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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医嫁txt下载     医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8章 送花

    第138章送花

    安檐突然说,要给凌青菀一个东西,把凌青菀吓了一跳。

    她不知安檐要给什么。

    最近对上安檐,心里总是惶惶然。

    须臾,凌青菀闻到了一股子馥郁浓香,香气从门口远远飘过来。

    安檐进了屋子。

    他手里,端了两盆腊梅。

    一盆是红的,一盆是黄的。都是中等的花盆,白瓷做成的,点缀了些金丝,精致细腻。

    栽在盆里的腊梅树,被刻意弯曲了枝桠,做成了锦簇模样。淡褐色的梢头,两种腊梅细蕊俏丽盛绽,芬芳扑鼻而来。

    凌青菀惊喜不已,站起身来。

    安檐将腊梅盆栽放在桌子上,对她道:“南边上贡的梅花,今天刚到的,宫里总共十八盆。我向官家讨要,官家给了我两盆。

    今年西边大旱,树木全部死光了,这原本不起眼的盆栽,却成了紧俏玩意儿,我一出门就被同僚盯上,个个问我要。方才回来,老三也瞧见了,非要缠着拿去。

    我藏了起来,才躲过一劫。你拿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别被人抢去。特别是今日,永德郡主也来了,小心她要去......”

    他说得格外慎重。

    凌青菀的心,却比这腊梅还要艳丽,心花怒放。

    她不知怎么了,眼底有点发热,似乎很想哭。不仅仅是为了这两盆栽,而是安檐待她的心。

    他似乎又回来了。

    闹了大半个月的不愉快,安檐的温柔好像又回到了凌青菀身上。

    他看到好东西,哪怕极其稀少,也要讨要回来给凌青菀。

    她快速跌眸。才将自己的泪意藏住,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多谢你,我很喜欢!”

    可是她的羽睫上,却挂着晶莹的泪珠。

    安檐伸手,将她的眼泪揩去,低声道:“......我弄伤了你的脚。也害得你脖子受伤。是我太过于混账。我给你赔罪。”

    他的怒气,终于过去了。

    一切的难以接受,都变得平淡。他打算和从前一样。好好跟她相处,不管她是谁。

    他爱这个女人,此生不渝。安檐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委曲求全的。有些卑微。

    “我并未怪过你。”凌青菀哽咽着道,“咱们能和好。我最是高兴。安郎,多谢你的宽宏大度!”

    安檐反而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把拉过她,将她搂住。

    他的胳膊强壮有力,紧紧箍住凌青菀。令她不能动弹。半晌,他才在她耳边说了句:“你高兴就好了。”

    安檐思前想后,决定在她搬离安家之前。与她和解。他做这个决定,也是艰难的。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凌青菀的动容,也令安檐心头郁结缓缓散去。他就明白,卢九娘还是有心的。

    想当初她和王七郎无媒苟合,的确令世人不齿,安檐想起来也是憎恨万分。

    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外人又如何评说?倘或他安檐喜欢一个女人,却知无法与她相守,也知她要另嫁,绝望之下,兴许也会占领她。

    似乎这样,才是另一种守卫。

    人心原本就是复杂、自私且贪婪,道德是外界的约束,强行规定来约束行径的。

    在正常的情况下,大家都会害怕世人的攻击,而恪守道德。但是爱情里的绝望,会把人逼迫进死胡同。困兽之斗,焉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想到这里,他虽然还是不能原谅王七郎和卢九娘,却给了自己一个解脱。

    他心里的枷锁,减轻了很多。

    他半晌才松开了凌青菀,送她回去。他手里捧着两个盆栽,有点沉重,但是他丝毫不觉。

    半下午的阳光,变得稀薄而阴寒,照在身上也是一层白冷冷的霜。

    可是一路都是梅花的浓香,飘散得很远。

    凌青菀的脚步,变得格外轻盈。

    她的脚也没那么疼了,走路步履生风。原来,她这么在乎安檐对她的看法。

    “我要折下来几枝,送给祯娘,也要给姨母、我大嫂和大表嫂。”回到后院的时候,凌青菀知晓赵祯和纪王妃尚未离去,凌青菀指着梅花,对安檐道。

    正如安檐所言,大旱三个月之久的京师,什么都缺,尤其缺树木花草。

    倘或是平常,安檐送她的东西,留下就是了。现在,却是不妥。

    “这是你的,你随意。”安檐对她道,声音里添了几分温柔。

    凌青菀微微低头,抿唇轻笑起来。

    安檐也眼眸柔和。

    安檐说完话,送完东西,想到还有点事,就道:“我先出去一趟,晚夕再回来。”

    “哦,你去忙。”凌青菀道。

    安檐走后,凌青菀果然拿剪刀,从两盘梅花里裁剪枝桠,拿去送人。

    这种进贡的腊梅,枝桠格外讲究,都是盘了好些年的,所以主杆粗、副枝少。

    凌青菀剪了半晌,几乎把副枝剪光了,一盘只留下两支副枝,这才停手。

    剪下来的,她让丫鬟进来,全部捧了去姨母那边。

    纪王妃和祯娘果然尚未离开。

    凌青菀尚未进门,赵祯就闻到了花香,猛然站起来:“哪里的梅香?”语气分外震惊。

    然后,凌青菀撩帘而入。

    屋子里的几个女人,都惊愣看着凌青菀,七嘴八舌问她:“哪里来的腊梅啊?”

    “这算是早开的腊梅了,今年哪里去找腊梅?”

    “你是哪里买的?”

    凌青菀只得实话实说:“是二哥送我的。他说这是进贡的腊梅,他瞧着稀罕,就向官家讨要了两盆......”

    众人都明白过来,全笑了。

    凌青菀又解释道:“只有两盆,我怕分不匀。才裁剪下来的。”

    “二姐姐,安二郎对你甚好嘛。”赵祯笑嘻嘻道,“不像是会欺负你的”

    纪王妃等瞪了她一眼,不许她打趣凌青菀。

    正说着话儿,丫鬟说侯爷回来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样早?”小景氏嘀咕。

    安肃很快就进了内院。

    他手里端了一腊梅盆栽,和安檐送凌青菀那个花盆一样。只是,安肃没有安檐那么有力气。端得有点吃力。还是自己抱着。

    然后,他瞧见了满炕的腊梅枝桠。

    大家都静默了下。

    小景氏瞧见他也端了腊梅回来,心里像吃了蜜一样。脸上却有几分羞赧。

    纪王妃几个人,都忍住笑。

    安肃愣了下,这才笑道:“你们哪里弄来的腊梅?今天进贡的腊梅刚到,官家赏了我两盆。我还想拿回来让你们高兴高兴,还让人送了一盆给姨太太和菀儿。不成想晚了一步......”

    小景氏连忙让两个丫鬟帮忙抱下来。

    她跟安肃解释说:“官家也赏了檐儿两盆,他送给了菀儿,菀儿拿给我们的......”

    安肃就笑了,道:“原来那小子也讨要了。”

    这么说来。也不是官家主动给他的,而是他讨要的。众人听了,不由都笑了。

    果然是亲父子!

    安肃回来了。大家就不好再在这里。而天色已经不早,纪王妃母女也该回家了。

    大家纷纷作辞。

    纪王妃带着赵祯。回了纪王府。路上,赵祯捧着凌青菀给她的梅花,视若珍宝,不时嗅一嗅。

    纪王妃却略有心思。

    晚上纪王回府,纪王妃服侍他更衣梳洗之下,夫妻俩歇下之后,纪王妃突然对他道:“安家是个很不错的门第。他们家男人,都知道疼媳妇......”

    纪王愣了愣,侧身问她:“怎么好好的,说起了这茬?”

    纪王妃就把今天安檐和安肃跟官家讨要腊梅的话,告诉了纪王。

    纪王笑了,道:“我是没碰到。倘或碰到了,也讨要两盆给你和祯娘。”

    “倒也不是这话!”纪王妃噗嗤笑道,“夫妻几十年,我难道还不知道王爷的好?我是说,安家门风不错,安肃在朝为官虽然受宠,却低调隐忍,有大智慧。

    他们家的男人,有安肃做了表率,都知道疼媳妇,我觉得这点很罕见。”

    纪王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说,把祯娘给他们家三郎,是否妥善?”纪王妃说了半晌,终于把自己的意思说开。

    纪王愣了愣。

    宠爱女儿的父亲,陡然听说女儿要说亲了,无疑似被捅了一刀,分外难受。

    “怎么好好的,突然说到了祯娘的亲事?”纪王有点抵触道,“她还是个孩子!”

    纪王特别疼祯娘,祯娘是他唯一的女儿。

    所以,他对祯娘的疼爱,甚至超过了几个儿子。明知祯娘及笄了,也该说亲,纪王却不想朝那方面想。

    他真想回沧州算了,找个乡下男子,让他入赘到王府。

    但是京里,这不可能。

    “多大的孩子啊!”纪王妃道,“我知道你不舍祯娘。你可是有四个儿子,将来娶媳妇也是旁人的闺女。大家都不舍得闺女,儿子都打光混喽?”

    纪王就笑了。

    虽然不舍,纪王倒也不偏激,他只是情感上有点受伤。但是,他知道祯娘的亲事不能拖了。

    “安三郎为人如何?”纪王问,“我没怎么听说过他,祯娘见过他吗?”

    纪王妃就把安栋送祯娘鞠杖、祯娘回送他赛马,然后安栋又送了祯娘好些小玩意儿的话,都告诉了纪王。

    还要上次在安家,祯娘亲口说的那些话,纪王妃也说了。

    “这样吧,我明天派人去打听打听,安三郎是个怎样的性子。”纪王道,“回头再做打算。”

    纪王妃点点头。

    安家那边,安栋傍晚回家,看到他母亲窗台上摆了腊梅,浓香扑鼻,不由惊喜道:“娘,哪里来的梅花啊?”

    没等他母亲解释,他就把梅花端了起来,道:“这花甚好,我给郡主送去。”

    他口里的郡主,就是赵祯。

    安肃也在,听闻此言气得半死,小景氏倒是哈哈笑了。

    “这是我带回送你娘的!”安肃对安栋道,“你娘有了好东西,你竟想着拿去讨好女孩子,岂有此理?生子如此不孝,要汝何用?”

    “郡主不是女孩子啊,她将来要做我媳妇的。”安栋认真道,“郡主说,我不跟其他女孩子说话玩笑,她就要给我做媳妇,我答应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岂能反悔?大嫂的妹妹来了,我都不理她的。”

    小景氏就笑得直不起腰。

    安肃也绷不住笑了。

    因为安栋是幼子,从小就好玩,他们夫妻仍当他是个孩子,不指望他建功立业。听到这一席话,夫妻俩都觉得有趣,笑个不停。

    他们笑的时候,安栋趁他们不备,重新端起那盆梅花,跑了出去。

    “不孝子,不孝子!”安肃在背后笑骂。

    虽然这样骂着,语气里却是嬉笑,没有半分严肃。

    “算了,由他吧,改日他要带好吃的给我。”小景氏笑道,“栋儿一直这样,拿了我什么都要加倍还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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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心迹

    第139章心迹

    感谢雪之钰风之舞同学打赏的和氏璧,爱你!!

    ***

    建平十一年的冬月初七,下了一大场大雪。

    皓雪盈盈,洒满了盛京,玉柱雕梁的京城白皑皑一片,似慵懒躺在柳絮堆里。处处纯白,庭院的雪漫天散下,如袅袅薄雾,朦胧胧的胜似瑶池。

    凌家今天搬回昭池坊。

    在他们回来之前,昭池坊从前的旧邻居,差不多都回来了。

    朝廷拨了银两,昭池坊的坊墙重新修葺,巩固一新,凌家的庭院也修建完好。

    “大奶奶,二奶奶派小人来问一声,天都要黑了,什么时候派人去接他们?”景氏刚刚把家里东西整顿好,就有个小厮进来,对景氏道。

    已经快要黄昏,天色渐晚,景氏他们和三房搬得差不多了;老太太那边尚未挪动,也没派个人来说声缘故;祖父在纪王府,自然也不会冒雪归来。

    二房也未归。

    景氏还以为,二房他们也是怕大雪,准备明天再搬。不成想,二房居然是等她去接。

    景氏心头微滞,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上来。

    “去跟你们奶奶说我的话,倘或不想回,就不要回了!”景氏声音严厉。

    小厮吓得连连磕头,起身跑回去了。

    凌青菀和陈七娘顾不上收拾东西,都过来劝慰景氏:“娘犯不着生气......”

    景氏很少这样动怒的,特别是对二房和老太太。因为她知道,一旦吵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

    原本就不同心,一点小事相互不让。就要天天吵架,日子简直没法子过。大人难受,孩子们遭罪,下人看笑话,也会不尊重主子。

    家不成家了。

    “在你姨母家,过了两个月的清净日子,没这些人事繁杂。我真是过得神仙一样。”景氏叹气道。“耐心也没了。”

    景氏在安家是亲戚,诸事不管,每天都能睡得安稳踏实。

    她其实很讨厌处理家务事。更不喜欢掌权。

    现在,刚刚回到家里,二房不归、老太太连个信儿也没有,光这两件事。自然又是一番气受。

    陈七娘和凌青菀对视一眼。

    “娘,您别生气了。”陈七娘安慰景氏。“屋子里的光已经暗淡了,收拾也来不及。咱们干脆别收拾了,今天先胡乱睡一晚。

    不如把娘的东次间收拾出来,请了三叔三婶和堂妹们。点了炉火,烫了好酒,咱们逍遥一夜。喝酒吃肉。”

    景氏眼眸微亮。

    这倒也是个极好的主意。

    今天已经累了一整天,假如再收拾。还是要累到半夜。

    还不如暂时搁置,等明天白天再说。

    “这样也不错。”景氏笑道,“你姨母还送了只整羊,今晚烤羊头下酒。”

    她的心情,顿时大好。

    当初叛乱之后的死里逃生,他们都没有庆祝过。如今,就当补回来。

    “太好了,我正想吃烤羊头。”凌青菀拊掌应和。

    大哥凌青城跟着笑了:“七娘最有主意。”一副“我媳妇很能干,我很荣耀”的姿态,惹得景氏和凌青菀笑个不停。

    陈七娘羞赧低下头。

    陈七娘嫁过来时间不长,又逢大灾,但是她适应得很好,已经有了种家的感觉。

    她胸有大志,想去运粮赚钱,婆婆和丈夫都支持她;她一个小提议,婆婆和小姑子立马附和,爱护她;丈夫念书,从来没做过生意,但是能力出众,一学就会,本事过人,又处处尊重她。

    陈七娘羞赧的笑容里,添了几分愉悦。

    下人们果然暂停收拾,立马去打酒、烤羊头。

    三叔和三婶也应邀而来,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

    景氏让蕊娘过来叫爹娘。

    蕊娘娇憨可爱,并不怕人,笑嘻嘻叫了“爹娘”,然后就和凌青桐、两个堂妹去院子里堆雪人。

    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

    院子里点了灯笼,红光匝地。地上的雪,映衬着灯笼的光,泛出红色的剪影。

    景氏把从安家带回来的三盆梅花全摆上,芳香馥郁。

    这三盆梅花,其中两盆是安檐送凌青菀的,另一盆是姨父送的。

    “恭喜三叔高升。”喝酒的说话,大哥凌青城先给三叔敬酒。

    半个月前,三叔已经荫蒙了朝奉大夫,从六品的官。虽然是闲职,却也有些俸禄,更算个事业。

    以后也是官,受人尊重。

    这是凌青菀姨父安排的。

    “哪里话?”三叔有点不好意思,“还不是安尚书帮忙......”

    “这是好事啊!”景氏立马打断他,“咱们家没个当官的,也没有门路。往后,侄儿们就要靠三叔提携了。来,你们兄弟都敬你三叔一杯酒!”

    其实,凌青城兄弟,是不需要三叔提携的。他们有姨父和舅舅。再说,三叔那小官也提携不了他们。

    但是,景氏这么说了,打住了三叔的话题。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必要拿出来说。

    更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家里还有二房。

    二房那对夫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性格极其相似,非常不好缠。

    “三叔,侄儿也恭贺三叔高升。”凌青桐年纪小小,端了酒盏对三叔道。

    三叔果然不再多言,笑呵呵喝了下去。

    安肃对三房夫妻的承诺,说给三叔和三婶的兄弟安排荫官,已经都做到了。

    他们夫妻的心,就全部偏向了长房。

    大家喝酒到亥初,说了好些话。

    三叔性格豪迈,常年在外头玩,知道很多趣事。从前他顾忌侄儿年幼、长嫂守寡,不敢常来。怕给大嫂添口舌是非。

    如今,侄儿成亲了,三叔也是头一回在长房喝酒。

    酒劲一上来,话题就开了。三叔说起话来,风趣幽默,知道的趣事又多,是内宅女人没有听过的。既好玩又新鲜。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没有二房和老太太,家里过得开心多了。

    他们一直喝到亥初,这才各自回房。

    凌青菀也微醺。

    她今晚也特别开心。不知不觉喝了好多酒。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亲情,她记忆中总是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她的父亲,稍有不慎就要打骂下人,连卢玉姊妹俩也时常挨打。

    卢氏人口众多。每每逢年过节一大家人,却是每个人都带着几分虚假。明明很热闹。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孤寂。

    像这样一大家人喝酒、说笑,从未有过。

    “我喜欢这样的家庭......”她躺在床上,怅然想着。

    安檐上次问她,是不是舍不得这人世的繁华热闹。是不是舍不得他,她真想回复他说:“是的,我舍不得!”

    人世的繁华。和安檐的温柔,她都舍不得。

    酒劲浓烈。凌青菀脸上也火烧火燎的,浑身发烫。

    丫鬟们随意把屋子收拾了几下,都退了出去,各自歇下。

    夜阑人静,雪已经停了。

    雪光映照得窗棂透亮,似白昼。凌青菀的屋子里,也隐约有几分明亮。

    她睡意上来了,意识有点模糊了。

    恍惚间,突然有缕寒风吹进来,屋子里的光亮猛然一增,是更多的雪光照进来。

    有个身影,轻盈落在她的屋子里。

    凌青菀猛然就坐了起来,顿时酒醒了一半。

    黑影直接冲她床上而来,似乎知道她醒了,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掌心粗粝,带着几分寒气,却仍是熟悉的。

    “安檐?”半晌,凌青菀才从震惊中恢复了神智,低声支吾。

    黑影就松开了她的口。

    “嗯。”他应道。

    果然是安檐。

    凌青菀错愕不已。

    她现在住在菁华园,离后面的坊墙和院墙比较近,后窗可以翻进来,而不会吵到榭园的人。

    安檐居然半夜进了他们坊里,而且翻到了她的里卧。

    “你......你干嘛啊?”凌青菀惊呆了。

    她一说话,酒香从唇齿间四溢。

    “你喝酒了?”安檐反问她。

    “是啊,今天家里人都喝了酒。”凌青菀道。她简单把事情和安檐说了一遍。

    安檐听罢,微微颔首。

    他摸了下凌青菀的脸。

    因为酒气上头,凌青菀的双颊正滚烫,令她有点难过。安檐从外头进来,双手是冰的,贴在她脸上分外舒服。

    故而,凌青菀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按在自己面颊上。

    安檐微微眯起了眼睛,在黝黑的帐内看着她。

    半晌,凌青菀才想起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喝醉了,人也迟钝很多,特别有趣。

    安檐唇角微挑,道:“你搬了新地方,我来踩踩点。下次倘或半夜急事找你,可以直接过来。”

    凌青菀怔了下。

    她抓住安檐的手不放,半晌才道:“这样不好,一旦败露,菀儿名声不好听。安檐,女孩子家没了名声,就是死路一条,像我一样!”

    安檐就感觉他自己的心,被什么刺了下,闷闷发疼。

    “不会败露的,我行事很小心。”安檐道。

    凌青菀就轻笑了下,她已经醉眼迷糊,有点撑不住想睡。

    最终,她靠着安檐睡着了,自己竟浑然不知。人醉了,意识也是糊涂的。

    安檐停留了半晌,见她呼吸均匀,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便将她轻轻放在枕间。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唇。

    柔软的唇上,仍带着几分酒香。

    他的手,轻轻将她脸色的青丝撩拨整齐。他拂过她娇嫩发烫的面颊,声音轻不可闻:“九娘......”

    次日,凌青菀醒过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精神不振。

    宿醉是很痛苦的。

    “我昨晚好像做梦了,梦到安檐翻到了我的屋子里。”她对镜梳妆的时候,有气无力撑着脑袋,慢慢想着。

    后半夜的时候,又下起了雪。

    雪将窗台上的脚印全部遮掩了,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未完待续)

第140章 计谋

    第140章计谋

    感谢木槿1219同学打赏的和氏璧,太感谢了,么么哒!

    ***

    冬月连下了三天的雪,才缓缓放晴。

    苦寒与饥饿交迫,城里饿蜉遍地,百姓生活水深火热。

    盛京城里都发生了乞丐抢商铺东西的事,抓住了被死打一顿,照样无济于事。

    凌青菀的二叔和二婶次日也搬回了昭池坊,虽然他们没个好气。

    老太太那边,还是没信。

    景氏安顿好了之后,家里收拾妥当,一切照旧,就派人去程家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回来。

    “二姑奶奶说,姑爷还在牢里,老太太没心思回来。家里都是孝顺儿女,怎么不顾老太太死活?”去闻信的丫鬟是微雨,回来对景氏道。

    景氏听了,既好气又好笑。

    “到底是谁不知道孝顺?”景氏无奈摇头,“既然二姑奶奶孝顺,还拉着老太太要挟我?”

    “娘,您别理会!”凌青菀在一旁说。

    这件事,凌青菀也知道。

    二姑父的确是私吞了赈灾的银两。这段日子,到处饿死人,朝廷开了国库救济,却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层层盘剥。

    这么下去,还是要饿死人。

    一旦饿死人,就有动乱。盛京城里动乱的话,整个朝廷都不保了。

    所以,这次谁敢动赈灾银两,谁就是死罪。

    已经砍了三名从三品的大员,好几位底下的小官员。这个时候,就是敲山震虎,谁也不许打赈灾粮的主意。

    倘或程家姑爷没有关系。现在早已定罪行刑了。

    纪王到底跟程家姑爷是连襟,程家姑爷关在应天府,程家的二姑奶奶频繁登门,甚至亲自到了衙门,纪王不堪其烦,也不好见死不救。

    因此,程家姑爷的案子。纪王搁置不审。想先关他半年左右,等这件事的风声过去,再寻个理由放出程家姑爷。

    这样。就等于保住了程家姑爷的命,而纪王可能面临被御史弹劾。

    包庇贪污犯,也要被弹劾,可能丢官。

    程轩官小位低。现在没什么人留意他,纪王就大胆将他搁置下来。

    纪王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将程家姑爷保护在狱中,程家却不知足,非要让纪王将程家姑爷放出来。

    简直不知好歹!

    “娘,此前二姑父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狱中,否则他在劫难逃。可是二姑姑呢,不知是愚蠢还是贪婪。非要做美梦想让他出来,还官复原职。

    他们家的太夫人。看似精明,这个时候也没个主意,任由二姑姑胡闹!”凌青菀说道。

    说起这件事,凌青菀就觉得纪王着实好心肠。

    帮旁人尚可,把程家却是徒劳无功。别说感激了,他们不拉纪王下水,已经是万幸了。

    前些日子她二姑姑还说,想让二姑父年前出来,希望纪王能网开一面。

    好像纪王是故意为难二姑父一样。

    岂不气人?

    丫鬟微雨道:“婢子一下人,都听说菜市口砍了好些官员的头,全是贪污赈灾粮的。二姑爷碰到这件事,能保住命已是万幸,二姑奶奶和老太太,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景氏就苦笑。

    “对啊。”凌青菀也道,“她们哪有半分感激?不仅不感激,还不知足。难道她们是想看着二姑父死吗?”

    “算了,别理会!”景氏道,“老太太爱回不回吧,反正家里这些事也忙不过来。”

    景氏就没有再派人去程家。

    家里还有一堆事。

    祖父则终于从纪王府回来。他回来之后,仍关在他自己的小书房,著书立说,不与家人罩面。

    景氏也忙着家务事。两个月的清闲日子,终于结束了,景氏又开始忙里忙外,马不停蹄。

    中途,石庭来了凌家两次。

    他也见到了凌青菀,把一些事告诉凌青菀。

    “梅江彦乃户部郎中,是怀庆长公主的势力,最得怀庆长公主的信任。此人诡计多端,狡猾异常。他是怀庆长公主的智囊之一,怀庆很信任他。

    这次赈灾粮的案子,只怕牵扯甚广,我打算借这个案子,先除去梅江彦,斩去怀庆长公主的一条胳膊。没了这个智囊,怀庆长公主迟早要自寻死路。”石庭对凌青菀道。

    当初杀卢玉,是太后和怀庆长公主两人。

    她们的目的却是完全不同。

    太后是为了破坏长公主府和皇后的结盟,想让皇后自乱阵脚,然后将皇后杀害,用太后自己的亲信取代皇后,确保太后自己和王家的地位。

    卢皇后野心勃勃,那几年诸多排挤王家,想要卢氏独占西北势力。

    岂有那么容易?

    卢、王两族平分秋色多年,在西北各不相让,岂能让卢皇后压制了王家?

    所以,王氏集团授意太后,必须除掉卢皇后,换个没有背影的皇后,这样才好掌控。

    杀了卢玉,果然卢皇后方寸大乱,心思全在后宫,丝毫不顾朝政和卢家。

    那段日子,王氏和卢氏又重新恢复平衡。

    而怀庆长公主杀卢玉,则是完全出于私心。她喜欢王七郎的容貌,想要王七郎做她的男|宠,丝毫不顾王七郎亦高门大户子弟,有自己的尊严。

    她被王七郎拒绝之后,打听到王七郎和卢玉的关系,心生嫉恨,所以杀卢玉。

    特别是卢玉坏了王家的孩子,太后和怀庆长公主于公于私都不会让她活下去。

    怀庆长公主荒|淫无道,私下里豢养年轻的美男子,和朝中诸多大臣来往亲密,让他们入她的幕下。

    她自己躲在背后,所以朝臣皆曰太后的几个女儿。行事低调。

    其实,她们只是聪明而已,行事可是半点都不低调。

    王家几百年的老牌贵族,对付皇权有他们自己的法则。这些经验,自然也会教给几个公主。而那四位公主,个个聪明听话。

    所以,太后的几位女儿。表面上行事低调。但是暗中势力雄厚。

    真正傻的,是汝宁长公主。她身为皇帝的胞姐,行事不知隐藏。公然干涉朝政,朝臣对她多有不满。

    女人干涉朝政,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宫妃,都是大忌。迟早要被弹劾收拾的。

    “好,你看着办。”凌青菀道。

    石庭要杀怀庆长公主。不仅仅是因为卢玉,也是为了他自己。

    王七郎也是怀庆长公主和太后杀的。

    “......我在内宅,父兄都不当官,出不上什么力气。倘或哪里需要我,只管告诉我。”凌青菀又道。

    “不必了,我会同安二郎商量。”石庭道。

    他见凌青菀似乎为自己出不上力气而懊恼。就安慰她到:“我们现在还只是在剪枝桠。等真正伐树的时候,肯定需要你的帮忙。”

    怀庆长公主是一颗大树。

    若不先将枝桠先剪去。砍树会非常困难,而是还容易被垂下来的枝桠所打伤。

    石庭现在做的,只是剪去怀庆长公主的各方势力。

    朝中对怀庆长公主如此了解的,非王七郎莫属了,那曾经是他的表姐。

    石庭走后,安檐很快就来了。

    他让莲生跟在凌青菀身边,只要凌青菀和石庭见面,他立马就会知道。

    “和他说了什么?”安檐问凌青菀。他似乎已经相信了卢玉几分,说话没有之前冲了,仅仅是询问要事,没那样愤怒。

    “他说,这次赈灾粮被贪污的案子,牵扯甚广,他想趁机砍去怀庆长公主的左膀右臂。”凌青菀如实道。

    “先要砍去谁?”安檐问。

    “梅江彦。”凌青菀回答。

    石庭是这么告诉她的。

    安檐知道梅江彦,长得颇为俊朗,为人却心狠手辣。身居高位,行为不端。但是,官家颇为忌惮他,听说他背后是王家。

    不成想,竟然是怀庆长公主的私人。

    安檐也听他父亲说过怀庆长公主的一些事,隐约传闻那位长公主可不像朝臣口中那么温婉贤良。

    安檐从凌家出来,顺道走到了石庭府中。

    这是他第一次登门。

    石庭有些惊讶,将他迎接入府,沏茶相待。两人在书房密谈。

    “怎么除去梅江彦?”安檐开门见山,问石庭。

    “......怀庆长公主的驸马府上,总管事从祁州买回来一批粮食,足有一千石。先让御史弹劾驸马牵涉案中,紧咬不放。”石庭道。

    安檐挑了挑眉,问他:“声东击西?”

    诬陷驸马贪污。驸马犯事,涉及太后和长公主的颜面,她们肯定要极力保住驸马。那时候,怀庆长公主就分身乏术,没有力气去保梅江彦。

    这就是石庭的声东击西法。

    安檐觉得还不错。

    石庭回眸,看着安檐,眉宇间有了几分微笑:“你安二郎身材魁梧,世人皆对你放松警惕,以为你高大鲁莽。

    却没人知晓,你安二郎天生敏锐多智,精明过人。旁人对你的误解,是你的优势,你将来能定有番作为。”

    石庭很欣赏安檐。

    安檐能一下子把石庭的意图点出来,没有半分疑惑,跟得上石庭的思路,石庭觉得他很不错。

    安檐顿了顿,没接话。

    “既你有了主意,就动手吧。”安檐冷冷道,起身告辞。

    石庭却拦住了他。

    “你得帮我。”石庭笑道,“我在朝中势力微薄,没有你帮衬,我行事也颇为艰难。”

    安檐沉默了下,坐了起来。

    两人开始密谋。

    这些事,他们瞒着凌青菀。

    很快,凌青菀就听莲生说,怀庆长公主的驸马,涉嫌与朝臣合谋贪污赈灾粮。

    “哦,声东击西。”凌青菀心想。

    石庭是不会这么直接去碰怀庆长公主这块硬石头的,她身后有王氏和太后。

    所以攻击怀庆长公主的驸马,是为了让她无瑕旁顾,从而打击她的谋士。

    ***(未完待续)

第141章 忍耐的尽头

    第141章忍耐的尽头

    感谢了如嫣同学打赏的和氏璧,第二块了,么么哒!!

    ***

    凌青菀原本以为,贪污赈灾粮案子,对她的影响,仅仅是牵涉她的二姑父。

    不成想,石庭却要抓住机遇,对付怀庆长公主。

    凌青菀记得怀庆长公主。

    怀庆年纪不大,今年应该才二十五岁,比官家还要小一岁,是太后最看重的小女儿。

    她也时常进出宫门,巧笑嫣然。卢玉在宫里见过她数次,她时常到皇后跟前。

    卢珃不太喜欢她。

    怀庆长公主生得美艳,不同于她几个姐姐。她身材娇小纤细,五官精致,只是肌肤不够莹润白皙。

    和她几个姐姐相比,她是很婉约可人的,有点江南佳丽的柔媚。

    男人多半喜欢她那样的。

    “......你身为皇后的妹妹、卢氏贵女,要小心每个人。你以为不认识你的人就不会害你,那是蠢!你总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嫉妒你,想要置你于死地!”凌青菀记得卢珃曾经一次次这样对她说。

    卢珃常说,嫉妒在普通人心里,只是挠心挠肺的难过;但是在权贵的心里,就是一把利刀,会一刀把自己所嫉妒的人杀死。

    卢玉总是不以为意。

    最后,她死去的原因之一,果然就是怀庆长公主的嫉妒。

    她死的时候才十七岁,非常年幼。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她对姐姐的话时常叛逆,不相信。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跌个跟头、买个教训。就被人害死了。

    人都要走些弯路,才会慢慢变得成熟。

    而她卢九娘连走弯路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一击致命。

    没过几天,凌青菀就听说,怀庆长公主的驸马,被牵涉到赈灾粮案子里了。

    是莲生告诉她的。

    这个案子,已经将京里两成的官员牵涉进去。数目庞大。影响恶劣。

    可见,官吏腐败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贪污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所以赈灾粮下来,自然也要贪些。

    他们却没有想到,这次官家下这么大的狠心,想要彻底整治这件事;而朝中大权贵。为了京城的安稳和他们自身的高位,也同意严惩不贷。

    故意。中下级官员就倒了霉。

    晋国公府只有三叔荫了个小官,这件事跟他们关系不大,他们谈论起来,也是语气轻松。

    “二姑爷还在牢里吗?”三婶也会问。

    “在牢里是好事。”三叔道。“一旦过审就是死罪。纪王给他报了个瘟疫病,怕他会传染,将他单独关在小囚禁牢里。

    暂时是见不到他。但是能保命。拖个一年半载,风声过去了。再悄悄保出来。”

    三房和二房还会稍微谈几句,景氏和凌青城他们,则谈也不谈,因为他们更忙碌。

    大哥和大嫂的粮食铺子,生意很好。

    大嫂还叫母亲,在坊门口支个大棚,每天用十斤米熬煮成稀粥,散给穷苦人。

    这些米,大嫂的铺子出。

    景氏觉得这是大善,能帮大哥大嫂积福,就答应了,派了人两个小厮和甘妈妈,负责这件事。

    可是晋国公府内,他们的大米仍是要上账的。今年大旱,没有田租,家里存粮稀薄,买米又太贵,所以每天只有一顿白米饭,早晚两顿喝浓粥。

    普通人家都这样,不仅仅是晋国公府。

    这件事,就引起二房的极大不满。

    “大嫂,您不是把家里的粮食,拿给侄儿媳妇去赚钱了吧?”二婶就很不客气的说。

    她是晚膳的时候,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这些话的。

    陈七娘听了,脸色不变,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淡淡看了眼二婶,然后把目光转到了她自己婆婆脸上。

    她想看看她婆婆的意思,要怎么处理。

    “把钟福和秦先生叫过来。”景氏听了话,表情肃然,放下碗筷道。

    钟福是家里的总管事。凌家家业小,只有一个管事,和一个账房,账房先生姓秦。

    家里的账目,除了景氏管着,总管事和账房每个月都要对。

    景氏的账目,做得漂亮又透明,挑不出任何错儿。她叫总管事和账房来,就是要当面给二婶过账。

    片刻之后,钟福和秦先生来了。

    “把粮食那本帐,拿给二奶奶看!”景氏严厉道。她发怒的时候,眼底雷霆万钧,颇有几分气势。

    景氏鲜少动怒的。

    她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头一次。从前二婶怎么挑衅,景氏都不管她。可现在二婶是诬陷景氏的儿媳妇。

    景氏自己受委屈没关系,她不能叫陈七娘也受这些委屈。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必要跟她们体面过下去了!

    景氏忍了几十年!

    经常挑剔她也就罢了,竟敢说她儿媳妇!

    景氏非常护犊子的!

    看到景氏发火,二奶奶心里也胆寒了下。她就是平时说惯了,嘴碎罢了。心里不高兴,她就要发泄发泄,反正景氏就是那阴柔柔的样子,怎么说她也没用。

    现在,景氏动真格了,二奶奶连连给她丈夫使眼色,想让她丈夫帮忙。

    二叔冲她颔首,让她别怕。

    账房秦先生把账目交给二婶,道:“二奶奶,您过目。”

    秦先生和钟福不是景氏的人,而是祖父的亲信。但是经过这么多年,他们早已忠心景氏。

    景氏为人磊落,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两位先生是很佩服这个女人的。

    二婶翻了翻,道:“我看不懂,谁知道弄什么鬼?”说罢,她将账本丢回给秦先生,坐下来端起碗饭。慢慢喝起来。

    这浓粥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在娘家借住这些日子,也吃得不好,每天两顿稀粥,中午一顿杂粮饭。那个粥,稀得跟水似的。

    回到凌家,伙食大为改善。

    二婶不过是在家里好日子过惯了,故意想整整景氏罢了。

    景氏起身。走到了二婶身边。接过她的碗,狠狠摔在地上。

    米粥全部溅了出来,撒了满地;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瓷四溅。

    孩子们都吓住了。

    大人们也惊呆了。那声碎瓷声,在空气里晃荡,半晌没有散去。

    就连凌青菀。也被她母亲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她没去这么强势的时候。

    “你既然看不懂账目,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把家里粮食拿给儿媳妇去卖?”景氏冷冷盯着她,虽然发火了,但是保持她的镇定,“你应该去祖宗跟前反省几天。才知道自己信口诬陷大嫂是对是错。”

    她要把二婶关到家庙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

    二婶自然也吓住了。

    其实,这并不是为了这次一点小事要处罚二婶,而是长期的积累。

    二婶像这样诬陷景氏。阴阳怪气说话也不止一次,几乎是家常便饭。

    景氏忍了她十几年。终于在今天爆发了。

    “你敢!”二婶暴怒,站起来道,“景氏,你个寡妇,是不祥之人,我们凌家都被你带累了!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今天就跟你拼命!”

    她叉着腰,气势汹汹。

    “来人啊!”景氏冷笑着,对二婶的话也不生气,直接喊了下人,“把二奶奶关到家庙去反省两天,不要给饭!”

    二婶更怒。

    “你敢,你敢!”二婶咆哮道,转身见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二婶呵斥,“你们敢!”

    家里的下人,多半是怕主子的。

    不成想,那两个婆子却将二婶架了起来,要抬出去,丝毫不犹豫。二婶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这两个婆子没见过。

    “你们是谁?”二婶厉声喊道,使劲挣扎,“你们怎么在凌家,景氏,你这个贱妇,是要害命吗?怎么家里会有不认识的婆子?”

    “这是我的陪房,二婶不认识吗?”这时,陈七娘站了起来。

    她一个新妇,对面家里这么大的争执,而且是因她而起,没有丝毫的慌乱和忐忑。

    她表情淡然,眼神镇定,静静看着二婶。她宁静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从婆婆开始发火,陈七娘就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马去把她的陪房全部叫了来,守在门口。

    饭厅里顿时静下来,落针可闻。

    大家震惊看着陈七娘,对这个小女子有点难以置信。连景氏自己眼底也有几分惊讶。

    陈七娘的淡定从容、威严冷静,更胜景氏一筹,将来越发是个不好对付的。

    陈家行商,陈七娘从小就见过世面。这些小打小闹,在内宅妇人看来很棘手,对陈七娘而来却是小毛毛雨。

    她跟着她父兄,在祁州药市暴利的参茸行滚过,那些惨烈的争斗,她眼皮都不眨一下,什么架势没见过?

    二婶这些小闹和闲言碎语,陈七娘从来不过心。

    “岂有此理!”二叔终于怒了,也站了起来,“大嫂,这日子不过了吗?”

    说罢,他就冲景氏和陈七娘走过来。

    可是走了几步,他脚步一顿,立在原地不敢动。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就瞧见门口站了四名壮丁,全是陈七娘陪嫁的车夫。

    此刻,那些所谓的车夫,手里拿了马鞭,人高马大立在饭厅门口。

    二叔心里惊骇,愣是不敢往前。

    他是个色厉内荏的,在家里妇人们跟前敢横,真遇到事,他就吓得萎靡了。

    景氏也瞧见了,满意微笑,冲陈七娘点点头。

    “带去家庙!”景氏重新吩咐压住二婶的婆子们。

    二婶又哭又叫,二叔愣是没敢动,满面怒色瞪着景氏和陈七娘。

    凌青菀微微笑了笑。

    看来,她母亲的忍耐,终于到头了。接下来,要么把二房和老太太全收拾了,要么分家。

    凌青菀倒宁愿分家,就是母亲舍不得那爵位。

    ***(未完待续)

第142章 斩去一臂

    第142章斩去一臂

    这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回榭园之后,大哥有点闷闷不乐。

    景氏就跟他们解释:“你们这次做粮食生意,没有跟家里的钱财有半分瓜葛,他们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他们眼红你们赚钱,今天不闹,改日还要闹。

    所以,我这次没有姑息你二婶,就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口,省得一次次的,给你们添堵。你们以为娘真是为了这一口气吗?”

    景氏口里的“他们”,单单指二房那两位。

    “我们知道的,娘。”凌青菀接话,“您素来忍让他们,这次也是势在必行。二叔和二婶最不安分。”

    陈七娘笑着,不说什么。因为婆婆已经把事情做好了,陈七娘不需要任何言辞,只需安静站在那里即可。

    大哥仍是沉默,他似乎有点痛苦的样子。有话想说,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哥也是磊落性格,很少见他这样欲言又止。

    凌青菀看了大哥几眼。

    最终,大哥没有开口,凌青桐却说话了。

    “娘,为什么不和他们分家?”凌青桐突然道,“咱们单独过,不好吗?您在姨母家的时候,脸色容光焕发,像年轻了十几岁!

    回到家里,您一下子就苍老了好些!这些事,让您愁苦受累,我们也知道。原本就跟他们不同心,不是一家人,苦撑着也是受罪。”

    凌青桐记得,前世的时候,再过十年他母亲就要去世。那时候,母亲并不老。才五十多岁。

    假如这辈子改变不了命运,母亲也没几年活头了,何必这么受罪?想到这里,凌青桐就内疚。

    他母亲养大了他,给了他身份地位,让他摆脱了逃生子的命运,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少爷。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他却没有来得及报答母亲。

    等将来安二哥当权,他会提携凌家的兄弟们。凌家这个爵位,简直是鸡肋。

    上辈子。大哥得到了爵位,最后有什么用?

    反正念如的命运改变了,那么继续改变一些,焉知不是更好?

    景氏微讶。看着凌青桐,目光里有几分欣慰。其实。自己养大的孩子,又是自己的亲外甥,景氏对他就像儿子一样。

    这孩子总是跟他闹脾气,自从念如回家之后。他就转了性子,也愿意念书了,景氏很高兴。

    听到他这番话。景氏心里发热。

    “你这孩子......”景氏感动道,却说不出什么。

    大哥凌青城也抬眸。看着凌青桐。他的眼睛里,没有责备,反而有点欣喜,好似他的心思被他弟弟看透了。

    凌青桐刚刚的那番话,正是大哥想说的。

    大哥又扭过头,去看母亲。

    见母亲摇头笑,觉得凌青桐是孩子话,大哥肃然道:“娘,和他们分家吧!以后的荣华富贵,儿子自己去挣!

    我这些日子,虽然帮着七娘做生意,照样每天回来看书了。将来考个进士,也不是难事。等我做了官,讨个诰命给您。

    家里这个爵位,二叔早就想要了,老太太也不甘心。哪怕真的给我了,也是一辈子甩不开他们,您还是糟心!

    儿子不想让娘这么艰难。咱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蕊娘找回来了,一家子团聚,凌青城着实不忍心他母亲为了爵位,一再忍受二房和老太太。

    他们已经忍了很多年!

    以后得了爵位,还是要养活二房。二叔二婶那个性格,打骂是不管用的,他们肯定要不停的挑事。

    后半辈子都要和他们牵扯,让凌青城觉得挺恶心的。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就像凌青桐所言,母亲从姨母家回来之后,真的老了很多。

    母亲在姨母家,心情愉悦,人看上去健康红润,凌青城心里也开心。

    现在呢?

    才回家就一堆糟心事。

    “你们啊,都是孩子话。”景氏笑道。饶是如此,她心里也是微微一动。

    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景氏忍了他们很多年,因为她对未来没有把握,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所以紧抓那个爵位不放手。

    但是,现在的长房已经越过越好了,特别是娶了陈七娘,让景氏对长子以后的生活很放心。

    陈七娘能力卓越,她相夫教子,甚至能经商赚钱,简直是个能力出众的。

    儿子有了陈七娘相帮,肯定会更好。陈七娘有远见,她能帮助凌青城,景氏突然就不再为凌青城担心。

    而幼子和女儿们,景氏从来就没有指望他们有大出息,活得健康快乐就好。

    这些,都已经有了啊。

    心里的重石歇下,景氏就忍不下去了。特别是二房和老太太,总是故意找事,就是想让景氏自己放手。

    所以,她今天发火,处罚二婶,不单单是二婶诬陷陈七娘,也是景氏以往的火气迸发出来。

    “娘,我也想跟他们分家。”凌青菀见哥哥和弟弟表态了,自己也站出来说,“您看啊,三叔已经当官了,二叔肯定眼红。

    那个爵位,现在已经不能荫官了,大哥要来做甚?不如让给二叔,他心里平衡了,就不生事。和他们分开了,咱们的家务事,他们也不知道,更清净。”

    凌青菀是担心蕊娘的事被二房揭穿。

    到时候,二叔肯定要闹。

    和他们分家之后,长房的事,二房什么都不会知道,二叔二婶想闹都没有资本。

    景氏心头一震。

    凌青菀的话,说中了景氏心里的担忧,她何尝不怕二房真的闹出来?

    凌青菀的话,才算彻彻底底打动了景氏的心。

    景氏坚持了几十年,为了那个爵位。现在放弃了。多少有点前功尽弃,她觉得不划算。但是,凌青菀说得对,现在就放手,可谓“停止损失”。

    陈七娘看着他们,心里已经明白了。她丈夫对她贴心,瞒了几个月。上次就把蕊娘的事。告诉了陈七娘。

    这就等于把凌家的大秘密交给了陈七娘,让陈七娘格外感动。

    但是她知道,她婆婆和小姑子们。可能还有点不信任她,所以他们没说。

    陈七娘理解他们的谨慎,也知道他们对她是真心的,迟早要告诉她的。所以她也不急,装作什么都不清楚。

    “都说什么胡话?”景氏沉默一下。对孩子们道,“都回房吧,早点歇了。”

    但是,孩子们的话。在景氏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她那个牢不可破的理想——想让长子承爵,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依靠她妹婿和哥哥,凌青城兄弟可以有个好出身。不必依靠那个鸡肋一般的爵位。

    爵位当然也有些用,比如不用交赋税;倘或家里人犯事。可以通过议贵而减刑。

    但是,凌青城不缺钱,他有了个富甲天下的外家,和生意精明的妻子;凌青城倘或犯事,也有姨父和舅舅。

    这个爵位,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现在全部是依靠别人,但是凌青城既非纨绔,也是愚蠢,他将来定然有番作为。

    等孩子们起来了,可以回报姨父和舅舅。

    “我是不是该听孩子们的?”景氏这么想。

    因为通过最近的事,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对二房和老太太的忍耐力越来越差了。

    正在凌家为了这些家务事烦心的时候,凌青菀听到了一些消息。

    还是莲生告诉她的。

    莲生每天都外出,把安檐和外头的一些消息,拿回来告诉凌青菀。

    有御史弹劾梅江彦。

    梅江彦在朝中地位高,因为依靠怀庆长公主和王家,地位显赫。

    但是,他贪赈灾粮的证据,铁证如山摆在官家和朝臣的面前。

    梅江彦的确是贪污了,但是没有安檐和石庭帮忙,普通人查不到他头上,也拿不到他的证据。

    这个当前,王家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得罪满朝的权贵。所以,梅江彦败露之后,王家首先放弃了他。

    而怀庆长公主那边,她自己驸马的事尚未解决,也是一身骚。

    驸马的事,可能会把怀庆长公主背后的势力泄露出来,她更担心。于是,她也有点生气,梅江彦这个时候不帮她出主意,反而给她添麻烦。

    她左右为难。

    最终,她选择先保住她的驸马要紧。因为她和驸马是一家人,驸马更是她的体面,她不能把这层遮羞布毁了。

    梅江彦就被拿下了。

    审讯之后,梅江彦和其他贪污赈灾粮的一样,直接拉到了西市口,被砍了头。

    梅江彦被杀那天,是腊月初五。

    正巧,既是凌青菀的生日,也有卢九娘的忌日。

    这天没有下雪,但是刮着狂风。

    狂风将冰凉的空气,透过衣衫的缝隙,刺入骨头里。一旦出门,不管穿多少,都要全身冻僵。

    石庭约凌青菀出去。

    凌青菀很想去。

    她太开心了。

    石庭他们已经顺利走好了第一步,斩去了怀庆长公主的一条胳膊,是极大的好消息。

    “我要去见石庭,你去告诉你家主人,让他也来。”凌青菀对莲生道。

    她把石庭约她见面的地方,告诉了莲生。

    莲生道是,果然去告诉了安檐。

    结果,安檐就比凌青菀先到酒楼。凌青菀进来的时候,安檐和石庭左右对峙而坐。

    安檐沉默着,一张冷峻的脸;石庭颇为高兴,清冷的表情不见了,一脸的温和。

    凌青菀笑了笑,选择安檐的下首坐了。

    安檐的表情,终于缓和了几分。

    ***(未完待续)

第144章 夺狗

    第144章夺狗

    安檐的马车,到了汝宁长公主府。

    今天天气不好,风很大。寒风灌入肌肤,遍体生寒,似冰水浇下来。

    安檐穿着很厚的风氅,依旧觉得很冷。

    “......我家四少爷进宫去了。”周又麟的小厮告诉安檐。

    安檐喝了酒,浑身酒气,就没有进去给长公主和驸马见礼,转身离开。

    他知道周又麟进宫做什么。

    今天是卢九娘的忌日,周又麟肯定是去宫里的后湖那边祭拜了。

    安檐去了宫门口,等着周又麟。

    正巧碰到周又麟从宫里出来。他一脸的伤心颓废,郁郁寡欢。

    太冷了,周又麟懂得肌肤发紫,他依旧不觉得,整个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令人心疼。

    看到安檐,周又麟惊讶道:“我正想去找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又麟想去找安檐喝酒,对安檐倾诉一番。周又麟没有亲兄弟,最好的朋友就是安檐。

    他难过的时候,唯有安檐可以倾诉。

    但是,他从来不说卢玉的坏话。就是因为他既难过,又维护卢玉,让安檐越发心疼他,越发记恨卢玉。

    卢玉就是这样,在安檐的心里变了形,变得扭曲可恶。

    已经过去了四年了,周又麟想,今天,整整四年!

    为什么他走到卢玉去世的地方,仍是心如刀割?卢玉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天气不好,想找你喝几杯。”安檐回答周又麟。

    但是,他已经喝了不少。浑身的酒气。于是,他又解释道,“方才和同僚喝酒出来。”

    其实,他的解释是多余的。

    周又麟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管这些?能有个人陪他喝酒,听他倾诉心绪,周又麟就很高兴了。

    他们寻了家酒楼坐下。

    胡姬端了热腾腾的酒,安檐亲自筛了给周又麟。

    周又麟痛饮三大杯。心里才舒服几分。他冻僵的身子。慢慢回暖。

    安檐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次,周又麟慢慢喝着。

    “今天是九娘的忌日。”周又麟开口就道,“我去宫里祭拜她了。太后娘娘知道我进宫。找我说了几句话,所以才出来。”

    安檐的眼眸微寒。

    太后啊,她就是杀卢氏姊妹的主谋。

    那个蛇蝎心肠的老太太!

    “......太后说,想给我保个媒。将尤侍郎的第二女许配给我。”周又麟苦笑道,“我回绝了。”

    安檐听了。沉吟片刻。许久,安檐才开口道:“你也该成亲了。你是独子,连个兄弟姊妹也没有,你父母的希望都在你一人之身。年纪大了。总需要儿孙满堂。”

    他想劝周又麟放手。

    似乎只有这样,安檐才能心安理得。

    周又麟这么挣扎,不过是空伤心。卢九娘根本不在乎他。

    周又麟却摇摇头:“我若是成亲,既负了九娘。也负了未来的妻子。何必呢?还是独自一人,不要害人害己。”

    安檐顿住。

    周又麟又灌了两杯酒。

    “要是卢玉没死,我现在长子都该三岁了。我未必会喜欢那孩子,但是一定会对他好。”周又麟慢慢道,“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从来不恨她?”

    是啊,这也是安檐想问的。

    为什么你从来不恨她?

    她到底是哪一点,让你如此绝望,却又难以生恨?

    安檐终究没有问,他似乎不太想从周又麟口中,听到卢玉有多好。

    他依旧不希望更多的人喜欢卢玉。沉默一下,安檐才问:“她是个怎样的人?”

    安檐很想知道卢玉的过去。

    周又麟抬眸,看了眼安檐,笑道:“你从来不喜我提及她的,哪怕我说了,你也不接话。今天,到底头一回问起她。”

    安檐莫名有点心虚。

    “你可以说一说她。”安檐将心虚压下,对周又麟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周又麟陡然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打算过将卢玉的事告诉别人,所以没有事先组织过语言。

    临时要评价卢九娘是个怎样的人,周又麟舌头打结,半晌不知从何处开头。

    “她漂亮吗?”安檐却问,“她是一副什么样子的容貌?”

    他似乎看出了周又麟的为难,主动帮他寻了个开口,让他可以说下去。

    周又麟就笑了笑。

    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卢玉的样子。

    “漂亮!”周又麟笑道,“你见过卢皇后吗?”

    安檐没有。

    但是,他多次听人说,卢皇后生得美艳非常,姿容天下一绝。很多贵妇人见过卢皇后,都大赞她的容貌。上次王七郎还说,他哥哥对卢皇后一见钟情。

    卢玉和卢皇后是胞姊妹,她姐姐那么美丽,她应该长得也很好看吧?

    “我没有见过卢皇后。”安檐道,“她和卢皇后很像?”

    “六分像。”周又麟道,“她个子娇小些,不似卢皇后那么高挑;有一颗虎牙,笑起来娇憨可爱;鼻子不是那么高挺,但是精致小巧。

    她胜在肌肤上。她的肌肤,真像块上等的白玉,细腻瓷嫩,吹弹可破。满京城的女孩子,都没有她那么好的肌肤......”

    安檐就愣了下。

    他突然想起来,凌青菀的肌肤,似乎比从前更好了,越发白皙。

    从前,凌青菀没有那么白,现在似白玉无瑕。

    她越长越像卢九娘了吗?

    “她的左边胳膊上,有一道伤疤。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打她母亲和姐姐,她去帮忙,被她父亲摔倒了桌子上。茶壶滚下了刺破了胳膊,留下伤疤。”周又麟又道。

    安檐却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胳膊上的伤疤?

    难道你见过她的胳膊吗?

    夏衫通透轻薄,但是也不至于真的能看清。

    “......她不肯给我看她的伤疤,我就把她的袖子给扯断了。”周又麟却继续道,好似那些都是他童年的趣事,“那时候她才十一岁,哭得像只小花猫。后来我逗她开心。她都不理我。”

    安檐愣住。

    “你为什么那么混账?”安檐情不自禁问道。

    他真是被周又麟惊到了。为什么他要去捉弄一个小姑娘?

    怪不得卢玉讨厌他。

    周又麟听到这话,只是苦笑道:“我那时候才十二三岁,我懂什么呢?

    每天懵懵懂懂的。就想和她玩。她却是对我爱答不理,只喜欢跟着她姐姐。她后来还学医,整日看书像个书呆子,我不逗她。她就不会看我一眼。”

    他满腹委屈。

    安檐却有点生气。

    两人都沉默了下。

    “她父亲,会动手打人吗?”半晌。安檐突然问。

    他从来不知道,高门贵胄之子弟,还会动手打女人孩子,又不是屠户家里的。没有教养。

    “是的,她父亲特别残暴!”周又麟道,“不仅仅打下人。连她和卢皇后也经常挨打。听说她母亲,就是被他父亲逼死的。”

    安檐心头。泛出浓浓的酸楚。

    原来,她过得并不好。

    她生活在那样权势滔天的家庭,却过得连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都不如。

    后来跟着她姐姐,背井离乡到京里,还天天被周又麟欺负。

    周又麟大概不觉得,他那些欺负,会让女孩子很害怕。

    安檐微微叹了口气。

    “你经常捉弄她?”安檐又问,声音有点冰凉。他的酒意已经过去了,只剩下不悦。

    好似周又麟欺负了他安檐的女人一样。

    看来,卢九娘说周又麟砸了她母亲珍贵的遗物,并非谎言,周又麟真的做得出来。

    “经常!”周又麟痛苦道,“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可是我喜欢她,才会特意去捉弄她啊。

    我若是不捉弄她,她就会躲着我,不肯和我玩,更不会跟我说话。”

    可是你捉弄她,她只会更躲着你啊。

    安檐又给周又麟斟了杯酒。

    周又麟喝醉了,就把他小时候捉弄卢玉的事,全部告诉了安檐。

    弄坏她的衣裳、书、头发等,都是家常便饭。

    安檐很生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生过周又麟的气!

    年少无知,都不能作为借口!

    安檐喜欢一个女孩子,疼爱她都来不及,恨不能把心都掏给她,为什么要欺负她、捉弄她,让她那么无助?

    安檐不可能将卢玉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周又麟。周又麟现在的痛苦,在安檐看来都是他自找的。

    周又麟很快就喝醉了。

    他喝醉之后,嘴里不停念叨着卢九娘。

    安檐将他送回家,看到了他屋子里的狗。安檐知道,那是卢玉的。

    这狗锁在笼子里。

    因为不锁起来,它就会往凌家跑,周又麟非常伤心,无奈之下只得用个笼子将它锁起。

    “你们家四少爷说,这条狗送给我。”安檐对周又麟的小厮道,“搬到我车上去!”

    小厮们惊愣了半晌。

    这是他们家四少爷的命,怎么会送人?

    但是,安檐和周又麟关系甚好,小厮们也知道。

    莫不是四少爷决定痛改前非,准备忘记卢玉,重新生活?

    长公主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非常高兴。

    于是,小厮们合力,把这个装了狗的笼子,抬到了安檐马车上。

    安檐驱车,去了晋国公府。

    石庭送了凌青菀礼物,安檐也想送一个。否则,他心里会一直不舒服,觉得输给了石庭。

    这条狗,大概是唯一能和那个花瓶匹及的礼物了。

    至于周又麟,这条狗在他身边,对他有害无益。他明知卢玉心里没他,但是还放不下,自己折腾自己。

    知道周又麟和卢玉的往事之后,安檐觉得,应该逼迫周又麟前进了。

    把这条狗送走,周又麟可以及早抽身。

    他不应该困在那段感情了。

    因为,那原本就不属于他!

    ***

    又到了月中,这个月过去一半了。我这个月虽然没有上个月更新多,但是也算努力的对吧?求月票鼓励下,拜托啦!!(未完待续)

第145章 父母的秘密

    第145章父母的秘密

    安檐被狗送到凌家的时候,已是黄昏。

    凌青菀瞧见了雪儿,很失态的低呼一声,惊喜交加。她热泪盈眶,喊着雪儿。

    雪儿恹恹的,听到凌青菀的声音,奋力跳起来,扑向了她。

    “你瘦了,你瘦了!”凌青菀搂住这狗,心疼得哭出来。已经八九个月未见,雪儿瘦了很多,几乎瘦骨嶙嶙,连叫声都变得无力。

    她心里大痛。

    早知道雪儿这么难过,就应该不顾安檐,去把雪儿弄回来了!

    都是她的错。

    “周又麟那个坏小子,他肯定苛待你了!”凌青菀哭道,使劲搂住雪儿,“我没有早点接你回来,我对不起你......”

    雪儿嗷呜着,蹭她的手,不肯离开她半步。它的嗷呜声,似低泣。

    众人瞧去,果然见雪儿在哭。这狗竟然跟人一样,流出了眼泪。

    大家都惊呆了。

    安檐在一旁,也看得惊愣了片刻。

    凌青菀就哭得更伤心了,使劲抱着狗的脖子。家里的下人都看着他们,既惊讶,又不知道到底为何,莫名其妙的。

    她们不知道凌青菀到底哭什么。

    抱着一条狗,哭成这样,是挺怪异的。

    只有安檐,心里抽搐似的疼。是他告诉凌青菀,不要去找这条狗的。他到了此刻才明白,卢九娘的姐姐去世之后,她的猫和狗,大概是她剩下的亲人。

    他们的感情,并非主人和宠物那么简单。它们是卢九娘的依靠。是她剩下的唯一。

    而安檐不准她去找回来。

    “我现在在她心里,是不是跟周又麟一样讨厌?”安檐怔怔的想。

    他很霸道,凌青菀收石庭的礼物,都要先问过他是否可以。

    足见,她心里也很忌惮他。她很怕安檐一生气,就要令她魂飞魄散。她一定时刻担心着,整日难安。

    一旦有了畏惧。爱慕就会减少几分。

    安檐后背发凉。

    安檐想到这里。不顾景氏和丫鬟、婆子们在场,走到凌青菀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别哭了,以后这狗交给你!”

    凌青菀睁大了双目,惊喜又难以置信看着安檐。

    她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变得乌黑明亮,似璀璨的墨色宝石。

    安檐心里微跳。

    他的眸光。变得温柔软和,安静回视她。他暖暖的注视。让凌青菀心里格外踏实。

    “真的吗?”凌青菀哽咽着问他。

    安檐点点头:“这狗在长公主府,不肯吃喝,整日想跑过来找你。被关了起来。再关下去,这狗就没命了。以后,你好好待它。”

    凌青菀使劲点点头。

    她哭着说:“安郎。你真是我的恩人!”

    这一句话,说得安檐心里沸腾起来。倘或不是众人在场。他肯定要抱住她,让她别忘了这句话。

    她要记得,安檐是她的恩人。

    以后,不要忘恩负义。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东西,安郎,多谢你!”凌青菀又道。

    这条狗,比那个花瓶更重要。花瓶是遗物,狗却是亲人。这分量是其他任何东西都难以比拟的。

    安檐就松了口气。

    他没人输给任何人。

    安檐将狗送给凌青菀之后,安慰她几句,又跟景氏见礼,这才转身回家了。

    周又麟喝了很多酒,一直睡到了次日中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喂狗,这是他的习惯。

    他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喂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的狗,视若珍宝。

    突然发现狗不见了,连笼子都没有了,周又麟大惊失色:“我的狗呢,我的狗呢!”

    他咆哮起来,盯着小厮,反复质问。

    小厮被吓住了,战战兢兢解释道:“被......被安家二少爷抬走了,他说是四少爷您吩咐的......”

    周又麟大惊。

    他昨日是喝多了的。

    但是,他喝得再多,也不会将狗送人的啊!安檐也知道他在乎这条狗,为什么要带走?

    “吵什么?”汝宁长公主出现在周又麟的院子门口,正巧听到了这话。

    她身后,跟着两名护卫,而不是丫鬟。

    “娘,我回头跟您说。”周又麟顾不上梳洗,转身要去找自己的狗。

    他要急忙赶去安家。

    但是,汝宁长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卫,拦住了周又麟的去路。

    周又麟微愣。他倒也不是打不过这两个护卫,但是他母亲的人,他需得尊重几分。

    故而,周又麟停下脚步。

    “不许走,我有话跟你说,你先进来!”汝宁长公主冷冷道。

    很严肃的样子。

    说罢,她自己先进了周又麟的屋子。

    周又麟又急又气,却被侍卫拦着动弹不得,他只得折身回来。

    “那条狗,是你昨天和安二郎喝酒,喝醉了非要塞给人家的!”汝宁长公主对周又麟道,“他已经告诉了我,我同意他才搬走的。”

    安檐早上来过了汝宁长公主府。

    他跟汝宁长公主说了很多话。

    他把实情,告诉了汝宁长公主:“太后娘娘说,给又麟保媒,他当场拒绝。又麟他已经不小,不能这样再耽误下去。”

    汝宁长公主当时气得发颤。

    太后保媒,周又麟都不回家商量商量,就敢当场拒绝,天大的胆子啊!

    他还真当太后是个不管事的老太太吗?

    太后说这话,是有目的的。

    汝宁长公主是不会接受太后保媒的儿媳妇,周又麟拒绝了是好事,但是不能那么直接了当啊!

    “......那条狗,是卢九娘的遗物。睹物思人。不釜底抽薪,他永远走不出来。所以,我把那条狗带走了,送给了我表妹,她喜欢养狗。”安檐又道,“又麟若是问起来,您帮我转告一声。”

    他是既为了周又麟好。也帮了凌青菀。

    这也是实情。这条狗不送走。周又麟会一直沉浸在他的痛苦里,难以自拔。

    安檐走后,汝宁长公主越发觉得安檐行事正确。

    那条狗。早该扔了。

    所以,汝宁长公主决定搀和一回,不管周又麟是不是再次发疯。

    安檐说得不错,不釜底抽薪。周又麟要怎么办?

    跟条狗过一辈子?

    “我那是醉话!”周又麟急了,“您怎么能答应呢?我要去追回来!”

    “你敢追回来。我就敢剁了它!”汝宁长公主怒喝道,“你既然答应送出去,岂有追回来的道理?”

    周又麟顿住。

    汝宁长公主的话,他其实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在等汝宁长公主说完。然后他再去追回他的狗。

    “太后替你保媒之事,我已然知晓。你现在就更衣,跟我进宫去。去跟太后娘娘解释清楚这件事,不可鲁莽推辞。”汝宁长公主继续道。“否则,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汝宁长公主并非让周又麟去答应,而是去解释。拒绝是可以的,没有理由却是不行的。

    周又麟就知道,是安檐告诉他母亲的。

    现在,连安檐也要逼迫他忘记卢玉。

    所有人,都在反对他。

    周又麟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瞬间仿佛掉入了冰窟,连心里都凉透了!

    “那您,还是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周又麟冷冷道,转身欲走。他知道他母亲不是逼迫他去应下亲事,但仍起了叛逆。

    因为他心里难受,感觉一时间四面楚歌。

    汝宁长公主大喝:“站住!”

    周又麟不听,继续往外走。

    汝宁长公主又喊:“你给我站住......”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哭腔。

    周又麟一怔,停住了脚步。回首间,见看到他母亲泪流满面,周又麟愕然又心酸。

    他记忆中,母亲是很强势的,什么时候会当着儿子的面落泪?

    难道,她真的老了吗?

    思及此处,周又麟猛然间悲从中来,他真的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啊。

    他从来没有体谅过他的母亲,因为他总觉得,母亲荣华富贵,万事不愁,心里对她没有怜悯。

    而他母亲,也是头一次在周又麟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

    “娘......”周又麟回身,走到了汝宁长公主的身边,柔声喊了母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服软。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天生比旁人懂事慢,一根筋。就像他那时候,那么爱卢玉,偏偏要欺负她。

    汝宁长公主心弦触动,一时感慨万千,也不顾体面,眼泪止不住了,越哭越伤心。

    “若不是跟你父亲十几年面和心不和,我早就多生几个孩子,岂会这样为难你?”汝宁长公主哭着对儿子说。

    周又麟震惊:“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父母很恩爱,也以为父亲对母亲疼爱有加,夫妻和睦。

    他们没有再生孩子,周又麟以为是父亲或者母亲谁身体有疾。

    如今看来,他是误会了。他一直对父母的事不甚了解啊。

    汝宁长公主转身,进了周又麟的屋子。

    她下定了决心,今天把事情和儿子摊开了说,都要说得明白。

    她不想再强撑着了。

    母子俩坐下。

    周又麟揉着宿醉发疼的头,半晌才道:“娘,您......您跟爹爹,感情不和吗?”

    汝宁长公主想到此处,心里悲切不止。她和驸马感情失和,已经十几年了。

    这些年,他们貌合神离,驸马从来不愿意跟她同床。

    汝宁长公主从来没有在儿子面前哭过,更没有打算把秘密告诉他。可是,她猛然失态哭出来,儿子却突然不再绝强了,令汝宁长公主心头微动。

    她似乎找到了另一种方法来对付儿子。

    “你要不要去我的院子里看看?”汝宁长公主抹了眼泪,对儿子道。

    周又麟微讶。

    他不知道母亲要让他看什么,还是点点头。

    于是,汝宁长公主把他带到了正院。

    正院的上房,长公主的里卧摆在一张大床,床上的双人被、双人枕整整齐齐的。

    “你推开那个书架。”汝宁长公主指了西面的墙壁,对儿子道。

    这个书架,足有一人高,堆满了书籍,密密麻麻的。

    看上去很重。

    周又麟觉得,他一个人是推不动的。但是,他母亲吩咐了,于是他上前,半蹲下身子,卯足了劲,使劲去推。

    脚下一个踉跄,他一下子就把书架推得老远,撞到了墙壁上,书哗哗落下来。

    周又麟用力过猛,书架跑远自己,他自己没有跟上,也跌坐在地上,惊愣愣的看着那书架。

    原来,这书架的底部是可以滑动的,装了滑动轴子,很容易推。

    书架后面,有一扇门。

    周又麟看到这门,又是一愣,半晌没有爬起来。

    ***(未完待续)

第146章 领悟

    第146章领悟

    周又麟半晌从地上爬起来,推开了书架之后,来开了书架后面的门。

    汝宁长公主点了盏灯,走到他身后,把灯给他。

    周又麟提灯,从门口走了进去。

    是一个暗室。

    暗室里没有窗户,但是从屋顶能透风进来,所以味道并不难闻,就是凉飕飕的。

    灯火幽淡,发出轻微的光线。借着这光线,周又麟看清里头,家具齐全,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和他父母的里卧一样,这也是个简单的卧房。

    周又麟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震惊立在当地,久久没有动。

    “这是你父亲自己要的,并非我逼迫他。”汝宁长公主对儿子道,“这些年,只要他在家,就要歇在这里,不肯与我同床,我怎么劝说他也不听......”

    周又麟良久才回神。

    “这是为什么?”他问他母亲。

    汝宁长公主顿了下。

    她很想告诉她儿子实情。

    但是,一旦她儿子知道了实情,就不会再敬重她这个母亲了。

    故而,她决定编个谎言,把错全部推给驸马。

    “......你父亲尚我之前,有个心爱的女子。而后我立府不久,她就去世了,你父亲以为是我害了她。所以,你出生之后,他就不再与我同房。”汝宁长公主道。

    这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故事。

    这种故事也很好编。

    周又麟自己受过感情的伤,肯定不会拿这个故事去询问他父亲真假,怕揭开他父亲心头的伤疤。周又麟只会默默的同情他父亲。

    同时,他也会同情他母亲。

    这并不是他母亲的错。

    这样,汝宁长公主的谎言就不会被揭穿。汝宁长公主情急之下。愿意把自己和丈夫失和的事,告诉儿子,但是她不会告诉她儿子真实的情况。

    真相,总带着几分丑陋,没人能接受。

    特别是儿子。

    周又麟无疑又被震撼了。

    “......娘,您有没有......”犹豫片刻,周又麟慢吞吞开口。

    他想知道他母亲到底有没有杀父亲的情人。

    “当然没有!”汝宁长公主立马打断他的话。“你当你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可是堂堂的长公主。圣上的胞姐,岂能如此没有容人之量?”

    她说得大义凛然。

    儿子对母亲,总是下意识带着几分偏袒。更希望母亲是正义且完美的。

    所以,汝宁长公主这番大义凛然,周又麟信了。

    他父亲的心情,他也能明白。

    他突然觉得。原来他高高在上的父母,也有这么多烦心事。

    周又麟突然不忍心了。

    他们自己。也生活在痛苦里。而身为他们的儿子,居然这样不体谅他们。

    周又麟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自责。

    他觉得他在逃避现实,逃避作为儿子的职责。他没有令父母骄傲,他也没有保护好卢玉,如今卢玉走了。他甚至没有令她安心过。

    倘或卢玉知道他这么难过,也许会内疚吧?

    “娘......”他声音微沉。缓缓把暗室的门关上,“您应该让父亲搬出来住?”

    汝宁长公主就哭了。

    这次,她是真的伤心,因为不是她逼迫驸马住暗室的,而是驸马不肯原谅她,非要住在里头。

    提起这话,汝宁长公主的心酸是实实在在的。

    “我何尝不想?”汝宁长公主对儿子道,“只可惜,他同我生疏,心里错怪我多年......”

    她又哭诉了半晌,将儿子的心彻底软化了。

    周又麟有点内疚,也有点伤心,坐在母亲身边,沉默良久。

    “那条狗,再关下去就要饿死了。”汝宁长公主陈璟对儿子道,“就送给安檐吧。他那个表妹,不是罪擅长养动物么?兴许,这才是那狗的活路......”

    周又麟心里很明白。

    那条狗自从见到晋国公府的姑娘,心就不在周又麟身上。周又麟气恨,关了它大半年,它快要饿死了,瘦得皮毛骨头,他又如何忍心?

    既然自己给了安檐,就算了吧。

    也该做个了结。

    他和卢玉,早在四年前就完了。如今,他也该放手了。

    “娘,我昨天进宫,太后娘娘跟我说,想替我保媒,对方是尤侍郎的次女,我回绝了太后。”周又麟主动对汝宁长公主道,“您觉得我做得对吗?”

    汝宁长公主心里大喜。

    周又麟竟然主动提及自己的亲事,这说明他松动了,他愿意谈婚姻了。

    “你做得对。”汝宁长公主欣喜,感激的对儿子道,“因为你已经定了建平侯府上的三姑娘,怎么能应下太后的保媒?”

    她在试探周又麟。

    定下建平侯府三姑娘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只是汝宁长公主和建平侯的约定,尚未正式论亲。

    周又麟眼底,仍是闪过几分不愿意。

    但是,他最终只是沉默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汝宁长公主就大喜:“我要进宫,去跟太后娘娘解释一番,免得她老人家误会。建平侯那边,你可要去打听打听?”

    周又麟站了起来,有气无力道:“娘做主即可。娘的眼光好,我听娘的......”

    汝宁长公主的一颗心,终于归位了。

    周又麟颓废走了出去,汝宁长公主却高兴极了。

    “安檐这次立了大功。”汝宁长公主心想,“他把狗带走,真是救了又麟一命!”

    汝宁长公主收敛心绪,把书架整理好,起身出去了。

    她正式派人去建平侯府提及亲事。

    建平侯府那边。也是高兴极了。他们家三姑娘,要嫁入显赫一时的长公主,简直是太幸运了。

    ***

    雪儿回到了凌青菀身边,凌青菀很开心,却把她身边的人吓坏了。

    雪儿现在很瘦,但仍是高大凶猛的,丫鬟们都怕它。就连景氏也害怕。

    唯一不怕的女眷。是蕊娘。

    蕊娘笑嘻嘻,伸手去摸雪儿。

    雪儿立马呲牙低哮,很不乐意被蕊娘摸。蕊娘也没有被吓到,反而觉得雪儿有趣。

    凌青菀就在顿在雪儿身边,抚摸它的脑袋,说:“这是蕊娘。是我的妹妹,雪儿乖。让蕊娘摸下。”

    雪儿仍是不乐意。

    但是,三五次下来,雪儿终于不再抵抗蕊娘了,乖乖任由蕊娘摸。

    蕊娘甚至要骑到它身上。被凌青菀抱了起来。

    “等我将来报仇成功、离开了之后,雪儿和小白未必听菀儿的。它们俩能感受到灵魂,知道是我。换成了菀儿。它们肯定不会再认主。

    到那时候,可以将雪儿和小白留给蕊娘。让蕊娘照顾它们。”凌青菀心想。

    她自己前途未卜,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但是,一年之后必须走,这是定下来的,她答应安檐和石庭的。

    她估计是不愿意听从石庭的话,再去附身旁人,宁愿消散在天地间。所以,雪儿和小白再也找不到她了。

    它们俩非常忠诚,除了卢玉谁也不认。

    假如它们喜欢蕊娘,也许以后可以交给蕊娘照顾。

    “蕊娘,以后倘或姐姐不在了,你要帮我照顾雪儿和小白,好吗?”凌青菀对蕊娘道。

    “什么姐姐不在?”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大哥。

    凌青菀抬眸,却见大哥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安檐。

    今天安檐又来了。

    安檐沉着脸。

    他一直都是这副表情,凌青城和其他人不觉有异,凌青菀却感觉,安檐又生气了。

    她心里就有点惴惴不安。

    凌青菀站了起来,将情绪收敛,笑着对大哥道:“我不过和蕊娘说笑呢。”然后又问安檐,“二哥什么时候来的?”

    凌青城就取笑她:“前几天不是还叫安郎吗,怎么今天又叫二哥啦?”

    前几天,安檐将雪儿送过来,凌青菀着实太高兴了,很是失态,当着满屋子的丫鬟和母亲,叫了声安郎。

    她这个称呼,顿时就传开了。

    她母亲也笑了很久,还告诉了她大嫂,她大嫂又告诉了大哥。

    大哥也觉得妹妹长大了。

    凌青菀有点尴尬,脸微红。

    凌青城没有为难她,继续道:“二哥送了些牛肉来,听说这狗只吃牛肉?”

    其实并不是。

    这狗只吃牛肉,会长得更高大更威猛,但是凌青菀从前什么都喂它,它也什么都吃。

    后来被周又麟带走之后,周又麟只喂牛肉。

    三年的功夫,将憨萌可爱的雪儿,养得高大恐怖,像个怪兽。

    “也不是只吃牛肉,它很乖的,什么都吃!”凌青菀道,然后又对安檐道,“多谢二哥。”

    安檐道:“想着现在牛肉难得,怕你找不到,所以送些给你......”

    这狗,已经不闹了,非常温顺趴在地上,一脸享受任由凌青菀姊妹俩抚摸它。

    “二哥,你坐啊。我去打酒,今天吃了晚膳再回去,如何?”凌青城对安檐道。

    “好,你先去忙吧。”安檐回答。

    凌青城走后,丫鬟也把蕊娘带了下去。

    狗仍跟着凌青菀,亦步亦趋。

    凌青菀的丫鬟们,端了热茶进来。

    安檐没有坐下,却很突然的,一把将凌青菀从背后抱住。丫鬟们还在屋子里,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全部退出去。

    她们全部有点面红耳热,没见过这架势。

    凌青菀被安檐从背后抱住,心里也是一惊。回过神,她有点尴尬,心跳得也有点快。

    安檐的胳膊,结实有力,紧紧箍住她。他弯腰,将脸凑在她的后颈处。

    他从外头进来,脸上冰凉,贴着凌青菀柔腻的后颈,令她身子微颤。

    安檐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

    “安郎,怎么了?”凌青菀低声问他,“你好似不高兴。”

    安檐却不答话。

    ***(未完待续)

第147章 确定心意

    第147章确定心意

    安檐突然紧紧抱住了凌青菀。

    他听到凌青菀对蕊娘说“等姐姐不在了”,他心里就像有把刀,狠狠刺痛他。

    她即将要不在了。

    思及此处,安檐就透不过来气。

    安檐心思缜密,他虽然初入情场,却很娴熟,没有半分稚嫩。

    当他知道凌青菀就是卢九娘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他自己记得非常清楚。

    而后,他离家七八天,想了很多事。他的思绪,很少会迷惘,所以他想明白了。

    他把自己的心看得一清二楚,思路理得整整齐齐。

    他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知道,当初七月七,送他平安符的是凌青菀。她因为害羞而身子微颤,似乎要倒下,安檐很开心,抱住了她,让她镇定下来。

    但是,他没有亲吻她。那时候,他一点亲吻她的冲动都没有。

    他喜欢凌青菀,却没有亲吻她。喜欢一个女孩子,可对她没有情欲,安檐非常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

    这一点,安檐半分都不混乱。

    当时,他并不在乎自己对凌青菀是兄妹情还是男女情,反正他喜欢她。多少夫妻相敬如宾,却少了心底的悸动,照样过一辈子。

    对男人而言,爱情往往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能得到自己很完美,得不到也无所谓,安檐也是这样的。

    妻子死心塌地对他就很好了。

    安檐不苛求。

    而后,凌青菀生病了,完全变了个人。她的言行举止。好似一下子就变得更好,更符合安檐的审美。

    安檐知道,当初拒绝他、对他冷漠的女人,是卢九娘;一把拉住他,问他到底谁,眼底闪灼着迷惘却妩媚的女人,他第一次想亲吻她的那个女人。也是卢九娘。

    他当时轻轻拂过她的唇线。那是他第一次,对她有了情|欲。他和正常男人一样,对女人一个有了欲望。不仅仅是想抱她,而是想吻她,这是爱的初始。

    让爱欲他萌动的女人,是卢九娘。

    安檐也知道。陪着他去太原府,一路上温柔相伴的女人。是卢九娘;在景五郎侮辱他,坚定相信他的女人,也是卢九娘。

    打倒景五郎,替安檐出口气、又解围的女人。同样是卢九娘。

    被安檐抱上马背,他第一次亲吻的女人,也是卢九娘。

    那是安檐的初吻。卢九娘也是他唯一想要亲吻的女人。

    他大嫂生病。太医院束手无策,治病救人的。也是卢九娘;他自己生病,衣不解带照顾他,令他减去痛苦的,还是卢九娘。

    医术超群的人,令安檐既爱慕又尊重,那个人是卢九娘。

    安檐还记得,前不久他识破了卢九娘,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的愤怒里,带着几分释然。他早就猜到,凌青菀不同了,变了样子。

    他爱上的,是变了样子之后的她。

    自从她变了样子,他就更爱她。那种爱,不再是兄长对表妹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包含欲望的爱。

    他的爱,不仅仅是要保护她、疼爱她,而是带着尊重、仰慕、欣赏和携手一生的愿望。

    他请了道士来,想把卢九娘驱走。当时他心里是非常愤怒的,不仅是因为卢九娘,还有她私会曾经的情郎。

    安檐的愤怒里,带着浓浓的嫉妒,他也知道。他从来不混沌,也不纠结,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几句话之后,他就反悔了。因为那时候,他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他的嫉妒也渐渐敛去。

    安檐绝非一个耳根子软的人,更不是一个能接受女人威胁、从而和她结盟的人。

    假如他真的憎恶卢九娘,哪怕杀了凌青菀,他都要毁了她,这是安檐的性格。安檐的世界里,没有心慈手软,没有顾忌。

    可是,他舍不得赶走卢九娘。这跟卢九娘威胁他要带走凌青菀,绝无关系。

    卢九娘几句话,他都妥协了。

    因为他喜欢,他爱谁,他需要谁。

    他现在,甚至对卢九娘曾经的音容笑貌,有极大的兴趣。他躺在床上,会默默猜想她曾经的样子。

    他只比卢九娘小两岁。同样都是权贵门第,他应该有机会见到卢九娘。

    偏偏他没有见过。

    想来,他十分遗憾。

    曾经周又麟跟他诉说的时候,他心想,他绝不想见到卢玉。可是现在,似乎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他没有见过,完全想象不出她是什么样子。这是他最大的遗憾了。

    事不关己时,他厌恶卢九娘对周又麟的背叛。可是牵涉其中,他就开始替卢九娘辩驳,觉得她一定深有苦衷,甚至讨厌起周又麟来,觉得错全在周又麟。

    原来,他安檐真的是对人不对事。

    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而和他喜欢的人对立者,就是令他憎恶者。

    卢九娘自己都没有辩驳什么,安檐已经替她理清了一切。

    他这个人,自尊自傲;但是他爱一个女人时,爱情会令他很卑微。

    兴许,爱情一直都是卑微的。

    “你怎么了?”安檐紧紧抱着凌青菀,他听到她声音焦急,询问他,同时开始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怀抱。

    安檐就松手了。

    凌青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仔细看他的表情。她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发生了什么事?”凌青菀有点担心,“哪里不妥吗,告诉我......”

    安檐却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唇落下了,覆盖住了她的唇。因为他太高了,需得弯腰才可以吻得痛快,于是他双臂微微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

    他将凌青菀像个孩子似的。抱到了胳膊上,用力亲吻着她。

    他温热的舌尖,挑逗着她,在她口中蛮横粗粝的侵占着。

    凌青菀几乎要跌倒。

    她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良久,他才松开她,将她放下。

    她一脸的羞赧,红潮满面。呼吸急促。但是。她清湛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不明白,为什么安檐会突然亲吻她。

    片刻之后。她微微整顿呼吸,又问安檐:“没事吧?”

    “无事。”安檐道,“我该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

    凌青菀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安檐心下一喜。不知为何。她这么轻轻拉住他袖子的动作,令他心旷神怡。

    “......我还有句话。你之前给了一笔钱。是因为我说要开药铺的。但是我知道,你是想给菀儿的。最近我嫂子提议说,派她的陪房去江南运些树苗回来。

    明年开春树苗是大生意,她想让家里人都沾光。问我和我母亲是否要投入钱财入股。我母亲没有私房钱,都贴补家用了。

    我身上,只有你给的那一万两。因为是你给菀儿的。我不知道是否能动用,故而请示你。”凌青菀道。

    陈七娘的粮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她留下来作为自家的口粮。

    卖粮净赚了四万七千两,是一笔非常巨额的钱财。陈七娘也把这笔钱,给了景氏瞧。

    她想和其他人家媳妇一样,把钱财交给婆婆。

    但是,景氏没有拿。

    所以,陈七娘又提议做点其他生意。

    她就提到了贩卖树苗和盆栽,做花木生意。

    陈七娘知道,她婆婆是不会要她任何钱财的,怕将来她心里不舒服,以为婆婆侵占她的陪嫁。所以,她邀请她婆婆入股,这样她的生意,婆婆和小姑子也可以分红。

    景氏倒也不拒绝这个提议,只是她没钱。

    景氏和凌青菀商量,想去跟姨母借钱。用陈七娘的本钱,到头来还是陈七娘的。

    既然陈七娘打算让景氏心里舒服些,景氏也想照七娘的意思摘开,从旁处借钱。

    凌青菀身上还有一万两,是安檐给她的。

    但是,那是菀儿的钱,她没敢说什么,准备问问安檐再做打算。

    不成想,安檐今天就来了。

    “你可以用!”安檐道。

    他心里真的非常不好受。他不知怎么,想起了周又麟。

    卢九娘害怕周又麟,因为他总是捉弄她;她现在又害怕安檐,因为他时常发怒、管束她。

    她恐惧的时候,是没有爱意的。所以,她宁愿跳入火坑,进了王七郎的怀抱。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安檐道,“不必特意请示我。倘或你不开心,我可以把莲生带回去。”

    他派莲生在她身边,就是为了防止她和石庭见面。

    但是他最近才领悟,这么做不能将她和王七郎拉远,反而是把自己和她的鸿沟加深。

    他不能走周又麟的老路。

    “真的吗?”他这话一说,凌青菀震惊万分,“你怎么了?”

    她又难以置信。

    她沉吟一下,紧紧抓住了安檐的手,问她:“是不是那个妖道跟你说了什么,你反悔了?”

    她以为,安檐要重新把她赶走,所以才这么放纵她。

    安檐眼底,浮动浓浓的酸楚。

    他轻轻拂过她的脸,道:“不是,我从未反悔!”他的声音,温柔缠绵。

    凌青菀又是一愣。

    “我也从不后悔!”安檐道,“你自由了,莲生我带走,往后不会有人看守你,我信任你!”

    果然,他当天就把莲生带走了。

    凌青菀还是不敢相信。

    安檐觉得她轻浮放|荡,怕她玷辱了菀儿,而石庭就住在隔壁。安檐突然就这么把莲生带走了,岂能不叫凌青菀生疑?

    她愣是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安檐亲自来接她,想带她出去。

    “去哪里?”凌青菀戒备问道。

    “去了你就明白。”安檐回答。

    ***(未完待续)

    ps:我知道,姐妹们肯定对安檐的变化感到费解,也肯定在心里疑惑,他到底是爱一个人的外貌,还是她的灵魂。

    我一时间也想不到更精准的词来解释这件事,但是我想举个简单的例子:去年古剑奇谭大火的时候,我入了坑,很爱陈伟霆扮演的大师兄陵越,简直恨不能嫁给大师兄,迷恋到了疯狂的地步,简直像进行了一场单相思的恋爱。

    但是,出了这部戏,我看陈伟霆的时候,会觉得他是个令人尊重的演员,但是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我喜欢大师兄英俊的容貌,但没有他的那些性格,还是那副容貌,我疯狂的恋爱感觉就消失无踪了。

    感觉就是这么奇怪。

    所以,我心里非常清楚,我爱的是大师兄,而不是陈伟霆。当然,我依旧非常尊重陈伟霆这个人,女皇们不要喷我啊。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但是“灵魂”不同了,我的感觉就相差十万八千里。

    现在大家应该能理解九娘和菀儿的差别吧?

    安檐对九娘和菀儿的感觉,就是我对大师兄这个角色和演员的感觉一样,大家应该明白谁是真爱了吧?

    我知道这个例子可能不准确,因为有很多人会因为角色而爱上演员,我只是说了我的特例。我暂时只能想到这样,很抱歉。

第148章 承诺与守护

    第148章承诺与守护

    冬日酷寒,安檐的马车里加厚了车壁,有个暖炉,仍有寒意沁入。

    凌青菀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有些紧张,遍地生凉。她捧着手炉,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后,马车停下。

    安檐先下车。

    凌青菀撩起车帘,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脸色骤变。

    这是上次安檐带凌青菀来过的庄子。安檐在这里养了一批私人的护卫,大约有一百来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忠心耿耿。

    无为道士也在这里。

    上次就是在这里,安檐说要将卢九娘赶走,令她魂飞魄散。

    她顿了下。

    最终,她下了马车。饶是心里忐忑不安,凌青菀也觉得先保持沉默,她打算相信安檐一回。

    “没事。”安檐看出了她的不安,轻声对她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跟着安檐,往庄子里走。

    路过校场的时候,几十名护卫,正在辛苦练武。这么酷寒的天气,他们都穿着青灰色的单衣,浑身大汗。单衣都汗湿了,紧紧贴着身躯。

    凌青菀心想:“安檐私下里练兵,是为了什么?”她又想到了安檐将来会权倾朝野,把持朝政。这些私人护卫,就是他的筹码之一吧?

    她想着,亦步亦趋跟着安檐。

    很快,到了外院的一个小厢房门口,安檐停下了脚步。

    凌青菀也抬眸。

    小厢房门口,站了两个高大的护卫。

    “如何?”安檐问。

    “回大人,早就两个时辰之前,已经收拾妥当。”护卫回答说。

    安檐点点头。

    他亲自推开了小厢房的门。

    大白天的。屋子里却点了好些烛火,温暖又明亮,凌青菀微微吃惊。然后,她就瞧见了一口棺材。

    她脚步顿住。

    一股子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安檐回头,目光柔和对她说:“不妨事,已经收敛好了。不用害怕。”

    凌青菀的脚。有点发软。她面上镇定,心里已经一团乱麻。所以,从进庄子到现在。她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说话,她就要露怯了。

    这口棺材没有上漆,是白木的,闻着还有股子新木的气息。缓和几分惊悚之感。

    安檐对凌青菀道:“这里头躺着死人,你先有个准备。别害怕。已经收敛整齐,不可怕......”

    他带凌青菀来看死人,然后还告诉她别害怕。

    凌青菀心里惊悚。

    不管死的是谁,凌青菀都心下戚戚然。她两辈子加起来。活着的记忆才十八年,并不是心下如尘般的镇定寂静,她没怎么见过死人。

    她寒毛林立。紧紧咬住唇。

    安檐就推开了棺材盖子。

    凌青菀挪步过去,小心翼翼往里头看。

    触目是一张安详的脸。经过收敛师傅的整顿,面色红透白,很健康的样子,似深睡了。

    真的不可怕。

    凌青菀再往前,就瞧见了棺材里的人,须发洁白,整齐干净。

    是无为道士。

    “这......”凌青菀差点又跌倒了。

    安檐从旁边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凌青菀哆嗦问安檐:“这是无为道士?”

    “是。”安檐道。

    凌青菀震惊。

    她不解看着安檐,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安檐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杀人?

    当然,她也想杀无为道士,因为那道士想杀她和石庭。

    可这么突然,这道士的尸身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被吓到了。

    这道士是开了天眼的。当然,天眼这种东西,是很飘忽的,可以看清一个人的命脉,利用风水布阵改命。但是,如果刀枪劈下来,天眼也救不了命。

    这就是为什么这道士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行走,谁也不敢得罪的缘故。

    旁人如果得罪他,他的报复是很狠戾的。

    “你......”凌青菀半晌才站稳,问安檐,“这是.......”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既震惊又害怕。

    安檐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棺材前推了几分,对她道:“看清楚了,他的头被我砍了下来,是重新放上去的。”

    凌青菀不知何意。

    她没有怀疑这道士是假死。

    但是,安檐逼迫她看个仔细,她顺着他的话,往那道士颈脖处看去,果然将尸首分家了。

    这是必然死了的,哪怕石庭的巫医之术也救不了。

    凌青菀点点头,脸色发青:“我看清楚了,我已经看清楚了!”

    石庭这才将她带走。

    他把凌青菀带到了内院,护卫端了热茶给凌青菀。

    凌青菀一连喝了两杯,手的颤抖才慢慢稳住。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去看死人,心里颇为惊悚的。但是,休息片刻之后,她才慢慢不觉得那么恐怖。

    她淡淡舒了口气。

    “那个妖道,他是怎么死的?”凌青菀问道。

    她已经能猜到八成,仍是询问安檐。

    “我杀了他。”安檐道。

    凌青菀睁大了双目,虽然意料之中,听他亲口说出来,仍是感觉震撼,问他:“他对你有异心?”

    “什么异心?”安檐冷笑道,“他对我从未忠心,不过是石庭要杀他,我庇护他而已。他自视甚高,岂会臣服于我?现在不杀他,将来也要祸端。”

    凌青菀沉默,慢慢收回了目光。

    她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正低头间,就听到安檐继续道:“你不是害怕他吗?”

    凌青菀点点头:“是啊,我害怕他......”

    “他还活着,你就总是担心我哪天生气了,不顾约定将你驱走。令你魂飞魄散。故而,我杀了他,向你表达我的诚意。”安檐道。

    凌青菀又是一惊。

    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有暖流汩汩涌入,快要填满她的心。这是种诡异的喜悦,既对那个道士的死有负罪感,同时又满是温暖。

    这种温暖。只有卢珃给过她。

    那个道士死了。以后再找个道行高深的道士很难。所以,卢九娘想走,唯一的法子就是石庭将她引渡出来。

    她不用担心消散在这天地间了。可以顺利留到她报完仇。

    这就是为什么安檐要让她看个仔细,确定道士是真的死了。

    安檐希望她可以安心。

    “我不是个蛮狠无礼的人。”安檐继续道,“以后,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不用请示我!我不想你害怕我。忌惮我。”

    凌青菀说不出话来。

    她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说,偏偏这一刻,半个字都溢不出来。

    她的眼睛有点发热。

    她已经无法去判断安檐行事的对与错,她也不想。她的心里。被感动充盈着,久久无法平静。

    “你曾经说,我壮得像堵墙。”安檐继续道。“那么,从今开始。我便是你的城墙。哪怕哪一天你溃败了,退到我身边,我也可以坚定给你依靠。

    王七郎他对你好,曾经也令你身亡,我却不会。我不倒,你就不倒!”

    凌青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然起身,奔到了安檐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安檐还坐着,所以她能抱住。

    她抱得很紧,令安檐透不过来气。

    这种窒息感,安檐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浑身发暖。他反手也抱住了她的腰,令她贴着他。

    “安郎!”她低低喊着他,“安郎!”

    她说不出任何的话,唯有这两个字,才能表达她的情绪。

    “嗯。”安檐回应她。

    他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两人紧紧依偎着。

    “这茫茫浮世,你能在我生命里短暂走过,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我的两辈子都足矣。”卢玉心想。

    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抱着安檐。她想,她爱上了安檐,但是她很快就要走了,没必要在安檐和菀儿的爱情里,留下烙印。

    有些话,说出来徒劳无功,只会令安檐难以抉择。

    她的眼泪,涌了上来。安檐对她的好,令她温暖又踏实,好似有了个家。

    安檐吻了她。

    他的吻很激烈,侵占了她的呼吸,令她透不过来气。他的双手,带着几分苛求,伸到了她的衣衫底下。透着厚厚的冬衣,他摸到了她腰侧柔嫩温暖的肌肤。

    两人都一颤。

    安檐的手,粗粝又冰凉,覆盖在她的肌肤上。

    凌青菀低声道:“安郎,别这样......”

    安檐最终将手抽了出来。

    等两个人的情绪渐渐平息,安檐才缓缓松开她。他的眼神,温柔似水。

    “我信任你。”安檐重复对她道,“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这是我的承诺。”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这是我的承诺。”凌青菀道。

    她没有说多谢。

    多谢二字,用来回应他的承诺,着实太过于苍白,而且玷辱了他的承诺。

    安檐就笑了。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让她的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这样的相触,让凌青菀心里微跳,她敛住了呼吸。

    她心里有口深潭,潭水安静无波、清凉干净,安檐站在潭边,他的影子清晰倒影在潭水里。

    凌青菀一瞬间那么确定:她的心里有了安檐。

    这让她既甜蜜又绝望。

    “那个道士,你不必可怜他。”回城的时候,安檐对凌青菀道,“他手上可有几十条人命。他的术法不高,专找小孩子下手,极其卑鄙。”

    凌青菀愕然。

    “他害了谁,你跟我说说。”凌青菀道。

    ***(未完待续)

第149章 诅咒

    第149章诅咒

    安檐手下有几位能人,他们收集了不少无为道士的劣迹,很多都是世人不知道的。

    无为道士可谓罪行昭昭。

    安檐杀他,也是为民除害。

    “无为道士从前的道号叫长青。他年幼的时候,被道观收养,跟着两位师兄和师父长大。他天赋异禀,甚至自称能开天眼,只是道行尚浅,无法运化。

    他们道观破落,常年没什么香客上门,冷冷清清的。为此,他们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裳。有次,一位贵人登门,赏了他二师兄一两碎银子。

    他为了一两银子将他的二师兄杀害,埋在道观的后院梨花树下。

    这些年,他时常回去那颗梨花树下,布阵施法,怕他的二师兄还魂报仇。其实是他心里有鬼,做了亏心事,这才害怕的。

    他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他大师兄也被他逼迫离开了道观,他自己接手了道观,让师父让贤。因为名声不显,年纪又小,京里没什么人家愿意请他,他也时常吃不饱饭。

    可是他这个人,长得正派,而且看上去颇有几分仙气,又能说会道,最终也诓骗到了一两个人。

    有年太常寺一位姓何的从八品小吏,鬼迷心窍听信了他的话,梦想着升官发财,就同意让他布阵,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千两银子。

    不成想,果然应验。太常寺换了位主事,那位小吏正巧投上司所好,得到了提拔,两年升了两品官位。所以,那位何大人客客气气把银子奉上。从此对无为道士尊重有加。

    无为道士就常在何家行走,何大人还会给他引荐其他的同僚,替无为道士谋取生意。

    不成想,那贼道常去内宅给夫人换平安符、作法等,看中了人家大姑娘。为此,他将那位大姑娘掳走,顺便在何家布阵。令他们家半年内突然瘟疫而全家死绝。”

    凌青菀听到这里。就深深蹙眉。她心里既震惊无为的本事,也震惊他的狠毒。

    她知道无为道士看上去仙风道骨,实则非常好色。一点也不像红尘外之人。

    只是,他容貌上看不出半点,这种事说出去没人相信的,无为天生一副正派的面孔。上次石庭就说过。这道士稍有不顺心,就要布阵让人家家破人亡。

    因为阵法不同于用刀枪杀人。不是一时间能起效过的,至少三五个月,甚至几年、几十年等。所以,那道士布阵之后。自己离开了,完全没人怀疑他,甚至不知缘故。

    他用这种方法。不知害了很多人命,谋取了很多钱财。所以才将他现在的道观发展得那么奢华,名满天下。

    而且,这道士好色,也是真的,石庭说过他在外头有个外室,妻妾儿女成群。

    只怕不止一个吧?

    安檐接下来,又说了几个无为道士的劣迹。

    “他三十岁那年,也是行走在高官门第,因为那户人家钱财丰盈,家赀万贯,无为道士又要害人,想将主人家的钱财占为己有,却被高人撞破,将他打了一顿。

    从此他就离开了京城,一个人游仙了五年。官府搜查他的道观,得知他还有另外的住宅,找到了三四个女人,好些孩子。

    当时朝野哗然,要求严惩那恶道士。无为家里的钱财全部被他提走,只剩下一栋奢侈繁华的庭院,官府到处都找不到他。

    五年后,他化身为南边高人,也改名为无为道士。他须发皆白,看上去仙气缭绕,在被京里的权贵们所推崇,甚至得到了皇后娘娘的信任。

    他明明是个通缉犯,却是如此大胆妄为,在京里照样行走不误,这些年居然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连我父亲,都颇为推崇他。

    他那五年,估计也没少害人,获得了丰厚的财产,而是自称天眼功夫已经能自行运化,所以他不再以谋财为己任,到京里之后收敛很多。

    京里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花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才将他的底细查清楚。

    你可知晓他这次回京的目的吗?”

    凌青菀摇摇头:“我哪里知道?”

    “他得到了一些邪术,可以修炼长生不老,故而他需要一些特殊的煞气作为滋补。你和石庭,迟早要被他吞噬。”安檐道。

    这个,凌青菀倒也不意外。

    那道士是想杀他们的。

    被从前的长青道士害过的门第无数,如今他化身为无为道士,将自己从前的踪迹全部抹去,甚至用胡子遮住了自己的容貌。

    但是,一个人的秉性是很难移除的。假如这无为道士将来看中了什么,他还是会通过害人去谋取的。

    而且,他现在行走的,是更高级的官员门第和权贵世家,更有可能看到他心动的东西,他动手是迟早之事。

    安檐杀了他,算是解决了一个隐忧。否则,不知多少人家要遭殃。

    无为那个人,着实太过于危险。

    安檐说着话,就将凌青菀送回晋国公府。

    “我的狗,周又麟他没有再讨要吗?”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凌青菀突然想起来,问安檐。

    她一直很担心周又麟要回去,让她空欢喜一场。

    “他答应给了我,就不会再要的。”安檐道。

    顿了顿,他又道,“汝宁长公主府和建平侯府准备结亲了,又麟他也很高兴。”

    凌青菀听了,微微颔首。

    她不着痕迹舒了口气。

    “我......我想去找石庭,问问他下次怎么对付怀庆长公主。”凌青菀又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说罢,小心翼翼看了眼安檐。

    虽然安檐答应过凌青菀,不会再干涉她的行动,但是凌青菀仍有点担心。

    他很爱菀儿。只怕不愿意她和石庭有太多的接触。

    安檐目光不变,温柔中带着几分鼓励:“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公务在身,没空陪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他果然真的给凌青菀自由了。

    凌青菀心里颇为感动。

    “安郎,你真是个好人!”凌青菀道,“你放心。我行事会稳妥的。”

    安檐微微颔首。

    他心里。也有几分喜悦。他看得出卢九娘的心思,知道她很感激。越是这样,她就会越注意自己的言行。反而比强行约束她更有用。

    安檐就放心了。

    他轻轻握了下凌青菀的手,道:“我很放心。”

    “......莲生能再给我用吗?”凌青菀问安檐,“她真的很好,带在身边能护我安全。又是女人。在内宅也不妨事,可以日夜守护我。”

    凌青菀很喜欢莲生。

    莲生的冷峻。和安檐如同一辙。她总是穿着软甲,倘或她不说话,旁人会以为她是男人。她长得比较英气,除了声线。其他都不像女人。

    而且,莲生忠心耿耿,办事能力过人。

    安檐没有害卢九娘之心。那么莲生自然也会忠心卢九娘。况且,信任是相互的。既然安檐信任她,她也可以信任安檐的人。

    “好,我回头再派她来。”安檐道。

    他也没有客气。

    彼此这样心照不宣,不需要刻意的去解释什么,让凌青菀觉得很舒服,安檐也很踏实。

    他轻轻搂住了凌青菀的肩头,对她说:“这几日太冷,滴水成冰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一句很普通的话,却让凌青菀心头发暖。

    她点点头,也叮嘱安檐。

    下了马车,安檐送凌青菀进去,到了景氏跟前请安,正巧凌青菀的大哥和大嫂都在,跟景氏说着什么。

    “檐儿,留下来用膳。”景氏对安檐道。

    安檐则回绝了:“晚些时候还要去趟营地,改日再来打扰姨母。”

    景氏笑了笑,让凌青城送安檐回去了。

    安檐从晋国公府出来,拢了拢身上的风氅,阔步向他的马车走去。

    苦寒严冬,微风都一把把利剑,携着寒气往人脸上、身上扎去,肌肤生疼。

    安檐坐在马车上,沉默良久。

    他记得自己令人将无为道士关起来,无为道士怕安檐伤害他,就阴冷冷的说:“你莫要当我是无名小辈!小道的本事,你且轻看了。

    我若有不测,你安檐从此断子绝孙,且死于非命!一次能侥幸躲过,至少还有三次。四次横祸,你必死无疑!”

    他被关着,到底是怎么布阵的,安檐不知道。

    他也去钦天监请教了,问能否被人布阵杀害,改变他的命运,还有要怎么破除等。

    钦天监的术士大笑:“大人,您是听多了说书先生的胡说八道吧?”

    安檐就知道,这位术士不靠谱。那术士自己都觉得逆天改命不可能,道士会风水术,也只能给人看看八字而已。

    而无为道士的本事,是几百年来罕见的。他估计真的在安檐不知道的地方,布下了杀阵。

    最终,安檐还是选择杀了他。

    无为道士太危险了,留着他将来还有其他祸端。况且,卢九娘日夜难安,怕自己被无为害了,心里对安檐有点抵触。

    故而,安檐不再管了,直接杀了那道士。

    但是,他知道那道士的本事,心里也有几分隐忧:“诅咒我断子绝孙,四次横祸,也是够狠的......”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

    不管是为了被无为害死的人报仇,还是为了卢九娘,安檐都值得冒险。

    ***(未完待续)

第150章 部下的身份

    第150章部下的身份

    凌青菀会过安檐,知道无为道士已经身死,心里安定了很多,至少她不用担心在成亲之前激怒安檐而被赶走。

    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想,她爱上了安檐。

    可是,她一点也不嫉妒安檐对凌青菀的好,这一切都是凌青菀应得的。

    而她自己,也不为这种单相思而苦恼。可能是到了生命的末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日子,她心里知道挣扎也是徒劳无功。既然这样,还不如好好把剩下的日子过好。

    别让安檐失望!

    也许自己离开之后,安檐偶然也会想起她,觉得她并非一个不堪之人,能想起她一些好处。

    她报了仇之后,安檐还能记得她,记得她这段荒谬的经历,觉得她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对卢九娘而言,这个短暂的第二世就完整了。

    次日,莲生又到了凌青菀身边。

    “我很抱歉,不该将你赶走的。”凌青菀对莲生道,“你在我身边尽职尽责,是我的错。”

    “大人说,是他不想我在姑娘身边,妨碍姑娘;姑娘又说,是您要我走的。如此说来,姑娘和大人相互维护,感情笃厚。

    莲生身为下属,知晓大人和姑娘如此情深,感动不已。姑娘对大人好,莲生就会对姑娘好。”莲生道。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不变,依旧冷漠着一张脸。她尽可能压低了声线,显得僵硬些,但是她的嗓音也有几分阴柔。

    她年纪不大,说话也热心。虽然语调是冷的。

    凌青菀就笑了。

    “莲生,你今年几岁?”凌青菀问她。

    莲生微愣。顿了顿,她才说:“十五。”她没想到凌青菀会问她的年纪。

    凌青菀则心想,莲生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呢,怪不得声音掩饰不住娇嫩。

    只是,莲生的面皮比较黑,看上去有点年长;她又因为太高大。五官坚毅。看不出女相,凌青菀还以为她二十多了。

    “......你为什么会在安大人身边?”凌青菀问她,“你几岁开始。在大人身边的?”

    凌青菀之前一直没有问过莲生这些私事,因为她觉得这是安檐的人,她不需要对莲生给予关心。

    但是现在,莲生是她要过来的人。她就认真问了莲生好些事,对她算是有个基本的了解。

    “家乡灾荒。我逃难出来的,被陈统领捡到了,留在身边做个小丫鬟,服侍陈统领。而后。陈统领见我痴长个子,又偷偷学他们习武,有些天赋。容貌丑陋,身板却结实。就开始教我武艺,跟男人一样。

    陈统领被安大人降服了之后,愿意跟随安大人,我们就都跟着大人,誓死效忠。去年大人回京,我们就跟着大人回京了。所以,我一直跟在大人身边。”莲生说道。

    而后,她又想了想,“从十一岁开始,我们就都在大人身边了......”

    凌青菀微微愣了下。

    她知道莲生口中的陈统领,是安檐身边的护院之一,叫陈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忠厚老实。

    安檐很信任陈观。

    但是,莲生说“降服”,让凌青菀微讶。

    她知道西边民风剽悍,土匪众多。舅舅他们也需要时常出去剿匪。

    “难道庄子上那些人,都是土匪出身么?”凌青菀心想。

    她既然想到了,凌青菀就直接问莲生:“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

    “马贼。”莲生道。

    她语气很平淡,好似马贼跟普通生意人一样,只是谋生的手段,既不骄傲,也不自卑。

    凌青菀就笑了笑。

    “那陈统领,他是你们当家的吗?”凌青菀又问。

    莲生点点头,道:“是。”

    凌青菀就不再问什么。

    第二天,凌青菀带着莲生,去找石庭,想询问他计划到了哪一步,接下来怎么办。

    对付怀庆长公主可没有那么轻易。

    “急不得。”石庭道,“我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凌青菀问道。

    对付一个长公主,是非常困难的。

    长公主府侍卫林立,派人去刺杀很难成功,一旦不成功就会打草惊蛇,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而且,刺杀长公主的话,朝廷也会追究,说不定要查到主使人身上。

    所以,暗箭不行。

    在怀庆长公主身边放个人,将她毒杀?除非像卢玉和卢珃那样,身处在太后掌控之下的后宫。

    太后在宫中多年,而且蛰伏很深,轻易不露半点。卢珃进宫不过八九年,势力远不及太后的深厚。

    卢珃肯定也想铲除太后的势力,只可惜太后早就预防那一天,故而以念佛为由,不插手宫里的任何事,只在暗中用双眼睛盯着卢珃,以退为进。

    太后的人全部蛰伏,卢珃饶是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太后最后轻易得手了。

    卢珃和卢玉被毒杀,乃是因为太后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凌青菀和石庭在怀庆长公主府,没有这样的条件。

    现在安排人或者收买人去毒杀怀庆长公主,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可能行事不成,凌青菀和石庭还可能被逼供出来。

    刺杀或者毒杀这种明面上的计策,是行不通的。

    利用怀庆长公主的罪状,将她绳之于法,用律法将她杀害?

    且不说太后在朝,多少人忌惮怀庆长公主,没人愿意检举。而皇帝自己,亦是自身难保,更不可能与王氏势力抗衡。

    到时候,王氏官员和依附王氏的官员保怀庆长公主,这些事就不了了之,还要令检举的官员被害。

    怎么杀死怀庆长公主,千难万难。

    凌青菀知道。没有半年的时间去安排,很难将怀庆长公主绳之于法;而太后那边,整日吃斋念佛,更是难以下手。

    “你有什么妙计,请告诉我。”凌青菀对石庭道,“我们可以商量。”

    石庭沉吟片刻。

    “我很是信任你,九娘。”石庭对凌青菀道。“只可惜。想要扳倒一个插足朝政多年的长公主,危险重重。我不忍心你牵涉其中。”

    “我没有时间了。”凌青菀道,“还有一年。我一定要走的!你得告诉我你的计划,我要知道进度。”

    安檐对她甚好,卢玉很感动。所以,她也不能辜负安檐。她要把菀儿还给他,报答他的好。这是她答应安檐的事。

    哪怕她爱上了安檐。也从想过自私的霸占安檐,去破坏他的幸福。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他,不要令他失望。答应他的事,一定要做到。

    石庭微微顿了下。

    他谲滟的脸上,有了抹欣慰笑意。眸光熠熠看着凌青菀:“这么迫不及待想跟我走?”

    凌青菀看着他。

    不知为何,她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是王七郎。他的性格、他的语调。甚至他看她的眸光,和从前无异。可是,她偏偏不觉得这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也许,这是另一张脸,一张并非她欣赏的那种容貌?

    也许,是因为安檐走进了她的心?

    她变心了?

    她倒也不为此难过。她爱王七郎的时候,倾其所有,甚至他对她说想要个儿子的时候,她愿意抛却自己的一切,与他无媒苟合。

    她把自己能给王七郎的,都给了。

    哪怕再来一次,她卢玉也不能做得更好。所以,她不后悔,也不遗憾。

    她不欠王七郎什么。

    现在,她爱上了安檐,她愿意为安檐倾其所有。这是她的感情,执拗里有几分简单。

    她非常自私,只会在乎一个人的感受。而石庭,不是她在乎的人。

    “我不一定会跟你走。”凌青菀道,“假如报仇成功,我会选择消失;假如没有成功,我才愿意被你引渡到其他人身上去,继续报仇。

    哪怕我愿意留下来,也不是为了你。若你不能接受这一点,趁机和我明说。你帮我报仇,只因我曾被你害死,你没有资格向我索取什么!”

    石庭就笑了。他笑起来,绚丽灿烂,风流雍容。他有张俊美异常的脸,一笑就灿若春花,似叠锦流云。

    王七郎没有这么俊朗,但是更顺眼些。

    凌青菀不喜欢他现在的这副容貌。

    “不喜欢我跟你开玩笑?”石庭笑着问她,“为什么?”

    他明明笑着,语气温和,凌青菀却感觉严霜劈面,寒冷逼人。

    “你喜欢安檐?”石庭顿了下,继续道,“真是个傻孩子,安檐他可不喜欢你!”

    “他喜欢菀儿,他对我有诚意。”凌青菀道,“我要什么,我自己明白,你挑拨离间也是无用的。”

    石庭复又笑起来。

    “看来,你是不在乎的。”石庭道,“你不在乎他是否喜欢你,反正他喜欢你这个肉身,你就满足了。傻姑娘,你真是单纯。一个女人倘或喜欢男人,是非常自私自利,想要独占他的一切。

    你以为你的不在乎,是种宽容体谅?你错了,傻子,你的宽容只是因为你尚未身在其外,没有入相思局。安檐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我这番话,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你到底可要办正事?”凌青菀脸色一敛,沉声问他,“你没有正经话,我就回去了。”

    “自然有。”石庭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么我可以都告诉你。”

    ***(未完待续)

第151章 试探

    第151章试探

    石庭听了凌青菀的话,果然将计划全部告诉她。

    “.....我同安檐商量过了,我们兵分两路进行。”石庭对凌青菀道,“倘或你要加进来的话,可以分些事物给你。”

    凌青菀点点头:“算上我。”

    这是她的事,自然要亲力亲为。

    以前是安檐不高兴,不愿意她和石庭接触,她才没说什么的。

    如今,她自然要加入。

    她之前让安檐和石庭帮她报仇,并非她自己无能,想利用男人,而是因为安檐不愿意她用凌青菀的身体去参与这些事。

    如今,安檐承诺她,让她放心去做事,他只会是她的依靠,而不是她的约束,凌青菀才决定要出手。这是她的事,她不想依靠石庭。

    石庭就点点头。

    他拿出纸笔,精心推算,将一些需要处理的细节,都交给凌青菀。

    具体眼做什么,石庭全部告诉凌青菀。

    “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一旦和计划有误,不要胡乱行事,要回来找我商量,及时弥补。”石庭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点头:“你放心吧,我会谨慎。”

    他们俩密谈了两个时辰,石庭将所有的事宜反复交代了两遍,凌青菀当着他的面复述温习一遍,这才回家。

    已经到了半下午,滴水成冰的季节,悬挂在碧穹的日头,发出晕黄的光,苍穹也灰蒙蒙的,似乎随时有乌云压顶。

    那阳光笼罩在身上,惨白如薄霜。没有半分暖意,反而透着阴冷。

    凌青菀拢了拢风氅,将手缩在袖底,带着莲生回了家。

    她先去了榭园,看母亲在不在。

    母亲不在屋子里,二婶却来了。

    屋子里温暖如春。上次搬回来的腊梅,复又开花。浓香馥郁。空气香甜。

    蕊娘正坐在炕上做针线,这是凌青菀教她的。二婶在蕊娘身边,和蕊娘说话。

    丫鬟们都站在帘外。

    二婶关了两天祠堂。对饮食方面就老实多了。回家之后,也闭门不出,不再寻事。

    不成想,她今天又开始不安分了。

    “......你才是骗人的。你应该有十三、四岁,不止九岁。是不是?”二婶嘻嘻笑着,用一种孩童的口吻,对蕊娘道。

    “不是,才九岁!”蕊娘很肯定的说。

    “谁告诉你才九岁的?”二婶不死心。又追问道,“你看着不像九岁的姑娘......”

    “我师父说的,去年满八岁。今年九岁,还吃了长寿面呢。”蕊娘笑嘻嘻回答道。

    她有种娇憨单纯。让二婶以为可以从她口里套出实话。

    不过,蕊娘说的的确是“实话”。

    这种“实话”,是凌青菀和景氏编好,反复告诉她的,让她谨记,不要说错了:“你师父说过的,你去年才八岁,今年九岁。”

    蕊娘不知道真假,还以为就是如此,故而记住了。有人问她几岁,她就不会露馅。

    凌青菀心里微顿。

    二婶居然在试探蕊娘的年纪!

    凌青菀立马撩起帘栊,进了屋子。

    二婶愣了下,收起了她哄蕊娘时那副故作稚嫩的嘴脸,淡淡对凌青菀道:“菀娘回来了?这大白天的,千金闺秀不沾家,是去了哪里.......”

    她先指责凌青菀,以为凌青菀会心虚,从而在气势上弱些。

    家里都知道,凌青菀最近和安檐很亲密。景氏他们不说什么,二婶却以为凌青菀是倒贴安檐的,对此很不齿。

    又嫉妒又轻视,觉得凌青菀轻贱自己。

    凌青菀面上,没有半分笑容。她神态肃穆,对蕊娘道:“蕊娘,过来!”

    蕊娘鞋子也不穿了,立马跑到了凌青菀身边,搂住她的腰,甜甜喊:“姐姐!”

    凌青菀摸了摸她扬起的小脸,笑容浮现,对蕊娘道:“你跟着踏枝姐姐出去玩一会儿,姐姐马上去找你,可好?”

    然后,她喊了踏枝。

    踏枝就进来了。

    二婶见凌青菀这样,拉下脸说:“菀娘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蕊娘带走,不让她在我这个二婶跟前。”

    “我就是要把蕊娘带走,不准她在你跟前。”凌青菀道。

    她的直接,是当着进来的丫鬟们说的。

    二婶微讶,继而大怒。

    那边,踏枝已经把蕊娘领了出去,另一个丫鬟拿了蕊娘的鞋子,也退了出去。

    只有闲儿和莲生站在门口。

    “菀娘,你现在真像个苛刻的小贱|人!”二婶勃然大怒道,“我好心好意给蕊娘作伴,你一回来就把她带走,防着我!你要说清楚,我哪里害了蕊娘,否则今天跟你这个小贱|人没完!”

    她的骂声,变得恶毒且粗俗。

    她真是气急败坏。她和景氏相处了十几年,虽然没占到实在的便宜,但是景氏总是温文尔雅,主动给几分面子。

    像凌青菀这么赤|裸裸的,二婶第一回遇到。

    第一次遇到,心里承受不住,变得愤怒异常,说话也不留半分情面,更不会给自己留体面。

    凌青菀听了,眸光冷冽,静静看着她:“你方才打听什么?”

    二婶有点心虚,她知道自己的意图被凌青菀识破了。但是,她并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也不怕凌青菀。

    二婶就撑起强悍,继续骂凌青菀道:“我打听什么?我只不过是和蕊娘闲谈。倒是你,如此在意,只怕是心中有鬼。莫不是蕊娘的年纪真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你心里很清楚。”凌青菀冷哼道,“你想知道什么,只顾问我,何必欺负一个小孩子?你和二叔起了什么心思。真当我们全然无知吗?”

    二婶的心思被戳破了。

    他们就是想糊弄蕊娘,从蕊娘口中套出些胡话,然后拿来威胁景氏,换取好处。

    她心里有了几分怯意。说心里话,自从凌青城的媳妇陈七娘进门之后,景氏变得强悍多了,二婶有点不敢惹她。

    她和丈夫私下里嘀咕蕊娘的事。还没有问出半点消息。就被凌青菀撞破。要是景氏回头不高兴,还是要收拾他们。

    于是,二奶奶起身。气鼓鼓对凌青菀道:“我们什么心思?”

    “既然你没有坏心,我将蕊娘带出去,你恼羞成怒什么?”凌青菀反问。

    二奶奶就哽住。

    她随便寻了个借口,就从榭园离开了。

    等二婶走后。凌青菀让丫鬟把蕊娘重新带到了屋子里。她陪着蕊娘做针线,教她一些绣法。

    蕊娘学东西快得叫人瞠目结舌。她没几个月的功夫。就把景氏、凌青菀和几个丫鬟拿手的绣法,全部学会了。

    她还帮凌青菀做了件风氅,尚未完工,正在绣胸前的花色。

    半下午的时候。陈七娘先回家了。

    陈七娘这几天一直在铺子里。

    以后不卖粮食了,铺子收拾出来,准备贩卖树苗和盆栽。

    今年的大旱。导致整个西边的树木全部旱死了。

    “今年的粮食是暴利,不少的商家都改成贩粮的。到明年秋上之前。粮食的价格降不下来,但是到了明天春上,本钱必然要增加,利润就所剩无几了。

    大家现在都在粮食行逐利,看不上树木花草的小利润的。但是,等到了明年,京里的粮食成本下不来,价格就下不来,买不起的人还是买不起,利润稀薄。

    现在看上去,树木花草的利润远不及粮食,但是到了明年开春,绝对有赚头。”

    这是陈七娘之前告诉凌青菀和景氏等人的话。

    景氏听了,大为赞叹陈七娘:“当前粮食暴利,七娘没有被迷昏头,能如此远见,是个有本事的。”

    这种话,局外人可能随便说说,但是身在商场的人,未必能看清。

    因为没人能预料走势。

    粮食到底有没有赚头,他们都不敢这样断定。外行人可以轻易猜测,因为跟他们没有亏盈关系,商人却做不到这么轻松。

    陈七娘能如此轻松退出来,景氏和凌青菀都很佩服她。

    所以,凌青菀昨晚就把自己的一万两银子,交给了陈七娘,算作她和母亲的入股。

    “大嫂回来了?”瞧见陈七娘回来,凌青菀笑着对她道。

    陈七娘颔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笑着道:“你们姊妹俩做针线呢?”

    蕊娘道是,又喊了声大嫂。

    陈七娘应着,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小手炉,问凌青菀:“娘呢?”

    “出去了吧?”凌青菀道,“即将过年,娘最近忙得很。”

    陈七娘点点头。

    凌青菀又问她:“大嫂,您有急事?”

    陈七娘笑了笑,道:“也没事。”顿了下,她对凌青菀道,“我认识一个有能耐的牙人,是刚开粮食铺那会子认识的。

    他知道我出身祁州商户,就向我请教些生意,我指点他几句,他赚了些钱,非常高兴,想要报答我。他知道一处宅子,非常不错,主人家明年去外地做官,着急卖了,价格很便宜。

    他问我是否需要置办一套,趁机便宜买下来,哪怕不住,以后卖了肯定有些赚头。倘或要住,也是很好的。

    我想,房子到底是大产业,需得问问你大哥和娘的意思。”

    她把凌青菀当成大人一样,这些大事也告诉她。

    可是,这种大事,轮不到凌青菀做主。

    凌青菀就道:“大嫂和娘商量吧,娘也快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丫鬟们便说,大奶奶回来了。

    陈七娘立马迎了出去。

    片刻后,她们婆媳来进门了。

    ***(未完待续)

第152章 顶撞

    第152章顶撞

    景氏进门之后,也是冻得双手发僵。

    蕊娘立马下炕,将一个小手炉递给景氏:“大伯母,暖暖手。”

    景氏就笑了,轻轻摸着蕊娘的脑袋,说:“蕊娘真孝顺。”

    凌青菀站在一旁笑,看着母亲和妹妹,感觉心里特别的温暖。

    假如她有个性格稍微好些的父亲,或者父亲的权势没有那么多,不至于能逼死母亲,也许她和卢珃也能跟着母亲这样平顺温馨的长大吧?

    思及此处,她心头闪过几分伤感,但是很快就敛去了。

    往事已散,伤感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的幸福,已是难得,应该好好享受才对,这样的日子也没多久了。

    凌青菀笑着,不再多想。

    丫鬟帮她们姊妹俩将针线箩筐收拾起来,炕上变得整整齐齐。

    蕊娘依偎在景氏怀里。

    凌青菀和陈七娘坐在景氏对面。

    陈七娘就把方才对凌青菀说的话,跟景氏说了一遍:“......宅子在待贤坊......”

    她说到这里,景氏微讶。

    “待贤坊?”景氏反问陈七娘,“那很贵吧?”

    待贤坊靠近延平门,离西市只隔了三条街,算是比较繁华的坊之一。

    像那种繁华的大坊,至少有上千名住户,坊内酒楼店铺,茶坊青楼,一应俱全。哪怕入了夜宵禁了,坊内照样热闹非凡,夜夜笙歌,真正的繁华富贵之地。

    那才是京城该有的样子。

    而昭池坊,就很落寞。跟乡下似的。

    待贤坊的宅子,价格至少在昭池坊的三倍以上。像晋国公府这样的一栋院子,能卖六百两,就很不错了;但是,一样大的宅院,待贤坊没有二千两以上,是难以拿下的。

    二千两。那可是一笔巨款。赶上了整个晋国公府几百人两三年的花销。

    景氏舍不得。

    “也不是很贵。”陈七娘笑道,“咱们给现银的话,一千九百两就可以了。娘。那宅子我去看了,门窗的木头、房梁的木头,全是新的,才盖了三年。

    我不单单是看中这点。还有一点最好的:那宅子旁边,还有个二进的小宅子。是老宅了。他们要合并着卖,给六百两银子即可。

    那宅子买下来,修葺一番的话,将来转手卖个二千两都不成问题。但是他们不单独卖。非要和新宅一起。两处宅子加起来,只要二千五两现银。”

    那家主人着急卖房子,也知道现在刚刚经历了灾荒。行情不好。倘或分开卖,不知要拖延多久。而且未必卖得出高价。

    他们家的老宅子,已经很破旧了,修葺一番也要花个四五百两银子,愿意买的人不多。

    所以,他们把两处宅子绑在一起卖,而是非要现银,否则也不会卖那么便宜了。

    景氏听到这里,心里微动。

    陈七娘这是看准了商机啊。

    她现在手头有钱,愿意投入去买宅子,将来转手再卖掉,又是一笔进项。

    “两栋宅子的话,二千五百两,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便宜事。”景氏道,“宅子没什么灾事吧?”

    她以为是宅子里死了人等。

    陈七娘道:“没有。就是太常寺的陈大人,被贬到地方去了。他的家属全部跟去,所以要卖了宅子,准备迁徙之用。”

    景氏听了,就点点头。

    这等好事,假如在牙行没人的话,也碰不到的。

    “你和青城商量,再多去看看宅子。真合适的话,就买下来吧。”景氏笑道。

    陈七娘笑容满面,道:“是。娘,我明日再和青城去瞧瞧?”

    景氏点点头。

    到了傍晚,凌青城回家,陈七娘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听,双眸发亮,很是高兴。

    “娘,我觉得可以买。”凌青城对景氏道。

    他简直是彻底偏向了媳妇,把媳妇的话当圣旨。陈七娘说什么,他立马就应和。

    景氏失笑,道:“你们看着办吧。你妹妹不是给了你们一笔钱,准备入股采购树苗的吗?你们钱不够的,就先用那笔钱垫着吧。”

    “不用的,等以后没钱了,再问娘要。”陈七娘低声笑着道。

    景氏就不再说什么。

    凌青菀看着她哥哥和大嫂,心里不免也高兴。他哥哥有个很不错的婚姻,幸福圆满。

    大嫂又能力出众,教养很好,对婆婆和小姑子小叔子们敬重有加,是个难得的能者。

    晚上,凌青菀才抽空,把今天二婶来试探蕊娘的事,告诉了母亲:“蕊娘心思单纯,我真怕她某一天被二婶试探出什么来。”

    景氏一听,顿时脸色紧绷。

    沉吟片刻,景氏起身道:“我去趟三房房,你带着蕊娘早些睡下吧。”

    景氏喊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带着两个丫鬟,去了三房,应该是和三叔、三婶商量蕊娘的事。

    二房只怕已经起了心思,只是暂时还没有抓到任何把柄而已。

    景氏很生气。

    凌青菀就把蕊娘带走了她的菁华园,带着她睡。蕊娘很高兴,挨着凌青菀睡着了。

    蕊娘的头发,已经长了出头,可以梳个双髻,头发浓密乌黑,非常漂亮。

    次日,又下起了雪,处处白皑皑,光秃秃的树梢,包裹了一层晶莹的雪。

    用过早膳,凌青菀正在考虑出门之事,二姑姑家却派了小厮来,告诉景氏:“老太太要回府了,我们夫人让几位太太和老爷们去接。”

    景氏眼底,闪过几分烦躁。

    不过,这会子不去接,回头又要废一番口舌了。

    “去回你们夫人,我们这就去。”景氏道。

    又是一个雪天。跟上次晋国公府众人搬回来的时候一样。

    今天的雪似乎更大,漫天飘洒宛如柳絮纷飞,天地间处处银装。只是万木萧疏,香韵流散,冬日瑟瑟。

    飞檐碧瓦堆满了雪,分外晶莹。

    凌青菀原本打算出门的。但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走开。否则老老太太和二婶会有更多的闲话。她母亲又要受气。

    她跟着一家人,去了程家接老太太。

    程家姑父还在牢里,故而程家门可罗雀。雪地上连个脚印也无。

    凌家来了四辆马车,景氏带着陈七娘和凌青菀、二叔二婶带着三郎、三婶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

    凌青城去了宗学,三叔去了衙门,闲置在家的。只有凌青桐和蕊娘没有来。

    众人在大门口停了马车,进了门。

    可是。程家的老夫人并没有出现接待他们。

    二姑姑也是气哄哄的,一见面就没个好气,对众人道:“你们还知道老祖宗在这里?一家子不成气候的儿孙!”

    饶是二叔二婶,也被她这么劈头盖脸骂一顿而弄得心里烦躁窝火。

    “就是。没见过你们这么不孝顺的!”二姑母的第二女,程二姑娘顺着她母亲的话道,“外祖母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你们都不来接,特别是大舅母......”

    凌青菀立马要站出来说话。

    景氏瞧见了。紧紧抓住了凌青菀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不准她多言。

    今天,景氏不想吵架,只想赶紧把老太太接回去,然后去忙别的。

    程轩还在牢里,程家母女都是气哄哄的,将气发泄在景氏身上。

    程二姑娘就来劲,把景氏训了一遍。

    “还走不走?”景氏听罢,依旧笑着道,“倘或走的话,将老太太的东西收拾收拾。”

    老太太半晌才出来。

    她饿瘦了很多。

    程家最近的伙食,越来越差了,女儿和外孙女对她也没了耐心,她这才想起回家。

    她多次听二姑奶奶说,凌青城的媳妇,开了粮食铺子,发了大财,家里吃得比较好。

    瞧见儿孙们,个个精神饱满,老太太心里微怒:“果然吃得好,居然也不来接我......”

    而且,她的第三子萌了官,也没有特意来告诉她,更令她生气。

    “当然走。”程家姑奶奶道。

    老太太听了,就有了赶她走的意思,同样气哄哄的,回了晋国公府。

    一回家,老太太就开始数落景氏:“你明知姑爷在牢里,也不动用动用你娘家的关系,将姑爷保出来!”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似景氏不保姑爷出来,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老太太和她的女儿,完全不知道姑爷现在保出来就是死路一条。

    众人都低了头。

    只有凌青菀说:“祖母,我们求了纪王,这才保住了二姑父的命,否则二姑父就要跟其他人一样,拉到菜市口去砍了的!”

    老太太顿时大怒,指着凌青菀对景氏道:“这是哪里的规矩?祖母说话,她一个姑娘家插嘴,还诅咒姑父!你最近忙着给祖宗抹黑,都不知道教养女儿吗?”

    景氏站着,低垂了头,听到老太太这话,她也没有立刻赔礼道歉,反而思索着什么。

    “我娘怎么给祖宗抹黑?”凌青菀继续道,不顾老太太的盛怒,“祖母还是说个明白,给我们孙儿们一些明示,也算您教养我们了!”

    老太太气得差点背过去。

    “听听这些刁钻的话,她眼里还有祖母吗?”老太太怒道,不看凌青菀,只对景氏道,“来人啊,给我掌嘴!”

    众人面面相觑。

    老太太的几个丫鬟,也尴尬立在原地,没敢上前动手。

    “是啊娘,我怎么给祖宗抹黑,您给我们一个明示。好好的,怎么要打孩子呢?”景氏终于开口,眼眸锋锐,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怔了下。

    几十年了,景氏第一次顶撞她!

    老太太回神,心里竟有几分得意:看看,景氏顶撞她了,她可以装病,去告景氏不孝!

    果然,老太太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家里鸡飞狗跳的。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景氏、二婶和三婶突然间,都这么想。

    景氏是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二婶和三婶是觉得景氏忍耐不下去了。

    大家就各有心思。

    ***(未完待续)

第153章 休妻

    第153章休妻

    好半晌,老太太才“醒过来”。她气得哆嗦,非要去告官,告景氏不孝,纵容女儿忤逆老太太。

    “我去请衙役来。”二叔道。

    “哎哟,应天府可是纪王做了府尹,叫来又能如何呢?”二婶趁机说,“还不是偏袒大嫂,任由大嫂和侄女欺负咱们?

    虽然是凌家的亲戚,纪王夫妻可只认大嫂,不认我们的。焉知大嫂这么忤逆,不是纪王妃做了后台?”

    纪王那边,才冒着被弹劾的风险,保住了凌家的二姑爷,转眼间他们半点好也不记,反而数落纪王。

    二叔故意停下了脚步,道:“也是这话,大嫂如今哪里还把长辈放在眼里?眼里若是有我们,侄儿媳妇赚了大钱,也该有点规矩,在公帐上看到银子才是.....”

    凌青城和陈七娘听了这话,都抬眸看了眼二叔。

    陈七娘用自己陪嫁的钱做了生意,结果二叔希望那些钱可以放在公帐上,大家一起用。

    原来二婶去试探蕊娘、老太太又闹得这么厉害,目的是这个啊。

    大家顿时就明白了。

    他们想要钱,想要陈七娘的钱。

    之前,陈七娘刚进门没几天,二婶就说陈七娘陪嫁丰厚,应该拿出来大家一起花。

    至今,他们还是这个想法。

    凌青城眼眸微寒。

    “......借着晋国公府的名头做生意,如今中饱私囊,我们得了什么好处?”二婶也道,“还不是任由你们欺负?

    欺负我们罢了,如今连老太太也不放在眼里。是不是改日就要连我们一起杀了,才称心如意?”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钱。

    陈七娘听了,表情恬柔不变,又看了眼二叔二婶,丝毫不以为意。

    凌青城则脸色大变,想要冲上前说点什么。却被陈七娘拉住了袖子。冲他摇摇头,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我们堂堂国公府,如今被景氏放纵孩子做生意。沦落成了商户!这岂不是给祖宗抹黑?”老太太醒了之后,继续骂景氏,“这样的孙媳妇,就该休去!”

    陈七娘听了这话。仍是不动声色。

    她将景氏保持镇定、不喜不怒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安静站着。脸上还有几分从容。

    祖母说要休了她,她也不露半分惊惶。她心里很有底气的样子,知道自己有资本可以留下来。

    凌青菀是打算吵几句的,但是见她母亲和大嫂都沉默着。似乎以退为进,也只得微微蹙眉,跟在母亲身边。

    这样的家庭。其实挺无奈的。

    凌青菀真希望早点分家,母亲和大嫂可以过些清净的日子。

    老太太动不动就用孝道压人。偏偏行事乖张,到处给景氏找麻烦。

    “厨房做了些点心,娘吃些东西。”三婶把老太太面黄肌瘦的样子看在眼里,见他们吵起来,一时间只怕不可开交,就偷偷去厨房,做了好些吃的端上来。

    三婶还偷偷叫人去买了几块肉。

    一时间,屋子里菜香、饭香四溢。

    老太太顿时就饥肠辘辘。

    她在程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吃饱饭了,每天都是喝粥,她已经不知道米饭和肉滋味了。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想着回来的。

    她还在等景氏求着她回来过年呢。凌家不可能任由老祖母在外头过年,所以景氏必然要去求她的。到时候,她可是有很多条件的。

    可是程家的伙食太差了,她着实忍不住,只得提前回来。

    趁着老太太用膳的功夫,景氏带着儿子、媳妇和女儿告退了。

    “七娘,让你受了委屈。”景氏满怀愧疚对儿媳妇道,“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照顾好你......”

    “娘,分家吧!”凌青城突然站起来,狠狠道,“这么下去,怎么过日子?”

    从前,老太太等人也这样欺负他们,但是凌青城都能忍了。

    如今,他不能让他的妻子也受他母亲一样的折磨。

    往后,更是无穷无尽的,除非陈七娘愿意供养那些蝗虫,把她辛辛苦苦赚的钱拿出来给他们挥霍。

    “分家也不是一时二时能定下来的。”景氏叹了口气,对儿子道,“你祖父怎么说,咱们尚且不知道。咱们提出分家,正巧给了二房把柄,到时候爵位......”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爵位。

    他们正说着话儿,祖父身边的小厮,跑过来对景氏道:“大奶奶,老太爷让您带着大郎夫妻,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说话。”

    惊动了老太爷?

    景氏微愣。

    老太爷素来不管这些事的。

    他们刚回来,只得又去老太太那边。

    凌青菀也跟着她母亲和大哥、大嫂,去了老太太那边,她想帮帮忙。

    她是姑娘,有些话更容易说。

    的确,祖父出现了。

    他整日关在小书房里,面色苍白浮肿,颀长消瘦,双目浑浊。

    凌青菀没见过他几次,但是每次见到他,他都没个好脸。听说祖父特别讨厌女儿,包括孙女。

    “大郎去做了生意?”祖父厉声诘问,“可有其事?”

    景氏突然想起来,老太爷是非常清傲的,而且很看重名誉,他觉得做生意是给家里丢脸,给了祖宗的份,是祖宗抹黑。

    商户是四民之末,从商是低贱的营生。

    “是。”凌青城回答。

    他还欲辩解几句,老太爷将茶盏,狠狠砸向了凌青城。

    凌青城被泼了满身的茶水,额头被砸中,顿时红肿了一大块。

    幸而茶水不怎么烫,而且又是寒冬。

    景氏和陈七娘心里大痛,却不敢说什么。

    凌青菀更不敢代替她哥哥去忤逆长辈。因为会没完没了。

    “不孝子!”老太爷厉声呵斥,大骂凌青城,“亏得我还要将爵位留给你,你却倒好,听了你这个没见识母亲的话,娶了个商户之女,还跟着做生意。往下游走!”

    他这话。二叔、二婶和老太太,皆是一愣。这是老太爷第一次公然说,他要把爵位留给凌青城。

    从前能猜到。但是没有这么明确。

    “......你这个媳妇,立马给我休了,赶回祁州去!”老太爷厉喝道,“我们凌家。丢不起这么大的脸!”

    凌青菀听到这里,一股子怒火中烧。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前世陈七娘不敢做什么,埋没了才华,还用陪嫁供养着凌家。

    原来,家里这些老爷太太们。个个像吸血虫一样吞噬陈七娘的陪嫁,用她的钱过富饶的日子,却又瞧不起她。觉得她是个低贱人。

    凌青菀立马上前,挡在她大哥前头。对老太爷道:“祖父,我大嫂犯了什么错,您要逼我大哥休妻?”

    老太爷定睛看了半晌,仍不知道凌青菀是谁。

    但是,叫他祖父,应该是他的孙女。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孙女,甚至不知道家里有几个孙女。

    “混账,滚下去!”老太爷呵斥道,“哪里轮得到你们贱|妇说话?”

    他很瞧不起女人,把自己的孙女叫贱|妇,凌青菀也算大开眼界。

    “我可以滚下去,但是也请祖父想想,你们一日三餐,从哪里而来?没有我大嫂,你们都饿死了!居然瞧不起做生意的,是哪里来的底气?”凌青菀冷冷道。

    她一点晚辈的样子也没有。

    她对母亲和哥哥弟弟妹妹有感情,却对家里其他人,没有半点亲人之感,所以她不怕。

    老太爷更怒,把炕几推下去,要砸凌青菀。

    凌青菀则将他大哥拉起来,退后几步,绕开了老太爷的炕几。

    老太爷气得发狂了。

    长辈打小辈,小辈应该受着才是,怎么敢绕开?简直无法无天了!

    这是大不孝!

    “来人啊,把这个贱|妇赶出去,我们凌家没有这个孩子!”老太爷怒喝。

    “不用赶,我们自己走!你那个落魄的爵位,都发烂生蛆了,谁稀罕?你要留给谁,就留给谁!”凌青菀道,“我们走!”

    她话音一落,拽着她大哥就要走。

    凌青城也是满心的愤怒,却看了眼陈七娘。

    陈七娘昂起头,先于凌青菀,走了出去。她背景笔挺,高贵不屈,深深震撼了凌青城。

    凌青城这才脚步坚定,跟着他妻子和妹妹走了。

    景氏则震惊,半晌没有回神。

    “大嫂,瞧瞧你儿子女儿!”二婶尖声叫起来,“这样不孝,到底是谁指使的?”

    老太爷气得打颤。

    其实,景氏心里,对这个公公也是失望透顶了。这么多年,他明知道景氏生活艰难,在婆婆和弟媳妇中间夹缝受气。

    而他,从来不公开表示,到底要把爵位给谁,让他们去争。他美其名曰怕家里不和睦,实则是没有管理家庭的能力,把苦难留给孩子而已。

    现在,大旱之下,到处有人挨饿,他却因为陈七娘赚了钱要休弃她,好似他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景氏受够了!

    一群小人,一群伪君子!都是喝着景氏的血、骂着景氏的娘过日子。

    要是得了这个爵位,二房肯定不会分家,死也要赖着景氏和陈七娘。

    到时候,他们会继续喝陈七娘的血、骂陈七娘是低贱的生意人!

    受够了!

    景氏终于忍无可忍了。

    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媳妇,承受她曾经承受的痛苦!就像孩子们说的,那个爵位,都发烂生蛆了,要来就是让凌青城和陈七娘沉重背负这群整日无事生非的吸血虫!

    甩也甩不掉!

    “就这样吧。”景氏突然解脱了,用种莫名的语气,对众人说道,“这么多年,我也算到头了!”

    说罢,她也不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行礼,转身走了。

    老太爷气得脸色都青了,他第一次被这样忤逆,一口气透不过来。

    老太太和二叔则是狂喜。

    爵位终于要到手了,大房真是自绝后路!斗了这么多年,终于斗赢了那个寡妇!

    二叔异常的激动。

    他以后,就是晋国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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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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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嫁介绍:
凌青菀觉得最近生活有点不对劲。
她的家人、她的屋子,明明熟悉,偏偏又觉得陌生。
莫名其妙学会了医术。
梦里还有个声音不停喊她“姐姐”,虽然她根本没有妹妹。
她想着一步步往前走,总能明白因果......
医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