不忍心,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摇摇头。

    她这么一摇头,眼泪就下来了。

    卢珞知道她的顾虑,没有太过于苛求她。他知道妹妹现在另有身份,她的家人会怀疑,况且也跟她嫂子解释不清。

    他不能再给凌青菀添麻烦。

    “九娘,等明年清明,哥哥带着你去给娘和你姐姐上坟。”卢珞声音潮潮的,追着说了一句。

    凌青菀点头。

    她将眼泪抹尽,折身回家了。

    ***(未完待续)

第194章 回家

    第194章回家

    凌青菀和她母亲在太原府盘旋了半个月。

    可是,她再也没机会去卢家,去看婶祖母。

    她上次给婶祖母看病,知晓婶祖母的病情。听闻婶祖母尚未痊愈,应该是大夫不济。

    “我留个方子给大哥吧。”凌青菀这样想,“也许能救婶祖母一命。”

    婶祖母半身麻痹,从前只是隔三差五,最近就变成了平常。

    有时候发作,她就不省人事。

    像这种病,最容易被当成中风。除了《王氏医存》,凌青菀没有见过别的医书有正确记载。

    所以,当世的大夫都当成中风来治疗。哪怕再有名的名医,也不可能超越时代的医术。

    而《王氏医存》究竟为什么有那么高超又超前的医术,凌青菀不知道。

    她也很少去想。

    王家那位老祖宗原本也不是学医的。他是不是后世的人,重生在这个年代,所以他的医术聚古今之大成,超越一切?

    凌青菀也无从考证。

    “婶祖母脉浮濡缓弱,绝不是中风,而是气虚。气虚,一时不能达于周身,筋脉失养,所以常有麻痹;

    而气虚无力鼓动血液流畅,心血不足,心失去了血养,所以神志昏懵,不省人事。”

    这些话,凌青菀上次就在卢家说过了。

    卢家没人相信她。

    她也开了方子,卢家更是不会用。

    但是,她这次仍是把方子写下来,准备交给她大哥。和一年前相比,卢家现在也许愿意试一试呢?

    “人参两钱、黄芪四钱、归身一钱、茯苓一钱、麦冬一钱、黄芩和陈七各七分。以甘草一钱为引,煎汤服用。”

    和一年前的药方相比,凌青菀加重了黄芪的分量。黄芪补气,婶祖母的病肯定比一年前重多了,故而需要更多的黄芪。

    凌青菀找到了卢珞,把这个药方给他:“大哥寻个合适的机会,将药方给婶祖母。让她一连喝八十天。一天一副,她的病就能慢慢痊愈。”

    卢珞知晓卢九娘医术高超,所以很认真接过来她的药方。道:“我会的,婶祖母久病不愈,正愁没有新的方子。”

    凌青菀点点头。

    从那之后,她没有再找卢珞。

    有次她和她母亲出门。在景氏的坊门外看到了卢珞的身影。他瞧见了凌青菀,立马折身离开。生怕被发现。

    凌青菀顿时就伤感。

    “外祖母,怎么八娘和卢家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有了个机会,说到了景八娘,凌青菀趁机问她外祖母。

    外祖母当时笑着打岔。没有仔细说。

    但是,晚夕她们祖孙三人闲话时,外祖母还是悄声告诉了凌青菀和景氏:“卢十二是个荒唐的性子。被五夫人宠坏了,并非良人。”

    外祖母私下里打听过卢十二郎。最后深觉那个人着实不堪,配不上景八娘。

    查到卢十二郎的私事之后,外祖母派人告诉了舅母。舅母最疼八娘,一听这话立马打消了和卢家结亲的打算。

    正巧卢氏二太夫人重病,卢家无心议亲,而且卢家对景家也是爱答不理的,觉得景家高攀了卢氏,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舅母最近打算把景八娘嫁到京城去。她托了小景氏做媒,信前不久才送到京里,那时候景氏已经启程来太原府了。

    景氏和凌青菀到了太原府才知道。

    后来,她们母女也听说,外祖母闪了腰是因为间接景八娘。

    景八娘自己姨母的女儿,和景八娘同龄,最是活泼善言,能言善语,到景家做客的时候,舅母留她们母女几个住,那孩子最会来事,惹得外祖母开怀大笑。

    外祖母对那孩子还不错,引发得景八娘不悦。有次早膳的时候,那孩子给外祖母布让,景八娘却要去抢着做。

    平日里,景八娘很少早上到外祖母跟前服侍的。

    两个孩子不知怎的就拉扯了起来。

    景八娘不饶人,拉着她表明不撒手,几乎要厮打她。

    丫鬟们纷纷去拉,外祖母也跟着站了起来。

    景八娘推开一个丫鬟,那丫鬟被推得跄踉,一个不慎脚滑,推搡之中跌倒,然后就撞到了准备上前劝架的外祖母。

    外祖母身后的椅子,也被丫鬟们腿推搡中撞到了。

    外祖母跌倒之后,正巧腰撞到了椅子上,当时就听到清晰的骨头咔擦声,顿时起不来。

    舅舅大怒,要打景八娘,被舅母拦住了。

    这些日子,舅母端茶递水,服侍得殷勤,不敢有半点怨言,外祖母就不打算深究了。

    外祖母劝舅舅,替景八娘求情,舅舅这才原谅了景八娘和舅母。

    当然,这些话并非外祖母告诉景氏母女的,而是外祖母身边得力的丫鬟说的。

    “亲戚家的孩子到了家里,自然要热情些;她又是夫人的亲戚,太夫人这才和颜悦色,她老人家也是为了给夫人体面。

    盛家姑娘妙语连珠,太夫人被她逗笑,倒也没有特别宠爱她,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可是盛姑娘殷勤,比八娘子勤快多了。

    八娘子为此而吃醋,和盛姑娘拉扯起来,这才把太夫人撞到了。”丫鬟私下里告诉景氏和凌青菀。

    景氏顿时冷了脸。

    景五郎和景八娘一样,被舅母宠溺得厉害,都有点骄纵。

    和自己的表妹吃醋,景八娘是做得出来的。估计那个盛家姑娘也是个心眼足的,想在外祖母跟前彰显,做得太明显了。

    而盛姑娘是舅母的外甥女,哪怕明知她有意巴结,外祖母也不好给她冷面,毕竟关乎着舅母的颜面。

    舅母还没有说什么,景八娘先恼了。

    “怪不得你外祖母不肯多说。”景氏低声安慰自己。“倒也不是八娘推她的......”

    可是,她们都知道是因为八娘而起。

    景氏就不太高兴。

    舅母太宠溺孩子了。

    每个主母对庶子女都有偏见,景氏是没有庶子,假如有,她也会的。但是,舅母只顾苛刻庶子女们,反而太纵容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不求上进。只知道尿酸吃醋。

    凌青菀也觉得她舅母本末倒置了。

    她沉默着,没好说什么。

    转眼间,太原府的天炎热起来。

    金色暖阳铺满庭院。林影生烟。院中的虬枝深绿浓翠,郁郁葱葱。

    蝉鸣四起,盛夏喧嚣。

    七夕和中元节,凌青菀和母亲都是在太原府度过的。

    过了中元节。她们母女俩准备回程。

    石庭也找到了她们:“太太何时启程,我们再结伴吧。”

    他来太原府的目的之一。就是护送凌青菀。不仅仅送来,还要送回去。

    “我们十八早晨辰时动身。”景氏告诉石庭。

    景氏甚至把石庭介绍给外祖母和舅舅。

    石庭在安平门叛乱中,救过晋国公府一家人的命,他就是凌家的恩人。

    他为人大方豪阔。又举止优雅懂礼,景氏颇为喜欢他。

    景八娘也在这个时候见到了石庭。

    于是,景八娘偷偷跟凌青菀打听石庭:“他是哪里人啊。家里做什么的?”

    石庭生得谲滟,没有女人不爱慕他的容颜。

    凌青菀斜睨了一眼景八娘。

    景八娘眼底的幽深情愫。凌青菀能看得出来。

    石庭这样的性格,不是景八娘能驾驭的,况且石庭也看不上小小刺史之女。

    这并非良缘。

    “我不太清楚。”凌青菀拒绝和景八娘说石庭,故意骗她说,“没听他说过家里是做什么的,不过他好像在老家成亲了。”

    景八娘乌黑明亮的眸子,顿时黯了下去。

    到了七月十八,凌青菀他们起身回程。

    在城门口的时候,景氏正在撩帘闲望,突然对凌青菀说:“那是谁啊?跟你舅舅一样气派。”

    凌青菀也望过去。

    是卢珞。

    卢珞穿着玄色盔甲,在日光下发出冰凉幽黯的光,他的面容似刀刻,深邃坚毅,英武非常。

    他正在和石庭说话。

    然后,他的目光投到了凌青菀和景氏的马车上。

    “那是卢皇后的哥哥,如今任天雄军节度使。”凌青菀低声道。

    景氏很是惊讶。

    “哦,卢皇后的哥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景氏轻声感叹。

    凌青菀却缄默。

    他们离开的时候,卢珞一直在城门口送他们,他的目光看着凌青菀的马车远处,久久没有收回来。

    凌青菀的眼睛发涩,终于落下泪来。

    “怎么了?”景氏轻轻搂住了凌青菀的肩头,笑道。

    “我舍不得。”凌青菀哭着说。

    景氏以为她说舍不得外祖母,哈哈笑起来,柔声哄着她:“还跟孩子似的。”

    他们刚走没过多久,后面有人追上来。

    “姑母,姑母!”来人高声喊。

    景氏令人停车。

    来者,居然是景六郎。

    景六郎裂开嘴冲景氏和凌青菀,有点憨憨的:“姑母,父亲让我去京里给二姑父送封信,顺道护送姑母和表姐。”

    他带着行李,和七八个随从。

    凌青菀顿时就明白。

    景六郎和景五郎的矛盾日益加深,舅舅怕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就把景六郎派往京里,让他去安檐手下谋职。

    所以,景六郎要跟着他们一起上京。

    “那正好了。”景氏也明白过来,笑着道。

    景家的事情,和京里不同,景氏有点管不过来,也懒得多想。

    于是,他们一行人上路了。

    凌青菀心里却空落落了。

    方才卢珞送行的身影,让她心里发潮。

    ***(未完待续)

第195章 坦白

    第195章坦白

    回程这一路,凌青菀想了很多事。

    她还有两个月就要离开了,估计没有特殊的手段,她无法替卢珃报仇了。

    怎么可以杀了太后,而不牵连凌家和安家?

    凌青菀需得进宫。

    她想见到官家!

    应该说,她需要确定官家到底有没有杀死她姐姐。

    “九月、十月,只剩下这两个月了。”凌青菀心想,“冬月初一是菀儿大婚的日子,我得走了。”

    想到此处,总觉得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来气,甚至有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痛楚。

    这一路,路途风雨无常,到了八月上旬,不停的下雨,一连几天的暴雨让路格外难走,他们就休息了两天。

    这样,错过了中秋节。

    他们是在路上过中秋的。

    中秋那天,倒是晴朗明媚。满月如玉,高高悬挂在树梢,将银辉投射在人间。

    琼华如水,这个客栈都沐浴在清湛月波中。微风袭来,树影婆娑,地上斑驳的月影就如繁花盛绽,婀娜曼妙。

    石庭弄了美酒佳肴,大家凑合着过节。

    “九娘,这个你随身带着。”石庭递了个香囊给凌青菀。

    凌青菀不明所以,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法器。”石庭道,“我替你找到了肉身,已秘密送往京城,这个法器你随身携带,以方便我日后布阵。”

    凌青菀避之不及。

    她立马丢回去给石庭,正色道:“我走了,菀儿就要死,我不能接受!”

    “你想留下来做凌青菀?”石庭反问。他丰神如玉的眸子里,添了几分冷冽和讥诮,“你怎么不问问,凌家和安家同意吗?安檐他同意吗?”

    是啊,安檐他同意吗?

    他现在都不愿意当着卢九娘的面叫“菀儿”了。

    安檐不会同意的。

    “那等我们回京,问过安檐再说。”凌青菀道,“这件事。我需得告诉安檐。”

    石庭微笑:“九娘......”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把到后院来喂马的景六郎打断。

    后来,景六郎私下里问凌青菀:“二表姐,为什么那个石公子叫你九娘啊?”

    凌青菀笑了笑。道:“不过是他胡乱的称呼。他和我哥哥是挚友,我们有些交情......”

    景六郎也没有深究。

    中秋过后,他们哪怕停车住店,凌青菀也尽量避开石庭。从来不和他单独说话。

    她没有拿石庭的法器。

    但是石庭不停告诉她:“在九月二十号之前,你必须戴在身上。否则就错过了机会,你再想走也走不了,九娘!”

    凌青菀仍是躲避他!

    她心里对安檐,可能还是存有几分幻想。也许安檐一高兴。就同意让卢九娘留下来。

    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暂时是这样。日子久了,她可能会难过。觉得安檐喜欢的还是凌青菀,而不是她。但是现在。她不会这样抱怨。

    九月初三这日,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安檐一早就在三十里铺等他们。

    看到景六郎,安檐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又结实了些,还不错!”

    安檐在太原府的时候,时常带着景六郎玩,景六郎也很崇拜安檐,兄弟俩感情很好。

    景六郎是个刻苦的孩子,安檐比较欣赏他这点。

    凌青菀从马车上下来,安檐冲她微微颔首,眸子里有浓情,纠缠着她。

    她却低了头,没有和安檐对视。她有点无措,低头搅动自己的衣带。

    安檐有点不解。

    “这是怎么了?”安檐心想。

    “姨母。”景氏也下了马车,安檐立马过来见礼,嘘寒问暖,“这一路辛苦了吧?”

    景氏很受用,笑着道:“赶路哪有不辛苦的?我倒是还好,菀儿就没什么精神。”

    凌青菀立在一旁,有点走神。她今天穿着天水碧的夏衫,衣摆在微风中轻曳,衬托得她身材纤细曼妙,越发婀娜动人。

    只是,她眼眸微敛,原本粲然生辉的眸子,添了几分阴郁。

    她是看上去没精神。

    “发生了什么事?”安檐在心里揣度,却没有问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说私话。

    大家说了几句话,就各自上车。

    进了城之后,他们就和石庭分开了。

    石庭回昭池坊,凌青菀他们去了待贤坊。

    凌青菀的大哥和大嫂,带着凌青桐和蕊娘,都在大门口迎接景氏和凌青菀。

    大嫂陈七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高耸着,她用力扶住后腰。

    景氏笑逐颜开,下车就挽了陈七娘的胳膊:“城儿没有照顾你,瞧着瘦了。”

    陈七娘虽然肚子大了很多,但是脸更尖了。她每次吃了什么好东西,都去养孩子了,反而她自己没有补到。

    “娘,过些日子就好了。”陈七娘笑道,“青城照顾我甚是用心。”

    景氏微笑,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蕊娘就在这个时候,扑到了凌青菀的怀里,甜甜喊了“姐姐”。

    “蕊娘。”凌青菀拉了蕊娘的手,领着她进门。

    “只要姐姐回来,蕊娘就不跟我亲了。”凌青桐在一旁气鼓鼓道。

    然后,凌青桐看到了景六郎。

    他眼眸微敛,有点惊讶的样子。

    凌青菀就趁机跟凌青桐解释说:“舅舅让六郎给姨父姨母送信。”

    凌青桐仍是盯了几眼景六郎。

    景六郎也笑着看他,叫了声表弟。

    凌青桐应声:“六哥。”他这声六哥,叫得倒也心甘情愿。

    估计他前世和景六郎关系还不错。

    一行人进了家门。

    车马劳顿,大家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去了。让景氏梳洗休息。

    景六郎也跟着安檐的人去了安家,拜见安肃夫妻。

    反倒是安檐留下来,送凌青菀到了她自己的院子里。

    安檐打量凌青菀,只感觉她更加白皙了,细腻的肌肤似绸缎,素颜不著脂粉,亦有白玉似的光暗暗流转。

    等丫鬟们退了下去。安檐就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柔声问她:“这一路很累吧?”

    凌青菀轻轻嗯了声。

    她的身子发僵,手足无措愣在那里,任由安檐抱住她。

    安檐觉得她不对劲。

    但是。她这幅样子,今天是不打算谈及的,安檐也不想逼迫她太狠了,就松开了她。

    他伸手。轻轻拨乱她额前的碎发,道:“好好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凌青菀颔首。

    她没有送安檐。

    安檐走后,凌青菀梳洗更衣,将一身的尘埃洗去,人轻松不少。

    头发洗湿了。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替她擦拭头发。窗棂开着,凌青菀的目光就投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小径两旁。栽种着梅花树,矮矮的。长满了翠叶。

    那是去年安檐送的梅花树,之前养在花盆里。凌青菀觉得花盆里养分不够,还不如取出来种在地里。

    如今,那些梅花树长得越发好了,繁复的虬枝向左右舒展,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凌青菀的身边,处处都是安檐的影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凌青菀和景氏去了安家。

    安檐特意在家里等凌青菀。

    景氏和小景氏姊妹俩满心的话要说,凌青菀不好在场,当即离开了。

    小景氏也没有多挽留凌青菀,只是叮嘱安檐:“照顾好你妹妹。”

    安檐道是。

    凌青菀跟着安檐离开,她有很要紧的事和安檐商量。原本的凌青菀已经去世,这件事,越早告诉安檐越好。

    往后拖,只会让安檐更愤怒,更以为卢九娘有意欺瞒他,哄骗他。

    安檐对卢九娘很坦诚,所以看得出,他讨厌欺骗。欺骗在安檐的世界里,只件很严重的事。所以,宜早不宜晚。

    她和安檐并肩往外头。

    九月的风,和煦温暖,碧穹高远湛蓝,白云悠悠。

    凌青菀的周身,铺满了金色的阳光,可是她去没有半点暖意。

    “安郎,我有话说。”凌青菀攥紧了拳头,对安檐道,“不如我们约个时辰,请了石官人,一起喝酒吧。”

    果然跟石庭有关!

    不知道那厮又挑拨了什么!

    “好。”安檐不动声色,“今天傍晚时分,咱们去喝酒,晚些回家,如何?”

    凌青菀颔首。

    于是,安檐订了时辰,派人去通知石庭。

    凌青菀先回了家,在家里整顿休息片刻,到了傍晚时分,准时赴约。

    等她到时候,石庭和安檐已经到了,两人各执酒壶,就喝了起来。

    凌青菀预感今天要打起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片灰败,萧索、寂寥等情绪,全部涌上心头。

    心里千斤重。

    她看了眼安檐,又瞧了瞧石庭,仍是选择坐到了安檐身边。

    她不由自主用手指搅动着自己的衣带。

    “安檐......”她这样开口。

    她每次开口不叫安郎,而是安檐的时候,安檐就知道出了大事。

    又怎么了?

    “......菀儿死了。”凌青菀说。她的声音是嘶哑低沉的,带着几分虚空飘忽,好似没有着力点一样。

    说罢,她微微阖眼,一副等待山雨欲来的模样。

    安檐就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挺拔,站起来投下浓郁的阴影,将凌青菀的光线遮住。

    光影错落,凌青菀的心也沉入谷底。

    “怎么回事?”安檐问。他的声音里,低沉浑厚,努力将雷霆盛怒压抑住。

    他面如玄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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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实话

    第197章实话

    回去的马车上,凌青菀端坐着,目光无意识放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对我,你基本上是言而有信。”安檐的声音,在车厢里缓缓响起,低沉温醇,“你说你才知情,并非有意隐瞒,我相信你。”

    凌青菀睁开眼。她不怎么看安檐,微微点头道:“多谢。”

    她一点也不觉得欣慰,声音平平的,似乎死气沉沉。

    而后,她又阖眼。

    她脸色依旧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无力靠着车壁。

    “我不可能让她死,你明白的,否则别说我,你也会内疚一辈子。”安檐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打算豁出去讲清楚,就道,“我也不能让你永远背负着她过日子。

    你还没有死,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一个男人爱慕你,你有权利分清楚他到底真的爱慕你卢九娘,还是凌青菀。

    你留下来,你一辈子都会分不清,你永远像个旁观者。日子久了,你付出越多,你会愈不平衡,你会生怨。所以,你得离开,你得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这样,她就不用去猜忌,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她肉身的那个女孩。

    她会对安檐和自己有点自信,她会过得更加乐观开朗。

    她会觉得那就是她,而不是凌青菀,她没有凌青菀的责任。

    “你应该做回卢九娘,拥有你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另一个人。”安檐心道,他没有说出来。

    否则,卢玉永远会觉得生活是凌青菀的。爱人是凌青菀的,甚至将来的孩子也是凌青菀的。

    时间久了,她会慢慢生怨,慢慢被逼疯。

    因为她先入为主以为凌青菀没死,她一直在努力替凌青菀过日子,现在哪怕知晓凌青菀死了,她明知自己没错。都会有点内疚。

    只有换个身份。卢九娘才能重新开始!

    她一开始就知道原主是寿终正寝,她才能对那个身体有归属感。

    现在她没有,她对凌青菀的身体。没有归属感,她小心翼翼在替凌青菀过日子。

    唯有换个身体,她才能真正重生,要不然一切对她而言都没有意义!

    只是。她自己明白这点吗?

    她好似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想法。哪怕看得清。她也不敢承认。

    她考虑太多了:安檐、凌家上下,甚至凌青菀已经死去的灵魂......

    “嗯。”凌青菀应道。

    她这次没有睁开眼,从唇齿间旖旎出这个轻不可闻的字,回答得非常敷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安檐就知道。他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九娘!”安檐就紧紧捏住了她的胳膊。

    他捏得她的骨头都疼。

    她却仍是半晌才懒懒睁开眼,眼神森森看着安檐。继续敷衍道:“我明白的。”

    “你明白?”安檐气结。

    他觉得她半分都不明白。

    “卢九娘,你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安檐暴怒。“做鬼久了,脑子坏了,心也坏了吗?”

    凌青菀惶惑看着他,眼神冷冷的。

    她很冷静。

    安檐倏然就明白。

    相对于安檐的话,她更相信石庭的。她把石庭的每个字都听进去了,所以安檐现在的解释,她半分都没有明白。

    或者说,她不相信。

    “到底是我重要,还是石庭重要?”安檐突然之间就没了自信,“她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内疚吗,想要替菀儿补偿我吗?”

    安檐松开了她的胳膊。

    “停车!”他大声呵斥。

    马车陡然而停。

    安檐跳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安檐通过各种方法,去查证石庭的话。

    石庭见安檐如此理性,只是想弄清楚石庭是否诓骗他,并非失态悲伤,石庭就全部明白了。

    安檐的心是怎样的,身为男人的石庭,一清二楚。

    卢九娘又是那副样子!

    石庭微微叹了口气。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轻敌,否则卢九娘人和心都要被安檐霸占去了。

    “我得下点狠心。”石庭想。他要改变自己的计划,哪怕把所有事都打乱,他也要告诉九娘实情。

    石庭去了凌家。

    他先见到了凌青城。

    凌青城这些日子都在家里,去宗学比较少,他在自家读书。

    他好似准备明天下场去考学。

    石庭跟他说了片刻的话,就想去拜见景氏,顺便看看凌青菀。

    凌青城对石庭不设防,将他领进了内宅。

    景氏屋子里欢声笑语。

    凌青菀也在,她坐在她母亲身边,她妹妹蕊娘斜倚在她怀里。

    凌青菀倒也还好,没有特别的颓废。她正在她母亲跟前,不知谁说了什么,大家都在笑,凌青菀也跟着笑得开怀。

    她妹妹蕊娘剥了瓜子,将瓜子仁塞到凌青菀的嘴里,凌青菀顺势吃下去,一脸的幸福。

    看到石庭,她神色敛住。

    “我们在说孩子的名字......”景氏笑着告诉凌青城和石庭。

    说起孩子,景氏是非常高兴的。

    石庭替陈七娘把脉,觉得她应该是双胞胎。可是他也不知凌家是否忌讳,故而他没有点破。

    回去的时候,石庭找了个机会对凌青菀道:“明天出趟门,我有话告诉你。”

    “有什么直接说!”凌青菀蹙眉道。

    “九娘,你时日不多了。”石庭声音轻不可闻,“你没空耽误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凌青菀就知道,他是想告诉她关于报仇的事。

    凌青菀咬唇。

    第二天,她果然出门,去了他们时常见面的酒楼。只是今天,她没有通知安檐。

    石庭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凌青菀。石庭轻笑,有种炫目的浮光在他周身流转,让他的笑容格外妖冶。

    凌青菀神色收敛,坐到了他对面。

    “什么事?”凌青菀开门见山问道。

    石庭却斟酒。

    他自己慢慢喝起来。

    凌青菀耐心等他喝了三盏,才再问一句:“你是消遣我么?”

    “怎么会?”石庭道,“我不知是否该告诉你,这才犹豫不决。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九娘。我怕你出卖我。”

    凌青菀坐正了身子。严肃看着他。

    石庭仍是端起酒盏,缓缓饮了半盏,这才将酒盏放下。

    他的唇被酒色染得鲜艳。

    “九娘。石家的确是前太子的余孽。”石庭声音轻不可闻,“我进京的目的,就是完成石家交给我任务。我不想算计你,但是安檐......”

    凌青菀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她眸子里涌出浓郁的火。那是种希望之焰。她似乎知道石庭要说什么,所以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希冀。

    “我姐姐......”她声音哽住,“他不曾害我姐姐,是么?”

    他,是指官家。

    “是。”石庭道。

    他算是豁出去了。

    石庭原先有很多计划:帮石家把这件事做好。扶持九大王上位,然后他自己功成身退,和九娘去过些简单的日子。

    否则。石家不会放过他的,他后半辈子不得安宁。

    安檐说他愿意帮九娘报仇。石庭就想顺便利用安檐和九娘,让他们帮忙,早点完成他的计划。

    如今看来,他想得太美好了。

    直到现在,九娘爱上了安檐,一切出了他的预计,他就知道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需得放弃一样,要么九娘,要么石家。

    所有,他打算放弃石家了。

    他和九娘越长越像原来的自己,他想等九娘的事情完了,他去深山老林躲四五年。等他出来,他的容貌可能改变得连石家都不认识了。

    他在石家的时候,偷偷存了下来很多钱。

    和石家完全断绝关系,他后半辈子也不愁吃喝。况且他一身医术,可以养活自己和九娘。

    “那么,你之前是骗我的?”凌青菀站起身,走到了石庭身边。

    她靠近他,居高临下逼视他。

    石庭点点头,道:“是的!”

    凌青菀的眸子,噙了风暴,她倏然抬起手,纤瘦的皓腕用力一挥,一巴掌掴在石庭的脸上。

    那么瘦的手腕,力道却不小。

    石庭的脸上顿时显出五指痕。

    他没有动,连眼神都没有闪一下,静静看着她,满眸愧疚。

    “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凌青菀眼底的怒意,并没有缓解,“这是另一个骗局?”

    石庭沉默。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凌青菀方才那巴掌,打得很用力,没有半点留情。

    “你对我,可有过半句真话?”凌青菀问,“为什么你总是满口的谎言?”

    “我心悦你,这话是真的。”石庭道。

    凌青菀满脸的失望。

    她缓缓坐回去,冷声道:“你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可我又必须相信你!”

    凌青菀没有时间对付皇帝和王太后两个人。

    她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皇帝没有害皇后,是石庭骗凌青菀和安檐的,这话凌青菀愿意去相信。

    她黑暗的心境里,终于有了点亮光。

    她记得官家看卢珃的眼神。假如拥有那种眼神的男人,是虚情假意,凌青菀觉得会绝望,不知该相信什么。

    如今看来,她并没有错信官家。

    她看到了希冀,让她有点信念。

    “带我进宫!”凌青菀对石庭道,“你不是给官家治病,和宫廷有点关系吗?你带我进宫去,我已经没时间了。”

    “不行!”石庭道,“你想去鱼死网破吗?”

    “我傻吗?”凌青菀冷笑,“你以为世人都跟你一样无情吗?我去刺杀太后的话,会让凌家九族遭殃。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的栖身之地,我不会毁了他们的,我只是想去见官家。”

    官家对卢珃的感情是真的,他就是卢玉另一个亲人。

    卢珃把卢玉当女儿,官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好。”石庭答应了。

    他果然去斡旋,让凌青菀去面圣。

    ***(未完待续)

第198章 进宫

    第198章进宫

    凌青菀让石庭安排她进宫面圣,石庭答应了。

    他找了九大王。

    石庭和九大王越王关系密切。

    越王是皇帝的弟弟,今年十九岁。他和皇帝的出身类似,都是低等宫妃所生,先皇在世时不受宠,是被先皇遗忘的儿子之一。

    皇帝的诸位兄长也都不是嫡子。

    长子被封为太子之后,其他兄弟各自不服气,觉得他的出身不过如此,凭什么由他做人主?

    所以他们为了皇位混战时,全部被卷进去,最后失败被诛,只留下了年幼的越王和身体特别差的沐王。

    沐王和越王没什么交情。

    所以,皇帝登基之后,越王也不受重用,整日在京里吃喝玩乐。

    越王至今未婚。

    太后不管他。对太后而言,越王是弃子。哪怕皇帝真的无嗣,要选人继承皇位,太后亦不会选择越王。

    越王年纪大了,不容易掌控。太后真的要选择新主,也会有其他人选,越王绝非人选之一。

    皇帝也不管越王。

    这些年,皇帝体弱多病,自顾不暇,又一颗心扑在卢珃身上,求而不得。他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和卢珃有了短暂的恩爱,结果卢珃被害,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所以,皇帝更没有心思去顾及越王。

    越王乐得逍遥自在,从来不主动提及婚事。一旦朝臣启奏,主张给越王选妃,越王就要“生病”一回。

    然后,他的婚事不停往后拖。

    石庭的祖父。是前太子的余孽,一直蛰伏在东南。太子去世之后,他的势力和家产,全部转移到了石家,交到石庭祖父的手里。

    所以,石家一时间暴富。

    这些年,他们四处活动。利用钱财已经收买了不少的望族和官员。

    京城和地方。都有石家收买的人。

    皇帝登基十一年,至今无子,身体越发差了。这让朝中人心惶惶。官员和望族皆担心一朝易主,越王会继承大统,他们会失去拥护的机会。

    所以,这个时候石家再去收买人心。变得特别容易。

    而越王,看上去闲云野鹤。实则很享受石家给他筹划的未来。

    他和石庭关系很好,甚至对石庭格外殷勤。

    九月初十,皇帝发病。

    原本越王还在想怎么带石庭进宫,不成想皇帝发病。正巧是个机会。

    皇帝从小就是全身的毛病,前几年还好,一来年纪小。二来太医们尽心。

    可是,最近这两年。他失去了卢珃,这令他悲痛欲绝,身上疾病越来越多。他肠胃不好,心脏不好,肺不好,每一处都不好。

    皇帝隔几天就要病一回。

    从今年开春以来,他眼睛又开始不好了。

    他想要掌控朝中局势,想要收回兵权,无奈身体抱恙,让他有心儿无力。

    他不是一个能力出众的,更不是一个无能悲懦的。他没有守好卢珃,实在是他力不从心。他光抵抗病痛,就耗尽了全部的精力。

    最近几天,秋意渐浓。一场秋雨之后,皇帝头疼欲裂,眼睛逐渐看不清了。

    太医们会诊四五日,毫无作用,反而让皇帝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皇帝想起了石庭。

    去年安檐陷害石庭入狱,想让石庭死在牢里,结果石庭治好了皇帝的胃疾,让纠缠皇帝多年的疼痛消除,好几个月没有发作了。

    皇帝就知道石庭医术高超。

    于是,最近皇帝头疼难忍,越王主动奏禀:“官家,何不请天一阁的石神医来瞧瞧?”

    太医们治了好几天,正担惊受怕,也束手无策。

    听说有个人要来分担他们的责任,他们感激还来不及,于是纷纷应和越王的奏陈:“石神医医术不拘一格,只怕有些新意,官家大可一试。”

    皇帝就同意了。

    越王亲自传旨,亲自带着石庭进宫。

    凌青菀扮作书童,跟着石庭和越王进宫。

    越王看了几眼凌青菀,见她身量娇小,肌肤嫩白,不免跟石庭说:“你这个小药童,看上去像个姑娘家。”

    “哪里像?”石庭反问。

    越王道:“生得唇红齿白......”

    “哦。”石庭说。

    越王瞥了眼石庭,但见石庭肌肤莹润,比女子还要白皙透亮。再看他的小药童,顿时被比了下去,当即笑笑。

    “原来,石家的人都长这样。”越王腹诽,就不再说什么了。

    有石庭玉珠在前,哪怕女扮男装,都不会令人惊诧。

    越王的心思,从凌青菀身上挪开。

    他眸光细柔,安静看着石庭,眸子流光熠熠。那抹柔情,似乎能滴出水来。

    凌青菀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有点啼笑皆非。

    石庭也不甚在意。

    他现在这幅容貌,大概是见惯了这种事。不管是男女,爱慕他的多不胜数。石庭一开始对男人倾慕的眼神会恶心,愤怒,现在都麻木了。

    反正他们都打不过他。

    谁敢稍微僭越,石庭就要死打他们一顿。

    进了宫门,越王把石庭领到了皇帝的寝宫。

    凌青菀亦步亦趋跟着石庭和越王。

    她以前进宫,都是进内宫的。像皇帝的寝宫,她很少涉足,故而觉得陌生。

    秋阳艳艳,没了夏日的火热,照在身上温暖和煦。宫里矮矮的树木,碧影摇曳,似青稠初绽。

    凌青菀背了药箱,带着小厮的衣裳,显得个子娇小。因为她年幼,白皙娇嫩点,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怀疑。

    有石庭在场,几乎没人会特意留心凌青菀的容貌。

    石庭的艳光。能把所有人比下去,让美艳的女人都黯然失色。

    皇帝的寝宫里,有好几位太医。

    还有两位宫妃。

    一位是冯贵妃,就是元阳郡主的姑姑,前不久才封为贵妃的,是太后的亲信。

    另一位凌青菀不认识。这位宫妃比较年幼,差不多十五六岁。生得娇丽柔婉。虽然不是倾国之姿,也有几分妩媚。她眉梢幽静,贞淑娴雅。静静立在一旁。

    “官家,石神医来了。”太医院的人低声对病榻上的皇帝道。

    凌青菀低眉顺目,不敢去瞧皇帝。

    直到太医如此说话,石庭上前行礼。凌青菀背着药箱跟上去,也跪下磕头。

    等行礼完毕。她才抽空看了眼龙床上的皇帝。

    和两年前相比,皇帝更瘦了。

    皇帝的肌肤苍白如纸,枯瘦指尖也泛白。他这次发病,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四五天没有好转。

    “中洲来了,你们就退出去吧。”皇帝声音虚弱道。

    屋子里的太医们,都退了出去。

    冯贵妃和那位宫妃。退到了门边,却没有出去。她们看上去是在照顾皇帝。实则是看守着他。

    凌青菀拧眉。

    越王也瞧见了,便起身行礼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您二位请挪步,石神医问诊,最忌讳有人在场。”

    说罢,越王自己也要出去。

    冯贵妃却给那位淑妃娘娘使了个眼色。

    “冯氏,王氏,你们退下!”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难得的威严。

    “是!”两位宫妃这才不敢犹豫,退了出去。

    凌青菀回眸打量一眼那位淑妃,原来她姓王。宫里姓王的,应该就是太原王氏,太后娘家的侄女吧?

    等众人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石庭和皇帝心腹的太监,石庭突然开口,问皇帝:“官家,您还记得卢氏吗?”

    皇帝微震,愕然瞪大了眼睛。可惜,他看不清,只能瞧见人影晃动。

    心腹太监也微微蹙眉,不解何意。

    “官家,小人听闻卢氏九娘尚在人世,不知真假。”石庭道。

    皇帝更是震惊。

    “九娘?”他声音微颤,“你从何处听闻,你可知晓她的下落?”

    不过是听到了卢九娘的消息,官家就问她的下落。可见,假如卢九娘站在他面前,拿得出证据,他是愿意相信的。

    卢九娘是卢珃最亲近的人。

    所以,皇帝对她的事很上心。也许,他能听到卢珃的消息?

    “小人前些日子,去了趟太原府,见到了卢大人,他提及的。”石庭回答。

    皇帝就深深叹了口气。

    只怕是卢珞思妹心切,产生的幻觉吧?

    凌青菀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石庭说罢,皇帝良久没有开口,石庭就不再提及,开始给皇帝诊脉。

    而后,他给皇帝用针灸,又留下药方。

    药方交给太医院的众人过目,五位太医中,有三位觉得石庭的方子可用,于是太监就拿着去抓药,煎药。

    凌青菀和石庭直到黄昏才从宫里出门。

    他们走出寝宫的时候,在寝宫外面看到了安檐和安肃父子。

    安檐瞧见了凌青菀。

    他眼眸微冷,盯着凌青菀。

    凌青菀视若不见,脚步沉稳从他面前走过,跟着石庭出了宫门。

    “官家是什么病?”一出来,凌青菀就问石庭,“他眼睛看不清,乃是清阳失用。清阳素来与肝肾有关,他是肝肾出了问题吗?”

    石庭却摇摇头。

    他轻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九娘,官家腑脏病症诸多,故而上移至脑。他的颅内生了东西,已经一两年了,只怕时日不多。”

    凌青菀心里一痛。

    其实,她看得出官家的状态,石庭说他时日不多,并不夸张。

    而且,官家从小多病,腑脏不止一处有疾患。他能挨过这么多年,主要还是和卢珃的九年,给了他活着的期盼。

    如今,这点期盼已经没了。

    颅内生了肿块,基本上是不可能治愈的......

    ***(未完待续)

第199章 前程

    第199章前程

    凌青菀和石庭从宫里出来之后,两人在马车上说了半晌的话。

    “你瞧见新晋的淑妃了吗?”凌青菀问石庭,“她是王氏女,而且很看不起冯贵妃。冯贵妃背后靠着含山长公主和冯驸马。

    假如能挑拨她二人的关系,兴许后宫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而且连太后也有被波及。”

    朝廷的事,已经来不及安排了。

    唯有从后宫下手。

    从前凌青菀没有这么想,因为石庭一直在骗她,说官家害死了卢珃。如今,知晓官家未改初衷,凌青菀在宫里行走的话,也有了助力。

    官家不是凶手,而且他愿意去相信卢九娘还活着,凌青菀的计划,好似一瞬间进了一大步。

    “你没办法挑拨。”石庭道,“可是,官家可以。”

    凌青菀明白。

    “你下次还要去复诊吧?”凌青菀道,“到时候你再带着我。”

    石庭颔首。

    他把凌青菀送到了待贤坊。

    石庭没有进去,他在大门口下车,等凌青菀下车之后,他挥挥手,让凌青菀进去。

    已经是黄昏。

    天际晚霞似叠锦,绚丽绮靡,那红灿的霞光落在石庭的脸上,他的容颜顺着谲滟妖娆,那些灼艳,生生逼退了晚霞。

    凌青菀想:“哪怕没有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好,有很多的人爱慕他,不管是男还是女。真正孤立无依的人,只有我......”

    她笑着,冲石庭也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凌青菀进了家门之后。没有去她母亲那边,而是回了自己的跨院。

    她准备更衣梳妆,然后再去母亲那边。

    凌青菀没有喊丫鬟服侍,她自己脱下小厮的外赏,穿着中衣准备找褙子的时候,倏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风。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落在她的里卧。

    黄昏的斜照。透过雕花窗棂。将斑驳倩影落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光线很淡,只有这种淡红色的霞光,恍惚能看清人影。

    “来了?”凌青菀没有转身。语气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继续翻她的衣裳。

    她知道是安檐。

    他翻窗进来的动作,凌青菀都听熟了。

    半晌,凌青菀才寻到她想要穿的褙子。堪堪披上就转身。

    安檐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锁骨。然后缓缓下滑,又立马撇开。

    好似他多看一眼,就亵渎了她。

    凌青菀留意到了,微微笑着问他:“喜欢吗?再过一个月。她就是你的啦。”

    安檐眼底的绮丽,立马敛去,变得冷峻坚毅。甚至带着些阴郁。

    “今天进宫做什么?”安檐问。

    “有事。”凌青菀答。

    安檐的神色更加冷峻,上前拉住了凌青菀的胳膊。让她靠近他。

    “我是不是一直太惯着你了?”凌青菀问他,“你知道普通男女,这样见面是非常忌讳的。我只要稍微大声点,让丫鬟们听到,再去你父母跟前告状,以后你想来估计就难了。”

    安檐的眼眸一时间更加冰凉。

    他的唇线紧紧抿着,显示他的不悦。

    “所以,将手放下。”凌青菀继续道,她的声音很平稳,没什么起伏。

    她像个彻底的旁观者,冷冷看着安檐。

    安檐心口就窒闷发紧。

    他松开了她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

    “九娘......”安檐出声。

    “别这样叫我!”凌青菀立马打断他,“你可以称呼菀儿,或者叫喂。但是,别喊我,别喊卢九娘,我听着恶心。”

    安檐的拳头又紧紧攥了起来。

    凌青菀听到了他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这个瞬间,她并没有舒服,反而心里也闷闷的。她想起自己现在能这样威胁安檐,是因为他为了让她安心,杀了能把她驱走的无为道士。

    想到这层,卢九娘的心就软了一半。

    不管怎样,他曾经为了让她安心留在这里,做了很多。

    是她答应要走的。

    他同意让她离开,同意冒险,原就没有错。

    理性上这样想,卢九娘没什么应该抱怨的;可是,她的心变得别扭又悲凉,非要让安檐难受,她才舒服些。

    原本就是答应好的事啊,为什么她要难过?

    好半晌,凌青菀才道:“官家抱恙,石庭去请脉,我跟着去了。”

    她声音已经缓和了很多。

    她没有把石庭告诉她的实情,说给安檐听。

    石庭所作之事,不管是对是错,都是他的选择。而现在,他选择帮卢珃报仇,凌青菀就决定先维护他。

    “......你为什么突然想见官家?”石庭好半晌,才开口问道,声音依旧低沉暗哑。

    “我想看看是否有机会。”凌青菀道,“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走了,事情尚未办完。”

    “不必操之过急,否则会功亏一篑。哪怕换个身份,你依旧是你,我还是会帮你。”安檐道。

    “可是,那时候我就不需要你了啊。”凌青菀回答。

    安檐敛息,半晌没有开口。

    “姑娘,您更衣好了吗?”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可要婢子帮您?”

    丫鬟觉得凌青菀进屋已经良久了。

    凌青菀瞥了眼安檐。

    安檐站着不动。

    “快好了。”凌青菀只得回答丫鬟,“太太那边摆饭了吗?倘或摆饭了,让稍微等一等,我立马就来。”

    “婢子去看看。”丫鬟回答。

    等丫鬟走远了,凌青菀对安檐道:“回去吧。今天还只是黄昏,容易被人看到。”

    安檐却拉住了她的手。

    不是胳膊,不是手腕,而是她的手。

    他伸出五指。与她五指相扣,紧紧拉住她。

    凌青菀蹙眉。

    “卢九娘,我不知你到底是混沌,还是无情。”安檐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你总会明白的!我对你的心意。你总会明白!”

    说罢。他缓缓松开了手。

    他从窗口翻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变成了远处的一道孤影。

    凌青菀那只手。五指间仍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热和坚毅。

    他手上的伤疤已经好了,可是疤痕仍在,和老茧交错在一起,粗粝厚重。

    凌青菀久久没有回神。

    那边。丫鬟又来禀告,说太太院子里已经摆饭了。请姑娘去用膳。

    凌青菀整顿好心绪,从里卧出来,让丫鬟替她梳了个简单的低髻,就去了她母亲那边。

    晚膳之后。月色铺满了庭院。

    陈七娘临盘在即,左右不过这二三十天的功夫。产婆说,这段日子要多走走路。否则产子不顺。

    所以,晚膳之后。凌青城陪着陈七娘在院子走,凌青菀也带着蕊娘,凌青桐跟在他们身后。

    “今天我去了安家,姨父特意找我说话了......”凌青城突然开口。

    他在他母亲面前,没说这话。

    现在,他却突然说了。

    “姨父问我,已经快弱冠之年了,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考学,姨父说最近乱的很,学子们都要拜入杨宰相的门第,否则就会被视为异类。

    姨父和杨宰相不和,不太想让我明年去参加科考。可是耽误下去,就要再等四年。

    而且,扬州拿下了好几位官员,正在候补。姨父乃吏部尚书,所有的官员任职,都要经过吏部。姨父问我,愿不愿意去扬州做官。”

    这话,众人微愣。

    凌青桐看了眼凌青菀。

    朝廷最近这几年在放宽商业,保护商人,允许商人的子弟参加科考。所以凌青桐说,再过二三十年,扬州富商如云,他们的地位,和隋唐时候的高门望族一样,受人尊重,甚至可以操控官场。

    陈七娘的商业头脑精湛,她娘家富可敌国,她如果去扬州,凌青城又支持她的话,她完全可以建一个商业帝国。

    凌青桐和凌青菀姐弟俩觉得这样很好。

    凌青城去扬州做官,保障了陈七娘的安全,也给她宽阔的道路。

    “你怎么不跟娘说?”陈七娘问凌青城。

    “娘总说怕给姨父添麻烦,我若是问她,她必然要说不可。”凌青城道。

    这话倒是实话。

    景氏的确是怕给安家添累赘。

    可是,凌青城做了官,将来也是安肃的势力之一,这是互助的。

    “那你想去吗?”陈七娘又问。

    凌青城沉默。

    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大哥,你还是去吧。”凌青菀道,“我听说扬州风景如画,四季美景,而且气候舒爽宜人。咱们可以举家搬去江南。”

    “你又不会去。”凌青城笑了,“你再过冬月就要做二哥的媳妇了,以后你不仅仅是我妹妹,更是我表嫂。”

    陈七娘和凌青桐就笑了。

    凌青菀心头微沉。

    茫茫月色,将她的情绪收敛好,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怎么姨父突然要把大哥打发到江南去?”凌青菀在心里想,“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吗?”

    她有点想不明白。

    如果凌青城去了江南,陈七娘和景氏肯定要跟着去的。

    就等于凌家全部要走了。

    “为什么要把凌家打发去江南?”凌青菀想。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凌青菀不得不多心。

    “大哥,姨父说了让你去扬州做什么官吗?”凌青菀问。

    “知府。”凌青城回答。

    陈七娘就倒吸一口凉气。

    知府啊,那是一方父母官!哪怕凌青城真的考中了进士,也未必能选到扬州那种富得流油地方的知府啊!

    这是极大的前途!

    凌青菀也微微吸气。

    她想起方才,安檐在她的屋子里说“你总会明白我的心意”,不知这话,和姨父承诺凌青城的前途,有没有关系?

    否则,安檐就是说了句空话啊。

    有些念头,突然浮上凌青菀的心头。

    ***(未完待续)

第200章 表白

    第200章表白

    第二天,就是九月十一,盛京城里下起了雨。

    细雨迷蒙中,庭院似锦的繁花凋零,落英铺地,香入尘埃。

    秋意越发浓烈了。

    凌青菀窗外一株桂花树,因为是今年新种的,长势不好,堪堪几朵嫩黄娇蕊,香韵早已被微雨冲得流散。

    “莲生,你去找安大人,就说我有话问他,让他去老地方见面。”凌青菀吩咐莲生道。

    莲生道是,立马转身去了。

    凌青菀梳洗打扮之后,去给她母亲请安,然后就寻个借口出门了。

    她去了他们时常见面的酒楼,上了雅间。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安檐就来了。

    “怎么?”安檐急匆匆的,额头被秋雨打湿,轮廓分明的五官浸润了雨水,有种难以言喻的柔光,将煞气敛去,变得格外俊朗。

    他们昨晚才见过,甚至吵了一架。

    凌青菀突然派莲生去找他,让安檐心里大震,生怕她出了事,所以急匆匆跑过来。

    他今天也没什么公务。

    凌青菀示意莲生退下,这才问安檐:“我哥哥昨天说,姨父让他去扬州做知府。他这般年轻,担如此重任,是什么缘故?”

    安檐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没有出事就好。

    这件事,安檐是知情的。

    “青城不愿意去吗?”安檐却反问,“他怎么说?我爹让他早日答复,你们家里是如何商议的?”

    凌青菀咬了咬唇,看着安檐,不回答。

    安檐继续道:“扬州比京里的气候要好。温暖舒适,交通便利。而且扬州富饶,是难得的肥差,若不是现在朝廷乱的很,哪怕我爹通天的本事,你哥哥也要被人弹劾。”

    他觉得这是个时机。

    “为何?”凌青菀问。

    安檐道:“什么为何?这个前途,你哥哥不满意吗?”

    “不。我是问为何要把凌家的人打发到扬州去?”凌青菀直接开口。“你有什么打算?这件事,你参与了吗?”

    安檐倏然沉默。

    窗外细雨绵绵,斜斜敲打在窗棂上。窗棂上挂着的翠绿绸窗帘,就湿漉漉的,快要滴下水来。

    为什么要把凌家的人打发到扬州去?

    安檐难以启齿,犹豫半晌。才道:“这不是很好?假如不是现在朝政这么乱,青城可能要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能得到那个位置......”

    一州知府,从四品的官,属于通贵官员,执掌一州政令。

    这些年朝廷实行科举。以才学取士。

    凌青城既年幼,又没有功名,再过几年。他想去当官都难。

    从今年年初开始,杨宰相和怀庆长公主斗了起来。战火愈演愈烈,变成了新旧贵胄之间的征战,波及整个朝堂。

    而皇帝身体越发差了,每个月上朝的日子极其稀少。

    去年赈灾粮一案,又有无数官员牵扯其中。

    正是混乱的时候,安肃把凌青城塞到扬州去做知府,等三年过后,他就有了点资历,年纪也大了。不管是连任还是调往京师,都名正言顺。

    当然,这件事是安檐提起来的。

    他确定石庭没有撒谎,凌青菀真的是寿终正寝之后,安檐就开始打算他和九娘的未来了。

    所以,他想把凌家送到江南去。

    江南水乡,很多方面都远胜京城。

    “这当然很好!”凌青菀道,“现在荫官已经少了,都是通过科举取士,我哥哥没有功名,能得到如此高位,求之不得。

    只是,这件事跟你有关系么?跟我和菀儿的事有关系吗?你知道哥哥一走,我娘和大嫂肯定要跟去。晋国公府名存实亡,等我娘和哥哥们一走,和菀儿有关的人事就都远离了京城。

    以后,我哥哥肯定还是在地方任官,回来的可能性很小。这件事,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你说清楚!”

    安檐望着她,但见她的眸子乌黑明亮,有种灼人心魄的光。

    “有!”安檐最终承认了。

    凌青菀拧眉:“为什么?”

    “我打算退亲。”安檐道。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问道:“你疯了吗?你......你简直是疯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

    她的心,被狠狠震了一下。

    倏然间,有道光涌入她的心田,将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理得一清二楚,照得纤毫毕现。

    往事一桩桩涌上心头。

    她并非一个傻子。

    只是,她不太敢相信。等安檐真的说出来这句话,凌青菀倏然就懂了。

    他爱她!

    他爱卢九娘!

    “不,不行!”她六神无主,很多的话全部涌在心头,心里千斤重,却没有喜悦。

    她一时懵了,也胆怯害怕了。

    “为什么不行?”安檐静坐,看着她的慌乱,眼底有了几分痛色,“菀儿已经死了,哪怕她的肉身还活着,也是另一个人。你要我娶别人吗?”

    “可你是菀儿的!”她声音虚虚的,“你、你不能跟着我走,你是菀儿的,我抢了她的肉身,抢了她的家人,难道你还要我......”

    “你没有抢她的任何东西!”安檐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眼眸锋利冰凉,看着她说:“卢九娘,你没有抢凌青菀的任何东西!她阳寿已尽,是你延续了她的生命,让她的肉身存活;

    是你让凌家免了爱女夭折的痛楚,你替他们留住了一个生命,让他们一家团圆,否则我姨母真活不下去。

    我和菀儿是表兄妹,但是她比我小很多。我和她每次见面,都没有机会单独说话。我知道她很好,可是我也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

    我喜欢她,因为她是妹妹。是亲戚,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但是我喜欢你,和喜欢她截然不同。我爱慕你,因为你是女人,是让我魂牵梦萦、心悦诚服的女人。

    假如你没有出现,我会一直分不清亲情和爱慕。往往亲情先出现,等爱慕来了。体会到了资格。才知道从前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我分得很清楚,九娘。”

    凌青菀后退了数步。

    她脸上仍是惊悚,难以接受。

    她往后退。尽量和安檐保持距离,都快退到了墙壁上,无路可逃。

    安檐没有继续逼近她。

    他站在那里,远远看着她。

    “九娘......”他这样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你这个人,活得艰辛。从小没什么人对你好。好不容易凌家上下疼爱你,你就要掏心掏肺,忐忑不安,生怕无法回报他们。”

    凌青菀的眼睛发涩。

    她无力依靠着墙壁。双腿发软。

    她心里全然没有半分喜悦。她爱的男人也爱她,理应高兴雀跃,可是她没有。

    她被一种浓郁的负罪感压着。

    她爱慕安檐。却从未想过和他过日子。她觉得他是菀儿的,将来他会和菀儿生儿育女。

    前不久。她才知道菀儿已经去世了。

    但是,那时候她已经没空去想菀儿和安檐的爱情。

    “为什么我那天极力主张让你离开?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对吗?”安檐继续道,“因为你一直觉得我是菀儿的,哪怕菀儿已死,你仍是这样觉得。

    你留下来,你不会相信我对你的心,你不会有得到我的喜悦。你只会委屈求全替菀儿留在我身边。九娘,我不想让你如此卑微!

    你不欠任何人的。假如没有你,菀儿早已死了,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你给了我们恩惠,是你延续了菀儿的性命!

    你不是负罪者,你是恩人!”

    “这些,都是你替我辩解!”凌青菀道,她的声音已经哽住了,“刨去一切,我就是个小偷,我从菀儿身边偷走了你!”

    安檐微微阖眼。

    他就知道,他能预料到,卢九娘会抓住这件事不放。

    她无法接受。

    她呆在凌青菀的身体里,她会永远觉得自己有义务替凌青菀爱安檐、替凌青菀生儿育女,替凌青菀孝顺父母。

    生活是很累的。

    婚姻、儿女、公婆等,细琐的烦心事,会有很多。

    正常的每个人,都有为这些事烦心、发脾气,甚至抱怨的资格。

    可是卢九娘一直在凌青菀的身体里,她会觉得这些是她偷来的,再苦再累她都要自己抗住。

    人的情绪有起有落。

    情绪低落的时候,委屈自己抗住,不能发泄出来,迟早是会疯掉的。

    安檐对生活的看法很简单,他希望卢九娘没有负担,没有负罪感,正正堂堂做她自己,而不是背负另一个人。

    他爱卢九娘,所以他不愿她受到半分委屈!

    所以他让她出来,变成另一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没有明说,我只是打算把这些事做好。我做了,负罪感就是我一个人的;我说出来,卢九娘也会同样承担负罪感。”安檐话说完了,又有几分懊恼。

    卢九娘实在精明,她一看就看穿了安檐的打算。

    既然她问了,安檐又不能骗她,只得把事情说清楚。

    他可以预料到,他这些话说出来,卢九娘一直很很内疚惭愧,以为自己偷了东西。

    假如他不说,他只是默默做好,卢九娘也许不会这么难受!

    但是,他不说,卢九娘又不懂!

    安檐叹了口气。

    最近西边常有战报,安檐打算过几天就跟家里说,他要去西北领兵一年,将婚事延后一年。

    带兵打仗,保护国土,乃是将士的天职,这个借口他父母不会接受,却也无可奈何。

    而后,他会让他父亲把凌家送去江南,远离京城和是非。

    一年之后,安檐会退亲。

    而真正的凌青菀已死,没了卢玉的灵魂,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安檐对她没有半点责任。

    她如果想得开,愿意嫁人,安檐自然高兴;假如她想不开,安檐也不会替她难过。

    “你这样为了我,对菀儿太过于无情。”凌青菀道。

    “一个人的感情,只有一份,它是独一无二的。我若是考虑一个已经死去人的感受,那么我对你,岂不是更无情?”安檐道,“九娘,男人在感情里所谓面面俱到,无非是懦弱、无法选择、想贪图多份美色罢了。

    我不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更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我选择你,卢九娘!你若非要觉得我背叛了菀儿,非要觉得我是个罪人,那么将来下十八层地狱,我来承受!”

    凌青菀的眼泪,就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安檐一个箭步过来,抱住了她。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知道你会想,假如菀儿还在,那么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安檐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道,“可是九娘,菀儿她已经死了,根本没有这个假如。你若是以此来背负罪恶感,就是太傻了。”

    生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凌家救了蕊娘。

    景氏也许命里注定只能有一个女儿,所以凌青桐重生,救回来蕊娘,凌青菀就去世了。

    是卢玉附身凌青菀,替她尽孝。

    这两年来,凌青菀殚精竭虑,做好凌家的女儿,她孝顺母亲、疼爱弟妹,敬爱兄长。

    这一点,她没有辜负菀儿。

    可是,安檐抱住她,她仍是没有半点喜悦,她仍是没有反手去抱他。

    她选择了安檐,就背叛了菀儿;她忠诚于菀儿,就辜负了安檐。

    她愣在那里,被安檐紧紧抱着,任由眼泪流了满面。

    “姨父姨母不会同意你退亲的,凌家上下也会觉得难过、屈辱。”她低泣着说,“我走不到这一步,安檐......”

    “你必须走到这一步!”安檐道,“我在这里,我没有放手,你就不许放手!”

    而后,他抱得她更紧。

    “石庭替你找的那个肉身,才十岁。”安檐继续道,“我会等你五年的,九娘。很多事,你还有五年的时间去做。

    只是答应我,不要误解我。我让你出来,绝非要放弃你,九娘!哪怕再危险,我也想你有个属于自己的生命!

    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女孩子阳寿将尽,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占了她的生命,你会觉得那是你的,那才是你的人生。九娘,你要努力活着。

    我一直等你!

    九娘,我爱慕你!”

    凌青菀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心里格外的清晰,安檐为她做的那些事,她都明白了因果,他爱慕她,她不怀疑。

    可是,她又格外的混乱,她无法选择。

    她的手,藏在袖底,一直没有伸出来。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反手去拥抱安檐,只是任由他抱着她。

    ***(未完待续)

第202章 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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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庭说他找到了卢九娘,皇帝就问“她在哪里”。txt小说下载

    听到皇帝这话,凌青菀立马跪下,口称万岁,自认她就是卢九娘。

    皇帝和内侍都看着她。

    “九娘子......”内侍很失态,不由低喃。

    这位内侍姓宋,是卢从小赶车车夫的儿子,很小就非常机灵。

    卢进宫时,宋内侍才十二岁,自愿净身,跟着卢谋个前程。

    卢就厚待了宋内侍的家人,他的父母和姐妹们,却又打压宋内侍不喜欢的那位兄弟,于是宋内侍觉得皇后对他有知遇之恩。

    卢还派人教宋内侍识字,让他在自己身边。

    她去世之后,皇帝就将宋内侍拨到自己身边,让他日夜照拂。

    宋内侍今年才二十出头,却以出落的干练、老沉、稳重,能干。

    宋内侍把卢玉和卢都当主子,陡然听闻卢九娘,皇帝还没有什么反应,一切稳重的宋内侍先失态了,低低叫了声“九娘子”。

    凌青菀这两年变化了很多,她越长越像卢玉了,已经有三四分卢玉的影子。

    特别是她的肌肤,更和卢玉如出一辙。

    这宋内侍从前是卢的老人,深得卢的器重。但是他那时候年纪小,没有现在这么老练,凌青菀半晌才认出是他,叫了声:“宋公公,你如今服侍官家了。”

    宋内侍就更是激动,嘴唇哆嗦着,又喃喃说了一句“九娘子”。

    宋内侍这么一连两句“九娘子”,皇帝原本就不太清楚的眼神,此刻先入为主,觉得这就是卢九娘,顿时觉得凌青菀和卢玉有六七分相似。

    皇帝乃是真龙天子,他不会害怕鬼神。

    “你是鬼吗?”皇帝问凌青菀,语气里有点伤感,“为何是你回来?倘或心念可以让鬼还阳,怎么不是皇后?”

    他声音嘶哑低沉,潮湿悲切。

    为什么皇后不还阳?

    皇帝此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见皇后一面。只可惜,他越是想见,越发见不到,连梦里都找不到皇后的影子。

    这让皇帝气苦。

    “官家,我不是鬼。”凌青菀道。

    她照石庭编造给她的说辞,告诉皇帝说:“我亦不知如何轮回的,就变成了晋国公府的二姑娘......”

    然后,她就把自己现在的身份,告诉皇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哦,你现在是恩师的外甥女,安檐的未婚妻子。”皇帝听到这里,突然说。

    他就有点意外了。

    他心里也是挺疑惑的。假如凌青菀是其他势力的人,他倒是能理解,毕竟石庭和京里的权贵走得很近。

    皇帝不怕他们算计。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他恩师会把亲戚派到宫里来说这些话。

    “恩师知道吗,安檐他知道了?”皇帝心想。

    他下意识觉得安肃和安檐父子不知情,否则他们不会这样行事的。依着皇帝多年对安肃的了解,安肃不会如此毫无章法。

    而那边,凌青菀回答说:“是,官家!”

    皇帝沉默半晌。

    “你记得皇后的事吗?”皇帝问她。

    他很想听旁人说说皇后。也许听多了,今晚梦里就能相见。为了能梦到他,皇帝也是甘愿冒险。

    凌青菀道:“记得,民女每件事都记得。”然后,说了很多卢的事给皇帝听。

    “皇后娘娘每年都要最新鲜的梅子,泡青梅酒。可是,她又嫌弃酒酸,就偷偷放很多糖进去,最后酒甜的发腻,只有她喜欢喝,我们都咬牙作陪......”凌青菀先说了这么一件。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往事就在眼前。

    皇后这方面是非常可爱的。

    卢总说装作冷艳无情,其实她温柔起来,真像个妖精,美艳妖冶。而且,她喜欢甜食,偏偏又不愿意被宫人们发现。

    卢总觉得喜欢甜食的人,很幼稚软弱。

    殊不知口味仅仅是口味,跟性格没有关系的。皇帝回想起来,卢这些方面是很有趣的。

    他早已忘了那么杀伐果断的卢,只记得她一些可爱的小事。

    比如,喜欢吃甜食的卢,只有皇帝和卢玉知晓。卢总说借着泡酒,放很多糖进去,然后那些青梅酒就甜的过分,只有她自己喜欢。

    “对,皇后喜欢偷吃糖。”皇帝笑着道,“这个只有朕和九娘知道.......”

    他脸上有种光,似沉浸在往事里那种飘忽的光,将他陷入虚幻里,难以回神。

    他笑得很灿烂。

    “皇后喜欢金蝴蝶,每次让我给她做衣裳,她非要百蝶穿花的衣料。”凌青菀又道。

    这世上的女人,总有些对颜色格外情有独钟。比如卢玉,她就讨厌素色,喜欢绿色,什么深翠浅绿,她都喜欢。

    而卢喜欢黄色的,金色等。

    花样的话,卢特别喜欢金蝴蝶。哪怕是做风筝,她都要金蝴蝶样式的。

    这方面,卢真的很有趣。

    皇帝颔首,道:“不错,皇后喜欢金蝴蝶......”

    他眼前又开始变得模糊。

    那些模糊中,他好似看到了卢。他第一次见到卢的时候,她就是穿着月白色百蝶穿花的褙子。

    那天,是他们成亲的前十天,卢到沐王府看望她。他在门口迎接卢。

    卢从马车上下来,风扬起她的衣袂,一只用金线绣的蝴蝶在她的衣摆,迎风摇曳,有金光泅开,为她添了绝代风华。

    那个瞬间,皇帝觉得卢美得似神仙。

    她扬眸,冲皇帝微笑。她的笑容,在融融春日里,灿烂妩媚,有种潋滟的光,将庭院的万紫千红全部逼退,只剩下她的艳。

    皇帝第一次见到那么美艳的女人。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比卢小一岁。

    他第一次怦然心动,有种激动在心田,难以遏制。卢离开之后,沐王整夜想着她,睡不着。他也是头一回觉得光阴太慢了,他要等十天才能娶她。

    直到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难以置信,自己娶了卢,成为她的丈夫。

    虽然成亲之后,卢除了新婚当夜,从来不让他碰她。

    就这样,皇帝都觉得卢是最好的,这种深恋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皇帝也很努力保护好,装作没这回事,就连他最亲近的恩师安肃都不知道。

    皇帝的小心思,只有他和卢、卢玉明白。

    “......宫里有皇后定制的朝服,可是她的私服,都是九娘做的。”皇帝继续道,“她只穿九娘做的衣裳,这点不差。”

    “是,那时候我总是喜欢在衣裳的暗处,绣一朵五瓣梅花。”凌青菀接口。

    皇帝又微笑。

    这点,他也知道,因为皇后多次提及。当然,卢玉的这个习惯,皇后宫里的很多人知晓。

    单凭这几点,并不能证明她就是卢九娘。

    可是皇帝很开心。

    他根本不介意她是谁。

    哪怕是个居心叵测的人,能在他面前说些皇后的往事,他都非常开心。

    他最近病得厉害,脑子也混沌了。关于卢的一些事,他明明是深深印在脑子里的,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凌青菀的提点,让皇帝重新记起来了。

    他觉得很幸福。

    卢给他的一切,都是幸福的。

    “你可还记得,有年端阳节的前三天......”

    “官家是说皇后被蜜蜂蛰了那次吗?”凌青菀道,“皇后在御花园散步,正巧被蜜蜂蛰在眉心,肿了两天。到了端阳节宴请的时候,仍是看得出红痕,她很懊恼。

    官家就拿了画眉笔,替她画了个贴面妆。官家还说,盛唐最盛行这种贴面妆。不成想,后来竟有贵妇效仿。

    她们贴着妆花进宫请安,皇后那天一直忍着笑。后来没人的时候,皇后大笑说,她们都跟鬼一样!那么多年,我第一次听到皇后笑得如此开怀......”

    “是啊。”皇帝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这件事,只有他和九娘子知道。

    那天卢笑得特别开朗,她几乎笑得肚子疼,要在榻上打滚。

    其实,贴面妆花真的很丑。

    卢姿容谲滟,她不管怎么折腾都是美丽的。可是京里的命妇们没有卢那样的容貌,贸然复古用唐朝的妆容,真是不忍直视。

    不止是那天,后来每次提及,卢都要大笑一场,笑了好几年。

    只有提到这件事,她和官家就心照不宣笑起来,卢玉跟在一旁笑。

    外人却不明白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这种默契,他们没有告诉别人。

    皇帝时常想起来,卢朗朗笑声又在耳边,令人难忘。

    他不由自主唇角微翘,有点笑意缓缓荡开。

    “从前官家龙体微恙,我还给您开过方子。”凌青菀继续道。

    她把方子说了出来,皇帝却有点迷惘,好似不知缘故。

    凌青菀说了很多往事。她所说的,大部分都是关于卢的。官家自己的事都忘记了,唯独记得卢的事。

    “皇后娘娘替我说亲的时候,我和她闹了很久。”凌青菀继续道,“有次官家看不下去,特意召我去御书房说话,官家说......”

    不知怎的,说到这里,凌青菀的声音突然哽咽了。

    她那时候不懂事,总是和卢置气。

    如今想起来,只剩下满腹的心酸和后悔。卢恼怒的模样,她滢眸噙泪的神态,深深印刻在凌青菀的脑子里。

    官家身体不好,所以他的精力有限,他很少花心思在其他人身上。

    卢玉,他也只是平常的关心。

    他唯一找卢玉单独说话,就是那次卢玉和卢闹得特别凶,哭着要回太原府,惹得卢也偷偷抹泪,官家才找卢玉。

    那天,他跟卢玉说了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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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嫁介绍:
凌青菀觉得最近生活有点不对劲。
她的家人、她的屋子,明明熟悉,偏偏又觉得陌生。
莫名其妙学会了医术。
梦里还有个声音不停喊她“姐姐”,虽然她根本没有妹妹。
她想着一步步往前走,总能明白因果......
医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