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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时眠     惹火烧身txt下载     惹火烧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下毒

    男人的手砸在车窗玻璃上,发出颇有节奏的沉闷的响声,吓了夜婴宁一跳。

    她下意识地全身警戒,好在现在的车都是智能系统,暂时还不用担心外面的人拉开车门闯进來。

    直到看清玻璃外的那张男人的脸,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按下控制钮。

    周扬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双眼打量了四周片刻,他这才开口道:“这车全中海就一辆,我想应该不会认错。”

    这附近只有一个停车场,周扬也在这里泊车。

    刚好,取车的时候,周扬看到了夜婴宁的车,正好是她生日那天夜澜安送的那辆,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來。

    “你怎么在这儿?”

    夜婴宁有些惴惴不安,看了周扬一眼,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他极擅长察言观色,又善于捕捉面部表情的小细节,自然沒有错过她眼底的惊惶。但周扬什么都沒说,只是伸手拂了拂面前的小挂饰,让它们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去了一趟医院。”

    他决定将这几天的治疗过程告诉她,这也是医生反复劝说他的一点。

    在男性疾病的治疗和恢复过程中,据说患者和配偶的情感沟通很重要,女性的善解人意和温柔抚慰对于患病的丈夫來说,有时甚至比药物本身还要奏效。

    周扬犹豫了几秒,还是据实相告。

    夜婴宁一怔,继而勉强自己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來,感叹道:“这样……这样很好。”

    她不清楚他做的是什么样的治疗,栾驰出手,想必不走寻常路,一般的检查很难看出问題的根源。

    “结果还可以,医生说我工作压力比较大,下周演习结束,差不多可以申请一个长假。”

    周扬挑眉,虽然沒有明说,但语气里已经有了提议的意味。

    想到自己之前向谢君柔的保证,夜婴宁微怔,咬咬唇问道:“哦,这样啊,那你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她其实是在装傻,周扬的意图是想和她一起去度假,她听出來了却只好装作不懂的样子。

    他向后靠了靠,体验了一下新车的舒适度,过了几秒才闭目养神道:“我有点儿累了,你开吧,回家再说。”

    夜婴宁看着他的侧脸,知道他沒有说谎,周扬的眼睑处有些熬夜过度的痕迹,而且也冒出了几条细小干纹,让他看上去显得疲惫不堪。

    熟练地发动车子,她驶离停车场,开往家的方向。

    回到家,周扬快速冲了个澡就回房睡觉,夜婴宁沒什么胃口,可也不困,自己叫了一份小龙虾外卖,坐在书房慢慢啃。

    等到她擦擦手,想把设计图重新修改一遍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放在手包里的文件袋不见了!

    夜婴宁站在原地,把今天的行程全都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她记得,离开赵子秀家的时候,自己亲手把设计图放回包里的,非常确定。

    然后,就是同栾驰一起去了居酒屋,再然后,回家。

    一定是栾驰在跟自己恶作剧,他以为拿走了设计图,她就会不得不主动联系他!

    夜婴宁很生气,拿起手机就给栾驰电话,响了很久,沒人接,挂断,再打,再挂断,再打。

    重复了足足四五次,那边才有人接起來,背景音乐非常嘈杂,应该是在酒吧。

    “栾少你有电话,怎么不听啊……”

    是女人尖尖的嗓音,撒娇的口吻,腻得人心烦意乱。

    夜婴宁皱紧眉头,索性对着手机话筒直接吼道:“栾驰,你把设计图赶紧还给我!”

    说完,她不管对方听沒听见,果断挂断了电话。

    烦躁地抓抓头发,夜婴宁无比愤怒:栾驰到底什么时候能够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

    因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唾手可得,所以,他对别人的努力一向不看在眼里,更不懂得去尊重。

    这一点,是夜婴宁最无法接受的。

    她沒有办法像过去一样做一个快乐的笼中鸟,等待着父母给予的一切,情人给予的一切,丈夫给予的一切。她想去拼搏,想去奋斗,想去自找苦吃。

    听起來,似乎很贱。

    等了几个小时,栾驰都沒有回话,夜婴宁只得打开电脑,在原有的设计图上做修改。

    不过,当时的一些稍纵即逝的灵感,以及赵子秀给她的许多建议,她都是用笔记在原來的纸版设计图上的。无论现在再怎么回忆,夜婴宁也只能记住个七七八八,所以她迫切地需要找回原图。

    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夜婴宁不知不觉,居然对着电脑睡着了。

    *****

    睡醒了的周扬最后是在书房找到的他的小妻子,而她伏在桌上,面前的电脑已经进入了待机状态。看來,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他驻足在书房门口,沒有立即走进去,只是静静地隔着几米远,看着她。

    夜婴宁看上去睡得很熟,虽然枕着胳膊并不是很舒服,但她只是扭了几下身子,继续睡下去。

    方才在车上,周扬沒有说实话,或者说,他只说了一半实话。

    刚刚发觉自己有问題的时候,周扬顾及面子,一个人偷偷跑到那种私立的男科医院,花了许多钱,也沒有查出什么根本问題,最后只得出一个“心理压力导致不举”的狗屁结论。

    但这次不同,他找的是口碑最好的正规医院,做了最为详细的检查,验血验尿,各项指标都落到了白纸黑字上,无法作假。

    “基本上,我可以确定是病从口入,你可以留心一下入口入鼻的东西,不仅是饮食,还有可能是水、牙膏、空气清新剂等等。坦白说,具体是什么,目前我们暂时还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因为人体系统存在消化吸收,很多东西可以随着排泄、排汗等代谢出体外……”

    “……所以,很抱歉,周先生。不过,如果你能够停止对其的继续摄入,那么症状也会随之消失,当然,也许会有一些后续的不良反应,这个都很难说。”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令周扬呆立在当场。

    对方说得很委婉,但是他却听懂了:他被下了毒!

    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周扬平静下來,他向医生道了谢,静静地离开医院,一个人开车,漫无目的地在中海市区里闲逛。最后,他实在开不动,只好随意地找到了一个停车场,把车子停好,然后找到一家咖啡店坐下來发呆。

    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连服务生都不禁对他频频侧目。

    最后,他回停车场取车的时候,遇到了同样來取车的夜婴宁。

    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刚刚好。

    他终于不得不相信,原來,无论自己逃到哪里,都逃不过她的手心里。

第二十一章 杀意(加4)

    周扬在书房门口站了片刻,沒有发出响动,他转身折回卧室,拉开壁橱拿了一条新的薄毯。

    尽管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小心翼翼,但是在将薄毯搭上夜婴宁的肩头时,还是惊动了她。

    她显然愣了一下,既沒有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了,也沒有预料到周扬不仅也醒了,此刻还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几点了?”

    夜婴宁连忙去看时间,还好,夜里十一点,对于中海这座不夜城,对于很多派对动物们來说,好时光才刚刚开始。

    “我先去洗把脸,你饿不饿?”

    她有些狼狈地抹抹眼睛,慌忙站起來,语气有些急,其实还是不大习惯单独面对周扬。

    他伸手,按住夜婴宁,主动提议道:“咱们回市区里找个地方吃夜宵吧?”

    她愣了愣,反问道:“现在?”

    好像,太晚了一些,别墅区距离市区,开车最快也要40多分钟。

    周扬抬起手腕看了看,估算了一下,点点头道:“还好,我睡饱了,我來开车,差不多12点出头我们就能吃上。”

    说完,他看着夜婴宁,非常少见地咧嘴一笑,“说走就走的旅行难度有些大,说走就走的吃货应该还是可以有的。你马上去换衣服,我先下楼取车。”

    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夜婴宁也不好扫周扬的兴,点点头,合上电脑,转身回房换衣服。

    周扬刚要走,忽然眼角瞥到书桌角落里的一个亮亮的小玩意儿,他好奇,不免又看了几眼,伸手拿起。

    凑近了一看,居然是个十分精致的小骷髅头,铂金质地,做工很是考究,只不过表面已经些许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他爱不释手地在手心里把玩,翻过來一看,原本含笑的脸色霎时变得如拢冰霜一般。

    骷髅头的后脑壳上,刻着两个字母,l&y,是姓氏的缩写。

    l,l,周扬在心里反复默念了几遍,立即想到了栾驰。

    y,不用说,自然是夜了。

    周扬冷笑了一声,手心合拢,狠狠地攥了一下,闭上眼,眼角肌肤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轻轻将小骷髅头放回原位,好像什么事都沒发生过一样,离开书房,向车库走去。

    夜婴宁很快换好了衣服,走出门的时候,周扬已经坐在车里等她了,就停在家门前的小院子里。

    夜风很凉,将她沒有束起的长发吹得狂舞,夜婴宁莫名地感到一丝寒冷,却不仅仅是因为天气。

    她用手拂开脸上的发丝,将心头的异样按压下去,拉开车门,上了车,系好了安全带。

    “走吧,还真的沒这么晚和你一起出过门。”

    夜婴宁扭过头冲着周扬笑笑,然后坐直身体,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面前的挡风玻璃上,忽然发觉眼前好像少了些什么。

    “哎,那个平安符呢?”

    她明明记得,他虽然换了车,却依旧把旧车上的平安符摘下來,挂在了新车上,上次还看到的,沒想到现在却不见了。

    周扬看看她,并急着说话,在发动机的一阵轰鸣声中,他眉一挑,淡淡回答道:“线断了,我就收起來了。”

    心底那一丝刚刚压抑下去的寒意猛然间又窜起來,夜婴宁甚至险些就要说出“算了今晚不出去了”这样的话,但周扬显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一脚油门踩下去,流线型的车身已经急速驶出了住宅区。

    *****

    夜晚的中海市并不会太过寂静,越接近市区,一路的灯火便越发明亮。

    夜婴宁不时地看看窗外,晚上和白天的路况差别很大,如果不是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几乎都快认不出來。

    那句话怎么说,“我从來不以最坏的恶意來揣测国人”,夜婴宁也是一样,即便身边正在开车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也做不到完全的松懈。

    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未知死亡的评判,总会有些过人的本领。

    此刻她心头的忐忑不安,就和上一次临死前在别墅时经历的惶恐,几乎一模一样。

    夜婴宁扫了一眼时速,上面的数字令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周扬将车开得极快,一路上沒什么车,算是畅通无阻,所以他能够慢慢提速。

    果然,如他所说,差不多再过半小时就能进入市区。

    而越接近市区,夜婴宁的心就跳得越急。

    又向前开了一公里,前方有一个大大的路牌,上面写着:事故多发区。

    因为接下來这段路有几个连续的弯路,而且因为常年施工,路面崎岖不平,据说经常发生车祸。

    尽管交通部门在此安置了多个路灯,但,在黑漆漆的夜里,前方的路还是犹如一头张着大嘴的野兽一样,在静静地蛰伏着。

    “周扬,慢点儿。”

    夜婴宁情不自禁地开口,右手也抓紧了头顶的扶手,同时,她将身上的安全带又扣紧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车镜,自然看到了一脸紧张的她,沉默了几秒,周扬冷静道:“沒事。”

    这样的承诺并沒有令夜婴宁真的安下心來,她双眼紧盯着前方,一动也不敢动。

    周扬稍稍降下來车速,经过那段十分不平整的路面时,车身颠簸得很厉害,晃得人都快坐不稳了。

    “这路怎么不修修,都好几个月了。”

    他嘟囔了一句,神色肃然,极力控制着车子,夜婴宁瞥了他一眼,沒有说话。

    说话间,车已经开出去几百米,车不再颠得像方才那样厉害,夜婴宁顺势松开了手,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水。

    她不动声色地坐好,车窗外的灯光照下來,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的脸,白得像一片纸似的。

    只要过了前面一公里处的最后一道弯,这段路就算彻底开过去了,前面都是直路,再继续开20分钟就到了市区。

    “这些年你做过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吗?”

    沒想到,一直沉默的周扬忽然开口,夜婴宁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问題。

    她张了张嘴,很茫然地扭头看他,不明白怎么忽然这么问。

    后、后悔?!

    人活在世,似乎很多人都会对很多事情后悔,工作、学业、情感,等等,不一而足。

    如果我当初……

    要不是……

    似乎每个人都在追忆过去,给出假设,以为时光重來,就能改变一切。

    但是夜婴宁不后悔,做过的事情许多都错了,但是她不后悔。

    好的遭遇叫回忆,差的遭遇叫经历。

    无论是回忆还是经历,都不能随意地被抹杀。

    “不,我不后悔。”

    夜婴宁闭上眼,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着周扬。重新再來又如何,生命不是橡皮擦,不能把错的涂掉,再修改,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她脸上的决绝让周扬明显一愣,然后,他抿紧了嘴唇,原本虚踩在油门上的脚,重重向下一踏!

    前方不远三十几米处,就是今晚的最后一个弯路。

    ps:大眠不会开车,要是在这一章里犯了什么常识性错误,请大家告诉我,我看到就改,谢谢啦!

第二十二章 撞车

    漆黑的夜色中透着森冷的寒意,头顶的路灯洒下一片橘色的光,照在路面上。

    最后一个弯路,弯度极大,堪比电影里,专门用來表演漂移车技的路段似的。

    周扬不仅沒有减速,反而将油门一脚踩到死,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夜婴宁很想知道,他到底是预谋已久,还是一时兴起。

    虽然,这两个选项,无论哪一个,都对今晚的结果沒有太大的影响。

    原來周扬想要的结果是,她死!

    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原本纠缠不明的那些细小线索几乎在一秒间串联结合,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件事:周扬要杀她!

    他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两次!

    一次不成,再來一次!

    夜婴宁惊骇地瞪圆了眼睛,她几乎从座位上站起來,一手抓着头顶上方的扶手,另一只手拼命地去推车门。

    哪怕是跳车,她也认了,起码,要比撞成一滩肉泥强得多。

    “周扬!你停下!前面有个弯……”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嘶哑地喊出声,听起來像是一块被撕裂的布。

    如果有可能,夜婴宁宁愿死在浴缸里,也不想死在这里。

    急速行驶,周扬的俊脸几乎都有些扭曲变形,他死死抿着嘴唇,双手用力按着方向盘,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鱼死网破。

    夜婴宁的脑子里猛然间就想到了这个词,他既然决定这么做,就应该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打算。

    在过弯道中不减速,反而加速,周扬要的也许就恰好是连人带车狠狠撞上去,翻车,爆炸!

    等到了明天,所有的媒体都会报道这次事故,或许所有人都会当成是一件意外事故,因为这里的路段本身就情况恶劣,常有车祸,又是深夜,很容易出事。

    甚至根本就不会有人往其他方面去想,毕竟,车里面遇难的,还是一对郎才女貌的新婚小夫妻呢。

    “周扬,周扬……”

    已经沒了退路,或许是两秒,或许是一秒,或许更短,夜婴宁几乎已经不抱任何生的希望,索性闭上了眼睛,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真可笑,她从來沒想过,自己再死一次是什么样的场景。

    现在知道了,是和他在一起。黄泉路上还有个伴,也许并不会太孤独。

    这一次应该沒有那么好运了吧,不可能再有重生一次的机会,是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周扬的鬓角缓缓滑过一滴汗,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耳边是夜婴宁已经变了调子的呼喊,充满了她此刻的恐惧和无助。

    猛地一个激灵,他手心全是汗,涩涩的,黏在方向盘上。

    眼前就是两排护栏,眼看着,整个车头就要毫不犹豫地撞上去!

    周扬狠狠地一掰方向盘,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他怀疑自己都要把整个方向盘给拧下來了!

    尽管他及时地调转了方向,但,全车的速度太快,沒有缓冲的余地,车子还是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向副驾驶那边重重地歪了过去!

    夜婴宁只觉得扑面而來的压迫感向自己袭來,她眯着眼望去,车头高高地翘了起來,像是一头出海的鲨鱼,马上就要戳进右手边的山体中!

    “啊!”

    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似乎马上就会直面死亡!

    “嘭!”

    果然,不可避免地撞上了!

    只不过,在最后一刻,周扬果断地用全部力气,硬生生地将车头的方向转了过來,最后撞上的是他那一边。

    安全气囊弹了出來,及时地保护住了周扬和夜婴宁的胸部和头部。

    尽管这样,剧烈的碰撞,还是令两个人在一瞬间,几乎都昏死过去,沒有知觉。

    车身颤抖了几下,终于静止下來,车头全凹,面目全非。

    几秒钟短暂的昏迷之后,夜婴宁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她亲眼看着安全气囊一点点瘪下去,飞速地解开安全带,她终于得以活动尚未受伤的手脚。

    “周扬!”

    夜婴宁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惊险画面,让她的手不停地颤抖,无法控制。

    显然,周扬的情况要比她严重得多,因为驾驶位置上受到的巨大冲击是直接而完全的,他的脑袋歪着,一动不动。

    她不敢轻易移动他,怕他头部有淤血,造成破裂。

    夜婴宁连忙翻找手机,幸好这里还有信号,她先打了120又打了122,报上此刻所处的地址,然后等着急救人员和交警过來救援。

    大概十多分钟,急救车终于赶來,把两个人从车里拖了出來。

    这段时间,几乎是夜婴宁这二十多年生涯中,最为难熬,最为无助的十分钟。

    她蜷缩在座位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手脚麻木,冰凉,僵硬。

    “周扬,周扬……”

    夜婴宁机械地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他死了,那么她会更加害怕。

    终于,周扬醒了过來,虽然眼神看上去有些涣散,但是还能够回答夜婴宁问他的几个简单的问題。

    她松了一口气,终于确定他应该沒有大碍,起码头部沒有重创。

    直到周扬被医生护士用担架抬上车,夜婴宁这才感觉到一丝晕眩,方才的情况太紧迫了,她根本顾不上自己,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肘和小腿都有多处刮蹭的伤痕。

    简单地和交警说明了一下情况,夜婴宁也上了车,前往医院。

    “不,我父母年纪大了,心脏血压都不好,我不想现在通知他们。”

    面对院方的要求,夜婴宁断然拒绝,表示自己可以签字。

    最后,她沒有办法,只好给苏清迟打电话,请她赶來医院一趟。

    苏清迟接了电话,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就赶了过來,头发像是鸡窝一样,由此可见,她有多么紧张。

    “你沒事就好。”

    见到刚做完检查的夜婴宁,她显然松了一口气,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脚上穿的是两只不一样的拖鞋。

    “我沒事,轻微脑震荡,还有一些皮外伤,不严重。”

    夜婴宁先让苏清迟喘口气,然后才扭头看向正亮着灯的急救室,微微一叹道:“周扬,他骨折了。”

    撞车的一刹那,周扬的两条腿很不巧地都卡在了车里,当车头凹进去的时候,厚重的金属板刚好抵到了他的左腿迎面骨的位置。

    “你们搞什么啊!大半夜怎么会出车祸?”

    苏清迟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惊险,而夜婴宁也沒有打算告诉她实情。

    想起刚才的经历,她仍感到不寒而栗,双手兀自抖个不停,这么也控制不住。

    “别怕,别怕啊,我在这儿呢。”

    苏清迟抱住她,连声安抚着,等到夜婴宁终于躺下來休息,她开始楼上楼下地去办理两人的住院手续。

    怪不得医院坚持要有亲友前來,划价处、收费处、住院处等等一溜儿跑下來,连正常人都要吃不消,更何况是刚刚经历了车祸的夜婴宁。

第二十三章 清醒

    等到苏清迟拿着一沓纸回到夜婴宁的病房,天已经微微亮了。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啊,她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面白如纸的夜婴宁,暗暗叹息。

    周扬的左腿骨折,里面有几片碎骨迸裂后插进了肌肉里,必须要手术拿出來,以免影响骨头的愈合。

    夜婴宁的伤势虽然很轻,但也要留院观察一晚,外加必须输液,为皮外伤消炎,避免破伤风等等。

    只是,一想到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栾驰,苏清迟便有些犹豫。

    毕竟,事发时,夜婴宁是和周扬在一起。

    为了避免栾驰因为吃醋,太过冲动,引发一系列不可预估的后果,她决定暂时观望一下,先为夜婴宁保密。

    两瓶药输液完毕,夜婴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苏清迟,愣了两秒,彻底清醒过來。

    “你放心,周扬的手术很成功,碎片沒有楔进关节里去,都取出來了。护士拿出來给我看了一眼,托盘里七八片碎骨头渣子,哎。”

    苏清迟知道她要问什么,连忙把好消息告诉给夜婴宁。

    她想了想,把家中的钥匙给了苏清迟,让她先回去,把两个人的换洗衣物拿來两套,看來短时间内周扬无法出院。

    “不告诉你父母和他爸妈吗?”

    早先就曾听闻过周扬的家世显赫,苏清迟皱皱眉,觉得这个消息压不了多久。毕竟,两个人一个是夜氏千金,一个是军中骄子,又是谢家未來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格外受人注意。

    “这些事,等我一会儿问问周扬再说吧。清迟,谢谢你,你先回去睡一觉,东西不急着送过來。”

    夜婴宁再三谢过,执意让苏清迟回家去,她拧不过,只得叮嘱了她几遍后先行离开医院。

    拔掉手上的针头,夜婴宁走出病房,向走廊里的护士站里的值班护士打听周扬在哪里。

    遭遇车祸,深夜送來急救,又是一对年轻夫妻,自然引人注意,护士一指房间,原來,他就在她的隔壁。

    沒有影视剧里那种常见的可怕场面,周扬的脸上甚至沒有戴氧气罩,住的也是普通病房而不是重症监护室,这让夜婴宁更加放心,确定他沒有生命危险。

    受伤的左腿在半空中吊起來一些,也打上了厚厚的石膏,看上去比另一条腿粗了一倍还不止。

    头顶挂着三瓶大小不一的药瓶,里面的药水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周扬的体内。

    麻醉还沒过,因为药效,他似乎睡得很沉,只是不安稳,因为两道浓眉即使在睡梦中也深锁在一起,形成一道深深的丘壑。

    夜婴宁站在床边,等了很久,终于伸出手來,轻轻抚上他的眉间。

    说她贱也好,或者说她活该也罢,在这一刻,她心里其实并不恨他。

    虽然,就在不久之前,他还险些就让她沒了命,对她产生了杀意,痛下狠手。

    周扬的眉心很凉,触摸上去像是死人的温度,他的呼吸也很浅,让她几乎感觉不到。

    “周扬,周扬……”

    他不能死,她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沒有得到回答,她绝对不允许他在一切事情都还沒有呈现出明朗化之前就死掉,绝对不允许!

    夜婴宁轻声唤着周扬的名字,这一招似乎很有效,此前,在车里,他就是这么逐渐醒來的。

    果然,随着她的柔声呼喊,周扬的眼皮不停地颤动,终于,他吃力地掀开了眼皮。

    麻醉让他的瞳孔变得有些散乱,尽管他睁开了眼,但其实并未看到夜婴宁,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來似的。

    周扬闭了闭眼,又过了一会儿,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才算是真正找回了知觉。

    腿很疼,沒法动,他试着挪了一下,立即有钻心的痛楚涌遍全身。

    “我……我怎么了?”

    周扬舔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嘶哑难听,他有些不大记得撞车之后的事情,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病房里,只有中央空调运转时发出的“嗡嗡”的声音,十分单调,听得久了,感觉耳朵里像是住了一只聒噪的虫,令人心烦。

    “小腿骨折了,碎骨头卡在里面,做了手术取了出來,放心吧,沒有事了。”

    夜婴宁尽量简洁地把情况讲给他听,见他嘴唇都已经起了皮,又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喝水,所以只好用棉签蘸着温水,在他嘴唇上轻柔地点了几下,聊作缓解。

    无论怎么说,在最后的生死关头,他还是改变了心意,把最后的,唯一的,生的可能,留给了自己。

    夜婴宁不是圣母,她不可能对今晚的事情无动于衷,但相比于现在跟周扬大吵大闹,她更倾向于问清楚,这两次谋杀背后藏匿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好点儿了吗?”

    把手里用过的棉签扔掉,夜婴宁坐在床沿,轻声问着周扬。

    他不说话,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夜婴宁强忍着头晕带來的阵阵恶心和不适,微微倾身,双眼直视着周扬。

    就算是死,也请让我死个明白。

    既然不知道我是怎么來的,那么起码,我得要知道我是怎么沒的。

    这话平时听起來似乎确实有些好笑,但是现在,夜婴宁却丝毫笑不出來。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枕边人,他本该是这世上除了父母子女外,她最最亲密的人。

    可他要她死,还不止一次。

    “不为什么,你可以去报警,就说我对你谋杀未遂,我愿意认罪。”

    周扬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沙哑着开口,说完后,他将脸扭到另一边,再不看夜婴宁。

    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怎么会这样?!

    就在刚刚,他还想亲手杀死她,了结她的生命。但是此刻,情况完全急转直下,他居然想要认罪伏法!

    也就是说,他宁可进监狱,也不想和自己说实话!

    “周扬,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夜婴宁猛地站起身,两手紧紧握成拳,她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开口说道。

    “随你。”

    他依旧不为所动,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丝毫不肯同她合作。

    短暂的交谈终于不欢而散,夜婴宁走出周扬的病房,回到自己的病房,和衣躺下。她甚至不敢闭眼,因为只要稍微一阖上眼皮,脑子里就全都是那些骇人的画面,,

    急速行驶中的车子,不断后退的窗外景色,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同死神再一次擦身而过,这种滋味儿很难描述,夜婴宁无比肯定,就在几个月以前,她的割腕自杀不过是一场戏,唯一的区别在于,是谁导演了这场戏。

    只是,她还不知道的是,在那场用生命演绎的大戏里,自己是被迫参演,还是甘心情愿。

第二十四章 博弈(加5)

    周扬在医院里躺了一夜,第二天下午,他要求单独见自己的主治医生,提出出院。

    他的身份非同小可,整个医院上下都已高度重视,昨晚是骨科权威亲自操刀,今天又特地进行了专家会诊,务必确保对他的诊断准确、及时。

    “你们也该考虑病人自己的要求吧?我觉得,即便是最高级的病房,也沒有自己的家舒适。”

    周扬的态度并不会过于咄咄逼人,但他的语气是不容反驳的,这让一众医生面面相觑,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副院长拍板,同意了让他出院。

    只是,虽然是出院,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休养,医院派了两名护士和一名护工跟随周扬回家,便于24小时照顾。

    经过一系列的复检,同样确定身体已经无碍的夜婴宁,也随同周扬一起回到家中。

    尽管院方和当事人都尽力避免消息外泄,但信息时代,八卦总是不胫而走。有好事者在第二天天亮以后,将车祸现场拍下來发布到网上,沒有刻意抹去车牌号,只要稍微有心,想要查到车主是谁并不是一件难事。

    最先打來电话的,是堂妹夜澜安。

    她的声音听起來很焦急,透着关心。夜婴宁不禁想到,上一次在咖啡屋,林行远提到夜澜安已经怀孕这件事,心底深处的那根刺,又开始戳得她全身都在隐隐发疼。

    只可惜,现在的她根本顾不上自怜自艾。

    “姐夫骨折了?要不要紧?我还是过去看看你吧,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电话那端,夜澜安很是担忧,甚至要亲自过來。

    “千万不要,我们两个都沒事,你现在多多小心,母子平安才要紧。”

    夜婴宁咬了咬嘴唇,在心里粗略算一下时间,澜安怀孕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月,月份还小,胎儿不稳,她必须多加注意才行。

    那边忽然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久,夜澜安才轻轻地回应道:“是啊,我确实要好好的,对孩子好一些。”

    她的话语听起來似乎有些反常,语气也无比哀怨,不似平时的活泼伶俐。

    夜婴宁沒有多想,又叮嘱了夜澜安几句,叫她不要将车祸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母,免得夜昀和冯萱担心,这才挂断了电话。

    虽然林行远主动接近夜澜安的动机不纯,可一男一女之间有了最隐秘的关系,又共同哺育一个孩子,这样的感情维系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的,想來,他对澜安母子也能多一分发自内心的疼惜吧。

    夜婴宁如是幽幽地想着,难免又是一阵苦笑。

    如今,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连夜澜安都能查到的消息,夜婴宁不信宠天戈和栾驰查不到。

    只是很奇怪,他们两个,居然谁也沒有前來兴师问罪,这让她感到十分疑惑不解。

    自从夜婴宁和宠天戈那晚在一起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八卦小报似乎收敛了许多,连网上的关于他和唐漪的铺天盖地的绯闻,也好像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由此可知,宠天戈原本只是懒得去管,不屑去管,一旦他真的过问,那些消息根本就沒有继续存在的可能。

    看了一眼手表,夜婴宁起身,前往周扬的卧室。

    在医生和护士的布置下,他的卧室如今俨然成了一间特护病房,床边有好几台国外进口的精密仪器,24小时不间断工作,而且房间里的温度和湿度,都维持在最适宜病人身体需求的指数。

    “周太太。”

    见她进來,两个护士轻声问好。

    这陌生的称呼令夜婴宁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來对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微微颔首,再一掀起眼皮,正好对上周扬讥讽的笑容。

    哦,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方才的愣怔,以及对“周太太”三个字的不适应,夜婴宁立刻察觉到,她索性也不避开目光,也用淡淡的笑容回应着他的注视和讥笑。

    果然,对视片刻,周扬率先撤回了眼神。

    “周先生的药一定要按时给他服用,如果他不愿意服药,你们可以用一切办法让他吃下去,良药苦口,作为家人,我们是理解的。”

    夜婴宁不动声色地吩咐着,她很清楚,周扬的倔强脾气一旦发作,他甚至连自己的健康都可以不要。

    护士们都对她的话感到十分惊讶,但都顺从地点点头,沒人表现出异议。

    “中海军区的军事演习马上就要开始,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部队?”

    周扬深吸一口气,他很厌恶此刻自己这种一动不能动的状态,连翻身都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格外小心翼翼。甚至连去洗手间都要靠护工的搀扶,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名军人,自己已经太沒有尊严。

    军区演习是全年的头等大事,他身为高级工程师,在电子对抗战方面已经付出了长达半年多的心血,如今红蓝两军对弈即将拉开战幕,他却只能躺在这里!

    “周上校打算坐着轮椅去指挥战斗吗?老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您平素身体素质好,我打个八折,算算看,也要将近三个月。”

    夜婴宁双手抱胸,口中冷冷地回答道,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既然他想要和自己装傻,好,很好,现在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人是他,双方情势已经逆转,她不信周扬能强硬到底。

    果然,听她这样一说,周扬的脸色涨红起來,很快,又一点点变得惨白,最后,他颓丧地低下了头,再不说话。

    对于一个事业至上的男人來说,不能亲自参与到这次演习,无异于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看着周扬脸上落寞的表情,夜婴宁不仅沒有感受到一丝胜利的快意,甚至还有一些懊恼,还有淡淡的无奈。

    “你好好休息。”

    夜婴宁压抑着心头的憋闷,快步走出周扬的卧室,否则,她怀疑自己即将窒息而死。

    接下來的几天时间里,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夜婴宁几乎疯了一样继续赶工。

    除了吃饭,她几乎不踏出房门一步,整个人近似于疯魔。

    设计师与精神病本就一线之隔,她不过是将这个程度又夸张了一些而已。

    终于,她将修改了不下数十次的设计图完整地做了出來,随着打印机一点点吐出印有设计图的图纸,夜婴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连日來的第一个笑容。

    打开好几天都沒有开机的手机,很多信息疯狂地涌了进來。

    见苏清迟曾打來好几个电话,夜婴宁飞快地拨了回去。

    “我的小姑奶奶,你终于肯听我的电话了!”

    那边传來苏清迟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声音,要不是她十分确定夜婴宁身体无碍,只是在闭关工作,说不定在三番五次都打不通她电话之后,会亲自跑來。

    “告诉你一个消息,绝对准确,丽贝卡·罗拉的私人助理已经在前几天到了中海。不过为了防止参赛选手们私下联络她,她的行程,对外一切保密。”

    苏清迟清清嗓子,果然抖落出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來。

第二十五章 奉承(加6)

    夜婴宁握着手机,稍微撤离一些,免得被苏清迟的超高音量震得耳膜发痛。

    丽贝卡·罗拉的私人助理,这头衔乍一听起來十分不起眼,好像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公司小员工一样。但夜婴宁却十分清楚,其实丽贝卡的助理就如同她的发言人,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场合,说出的话具有和她相同的意义。

    “既然‘先遣部队’已经到了,那看來罗拉集团的人也都会逐一抵达中海了。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夜婴宁非常清楚苏清迟的高超公关手段,这一次丽贝卡·罗拉在中国中海举办珠宝大赛,除了挖掘培养新锐设计师之外,自然也会对国内的珠宝公司进行一番实地考察,灵焰珠宝如果能够获得她的青睐,那么无疑对今后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啊,走一步看一步呗。段锐已经和我说了,那女人出身傅家。我一听,妈呀,姓傅,我可得罪不起,这大腿再粗我也抱不上。”

    苏清迟在另一端连连撇嘴,夜婴宁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猜到了大概。

    姓傅,她也一愣,真是沒想到。

    中海市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这里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部长级以上的官员满大街都是,毫不稀罕。

    但,一宠,二战,三段,四栾,五傅,六乔,这样的大家族排名,却是公认的次序,已经维持了很多年不变。

    如果沒弄错,那么这个傅,就是“五傅”中的傅家。

    “傅家居然会让自己家的女孩儿去罗拉集团工作?为什么不选择他们家自己的企业?”

    微微一蹙眉,夜婴宁的心头荡起一丝涟漪,这种感觉很微妙。

    她还记得,电话里那女人的声音,温柔淡然,一口普通话流利标准,还有着一个非常少见且略显拗口的英文名字,siobhan,夜婴宁忍不住又再次低低地默念了几遍。

    siobhan fu,她忽然想起來,那女人曾经如是做过自我介绍,只不过自己当时沒有太过在意罢了。

    “谁知道了,也许又是一个栾驰那样性格的官三代呗,天生反骨。反正,他们那样的人,无论想走什么样的道路,都会取得成功,而且过程特别简单,毫不吃力。”

    苏清迟不禁出声挖苦,她和夜婴宁家境类似,都是商人的女儿,因此和段锐的情路一直不大顺畅。据说段家的老爷子得知她的存在后,既沒有同意,也沒有特别地去反对,完全漠然视之。

    淡漠以对,置之不理,这才是最大的蔑视呵。

    正因为苏清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的心头一直有个死结,让她怎么样都沒有办法彻底对段锐敞开心扉,尽管他爱她爱得快要发了疯,不惜打算同家中决裂。

    这些,夜婴宁都是知道的,所以她应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題,以免引起苏清迟的不快。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无非是谈谈这几天周扬的身体情况,苏清迟又叮嘱了几句,让夜婴宁千万要注意身体,好好准备接下來的比赛。

    挂断电话后,夜婴宁因为设计图定稿而滋生出的喜悦之情渐渐消散,她平静下來,想到siobhan fu已经身处中海,那么无论于公于私,自己都该尽到地主之谊,表达一下诚意。

    对方接受与否那是对方的事情,而自己怎么做又是自己的事情。

    思忖了片刻,夜婴宁找到一家常去的高级花店,她记得这家有出售永生花礼盒。所谓“永生花”,就是用高科技手段,将鲜花经过脱水、保色、干燥等复杂程序加工而成的干花,相比于鲜花來说比较罕见,也更为精美,而且手感色泽与鲜花无异,寓意为“永不凋零”。

    而关于siobhan fu本人的信息,只要细心,总能够查出些蛛丝马迹。

    很快,夜婴宁得知,siobhan fu中文名为傅锦凉,是傅家的小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傅锦川。她自幼在美国长大,每年回国与家人团聚一次,大学毕业后进入罗拉集团任职,是丽贝卡·罗拉钦点的私人助理,很受器重。

    关于傅锦凉的资料很少,可以说是国内的相关报道寥寥无几,也可以说是因为其家人出于对她的人身安全的考虑。

    看得出,她是一个很独立,又有事业心的女孩儿,和国内普遍的红三代们略显不同。

    等到夜婴宁拿到傅锦凉目前下榻的酒店地址,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苏清迟做事一向很有效率,不过这一次,她却似乎颇费周章。

    “我送了一束花过去,约她明天晚上吃饭。如果她愿意,差不多一会儿就能联系我,我们之前通过电话。”

    夜婴宁如是说道,其实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傅锦凉身份特殊,想必这些天來,一直周旋在诸多参赛选手和大赛协办方之间,不见得一定给自己几分薄面。

    但她沒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打來电话,亲自向她道谢,傅锦凉说她很喜欢那束名为“一个陌生女人的來信”的永生花,还表示自己也是茨威格的忠实书迷,且一口同意和夜婴宁明晚一起用餐。

    挂断电话,夜婴宁脸上的微笑淡淡散去,随手触动鼠标,电脑屏幕亮起。

    那当然不是误打误撞,而是一番刻意的讨好:她搜索到了傅锦凉大学时读西方文学课程时提交的论文,是有关茨威格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分析;而且,她的名片底色是浅藕荷色,所以她特地叮嘱,让花店的工作人员采用这一颜色的外包装用纸和绸带來打蝴蝶结。

    同性之间,不怕嫉妒,而怕讨好。

    两个普通的美女相遇,会嫉妒对方;两个高智商的美女相遇,会避开对方;而两个高情商的美女相遇,必定会有一个纡尊降贵地讨好对方。

    无论是讨好人的那个,还是被讨好的那个,其实都会感觉到一丝隐隐的不快,这很正常。

    夜婴宁微微叹了一口气,毕竟自己有求于人,这个时候也沒有必要想太多。

    她亲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面,这几天的不眠不休,宽大的书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设计用具,等全都收拾整齐,夜婴宁不期然地看到角落里那枚孤零零的骷髅头挂饰。

    林行远一直沒有联系她,沒发现丢失不大可能,一直挂在他的车钥匙上,估计是沒有想到被她捡走了。

    夜婴宁握在手里,犹豫了片刻,不知道是该留下,还是扔掉。

    到底还是舍不得,她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找到了一个首饰盒,把它塞进去,轻轻放进了最里面。

    要是人的心,人的情感,也能像这样封存起來,那该多好。

第二十六章 神秘

    洗过澡后,夜婴宁悄无声息地走到周扬的卧室,轻轻驻足了片刻,见床上的他吃过药后睡得很沉。

    房间里只有电子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护士和护工都在隔壁的房间休息,随时能够过來查看。

    她放下心來,决定在今晚前往“喵色唇”。

    这名字听着就撩人,带着一股引诱,当然,它内在的实际情况也算是名符其实,,

    “喵色唇”是一家在中海市刚刚开了一年多的酒吧,所处的地段极佳,就恰好建在中海护城河的沿河堤岸上。

    据说这家的老板十分喜欢猫,所以他连带着让整间酒吧的女侍都穿上“猫女郎”的服饰,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头上佩戴尖尖的猫耳发夹,甚至连白皙的两腮也都要用黑色笔涂上几道作为胡须。

    而除此之外最为令人称道的,就是这些靓丽高挑的女孩们那充满魅惑的猫步和猫眼儿,往往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会让男人迷醉神往。

    她们大多身材纤细,玲珑有致,总是无声无息地围绕在男人们的身边、脚下,乖巧得确实如同一只又一只的猫咪。

    这里的酒水价格昂贵,又从來沒有酒吧驻唱,却从不缺少一掷千金的客人。

    夜婴宁來此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亲眼见识一下这里的猫女郎们,也不是为了一杯酒,而是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在宠天戈的手机通讯录里,有一个名字很怪,不是人名,而是“喵色唇”。

    任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她都不想,也不会轻易放过。

    这种风月场所,宠天戈少不了会和朋友來此,也许,亲自走一趟会有收获也说不定。

    抱着这种心态,夜婴宁泊好车,仰起头看向面前这栋散发着时尚与老旧混合气味的二层建筑。

    晚上十一点半,酒吧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客人不少,一楼靠窗的散台上坐着许多慕名前來的年轻人,大多是出于好奇,点的酒也都是中下价位。

    夜婴宁并未停下脚步,进门后向里面走,这些普通客人并不能引起她的兴趣。果然,当她穿过一道珠帘,落入眼底的景致已经完全不同,非常复古怀旧,,

    略显昏暗的橘黄色灯光温柔倾泻,笼罩着宽敞的大厅,也符合这里一贯的暧昧不明的风格。跨过珠帘遮掩的门,两张做旧的明清风格矮榻紧挨着并排放在一起,比平时见到的矮榻就宽了一倍,躺上去更舒适一些。而且还铺着厚厚的法兰绒酒红色毛毯,长长的穗子一直拖曳到地板上,五六个锦缎缝制的方形靠垫堆在上面,连刺绣的图案看上去都极为精致,绝对不是普通的地摊货。

    夜婴宁扫了几眼,时间还早,这里人不多,她抬抬头,打算走上二楼。

    二楼有散台也有包房,设置了最低消费,看起來,环境比一楼更雅致安静些。

    吧台一圈外,零星坐着几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都是一副白领的打扮,或玩着手机或翻看杂志,十分安静的模样。

    夜婴宁打量了几眼,收回了目光,果然,传闻不虚,连这里的小姐都比别处的看起來有品位一些,知道如何把自己的身价抬高。

    “您好,请这边坐。”

    一个高挑的猫女郎无声无息走过來,头顶的两只小耳朵微微颤动,很是可爱,她身上的衣着暴露得恰到好处,一双雪峰呼之欲出,再配上笔直的双腿,连同样身为女人的夜婴宁,也不禁将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对方似乎并不觉得难为情,早已习惯了似的,微微一笑,将她引领到稍微靠里的位置。

    “如果您酒量尚可,推荐您点一瓶唐培里侬的粉红香槟,我们家免费搭配一盘时令海鲜,而且是2002年份的哦!喝不掉的话,可以存起來,下次叫上朋友一起來享用。”

    猫女郎风情万种地眨眨眼,十分娴熟地向夜婴宁推荐着。

    单身女子深夜一个人來酒吧,而且一看便知有一定的消费能力,她自然要卖力推销,出一瓶唐培里侬抽取的小费,要比百加得喜力之类的酒水多得多。

    “好啊,就按你说的吧。”

    夜婴宁微微一笑,将身体陷在朱红色的沙发中,用手撑着头。

    猫女郎立即袅袅娜娜地走开,扭腰摆臀,姿态曼妙,真的像一只高傲的猫咪,而且看起來心情不错。

    夜婴宁凝视着她的背影片刻,暗暗思索着稍后如何旁敲侧击,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來之前,她已经请人查过,这家酒吧登记的法人名字叫王军。再普通不过的人名,而且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物。

    夜婴宁相信。这个“王军”只不过是明面上的老板罢了,不可能是真正的老板。

    这种会所,酒吧,大多是金玉其外,内里藏着的地下交易数不胜数,也都是游走在黑白之间,很难说完全合法,但又令人几乎抓不到什么真正违法犯罪的证据。

    只要上下疏通打点得好,肯花钱消灾,再有人脉做靠山,基本上,相关部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中海开酒吧不比其他地方,不仅要有钱,还要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夜婴宁不知道,这里的幕后人,究竟又是什么样的來头。

    正想着,之前那位猫女郎已经端了一盘海鲜和几样小食摇曳生姿地走了过來,俯身为夜婴宁摆好几盏瓷碟,轻柔开口道:“请您稍等,香槟需要冰30分钟,一会儿给您送來……”

    话音未落,她别在胸口的对讲机里忽然传來“沙沙”的响声,接着一个急切的女声从里面传來。

    “vivian、baby、kelly你们几个先下來,今晚大老板要來……”

    猫女郎皱皱眉,立即答道:“我这边有客人呢,有事稍后说。”

    说罢,她立即关掉了对讲机。不过从那猫女郎的神态上來看,倒像是不想让客人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

    夜婴宁表面不动声色,但其实已经听到了最重要的三个字,大老板。

    “您先慢用。”

    猫女郎收好托盘,再次离开,脚步微急,好像略显紧张。

    夜婴宁随意吃了两口东西,心里想着,难道要來的人真是王军?中海市叫“王军”的人,沒有十万也有一万,但却沒听说过哪个王军來头不小,她很想亲自去打个照面,确定对方的身份。

    能够和宠天戈扯上关系,想必也不简单,只是他手机里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沒有名字,这让夜婴宁调查起來很难,而且那号码显然只是个小号,专门联络时候才会使用。

    想了想,她决定也一路跟过去看看。

    ps:你们猜猜看吧,看能不能猜出來是什么神秘人和神秘事?

第二十七章 意外

    夜婴宁站起身,向吧台的酒保询问洗手间的方位,被告知,“喵色唇”只在一楼设立洗手间,请她移步一楼。

    她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微笑着向酒吧道谢,然后走下楼梯。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酒吧里渐渐热闹起來,虽然沒有乐队的嘈杂和喧闹,不过气氛还是很热烈的,猫女郎忙碌地穿梭在卡台之间,耳朵上安装了小电池,全都一闪一闪的很惹眼。

    夜婴宁走入洗手间,顺便补了补妆,然后在刚好能面向门口方向的吧台边上,随便找了个高脚椅坐下。

    今晚,她穿得很随意,不像平时都是职业装或者小套装,虽然得体端庄,却显得有几分保守。

    白色的无袖蕾丝皱褶背心,将夜婴宁的上半身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卡其色的亚麻长裤则极为宽松。因为坐在高脚椅上,她脚上的高跟鞋探出來一个尖尖的头,就像是她此刻充满好奇的激动心情一样。

    “嘿,第一次见你呢,请你喝东西。”

    身边忽然传來打招呼的声音,她回头,原來是吧台的酒保,一个不到20岁的年轻男孩儿,很友好地推过來一杯低酒精饮料。

    “谢谢。”

    她笑笑,接过來吸了一口,赞叹道:“很好喝,沒喝过,是你自己调的?”

    酒保露出很得意的神态,点头道:“是啊,我们大老板上次來过一次,喝过之后也说不错,经理一高兴还给我加了两成工资。”

    夜婴宁心神一动,假装不在意地笑着开口打趣道:“你们大老板平时不怎么过來啊?不然他來一次,经理给你涨一次工资,这不就发财了嘛!”

    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有些多话,酒保笑了笑,一张年轻白净的脸上稍显尴尬,沒再说什么,走到另一边招呼新过來的客人。

    夜婴宁咬住吸管,一边喝着,一边不禁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看得出,这里的服务生都对“酒吧大老板”其人三缄其口,很是忌惮的样子。

    如此说來,对方要么势力庞大,要么就是不想被人知道真实身份。

    她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时间,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耗着浪费时间,不然等猫女郎上酒的时候可能会引起怀疑。

    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喝光,夜婴宁决定再坐五分钟,时间一到立即上楼。

    正想着,门口忽然出现了情况: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先拉开门,向酒吧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立即有几个猫女郎悄无声息地靠过去。又等了一会儿,一个戴着墨镜的瘦高男人走了进來,就像是寻常客人一般。

    因为一直盯着酒吧入口,所以夜婴宁几乎是立即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愣在原位上,合不拢嘴,双眼紧紧地黏在那人身上。

    虽然他戴着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张脸她太熟悉了,魂牵梦萦太多次,怎么样都不会辨认不清!

    居然,居然是他!

    怎么可能!

    夜婴宁的手都在颤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道正在移动的身影,险些尖叫出声!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难怪,她一直这样盯着,稍有戒心的人都能感应得到。

    他冷冷朝这边转过脸來,对上夜婴宁的脸,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终于有所动容。

    就看他向身边的经理耳语几句,经理也向这边看过來,愣了愣,连忙点头。

    然后,他迈步,直直地向夜婴宁所在的吧台方向走过來。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逃!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跳下高脚椅,夜婴宁慌不择路,几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依旧是不算陌生的白檀木香气,很淡,从他的外套里散发出來,窜入她的鼻翼中,缭绕着挥之不去。

    “你怎么在这儿?”

    他眯着眼,脸上尽是一片肃杀,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夜婴宁是孤身一人,沒有其他同伴在此,脸色稍缓。

    “我來……放松一下。”

    夜婴宁僵硬着脖子,站稳后,从他怀里挣脱开。

    “放松?老公前两天差点儿出车祸撞死,你一个人跑來放松?!”

    一抹讥诮的笑声从头顶传來,他像是不大相信她的话。

    “澜安告诉你的?”

    夜婴宁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凌厉起來,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

    是的,她沒有想到,在这里会见到林行远。

    更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背着所有人开了一家酒吧,甚至连他的未婚妻夜澜安都不知晓!

    真是深藏不露,他瞒过了所有人,如果不是夜婴宁今天运气好,來这里守株待兔,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一切都是巧合,谁说世界上缺乏巧合,人生本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巧合串联起來的!

    林行远许久沒开口,既不承认也不反对,蓦地,他伸手抓住夜婴宁的手腕,将她往楼上拖去。

    “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

    他不由分说,急于带着她离开一楼,这里都是散台,客人成分很杂,不方便讲话。

    夜婴宁知道躲不了,也知道这里不便讲话,所以任由他的动作,沉默着跟他走进二楼的包房。

    果然,一关上门,世界彻底清净了,这里的包房隔音措施做得极好。

    “谁派你过來的?”

    林行远随手摘下眼镜,扔在茶几上,语气不善地开口问道。

    他不会单纯好骗到,以为夜婴宁真的是无意间出现在此,这里虽然客人不少,却尚未出名到在中海市人尽皆知的地步。

    所以,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好奇到不惜亲自过來查看一番。

    “我又不是间谍,我干什么要听别人的指派?”

    夜婴宁甩甩手,沒好气地答道,她的手腕被林行远握得发红,有点儿酸。

    林行远扫了一眼她的手,沒再急着开口。

    两个人都不说话,包房里立即陷入了安静。

    “啪”,林行远拧开了藤编地灯的开关,顿时,包房里亮起來,墙上正中央的悬挂着大屏幕也跟着有了系统画面,一闪一闪。

    “你说实话,我就放你走,不然……”

    他忽然出声,话语近似于威胁,让夜婴宁一愣。

    她当即反唇相讥,冷笑道:“不然怎么的,你还要杀了我?”

    林行远瞪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原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的。”

    “喵色唇”背后的大老板,确实是他,至于用來申办营业执照的法人王军,则是他的一个初中同学,家底清白,很适合用來做幌子。他每个月抽一定比例的利润给对方当做好处,而酒吧的一切常规事务,则交给这里的经理去打理。

    夜婴宁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尖尖的鞋尖儿上,很久,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息一声。

    “你这样乱的心,以后还是不要去弹琴了。”

    ps:今天两章已经更完了,谢谢一个月來订阅投票的朋友们!爱你们!马上就是新的一个月了,我还会继续努力,现在出门去吃宵夜,回來后通宵码字,继续爆发!

第二十八章 交易

    夜婴宁的这句话,几乎是毫不偏移地插到了林行远内心最为脆弱的地方,疼得他一霎时有如心头滴血,心尖剜肉一般。

    艺术之路有多坎坷,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懂。

    有了与生俱來的天赋,还远远不够,更要付出难以想象的辛勤和汗水。

    尽管林行远自幼家境优渥,父母能够为他提供令人羡慕的条件,但日复一日的苦练琴艺,却是用多少金钱都无法替代的。

    而他却从个人演奏会之后,就几乎再也沒有碰一下钢琴。

    沒有时间,沒有精力,更,沒有心情。

    林行远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无法再找回过去那种平静的心态,每当他试图坐在钢琴前,脑子里总是萦绕着太多的仇恨和算计。这让他指尖颤抖,眼前的88个黑白琴键俨然成了一头又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凶恶野兽,随时能够袭击他,吞噬他。

    “你看出來了。”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也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又换上了满眼的决绝之色。

    坦白说,在这一刻,夜婴宁的心里充满惋惜,甚至,她替林行远感到了深深的悲恸。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太清楚他曾经付出的努力,天才也是需要汗水浇灌,在时间和心血上,林行远并不比其他任何一个学艺术的孩子花费得少。

    放弃了,可惜,可叹,可悲。

    可是,与此同时,她又切身地体会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同过去的林行远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太多,让她认不出,甚至心生惶恐。

    此刻的他,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从來都沒能看清楚过他的内心。

    “你做生意,是怕被我叔叔一家看轻吗?”

    夜婴宁想不通,如果仅仅是开一间酒吧这么单纯的事情,林行远何苦大费周章,又想尽办法避人耳目。

    也许,是因为他家道中落,所以心思敏感,担心被夜澜安的父母瞧不起,所以才偷偷私下行动?

    这个理由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毕竟,男人都是自尊心强烈的生物,金钱关乎颜面,林行远亦不能免俗。

    但,她立即又摇头,否决了这一猜想,因为,“喵色唇”据说已经开了一年多,从时间上推算,那个时候,林行远还沒有和夜澜安谈恋爱。

    一想到这一点,夜婴宁的心立即无声抽痛起來。

    若要真的计较时间的先后,是林行远背叛了当时尚在国内辛苦赚钱的叶婴宁,主动结识了富家千金夜澜安,并且成功地获取了后者的芳心。

    她的神色几变,全都落入林行远的眼中,他沉吟片刻,不答反问道:“这些,对你很重要吗?充其量,你也不过是我未婚妻的堂姐,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问我?”

    顿了顿,他眯眼,依旧是咄咄逼人的语气,口中步步紧逼道:“无论是工商还是税务,这里我都打点得妥妥帖帖,你到底在怀疑我什么?”

    林行远的直白让夜婴宁沒來由地瑟缩一下,她沒有想到,他一下子就看出來自己对这间酒吧有所质疑。

    “我……”

    她张张嘴,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两人正无声胶着着,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敲了几下,等了几秒,门打开,外面站着酒吧经理,手里正提着装满冰块的酒桶,里面是夜婴宁之前点的那瓶香槟。

    “夜小姐,刚才招待不周,您多包涵。”

    经理手脚麻利,亲手将香槟取出,摆好两只酒杯,取下瓶口的金属帽,一手顶住瓶塞儿,一手紧握住瓶底,用力旋转一下,“嘭”的一声开了酒。

    “已经冰了半小时,这个温度刚刚好,维持在16摄氏度的时候口感最佳,请慢用。”

    客气周到的笑容一直保持在脸上,直到林行远暗暗递了一个眼色过去,经理才微微一颔首,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小心地带上包房的门。

    空气里似乎都随之而來一股醇厚的香气,嗅一口,令人不自觉地迷醉。

    酒精的味道,也是,危险的味道。

    夜婴宁匆忙地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粉红香槟,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坐下來好好品尝一下佳酿,但是此刻,她想尽快脱身。

    无论“喵色唇”是否同宠天戈有关系,自己都已经引起林行远太多不该有的注意了,她不想顾此失彼,不仅沒有收获,还反倒惹來更多的麻烦。

    “酒……改天再喝吧,我先走了。”

    她迈步就要走,很意外的,林行远居然沒有伸手拦住她。

    直到夜婴宁的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门把手,他慵懒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甚至裹挟着一丝冰冷的声音才在身后适时地响起。

    “我们來做个交易吧,你把我的骷髅头吊坠还给我,我就告诉你这间酒吧的事情。”

    她浑身一僵,果然停下动作,猛地回头,惊愕道:“你怎么知道它在我这里?”

    他一直沒有找她,这让夜婴宁以为,林行远沒有猜到东西是被自己捡走了。

    “我猜的,原來真的在你那里。”

    嘴角缓缓地勾起,林行远的脸上展现出狡黠的笑容,在灯光照映下,他好似一只狐狸般盯着她。

    夜婴宁感到无比颓丧,却又不死心地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思考了一下,她点点头,咬牙道:“好,我可以还给你……”

    沒想到,林行远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來,将桌上的香槟注入酒杯中,然后,他冲夜婴宁招了招手。

    “谈事情总不好站着,來,坐下,边喝边谈。别忘了,这酒可是需要你买单的,不便宜呢。”

    他擎着酒杯轻轻摇晃一下,让散发到空气中的酒香更加浓郁芬芳,闭上眼,他露出一个无比陶醉的表情。

    夜婴宁看看他,在距离他近一米远的位置上坐下來,伸长手臂,够到酒杯,端起來抿了一口。

    顾不上品味味蕾上绽放的檀香和麝香混合的气息,夜婴宁微微喘息,直入主題道:“你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这是你开的酒吧?”

    林行远放下酒杯,他很高,即便坐下,也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不想让人把我和一身铜臭的商人联系到一起,虽然沒人不爱金钱。”

    他嗤笑,且不屑,很是自负于自己的冷幽默。

    这话听起來似乎打击面太大,把所有的商人都侮辱了。

    夜婴宁感到愤怒,林行远的回答太过虚伪,跟她要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别跟我故弄玄虚了林行远!”

    这一次,她终于恼了,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她对他的称呼,自“相识”以來,有过好多个,林先生、林总等等,倒是头一次连名带姓地直呼其名。

    林行远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的横眉立目,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简直成了绕口令!

    夜婴宁愣愣地看着他,几秒钟后,就在她马上要站起來夺门而出的时候,林行远双手抱胸,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忽然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爱宠天戈吗?”

第二十九章 晕厥

    方才,是夜婴宁用一句问话戳痛林行远,现在情势完全逆转,换他直捅她的心窝。

    这个问題,她也曾一遍遍地反复叩问过自己的心。

    最后,夜婴宁却只能黯然地发现,这是个死扣,连她自己都无解。

    “我记得,刚才我们说好了的,是你回答我的问題。”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方落下两道阴影,抿紧了唇,她出声控诉着林行远违背游戏规则的行为。

    他了然地一笑,伸手轻轻摩挲着下巴,神态里的狡黠色彩更重了几分。

    “我不过是好奇,就像是你,今晚出现在这里,归根结底,不也是好奇吗?”

    林行远眯眼瞧着她,斜倚在沙发上,以一种十分闲适的坐姿。

    夜婴宁挑眉不语,她看出來他并不想和自己说实话,于是也就索性抬起头,双眼炯亮地看着他。

    “看來,我今晚不应该來。林先生,你好自为之。”

    夜婴宁敛起眉,复又缓缓舒展开來,站起身,忽然想起什么,她又追加道:“东西我会用快递送到皓运,到时候你的助理会帮你签收的。”

    她口中所说的“东西”,指的自然就是那个被她捡去的骷髅头挂饰。

    这一次,林行远不置可否,他的双臂一左一右地搭在沙发背上,正歪着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在想,”他慢吞吞地开口,忽而在嘴角捻出个笑,继续说道:“就算我今晚在这里把你强上了,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

    说完,他故意手握成拳,敲了敲身后的墙壁,自言自语点头道:“这里的包房,用的是国际上最好的隔音设备。再说,我不发话,谁敢闯进來?”

    尽管明知道林行远不过是在用言语恐吓,但,夜婴宁的脸色还是微微一变,她强迫自己继续保持着微笑,因为唇抿得紧成一线,所以露出尖利的虎牙。

    真想将他的颈子一口咬断!

    “强|奸是犯法的,林先生。”

    夜婴宁冷冷回应着,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呕意,她沒有吃晚饭,刚才又空腹喝了酒。此刻,她的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一开始只是小火慢炖似的,这一动气,霎时就成了燎原大火。

    “强|奸是犯法,那通|奸呢?或者,我也可以和人说,你知道我的未婚妻怀孕,所以故意來勾引我。瞧,你还特地开了一瓶好酒來助兴。整个酒吧的人,都能为我作证。”

    林行远摊摊手,居然流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说罢,他抬起手,松了松衬衫领口。

    体内一股火气,让他很难平静下來,作为一个正常的年轻男人,欲望得不到纾解,总归是会带來焦躁感。

    他不屑自己解决,又不想随便找个女人做单纯的生理发泄,所以今晚一见到夜婴宁,林行远立即又回想起她在自己公寓留宿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无耻小人!”

    夜婴宁皱紧眉头,强忍着胃部的剧烈抽搐,她不想在林行远的面前展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我小不小,你还不知道吗?你的小手都几乎抓不过來,也算是小?”

    林行远忽然站起身,长腿一迈,眨眼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脸上的笑容透露着浓郁的暧昧。

    夜婴宁连退两步,背脊已经撞到了实木房门,沉闷的“嘭”一声从身后响起,她惊愕回头,不等开口,已经被林行远握住了下巴。

    他的脸近在咫尺,胡子刮得十分干净,还留有淡淡的须后水的清新味道。这是他一贯的习惯,略有些强迫症似的,每天早上都会花上十几分钟。

    “你干什么?”

    夜婴宁艰难地出声,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林行远真的爱上现在的她,他太理智太清醒,绝对不会在沒有达到目的以前,做出任何让夜澜安怀疑他憎恶他的事情來。

    他斜睨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狐疑地盯着她,空调温度这样低,她额头发际线那里居然泌出了一层的薄汗。

    “你很热?”

    一股关切之情油然而生,林行远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伸手拂了拂夜婴宁额头上的发丝。

    “别碰我!”

    她咬咬牙,立即挥开他的手,强撑着开口道:“让我走。”

    今晚确实是自己太过大意,又或者说太过幸运,第一次前來“喵色唇”查看,就遇到了幕后的大老板,沒想到居然又是林行远。

    到底是家道中落的贫穷贵公子,还是海漂归国名声大噪的钢琴家,又或者是藏在幕后的酒吧老板,种种的多重身份,令她早已看不透他。

    “他们说,你几年前就做了栾驰的情人;还有人说,撞见你和宠天戈秘密幽会。告诉我,这些传闻是不是都是真的?还有,你老公撞车这件事,真的也是意外那么单纯?”

    林行远的手被拨开,又不死心地贴过去,为夜婴宁揩去额角的汗水,手心里立即一片凉凉的晶莹,他好奇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飞快地闭了闭眼睛,疼得几乎快要晕过去,眼前阵阵发黑,有无数金星在盘旋。

    几次张嘴,夜婴宁都无法说出完整的语句,不明所以的林行远则以为她不过是在心虚。

    “一个栾驰,一个宠天戈,再加上一个正牌老公,夜小姐,你这里承受得了吗?”

    他恶意地伸手,下移,按在她的腿间,亚麻质地的布料宽松柔软,摸上去很是舒服。

    夜婴宁一个哆嗦,身体晃了两下,沒有应声。

    林行远弯起了嘴角,俯近时一双明亮细长的眼也笑得眯细,几乎是贴着她的侧脸,低语道:“我不会比他们差,多一个情人,对你來说也沒所谓,还能解决我们彼此的生理需要……”

    她还想抬手推开他,不想,林行远早有准备,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腕骨上的螺蛳骨高高凸起,可见夜婴宁近來变得多么瘦弱不堪,他正在暗暗惊诧于她的纤细,冷不防余光瞥见,她原本靠着房门的身体正在缓缓下滑。

    “夜婴宁!你怎么了?”

    林行远一把松开手,想去抓她的身体,來不及,她已经跌坐在地,右手死死地按着胃。

    额头上立即冒出新的冷汗,她疼得五官皱紧变形,喃喃道:“好疼……”

    连日來,她一心扑在设计图上,三餐不继,经常随便扒几口饭就放下,继续回到桌前工作,将她本就脆弱的肠胃折磨得终于在此刻发作起來。

    呢喃了几声后,夜婴宁的头无力地垂下,似乎已经昏厥。

    林行远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一把将坐在地板上的夜婴宁打横抱起,冲出包房。

    他很惶恐,从未如此惶恐不安,甚至以为她再也醒不过來,这让他的心如同骤然沉浸在刺骨的冰水里,不停打颤。

第三十章 心疼(加7)

    是天黑了吗?

    就像是冬天的傍晚,北方的天总是黑得很早,呵气成冰,不过四五点钟的光景,天幕一角就只余最后一丝带着橘红的光亮。

    藤编壁灯的光拢上阴影,世界万物都在旋转,旋转,像是存有自己的生命,她不能随意操控。

    剧烈的抽痛袭來,夜婴宁仿佛看见林行远惊慌失措的脸就在眼前,越來越近。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但声音却好像來自遥远的天际,听不真切。

    终于,她被淹沒,所有的知觉逐一消失,陷入恍惚。

    心底却发出微微的叹息,原來不过是胃痛,却能如此令人生不如死。

    迷蒙之际,已经昏迷的夜婴宁的嘴唇无助地嚅动几下,缓缓吐出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当夜婴宁再睁眼时,入眼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

    她显然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浑身无力,四肢仿佛被沉重的车轮碾过,动弹不得。

    十几秒后,记忆才像潮水一般涌入脑海,夜婴宁想起來,她在林行远的酒吧里晕了过去。

    她吃力转头打量,真的就看见林行远坐在病床边。

    他一手撑着下鄂打着瞌睡,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她。所以,她一动,他就立刻察觉到,飞快地睁开眼皮。

    林行远原本最为清亮澄净的一双眼里,此刻满是红血丝,两边的眼角处竟也冒出了几道干纹。

    “怎么了?还疼吗?”

    他倏地坐直身体,凑近些,脸上分明有欣喜的表情。

    夜婴宁转了转干涩的眼睛,胃里不再火烧火燎,疼痛也不再來势汹汹,她顿了顿,才动动唇问道:“我怎么了?我刚才胃好疼。”

    林行远依旧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淡淡道:“胃肠功能紊乱。医生说跟心理压力太大,以及平时饮食不规律有关,不过主要还是精神太过紧张焦虑。”

    她愣了一下,不免心头苦笑,是啊,她的心里装着太多秘密,想要不紧张焦虑恐怕都做不到。

    说完,林行远起身看了看夜婴宁头顶的两瓶药水,其实里面不过是解痉止痛的药,已经见了底。

    他转身走出病房,找來值班护士帮她拔掉针头。

    夜婴宁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撑不住,只得咬唇喃喃道:“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林行远目光灼灼,嗤的一声笑,第二次走出去,再回來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保温盒。

    他打开來,房间里立即有米香弥漫,夜婴宁从來沒觉得一碗粥也可以这么诱人。

    小米粥,熬得烂烂的,米粒都快融化开,一直保温着,还很烫。

    林行远依旧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了勺子要喂夜婴宁,她自然拒绝,伸手就要去接。

    “张嘴。”

    他声音很冷,不像是方才那样温柔热烈,低头吹了吹,然后递來一勺粥。

    她只好怯怯地张嘴咽下,一霎时竟要落泪:原來在饥饿的时候吃到粮食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两个人谁也不再开口,他总是先为她吹凉了粥再送到她口中,你來我往,一小碗粥也吃了二十多分钟才吃完。

    夜婴宁舔舔嘴唇,其实她并沒有吃饱,但林行远遵照医嘱,奉行少食多餐,这一顿绝对不允许她再进食,免得无法消化。

    “看來,我叫人给你送的早点,你根本就沒吃。”

    林行远洗了手,一张俊脸上还是笼罩着乌云,他早先每天为夜婴宁订好早饭,就是因为他颇有先见之明地预料到,她总是不吃早饭,迟早会伤到肠胃。

    夜婴宁脸颊一红,确实如此,她扔了几天,后來的则全都给了stephy做顺水人情。

    “几点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慌忙低头去看手腕,却发现身上多余的饰品都被摘了下去,应该是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要求的。

    林行远看了眼手表,一脸平静地回答道:“五点多了。”

    果然,窗外的天色已然有些蒙蒙亮。

    夜婴宁微微松了一口气,心头默默祈祷,但愿周扬沒有发现自己一夜未归。

    “怎么,怕你老公知道你夜不归宿?他不是腿骨折了不能动吗?”

    林行远忽然出声,嘴角明明带着笑,可一双眉却是紧皱,莫名的带出一丝神色凝重的压迫感。

    她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沉默地垂下头。

    夜婴宁的身上已经被换了一身病号服,宽大,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楚楚可怜,她本就纤细,这会儿更见瘦骨嶙峋,唯一还算傲人的就是胸和臀。

    他看着她沉静美丽的侧脸,猛然间,心好像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拳。

    來医院的路上,他双手颤抖,几乎沒法开车,只得跳下车,重新拦下一辆出租车。

    林行远从來都不知道,他可以为一个丝毫沒有血缘关系,甚至沒有正式关系的女人紧张惶恐到这种地步。

    他沒有见证过叶婴宁的死亡,但当刚才亲眼见到夜婴宁昏倒在自己面前,那种可怕的悸动还是让他整个人都快要发疯。

    尤其,当将她抱到急诊室的路上,他分明听清了她无意识的呓语。

    夜婴宁当时喊的是,行远,行远……

    这世间有无数同名同姓的人,但那一刻,林行远无比确定,她叫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他不懂,她为什么会在最为痛苦无助的时候,喊出的是自己的名字。

    但那一刻,他已经暗下决定,不会放开她的手,从今开始。

    已经错过一次的人,就不可以再错过第二次。

    “我问过医生,上午你就能出院,你再睡一会儿,稍后等都上班了我就去办手续,送你回家。”

    林行远思索了一下,说出接下來的安排。

    夜婴宁点了点头,她也确实有些疲乏,顺势躺下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她闭上眼,努力将脑海里的纷乱都挥开,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很快,她又睡着了。

    这一次,夜婴宁虽然入睡很快,但睡得却很浅,而且一直做梦。

    她又一次做了被人追杀的梦,类似的梦总会在夜里出现。心惶惶,一路奔跑,不时回头。明明看不清到底是谁在追自己,却无比确定,只要停下脚步就会有危险,于是只能向前奋力奔跑,等到醒來,浑身都痛得如同真的跑了五千米一样。

    “啊!”

    果然从梦中遽然惊醒,夜婴宁睁大眼睛,一刹那,天花板,墙壁,床单,全都透着漫无止境的惨白,不停晃动,让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怎么了!”

    林行远冲过去,就要按下床头的召唤铃,却被夜婴宁一把按住了手,慌乱间,她抱住他的颈子,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截求生的浮木。

    他全身一僵,意识到她是做了噩梦。

    再也按捺不住,林行远俯身,双手回抱住身下的单薄女人,疯了一样将无数碎吻落在她的眉梢眼角,喃喃低语道:“你为什么让我的心都在疼!”

第三十一章 毁掉

    林行远的语气是那样的悲伤,又是那样充满了柔情,他甚至第一次品尝到了自己话语里的苦涩味道。

    无奈,他居然管不住自己的心,这一刻它在为她跳动,为她疼痛!

    噩梦让夜婴宁心神恍惚,眼角湿润,她尚未完全清醒过來,因此对于林行远的举动沒有马上做出反应,更忘了推开他。

    病房天花板上的灯光,将她蓄满泪水的双眼映射得犹如一波波水花,一点点飞溅开來。

    林行远凝视着,不自觉浑身气血涌动,忍不住用手心摩挲着夜婴宁的脸颊。

    她声音干涩,下意识地颤声回应道:“我梦见有人要杀我……”

    犹自沉浸在方才的梦魇中,夜婴宁抽噎几声,泪珠滚落。

    她的可怜神韵却逗笑了林行远,他不得不稳稳心神,将体内的翻腾压制下去。手指从她的面庞滑到下巴,又从下巴滑到脖颈,一点点滑到她冰凉的手心,与她十指紧缠。

    “不怕,我在,他们不敢。”

    像是哄孩子一般柔声开口,他以一种古怪而辛苦的姿势站在床畔,弯下身体抱着夜婴宁的肩头。

    她不安地在他怀里瑟缩了片刻,其实一直沒有完全清醒,很快又阖上眼,沉沉睡去。

    林行远等夜婴宁再次睡熟,这才揩去她眼角的泪,又无比留恋地在她额头一吻。

    站起身,他踱步,走到病房的窗前,轻轻拉起一角窗帘。

    天色透亮,病房的窗外风景怡人,有着花草如茵的宽敞庭院,同不远处古香古色的抄手游廊遥遥相望。

    应该是移情作用吧,林行远兀自叹息,因为留不住那个女人,所以才会在这个女人身上倾注了感情。

    他的心空了太久,迫切地想要装一点儿什么进去,好填满。这样,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当他摸着冰凉凉的心口,才不会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或许有一丝丝的愧疚,毕竟,他是将她当成了替代品。

    不过,林行远转念一想,随即又释然:床上睡着的女人不过是个不安于室的被惯坏了的千金小姐,她连丈夫都能够背叛,一再地同情人们纠缠不清,他又何必斤斤计较感情上的洁癖。

    他可以给她偷情的刺激,她可以给他过往的怀念。

    这些,就已足够。

    再次入睡的夜婴宁这一次一觉好眠,直到换班的医生前來做例行检查,她才醒來。

    林行远说的不错,她被允许出院,只不过今后要格外注意心理情绪方面的调控,以及饮食上也要做到规律,清淡。

    夜婴宁连连称是,再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心病最难医,她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再过于压抑。

    林行远办好了出院手续,又拎着一兜药走回病房,夜婴宁已经换好了衣服,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

    刚好,一个大肚孕妇匆匆从不远处招手,请他们稍等几秒钟。

    夜婴宁连忙按下按钮,孕妇扶着腰走进來,朝她笑笑表示感谢。

    她的眼神不觉落到那孕妇隆起的腹部上,想到夜澜安两个月后差不多也会如此,愣了愣,不觉间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他身边终究要有别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和他携手一生。

    于是夜婴宁忍不住错开眼去,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浑身都很僵硬。好在,电梯在六楼停下,这一层是妇产科,孕妇再次扶着腰走出去,电梯门缓缓合上。

    她松了一口气,脸颊竟已滚烫,原本的名正言顺成了如今的偷偷摸摸,虽然什么都沒有发生,但夜婴宁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做出了对不起夜澜安的事情。

    林行远瞥了她一眼,他看出來她的局促不安,却终究什么都沒有说。

    *****

    夜婴宁回到家中,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她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冲洗了一下,换上家居服,去看周扬。

    他情况很稳定,只是不能随意走动,需要静养上一阵子。

    她敲门进去的时候,周扬正靠着床头看书,他的性格沉静,一向喜静不喜动。

    “你脸色不大好。”

    他合上书,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道。夜婴宁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讪讪道:“这几天赶工,沒睡好吧。”

    她生怕被周扬看出來昨晚自己一夜未归,连忙转移了话題,询问他的状况。

    不知道是否看出她的心虚,周扬有问有答,只是话很少,每次开口都只是几个寥寥的几个字。

    觉察出他似乎不想同自己多说无意义的废话,夜婴宁转身要走。

    刚要迈步,忽然,她的余光看见周扬的床头柜上,似乎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是一推银白色的粉末儿。

    “你现在怎么能抽烟呢?护士呢,怎么照顾病人的……”

    夜婴宁想当然地以为里面盛着的是烟灰,当即将声音抬高,脸色也跟着微变,生气地质问着再次拿起书的周扬。

    他抬起头,眼底有一抹狠绝的厉色,唇边却展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是烟,你猜是什么?”

    周扬那诡异的表情让夜婴宁下意识心头一紧,她顿了顿,走近去看,果然,烟灰缸里放着的是一种好像被磨碎了的金属粉末,在灯光辉映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金属,银色,粉末!

    夜婴宁当即懵住,好半天,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用手指捻了一点凑在眼前细看。

    身为一个珠宝设计师,她当然不会到现在都认不出來那是什么。

    “你!”

    她喉头凝滞,再也说不出來一个字。

    被收在抽屉里的小玩意儿,到底被他找到,毁掉,还特地放在这里,等着她來“欣赏”。

    好狠的男人!

    “不过是个小东西,你又何必。”

    夜婴宁已经明白过來,周扬想必是看到了骷髅头背后的刻字,起了疑心,所以不惜要让它消失,也是对自己的一个警告。

    但她不懂的是,这是叶婴宁给林行远的礼物,其他人怎么会猜到里面的曲折。

    “确实,不过是个小东西,但它却有着属于你和栾驰的记忆,不是吗?”

    周扬继续保持着微笑,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妒忌心已经强烈到这种地步,连一个小小的钥匙链都已经容不下!

    不等夜婴宁开口,他又缓缓补充道:“l&y,呵呵,还真的是很有情谊呢。”

    听了他的话,夜婴宁这才反应过來,原來,周扬是认错了人,把神秘的“l”当成了栾驰。

    而自己和林行远的纠缠,依旧是秘密。

    痛惜的同时,她也有了一分庆幸。

    “你能毁了它,但是你不能毁了记忆。”

    咬咬牙,夜婴宁拍拍手上残余的粉末,狠心开口道。

    果然,周扬的脸色立即变了。

    她知道她是在逼他,将他逼到绝路,说不定,她就能知道全部真相。

第三十二章 折磨

    事实上,周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可笑,但,他控制不了已经被嫉妒的恶魔全数控制的内心!

    昨夜,他命人在深夜里潜入书房,在抽屉里找到这个小钥匙链,再把它研磨成粉,放在床头,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他想以此來刺探,夜婴宁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更想看她是否会流泻出无比痛苦的神情。

    可惜,事与愿违,她眼底的震惊和愕然只是一闪而逝,此刻,夜婴宁正满脸讥诮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回敬道:“除非,你让我死,不然,我脑子里的记忆,你永远拿不走。”

    死,除了死!

    原來在她眼里,所谓的爱情,远远高于生命。

    真是可笑,她的坚贞不渝都给了另外一个男人,自己头上这顶绿帽子,还真的是熠熠生辉,牢不可破!

    强烈的受辱感,让周扬的手用力攥紧了身下的床单,而手中的书本,早已不知不觉地滑落。

    夜婴宁几步上前,亲自弯下腰帮他捡起那本书,她好奇地翻开一看,居然是一本《佛学入门》的书籍。

    “呵,信佛了?”

    她冷冷一笑,随手将书倒扣在床尾,摇头道:“周扬,你不给我解脱,你也沒法得到解脱。”

    周扬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漠然。

    他的反应,着实气恼了夜婴宁,她抿紧嘴唇,俯身凑近了他,与周扬几乎鼻尖抵着鼻尖。

    “你爱我。”

    她笃定地开口,随即笑起來,笑得张狂而妖冶,像是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夜婴宁的笑令周扬感到一丝狼狈,他铁青着一张脸,低吼道:“别笑了!”

    她偏不,兀自笑得愈发妖娆,伸出食指在他下巴上轻佻地一勾,搔痒一般,得意道:“怎么不许我笑?简直太好笑,你又恨我又爱我,爱比恨还多,爱比死更难呢。不然,你怎么到最后关头,还能让我活,不惜自己死?”

    一番话说得流畅又快速,夜婴宁几乎都要佩服自己的口齿,或许,气愤将她的潜能逼迫出來,原來她也能做到如此咄咄逼人,如此步步紧逼。

    周扬恨恨扭头,他的腿不能动,连带着甚至几乎无法挣开她细嫩的手指。

    夜婴宁笑得更媚也更冷,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添了一股狠辣:就是这个男人,他两次三番要她死,就是他!

    “我不爱你。”

    他吃力地将脸转向靠里的方向,从牙关里艰难地挤出來一句。

    原來,撒谎这种事,其实他也不是做不到。只要让自己成为傻子,聋子,瞎子,哑巴,就可以装作对她毫无感情。

    夜婴宁一愣,很快又恢复了笑意,她知道,周扬的心智异于常人,虽然这次骨折对他的打击很大,但,不下猛药,他不会轻易跟自己说实话。

    心一横,她抬起手就将自己身上款式简洁的家居服向下一拉,露出圆润的肩头,然后恶狠狠地掰过周扬的脸,逼他看向自己。

    “不爱?周扬,你到现在都对我有欲望!你敢再说一遍,看着我的眼睛说,说你、不、爱、我!”

    夜婴宁显然被气得不轻,语气更急,按着周扬的下巴,几乎要将饱满的胸凑到他唇边。

    淡淡的体香窜入他鼻翼中,很是熟悉,他不止一次嗅到过,也是曾经深深沉醉不已的味道。

    周扬白皙的双颊立即显出赤红色,因为生病,他的脸色更白,所以此刻的羞赧无处可逃,全数落入夜婴宁的眼中。

    “你这个疯女人……”

    他咬牙切齿,试图用辱骂她來转移自己的心神不宁,他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暂时失去了能力,但不代表他沒有欲望,不代表他不会被她撩拨得欲|火焚身!

    夜婴宁一怔,沒想到这个时候周扬还要來骂自己,既然他看低她,她偏要让他当场难堪!

    柔软的身体轻轻一翻,她动作灵巧,无声无息地翻身上了床,直接跪坐在他的小腹上,两腿环住他的身体,手上用力地扼着周扬的脖子。

    危险地眯眼看着他,夜婴宁贴近他的脸,魅惑出声道:“告诉我,既然你在婚前就知道了我的‘不贞’,为什么不去想办法取消婚礼,为什么非要娶了我然后再杀了我……”

    她的语气又妩媚又狰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按理來说,周扬虽然个性相对低调,却不是天生吃亏的性格。而且,依照他的个人条件,即便当初对外隐藏他母亲是谢家人的身份,也能找到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

    如果真的是因为爱……

    夜婴宁沉默,那是最可怕的一种可能,一个男人居然可以忍受这样的妻子,如果不是深爱,又是何苦。

    爱到了极致,求而不得,所以又成了刻骨的恨,这简直是天下最悲哀的一件事。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她陷入思考的同时,周扬的呼吸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变得急促起來。他想要让自己远离她柔软馨香的娇躯,但是刚一动,受伤的小腿就传來一阵刺骨的疼,令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他想要好得快一些,这样,就可以以工作的名义留在部队,就不用再每天同她朝夕相对。

    看得见,吃不着,这种折磨人的苦楚,有几个男人能够体会。

    周扬不知道的是,这就是栾驰的狠和毒。他很清楚,如果任由他和夜婴宁有了夫妻之实,早晚会出事。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即便心灵上再疏远,可只要身体合拍,在床上配合得默契,时间一长,总会有感情。

    沒有人能彻底完全地把灵与肉完全割裂开來,哪怕是圣人。

    她软软的腿窝抵着他的腰眼儿,小腹也不停磨蹭着他的小腹,肉贴肉的直接碰触,这比耳鬓厮磨來得更要刺激火辣,他的鬓角已经有汗在无声地缓缓向下滴落。

    “你、你起來。”

    周扬狠狠咬着后槽牙,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夜婴宁看出自己的狼狈。

    他当然爱她,否则不会像一匹发了情的公马一样,被她轻轻撩拨一下就满脑子的绮丽念头。

    可他不想因为爱而变得卑微,被她一再嘲笑,一再利用。

    夜婴宁模仿着他之前的模样儿,也是那般的似笑非笑,看出他的忍耐,她轻哼道:“我、偏、不。”

    她记仇,他打过她一耳光,骂过她下贱,荡|妇,不要脸,还将她买的衬衫扔到泥地里去。

    这些细节琐事,一桩桩一件件,她不想轻易忘记。

    周扬的脸色愈发涨红,他发觉自己根本就是一块橡皮泥,只要落到她的手里,就任凭她搓圆揉扁。明明只要再下一次狠手就能把她从身上推开,但,一想到前两次真的险些令她命丧黄泉,此刻,他竟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你起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无奈地闭闭眼,声音沙哑,强忍着开口。

第三十三章 混蛋(加8)

    周扬强忍欲望的嗓音让夜婴宁一怔,随即又不免对他产生一丝蔑视:还不是由下半身主宰的雄性动物!

    他宽松的棉质长裤已经被她压得皱巴巴的,上衣下摆被卷上去一些,连平坦的胸膛都露出來大半。

    夜婴宁伸出手,用指尖不轻不重地在他坚实的腹肌上胡乱地戳了两下,冷冷哼道:“要是我偏不呢?”

    她还记得上次在西山别墅时,周扬遭遇的窘迫,还沒等完全进入到她身体里去就缴枪投降,对于男人來说,无异于莫大的羞辱。

    凭什么当初他就能把自己按到镜子上为所欲为随意羞辱!现在,她就要趁他病要他命!

    手指下是光滑结实的肌肉纹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周扬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按住夜婴宁的手腕,口中压抑道:“你别欺人太甚,滚下去!”

    说罢,他狠狠一甩手,用力将坐在自己腰腹间的女人从床上推了下去。

    夜婴宁狼狈地踉跄几步,这才站稳,她恼怒地回头瞪着周扬,却见他也一脸惨白,冷汗止不住地从鬓角处滑落,,她刚才自床上跌落,一不留神撞到了他受伤的小腿,虽然上面打着一层厚厚的石膏,但还是令周扬感到了强烈的疼痛。

    他们两个人,就好像是拧在一起的两根麻绳,紧紧绞在一起,分不开拆不断,却又彼此不停地深深折磨着对方。

    真是好可悲的婚姻,又是军婚,如果她沒有一个令组织足够信服和接受的理由,这一辈子,她都只能是周太太。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我,还是你?”

    她气得几乎浑身直抖,沒有想到周扬居然会反咬一口,果然是会叫的狗不咬人,他这种一贯内向沉默性格的男人,倒是随便一开口就能叫人七窍生烟。

    周扬一点点抬起头來,一双眼漆黑得吓人,盯着夜婴宁看了许久,他的嘴角一点点向上翘起。

    他应该是在笑,但那笑太稀薄太脆弱,就像是入冬时节的第一场雪,细细碎碎的落在干枯的枝头,凉风一起便彻底吹散了。

    “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拿我沒办法。不然,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这个病人继续浪费宝贵时间了。”

    周扬一眼就看出夜婴宁的色厉内荏,她如果有其他线索,根本不可能还在他身上下苦功。

    她越是逼迫自己,就越说明她什么都不知道。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她以为自己知晓了什么惊天秘密,以此來要挟他,最后整个事态也不会变得无法控制。

    哎……

    夜婴宁到底年轻,被周扬一激,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周扬,你这个混蛋!”

    他并不生气,重又坐好,靠着床头半眯着双眼,一副充耳不闻的神态。

    她愤愤咬了咬嘴唇,从未如此强烈地憎恶自己的无能,骂完后掉头就走,狠狠摔门,发出好大的“砰”的一声。

    周扬这才掀起眼眸,见她确实已经走了,蓦地叹了一口气。

    他承认那件事并不完全是意外,而他也不是外人看來的那样无欲无求。

    只不过,因为夜婴宁的自负,以及他的自傲,两个人之间还是从一开始就走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点。

    正沉默地回忆着,房门再一次被撞开,依旧是夜婴宁,她脸色有些古怪,站在门口,似乎不打算走进來,也不会马上离开。

    “你有沒有烟?”

    嗓音有些嘶哑,显然,她方才的火气还未完全消褪。

    周扬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床对面,“抽屉里有。”

    他很少吸烟,但家中总是会准备着烟酒用來招待客人或者朋友,夜婴宁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得不拉下脸來找他。

    她冲过去,果然找到,撕开包装抽出一盒烟,攥在手里。

    “你好像很紧张。”

    身后传來周扬的声音,听在耳中好像带有几分挑衅的色彩。夜婴宁急转身,看向他,低吼道:“不用你管!”

    她当然焦虑,因为她几乎忘了,自己今晚同傅锦凉有约这件事!

    穿什么款式的衣服,搭配什么颜色的包和鞋,甚至化什么样的妆,她都还沒有想好。

    就在方才,狠狠摔了门,听见那沉闷的一声后,夜婴宁才惊恐地发现,其实,她对周围的人原來都充满了隐隐的敌意。

    无论是宠家栾家,谢家傅家,他们都是名门豪门。

    这一刻,她有一点儿理解了所谓的“仇官仇富”心理,那种面对周扬时极度的不平衡感,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在他身上得到发泄。

    因为潜意识里,她知道,他爱她。人们往往对深爱自己的人,最不讲情理,最任性刁蛮。

    “说说吧,也许能帮得上你。”

    相比于语气恶劣的夜婴宁,周扬一贯的谦谦君子,倒是让她恍惚了一下,脱口道:“我要去见一个女人,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

    听清她的话语,周扬也是有些茫然,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慢悠悠开口道:“人家说男人追求女人,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世间繁华;如果她历经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我想,女人和女人之间,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吧。”

    夜婴宁低声重复了两句,只觉得文绉绉的,意思却是懂的,对方缺什么,就给她什么。

    缺什么,缺……

    她似乎立即恍然大悟过來,连带着之前在修改设计图的时候,脑中产生的一些迷茫此刻也有了答案!

    “看不出來嘛,周上校对追女孩子也很有心得体会。”

    夜婴宁一扫之前的阴霾,重又把烟盒塞了回去,转身看着他,双手抱住前胸。

    周扬啼笑皆非,明明是帮她排忧解难,一转眼,火力又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不敢,跟你的小情人比还是差了很多。出去,把门轻轻地带上。”

    他脸色一点点冷淡下去,特地在“轻轻地”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方才夜婴宁摔门这件事令他感到了愤怒。

    夜婴宁被噎得说不出话來,翻翻眼睛,果然依言走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不忘偷偷比了个中指。

    周扬自然看见,沉默地扭过头。

    他从枕下摸出手机,想了想,拨通号码,等到那边一接通,他就冷声吩咐道:“这段时间我都在家,记得好好查一下我半年前的饮食和用水,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说完,周扬就挂断了电话。

    这几天,他有了足够多的去思考:婚后自己很少在家,家中也仅有一个毫无背景的保姆,且一个多月前就因为家中有长辈住院需要照顾而不得不辞职,之后他和夜婴宁也沒有再招人。

    基本上,他在家被下毒的可能性很小很小,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的单位。

    电子对抗分队全团上下一千多人,属重装集团军,是全军中的快速反应部队,周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丝毫沒有察觉,甚至部队的几次体检也从沒有查出过自己的身体有问題。

    “栾驰吗?如果真的是你做的,很好……”

    他眯了眯眼,想到了最后可能的一个人。

第三十四章 锦凉

    为了表达出自己足够的尊重和诚意,更是为了匹配对方的身份,夜婴宁特地选了一家位于元宝街的会所。

    元宝街,听起來有些俗气,但却是整个中海最重要的街路之一。

    四周耸立着无数摩登楼宇和欧式酒店,这里汇集了世界名品,用“寸土寸金”來形容,已经不足够表明这里的奢华。

    自从经历上一次的车祸,直到现在夜婴宁都不敢再开车,她下了出租车,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四十分钟。

    如果不是之前來过一次,夜婴宁还真的想不到,元宝街66号那扇看起來华丽非凡,却与周围事物融入一体的雕花木门后,有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新天地。

    沒有任何招牌,或者文字,但里面的设施装潢却堪比古代皇宫。

    这里的老板是乔家的二公子乔言讷,据说这也是他和几个朋友闲暇时放松的地方。他的母亲曾是中海名媛,为了怀念早逝的母亲,乔二公子特地用她的名字“凝梦”命名此地。

    因为和灵焰有生意上的往來,夜婴宁和乔二见过两次面,也和苏清迟來过一次“凝梦”。

    她喜欢这里,不仅因为名字好,凝结成梦,还因为这里装饰不俗,既有着一掷千金的爽快,又不会让人觉得有一夜暴富的捉襟见肘。

    元宝街不下五六家高级会所,只有凝梦做到了全套木质家具,一进门就是扑面的厚重感,再加上水晶器皿,金丝墙壁,一到夜晚华灯初上,整个大厅流光溢彩。

    因为事先和乔言讷打过了招呼,夜婴宁预订了其中一间会客室,在侍应生的引领下走进。

    地面铺设着大理石,据说來自土耳其进口,会客室的四面墙壁则选用了豪华游艇甲板专用的柚木,夜婴宁第一次來此,此刻也不禁讶然于乔二的大手笔。

    侍者送來点心和水果茶,恭然退下。

    夜婴宁坐下來等着傅锦凉,她沒有搜索到对方的照片,对她的长相容貌一无所知。

    不时看一眼时间,沒过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看來这位傅小姐同自己一样,宁可提前绝不迟到。

    果然,有侍者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人。

    “谢小姐。”

    她微笑着启声问好,脸上的笑容得体,但却隐约带了几分公事化。

    夜婴宁起身,对上傅锦凉的眼,也含笑点头,“傅小姐,谢谢你能过來。”

    两人落座,傅锦凉坐下后打量了一下四周,眼底分明有着惊讶。

    “我虽然是道地的中海人,找到这里却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她喝了一口热茶,如是开口,每年归国一次,草草停留几日便离开,以至于家乡也像是异乡一般。

    “这里只营业了三年不到,傅小姐常年在国外,不知道也是自然。”

    夜婴宁微笑,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大概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纤细,肤色相比于很多国内的美女來说微深,但也不算黑,应该是崇尚西方人眼中的那种健康色泽,特地花了高价和假期去海滩晒出來的。

    和她原本的想象略有不同,傅锦凉并不是目前国内流行的那种美女,她的下巴甚至沒有很尖,不会给人一种快要戳死人的错觉;眼睛也不是很大很圆,略像古代的丹凤眼,双眼皮却很深刻,所以看起來格外有神采,像是漾着一潭清水。

    总之,是个特别的美人儿。

    看出夜婴宁正在打量自己,但傅锦凉似乎已经习惯了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视,依旧十分淡定。

    “这里的甜品很有名,据说是从香港米奇林餐厅请來的师傅,听说你不用晚饭,不如尝尝甜品?”

    夜婴宁主动提议,傅锦凉眼睛一亮,立即赞同,两人分别点了法式焦糖炖蛋和意式奶冻。

    “中海的女孩儿们都太重视身材,我回來这几天很少见到有人敢在晚上吃甜点,所以自己也忍着。”

    自归国后,傅锦凉被迫陪同父母参加了几场晚宴,她发现在国内几乎沒有女人会在宴会上吃东西,因为即使只吃两口,也会让紧贴着肌肤的晚礼服承受不住,露出小腹。

    很快,尝了一口质地堪比豆腐,入口即化的焦糖炖蛋,傅锦凉露出赞许的笑,连连赞叹。

    “蒸焗的时间刚刚好呢!”

    她的语气里有着小女孩儿般的惊喜,之前浑身散发出來的冷淡气息也消散了不少,看向夜婴宁的眼神也不觉间亲切了许多。

    不过是一道甜品,夜婴宁面上无波,心头却暗暗叹息,看來又是一个不得不逼迫自己穿上坚强外衣的女人呢。

    她打定主意,今晚只闲聊,不谈公事。

    傅锦凉似乎也沒有要同夜婴宁再次谈论请她跳槽到罗拉集团这件事的打算,两人就像是寻常朋友那样,聊服饰聊美容聊旅行,言语间竟发现和对方有不少观点居然不谋而合,于是愈发投机。

    “这次回中海,应该是这些年中停留最久的一次了。”

    边说边把玩着银勺,傅锦凉忽然感慨一声。

    对此,夜婴宁从苏清迟那里也隐约听说过八卦,据说傅锦凉的母亲并不是现在的这位傅太太,她的亲生母亲在生她时难产去世。而傅太太本身似乎无法生育,所以默许了丈夫将这个刚出生就沒有母亲的婴儿带进家门,亲自抚养到了六七岁,这才送到国外读书。

    只不过傅家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再加上傅家老爷子一向对她疼爱有加,外人要么不知内情,知道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尤其这一代,傅家只这一个女儿,自然无人敢在傅锦凉面前胡乱说话。

    “因为珠宝大赛吗?”

    夜婴宁笑着接话,这还是今晚两个人第一次提及这次比赛。

    这次的珠宝大赛持续两个多月,为期不算短,傅锦凉又是丽贝卡·罗拉的先行军,自然会在中海待上一阵子。

    傅锦凉点点头,随即又补充道:“不仅如此,还因为我要订婚了。”

    她的脸颊微微透出一股红晕,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追加道:“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这个消息还沒有对外公布。”

    夜婴宁一怔,连忙点头,笑着解释道:“你放心,我当然不会这么八卦。”

    傅锦凉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这种事对方还沒有把消息通知亲友,我也不想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她说完之后抿了一下嘴唇,好像很担心夜婴宁误会自己之前的话。

    “能娶你为妻,那男人一定很幸福。”

    夜婴宁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看着傅锦凉脸上流露出的羞怯,不禁感慨,原來,再强势优秀的女人,一旦遇到了真命天子,也会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温柔害羞。

    ps:我对傅锦凉的感情很复杂,我不想把她写成那种言情文里很常见的恶毒女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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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的无名小嫩模,被财大器粗的阔少爷们,玩死在大床上·离婚失败的神秘设计师,被患有隐疾的变态丈夫,谋杀在浴缸里一次重生,她不再是蒙尘的明珠,而是涅槃的凤凰!〖我是人妻,你再只手遮天,难道敢破坏军婚?〗她为复仇刻意撩拨,终究难逃真欢假爱〖为了得到你,我不在意这|奸夫|的新头衔!〗他眯眼,紧扣着她的柔弱腰肢,狠狠契入剥离豪门与高干光鲜的华美外衣,爱与欲纠缠不休,诸狼环伺,男人们你争我夺。本是一场寻欢作乐,却不想惹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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