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正说着,李母走到这边房间来说:“朱老师你坐会儿,我去准备中饭。你等会儿在这里吃饭”。朱雨深推辞了一下。李母下楼了。母亲走后,李露露把自己坐的椅子往朱雨深面前挪了挪,讲话也变成娇声娇气的样子。朱雨深一时竟激动起来,仿佛觉得她是个未婚的纯情少女。
李露露坦率地告诉朱雨深:因为前几年她在外上班挣得钱比较多,一家人的开销都比较上档次,也很傲气。所以没攒着什么钱,还让家里亲戚妒忌。现在需要钱了,反而拿不出来。向亲戚朋友去借,人家都反讽道: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瞧你们家以前那得意的样子!咱们家穷死了,哪有钱借给你们家?
李露露说到这里,神情木然地看着窗外。她说,如果大家都帮一把,手术早做成了。
朱雨深想问她自己家的情况怎么样,是否能助一臂之力。李露露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她说自己的老公根本就是个混子,婚前吹得天花乱坠。把她娶回家后,她才知道,他家里其实比较穷,他人又不务正业。后来他卡住她的脖子,叫她交出所有私房钱的存折,说出密码。拿到她以前辛苦所挣的钱后,他出去鬼混。有次还在洗头房被抓了个现形。知道此事后,她的心都碎了。
交了罚金后回来没几天,他又卡住她的脖子,叫她去洗头房重操旧业,挣大钱回来再供他潇洒。她死都不愿去。后来,她只是去了镇上的服装厂上班。这样,挣的钱自然不多,达不到他的期望值,他便时常发火打她骂她。
说到这里,李露露哭了起来,她哽咽着继续说:“这种混子,除非你不见了。他一且缠上你,你怎么跑也跑不掉。当初我脚受伤了,他三番五次央求媒人来家里提亲。当时见他人长得不差,又会甜言蜜语、会体贴人,想想自己的情况也不好,就答应了嫁给他。现在甩不掉了,他说偏要耗死我。如果不是考虑到父母和妹妹,我真想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
李露露低头哭着,后面挽头发的发髻突然散了,头发纷纷滑到胸前,泪水打湿了发梢。朱雨深站起来,象平时对待哥们时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的手感却很好,那种感觉对于朱雨深这个传统的男青年来说是有吸引力的。他的手一时不想从她的身上拿开,她也就这么让他放着。恰好此时,李母已买菜回来走进房间,朱雨深才慌忙把手放了下来。李母叫李露露下去和她一起烧中饭。见到女儿此番情景,李母也悲从心来,她冲朱雨深说:“我们家两个女儿都命苦啊!”
她们母女下楼后,朱雨深走回了李婷婷的房间。李婷婷天真地对他说:“朱老师,我下学期就能上学去了。爸爸说年底结了工资,就攒够了我做手术的一半的钱;姐姐说她再想办法筹些钱,年底前一定送我去动手术。所以明年开学时,我就可以回去上课了。”朱雨深看着她的样子,想着刚才和李露露在一起的那一幕,他忽然下了一个决定。并准备尽快将其实施。
朱雨深坐了一会儿后,李母就叫他下来吃中饭,他便走了下去。李母先装了一小碗饭夹了点菜,舀了一些汤放在里面,然后捧上了楼。她是去侍奉李婷婷把饭吃下。楼下就剩下了李露露和朱雨深。李露露给朱雨深夹了很多菜,叫他多吃点。她自己却不动筷子,右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朱雨深看。
朱雨深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就劝她也吃饭吧。李露露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口。她说道:“朱老师,听妹妹说你还没结婚,那你一定有女朋友了吧?”
朱雨深摇了摇头。李露露惋惜地说:“你长得这么帅,工作又好,怎么没有女孩看上你呢?她们真是瞎了眼了。”
得到这位美女的赞扬,朱雨深心里还是很舒服的。吃过饭后,李露露把朱雨深送到了村口。朱雨深心里有事,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回赶。他根本没有在意后面那位佳人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李露露初中毕业后就走上了社会了。就如其他女孩一样,她心目的理想男人应是英俊、有气质、正派、有文化、有进取心的那种。这么多年来,她阅人无数,能让她称心的男性却几乎找不到。出去打工的过程中,因为她人长得好看,所以不管她在哪里,周围未婚的男人也好、已婚的男人也罢,都如苍蝇叮臭蛋一样,总是伺机缠着她。有的人还对她动手动脚。那些人的条件都比较差。她想,如果自己选中了其中一个来嫁,别说家里要骂死她,就是她自己也不甘心。怎能用如花似玉身终身侍奉这样的男人呢?
那次她去中学送伞给妹妹,走到门前她就准备打招呼叫妹妹出来。但看到朱雨深正在黑板上粉笔画的大地图前讲历史,讲得很投入。她也听得出了神,一时没有打断他。只见朱雨深手拿着教棍,在地图前不断地走动。教棍的另一端在地图上点划着,那架势宛若电视上所看到的,部署战斗的将军一般。讲台之上的朱雨深却因为讲得太投入,并没有发现她。
李露露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才华横溢的人,心中的好感油然而生。当她发现朱雨深已看到她时,这才嗡声嗡气地打招呼。在妹妹出来取伞的过程中,她发现朱雨深一直在朝自己看着。两人的目光对视后,朱雨深的脸红了低下了去。她当时很得意。交过伞后,她骄傲地昂着头走了。朱雨深只能透过几个大窗户,看着她渐去渐远的背影。
她当时还没结婚。所以回家后,她便竭力向妹妹打听有关朱雨深的事。从妹妹的口中得知,朱雨深还是单身。妹妹说,朱老师为人正直,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的单身宿舍里全是书,除了上课、吃饭,其余时间他都钻到了书窝里去了。所以他学识渊博,课上得很精彩,同学们平时都盼着他来上课。听了这些话,李露露心花怒放。但后来发生的事,以及母亲的话,触到了她的痛处,把她击溃了。
自从她受伤回家后,就不愿再出去干那营生了。除了妹妹,其他人对她都很冷淡,因为这几乎是断了家里的财路。不久后,她那混子老公先托媒人,后来干脆自己上门来死磨烂缠说要娶她。她一开始并不愿嫁给他,因为她的心已几乎被妹妹的朱老师占据了。
但混子很会在她家人身上使小钱,嘴巴又能说,自然讨她父母亲喜欢。当母亲知道李露露不情愿嫁给混子时,狠狠地骂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跟别人家的好姑娘一样吗?有人上门提亲要娶你,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我们都帮你瞒着。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抓紧嫁人滚蛋吧。可别在家里呆一辈子,还叫你爸养着你……
几次一骂,把她心中仅存的那一点美好希望击得粉碎。她后悔自己当初的失足,以致于现在,她就这么不值钱。她哭过几回后也清醒了,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太傻了。有了这番经历,自己怎么还能配得上朱雨深呢?就是朱雨深真愿娶自己做老婆,那自己也将是对不起他。说什么都晚了。
刚走上社会时,不管是亲戚中年龄相仿的表姐妹,还是村上及同事中的小姐妹,她们的心都很浮躁。都不甘心干苦的、钱又挣的少的工作。但她们这些人没学历、没技能、没背景,还能干到什么好工作呢?姐妹们在一起聊天时,都对那些报导中的或道听途说的某女子傍上了大款羡慕得要死,姿色较好的女孩子们便以身试法。
但结果要么是被假大款骗了,要么拿到一点钱后就被真大款给踹了,远远达不到她们心中所设想的期望值。其实真大款又哪里那么容易傍得上?他们都是事业有成的老江湖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怎么能耍得过他们?女孩的家人们却不管这些。周边只要有一个哪怕是胡吹成的挣了大钱的例子,家人们就给你往上面套。他们对女儿说,你如果再不混出个样子来,就别回家了。
这个社会不知怎么了?传统的中国女人应该是把贞节看得无比贵重。嫁人前规规矩矩,嫁人后相夫教子,平淡地度日就行了。如今的人都浮躁得不行,不觉间已逼良为娼。她自家的父母也不能免俗。他们希望她在色情行业干个十多年,家里就发达了。她们家的楼房主要也是她挣来的钱造的。实际上,她迟早有回来歇工的这一天。
只是她后来被抓,而且脚又受伤了,对此份工作已心有余悸,便提前结束了这种生涯。虽然她的受伤是偶然间造成的,但只要在此种场所干一天,就存在一天的风险。她回家后不能挣钱了,父母又全然不顾她以前的贡献,想把她扫地出门。她的冤屈又能向谁诉说呢?所以当混子后来上门时,她就赌气答应嫁给他,从此朱雨深只成了她心中的一个梦。直到这次妹妹的病复发了,朱雨深来到他们家,又忽地燃起了她心中的爱火。
自从那次因见到古明秀和她的男友,朱雨深受了刺激,而狠心买下一个门面的房子后,他的帐户上已剩下不足万元。两天后,本月的工资已经到帐,朱雨深连忙赶到镇上银行。他查了一下,自己帐户上共有一万一仟多元。他取出了一万元,用一个信封装着,走出了银行。
这段时间,朱雨深听说乡下有的人家在西南穷的省份买媳妇,直接砸三四万元了事。其实这也不能完全说是买。在本地娶老婆,光彩礼钱最起码得这个数,有的人家还狮子大开口,要十万元以上的彩礼。还有后续的置办酒席的钱、买首饰的钱等等,成本比这要高得多。可能本地的那女孩长得还不尽人意。
他们村上和大姑姑村上都有从贵州买回来的媳妇。他也见过她们,长得都不错。她们家都很穷,三四万元就是天大的数字了。她们先是由中间人掇合。第一个人去当地买过媳妇后,就一带一,再带一群,陆续嫁过来不少人。本地可是长江三角洲的边缘地带,在全国都算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比她们老家不知强多少倍。
朱雨深想到此,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将来也许只能效法他们这样做了。他现在房子买了,再攒上两三年,也够买一个贵州老婆的钱了。但今天把钱取掉这么多,要给李婷婷送去,给她动手术用。看来自己心中买媳妇的计划只能拖一拖了。
关于李婷婷这种需要钱救命,而家里又没钱的事例,电视上讲的也不少。但上了电视的事例因为有媒体的介入,广而告之,还是有好心人上门资助的。或者有政府的爱心机构出资捐助,医院给减免治疗费等,结局都是圆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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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四十七
朱雨深觉得这种事例就得大肆报道,唤起众人的爱心,让捐与受者都各得其所。比如中国首善陈光标,他高调行善,比那些为富不仁还哭穷的富人不知要崇高多少倍!
有一次,央视播放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头,他身体硬朗,自己下地劳作。他一辈子不舍得吃穿,所挣的钱大多数都捐给了那些贫困生或急需帮助的人了。在记者的要求下他拿出了捐助清单。厚厚的几页纸,少则几百元,多则几仟元不等。一笔笔爱心,让人感动不已。这些事只有宣传得多了,才会对大众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明星等人的那点糗事反复报道。又是今天哪个人离婚了,又是明天哪个人要结婚了等,反复见诸报端,让人大倒胃口。
然而,事无巨细,媒体都能涉足也不可能。有很多地处偏僻的,没有报导价值的事例,媒体根本就不会来。李婷婷的事也有热心的同学打了媒体及红十字会的热线电话,人家每天都忙得应接不暇,说管不了。因为泛泛世界,经济的发展造就了大批穷人。医疗、养老体系又不健全,这种急需救助的事例又何其多?一般来讲,像李婷婷这种情况,多数都只能靠天收,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朱雨深早就想到过这些,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行动。或许自己把这一万元送过去,她们家的亲戚等也会过意不去,从而也都借些钱给她们家。那李婷婷就有希望了。
朱雨深一口气快步走完后面一段路,走到了李家。进门后,发现只有李母和李婷婷在家。他把装了钱的信封交给了李母,说:“这是一万元。我刚买过房子,现在只有这么多钱。你们拿去,这是我送给李婷婷治病用的。你们再在别人家想办法借一些,早日给她动手术。她太虚弱了,不能再拖了。”李母双手捧着钱,眼睛立马湿了,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朱雨深送完钱后转身快速走开了……
又到了双休日。朱雨深早上一觉醒来,发现地上白了。原来是下雪了。天很冷,他想多睡会儿,因为昨晚忙到了深夜。
他就又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九点多了。起床洗涮后,他想下面条吃。早餐、中餐就这么一块儿解决了。面条下锅后,他想应该去房子侧面的菜地里掐几根葱回来放到面条里。那块地是附近一户人家的。因为他们家孩子是他的学生,所以那家人客气地说过,那里的菜任由他采摘。
朱雨深踏着雪走到菜地一看,小香葱全都淹没在雪里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想的不全面——先前单知道下雪了,门前水泥地上有雪。却没想到菜地里同样有雪,雪掩埋了香葱。
朱雨深胡乱地在菜地上划了几下,却没能找到香葱。但是锅里面条不能等,他只好走回了宿舍。吃着没搁香葱的面条,他觉得一点不香。吃着吃着,朱雨深似乎想起什么。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那片冲积平原的田垠上、田里的油菜上,以及近处的菜地里,无一不被雪所掩盖。
他觉得雪真可谓是广施恩泽。无论何处,贫瘠的也好、富庶的也好;田间也好、房舍也好,雪都轻轻地盖在了它们的身上。如果人间有如雪一般的大爱,广施于葡伏在底下的、低层的人们,那将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朱雨深正坐在后窗前发着愣,冷不防有一双温柔的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一个女性的声音,叫他猜她是谁。
朱雨深惊得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想可能是古明秀,以前她常来他宿舍乱翻东西。但马上心里又否定了。因为前不久他听说,她和她那身形如水桶的男友在县城的大房子都装潢好了。她现在正忙着结婚的事,是不可能来这里干这事了。女学生们也不可能对一本正经的他这么放肆。那是谁呢?朱雨深说:“猜不到你是谁!”
由于他急于知道此人是谁,就稍许用了点力,把她的双手瓣开了。一看竟然是李露露,想不到她竟然找到学校里来了。
李露露脸色红润地说:“你上次送一万块钱到我家去给妹妹治病,丢下钱后你就走了。我们一家人不知怎么办才好。后来还是觉得你也是一片好心,我们先就收下了你的钱。现在农村有合作医疗,妹妹看病的钱可以报销百分之五十,到时再还给你。”
朱雨深说:“这钱你们不用还了。你们还是抓紧筹钱给你妹妹治病吧。”
李露露说:“现在钱基上筹够了,准备后天就送婷婷去市里住院。说起来多亏你那天送钱给我们家。母亲把你送钱的事跟别人说了。事情传开后,有的亲戚家过意不去,当我们再上门去借时,他们就一口答应借些钱给婷婷治病。共借了四五家,钱差不多了。后天先去市里住院再说。我初中时的一个同学还答应借一万五仟元给我。”
朱雨深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心情舒畅起来。大家都帮一把,就挽救了一个清纯少女的命。
李露露随后打开了她带来的环保袋,拿出了一个保温桶说:“母亲前几天把芝麻磨了,昨天做了不少糯米的芝麻糍粑。她早上蒸了一些放在保温桶里,叫我送过来给你吃。袋子里还有一些冷的。”
朱雨深看着这些糍粑,心里很高兴,趁热一连吃了好几个。吃好后,李露露帮他把筷子和先前吃过面条的碗与锅洗了。朱雨深试图阻止她干这些活,但她偏要做。
忙完后,李露露在宿舍里四处看看。这个宿舍朱雨深用板子把它隔成了两间。里间是床、写字台和许多书、稿纸等;外间是餐厅。朱雨深忽然觉得写字台有点乱,他连忙坐到桌前,一样一样地整理着。他刚要理好时,李露露悄然站到了他的背后。他双手抚在他的肩上,上身抵着他的后背。
朱雨深触电似地拘束地坐着不敢动。他感觉自己躺到了温柔乡里,意识飘了起来。半晌,只见佳人在身后说:“朱雨深你真好!你为什么要出这么大的力来帮我妹妹呢?”
朱雨深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谁知李露露接着说:“你是不是看上婷婷了?你现在帮助她,几年后等她身体长好了,就可以嫁给你了。人家许仙是救了一条蛇,蛇后来化作女人来报答他。你现在是在救婷婷,婷婷以后直接就可以报答你。”
朱雨深听后生气地推了她一把,声色俱厉地说:“你这是什么话?”
可能是用力猛了点,把她推到了床上。李露露干脆躺在床上不动了。她撒娇地说:“你把我弄疼了,我今天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她后面所说的话让朱雨深很反感。虽然看着她的样子,还是靓丽得让人心疼,但她毕竟有过那一段非凡的经历,人自然变得轻佻起来。朱雨深是个本份、自重的人,他尤其见不得女孩子轻佻的行为。所以他睬都没睬她,拿起纸笔坐到了外间,闷着头写起来。
其实,朱雨深以前是讨厌干这种营生的女孩的。不管是上学时在市里还是在孙村镇上班时,每当见到那些浓妆的这种女人,他都避之如瘟神一般。李露露来学校送伞时,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比较好的,心里还老惦记着她。那次夏有礼讲李婷婷的病况时,无意中把李露露的事都抖了出来时。他知道那些后叹息不已。
但是,那次去李坝村见到李露露她本人时,他的心中却又燃起了对她的好感,似乎把夏有礼所说的全忘了。基于李露露刚才做的比较夸张动作,以及说的轻佻的语言,他觉得除非她是自己的恋人,才可以这么做。而李露露毕竟是有夫之妇,怎好如此这般撒娇呢?这绝不是一般好女子所能做出来的。他现在对她已产生了一丝厌恶感,所以自顾自写着东西,不想再搭理她。
李露露躺在朱雨深的床上,半晌也不见朱雨深来哄她。她的心情由原先的兴高采烈而一落千丈,跌到了冰点。她看到朱雨深后来的表情,那分明是在讨厌她,嫌弃她。想到这里,李露露伤感地爬了起来。
朱雨深见她起来了,时间已到中午,他便走到她跟前对她说:“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去食堂买两份中饭回来。”李露露撅着嘴不答。当朱雨深快要走出门时,她才冷不防地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愿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我马上就走!你不用帮我买饭了。”朱雨深被她的话震在原地不能动弹。
只见她侧过身,手扶着椅背,又缓缓说到:“我真羡慕那些普通的女孩子。她们可以跟自己的心上人撒娇,可以得到心上人的呵护。我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对不起,可能我真不该这样对你。”
说完她把保温桶里剩下的糍粑倒在朱雨深的饭盒里,然后拎着桶说:“我走了,妹妹下学期就能回来上课了,谢谢你!”然后她咬着嘴唇,忍住泪水迈步走了出去。朱雨深看着李露露扭动的腰支,心里有点愧疚,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任由她由近及远,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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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
朱雨深猜想,她可能是流着泪走开的。因为临分手时,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
实际的情况是,李露露一转身就已泪流满面。她哀叹自己多舛的命运。她的失足也可以说是被逼的,但这却给她留下了永远的伤疤。在家里,她那混子老公就常骂她不是好女人,动辄提起她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她无地自容。刚才朱雨深对她的冷落,也激起了她的自卑情结,她毅然走了。
然而这之前,她已知道自己和朱雨深年龄相仿。他的为人又不错,房子也买了,工作也比较好。她曾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守候着他,就有可能和他走到一起。那该多好啊!
李露露走后,朱雨深内疚到了极点。他责问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就这样不礼貌地触到了这位凄婉的佳人的痛处,让她伤心地离开了。如果……那该多好,但那已不可能。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由于和李露露弄得不欢而散,朱雨深一段时间内就没有再想她们家的事,怕想起来心疼。他依旧上着自己的课,过着平淡的日子。元旦放假时,他买了一些装潢材料,搬进了自己镇上的房子里。
一天,当朱雨深从街上往学校走时,在几幢正在造的房子边发现了中学时的同桌张聪,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砌墙。张聪和朱雨深做了两年的同桌。初三时,他们全家从孙村搬到了黄镇,他就转到了黄镇中学上的初三。但有了初一、初二两年时间,也足够俩人建立深厚的友谊了。
那时候,朱雨深的学习成绩很优秀。每当张聪回答问题卡住了时,他会快速地把答案写到纸上送到他的面前,就这样为张聪挽回了不少面子。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初三上学期时,有一次节假日,朱雨深去张聪家玩,他们一起去爬山。在山上,张聪偏要两人彼此都说出心目中心仪的女孩子,但朱雨深硬是没有随着他的性子来。
朱雨深边想着心思,边从侧边盯着张聪看。只见他瘦削的身躯有规则地运动着,砖块在他手里不断翻飞,落定。他的衣服上,头发上都贮藏了大量灰尘和其他脏东西。那一双手也布满了老茧,呈黄黑色。朱雨深上前几步,叫了他一声。张聪转过头,一见是朱雨深,他又惊又喜。朱雨深礼节性地伸出右手和他握手。张聪赶忙把自己的右手在屁股后面擦了擦,和朱雨深握了一下。
朱雨深认为多年不见的老弟兄相逢,应该好好聚聚了。他请张聪到他学校的宿舍里喝酒。张聪高兴地答应了。他说等晚上休工后,就去学校找他。
晚上,两人边喝着二锅头边聊着。张聪告诉朱雨深,先前是黄镇的亲戚要把房子低价卖给他家。他父亲那时在黄镇的木门厂做木工,就买了那房子,一家四口人都迁了过来。所以从初三开始,他就转学到了黄镇中学。朱雨深现在住的宿舍,正好是他们以前上课的教室的一半改造成的。他上面有一个哥哥,搬到黄镇两年后,他哥哥就结婚了。
张聪说,这些年娶老婆的成本很高。哥哥娶妻时,光按照女方家的要求把房子造好、搞好装修,就已耗空了他们家的家底。后来,结婚时的一些费用只能去借了。结果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还清了债务。
其实他们家的条件在农村还算较好的。他父亲是门厂的木工,收入较固定;哥哥和他都只读到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挣钱了;他母亲平时在亲戚开的早点摊子上帮厨,也有一些收入。这样的家庭娶个媳妇都不堪重负,穷的人家就不要说了。
因为哥哥的用度拖累了家里,这当然也殃及到了他。等全家人竭尽全力,在公路边买地皮把他的房子造好后,他已经老大不小了。他的年龄比朱雨深大一些。要命的是,虽然他的房子弄得不比他哥哥的房子差,但此一时,彼一时了。后来,女孩的要求越来越高。如要娶她们,你最好到市里或县城买房子,最起码也得在镇上买套大房子。至于他这种在农村公路边造房子的人,婚是结了,但一切都不理想。
说到这里,张聪话峰一转,问到:“雨深,你的房子买了吗?”
朱雨深点了点头说:“就在你们工地的前面,今天上午我就是从那里来。”
张聪不待他说完就夸道:“雨深你真了不起!我知道你买房子家里帮不了你什么忙。光凭自己就搞定了房子,还是干教师好啊!比我们这些做力气活的瓦匠不知强多少倍。”
朱雨深连忙说:“都一样,我们都活得不轻松。”
此时张聪已经有四两酒下肚了,意志的控制力有所下降。他直接问朱雨深:“你老婆呢,今天怎么没见着?是不是你金屋藏娇,看我这个不速之客来了,连忙把她藏到了街上的房子里?”
朱雨深大声说:“我现在连女朋友都还没谈,哪来的老婆?你可别说,你可比我混得好,老婆都有了。”
说到这里,只见张聪苦笑了一下。然后二人都倚靠在椅背上,进入了短暂的迷糊状态。张聪抽了一根烟。朱雨深不抽烟,看着张聪慢悠悠抽烟的样子,心想他肯定还有什么心思或是烦恼即将要吐露出来。
果然,张聪开口说,前不久他借了一万多块钱,给了一个在黄镇中学上初三时的老同学。她们家确实急用钱,所以他们俩一见面,对方不由分说硬要他支撑一把。实际上他手上根本没什么钱,因为结婚后老婆把他管得很死,每次结了工资都要全额上交。
本来嘛,那同学可能也把他给忘了,因为他多少年来都在外面干活。他们也是前不久偶然间在镇上相遇的,当时寒喧了几句,相互留了联系方式。没过多少天,那同学就给他打电话,问他借钱。恰好前几天他才结了一万多元工资,他还没告知老婆,再向身边的工友借了一些,凑足了一万伍仟元借给了那同学。
但是马上到年终了,借的钱可以以后慢慢攒点私房钱再还,他已经和工友打过招呼了。但工资一万多元过年前不带回家,家里的母老虎肯定要跟他闹个没完。
朱雨深说:“你也真够意思!不过请问,你如此尽心去帮助的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张聪说:“雨深,你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去爬山,我偏要我们彼此说出心中所喜欢的女孩吗?你当时觉得无聊,没理我。或许你是一心赴在学习上了,年龄又比我小,没那心思。但我当时真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晚上想她想得睡不着觉。那次我想把这事告诉你,你却不爱听。”
朱雨深笑着道:“算了吧,那次爬山应该是初三上学期,你和她才多大?”
张聪却认真地说:“现在想来也觉得羞愧,我那时不过十七八岁,她比我还要小。就这样想入非非,也确实有点夸张。然而当时却觉得自己已经发育成熟了,已是青年了,是完全可以做出一些事情出来了。”
朱雨深听后一颤。他猜想,那个向张聪借钱的女同学应该非同一般。他便半真半假地骂道:“你小子以前还有这些糗事!快说,她是谁,你们结果有没有搞出什么明堂?”
张聪的眼光变得迷离,他慢条斯理地答道:“这个女孩你不认识,她是黄镇人。初二下学期时,我们家已经在镇边上弄好了房子,那时父亲已经住在了里面,省得早晚上下班跑路。我们家的房子是靠着我小姨家。那个女孩的家还要往北去一些,她和我小姨家的大丫头关系处得不错。
有一次我来黄镇给老头子送东西,顺便去阿姨家玩玩。进屋后,只见大丫头和一个靓丽的有着一头飘逸长发的女孩坐在房间里说笑。我在门外,看着那女孩看得呆了。就是到现在,我都敢说她是我此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看她一眼,你就会心跳不止,然后心疼。
更要命的是,她那苗条的身材当时就已长得玲珑有致。看着她的曲线美,你恨不得跪倒在她的面前。
表妹看到我后,对我说这个女孩将是我来黄镇上初三时的同班同学。我当时一阵窃喜。到黄镇来上学的日子里,只要我能够,我就要盯着她看。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就写了对她表达爱意的纸条,大胆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偷着放在她的书包里。随后的日子里我却不敢看她了。
她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看着我时,眼神显得很得意。我在想,可能她是心有所属了。我也能看得出来,她总是喜欢往成绩拔尖的班长身边凑。真是技不如人到处受气啊!不过要是我像雨深你一样,成绩比那小子还强,又有文采,是肯定能俘获她的芳心的。她看不上我,但是要我帮忙,我也是义不容辞的。前不久,她向我借钱是给她妹妹治病。她妹妹心脏不好,要动手术。”
朱雨深听到这里,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从张聪的话里已猜出那个向他借钱的女同学应该是谁了。他便轻轻问张聪:“那个女的是不是叫李露露,她的家在李坝村?”
张聪张大嘴巴,半晌缓不过神来。他问道:“雨深,你来黄镇多久了,你怎么认识她?”
朱雨深说:“我来黄镇中学教书还不到两年。但是她妹妹是我的学生,我也借了一万块钱给她妹妹治病,所以我当然认识她。”
张聪有点着急,忿然问道:“你是不是见李露露长得漂亮,想讨她的欢心,才借钱给她们家的?我可告诉你,李露露已结过婚了。而且她以前还做过色情行业,有人骂她们是千人骑的东西。”
朱雨深说:“这些我都知道。不过你也别着急,一听说我跟她扯上了关系,就好像要抢你的东西似的。我虽然还没有女朋友,但是绝对不会去抢夺老弟兄心中的女神的。”
张聪就没再说什么了。他已经喝多了,咂了咂嘴,一头倒在朱雨深的床上。他眼睛闭着,嘴里喃喃地说:“我的女神哟,你把我的心搞得疼死了。”一会儿后,他就呼声大作了。
张聪侧睡在朱雨深的床上,睡的位置和姿势与李露露那天躺下时一样。醉眼朦胧的朱雨深躺到了他边上。迷糊中,他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觉得躺在自己身边的就是李露露,以致于他产生了想抱她的**,但身子却动弹不得。手能动弹了时,神志却清醒了。他看了张聪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闪现的是李露露的样子,他却憎恨那个“千人骑”的词语。令人沮丧的是,刚刚张聪又说出了那些事。一想到此,朱雨深的心里自然就生出一丝恐惧,从而决定不再想李露露。
第二天早上,二人起床后喝了点稀饭,几乎把昨晚所说的话全忘了。吃过早饭后,张聪匆匆忙忙地赶回工地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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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十九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朱雨深从镇上回来。走到银行前时,他发现李露露骑着自行车从镇政府那边过来。李露露看到朱雨深后,刹住车,从车上跳了下来。打过招呼后,她近距离地站在朱雨深的面前。她说:“婷婷已经出院了,手术做的很成功。今天我是来办合作医疗报销的事。发票刚刚都交了上去,算了一下可以报销四万元以上。父母说拿到报销的钱后就把你的钱先还掉。你也刚买过房子,等着钱装修和娶老婆呢。”
她后面这句话故意说得很响,又是在大街上,让朱雨深很害羞。他低下了头,准备走了。他顺便跟她说:“我买的房子就在前面,你去坐会吧。”
李露露说:“好啊”然后推着自行车和朱雨深并排走着。朱雨深边走边想:如把上次她去自己的宿舍的事,和张聪对她暗恋、甘愿为她付出的事联系到一起,相对于张聪来说,自己真可谓是得了便宜还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进门后,朱雨深问道:“上次你说有个同学借了一万伍,那人是张聪吧?”
李露露吃惊地说:“你怎么认识他?”
朱雨深不想对此多作解释,他只是说:“你们家拿到报销的钱后,你还是把张聪的钱还了吧。那是他预支的全年工资。如果过年带不回去,跟家里人交不了差。至于我的钱,我送到你家时,根本就没想到叫你们还。”
李露露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我们就先把钱还给张聪。”她在客厅里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继续说:“说起来张聪也怪可怜的。上学时,他就给我写情书,说他怎么想我,永远愿为我付出一切等等,肉麻死了。当时我虽然也领他的情,但打心眼里看不上他,所以总是不让他靠近我。毕业时,他向我要照片留作纪念,我就给了他一张,让他天天对着我的照片想糊涂心思去。
前不久,给妹妹动手术的钱筹不够,我忽然想起了他,于是便打电话给他。心想,他以前不是说永远愿为我付出一切吗,这回能看出是真的还是假的。谁知他爽快地答应了,很快就筹了一万伍仟元给我。送钱来时,我到村口去接的他。他跟我说,多少年来,他都把我的照片随身带着。心里想我了,就拿出来看几眼,让他重拾信心,帮助他度过了很多难关。所以我说嘛,他也够苦的。”
朱雨深听到这里时,仔细审视着李露露。心想,她确实能算是自己视野之内最靓丽的女人了。她的美是古明秀等人不能比拟的,难怪张聪如此这般做。可能还有很多其他人把她当作了幻想的对象,自己也勉强能算一个。
李露露昂着头,她让朱雨深看个够。等朱雨深垂下眼光后,她凑到他的面前小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自由了。我那个无赖男人因为和镇上的一个离了婚的泼妇搅在一起,现在泼妇缠着他,要跟他结婚。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离婚,手续都办好了。”
朱雨深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算是好消息。那她以后怎么办?还准备嫁给谁呢?不管了,既然她自己认为是好消息,那就是了。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没说什么,只是冲她笑了一下,算是赞同与鼓励了。
二人静坐了一会儿,不觉间已到了傍晚。朱雨深起身,说请她去饭店吃饭。李露露却推辞了。她说:“以后我来请你吃饭吧。婷婷才出院,我的东西也才从男方家搬回来。现在家里很乱,要好好收拾,我就不陪你了。”然后她出门,推着自行车往回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后,她冲朱雨深回眸一笑,然后跨上座凳骑走了。朱雨深站在门外,此时他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张聪所在工地的房子已经封顶了。那天他一边在拆着跳板,一边等他老婆过来,然后准备领着她去镇医院检查。他拆好跳板,走到那条新公路上时,他老婆还没来,却等来了朱雨深。二人见面后,相互击了一下手掌,一同往镇上走。
走到丁字路口时,朱雨深看到一个中性的人朝他们走来。第二性特征显示,过来的这个人应该是个女的。但她的身材就如古明秀家如水桶一般的男友一样,她的块头也比张聪高大。那长相、那身材都很不入人眼。
只见她走过来,冲着张聪说:“你怎么搞到现在?我在服装店里都兜了一圈了。”
张聪努努嘴说道:快去医院检查吧。
朱雨深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声问张聪:这是?
张聪阴着脸说:“这是我老婆。今天带她去医院检查,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朱雨深张大了嘴巴,禁不住再次打量着这个女人。可能是有点自卑,她把身子扭向了一边。
朱雨深今天来镇上也正好要去镇医院开药,就随着他们夫妻一同往医院走。到了妇检处一看,人很多。因为天冷,医生叫孕妇们都先进房间,再按序检查。等老婆进去后,张聪便拉朱雨深一同坐到了走廊里的凳子上,准备和他聊聊。朱雨深知道张聪在外面等的时间可能比较长,所以也愿意陪他坐一会儿。但张聪自打告诉朱雨深那个女人是他老婆后,就没再说一句话。此时他又拿出低档香烟,低头抽着。
朱雨深拍了一下他的肩问:“李露露借你的钱还了吗?听她说合作医疗报销了几万块钱。”
张聪说:“还过了。哎,你就别再提她了。对了,我们在镇上的生活快干完了,明年我的去江苏干了。雨深,我老婆啥样,今天你也看到了。你说,我他妈的这辈子是不是活得很窝囊?”
朱雨深却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了一下后,他说:“李露露前几天告诉我她已经离婚了,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张聪苦笑着说:“我还能有什么机会?现在老婆怀孕都两个多月了,难道我还能抛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再去折腾?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露露。我经常偷偷地拿出她的照片,仔细地看着少女时代的她,有时看得眼泪直流。但这又能算作什么呢?”张聪说到这里咬住了嘴唇,朱雨深也把脸别向了一边。接着,他们俩都朝妇检室门口看了看,妇检室才出来一个排在最前面的孕妇。
张聪缓了口气说:“雨深,你不是没结婚吗?你和露露不正好可以结为一对吗?你可别嫌弃露露。虽然你条件还可以,但露露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如果她不是失足过,跟其她姑娘一样,到现在还没嫁人,我敢说她还看不上你呢!你就凑和着和她成一对吧。她跟了你,将来也好了。”
朱雨深听张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脸涮地红了。他正想说些仕么,冷不防好像看到李露露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李露露也看见了他们俩,于是向这边走过来。朱雨深闭住了嘴没再说话。李露露走近他们俩后,分别朝他们两人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她说:“怎么这么巧,你们俩都在这里?”
朱雨深解释说,自己生病了,来开药。正好碰着张聪也陪老婆来做胎检。
当朱雨深说出张聪老婆时,张聪瞪了他一眼并咳了一声,想制止住他再说下去。朱雨深便不说话了,他知道张聪不想在李露露面前提起自己的家庭。
但李露露却并不在乎他的事。她把那张俏脸对着朱雨深,娇声娇气地说:“雨深,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我们家坐坐?妈妈和婷婷都惦记着你呢!快过年了,妈妈用菜油炸了不少好吃的,准备留给你吃呢。还有你宿舍的被子还没洗吧,可不能过个邋遢年呦。要么我明天过去帮你洗吧。”
朱雨深听着这些话心里很受用。但是,他看到张聪自始自终一直盯着李露露看,目光在她的上身下身间游移着。听到后面一句话时,张聪的脸色显得格外难看。朱雨深连忙跟李露露说:“不用了,我自己会洗。”
恰好此时,妇检室的门又开了,张聪的老婆走了出来。她可能是憎恶李露露站得和他们两个男人太近了,便狠狠瞪了李露露一眼。然后傍着张聪的膀子说:“医生说胎儿一切正常,走吧。”
此时,张聪的脸变得煞白,他机械地向大厅里走去。朱雨深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他匆匆和李露露告了别,随着张聪走了出去。张聪夫妇很快走出了大门,准备回家了。朱雨深走到挂号处排起了队。此时,他看到李露露轻盈地从右边小门走出了医院,他的脑中一片茫然。
因为靠近年终了,医院里的人比较多。在挂号看病及排队拿药的过程中,朱雨深看着那一对对的夫妻,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都显得很幸福。他们都比他幸福。因为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寻求到生命的归宿。
热爱读史的朱雨深知道,中国这片沃土特别能孕育生命,又不加节制,以致于现在到处都充斥着人。在读师范和进修时,他都接触过来自皖北等地的北方同学。据说,他们那里就光生儿子也要生三个才罢休。本来家里就穷,又这样放开地生,小孩将来还有多少资源可用?又有多少女性情愿充当他们爱情与精神的寄托?
他想,关于这方面,比自己可怜的男同胞应该大有人在。一些女孩子因学古人逐富而置名分与“性福”不顾。若干年后,当回过神来时,却为时已晚,已经无力回天。彼此就这么凄苦地过下去,被隔在了人世的两边。人们总是喜欢这么自作孽。李露露与张聪可算作一对典型。
后来,李露露从张聪那里要到了朱雨深的手机号码。偶尔她会打电话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朱雨深说着话。朱雨深无所适从,只是一直敷衍着她。她最终责怪朱雨深太清高,太高傲,她话语中满是忧伤。后来便不再联系了。
放寒假时,古明秀要搬到县城去了。临走时,她找到朱雨深的宿舍来了。她气势汹汹地对正在宿舍里写着东西的朱雨深大叫:“快开门,朱雨深!”
朱雨深开门后一看是她,觉得有点诧异。
古明秀把以前在朱雨深这里借的书扔在桌子上。她说:“人家叫你朱呆子,果然不假!你好歹也算个吃皇粮的人吧,长得也有几分帅气。你怎么跟一个以前做妓的女人打得火热?你不会还要跟她结婚吧?难道天下好女人都死绝了?”
朱雨深听后一惊,他暗叹事情的传播速度之快。虽然他长时间都在敷衍着李露露,但还是不能容忍别人这样污辱她。他激动地回敬道:“古老师,请你积点口德吧。还有,别人的事情你最好别管。现在,你可以走了!”古明秀跺了下脚,气呼呼地走出去,连走时把门“碰”得一声带上了。
古明秀走后,朱雨深忽然警醒:自己这是怎么了?原先自己单纯只是为学生李婷婷献上一份爱心,结果怎么扯出这么多事来?他想,或许真不能再生出什么事了。
放假后,工作卸了一大半,李露露也没有电话来了,朱雨深反而觉得百无聊赖。他知道有一种说法是:女人对一个男人用情越深就越容易放弃她的所爱。他不知李露露现在放弃了和自己的交往,是不是也属于这种范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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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苦难之如影随形》篇五十
将近年关的时候,黄镇的几条街道上,每天都人头攒动,人几乎要压断了街。但黄镇中学却冷清得犹如冰窖一般。家在县城的老师们放寒假后就搬回去住了;住在本校教职员工楼的老师们基本上也都回到了乡下的农村,他们和老家的人团聚去了。出去的人都要到过完年,开学前夕才回来。
几个住在单身宿舍的男女老师的门也是早就上了锁。一年过得真快啊!目前还形单影只的文科老师朱雨深看着学校里这萧条的景象,真正感觉到年关就要到了,故而有上述寂寞而又无奈的感叹。
去年的除夕夜,他是一个人在学校宿舍过的。当晚他喝了一点酒后诗兴大发,一气呵成了一篇优美的散文诗,用以赞美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他写着写着,任由门外的鞭炮此起彼伏地响彻云霄。当他醉意朦胧来了睡意时,听到外面鞭炮声又猛烈了起来,他知道那表明新年已经悄悄来到了。
按照规矩,年前朱雨深是要回趟孙村老家去祭祖的。年二十九的那天早上,朱雨深起了个早,背上包袱,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包了一辆摩的,直接把他送到了离家不远的水泥公路的尽头。
他们村庄靠着一座小山坡,村里到这条水泥路之间只有一条稍宽的土路。因为昨夜刚下了雨,路上满是泥泞,很不好走。朱雨深只有在水泥路的尽头下了车。他驻足在路口,望着那树丛中的村庄和村庄后面的山,作了一次深呼吸,心里念道:今天我回来了,欢迎我么,那已长满荆棘的父亲的坟墓和那已爬满青苔的家……
祭祖回来后,小姑姑先给朱雨深打电话,她说,她那在教育局当官的老公公已带着老婆到南京他们女儿家过年去了。这样一来,过年时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两个,比较冷清,所以叫朱雨深到她家去陪他们一起迎接新年。
小姑姑只比朱雨深大六岁,是他爷爷奶奶年届不惑时所产之女。她的哥哥姐姐早她十多年出生,他们便是朱雨深的父亲和大姑姑。小姑姑人长得漂亮,中学毕业后就进了孙村镇服装厂。
因为她心灵手巧,又肯专研业务,几年后就成了厂里的技术员。因此,在择偶方面她便有了挑剔的资本。高不成、低不就,就变成了老姑娘。但她一直洁身自好,看不中的男性休想碰她一下。
终于在她将近三十岁时,等来了那个因参加成人研究生教育而耽误了婚姻的孙村中学教师。那个大男孩温尔儒雅,尽管出身在教育专干之家,但他愤世嫉俗,鄙视所有玩世不恭的庸脂俗粉,才把自己的婚姻推后了。当有心人把小姑姑介绍给他后,他们彼此都满意,一年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朱雨深由一个师范毕业的中专生,有幸获得了进修提升名额,去省城进修后回来就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师。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小姑父父子欣赏他、抬举他的结果。但朱雨深还是不大喜欢跟他们父子接触,觉得他们骨子里的贵族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当小姑姑叫他今年去她家过年时,朱雨深的第一反应是在他们家有诸多不便。首先是拘束,要违心地装出笑脸,听姑父大吹大擂;另外他们还没养小孩,三个大人在一起有时是比较尴尬的。所以决定不去了,但一时却没找到推辞的理由。
现在,他对着那台电脑的黑屏发呆,觉得才思枯竭。平日里,偶尔有了灵感时,他对着那张黑屏时会思如泉涌。十指敏捷地敲出一个个汉字,把他的心声留在上面,手多半赶不上心的速度。这台电脑也是他宿舍里唯一一件可以娱乐的设备,但除了听音乐,他把其他的如电脑游戏、聊天等功能都荒废了。这也是他想给自己创造一个宁静的生活与写作环境。
朱雨深正愣在那里时,大姑姑的电话打了过来。大姑姑在电话里叫朱雨深今年无论如何得去他们家过年,不然的话,他们家人会叫邻居及亲戚骂的。朱雨深思考了一下,大姑家和他同龄的表弟已结婚分家单过了;表姐最近闹离婚,带着八岁的女儿住在娘家。她们家显然比小姑姑家要热闹,加之这也是推辞掉小姑姑邀请的坚强的理由。
所以他爽快的地签应了大姑姑。随后他跟小姑姑说:“大姑叫我去她那里。加之想念小孩,今年就去大姑那里了,明年再来你家过年吧。”小姑说:“明年你可能就已成家了,还会来我这里吗?你去姐姐家也成,她毕竟也是你的亲人嘛。”
这句话让朱雨深心里不是滋味。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亲的人生活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那就是他的母亲。还在朱雨深读小学低年级的时候,父母之间为了钱、为了家庭琐事整天吵的不得安宁,让他无所适从。每当此时,他只有抱着书本到村边的小树林里自顾自地学习,以逃避父母间的纷争。
在一个冬季的雨天,母亲提着大包就甩手出门了,走时看了他一眼。他当时坐在火厢里,以为那是母亲一次普通的出门办事或走亲戚。殊不知母亲走后却从此没再回来,距今已近二十年了。她临走时那表情复杂的眼神,却常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想到母亲的时候,朱雨深心中的感受先是思念,再转变为愤恨,继而是叹息。
母亲后来改嫁到了邻镇的张村,并和后面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
在这即将到来的鞭炮齐鸣辞旧岁、欢声笑语喜迎春、万家灯火的日子,本来应该是家人团聚,共享天伦的。然而……不知母亲现在过得怎么样?过年了,她会不会开心,她是否也像两个姑姑一样能想到自己呢?朱雨深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眼角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一脚把门踢上了。貌似无比坚强、力求向上的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另一面。
第二天是除夕。早上一觉醒来,朱雨深赶紧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眼睛,已经不显得红肿了。收拾好后,他跨上了自行车。因为大姑家在孙村镇的九莲村,距黄镇有十几里的路程,朱雨深一出学校就飞快地骑着。他看到周围的人喜悦的心情都溢于言表,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他的心也随着车轮一起飞了起来,沉醉在习习的风中。
大姑家是三间大的青砖瓦房,房顶上现已换成了防漏且美观的琉璃瓦。房子的四周及内壁也都粉刷成了白色的,显得干净、美观。朱雨深有很长时间没来了。到了大姑家后,他看到这番新景象,心想是应该这样做。现在条件好了,就要住得舒适点嘛。朱雨深把车子推进院子,进屋后发现姑父、姑姑、表姐及她的女儿都在家。
寒喧过后,他把买的礼品放到了桌子上。中饭是面条,随便应付一下,因为晚上要吃丰盛的年夜饭。朱雨深吃完后到屋外走了走,向侧面不远处的楼房看了看。上次来时,那幢楼房正在搞外墙粉刷,是姑姑给他儿子结婚用的。朱雨深一眼看过去,却发现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在门前搞卫生。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忙走回了屋子。
进屋后发现姑姑、姑父在屋后的厨房间里用大锅炖猪肉。姑姑在锅上忙,姑父在灶下添柴禾。表姐的丫头婉儿吃着把子糖,兴高采烈地在灶间蹦着跳着。朱雨深便问起了新房子的事。姑姑告诉他,当初表弟的对象不愿要这房子。他们只好把它卖了,到孙村街上买了房子给他结婚。
朱雨深应了一声,觉得这里他插不上什么手,就去了表姐房间。表姐上身穿着白色的睡衣棉袄正半躺在床上,用被子焐着腿脚,目光淡然地看着电视。朱雨深也转过身来对着电视,发现她看的是爱情肥皂剧。他也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看到表姐那木然的神情,他想起了表姐的那一段往事。
若干年前,表姐与邻村一个穷家小子在外面打工。表姐在饭店洗盘子,穷小子在搞装潢。因为孤身处于外地上班,干活又比较累,他们又是老乡关系,就互相疼爱着。由于过从甚密,很快就坠入爱河不能自拔。表姐回家一说,姑父、姑姑一百个不愿意表姐嫁给那个穷小子。但他们两个恋人矢志不渝。通过艰苦的斗争,最终还是结婚了。
然而因为穷,表姐的婚礼办得寒碜,婚后的物质生活与其他小妇女也不可同日而语。表姐的心理渐渐产生了变化,于是常常吵架是难免的。女儿婉儿出生后,经济条件就更困难了,结果他们就要闹离婚。她男人又穷又不思进取,别人说他一个人可能养不了女儿。
表姐也确实担心他养不起,干脆把婉儿带回了娘家。姑父和姑姑后来也没怎么再数落她,因为她早已被骂得体无完肤。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整日里神情恍惚地坐在一处,能盯着某人看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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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一
朱雨深想到这里,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表姐,此刻她好像也转移了目光正盯着他看。朱雨深觉得有点尴尬。他正想离开时,表姐开口说:“小深,你的脚冷吗?你把鞋子脱掉,坐到床上来焐焐吧。”
这句嘘寒问暖的话让朱雨深有点感动,他笑着朝表姐投以感激的目光。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脱了鞋子上床,不管和不和表姐坐在一边,都不太像话。于是他只有违心地说不冷。
谁知表姐竟然生气了。她说:“叫你上床来焐脚,你就得上来,你别在那里装!”
此时正好姑姑出现在朱雨深的身后。姑姑说:“小深,火厢里有火,你去烘吧。”朱雨深借机从表姐房里退了出来,坐到了堂屋里桌边的火厢里。姑姑继而出来在桌子上切腌菜,准备做米粉粑粑。
姑姑切了一会菜,若有所思地说:“小深,你也不小了,过年都二十七岁了,也应该谈个对象早点把婚结了。你上次不是说在街上买了房子了吗?这事不能拖啊”。姑父凑过来说:“小深,要搞就要抓紧点,老实巴交的可不行。现在的女人太坏了,你要学会耍嘴皮子,要去骗。不然你就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
这番话朱雨深听起来有点别扭。他心里想,表姐不就是被人骗了吗?现在的这个处境,对于男女双方来说都不好?
姑姑大概从这段话中联想到了自家的丑事,她推了姑父一把,说:“去去去,烧你的火去。我们说话你别插嘴。”
她顿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你表姐姐命苦啊!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本来吗,她也只比你大一岁多。人长得在村上也算是好的,现在却搞成这样子!”
姑姑说这话时,一直用眼睛瞄着朱雨深,让朱雨深不寒而栗。虽然表姐不慎走错路,又生病了,很可怜。她人也还是秀色可餐,但朱雨深却不想成全她。因为表姐以前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他。这多半是由于他家里穷,人又木纳。所以在表姐的眼里,升学前的他等同于一个无赖。
正说话间,表姐拖着拖鞋走了出来。她的发卡没有完全挽住头发,右边的头发散了下来。她步履轻盈,体态丰腴,浑身透着成熟女人的诱惑力。她走到婉儿身边,把双手扶在女儿的肩上说:“小深不错的,可能有人已看上了他,他还看不上人家呢!你们还说他不行。”朱雨深连忙谦恭地说:“没有,没有。”
万众期盼的除夕年夜饭在傍晚的鞭炮声里陆续开席了。姑姑一家人也是热情高涨。姑父和朱雨深相互敬着酒,不觉间都已喝高了。吃过饭后,一家人都聚到表姐的大房间里观看春节联欢晚会。那喧嚣、壮观、红红绿绿、歌舞升平的一幕幕,让家家户户都在守候着它们,直到新年的到来。其中的一个舞蹈节目,有许多靓女穿着裙子转着圈。那轮番进入镜头的一个个女人的笑脸,让朱雨深睁大了眼睛,却又稍纵即逝。
当放另一个节目时,朱雨深就走进了作为客房的小房间自顾自睡觉去了。因为骑车骑了十几里路,很累。加上酒精的作用,朱雨深很快就睡着了。在一片迷雾中,他看见了表姐穿着白裙子在村口的马路上翩翩起舞。她好像是在跳他在电视上看过的大型舞蹈《盛世霓裳》。
她一边跳着,一边不时地向他送过来一脸灿烂的笑容。他迈开了步子渐渐向她靠近,她却渐渐往后退着。忽然四面八方响起了枪炮声,跳舞的表姐栽倒后不见了。这把他急出一身汗。他一摸被子,自己正睡在床上,原来是一场梦。
朱雨深伸手在枕头边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四点钟了,外面已是鞭炮声大作了。他清醒了,自己梦中的枪炮声就是这声音。正是它搅了自己的美梦。
因为作了这个梦,大年初一朱雨深对表姐涌起很多好感,主动到她房间陪她一起磕瓜子。
本地的风俗是:“一不出,二不归”,即初一大家都不出门;初二时除了老人其他人都出去走亲戚,拜年。初一这天就这么平淡地过着。表姐一直旁若无人地看着电视,边上的朱雨深也不知跟她说什么,就这么耗着。
姑姑夫妻到邻居家赌钱、看赌玩了一天。晚上时鞭炮声比除夕夜稀疏了不少。人一旦留意起时光的流逝,时光就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好时光。
转眼就到了初二,初春的阳光明媚。一大早,隔壁表姐伯伯家的三个女儿陆续回来了。她们姐妹在那边大声地说着话,孩子们欢呼雀跃,姐夫们不时说些膨胀性的语言。相对而言,这边冷清了不少。表姐坐在门前的长板凳上晒太阳,任由不远处热闹翻了天,她只静静地看着前方,一会儿她又向朱雨深看两眼。看到此番情景,一股酸楚的感觉涌上朱雨深的心头。
将近中午时,和朱雨深同龄的表弟携带他的老婆,抱着他的儿子回来了。表弟一进门就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朱雨深,把孩子丢给了他母亲。然后,他把带来的一点东西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说:“正他妈的累!人多车子又不好坐,过完年一定要去买辆车子。”
朱雨深审视着这一家人。表弟长得不乏帅气,但弟媳妇长的就有点欠缺了。她皮肤黑、精糙,相貌属于中下等的货色。他们的小孩也黑乎乎的。
姑姑、姑父自从儿孙进门的那一刻起,心就完全被他们牵动着。他们轮番抱着孙子,亲着疼着。表姐此时却闷闷不乐地起身走回了自己房间,又坐到床上去了。把朱雨深一个人搁在那里。朱雨深此时的感觉真是度日如年,度分如日。虽然姑姑有言在先,叫他过完初七再走,他此刻却决定要走了。
好不容易挨到吃中饭。表弟在饭桌上跟他父母说:“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别指望我在家里吃饭了。我有很多应酬,镇上几个公司的老总要和我相互请客吃饭。”他喝了一杯酒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朱雨深一眼。等朱雨深到厨房间盛饭时,他便紧跟了进去。
他跟朱雨深说:“你借五仟块钱给我吧。这几天手气不好,打麻将输了几仟块钱。马上又要请人吃饭,他妈的没钱了。”
朱雨深严肃地说:“真不巧,我刚买了房子,帐户上没钱了。要么等一段时间再借给你吧。”
谁知表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气哼哼地说:“我可等不及了,你别敷衍我。你想如不是我妈帮忙,你们家日子根本过不下去。现在借点钱还吱吱歪歪的……”
朱雨深不待他说完,把饭重新倒回了锅里,把碗一丢。他快步走到堂屋,拎起自己的包。跟姑父、姑姑说:马上要回学校,有点急事要处理,下次将再来吧。他也不待他们回话,就出去开了自行车的锁,跨上车,扬长而去。弄得姑姑一家惊得嘴巴张多大,半天合不拢。
朱雨深骑在车上却有一丝快感。他受不了表弟的态度。虽然他现在条件还不好,但本性高傲的他哪能受得了表弟那样数落自己。
朱雨深飞快地骑回了学校,回到了他那充满书香宿舍。他把书与稿子重新理了理,感觉浑身轻松自在。在姑姑家过年的这几天,把他憋死了。他拿起一篇年前写好的文章,有滋有味地改着。改好后,他打开电脑,点开他的作品库。把所有的作品,包括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杂文的题目都浏览了一遍。
他准备再写一篇短篇小说或是散文什么的。综合以前的篇目,他要给新作品取一个优美的名字。这次写作的灵感源自于那个美妙的梦,和梦外多年不见的表姐。他思考了半天,看着窗外的柳树枝丫随风飘动,忽然灵机一动。他给新作品取了一个具有象征色彩的名字:嫩绿的柳条儿。
从孙村一小到黄镇中学,朱雨深以他的才华和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赢得了很多成绩。他的一部分作品,发表在本地的中学生教辅读本中,一些散文和诗歌发表在期刊上。他现在有黄镇中学第一才子的美誉,很多学生都崇拜他。每每给学生当入团介绍人、帮他们写评论时,他都不惜默宝,让那不到半张纸的方格里迸现他的才华。在诸类体裁的作品写作中,他更喜欢写包容万象的小说。
虽然这些长篇幅的文字稿不便发表,但他还是笔耕不辍。在那笔墨飞舞中获得了很多快感。由于阅读量多而广,加之有一颗敏感的心灵,他下笔时觉得有神助一般。所以这些年来斩获颇丰。
他时常思考:自己算不算得上人们口中的天才呢?如果自己是天才,那么也是个苦难的天才。因为从小至今,所有的打击、挫折、歧视、侮辱如影随形一样地缠绕着他的身躯。小时候、中学时代、中专时代,都给他留下痛苦的回忆。这次在姑姑家所感受的事,以及表弟展示给他的言行,让他想起了那些记忆的片段。他不得不犹如撕揭未愈合的伤疤一般,再次细细咀嚼这些“恩赐”于他的许多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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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五十二
自从母亲离家出走后,父亲每天都以醉酒浇愁,不高兴了,就打幼小的他。对这,朱与深一直耿耿于怀。后来父亲因为滥喝劣质酒而喝坏了内脏,因为他本来就有黄胆病。当朱雨深看到父亲经常吐红后,才渐渐原谅了他。他们父子住的屋子,也是脏乱不堪。家里得到姑姑们的照顾后,才勉强能支撑下去。
朱雨深十多岁时,有一次大姑的公公过世了。因为那是七十多岁的老人,白喜事要大操大办,姑姑把朱雨深接了过去,准备让他改善一下伙食。朱雨深到她家后,因为人多事情杂,姑姑把他放在了几个小妇女帮厨的厨房间,就自顾自忙去了。
厨房里有表弟的婶婶和两个邻居阿姨。她们正在用小刀削饽荠的皮,准备傍晚的酒席上用。一会儿后,表弟带了一两个小孩进了厨房间,他们分别是这两个妇女的儿子,他们都和年龄相仿。表弟看到削好的饽荠上去就抓,另两个小孩见状也上去抓。一盘刚削好的荠子,被他们抓得就剩几个了。三个小孩边吃着边跑了出去。
朱雨深早就饿了,见状,他也怯生生地伸手去抓。谁知表弟的婶婶却打了一下他的小手,打落了荠子。并吼道:“你不准拿,你只配吃荠子皮。”邻居妇女坏笑着适时抓了一把荠子皮,塞到了朱雨深的手里,说:“这个比荠子好吃。”朱雨深虽然年纪小,但他还是能分清到底哪个好吃。但他没有办法,只好吃荠子皮。
这时姑姑正好送菜进了厨房间。看到这一幕后,她从大桌子上另一盘已削好的荠子中,抓了一把揣进了朱雨深的口袋里,说:“有荠子不吃,你却要吃皮,你傻不傻?”
那个妇女很不高兴地瞪了姑姑一眼。姑姑走时叫朱雨深还在厨房间再呆一会儿。这时邻居家的小孩又进来了,他递给朱雨深一把塑料枪,叫朱雨深和他打枪战。于是他们两人就在厨房里外奔跑着玩了起来。
两个妇女看了一眼玩得正起劲的朱雨深,一个说:“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还跟其他人一样疯!”另一个附和道:“他以后怎么办哟,长大了肯定娶不到老婆。”说完两人满足地笑了,一解刚才姑姑拿荠子时的愤恨。这些话却刺痛了幼小的朱雨深,他丢下塑料枪走出了厨房。
不幸的童年,已把朱雨深折磨成人小鬼大。他觉得努力学习应该责无旁贷,不然将是越来越糟。在小学低年级时的他就成绩出类拔萃;到了高年级时,他更是具备了绝对优势,语数几乎都是满分,并大大拉开了与第二名的距离。特别是到了毕业班,提了班长的朱雨深在学习上如入无人之境。老师把他的成绩拿到整个孙村镇去角逐,他也常优胜。
此时的父亲偶尔也会因为他的好成绩而高兴。但邻居们及村上人却不认可这些,他们说:“小学成绩好,不能代表你中学成绩就好。再说了,成绩好有庇用。考学校、找工作哪一样不得砸钱找关系?我们家的孩子如不贪玩,不会比他差……”
诸如此类的话,犹如一瓢瓢冷水向他们父子泼来。一次,朱雨深为水稻田放水的事和本村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头闹上了。那老头家的田在上游,他截住了朱雨深从水库里放出的水。朱雨深提出二人对半分水,谁知那老头却蛮横地说:“你家田那么小,就这路上的剩水也会灌满了你们家的田。这个你都不懂,你念书念到书壳子上去了啊?怎么这么笨!”朱雨深被他骂得愣在那里,任由他霸道地截了水。
朱雨深来镇上上中学时,中午带菜在学校食堂蒸饭吃。因为早晚都要走六七里的田埂路,回家还要干农活,所以非常艰苦。
一天中午吃过饭后,朱雨深和几个同学一道去镇上买作业本和笔芯。当他们走到邮局门口时,看到有人在卖柿子,同学就跑过去买柿子。朱雨深站在远处没有动,因为他口袋里除了买文具的钱外,没有多余的钱。
那个卖柿子的妇女穿的那件粉红色衣服朱雨深觉得很眼熟。当同学们身子歪向一边时,朱雨深看清了,那就是他阔别多年的母亲。她离家出走时,穿得就是这件衣服。几年了,她几乎没什么变化。朱雨深知道她后来的家就在离镇不远的张村,因为离得近,可能经常来赶集。此时她低着头,应接不暇地忙着生意。
同学们买好柿子后,也没留意朱雨深,就一哄而散,朝文具店走了。朱雨深站在原地,双眼盯着母亲看。她的面前有两框柿子,红彤彤的。买的人走后闲下来时,她再把顾客们挑乱的柿子挨个摆好。忽然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朱雨深,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地双手拿起四个柿子,准备走上前来。
恰好此时,一辆装砖的破三轮车开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直接走到这边来的路。车上下来一个凶巴巴的男人,问她卖了多少钱。那人边说边捏了一个柿子,快速咬了几口,把吃剩下的啪地一声往地上一扔,说:“你快回去烧饭吧,老子饿了,跑完这趟要回家吃饭。”
朱雨深想,这应该就是母亲后面的男人了。随后三轮车开了过去。朱雨深看到母亲把手里的柿子又放回了框子里,拿起了扁担,挽起了框子上的绳子,准备走了。见此情景,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便大步往文具店走。走了一会儿后,他回头看了一下。他看到母亲放下了扁担,愣在了那里。
当天晚上,朱雨深回家后,吃过晚饭都没洗涮,就和衣躺到了床上。他没有跟父亲提在镇上遇到母亲的事。但中午时母子相逢的那一幕,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想起自从母亲走后,他就生活在父亲的愤怒与打骂之中。每当他看见其他同龄的小孩躲在母亲怀里亲昵时,心中就涌起无限的渴望。妈妈离家出走后,两个姑姑经常来他们家。来帮忙洗被子,打扫屋子等等。特别是大姑姑,来的很勤快。而且在她的劝说下,心灰意冷的父亲才打消了把朱雨深送人的念头。
但是有一次,朱雨深和表弟一起玩水,弄潮了衣服。回家后,姑姑先把朱雨深骂了一顿。然后扔给他一套小衣服,叫他自己换。却把表弟搂到怀里,一边帮他换着衣服,一边心肝啊、宝贝的叫个不停。
朱雨深当时心里酸酸的。他想姑姑毕竟不是自己的母亲,她只是表弟的母亲。从此他就不怎么喜欢去姑姑家了。
父亲出去干活时,怕他乱跑,就把他锁在了院子里。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石凳子上看书、写字。偶尔抬头,看着头顶上邻家歪过的柿子树,看着那自由自在戏嬉着的燕子。燕子妈妈在身边呵护着它们。石凳的凉气直窜到了他的心灵,他感到茫茫的宇宙冷酷如铁。所以长大后,他基本不知道什么叫“温暖”。
幼小的他当时经常在想:自己母亲到底在哪里呢?于是他便在两个姑姑面前问起母亲的事。每当此时,还是大姑娘的小姑姑默不作声;大姑姑却说:“你别问了,你妈是个狠心的女人。几年前她就不要你们父子了,你就当作她死了吧!”这样的答案让朱雨深很不满意。
一次,当他壮着胆子向父亲打听母亲的情况时,父亲先拿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然后猛地操起杯子砸向大门。“啪”地一声响,吓得朱雨深半天缓不过神来。从此,他就不敢、也不想再打听母亲的事了。
但自从在镇上遇着母亲后,本能驱使他后来一吃过中饭就忍不住要往镇上跑,不管有没有事情要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吸引着他过去的。母亲依然是几乎每天都来卖柿子。朱雨深每次都是走到了一个灯箱后面,去偷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母亲却看不到他。
他想上次如果不是那男人半路杀出来,母亲应该是拿柿子上来给他吃,然后和他相认。但只因那男人的出现,母亲就放弃了上前给他柿子或是喊他一声的勇气。他当时失望极了,才选择了离开。
这么多年来,姑姑也好,其他亲戚也好,在他的耳朵边说了一屋子关于母亲的坏话。他没有全部相信这些。每当受到委屈时,他想到其他孩子可以躲在母亲怀里哭泣,而自己不能时。他就在思考:为什么母亲会走、会离开自己呢?难道她就一点不挂念自己的儿子吗?于是他的心里自然对母亲产生了一些怨恨。他决定如果有一天见着母亲,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喊她的。
这些天,朱雨深看到母亲卖柿子时,努力陪着笑脸,耐心让买的人挑选。人走了,闲下来时,她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地看着街上的行人。朱雨深觉得不光是长相、发型,还有神情,母亲和傻表姐都很相似。在灯箱后偷窥的他渐渐地对母亲产生了好感。可能真有所谓的母子连心吧,直到下午上课时,他的头脑里还老是晃着母亲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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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十三
有一天回家后,朱雨深终于忍不住,找好一个机会,单独到小姑姑那里问起母亲离家出走的往事。小姑姑先是诧异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起你妈来了?”朱雨深说:“现在到镇上上中学,经常能在街上看到母亲。”小姑姑说:“你还认得她吗?哎,你这个苦孩子……”
从小姑姑的口中,朱雨深终于得知:母亲的老家在长江北岸的一个穷县,她是跟父亲在外地打工认识的。那时父亲在市里工地上造房子,和他在一起干活的都是本镇的。其中有一个叫赖五的张村的小伙子,人长得好,但品行不好。当父亲和母亲一起回到孙村的家,很快就结婚了。婚后,母亲发现父亲家里穷,后来又被查出来身体有病,她便越来越对生活不满意。夫妻间在争吵中度过了好多年。
此时赖五也已出落成一个名符其实的光棍。因为当时在工地上他们彼此都熟悉,当他得知母亲过得不顺心,就偷偷地给母亲以安慰,劝母亲另择高门。在朱雨深读书后,母亲终于被说动了,毅然决然地跑到了别人不知道的、赖五新的打工地点。一年后她改嫁到了张村,又过了一年,听说她在那里又生了一个儿子。
当朱雨深听小姑姑说母亲又生了儿子时,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一股凉气袭来。父亲、母亲以及赖五三个大人之间的事,他不想关心。他觉得那孰是孰非,根本就扯不清。他只对母亲的狠心抛下自己耿耿于怀,她不能理解母亲。小姑姑的话让他彻底清醒了,原来她是有了另外一个儿子可以疼爱、可以寄托母爱。那么自己对她而言就无足轻重了,甚至是多余的了。
和小姑姑谈过话的第二天,朱雨深就大摇大摆地从母亲摆摊的邮局门口走过。那天,他却发现母亲的怀里依偎着一个小男孩,他们母子间做着亲昵的动作。那小男孩长得很秀气,长得很像母亲,他颈子上系着红领巾,校服显示他就是一中旁边镇中心小学的学生。
朱雨深心想,真是很巧啊,才说到他,他就来了。这时母亲也看到朱雨深了。她快速站了起来,走到朱雨深的面前,问道:“你是我的小深吗?”
朱雨深昂着头装作没听见,大步涌入成群的来上学的学生当中。从此,朱雨深基本不去镇上。当他再次去镇上时,已过了卖柿子的季节,便没再在街上看到过母亲。
转眼间到了初一下学期的春夏之交。因为本地处于江南水乡,每年的这个季节,雨水都很充沛。而且天气的变化都很突然。外出的人经常没来的及配备雨伞,从而被淋湿了全身。
一天放学后,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变天的时候,很多同学的家人都把伞送到了教室,交到他们家孩子的手上了。朱雨深放学后出教学楼的大门时,还有很多家长在撑着伞等候自己的孩子。朱雨深用一个塑料袋把书包包了起了,就准备往雨里冲,因为自家是不可能有人给他来送伞的。
当朱雨深冲到中心小学门口时,却发现了自己的母亲。她穿着胶鞋,撑了一把大黑伞,正把那读小学的儿子的书包往自己肩上挎。然后她蹲下来,准备背上儿子。因为前面的那片路比较泥泞。
母亲也看见了朱雨深,因为上次已经见过面,她已确认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大儿子。她连忙放下自己的小儿子,把伞撑到了朱雨深头上。她说:“小深,妈妈今天不巧只带了一把伞,你在那边躲一下雨。妈妈把弟弟送街上亲戚家,马上就回来,给你送把伞过来。”
因为不同路,母亲也许只能这样做了。那小男孩却用手把朱雨深往外推。小男孩的这个动作让朱雨深很不舒服。他跟母亲说:“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说着他就一头冲进了雨里。母亲见状赶忙把小男孩往走廊上一放,说:“小深等一下,你把伞拿走吧。我们马上就这样到街上借伞,也没多远。”
朱雨深说:“不用了!从来就没有人管我,你不用对我好。”他跑了一阵,再回过头来看看母亲。发现她已把伞扔到了一边,放声大哭起来。
他此时真想回去满足一下母亲的好意,从而给她以安慰。但他的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迈开步子,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边走,他的眼泪边汹涌地向外涌。眼泪和着雨水,流到因抽泣而动着的嘴里,是又咸又腥的味道。
回到家后,朱雨深浑身湿透了。他赶忙倒光水瓶里的水,洗了个热水澡。事后他还是因受凉而感冒了。加上头痛的厉害,他干脆请假休息了几天。从小学毕业班时开始,朱雨深就时常觉得头疼,疼得难以忍耐的时候感觉意志一片模糊,并会持续一段时间。
一位走四方的郎中来到他们村上时,对帮朱雨深寻诊的大姑姑说:“你家的这个孩子有轻度的癫痫。这种病被称作天才病,治不好。但这种病有可能会给他带来好运。他人是不是很聪明?”
虽然从小聪明过人,学习成绩达到巅峰状态。但朱雨深那次是第一次听别人说他聪明。可能也是平生第一次听人家说此类褒扬他的话。这种礼遇在随后的很多年里,他也不曾享受过。
初中二年级的下学期,孙村一中四个班群英的角逐已近白热化。成绩在全年级前三名飘忽不定的朱雨深,终于在临近期末的各主科的竞赛中,单颗第一、二,总分第一的成绩名列校宣传栏光荣榜之首。如此好的成绩,朱雨深却没有听到哪位师长来表扬他。可能是因为穷,穷人的努力便不值得一提。朱雨深认为,正是因为穷这道紧箍咒套紧了他,让他兴奋不起来。不久后,他的所见所听证实了他的看法。
那是一天放学后,朱雨深打扫卫生。去打水经过宣传栏附近时,他的鞋带散了,他便蹲下来系鞋带。此时,几位师长放学后闲着没事,聚在校门口的宣传栏边聊天。只见初三年级的年级组长周老师用右手抹着下巴的胡须,看着光荣榜眯起了眼睛。其他几个老师也凑了过来。
他们顺着年级组长的目光,看到初二年级竞赛语文第三名周燕正是周组长的千金。于是有人讨好地说:“周燕这次考得不错,真是一个小才女啊!”。另两位老师马上也附和着说:“不错,真不错。”
周组长却冲着授初二语文课的罗老师说:“这要感谢罗老师对周燕的栽培,不然她哪行啊?”说着他笑得合不拢嘴。
罗老师连忙说:“我从来没有刻意栽培她,周燕本来就是天才嘛!”
于是众人附和说:天才,真是天才!
朱雨深此时已系好鞋带,正拎着一桶水经过他们身边。当他听到众人都说周燕是天才时,便用眼睛瞄了一眼光荣榜。周燕只有语文单科成绩榜上有名,总分前十的排名都没有她。朱雨深暗想:她是天才,那自己是什么呢?这时,朱雨深的班主任看到他停在这里半天没动,上前呵斥道:“还不赶快去搞卫生,我看你晚上不想回家了。”
众人看看朱雨深,再看看光荣榜,至始至终没有一人发表一点评论或讲句话。以他们的逻辑,周燕是天才,成绩光彩照人的朱雨深反而不值一提。这种竞赛,原来竟然只是为了给周燕这种类型的人去锦上添花,而朱雨深此类普通人的好坏根本无人提及。因为他们想,家里条件差的朱雨深成绩好又能咋样呢?这就是穷人的悲剧,你所作的成绩都是微不足道的。
朱雨深默默地认命了,他心里没有什么不平衡的。这就如小时候,他看到别人家的父母或祖辈一个劲叫小孩吃补品,而自己正常的饮食都不能保证一样。你不舒服也只能无可奈何。随后发生的几件事更是让他品味了人情的冷漠与黑暗,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一天中午,班主任叫朱雨深他们五个班委中午吃过饭到他家开会。当朱雨深吃过饭、洗好饭盒赶过去时,远远地就看到班长和另外两个女班委已经到了。门口还站着邻班的班主任。三个女生像是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两个老师在说什么。朱雨深从侧面走到他们边上,正好那里临时停了一辆大卡车。朱雨深隔着卡车听到他们正在议论他,他站着没动。
只听邻班的班主任语气怪怪地说:“朱雨深这次发挥不错,各科全面开花。看样子明年考个好学校不成问题。”
本班班主任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朱雨深家里穷得叮当响,他那个浑蛋老子啥本事都没有。他妈妈也跑掉了,听说他这学期上学报名的学费还是向亲戚借的。明年他就是考上了好学校,他哪里又能读得起?还是省点事吧。”接着他又冲着班长她们三个女孩说:“不过,你们的成绩要像朱雨深那么优秀就好了,那你们家里人真要高兴死了。将来也会有个好的出路……”
第54章
五十四
朱雨深听到这些话,浑身打着寒颤,差点没站稳。他赶忙用手扶住大货车的尾板。自尊心极强的他,觉得这下自己没有面子去见那几个女班委了,他想离开。恰在此时,体育委员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还愣在这里干吗?快点进去开会吧。”
朱雨深和体育委员的出现,让班主任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然后他们五个班委都进了班主任的书房。
班主任的嘴便如放连珠炮一样,开始了说教。其他四个人都听得很认真。但整个过程朱雨深都涨红着脸。当他发现纤柔的文艺委员朝他看时,他赶忙低下了头。朱雨深在煎熬难耐中开完了那次班委会。至于班主任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在想,自己家里的那点不光彩的事,从此将被人广为传唱了。
初二下学期以前,朱雨深都严守着自己的秘密。因为他家离镇上远,村上年龄差不多大的学生也没有,所以基本没有人知道他背后的故事。
从初二下学期开学时,因为父亲拿不出钱来,说不让朱雨深读了。小姑姑知道此事后,对他父亲说:“小深这种状况你不让他读,他将来如果日子不好过,到时他不怪你吗?”她正好接了工资,就帮忙垫了朱雨深的学费。
临报名时,却被告知还要补交几十元的书本费。这钱是大姑姑送到学校的。她来学校时,正好遇到了班主任。于是她到班主任处谈心,把侄儿乱七八糟的事都在班主任面前抖了出来。
后来,班主任单独找朱雨深谈话时说:“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了,你可不能跟其他人比。你除了把学习成绩搞好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好依赖的。你要心里有数,别糊里八涂的。”班主任当面跟他说此类话时,朱雨深觉得虽然话语粗糙,但却是有些道理。
但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班主任背后竟然也这么说自己!可能这并不是第一次。但此次因为有几个长相可爱的女班委在场,他就彻底暴露了。这些足以把他打入万劫不复地境地。
自从那次开过班委会后,朱雨深感觉同学们好像都在以一种异样的目光在看着他。女生们还经常在他面前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说完后向他投来冰冷的目光。
初二下学期的春夏之交,那个温暖的季节,万物都在生长着,校园内外都是姹紫嫣红。同学们都招蜂引蝶般地在欢声笑语中欢度似水年华。但聪颖、优秀的学生朱雨深却感觉世界一片暗淡无光,仿佛生活在冰窖里一般。伤感、杂乱的思绪影响到他,让他后脑勺的顽疾时而剧烈地发作。每当此时,他都用上衣裹着双手和头,扒在桌上装睡觉。已遭人诟病的他,不想再让人发现自己的病痛。
后来,朱雨深曾看到一篇《阳光无香》的文章。说众人只知享受阳光的照耀与温暖,却不知道感谢阳光。随后作者举例说,一个执教三年的老师,学生毕业临分别时,他带了三年的学生们却对他反应冷淡;但他们却跟一个来支教的、才教了他们三个月的老师抱头痛哭,以诉离愁别绪。该文章的作者评论说,那带了学生们三年的老师就如阳光一样,沐浴了学生们三年,他们认为他就像阳光一样无色无香;而支教老师短暂的插曲却让他们流连。
朱雨深认为这也不尽然。阳光是温暖的、大公无私的,是有香味的。人怎能跟大爱无边的阳光相比呢?那老师一定是三年中在同学们心中留下了很多瑕疵,让他们不能释怀。于是,他们反而喜欢与其相处时间短的的老师。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凡事都应是因果相连。初二的那次班委会,可以说是老班主任强悍地毁了他的自尊。这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轰毁朱雨深自尊的另一场灾难,在初中三年级时又悄然发生了。因为本班的环境已不适合朱雨深课余的自修,所以中午他常到别的班,和该班相处得不错的几个男同学一起复习功课。年级组长周老师的千金周燕就在这个班。她是这个班的红人。
长相普通的周燕,其实早已情窦初开。因为她学习成绩较好,加之她那如大葱根一般白嫩的十指写得一手好字,所以越往后,就有越多的男生在暗恋她。对此,她心领神会。调皮点的男生会偶尔碰一下她的身子或头发什么的,以示好感;老实木纳的人一天要看她老半天,而且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看,有的还偷偷地把情书塞到了她的抽屉里。
其实周燕早就厌恶这些无聊的男生了。看着那直白而蹩足的所谓情书,她哭笑不得。她想,不管你对本姑娘的爱有多深,但你的技能也不过如此啊。由于自身条件不错,加之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的家庭背景,所以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不用说一定得是精英。
但她们班成绩好的男生放到全年级就不行了,而不像邻班的朱雨深是全年级的锋芒棱角。关键是她们班的那个成绩最好的男生长得不帅,不像朱雨深,面相和气质都比较好。
所以周燕在本班基本上是目空一切。当她看着那些强塞给她的不能算是情书的情书时,她想到了朱雨深,这个在竞赛中语文第一,作文语句优美、幽怨的少年。她想,如果朱雨深给哪个女孩子写情书,那将是一篇精彩的文章或是一首优美的诗。
周燕哪里知道,此时的朱雨深虽有遣词造句、写优美情书或情诗的技能,却没有这个心情,也几乎没有可送的对象。从早些时候起,他就觉得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抛弃了他。他没有享受快乐的权利,更没有喜欢谁的权利,以及被谁喜欢的权利。上天只给他留下了一项学习的权利。在班上埋头学习,取得了好成绩时,他曾暗想:上学真好,大家可以公平地坐在一起,公平地竞争。不像每个人的出身、背景及以后离校,各人的社会资源都是迥然不同的。
自从朱雨深来到邻班复习功课后,周燕的心渐渐变得躁动不安。由于家里条件较好,从小营养跟得上,又不用像其他农村孩子那样还要帮忙干些农活,所以到初三年级时,周燕已出落成一个白嫩、端庄的大姑娘。生理上的变化让她对帅的男生多了一些好感,心里有主动和他们交往的**。而此时,邻班的那个严肃的、气质好的、优秀的男生朱雨深,每天中午就在自己身边埋头学习。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样子,她心里很是赞赏。
终于有一天,周燕阅读古文时遇到了一些疑问,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抬起头来,忽然想到语文老师不止一次说过,古文部分是朱雨深的强项。她也没想那么多,就拿起书走到正在后排写着字的朱雨深跟前,向他请教。
朱雨深平静而又耐心地给她解答了这些疑问。听后,周燕眼前一亮。心想,朱雨深的睿智果然名不虚传。近距离地接触朱雨深后,她发现他那是一张抑郁的脸,双眉间似乎还包含着一丝苦痛。他的衣着很旧,款式又比较老。根本不像其他很多男生,穿着、打扮都很光鲜。但不可否认的是,此时的她心里是比较喜欢朱雨深的。继而只要他来她们班,她就找空向他看几眼。
朱雨深虽然是个穷酸的学生,但他的天赋很好。又由于情商高而带来了极度敏感的心灵。对于周燕的异常举动,他当然能领会到。自从那次几个老师讨论说周燕是天才,朱雨深的心里也默认了她是个非常出众的人。因为她的出身较好,人又聪慧,成绩出类拔萃。这样的女生,诚然可以成为男生心中暗恋的目标。但朱雨深认为,即使他们两情相悦,有了诸多条件的限制,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暗恋。
这样躁动而又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后,到了例行开校会的日子。全校师生坐在操场前的板凳上聆听领导讲话。朱雨深坐在本班那一排比较靠后的位置。因为他喜欢宁静,不愿和前面的男生们搅在一起在台下聊天、打闹等。周燕因为身材高挑,也坐在了她们班靠后的位置。
当领导讲话进行了一段时间后,大家都有点不耐烦了。周燕来时就发现了朱雨深静静地坐在她背后的左侧。百无聊赖时,她把脖子上戴的银项圈取了下来,放在手里玩着。坐在她身边的她的同桌兼小闺蜜看着她的脖子,称赞她的皮肤真白!
第55章
五十五
周燕说:“这个项圈我戴了十多年了,现在戴着却感觉很碍事,洗澡时洗脖子很不方便。”
她的小闺蜜便说:“那你把它送人好了。不过它陪了你十几年,吸尽了你身上的精华。看来要送人,你也只会送给你的意中人哟。”小闺密说这话故意放大了音量,并朝朱雨深看着。随后周燕也深情地看着朱雨深的脸,她的脸颊上泛起了两朵红晕。
朱雨深被她们俩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知怎么办才好。
但她们俩的言语及举动,早被朱雨深班的那个和她们坐的平齐的,赵姓女班委洞若观火般地悟透了。赵同学先扫了朱雨深一眼,然后把周燕的小闺蜜拉到自己身边,附在她耳边说话说了好久。
小闺密听完吃惊地瞪着朱雨深。然后她把嘴凑到周燕耳边,慢声细语地说话。此后她们俩就再没有回过头来。倒是赵班委奸笑着看了朱雨深好一阵子。
朱雨深联想到了那次班委会,他意识到了这个女班委跟周燕她们说了什么了。大会结束时,朱雨深看到周燕跑着直接回到教职工宿舍楼去了,那神情犹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此后的中午,当朱雨深再去邻班学习时,周燕以及她的小闺密就如避瘟神一般,远远地避开他。她们眼睛里还透出轻篾的神情。朱雨深看出了这前恭后倨的态度。但他从来没想过周燕的什么糊涂心思,所以他也满不在乎她们的态度。
但此后的一天,朱雨深在走廊里近距离地走在了周燕的后面。本班的调皮男生使坏推了朱雨深一把。他一个趔趄,向前一倒,右手碰到周燕的屁股上了。那绵软的感觉直冲他的神经。但对这种好的感觉,他的本能反应却是恐惧。
这种因别人恶作剧,而导致被害的男女双方**碰撞的事也屡见不鲜。通常向女生道个歉就完了。朱雨深却没想到,纤柔的周燕回过头来见是他撞的她,立刻杏眼圆睁,并小声骂了他一句。
朱雨深连忙向她道歉并阐明是边上这位仁兄推的。周燕便走到那个男生面前,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通。从这件事中,朱雨深明显能感觉到周燕由躲避自己发展成为讨厌自己了。他在想,难道贫穷的自己就这么令人讨厌吗?
这个因身世不好而强加给朱雨深的灾难,就这样波澜不惊地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并且还没有结束。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也不能够,至少暂且不能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得一些改观。
这之后,还发生了类似的情况。朱雨深外婆家隔壁的那个小女孩转学来此读初中。朱雨深是在食堂拿饭时碰到了她。因为小时候他们俩在一起玩过游戏,尽管若干年没去外婆家了,他还是认得出她来。那个女孩也认出了朱雨深。
后来,当朱雨深拿好饭回来,就常能发现那个女孩走在他的附近,跟她身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然后那些人都以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他。久而久之,众人的那种眼光灼得他在校园里无处可逃。
朱雨深也认为他们都是些不懂事的人,但却造成了他的四面楚歌。关于厄运,如果你还要生存,你就只能坦然面对它。
朱雨深知道,周燕及她的小闺蜜倒是没有大嘴巴向别人宣传他的私事。因为邻班他后来还是照样去,众人对他的态度、言语等却没有什么变化。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感激她们的。有时他甚至还能想着周燕。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了下学期的多雨季节的那次邂逅。自从那次邂逅周燕以后,朱雨深就彻底警醒了。
那是一个跟朱雨深邂逅母亲时一样的雨天。他依旧没有伞。出校门时,朱雨深在想,如果这次能遇到母亲,如她还像上次那样做,那自己一定会满足母亲的好意,给她以安慰。但他却没能看见母亲。毕竟像上次那样自己没带伞,同母的弟弟也没带伞,天又忽然降大雨的情况的发生几率是比较小的。
放学已一会儿了,朱雨深看到同学们一个个拿出伞来走出去,或被送伞来的亲人接走。值日生忙完后,佑大的教学楼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雨比较大,同路的人没有谁愿意和他一起撑伞。他也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人家这样做。因为他的成绩太好,又不爱说话,在班上他渐渐已被同学们推到了孤立的边缘。上课时,他经常也只是坐在后排,默默地听着。所以他没有伞回不去,自然没有人关注他。
他返回了教室,在里面边做作业,边等雨小点再走。一段时间后,电停了,他就不得不走了。
为了抄近路,他走学校后面的小路去镇上后再回家。当他走到那座小桥边时,发现有一个女生撑着花伞,拎着一个塑料袋迎面走了过来。朱雨深抹了一下眼睛上的水,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周燕。她应该去镇上买东西回来了。
此时,朱雨深心里痴心妄想着:周燕如果先叫自己和她一起撑伞走回学校里的她家,再把伞借给他撑回家,那真是太好了。朱雨深正想着,周燕已经走近了。她只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蹬着胶鞋,腰肢一扭一扭地往学校走去。
此刻,朱雨深心里万分渴望能借到一把伞。他想,如果自己开口强求于周燕,她会满足自己的请求吗?他想起了他们间的那些往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有矗立在风雨中咀嚼着苦痛。以他的瘦弱之躯,默默承受着苦痛,再举步为艰地迈向前。
几个月后,朱雨深来到了市里的师范学校。他致所以选择读师范学校,一是因为离家较近,另外高分学生才能上的师范学校成本较低。再说师范因为进校的门槛高,所以分配情况还比较乐观。
如果不是毕业时他家靠近食品厂田地被扩大生产规模的厂方征用,赔了一些钱,他就真要堕落到班主任所说的读不起中专的境地了。这也许也是上天对他的怜悯。姑姑把那笔钱存了起来,中专每个学期平均分配,每次开学时取出一些钱给他当学杂费和生活费。
其实这些钱哪里又够他在学校的开销呢?他虽然不和一般的同学去相比,但人总得要吃饭。食堂及周边小饭店的吃饭用度,对于朱雨深来说都吃不消。
直到此时,朱雨深才感觉到虽然自己遭遇了不快乐童年与小学时代、被人轰毁自尊、极其窝囊的初中时代,但这些相对于万分艰难的中专时代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有这时,他真得想办法自救,不然就得退学。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自己也基本无法改变未来了。
经过三番五次的申请,朱雨深终于获得了一个勤功俭学的名额。具体工作是每天下午放学后及双休日的上午都要到花房报到,在花房师傅的安排下开荒种草载树。因为师范学校去年才搬到郊区来,百废待兴,人手不够用。
这种活,每个班轮流一周的公益劳动也会做一些。但那只有一星期的时间,而且那一周不上课,专门干这事。人又多,干干停停,没什么累的。一到点马上拍拍屁股走人。
花房的师傅们对勤工俭学的人的要求就苛刻多了,整个把他们当作劳动力来使。加上又是放学后及休息的时间来完成这些体力活,让朱雨深每天都很疲惫。每月月底可以获得一些报酬,这样就让他的生活得以勉强地维持着。他艰难地熬着日子。
朱雨深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在花房干活,他的臂膀和腿都变得黝黑发亮。
虽然学校里女生很多,未来大家也都将有份稳定的教师工作,成双成对的男女不绝于眼前。但作为一个贫困生,朱雨深掂清了自己的份量。他早就悟透了,自己与他们除了具有平等的学习权利,别的方面的事就别妄想了。身边没有谁愿意拯救像他这样贫困的人。哪怕是类似于中学时那个雨天邂逅周燕,借把伞给他的那种拯救,也不可能。还遑论其它呢?但可供他支配的钱还是很少,有时他只能吃得很差。
一个双休日的中午,朱雨深干完活回到宿舍,准备拿毛巾洗一下脸去食堂吃中饭。进门后,只见桌上有七八个盘子,里面全是室友们吃剩的菜,边上还有一盒饭没有动。那几个菜,室友们也只吃了二分之一。特别是那盘红烧鸡块还剩一大半没吃。这些都是他们从食堂炒菜厅带回来的。因为已是十二点多钟,食堂可能没有什么吃的了,朱雨深也已饿得不行。
他关了门,放下窗帘。他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好像听室友们讨论说今天中午吃过饭去师大看足球比赛。所以他大胆地、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吃掉不少剩菜。
朱雨深正吃在兴头上时,听见有人在外敲门。他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下嘴巴,把吃的差不多的那盒饭盖了起来,然后去开门。
第56章
五十六
门一开,朱雨深发现是本寝室吴大军的性感女友小白。朱雨深把小白让进屋后,有点魂不守舍的。因为他毕竟偷吃了人家的东西,哪怕是人家吃剩的饭菜也好。
要命的是,小白说她刚才是在这里和几个人一起吃饭的。她的包忘在了吴大军的床上。她从上铺的床上拿包时,眼睛扫视了一下桌子上的剩菜。然后,她不怀好意地看着朱雨深,坐到了他的对面。她摇了摇头,说:“朱雨深,你还恶心啊?你怎么偷吃别人吃剩下的饭菜?你的素质也太差了吧!本来嘛,我们寝室的男人婆还说她喜欢你呢。她长得又老又丑。现在看来,她配你这个素质差的人,你还是占便宜的。”说着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自从小白的眼睛在桌子上扫视时,朱雨深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当她涂的血红的嘴唇说出骂他及取笑他的话时,朱雨深表情颓废地靠在墙上。
关于那个男人婆,朱雨深对她还是比较熟悉的,她是邻班的女生。她人长得黑,留着男式的板寸头,外表又显得老气横秋。第一眼见到她,让人很容易把她的性别搞紊乱。
朱雨深绝对没有想到,小白今天居然话说得这么难听,让他无地自容。随后他感觉吃进的东西在往上涌。他便一口气跑到后山他干活的场地,呕了几下,吐出了一些吃进的东西。然后他的两腿发软,就势瘫坐在山坡上。
他看着前方远处的公路上车流不息。那是学校通往市区的公路,寒暑假里他就是从这条公路去市里返家或来校的。他觉得走在那条路上的人都比自己幸福。由于没钱,他吃饭都不能保证,还能从那里去市区干什么吗?现实条件再次嘲笑了他、桎棝了他。
此后在宿舍里,朱雨深总是害怕别人提及他偷吃剩饭剩菜的事。因为他知道,以小白的脾性,一定会把这事搞得满城风雨。所以一有空,他就遛出寝室或教室去。这也正好可以安心地在外面学习。
中专的课程比较轻松。然而文学专业的自考大专有十几门课程,如一次报考三四门,书就够多、够让人看的了。晚上十点钟熄灯后,朱雨深还在走廊里借着灯光看自考书。等到进宿舍后,他几乎每次都发现室友们都睡着了。这之前,他们已经把牛皮吹上了天,吹累了就呼起来了。朱雨深进来后轻手轻脚地脱衣服上床,倒头便睡。这样既不用再遭受他们无聊至极的言语污染,也可以获得不错的学习效果。
此后,朱雨深一直努力干活、刻苦自学,而且凡事都陪着小心。他终于获得了理想的成绩,也被大多数人认可为一个好学生、好人。倒数第二学期时,朱雨深已经修好大专课程。这样一来,他中专还没毕业,大专就已经毕业了。一时间,他成为了很多人议论的焦点。说他优秀的人有;说他瞎费劲、这些成绩啥用都没有的人也有。朱雨深早已心如止水,他继续报名,开始了本科段的自学。
在他中专三年级时,全校掀起了空前的自考热。有低年级班的班干部到自考协会里来请朱雨深到他们班,作有关自考经验之谈的讲座和文学讲座,朱雨深欣然前往。经过充分的准备,他绘声绘色在讲坛之上大肆发挥自己的口才,让才华漫天飞舞,从而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听过他讲座的学生中有人还当面对他说:我好崇拜你哟!而有些女生更是喜欢以抛媚眼的方式来对待这位才子。她们以为自己的眼球就如古时候大家闺秀手中的绣球一般,适当的时候她们会向外抛出。抛向你时,你稳妥地接住了,那将是件美不胜收的事。但是不管绣球也好,眼球也罢,朱雨深是不想接了。他也接不了。他想,能挽回一些自尊就已经是自己的造化了。
但最后一学期发生的事,又把朱雨深从辛苦建立起来的心理高位拉了下来。
开学后不久,朱雨深一如既往地在图书馆看书、写作。一个周末的晚上八点多钟,当朱雨深回到寝室时,发现本班四个寝室的男生没有一人在寝室,整幢大宿舍楼开灯的房间寥寥无几。
因为是才开学,同学们例行的规矩是出去聚聚,搓几顿。这些活动基本上早已把他撇在了一边。因为每次会餐,朱雨深都因为囊中羞涩而不参加,破坏了集体的团结。他甚至还偷吃过他们的残羹剩饭,可谓又寒酸又恶心,这种人还叫他干嘛?
所以朱雨深经常一个人守在宿舍里就在所难免了。他躺在床上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室友们经常外出,房间里空空如也,反而给他造就了好的学习环境。朱雨深把枕头垫得老高,刚惬意地看完一篇文章后,听到走廊里咚咚地响。随后见到本班的女生马靓,她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
马靓进门后定了一下神,骂道:“人都死哪去了?朱雨深快,快去女生宿舍,胡维佳疼得不行了。”
朱雨深放下书,跟马靓一道小跑着去女生宿舍。路上,朱雨深叫马靓赶快去校门口叫辆车到女生宿舍门口来。他一路狂奔到女生宿舍门口,跟看门的老妇女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上到胡维佳的宿舍。整幢女生宿舍楼也空空如也,怪不得马靓找不到人了。
进入胡维佳宿舍后看到她正在床上滚着、叫着。朱雨深没加考虑,直接走上去横着抱起了胡维佳,就大步往外走。由于胡维佳体态丰腴,朱雨深又长得清瘦,所以抱到宿舍门口时,朱雨深已累得喘不过气来。他顺手把她放到了马路边的木凳上。这时,他看见胡维佳表情万分痛苦,脸上满是汗水与泪水。
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后,一辆面的开到了他们面前。马靓开了车门,朱雨深赶忙把胡维佳抱上了车,他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一上车,马靓就跟朱雨深说:“今天我们宿舍的人出去聚餐。吃到一半时,胡维佳就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然后拽着我一道回来了。我当时原本有点不情愿。但回到寝室后,看到胡维佳疼得缩成一团,顿时吓坏了。我就赶快去叫人。女生们都不在,只有看大门的老太婆在,那人也起不了作用。我这才急忙跑到男生宿舍找人。先找到本班三楼的三个男生宿舍,却一个都没有。我又焦急地跑到411宿舍,幸好有你朱雨深在,不然就完了!”
关于找面的的事,马靓说也好悬,因为校门口就剩一辆车了。如不是她跑着抢先一步,车子就被一对男女叫走去市里了。
朱雨深也觉得事发突然,也幸好自己回来的早,不然马靓一人真是忙不了。马靓叫司机开快点去城西离校较近的二附医院。在车上,胡维佳疼得不断抓身边的朱雨深,然后又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只要车子颠一下,她就“哎哟”一声叫出声来。朱雨深抱着她,感觉犹如抱了一个软体动物,到处软绵绵的。那感觉比较好,他不自觉地用右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与发梢。
几十分钟后,车子到了医院门口。马靓付钱下车后说马上去打个电话给胡维佳的父母还有班主任老师。朱雨深再次吃力地把胡维佳抱进了医院。经检查,确诊胡维佳为急性肠梗阻,需要马上动手术。医生说,如果再迟点送来,情况就不妙了。在胡维佳家人来医院之前,朱雨深义不容辞地在医院照顾她。
胡维佳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同学们在这段时间都轮流去医院看望过她。有人还去过两次。后来,朱雨深觉得自己免不了也要去一次。他没有什么余钱,就买了十几块钱的水果来到二附医院。
走进她的病房后,朱雨深看到桌边及床头柜上下都放了不少营养品及高级的果蔬之类,他猜这肯定是同学们或胡维佳的亲戚们来看望她时买的。他以前听说过胡维佳的父亲是村委会主任,母亲是幼儿教师。她在家里是独生女,平时她的生活条件比较优越。果然,她住院了获得了来自多方的关爱。朱雨深想如果是自己住院,那将是迥异于此的一片萧杀与冷清的景象。
第57章
五十七
这时,朱雨深觉得自己手里拎着的水果仿佛是个累赘。拎也不是,不拎也不是。但胡维佳已经看见他了,她跟母亲说:“就是这位同学那天晚上送我来医院的。”
她母亲向朱雨深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朱雨深看着胡维佳穿着白色的病人服坐在床上,长发披下来,别有一番病态的美与福态的美。他把手上的东西轻轻放在床头柜下面。此时,胡维佳叫他坐。他见身边没凳子,没坐下来。然后在她的示意下他坐到了她的床上。
胡维佳眼睛看着他,冲着母亲撒娇说:“妈,你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痛哟!他抱着我下楼时,我都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她母亲赶忙打断她的话说:“宝贝,快别乱说了!现在不是好了吗?过两天就给你买个手机。有事好打电话,再也不让宝贝受苦了。”母女间那甜得发腻的话让朱雨深头皮发麻。因为平时,这种甜蜜窝里的场景他是难得能体会到的。
胡维佳在病好出院后的日子里,频频以笑脸迎接朱雨深。这让他也很受用。
一天,她还说要请朱雨深看场电影。听到这话,朱雨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从来都是男生请女生看电影,还没有反过来的事。从室友们的聊天中得知,每一次请女生看电影,买票加买零食、饮料等所有花费,都够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了。这些男生请女生的时候,恨不得跪下来乞求对方答应。花过钱后,却又心痛不已。
胡维佳可能发觉了朱雨深脸上的诧异神情,她解释说:“凡是在我生病住院期间去看望过我的、帮过忙的,回校后我都请过人家看电影。至于你朱雨深嘛,因为帮了最大的忙,所以要单独请。”这样说朱雨深也就盛情难却了。
下午放学后,朱雨深吃过饭后先洗了个澡,在校内的小卖部买了瓜子,草莓等。在约定的时间之前,他来到了女生宿舍门口等着胡维佳。一会儿后,装扮一新的胡维佳下了楼,走到了他的面前。她面含微笑地和朱雨深并排走到了兼作电影院的学校大礼堂门口。胡维佳款款地走到售票处买了票,然后她紧挨着朱雨深走了进去。
当晚放映的是一场情节缠绵的爱情肥皂剧。关于这场电影,海报在校宣传栏里已贴了一周了。朱雨深拿出买的零食,递给了胡维佳。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乎都是一男一女在看电影。他再看一眼身边的胡维佳,她的思绪已进入了爱情剧的情节中。
朱雨深觉得,这部电影虽然宣传的比较火,但看起来一点都不精彩。看了半个小时后,他已渐渐心猿意马了。想想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在校三年,除了看免费的爱国主义电影以外,他根本没有看过任何一场售票的电影。想不到第一次买票来看时,竟然是和一个丰腴的女生一起来的,而且还是人家请他的客。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胡维佳,暗想这不是在做梦吧?因为那灯光交替,迷迷蒙蒙的场景,就如梦境一般。他甚至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觉到了疼。他方才醒悟,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正在发生的事。
一场电影下来,朱雨深对剧情竟然浑然不知,他的思想一直在胡思乱想中飘荡。等到屏幕上打出剧终二字,他才惊了一下。胡维佳却已经起了身,她拽着他的手,把他牵出了座位。然后朱雨深的手就这么不自觉地和她的手牵在一起,一直走出了电影院,走到了校园主干道上。他们俩那造型已活脱脱成为了一对校园情侣。
这时间,彼此认识的人中也有几对男女牵着手从电影院出来。照面后,别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个男生更是上前拍了一下朱雨深的肩膀,说:你小子真人不露相嘛,混得不错!”
朱雨深脸上火辣辣的。胡维佳的表情却很坦然,她颇有些想张扬的意思。
在后面的日子里,她也经常凑到朱雨深的身边,主动和他搭话。朱雨深介于周燕等女性给他造成的打击,他清楚自己的份量,凡事不敢往好的方面想。由于条件所限,他觉得自己也接受不了这些。所以他们俩只限于一道出去散散步,坐在一起聊聊天等。关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这种不温不火的关系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和胡维佳同寝室的一个丑的女生终于憋不住了。一天,她小声问朱雨深:“你知道高傲的胡维佳这段时间为什么情愿和你处朋友吗?因为她失恋了。她的老情人是她们县一中校长的儿子。他比我们高一届,现在已经在县城当教师了。胡维佳和他谈了两年恋爱,毕业后还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恋爱关系。
但胡维佳生病前后她们的关系好像就断了。正好这时你闯进了她的生活。你们俩也甜哥哥蜜姐姐地肉麻了一段时间了吧?不过听说,胡维佳的白马王子前两天不知怎么弄到了她新配的手机的号码,两个人现在整天打电话谈情说爱,应该是冰释前嫌了。他们一和好,我想,你就没戏了。”
朱雨深被这个小丑女数落得脸色很难看。他语无伦次地说:“我们没什么,不是恋爱关系,我怎么知道她……”
四周有几个同学一直在聆听着他们间的谈话。当朱雨深呈献出笨拙及难堪的表情时,他们都得意地笑了。
有好事者把这次谈话的内容告诉了胡维佳。她显得有点紧张,因为小丑女说的都是实情。在县一中校长公子不理她的那段时间,她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后来又赶上生病。朱雨深抱过她,关爱过她,帮助过她。她对帅气、优秀、内敛的朱雨深产生了一些好感。
胡维佳以为,反正朱雨深条件不好,又自卑、木纳,在校没有谈过恋爱。自己把他拉过来当作替补情人也不错。跟朱雨深貌似情侣关系地交往了一段时间后,胡维佳觉得他过于严肃和正经,或者说呆得不行,怪不得没有女孩子喜欢他了。胡维佳暗自窃喜,觉得他天生就是给人作恋爱替补的好材料。
师哥校长公子家境优越,人长得胖墩墩的。他人际关系处理的很好,可谓左右逢源。毕业后他在县城教书。听说一进校,他就在追一位和他一同分来的县领导的女儿,所以暂且就把作为老情人的她胡维佳放在了一边。但师哥很快就碰了一鼻子灰,官小姐根本看不上其貌不扬的他。
无奈之下师哥又杀了个回马枪,回来,到师范学校找胡维佳重温旧梦。开始时胡维佳赌气不理睬他。但他通过贿赂她的闺蜜,得到了她新配的手机的号码。再通过短信及电话的软硬兼施,死磨烂缠。
结果,她权衡利弊,还是答应和他恢复关系。这样一来,朱雨深就变成了多余的人了。但她并没有立即踢开他。因为师哥并不在学校时,朱雨深可以满足她换换口味的要求。她不知道这种脚踏两只船有什么不好!
即使这样做了,她却不愿自己这种恋乱的举措让对方知道。所以小丑女捣她坏水的事情发生后,她恨死了小丑女。并有点惴惴不安,觉得自己亏欠朱雨深。
但几日后师哥告诉她,不久后他将请假来市里和她重续旧情时,她认为烦不了了,就让朱雨深痛苦去吧。
师哥来学校之前,已经在市里的星级酒店开了标准间,并准备了不少礼物,都是为了他们俩的浪漫。他到胡维佳她们班上时,他们还在上课。他手捧九十九朵玫瑰,进门后扔给上课的女教师一大包吃的,叫老师暂停一下。然后他款款地走到胡维佳面前,单膝点地,奉上超大束的玫瑰,大声说:让我们的爱获得新生吧!
胡维佳感动得哭了起来。所有女性,包括上课的那位女教师都羡慕死胡维佳了。有脆弱的女生也跟着流下了泪;所有男同学都惭愧地低下了头。可以想象,朱雨深此时的感受是怎样的了。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差点昏厥过去。
随后胡维佳和男友一起打车到市里风花雪月去了。朱雨深那一天基本没离开过座位,直到熄灯后才回到宿舍,直接睡了下去。
胡维佳与男友的激情由于男友的离去而告一段落。在一个睛朗的上午,胡维佳约朱雨深到花圃里走走。朱雨深木然地尾随着她走到了花丛中。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胡维佳说:“朱雨深你可别生我的气哟,我和师哥已经谈了两年恋爱了啊。评心而论,他家的条件很好。这次来他为了我在星级酒店开了包间,加上吃玩,那开销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师哥还跟我说,我毕业后,他父亲可以找关系把我安排在县城教书,不用回到本地的乡村去了。那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长相厮守了。能住到城里一直是我的梦想……”
胡维佳沉浸在自我陶醉中,幸福的感觉溢于言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连忙正色道:“朱雨深你是不错的。成绩在班上拔尖,还会写诗、作画,是个才子。而我发育后就有点发胖,也没有什么文艺才华,怎么能和你达到男才女貌的标准呢?我想将来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条件好的女朋友。她能拯救你一把,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第58章
五十八
朱雨深平静地听着她的诉说。但最后的那几句话却让他接受不了。如果说胡维佳前面的那些话有点露骨的话,但也够坦诚的。人总是趋乐避苦的嘛。师哥在她身上花了不菲的代价,这让他朱雨深望而却步。他绝对耗不起,所以甘拜下风。但后面她胡扯瞎恭维,就委实欠揍了。
朱雨深瞪了她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伤感地说:“难道你们都认为我一定需要别人来拯救吗?”
遭此打击及侮辱的朱雨深,身心几乎都被击垮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愿再涉及与婚姻恋爱有关的事。世事纷纭,他觉得像自己这般遭人鄙视的人,如想找到好的女朋友,不谛为难如上青天。
终于熬到了中专毕业,朱雨深被分到小学教书,可以拿工资挣钱了。虽然钱不多,要掂量着花,但总比在中专时老担心过不下去、以及因为穷而受人侮辱要强得多。
在小学当教师期间,朱雨深在杂志上看到一篇叫“苦难天才”的散文。文中举例凡高,陀思妥耶夫斯基及日本的一位政治人物。这些不同领域的天才,成长的过程都遭受了巨大的苦难。
大画家凡高年少时就才华毕露,却不被当世所认可,一生穷困燎倒。他爱上了一个寡妇,遭拒绝后落得自杀的下场。
被称作人类灵魂伟大的审问者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狱中度过了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光。
而那位日后的日本邮政大臣,年少时因为穷,被迫在酒店里洗厕所。刚开始,监工老骂他没把马桶洗干净,让他无所适从。后来,一位老师傅却当着他的面,在一个自己洗好的马桶里舀了起一瓢水,喝了下去。老师傅跟他说,诸人都认为新马桶是干净的,里面的水可以喝。那么你要把马桶洗干净,只有洗得你自己能喝得下里面的水时,才能证明你洗干净了,洗得如新马桶一般。
后来,这位少年用坚强的毅力挺了过来,这其中他多次喝过马桶里的水,磨炼自己,后来终于成为风去人物。该文章在末尾评论说:上帝偏爱他,让他洗厕所,上帝偏爱天才,让他承受人世间巨大的苦难!
朱雨深看到这里,关上了宿舍的门。他想自己从小到现在,苦难的经历又何其多?那也是上帝在偏爱自己吗?看完文章后,他已泪流满面。往后的日子里每念及此,他的眼泪就没出息地涌出来。他便躲到无人的地方,和那天的情景成一统。
咀嚼完苦难已快中午了。因为住单身宿舍的人都回老家过年还没回校,这里一点生气都没有。不像平时,大家都忙起了中饭。朱雨深走到外面,站在房子边。冷不防,几声大鞭炮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他放眼望去,原来是教职工楼那边,住在一楼的副校长家来客人了。主家放鞭炮以示欢迎。那些老少男人们都西装革履,洋气得不行;女眷们浑身花花绿绿,穿得毛茸茸的,脸上都露出喜气及骄傲的神色。
中午,朱雨深去镇上买中饭经过他家门口时,望了一眼他家院子里的风景。那其乐融融的景象,让他很是心动。朱雨深心想,自己是没有何处好去窜门的了。在姑姑家过年又闹了个不快,自己真是走投无路。看来,他只能冷清地独处。
朱雨深骑车骑到了镇上时,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想,母亲一家子是不是现在也像其他人家一样,在相互窜门吃饭呢?想来自己真是有点残酷,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理睬母亲。那次送伞相遇后,后来读中学及中专及至毕业后,他有若干次在街上及其他地方看到了母亲。
可每当此时,他都本能地躲到了远处。他能确定其中有几次母亲也看到了他,但母子俩终究没再说上一句话。有时他受了委屈时,真想身边有一个至亲人可以倾诉。每当他看到因自己躲避母亲而让母亲失望甚至伤心流泪时,他的心也很痛。他反复扪心自问:为什么老是要这样相互折磨着呢?
上午,朱雨深在宿舍里把伤疤都撕开过一遍。他归纳一下,自己多舛的命运应属于造化弄人,不能怪罪或全部怪罪到母亲身上。学校里的冷清与那些团聚的人家的热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朱雨深突然冒出一个以前不曾想过的念头:去看看母亲。
他动了此心,就胡乱地在面条店下了碗面条,吃过赶紧去买礼品。买好东西后,他就经直顺着河埂骑车去两镇交界的张村。
一个多小时后,他到了那村庄。在村口,朱雨深远远看到一个妇女穿着白上衣,披着短头发在菜地里锄着地。因为还没有过初五,一般的农家按照风俗是不下地干活的。这个妇女倒够特殊的。
走近时,该妇女发现有人在身边走,就抬起了头。四目一对视,双方都愣住了。朱雨深认出了她就是自己的母亲。虽然脸上已有不少皱纹,但样子没有变。母亲也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她很吃惊,几年不见了,儿子已变成面前这位高大成熟的大男孩了,而且出现在了这里。
朱雨深激动地叫了一声妈妈,母亲高兴地答应了。然后她丢下锄头跑到朱雨深面前,握住他的手问:“小深,你是来看妈妈的吧?”朱雨深点了点头。
母亲说:“走,回家去。家里现在没人,你弟弟和他爸爸去亲戚家吃饭去了。”
两人走到了一幢三间的瓦房前,母亲开了门。朱雨深觉得那瓦房比自家的老房子好不了多少,在四周楼房直坚的村子里,显得绰而不群。进屋后,母亲给朱雨深让了坐,又给他倒了杯水。朱雨深把礼品放在地上,问母亲怎么现在就下地干活?
谁知一句话触及了母亲的痛处。母亲含着泪说:“没法子呀。你弟弟现在读中学花费特别大。他父亲以前还开三轮车帮人送送货。前两年跟人家的车子撞了一次,受了点轻伤,他就不干了。在家里又不做什么事,还跟一些酒肉朋友聚到一起喝酒。他上面还有年老的父母要供养,担子全部落到了我们身上。我得抓紧把地里的活干完,再去里那边镇上厂里找点活干。我不吃苦怎么行呢?”
母亲顿了一下,接着说:“哎,不说这些了。小深,你现在到黄镇中学当教师了吧?你还没结婚吧?”她见朱雨深点了一下头,接着问:“你以后是不是要找一个女教师呢?”
朱雨深没有答母亲的这句话,他觉得母亲高看了自己的儿子。要找女教师做对象又何其难?远者如胡维佳,近的如体育老师古明秀。她们几乎都是玩世不恭、逐富的女生。这个领域的女孩,他是不敢再涉足了。
朱雨深环视了一下屋子,只见里面摆设陈旧,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水平。他的心里有点酸酸的。母亲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过了会儿,朱雨深强作出笑脸跟母亲说:“我年前刚在黄镇街上买了房子。等装修好后,接你过去玩。”
母亲听后走近朱雨深身边说:“我儿真有出息,全靠自己打拼成人上人了。妈妈这么多年来还是老样子,苦日子还不知啥时是个头啊。”说着她用右手抚摸着朱雨深的左腮,眼泪不断地往外流。
她说:“我真是自作自受。早知我儿上学成绩这么好,后来这么有出息,我干吗还要离家?虽然我跟你父亲过不下去,但只要守着我儿,我就能过一辈子。到现在也应该清闲了。如今倒好,你弟弟学习成绩不好,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出路。家里又不像过日子的样子。这往后真不知道怎么过?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
正说话间,虚抑的门被踢开了。一个满嘴酒气的老男人冲了进来。他冲着朱雨深吼道:“你是谁?”
朱雨深想,这人应该就是母亲后面的男人赖五了。他平静地说:“我来看望母亲。”同时,朱雨深看到满嘴绒毛的同母弟弟也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朱雨深觉得不便再呆下去了,就跟母亲说:“我走了,你以后去我那里玩。”
他还没跨出门,赖五就大声叫道:“朱老师现在是吃皇娘的公家人了。你母亲穷、人又笨,你不补贴点钱给你母亲吗?”朱雨深头也没回,就大步走了出去。
转过一个屋子后,他发现母亲跟在身后。他心疼地说:“妈妈,看来你的日子真不好过。不行就回到我那边去,家里和镇上都有房子住。”
母亲流着泪说:“我怎么办呢?当初离开你们父子,我的名声就臭了。面前背后不知被人骂过多少回,不知被人骂成了什么样子。如果在这里过不下去,还要离,那我在家乡就没脸见人了。再说你和你弟弟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也不想丢下他。你弟弟虽然不争气,但我如果离开他,他就过不下去了。将来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能在这里受罪受下去了。你要是关心妈妈,以后就常和我见见面,我就满足了。”
母亲说完,朱雨深就动身走了。她跟朱雨深挥了挥手,站在原地没动。朱雨深走出村口,上了自行车。将要转弯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母亲还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
朱雨深想这里他可能不会再来了。母子间的苦难需要各人独自承受,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朱雨深慢慢蹬着车,看到路边走亲戚往返的人不断,他们都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气中。
第59章
《忧伤的恋曲》篇五十九
在整个过年的过程中,黄镇街道上的人骤然增加了几倍。年前,人们忙着上街来采购年货,小商小贩们把摊子摆得到处都是,所以到处人头攒动。年后也是如此。
这时间,在镇上活动的主角是那些年轻人。俊男靓女,成双成对;大老爷们三五成群地在镇上荡来荡去。他们只有这些日子能在家乡的热土上走走。而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光,他们都是在打工所在的异乡度过的。这些庞大的人群春节前回来后,大城市顿时变得萧杀了。
过了初七以后,打工的人们就渐渐踏上返程了。他们又将回到城市里的那个拥挤的、脏、乱、差的住处。他们苦苦地在外打拼,就是为了在家乡建起楼房,创造好的住宿条件。但到头来却享受不了几天。
过了元霄节后,如果谁还滞留在家里,就要被嘴碎的老妇女背后取笑了。朱雨深以前就见识了这种情况。孙村镇乡镇企业比较多,年后打工者返城后,变化没有黄镇这么明显。
其实朱雨深是个喜欢静的人。在黄镇中学教书以来,他已这里过了两个春节。以前,他在这时间会和没有回家的单身同事去镇上转转。但他不太适应镇上那种短时间内人膨胀了几倍的情景;也不太爱听那些男女们吹得吐液横飞的膨胀性语言。那人声鼎沸的溜冰场、舞厅里的短暂的浮华把他淹没得不知所措。所以今年的这个春节,他初二回来后,基本上是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度过的。
从放寒假直到开学前的几天,黄镇中学校舍这边都难得能见到一个人。那矗立着的庞大的教学楼,那户户紧锁的单身宿舍区,那灰黄的食堂,一切都短暂地告别了平日里那热闹的场景,没有了一点生气。朱雨深一人生活在这里,感到浑身充满凉意。这种日子一直要持续到开学前的一两天。
朱雨深想,古代的那些胸怀大志的隐士,发迹之前都隐于深山之中,与世隔绝。他们那征服山河的勇气,背后一定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在支撑。征服山河、征服孤寂者的勇气如用之于江湖,用之于庙堂,一定是无比强大的。
朱雨深在这孤寂的环境里,日日以阅读经典和写作度日。他对文学怀有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意志。一段时间下来,他已积累了大量的作品。其中以小说的篇幅和字数占大部分,还包括一些现代主义手法写成的文章。
朱雨深暗自觉得自己也应该能算作一个“文青”了。但就如许多默默无闻的此类人一样,目前还是个落魄的被人不屑一顾的文青。他目前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借手中的笔墨浇心中的块垒,营造一个意境,把自己放在其中,在里面享受快乐。还有,对传统文化中的瞒与骗进行反拨。
朱雨深已经很久不看电视了,尽管他房间里电脑宽带可以上网看电视。记得小时候,村上人晚上喜欢聚在某一家看黄梅戏《女附马》。剧中女主角洪素珍那长相,那种温柔,几乎触及到了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所实施的女扮男装、赶考中状元、救男友的举措更是让人感动不已。
读了很多书后,朱雨深觉得《女附马》等传统戏剧,以及新时期拍的旧时题材的影视剧,都刻意营造了一种花花绿绿的浪漫世界。那里面的人几乎不食人间烟火,让人欲罢不能。仿佛每一个落魄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漂亮的、贤惠的、能量较大的女人在鼓励他、支持他,从而让他走向成功。再与其结为夫妇,从此和和美美地过上幸福的生活。
其实,怎么好相信这些呢?朱雨深在鲁迅的文章中看到:犯人被杀后,刑场边的穷苦人们马上一哄而上,抢死者的衣服。在茅盾的作品中写到:穷人为了不饿死,只能把棉袄当掉用来换点吃的,结果还是被冻死或饿死。只不过延长了一点时间罢了。在沈从文的UU小说,乡下纯朴美丽的爱情故事都是富家公子的专利,穷的男青年免谈。
朱雨深看到这些情节时,心中产生了莫大的共鸣。试想国人也只有在改革开放几十年后的今天,才有了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条件。古代以及上世纪初中期,生产力极其低下,斗争频繁,物质极度匮乏。普通大众都挣扎在饥饿线上,怎么能是戏剧、电视上所看到的那番场景呢?
朱雨深曾一度在学习中取得尖端成绩,而且热爱文学,热爱写作,算得上有志的青少年。后来作品也发表了若干,并且还笔耕不辍。以虚怀若谷的文学情怀处世,算得上一个文青了。朱雨深以为,自己各方面不比那些戏剧及影视中的男主角差,却等不来哪怕是半个女孩的关爱与鼓励。以往接触的女孩几乎都是来伤他心的。
痛定思痛,朱雨深觉得这主要是因为自己出身寒微。如果家里条件优越,那就不一样了。因为那样本来就不用烦了,如兼有才华,那将是锦上添花。如今,朱雨深算是清醒了:寒门弟子万不能被那虚拟的美好故事给骗,否则一生就毁了。
但是,他上街仍然能看到桌球室、网吧、溜冰场等场所里年后还聚集着些大大小小的男孩,这些中学毕业后嫌苦不外出打工的古惑仔们,整日里在街上打油混事。他们那装扮,那染了发或爆炸式发型的造型、那大大咧咧的派头,已成了镇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且这个队伍还在不断壮大。他们言谈之中能把牛皮吹上天。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觉得似乎某一天总会有一个狐狸精般漂亮,又比较能干的女人来拯救自己,让自己什么都不用烦。
这固然是传统爱情故事及现代肥皂剧的欺骗与误导。这些老少爷们中不断产生过了而立之年还未婚娶的人,以致终身孤独。这种状况足以证明,他们渴望抱得狐狸精式的美人归是痴心妄想。但悠闲地等待靓丽莅临的情景还是前赴后继地上演着。朱雨深呼道:醒醒吧,和敝人一样出身寒门而混事的兄弟们。你们再不努力,将是万劫不复!
朱雨深心里每每产生这种念头,就不愿再去看电视节目。继而,他心中也产生了几分焦虑。过了年,自己又大了一岁。再过几年,他也就将迎来而立之年了。怎奈现在还是孑然一身,住在单身宿舍。他想:如果有一个女孩愿成为自己镇上他那单间二层房子的女主人,那该有多好啊!那能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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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六十
朱雨深动了这样的心思后,马上就联想到自己镇上的房子。年前,学校给每个教师提前发了上月的工资。朱雨深看了一下,自己的帐户上也有了一些钱。如今,所有东西的价格和人工工资都在飞快地上涨,所以得尽快把房子装修好。
经人介绍,朱雨深已联系好了一位搞装修的师傅,准备先把一层的搞好。眼看离开学还有几天,他忽然心血来潮,觉得应该先干起来吧。他立马出门跨上车,准备去镇上装潢材料店看看材料。再算算价格,看自己目前的钱能办多少事。
骑车经过学校与镇上之间的新街时,朱雨深看到年前停工的房子已有很多开工了。但街上还有一些店的门面还没开,老街上也是如此。朱雨深正骑车往前走时,冷不防右边有人喊了他一声,停下来一看,原来是政治老师夏有礼。夏老师正站在他老婆开的缝纫店门前抽烟。夏黑蛋和朱雨深的交情还是不错的,他也同样对文史有着热烈的爱好。朱雨深把自行车锁在街边,来到缝纫店门口,黑蛋把他让进屋。
一进门,朱雨深看到夏有礼那漂亮的老婆胡玉琴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在收拾屋子。朱雨深上前问了一声好。胡玉琴停下手中的活,奉上笑脸说:“朱老师正好上街啊!我们今天才从老家回来。年前走时店里也没怎么收拾,你看,蛮乱的。”
朱雨深应着声,眼睛却向正在收拾衣料的陌生女孩身上瞅。他记得以前在这里干的是一个比较丑的女人,怎么现在换人了?
胡玉琴看到朱雨深那眼神,心里有点不悦地说:“你不认识她吗?去年下半年好就来了,都干了好几个月了。”
朱雨深说:“我记得以前在你店里干的好像不是她呀。我也很久没来你店里了。”
这时,夏有礼把两瓶白酒从包里拿出来把玩着说:“朱兄今晚去我家吃饭,我们一醉方休。”
胡玉琴也笑着说:“雨深你今晚去我们家吃饭吧,我们从老家带了一些菜过来。你等一下去早点。”然后她侧过身子对那个女孩说:“爱玉,你今晚也过去吃饭吧。”
那个姑娘“嗯”了一声。然后,她把身子转过来,眼光直挺挺地向朱雨深射过来。
朱雨深看到她的脸上施了不少粉黛,长睫毛是假的。她的条子比较好,属于魔鬼身材之类。朱雨深暗想:如果这个爱玉卸了装,也应该只是一般长相的人。其相貌是比不上她的老板娘的。
朱雨深见爱玉晚上也将去夏有礼家赴宴,心里很高兴。他少不了说些恭维、感谢东家之类的话。而后,他骑车去了装潢建材店。
进去看了半天,朱雨深对那些材料的价格比较满意。准备问装修的师傅,先得买多少回去。师傅在电话里告诉他先把瓷砖、白水泥等运回家。但装潢的事因为和他现在的工期重叠了,将要等一段时间。朱雨深心想,那自己就每天用自行车运一些材料回去吧。
傍晚,朱雨深梳洗一番,拎着一些礼品和小孩吃的糕点来到夏有礼家。进门后发现胡玉琴正在厨房里炒菜。和夏有礼一起在客厅里沙发上落座后,朱雨深发现茶几上摆满了杂文及文学杂志,这也是夏有礼的精神食粮。对面的房间好像有一个老妇女逗他那七八岁的儿子在玩。
夏黑蛋给朱雨深敬上一杯茶说:“朱兄可谓满腹经纶,笔耕不辍,敢问最近可有大作面世?让予一睹为快可好?”
朱雨深有点想笑。多日不见了,在夏有礼家里听他这样说话,还是有些不适应。一时不知怎样拟古作答。
听到说话声,老太和小孩从房间里出来了。夏有礼平日里把小孩放在乡下母亲那里读幼儿园,所以朱雨深难得能见到他母亲。夏母一出房门,朱雨深就站了起来,问了声阿姨好。
夏母满意地眯起眼睛,问儿子道:“这就是你们常和我提起的小朱吧?”夏有礼说,正是。老太打量了一下朱雨深,说:“不错,一表人才,气质很好。”
几人落座后,胡玉琴把菜陆续端了上来。直到此时,朱雨深下午见到的那个叫爱玉的姑娘都没来。朱雨深有点失望,但又不好意思跟他们提这事。夏有礼开酒、倒酒。此时,小孩吵着要先放鞭炮,于是他们出去炸了一通。这种热闹的场面让冷清惯了的朱雨深感到脸上**辣的。放完鞭炮回来,夏黑蛋开始给朱雨深敬酒。
夏母一边吃一边看着朱雨深,心里若有所思。突然她发问道:“小朱啊,谈对象了吗?”
朱雨深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红了,他摇了一下头。
夏母接着问:“那你年怎么过的,不会是一个人在学校过的吧?”
朱雨深实言相告说:“大年三十在姑姑家吃的饭,初二就回学校了。”
夏母听后缓了一口气,叹息道:“可怜的孩子!一个人冰锅冷灶的,哪像过年啊。”她转而冲着夏有礼夫妇说:“你们是同事,关系还不错,你也不关心关心人家小朱。玉琴你不是跟好多丫头熟悉吗?怎么不帮小朱介绍一个。有了对象,早点结婚,才像正常过日子的人嘛。”
胡玉琴看了朱雨深一眼,坏笑着说道:“人家小朱老师长得帅,又有才华。我熟悉的那几个裁缝丫头他哪里能看得上?”
朱雨深想说些什么,夏母却立马驳斥胡玉琴道:“你别胡扯!有什么看上看不看的!我看小朱很本份,不像那种挑三捡四的人。就是你们这些人不关心他,才弄得他到现在没结婚,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
夏有礼打圆场说:“放心,朱兄这事包在玉琴身上了。相信不久的将来他就能抱得美人归。”
朱雨深至始至终都没吱声,他小心地听着他们议论。夏母的话让他心中充满了久违的暖意,他很是感激。听夏有礼这么说后,朱雨深连忙道谢,并敬他酒。夏母吃过饭后,坐到沙发上剔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胡玉琴说:“玉琴,你店里去年下半年来跟你学徒的那个丫头还没结婚吧?我看介绍给小朱不错,两个人蛮般配的。”
胡玉琴大声一字一顿地说:“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你看今晚喊她过来吃饭她都没来,下午她就被她男友骑车接走了。”夏母听后便不再说什么,自顾自看起了电视。
朱雨深这下明白了那个爱玉为什么没有来吃饭了。他心里有些不快,几乎有点坐不住了。
夏有礼这时想起了什么,他说:“老婆,你们对面店里不是有两个丫头吗?可以叫他们站出来,供朱兄挑选。”朱雨深和胡玉琴听了这话都笑了,气氛一下缓和了不少。
胡玉琴早就注意到了朱雨深先前失望、窘迫的神情。这下应承道:“对面大华的店里那两个丫头是没有结婚。但那个小许好像蛮乱的;五妹倒是清纯一些。这样吧,雨深你有空到我店里坐坐,先看看她们长得什么样子。你要是看中了哪个,我再帮你去和她们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