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天下TXT下载天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高月     天下txt下载     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八章 毒蛇之心

    “你、你怎么又来了?”陈弘志惊呼起来。

    李辅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你不用担心,我是来表彰你。”

    他回头一指地上的箱子,“你看!”

    陈弘志这才看见地上放着两只大木箱,都敞开着,里面摆满了黄金,黄澄澄的金子,至少上百锭之多,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黄金,不由瞠目结舌,眼睛都有些直了。

    李辅国望着他的表情,不得不暗暗佩服李亨的眼光,此人虽年轻,但骨子里果然贪财,人为财死,自古名言啊!

    他走到箱子前,随手托起一锭黄金,像毒蛇诱惑小鸟一样,轻言细语道:“这是五十两的黄金,价值六百贯,箱子里一共是五千两,那就是六万贯钱,这是太上皇赏你的,他夸你做得很好,另外,在平康坊还有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宅子,也归你了,房契就在箱子里。”

    陈弘志只觉腿有些发软,刚才心中的不悦和担忧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慢慢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黄金,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神采,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像一朵怒放的鲜花,那双贪婪的、发亮的、带着一种邪魔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和鼻孔也张着,贪婪地吸着粗气,他直望着眼前,不仅仅是黄金,似乎想把所看到的一切,大地、天空、太阳乃至空气都占为己有。

    李辅国没有打扰他,而是背着手站在他身后,等待他从沉醉中反应过来,不知过了多久,陈弘志终于回到了现实,他转过头,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这些....都给我吗?”

    “是的,都属于你了,太上皇对自己人一向很慷慨,你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李辅国坐了下来,笑道:“你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居然没有被发现。”

    这句话使陈弘志终于从发财梦中惊醒了,他垂下了头,低声道:“圣上非常喜欢喝一种花露蜂蜜汁,都是我一手调制,我就在花露蜂蜜汁里放了一点点巴豆粉。”

    “嗯!不错,那别人不怀疑你吗?比如太医,或者你没有被别人看见吗?”

    陈弘志的头垂得更低了,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无论是厨房里送的饭菜或者别人煎的药,都要经过太医检查,那花露蜂蜜汁也不例外。”

    “那你是怎么逃过检查的?”

    “我、我是最后一环,御医检查完后才把东西交给我,我再服侍圣上喝下,而且王太医为了逃避自己的失职,便一口咬定圣上是夜里受凉才会病势加重,太后也没有对我产生怀疑,因为圣上从小就是我陪着他,太后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就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原来如此!”

    李辅国这才明白,原来陈弘志竟是李适最信任的人,真是天助他们了,他的眼中立刻涌出了一种奸诈的笑意,道:“虽然你做得很好,但太上皇并不希望他的孙子拉肚子,他只是希望圣上能再昏睡一段时间,你知道,朝廷政事堂正在重新公推,太上皇不希望圣上干涉此事,所以,还要再辛苦你一趟。”

    说着,他把一只小指头般大的红色的水晶小瓶放在桌上,陈弘志脸色大变,那红色的小瓶在他看来,就仿佛是毒蛇的信子,他一连后退几步,眼中惊恐万状,浑身颤抖。

    “不!不!我不做。”

    他话没说完,李辅国便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个王八蛋,你敢不做吗?你不做,你就死,圣上的碧玉貔貅是你偷的,巴豆粉是你放的,你还以为你有多忠诚高尚吗?”

    陈弘志瘫软了下来,他仿佛听见身后大门重重的合拢声,他的退路已经被断绝了,他就像一只经不起诱惑的小鸟,被毒蛇拥入了怀中。

    “你们会杀我灭口!”这才是他最害怕之事。

    李辅国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柔声笑道:“你真是糊涂啊!圣上最后是因为他病重不治,如果你死了,不就告诉了别人,真相是什么吗?你不用担心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被灭口,就像我,知道得比谁都多,那太上皇为什么不灭我的口?”

    “你不一样。”

    “一样的,真是傻孩子,你是宦官,只有宦官才能成为太上皇的心腹,你明白吗?现在你就是太上皇的心腹,替太上皇做最隐秘之事,现在你懂了吧!”

    陈弘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李辅国站了起来,道:“好了,之前因为你不是太上皇的心腹,所以要赏你黄金,但现在你已是我们的人,所以就不会有什么赏赐了,今天晚上就把事情办妥,然后你去读书,将来做御书房的总管。”

    说完,李辅国便开门走了,不知过了多久,陈弘志慢慢站了起来,将门反锁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呆呆地望着两箱黄澄澄的金子,这是五千两黄金,价值六万贯钱,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这么多财富,渐渐的,眼中的贪婪之火又再次燃烧起来,他霍地回头盯住了那只红色的水晶小瓶,此时在他看来,那已经不再是毒蛇的信子,而是一盏照亮他前途的明灯。

    .........

    陈弘志也是唐朝历史上一个权力很大的宦官,历史上的唐宪宗便是他所害,一时权倾朝野,但历史在他少年时转了一个弯,他成了李亨的一把锄头,为李适掘墓。

    当陈弘志眼巴巴地看着李适将一杯鲜红的花露蜂蜜汁喝尽时,此时,他也知道自己改变了历史,他不知道药性会在几时发作,他的心紧张得几乎停止了跳动。

    “你怎么了?”

    李适见他神色有些异常,不由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这些天奴才可能没有睡好,头晕得很。”

    “是啊!朕生了一场病,让你们受苦了,朕心里也很内疚,你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圣上的关怀让陈弘志几乎哭了出来,但他知道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他若露半点口风,便是死路一条,他死死咬住了嘴唇,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陈弘志跪下,重重磕头道:“陛下关心,奴才感恩不尽,愿陛下龙体早日康复,奴才再服侍左右。”

    “朕也想早点好起来,哎!天天读书,头都大了,朕还想再坐船玩一玩,到时你陪我一起玩。”

    “好!奴才一定陪陛下。”陈弘志的声音里都带有哭腔了。

    这时一阵强烈的困意向李适袭来,他点点头道:“朕想睡觉了,你去吧!好好去休息,晚上再来陪朕说话。”

    “那奴才告辞了!”

    陈弘志心中紧张得快跳出来,他慢慢退下,立刻向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去,他不放心他的五千两黄金,就藏在他的床榻下,若圣上出事,宫内肯定搜查,若被人搜到,他就死路一条了,不行,他必须要将黄金埋起来。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他住的院子里有几个宦官正在自己做饭,见他回来,都讨好地向他笑道:“陈公公,我们这边有一瓶好酒,要不要来喝一点?”

    “不用了,我要睡觉,任何人都不准打扰我。”

    陈弘志刚走到门口,这时,走过来一名宫女,向他施礼道:“陈公公,太上皇要我送件玉器给你。”

    “嘘!”

    陈弘志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向两边看看,没有人注意他,便低声道:“进屋去说!”

    他推门进了屋,宫女也一闪身进了屋,她从随身的篮子里取出了一尊碧玉马,放在桌上笑道:“太上皇听说你喜欢碧玉,便将这尊玉马送给你,这可是于阗进贡的,是极品美玉,是给你的奖励。”

    “多谢太上皇,请大姐转告太上皇,就说事情已经办妥,请他放心!”

    “是吗?”那宫女闪过了一丝冷意,一指榻下,讶道:“公公,你的黄金怎么没了?”

    陈弘志大吃一惊,一回头向榻下望去,他的黄金果然不见了,他呆住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根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猛地一拉,陈弘志摔倒在地,他拼命挣扎,两手在空中乱抓,他喉咙里咯咯直响,翻着白眼绝望地看着身后的宫女,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的力气竟是如此之大。

    “说过...不杀..我!”他拼命挣出了这句话。

    “我们是不想杀你,但你一定要自杀,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宫女声音就毒蛇一样阴冷,这是陈弘志在人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片刻,宫女从后窗悄然离去,房间反锁着,只有陈弘志瘦小的身影在半空中摇荡。

    .........

    宫中已经发生了巨变,但此时朝廷中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宫中将出事,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政事堂的公推上,明天将是监国宣布政事堂开始公推的最后期限,从明天开始,便是三天的公推期,此时所有人的心弦都绷紧了,大家都遗忘了病重中的小皇帝。

    在唐朝的政治中,政事堂其实是一种协商机制,因为三省六部制中中书省的权力极大,有制诏之权,为了限制中书省的权力,便有了门下省来监督,一份诏书,光盖了中书省的印章还不行,还必须有门下省的大印,所以就称为中书门下之印。

    门下省若觉得中书省的诏书不妥,可以直接反驳回去,中书省必须重拟,这里面就有两个问题,首先是中书省的诏书已经经过皇帝御批,如果驳回,那皇帝还得再批一次,其次,中书门下批来驳去,容易使军国大事被拖延。

    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所以就有了政事堂这种协商制度,中书省、门下省首脑事先坐在一起协商,协商通过后,中书省再拟旨,另外,唐朝是实行多相制,除了中书令和门下侍中这样的一级相国外,还会有几名二级相国,也就是获得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资格的高官,一般是各部的尚书,他们也一起参与了政事堂的协商,渐渐的,政事堂就成为了唐朝的内阁,具有极大的权力。

    尤其在目前皇权缺位的情况下,政事堂就成了事实上的最高权力机构,唐朝的军国大事都由它来做出决定,无论是李庆安还是李亨,都极为重视它。

    天快黑时,裴旻的府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这是赵王党的重要骨干在一起商量对策了,在裴旻的外书房里坐了五个人,裴旻、崔涣、韦滔还有卢涣,另外还有中书侍郎张镐,张镐本来也属于保皇党人,但李亨对李适的严重威胁,使张镐意识到,只有依靠赵王党才能更好地保住少年皇帝,他便转而投靠了赵王党。

    “这两天我越想越觉得奇怪,王珙所提的三个条件都是我们办不到,他明明知道我们不会答应,为什么还要提这三个条件,很明显,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解散政事堂,这是李亨的故意而为,我敢肯定他为此蓄谋已久。”

    裴旻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沉思,这时,崔涣眉头一皱道:“按照朝廷目前的权力格局,赵王党占了四成,保皇党占两成,张党占一成,监国党只有三成,如果按照这个比例来公推政事堂,政事堂的七人中,我们能占三人,保皇党一人,张党一人,他们监国党最多只有两人,我就不懂了,解散政事堂重新公推,对他们并不利,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既然他们已经把张筠争取到了,那么政事堂中他们就占了四人,成为大多数,什么决议不能通过,解散土地田亩司,土地归还原主人,这些决议都能顺利通过,为什么还要解散政事堂,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韦滔也点点头道:“崔尚书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解散政事堂,我想,李亨应该是另有用意。”

    裴旻背着手走了几步道:“或许他们是另有用意,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们没有想到,那就是张筠这个人,我不知道他们对张筠达成了什么妥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张筠是墙头草,不可能事事都支持他们,张筠或许只答应与他们一同辞职,解散政事堂,反正最后公推中肯定还会有他,对他来说这只是顺水人情,这符合张筠的风格,但崔尚书也说得对,他们在这个时候解散政事堂,甘冒很大的风险重选,他们必然是另有图谋,我有一种预感,这两天必有大事发生。”

    裴旻刚说完,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只听一名下人在门外大喊道:“老爷,不好了,宫中有紧急消息传来,圣上、圣上驾崩了!”

    .............

    (老高求月票!)

第五百零九章 登基之战(上)

    突来的消息使众人大吃一惊,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几乎是同时明白过来,这就是裴旻所说的大事,李亨蓄谋已久,在这关键时刻解散政事堂,害死了少年皇帝。

    “陛下啊!”张镐向北跪下,放声痛哭,崔涣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道:“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害死了两任皇帝,他就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吗?”

    这时,裴旻也从极度震惊中恢复了理智,他立刻对众人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大家赶快把家人带去长安县,不!不!不能顾家人了,我们现在就去长安躲避,再晚一步,我们就走不掉了。”

    众人都明白裴旻的意思,慌慌张张便向大门外快步走去,裴旻走在最后,他把妻子也顺便带上了,众人各自上了马车,车夫扬鞭,几辆马车迅疾地向长安县驶去。

    他们非常幸运,马车刚刚冲过朱雀大街,李亨的戒严令便下达了,万年县的各个坊门纷纷关闭,一队队金吾卫士兵在大街上奔跑,喝令行人立刻回家,位于万年县的裴府和韦府被士兵团团包围。

    万年县的突然戒严让长安人都疑惑不解,有些人已经隐隐猜到朝中可能出了大事,但真相已经封锁,所有的情况只能等明日天亮才能知晓了。

    对于知情者或者参与者来说,这个夜晚无疑是难眠的一夜,这短短的一夜,将彻底改变大唐的历史。

    大明宫含元殿的高阶之上,李亨背着手俯视着长安全城,他有一种将天下江山拥入怀中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变得真实起来。

    大明宫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了,除了最初逃出报信的几个宦官外,其他人再也无法进出,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将大明宫严密地控制住了,目前控制大明宫的羽林军由左将军徐子耀率领,他已经被李亨完全收买,而羽林军大将军安抱玉的母亲在上月去世,他请了三个月的丧假,这样就给了李亨一个控制大明宫的机会。

    但太极宫和皇城那边李亨却无法控制,那边的五千羽林军是由右将军赵羽信统帅,赵羽信是前羽林军大将军长孙全绪的心腹,想控制他,就必须拉拢住长孙全绪,只可惜平楼事件后,李亨已经再没有机会和长孙全绪和好了。

    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控制不住皇城的五千羽林军,也控制不住长安县的两万千牛卫,这其实也没什么,更重要是他李亨有二十万关中大军在手中,他就不怕任何人与他为难,就算是安西军他也不怕了,这就是实力,至于身后史家的笔,他更不惧,只要他登上皇位,历史不就是他手中的一团面吗?

    在他身后,站满了羽林军和宫廷侍卫,左将军徐子耀上前一步,谄笑道:“陛下,臣恭请陛下荣登大宝。”

    望着满城的万家灯火,李亨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是如此畅快,多年的憋屈在这一刻被他抛在脑后了,这是他蓦然转身,注视着他梦寐以求了近二十年的帝位,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激动,大步向含元殿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走去。

    ........

    夜色深沉,几匹战马如风驰电掣般在长安以西的官道上疾奔,胡沛云紧咬嘴唇,他快马又加鞭,眼中涌现出无限的恨意,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窝囊,作为长安内务司的总头目,他竟然对李亨的计划一无所知,让他感到羞愧、感到耻辱,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将以后的事情做好,再向大将军请罪。

    他们如一阵风似飞驰而过,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咸阳的安西军大营,通报后,被当值士兵匆匆地带进了严庄大帐。

    “胡总管,你总是在半夜三更来找我!”严庄打了个呵欠,有些倦怠地埋怨道。

    “先生无怪,长安出了大事,我不得不连夜赶来。”

    “别急,先坐下!”

    严庄请他坐下,笑道:“让我猜一猜好吗?”

    他沉吟一下,便笑道:“可是少年皇帝驾崩了?”

    胡沛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先生怎么知道?”

    “我前天看你送来的情报,上面说圣上病了,我就在想,如果这时候圣上因病去世,对李亨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没想到他真的动手了。”

    严庄神情颇为得意,他为自己能准确地摸到李亨的心脉而感到自傲,但胡沛云却感到十分沮丧,道:“可惜还是被他得手了,我无能啊!”

    “不!不!不!”

    严庄连忙劝慰他道:“他得手对我们并不是坏事,这也是大将军所期望,大将军早在扶持小皇帝登位时,便知道会有今天了,若你制止了,反而会坏大将军的大事,你明白吗?”

    严庄的解释让胡沛云一颗内疚的心放了下来,他苦笑一声道:“虽说有些侥幸,但毕竟是我们没有洞察,这一点不容否认。”

    “先不说这些了。”

    严庄一摆手笑道:“那长安的局势现在如何,政事堂可有什么反应?”

    给咸阳大营送来的情报是两天一次,政事堂被解散是昨天上午的事,严庄现在还不知道。

    “这也我要向先生禀报的第二件事,由于政事堂的四名相国同时辞职,所以政事堂在昨天已经被解散了。”

    “还有这种事?”

    严庄愣住了,半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叹息道:“好!好一个李亨,难怪大将军要我不能轻视此人,果然有手段,政事堂在这个节骨眼被解散,李亨也就扫清了他登基的最大障碍。”

    “可是没有政事堂率领群臣的拥戴,他怎么能登基?”胡沛云还是有点不明白。

    “这你就不懂了,政事堂不是解散了吗?再组建一个就是了,三名相国或者五名相国都行,只可笑那张筠自以为在两边都能如鱼得水,这次却被李亨狠狠玩了一把,现在恐怕他肠子都悔青了,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李亨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胡沛云沉思了片刻,问道:“既然先生已有意料,那依先生之意,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严庄点了点头道:“你问得好,这两天是最关键的时刻,你和南霁云要依照我说的去做,今天晚上就要行动。”

    .........

    长安城以一条朱雀大街为界,出现了水火两重天的景象,万年县被金吾卫戒严,家家户户的灯火早早灭了,各个坊内放佛死水一般沉寂;但长安县却坊门大开,彻夜不闭,行人马车络绎不绝,灯火辉煌,西市也准许开了夜市,各家店铺鼓足了劲吆喝,顾客如织、摩肩接踵。

    千牛卫的士兵也是一队队在街上巡逻,到了亥时后,长安县也开始安静下来,这时有臂带红袖套的宪兵挨家挨户发放传单,传单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

    ‘父杀子、祖杀孙,伦理泯灭,惨绝人寰。’

    传单用极为详实的事实揭露了太上皇李亨去年在皇庄毒杀先帝的事情,又揭露了今天发生在大明宫的惨剧,小皇帝只落水受寒,但今天晚上却毒发而亡,谁是凶手,路人皆知。

    传单发到了每一户人家,不识字的人纷纷去找识字的人讲解,很快,传单上的消息震惊了长安县,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细想一想,却又合情合理。

    家家户户都在闭门谈论着这个惊天的消息,这时,有官员从大明宫来,也一家一家地通知住在长安县的官员,明天早朝,将讨论重大事项,凡在长安的七品以上官员都必须要参加。

    忧虑笼罩在每一个大唐官员的心中,尽管时辰已经很晚了,但住在长安县的朝官却自发地,三三两两地来到了太平坊,接到消息其他官员也赶来了,太平坊独孤府前的广场上渐渐地聚集了上千名朝官,这些官员中,有的只是低品小官,有的是五品以上高官显贵,但不管他们地位如何,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一样地充满了迷茫和忧虑,大唐将何去何从?

    独孤府四周已经被数千名千牛卫士兵严密地护卫了,每一个赶来的官员都要被验证身份,独孤府的家人在广场上还特地点了数十盏大灯笼,照如白昼,从万年县逃来的裴旻等六名高官此时都暂住独孤府中,他们也出来了,和千余名官员一齐商量明天的对策,广场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韦滔带着一名官员匆匆找到了裴旻,“裴相国,这位是礼部员外郎宋籍,他有一个重要情况要禀报相国。”

    这名官员上前施礼道:“卑职参见相国!”

    裴旻见过他,便笑道:“宋使君有什么重要情况要说?”

    “禀报相国,卑职极好打马球,而且我们礼部和兵部的同好者每逢旬假都会相约去城外打球,我们平时也懒得奔跑送信,便用信鸽联系,卑职就是负责联系之人,我可以用信鸽通知十几名住在万年县的官员,让他们明白真相,和我们保持同一步调。”

    “这个办法不错!”

    裴旻立刻赞道:“再让他们想办法通知同坊的赵王党和保皇党人,明天都不要上朝。”

    这时,韦滔笑道:“我们韦氏也有信鸽,我也可以利用信鸽通知万年县的韦氏家族和关系密切的大臣,让他们明天都不要上朝。”

    裴旻得他的提醒,这才想起裴家其实也可以,长安县也有不少裴氏族人,也可以让他们想办法通知万年县的同族,抵制明天的早朝。

    他立刻转身走上台阶,摆手高声喊道:“各位同僚请安静,听我一言。”

    见是右相国裴旻说话了,千余名官员一齐安静下来,向他望去,裴旻高声道:“明天所谓早朝,李亨必然是要图谋登基了,此人登基,将会使我大唐江山蒙羞,这是大唐的耻辱,或许我们无法阻止他的疯狂,但是我们不承认他的身份,我们要抵制他的登基,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想窃取大唐江山,杀子杀孙,礼义廉耻何在?人伦道德何在?我大唐右相国裴旻在此向诸君倡议,我们宁为平民,宁为乡农,也绝不做他的一官半职!”

    “我们抵制他!”崔涣振臂呼喊起来。

    “抵制他!”千余名官员皆被感染,一起振臂高喊起来。

    “很好!不仅我们要抵制,我们也要想办法让万年县的官员们知道真相,要大家一起抵制,大家都发动起来吧!让家人在明天早朝时去路上拦截你们的亲朋好友,让他们回去,不要上朝。”

    裴旻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积极响应,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各种办法,这时,独孤府大门开了,十几名丫鬟婆子簇拥着赵王妃独孤明月走了出来,她必须要出来,为了自己的丈夫,明月也知道,众人自发来到独孤府前是有着更深的一层意思,他们是渴望能从自己这里得到李庆安的消息。

    明月身后的乳娘手中抱着她的孩子,也是赵王李庆安现在唯一的儿子,几名亲兵侍卫左右护卫着这个孩子。

    明月走到了台阶上,独孤府广场上再一次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向她望去,明月手中拿着一管鸽信,这是安西军的最新战况,是南霁云刚才悄悄递给她。

    不在乎这鸽信中是什么消息,关键是要由赵王妃来宣布,这样更有说服力,这也是裴旻等重臣们希望,他们赵王妃能稳定住官员们焦虑不安的心。

    “我请大家焦虑的心先平静下来!”

    明月的声音非常柔美,但它清朗、坚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官员们的心中。

    “乌云虽然会暂时遮蔽日月,但北风终究会将它吹走,还天地一片晴朗。”

    不知是谁先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广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等众人掌声稍息,明月举起了红色的信筒,朗声道:“这是赵王殿下刚刚送来的急件,是他的亲笔手书,我念给大家听。”

    她展开了薄绢在灯笼的照明下,她高声念道:“出师未战先报捷,我唐军已经吐蕃赞普射杀于吐火罗阿缓城内,全军振奋,歼灭吐蕃大军指日可待!”

    停顿了一刹那,广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官员们拥抱在起来,齐声欢呼,这个欢呼胜利的情形使裴旻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个捷报来得太及时了,它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所有人的心,给众人带来了希望,他们心中的焦虑和担忧,在此时都一扫而空。

    .......

    (两更,老高再求月票!)

第五百一十章 登基之战(下)

    万年县内沉浸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在务本坊张筠的府宅周围,一队约五百人的关中军将它团团围住,这是张府建府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甚至在张筠父亲张说的时代,也从没有军队来包围他们的府宅。

    张府内早已经乱成一团,丫鬟下人俨如惊弓之鸟,纷纷收拾好了自己的钱物,已经做好了离开张府的打算。

    张筠的众多妻妾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装箱打包,但也暗自将自己多年攒下的私房钱收拾起来,准备托人带回娘家。

    尽管张筠的府中一片混乱,但张筠本人却没有半点动静,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出来没有多久,他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晚饭也不吃。

    书房里十分安静,只有屋角的檀香燃起了袅袅的香烟,不停变幻着各种形状,张筠坐在桌案边,双手叉在胸前,半眯着眼睛,眉头皱成一团,似乎在想一个心结,可怎么也解不开。

    事实上,张筠在做一个重大的决策,这关系到他后半生和整个家族的命运。

    这时,门轻轻地被敲响了,传来了儿子张知节的声音,“父亲,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张筠轻轻叹了口气,从沉思中惊醒了,门开了,张知节进来,躬身施礼道:“孩儿打扰父亲了,刚才有宫中侍卫来通知,明天有临时大朝,商议紧急大事,请父亲务必出席。”

    “先把门关上。”

    等儿子关了门,张筠便指着对面的座位道:“坐下来吧!”

    他又拎起茶壶给儿子倒了一杯茶,张知节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父亲,应该是孩儿给父亲倒茶。”

    “我们父子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笑了笑,张筠又问道:“外面怎么样,是不是乱作一团?”

    “是啊!大家都吓坏了,以为我们府宅马上就要被抄家,真的是乱作一团,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是支持李亨解散政事堂了吗?他怎么还这样对待父亲。”

    张知节十分不解,他还不知道李适已经驾崩的消息,消息在长安县已经传开了,但在万年县,消息依然被严密封锁,张筠也是得到了宫里人第一时间的密报。

    “唉!”

    张筠微微叹了口气道:“这是为父从政以来所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我自以为精明,却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后悔也来不及了。”

    “父亲是指李亨?”

    “除了他还能有谁?”

    张筠苦笑了一声,接着道:“我以为李亨解散政事堂,是想用某种手段在重新公推政事堂后夺取四席相位,所以我便提出了河南道观察使由我来任命的条件,李亨最终答应了,所以我这次才助了他一臂之力,却没想到,就在这接骨眼上,圣上突然驾崩了。”

    “圣上驾崩了!”

    张知节惊得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父亲的话,“父亲,这是真的吗?”

    “这当然是真的,估计现在长安县已经传开了,李亨却封锁了万年县的消息,其心可诛啊!”

    张知节慢慢坐了下来,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了,这必然是李亨下了毒手,他毒死自己的儿子,又毒死自己的孙子,这、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现在明白了吧!”

    张筠问儿子道:“李亨为什么要解散政事堂?”

    “他莫非想登基?”

    “你说得一点没错!”

    张筠对儿子的反应还算满意,他又道:“解散政事堂,李亨没有了阻碍他登基的障碍,他早就算好了这一步,只可惜我没有反应过来,白白被他利用了,我若没猜错的话,明天的朝会不会是公推政事堂,而是群臣请李亨登基。”

    张知节的心也变得紧张起来,他连忙问道:“那父亲也支持吗?”

    张筠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三郎,你还记得为父曾经考虑过让你去安西吗?”

    张知节默默地点了点头,当初李庆安邀请他去安西任职,父亲一度也答应了,但不知什么原因,父亲便不再提这件事,有点不了了之的感觉。

    张筠从桌上取过一封他刚刚写好的信,递给儿子道:“为父之所以没有立刻让你去安西,是觉得时候未到,现在是时候了,明天一早你等为父出门后,你立刻赶去长安县,从长安县出城,直接赶赴安西,把父亲的这封信交给李庆安,告诉他,我张筠不再是墙头草了,我张氏家族承认建成太子也同样是唐室正宗。”

    .......

    次日天不亮,轰隆隆的大朝鼓声便在大明宫敲响了,鼓声如雷,响彻了整个长安城,长安县静悄悄的,而万年县依然有不少官员出发上朝,但上朝的人流明显没有从前那样繁忙了,经过一夜的传递消息,万年县很多官员都知道了真相,大部分人都决定抵制李亨,但也有一些人觉得这是升官的机会,鼓声一响,便急不可耐地出门了。

    张筠也出门了,和往常一样,他的五十名武装家丁护卫在马车左右,但一支约两百人的关中军骑兵也同时跟在他的马车周围,呈一个半圆将张筠的马车包围。

    李亨考虑得非常细致,如果张筠不肯上朝,他会用各种手段逼张筠上朝,而且他害怕张筠半路上跑掉,所以他又命人紧紧跟着他,一定要让他今天上朝,张筠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如果他支持自己登基,那么自己至少一只脚便站稳了。

    务本坊位于皇城的正对面,张筠上朝一般是走皇城内穿过,但今天他却没有走皇城,监视他的骑兵不准马车走皇城,用刀威逼着车夫直接去丹凤门,这很出乎张筠的意外,他原打算从皇城走脱,没想到李亨的军队监视得这么严,无奈,他只得命车夫直走丹凤门,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自己的儿子能成功逃脱。

    马车快到丹凤门时却停了下来,几百名上朝的官员都被堵在这里,张筠拉开了车帘,问一名身边骑马的官员道:“出了什么事?”

    那官员没想到会是张筠,吓了一大跳,连忙毕恭毕敬道:“回禀张尚书,听说好像是有人在丹凤门前闹事。”

    “有人闹事?”张筠心中异常惊讶,这个时候了,谁会在丹凤门前闹事?

    ........

    丹凤门前,长孙全绪顶盔贯甲,一手执盾,一手举剑,在他身后跟着上千名从皇城赶来支援的羽林军将士。

    “羽林军的将士们,难道你们真的要支持叛逆吗?支持一个毒死圣上的不义之人吗?这会让我们的羽林军蒙受永远也洗不掉的耻辱,你们过来,站到我身后去。”

    他声音如雷,喊声传遍了丹凤门内外,语气中带着无比的诚恳和期盼,丹凤门前已经聚集了三千余名羽林军士兵,天还没有亮,火把将丹凤门内外照如白昼,每个士兵的脸上表情都异常复杂,有人脸上是不屑之色,但更多人却有了一种想奔跑的冲动。

    “将士们,过来吧!回到我的旗下,不要助纣为虐了。”

    这时,徐子耀的身影出现在了丹凤门的门楼之上,他冲着长孙全绪大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王八蛋,滚回家给你儿子守墓去,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情了。”

    他一边骂,却悄悄地拉弓搭箭,猛地一箭射去,箭似流星,霎时便射到了长孙全绪的面前,长孙全绪早有防备,举盾一迎,箭射在了盾牌之上。

    这一支箭就像一个信号,丹凤门前顿时一阵大乱,无数士兵像挣脱了栅栏的马群,向长孙全绪这边飞奔跑来,后面的军官喊也喊不住,只瞬间功夫,一大半羽林军士兵都被策反了,纷纷投奔长孙全绪。

    徐子耀看得目瞪口呆,他忽然意识到,对方的人数已经超过了自己,他急得大喊道:“快关宫门!快关宫门!”

    丹凤门的大门轰隆隆关上了,这时,长孙全绪身边已有三千余羽林军,长孙全绪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痛快啊!公道自在人心。”

    他调转马头,对准备进宫的官员们大喊道:“我的士兵尚知廉耻,你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官员,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兵吗?要去侍奉一个弑君杀子的恶人吗?如果再执迷不悟,你们就是不忠不孝,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人世间?我只数三声,你们再不走,我就让士兵杀了你们这帮不忠不孝之人,一!”

    长孙全绪的声音变得异常严厉,他的眼睛都似乎要喷出火来,“二!”

    堵在他身后的数百名官员一片大乱,官员们纷纷调转马头向回走,这些官员中,有些是不知道内情,现在知道了,便趁机要溜掉,有的是想借机升官,本不想走,但长孙全绪和他的手下很凶恶,先避避风头再说。

    这时,随着官员们逃走,长孙全绪看到了张筠马车周围的两百名关中军骑兵,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之死,心中一阵疼痛,他立刻举剑喝令道:“儿郎们,把那群恶犬的头给我砍了!”

    数百羽林军一起发动,向这两百关中军骑兵猛冲而来,这些关中军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便逃,也顾不上张筠,张筠的车夫见机会已来到,便猛一抽马匹,马车迅速启动,向长孙全绪奔去,摆脱了关中的控制。

    街头安静下来,张筠拉开车帘,向长孙全绪拱手谢道:“多谢长孙将军助我逃脱虎穴。”

    长孙全绪瞥了他一眼,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张尚书不必客气了,不过我听说张尚书不也支持政事堂解散吗?”

    张筠脸一红,羞惭万分道:“我识人不明,中了李亨的圈套,现在我已醒悟,正如将军之言,我绝不会去支持一个弑君杀子、不忠不义之人,我现在要去长安县,烦请将军派人护送我一程。”

    “说得好!”

    长孙全绪爽快地笑道:“张尚书能迷途知返,让人敬佩,李亨的关中军马上就会到来,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一同去长安县。”

    长孙全绪一挥手,数千羽林军护卫着张筠的马车迅速向长安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

    天色渐渐地亮了,五万关中军从春明门入城,再一次控制住了万年县,此时皇城的羽林军也撤到了长安县,从咸阳开来的一万安西军也抵达了长安县的延平门外,加上两万千牛卫士兵,三万安西军控制着长安县,与关中军对峙。

    形势也并不危急,至少安西军在没有接到李庆安的命令之前,是不会反对李亨登基,他们只注意关中军有没有违反双方协议,越过朱雀大街,而李亨也对关中军下了严令,不准越过朱雀大街一步,这个关键的时刻,他不想引发和安西军的冲突。

    反对李亨登基的抗议只是在朝官层面上十分激烈,许多住在万年县的官员趁百官上朝的机会逃过了朱雀大街,躲进长安县内,只有李亨的部分死党依然前往大明宫拥戴李亨登基。

    含元殿内空空荡荡,李亨头戴冲天冠,身着赤黄袍,腰束玉带,他已经坐上了帝王的宝座,昨天晚上他一夜未睡,按理,他登基之前应先拜祭太庙,征得先祖的同意他才能登基,但太庙却在皇城之内,被另一支忠于长孙全绪的羽林军所控制,他无法前往,便在四更时,偷偷在大明宫内拜祭了先祖。

    现在时辰快要到了,而可以容纳万余人的含元殿内只有一百多名朝官,大多是各寺监的中低级职事官,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以及尚书六部的官员几乎都看不见身影。

    李亨目光阴冷地望着下方,他心中的失落之感难以形容,他所梦想的万官朝拜,千国来贺的盛况是看不到了,只有这么一百余人,活像一出闹剧。

    李亨已将长孙全绪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正是此人的寻衅滋事,才使他的计划完全被破坏了,本来有上千名朝官将来上朝,现在都被他们逃掉了。

    李亨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长孙全绪回会来报复,上次的平楼事件,最后竟引发出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大殿上除了一些居心叵测的官员外,其他都是他的监国党人,王珙、房琯、令狐飞、李麟、李俅、达奚珣、张垍.....

    这个张垍就是张筠的弟弟,李隆基的驸马都尉,官拜太常寺卿,他的到来倒是出乎李亨的意料,但李亨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张党的代表,而他和张筠之间有着很深的矛盾,只要张筠一天在相位上,这个张垍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个人倒可以好好利用,李亨决定加封他为左相门下侍中。

    大殿外传来了一声钟鸣,这是时辰到了,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匆匆上前,附耳对站在李亨旁边的内侍监令李辅国说了几句,李亨看见了,便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陛下,沈太后被看管她的羽林军放走了,从太极宫逃出了皇城,听说躲到长安县太平坊去了。”

    “该死的贱人!”

    李亨恨恨地骂了一句,本来是想过几个月再毒杀她,却被她跑掉了,李亨心中虽恨,却也无可奈何,这时,王珙上前奏道:“陛下,吉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李亨收拢心神,对李辅国点了点头,李辅国走上几步,展开了圣旨,高声宣布道:“今上不幸病重驾崩,是为社稷之不幸,是大唐之哀事,当举国吊唁、堆陵厚葬,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有雍王殿下监国,为前帝三子,二岁封陕王,五岁拜安西大都护、河西四镇诸蕃落大使,上仁爱英悟,得之天然,开元二十六年六月庚子,立为皇太子,久居东宫,仁爱厚德,可继大统,现得百官拥立,请为上位!”

    念到这,李辅国一声高喝,“百官叩拜,拥殿下上位!”

    含元殿上稀稀疏疏地百十人一齐跪下,一种难以服众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臣等参拜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贞治二年三月,年少的皇帝李适蹊跷而亡,李亨在得不到百官支持的情况下强行登基,改年号为大安,封太后沈氏为太皇太后,移居太极宫,封良娣张氏为皇后,封次子系为皇太子,兼天下兵马大元帅。

    又封王珙为中书令右相兼吏部尚书,张垍为门下侍中左相兼兵部尚书,房琯为户部尚书、令狐飞为刑部尚书、李麟为礼部尚书、达奚珣为工部尚书,李俅为太子詹事,此七人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组成新的政事堂。

    而裴旻、崔涣、韦滔、张镐、裴遵庆、卢奂、张筠等人皆罢免其官职,贬为庶人,但其中最关键的李庆安,李亨的诏书中却只字未提。

    但就在李亨诏书下发之际,由太后沈氏写下了控诉血书,相国裴旻、张筠、崔涣、韦滔等九百六十四名朝官联名向天下发出了倡议书,呼吁天下州县不承认李亨的登基,并向天下民众揭发了李亨毒死两任皇帝的事实。

    ...........

    (推荐票,老高恳求推荐票支持!!!)

第五百一十五章 心照不宣

    “两位请坐下!”

    尚息东赞请他们坐下,又问道:“你们既然是大食特使,那可有什么信件。##看小说必去##”

    “有!”扎里克取出了曼苏尔的信件,双手递上道:“这是我们哈里陛下给将军的亲笔信,请将军过目。”

    尚息东赞打开了信,信中有吐蕃译文,他能看懂,下面还有大食的国印,这信应该是真的,他心中也开始活跃起来,现在唐军虎视眈眈,气势极盛,而且又有天火雷这种最犀利的武器,再加上赞普已亡,吐蕃军士气低迷,人人思乡,尚息东赞心里明白,这场战役,在气势上吐蕃军已经输了,除非生重大变化,吐火罗之战,吐蓄军必败无疑。

    尚息东赞本来已经绝望,但大食人送来的信又使他绝望的心中看到了一线希望,这就是重大变化了,和大食军联合,这确实是击败唐军的一线希望。

    尚息东赞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问扎里克道:“你们哈里陛下在信上没有说怎么联合,我想知道细节。”

    扎里克笑了,“将军,细节在我们的胸中,如果吐蕃军同意联合,我们自然会告诉将军细节,如果不同意联合,写在信上也没有意义,将军说是这个道理吗?”

    “原来如此,那我想知道,击败唐军后,怎么分配吐火罗?”

    扎里克笑道:“大食人不要吐火罗,大食要信德和旁遮普,要河中地区,一直到葱岭,吐蕃可以拥有吐火罗以及安西和北庭,这是哈里陛下的底线。”

    尚息东赞眉头一皱,大食人好大的胃口,连碎叶也要占领,但他也明白,大食人不是信男,如果不是这么大的野心,就是不是大食人了。更新最快

    其实尚息东赞也知道,大食人同样不会把吐火罗给自己,等他们联合击败了唐军后,下面就是大食和吐蕃的战争了,不过先联合击败唐军,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尚息东赞便点了点头,答应了曼苏尔的合作意向,“好吧!我同意和你们陛下合作,共同击败唐军。”

    沙里克见他答应了,便说出了合作的细节,十天后,月圆之夜,大食军将渡过阿姆河,从背后向唐军动攻击。

    尚息东赞安置了大食使者,便带了一队士兵向百里外的兰城驰去,兰城是另一名吐蕃大将尚嘉素的驻地,八万吐蕃大军驻守于此,这是尚息东赞最耿耿于怀的地方,本来赞普率/\万大军来支援,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要了赞普了命,也分裂了吐蕃军。

    尚嘉素本来就是唐军的手下败将,五万大军在且末城全军覆没,他根本没有资格再领兵,但阴差阳错,这八万人威了他部下,让尚息东赞恨得牙根直痒,但他又无可奈何。

    原本他有十万大军,实力过了尚嘉素,他还可以以势压人,但自从步师城的四万军被全军歼灭后,他的底气便没有了,他成了弱势的一方,只能屈尊来找尚嘉素商谈了。

    进了兰城,来到尚嘉素的军衙前,一名士兵进去了禀报了,尚息东赞就站在台阶前等候,可是他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尚嘉素还是不肯见他,尚息东赞勃然大怒,转身便走,他刚走了两步,一名军官走了出来,喊他道:“尚息东赞将军,我家将军有请!“尚息东赞只得按下心中的怒火,跟着军官走进了军衙,军官笑着解释道:“我家将军身体不好,刚才在治病,让尚息东赞将军久等了。”

    尚息东赞重重哼了一声,一言不,可走了好长一段路,还是没有见到尚嘉素的房间,他这才现这座宅子竟是汉人的宅子,假山鱼池,亭台楼阁,格外精巧别致,到处都种满了花木,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看小说必去##

    尚息东赞的眉头越来越皱,他感到尚嘉素的住所有些过于讲究了,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座大厅前,一股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尚息东赞刚要进门,却一下子停住了,眼前的情景让他有些惊呆了。

    只见房间里布置得富丽堂皇,两人昨舌,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艳丽的蜀锦,紫檀木椅子和屏风,象牙雕成的桌子,桌上、地上摆满了金壶银瓶,各种精美的玉器瓷器随处可见。

    桌上摆满了酒菜,尚嘉素坐在紫檀木椅子上,身边挤满了十几名妖艳的女子,有的坐在他大腿上,有的依偎在他身上,有的给他捏肩敲背,有的给他倒酒,喂他吃菜,尚嘉素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旁边还坐着几名乐师,演奏着乐曲,尚息东赞顿时怒从心中起,这是什么,这还是个吐蕃军人吗?唐军虎视眈眈在一旁,眼前就要动进攻了,可这个尚嘉素还在这里花天酒地,无心军务,难怪他五万人还攻不下几千人的且末城,最后全军覆没。

    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吼道:“尚嘉素!这就是你主帅的样子吗?”

    众女子都被吓了一大跳,纷纷站了起来,乐声也停止了,尚嘉素阴沉着脸,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一摆手,女人和乐师都退了下去。

    尚息东赞慢慢走进屋,寒着脸道:“现在大敌当前,你应该在地图前研究军务,而不是在这里喝酒玩女人。”

    尚嘉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尚息东赞将军,你是在教训我吗?”

    “我不敢教训你,但你至少应该明白,现在不是享受的时刻。”

    “是吗?”尚嘉素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道:“我虽然吃得好一点,住得好一点,但我还知道本分,知道自己只是一名大将,不敢住在王宫里,我不知道是谁住进了王宫,把自己当成了国王,居然还有脸教训我。““你....”尚息东赞语塞了,他确实是住在阿缓城新修好的王富之中,那本来是给赞普居住,但赞普死后,尚息东赞觉得王富空着可惜,便搬进去住了,但他却没有享受,在王宫中,他整天忙碌军务,和尚嘉素的声色享受完全不同。

    “我虽住在王富,也是忙于军务,不像你这般沉溺于享受。”

    “笑话!”

    尚嘉素将酒杯往地上一摔,站起身喝道:

    “尚息东赞,你防卫不密,导致赞普惨死,这也就罢了,但你以上犯上,以大将的身份擅住王富,这算什么?莫非你想当赞普吗?让我们怀疑赞普之死另有蹊跷。

    “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尚息东赞口中喝骂,但他却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反驳尚嘉素,不管这么说,他住王宫就占不住脚。

    尚嘉素像逗狗似的,将尚息东赞逗得疯狂了,他自己却冷静下来,他坐下来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冷冷淡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尚息东赞这才想起自己所来的目的,是要劝说尚嘉素和自己联合,共同对付唐军,他们两人联合就有十四万大军,足以和唐军抗衡了,而且又有大食军策应,他们应该能击败唐军。

    想到这,尚息东赞的口气软了下来,道:”尚嘉素将军,我来这里是想希望吐蕃军能合兵一处,共同对付唐军,请将军三思。“尚嘉素心中异常得意,几乎要笑出声来,尚息东赞的口气几时这般软过,就算是前几天,他有十万大军时也傲慢非常,现在他只有六万军队了,就软下来了,这就是实力n网!自己兵力占优,他就不得不服软。

    尚嘉素喝了一口酒,悠悠然道:“想合兵一处,也可以,我有三个条件,你答应了,我们就捐弃前嫌,握手言欢。”

    尚息东赞大喜,连忙道:“尚嘉素将军请说!”

    “第一个条件,我手中军粮不足,希望尚息东赞将军能在三天内给我运二十万石粮食来,这是一,其次吐火罗的主帅改由我来担任,你任副将,先是这两个条件,等我想到了第三个条件,我再告诉你。”

    尚嘉素说得轻描淡写,但尚息东赞却听得脸色黑,这哪里是什么条件,这分明是要吞并他的军队,他嘴上说得好,让自己当副将,恐怕他一旦夺走自己的兵权,第一个就是杀他,而且还留了第三个条件,只要自己答应,到时他想提什么就是什么。

    尚息东赞自然不肯答应,但他想做最后一丝努力,他便沉声道:“尚嘉素将军,我要指挥你的军队,恐怕你不会答应,同样,你要拿我的军权,我也不会答应,所以,这种合并似的合作希望我们不要采纳,而是用另一种合作方式。”

    尚嘉素虽然恨尚息东赞入骨,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一刀宰了,可他也知道,现在大敌当前,他把尚息东赞宰了,尚息东赞的军队必然会和他生内讧,最后白白便宜了唐军。

    他也忍住了心中的恨,道:“说说看,什么合作方式?”

    “粮食我给你五万石,够你的军队吃上一个月,然后我们互相配合,共同进攻唐军。”

    “很好,什么时候进攻-”

    “十天后,月圆之夜。”

    .

第五百二十三章 家规国法

    裴夫人怔住了,她渐渐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杨家第二’,她喃喃地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成杨家第二?”

    这时明月也冷静下来,她坐在母亲身边,低低声道:“母亲,假如独孤家也能像裴家、崔家那样人才辈出,或许就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们独孤家,你也看到了,除了大哥稍微有点才能外,其他人都庸庸碌碌,包括父亲,他也远不能和舅舅相比,我们独孤家已经五十年没有出过进士,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的年轻一辈大多是纨绔子弟,昨天我听说二叔家的怀远和怀清去胡姬酒肆喝花酒,嫌人家伺候不周,把伙计和掌柜都打伤了,还当着千牛卫和数千围观人的面口出狂言,说他们是赵王的舅子,说他们就是王法,母亲,我忧虑啊假如大郎将来真有帝王之命,那独孤家凭什么成为大唐第一外戚?如果妹妹也跟了大郎,大郎必然会厚待独孤家,封官加爵,独孤家满门皆荣,那时,独孤家是否能承受得起这种荣耀,荣耀加身,若没有才俊相辅,我担心反而会害了独孤家,母亲,女儿真的很担心啊”

    裴夫人这才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她是在替独孤家族的长远考虑,裴夫人心一阵愧疚,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女儿,她握住女儿的手,欣慰地笑道:“我知道了,是娘错怪了你,哎你这孩子,为什么不早说呢?”

    “女儿怕父亲知道,他不能理解女儿。”

    裴夫人点了点头,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很清楚,看似精明能干,其实不然,尤其在大事上缺乏眼光,当年若不是自己坚持,他就把女儿送进宫了,去讨好那个即将入土的老皇帝,害了女儿不说,还会害了独孤满门,女儿的担心并不多余,这件事如果丈夫知道,他肯定又会暴跳如雷,大骂女儿不会为独孤家的前途考虑,男人啊很多时候都太看重眼前的利益,还不如女人考虑得周全。

    她便笑了笑道:“你的心思我理解,不过你也别把话说绝了,要给你妹妹留一点余地,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严重,杨家丑荣那是因为李隆基的昏庸,李庆安可不是那样的人,况且独孤家也是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不是杨家那种暴户,只要约束严格,独孤家还是会有人才出现,像你的祖父,像你的兄长,都很不错,娘知道你很小心,但你毕竟是身在局,很多事情看得还不够透,别太委屈自己了,让你妹妹顺其自然吧好吗?”

    明月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母亲的请求,这时,门外传来一名丫鬟的禀报:“王妃,府外有贵客来访。”

    “是谁?”明月问道。

    “是张皇后!”

    “啊”明月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对母亲道:“娘,我去会会她,你先把药喝了。”

    裴夫人不放心,又叮嘱女儿道:“这个张皇后可不是好人,你要当心啊”

    “我知道了,我会当心。”

    明月匆匆出去了,裴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的长女活得太累了,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她,这又何必呢?不过老的两个儿子也太过分了,自己必须要给丈夫说这件事,不能纵容他们,让明月为难,想到这,她挣扎着坐起身,对贴身丫鬟道:“扶我去找老爷”

    .......

    一般而言,皇后来大臣家拜访家眷,这是极为罕见之事,大多是把大臣的家眷召进宫去,就算偶然来大臣府上拜访,也是极为隆重,排场很大,而像张皇后这样低调来拜访的情况是极为少见,这也没有办法,李亨势力微弱,长安县又不在他的控制之下,张皇后也只能自降身阶,像普通访客一样来拜访独孤明月了。

    不仅如此,她来之前还要事先向千牛卫申请,得到同意后才能进长安县,另外,她的护卫一律不准进长安县,都在朱雀大街上等候,而改由千牛卫的千余名军士护卫她来独孤府,说护卫是好听,实际上就是监视,堂堂的一朝皇后得到这种待遇,恐怕也是绝无仅有了。

    张皇后不愧是个极厉害的女人,她不仅把护卫留在朱雀大街,而且只带两名宫女,连宦官和其他宫女都不带了,连赶马车的车夫都是由千牛卫安排,她面不改色,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生。

    马车停在了戒备森严的独孤府前,张良娣在两名宫女的扶持下,走下了马车,这时,独孤明月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尽管张良娣贵为皇后,但明月知道,她的丈夫并没有承认李亨为大唐新皇,所以她也不能把张良娣当做皇后,不能用臣礼参拜皇后,否则这会给人误解,让别人以为李庆安也承认了李亨,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李庆安的态度,不能有半点大意。

    明月只是把张良娣当做了一个贵客,上前盈盈施礼道:“小妹明月参见张王妃。”

    张良娣听她叫自己王妃,不由心苦笑,她果然不承认自己是皇后,如果是王妃,那她就和明月是一个等级,她是雍王妃,而明月是赵王妃,明月这样称呼并没有失礼。

    张良娣脸上没有半点愠色,她立刻上前亲热地挽住明月的胳膊道:“听说令堂染病,圣上便特地命我来探望。”

    明月当然知道来探望自己的母亲只是借口,她来找的是自己,便笑道:“家母只是染小恙,让你们牵挂了,来,请府坐吧”

    明月将张良娣让进了贵客房,又命侍女上了茶,两人分宾主落坐,张良娣给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递上一只盒子,张良娣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极为罕见的千年野山参,她将盒子推到明月面前,笑道:“这是圣上的一点心意,给令堂养养身体。”

    明月原则性极强,如果张良娣说是王爷的心意,或者什么都不说,或许明月就接受了,这是待客之礼,可张良娣偏偏强调这是圣上的心意,如此,明月怎么可能接受?

    她笑着把千年人参又推了回去,笑道:“家母体热,医生再三叮嘱,不能吃人参黄芪等燥热之药,王妃的心意我们领了,但东西不能收。”

    “这个.....”

    张良娣语塞了,她没有想到明月这么强硬,连她的东西都不肯收,心一阵悻然,她心里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便又笑道:“其实这也不是圣上所赐,而是我的一点心意,现在虽然用不着,以后还有机会,妹妹先收下吧”

    明月笑了笑,也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等待张良娣下一步的话,张良娣有一种一拳打空的感觉,她这才感觉明月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年轻无知,她收起了轻视明月的想法,便徐徐说出了今天的来意。

    “赵王妃,我前来贵府,一是来探望令堂的病情,二是受圣上之托,来商量一下令子的封爵,圣上打算封令子为成王,实授三千户,如果王妃不喜欢成王这个封爵,可以提出自己的意向,圣上一定会考虑。”

    一般而言,亲王的嫡子是封郡王,而不可能再封亲王,只有太子长子才有封亲王的机会,李亨打算封李庆安之子为亲王,这明显是一种特殊的拉拢,也是他准备的一系列让步之一,目的就是要李庆安承认他的帝位,而第一步就是想从明月这里打开缺口,只要明月答应,他就立刻下诏封李庆安之子为亲王,这样,他就能掌握舆论的主动。

    李亨当然知道李庆安不会轻易答应,但赵王妃却未必懂这个道理,说不定她爱子心切,便一口气应允了。

    明月笑而不语,张良娣以为她动心了,便又鼓动她道:“其实圣上对独孤家一直念念不忘过去的旧情,圣上不止一次说过,独孤家有功于社稷,当予与厚待,圣上不仅要封令子为亲王,同时封令尊为国公,封令堂为国夫人,让孤独家享尽荣华富贵,这是圣上的原话,王妃考虑一下吧”

    这时,明月淡淡一笑,将人参又推还给了她,站起身道:“替我送客”

    张良娣呆住了,独孤明月竟是在赶自己走,她拜访了几十家大臣,还没有哪家敢这样对自己无礼,她再也克制不住心的恼火,一把抓起人参,恨恨道:“好机会来了不要,那你以后就不要后悔。”

    说完,她快步向外面走去,明月也不送她,转身便回自己房了。

    .......

    明月刚走到自己院门口,妹妹明珠却跑了过来,“姐,等我一下。”

    明月蓦地转身,她听出妹妹的语气竟然和从前一样,再也没有那种勉强的神态,她心顿时感到一阵喜悦。

    “明珠,怎么了?”

    “爹爹叫我来请你去一趟呢”

    明珠的眉眼之间已经没有午时的郁郁寡欢,仿佛阳光突破了阴霭一般,因为母亲告诉了她,姐姐不再逼她嫁人,这令她喜出望外,一块大石从心移去了。

    明珠上前,在姐姐耳畔低声道:“是二叔家的事情,婶娘和二叔都来了。”

    明月的眉头皱起来了,她知道一定是为两个堂弟怀远和怀清喝酒打伤人之事,目前两人都被千牛卫暂时扣押,二叔和二婶就来找自己出面求情了?

    “爹爹是什么意思?”

    明珠嘴一撇道:“爹爹还能有什么意思?他肯定是要你出面求情,姐,我的意思是说,你最好别去,那两个浑小子该教训他们一下了,否则以后还会闯更大的祸。”

    明月沉吟一下,不去也不好,毕竟是自己的二叔和婶娘,得给自己父亲一点面子,想到这,她便点点头道:“我先去看一看情况再说吧”

    明月快步来到了后宅的小客堂,她一进门,她的二叔独孤浩俊和婶娘瞿夫人都站了起来,陪着笑道:“明月啊我们来给你添麻烦了。”

    明月笑道:“二叔和二婶别客气,请坐吧”

    旁边独孤浩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大女儿的脾气,搞不好这件事她会不给自己面子,只要她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事情出在昨天傍晚,独孤浩俊的两个儿子怀远和怀清去位于西市的胡姬酒肆喝花酒,酒喝多了,便按捺不住尺度,对陪酒的胡姬欲强行侮辱,被冲进来的伙计制止,两兄弟便恼羞成怒,和随从一起动手,将酒肆砸得稀烂,并用椅子砸伤了伙计和掌柜,并对数千名围观的民众大喊大叫,他们是李庆安的舅子,他们就是王法,谁敢不服。

    正好南霁云率领一队千牛卫经过此处,听他两兄弟坏大将军的名声,便立刻命人将他二人抓进了军营,又派人给王妃报信。

    两兄弟现在还没有被放出来,急坏了他们的父母,便赶来找明月求情,独孤浩俊叹道:“我那两个逆子从小被我宠坏了,而酒量又小,一喝点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昨天干了什么,说了什么?明月,他们好歹是你的堂弟,都是独孤族人,你就帮帮他们这一次吧”

    旁边独孤浩然也道:“是啊明月你就帮帮二叔和婶娘吧他们身体也不好,万一怀远和怀清出了一点什么事,这可怎么了得。”

    明月淡淡一笑道:“父亲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两位堂弟不会有什么事,我倒觉得给他们一点教训,倒是好事,防止他们以后闯更大的祸,我想过两天,该赔钱的赔钱,该道歉的道歉,事情解决了,他们就放出来了,父亲和二叔不用担心。”

    独孤浩俊对望一眼,眼都露出了不满之意,这叫什么解决,这不就是削他们独孤家的面子吗?这和普通平民有什么区别。

    婶娘瞿夫人便忍不住道:“怀远和怀清从小就性子顽劣,闯祸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官府听说是独孤家的子弟,二话不说,马上就放人,甚至管都不管,怎么我们家的明月做了王妃,独孤家的地位还反而下降呢?这我就不懂了。”

    瞿夫人的话说得很难听,矛盾便直接对准了明月,明月心也微微动怒了,她克制住心的不满,依然平静道:“赵王殿下从来都治军严厉,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安西军有扰民之举?越是自己人,他要求越严格,独孤家不能因为是赵王的外戚就可以飞扬跋扈,相反,独孤家更应该带头遵守法纪,善待弱者,这才是百年世家的风范,才能赢得世人尊重,否则,独孤家和杨家又有什么区别?”

    “明月,你这话就不对了。”

    独孤浩俊极为不满道:“自古刑不上大夫,独孤家是皇亲国戚,当然应该受到优待,怀远和怀清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只不过砸了一家胡人的酒肆罢了,打伤了两个下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来嘛千牛卫就不应该抓人,这严重地损害了我们独孤家的名声,我不追究他们就算好了,他们还不肯放人,那个南霁云难道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吗?我看他懂的,他就是故意要削独孤家的面子,对了,我听说他娘子姓崔,莫非是崔家人?明月,你要当心啊很可能崔家也在想送女儿给李庆安呢。”

    “二叔,你不要胡说了,南将军的妻子和崔家一点关系没有。”

    明月终于动怒了,她寒着脸道:“砸烂酒肆,我可以来替他们赔钱,打伤了人,我可以去安抚道歉,但怀远和怀清必须要受到相应惩罚,这是我的原则,这一点我不会让步。”

    小客堂内一片寂静,忽然,独孤浩然和妻子一起站了起来,阴沉着脸道:“这是我家的事情,不敢劳赵王妃大驾,我就当没这两个儿子,让安西军打死算了,是他们咎由自取,告辞了”

    夫妻俩怒气冲冲而去,半晌,独孤浩然也沉着脸,缓缓道:“明月,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一拂袖,也转身走了,明月坐在大堂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叹了一声便起身回自己院了。

    回到房,明珠正在逗侄儿玩耍,小家伙挠痒得咯咯直笑,见姐姐回来,明珠连忙起身问道:“怎么样了?”

    明月摇了摇头,明珠便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二叔和二婶是出了名护短,三爷家也是,他们怎么可能听你的劝告,怀远和怀清早晚会被他们害死。”

    “别说了。”

    明月抱起儿子,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对明珠道:“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搬出独孤府,去怀远坊自己的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只要你别逼我嫁人,我就跟你去。”

    “放心吧我既然已经答应娘,就不会反悔,你去收拾东西,顺便替我去给如画说一声,叫她也收拾东西。”

    明珠是和如画住在一起,明珠欢快地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

    这时明月的脸沉了下来,她把儿子交给乳娘,走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依法严惩’

    他把纸条叠起,交给贴身丫鬟道:“你把它交给南霁云将军,告诉她,大将军的名声重于泰山。”

    .......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夜市偶遇

    整整一天,李庆安都呆在城外的军营里,天气太过于炎热,士兵们都停止了训练,各自呆在营帐之,只有在清晨和黄昏时分,士兵们才出帐活动。

    天黑以后,大街上的热气才渐渐消散了,行人开始多了起来,一家人三三两两地走出家门,来大街上散步,原本冷冷清清的朱雀大街上摆满了小摊,打着灯笼,叫卖各种东西,瓜果蔬菜、日用百货、小饰挂件,应有尽有,长长的地摊足足摆出五里长,很快便吸引了数万民众出来逛街,使朱雀大街变得异常热闹。

    准民众出来摆夜市,这是李庆安的提议,这倒不是后世的启,而是从撒马尔罕得到的启示,撒马尔罕的夜晚,夜市便摆出来了,人山人海,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格外热闹。

    长安两市的夜市在李豫当政时曾开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又关闭了,这些天由于天气炎热,长安民众白天无法出门,所以李庆安便提议准许夜间摆摊,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政事堂的批准,长安、万年两县便在朱雀大街上辟出一条五里长的地段,专供小商贩们摆摊。

    这已经是第四天,第一天冷冷清清,只有十几个小商贩,顾客也稀稀疏疏,买卖双方都一时不太适应这种开放。

    在第二天商贩和客人都多起来了,商贩达到一百余家,长安的市民们也闻讯前来看热闹,到第三天时,京兆府正式贴出通告,除了城门关闭外,长安各坊的坊门都将通宵不闭,这个消息使得夜间出门的人流量剧增,白天不出门的民众都利用晚上出来散步购物了,朱雀大街上摆摊的小商贩达到了一千余户。

    而今天晚上,朱雀大街上更是盛况空前,五里长的朱雀大街上摆满了数千家小商铺,家家户户都挑着灯笼,将整个一条街都照如白昼。

    行人更是摩肩接踵,人流如织,每个小摊铺前都挤满了客人,卖小吃的,卖便宜饰的,卖鞋卖布的,卖瓜果蔬菜的,几乎是应有尽有,人声鼎沸,俨如正月十五观灯的盛况。

    李庆安的马车在拥挤的人流缓缓行走,五百名亲卫前后护卫,极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少民众都知道这是李庆安的车队到了,纷纷让开一条路,让他的车队通过。

    马车内,李庆安坐在车窗前,注视两边热闹的夜市,连他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盛况,密密麻麻的人头一眼望不见头,至少有十几万人上街了,这里面固然有长安民众追求新奇感,全家出来看热闹,但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长安目前的经济很不乐观,在李庆安的记忆,夜市小商品市场的兴盛,就意味着大家的口袋里都没有多少钱了。

    这半年多来,东市的生意尤其不景气,这是由于大量权贵南逃的缘故,东市的不景气也对西市产生了冲击,尤其夜市小商品市场的兴盛,必然进一步影响东西两市的生意。

    可这并不是关掉夜市,东西两市的生意就会变好,关键是要民众们的钱袋子鼓胀起来,钱李庆安不担心,安西有大量的银元和银角子会流入长安,但根本还是要物资丰富,只有物资丰富了,大家的生活才会提高,民众才会富裕,否则,一块银元买个包子,那也毫无意义。

    这时,李庆安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子站在一家饰摊前挑选饰品,她穿着一袭飘逸的白裙,盘着云鬓,和周围的长安民众没有什么区别,她身旁跟着一名侍女,李庆安又向周围看去,果然看见了两名远远保护她的女侍卫。

    这让李庆安感到十分惊讶,她不是去洛阳了吗?是几时回来的?他立刻令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李庆安下了马车,走到这家饰摊前,这时他的亲卫们迅将四周民众隔开,不准人靠近这家小摊。

    摆摊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岁的女儿,母女二人见大群士兵向她们的摊子冲来,吓得她们俩紧紧抱在一起。

    穿白裙的女子正是杨玉环,她也是出门逛街,正好被李庆安看见了,杨玉环眼波一转,便看见了快步走来的李庆安,她的美眸顿时亮了起来,便笑着对吓得惊慌失措的母女道:“你们不要害怕,他们不是来为难你们,是我的朋友。”

    母女二人这才放下心,但见这么多军队把自己的摊子围住,她们还是有点提心吊胆。

    这时,李庆安走了过来,走到杨玉环身边,对摆摊的妇女笑道:“大嫂,我想买几件饰。”

    声音非常和蔼,那女摊主这才现摊铺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军官,其实也不是很年轻了,三十几岁,颌下留住一络黑须,她慌忙道:“客官想要什么,尽管自己挑”

    李庆安见这些饰做工都比较粗糙,便心不在焉地挑了十几件,对女摊主道:“替我包起来吧”

    杨玉环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李庆安一本正经地挑选饰,最后她忍不住道:“喂你看清楚了,这些饰可都是铜制,你买这么多回去,明月会喜欢吗?”

    李庆安这才现这些饰都是铜制,他笑了笑道:“无所谓了,反正是我的心意。”

    他又挑了一支凤凰展翅的饰,递给杨玉环道:“这支送给你。”

    杨玉环见他还想着自己,不由心里喜欢,便接过来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这时,女摊子将一包饰递给李庆安道:“客官,一共是一贯五百。”

    李庆安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摸身上,分皆无,不由尴尬地向亲兵望去,杨玉环看在眼,不由捂嘴扑哧一笑,道:“我来吧”

    她从身边的小竹包里取出一只绣花钱袋,从里面取出一枚安西银元,又摸出十颗五十的银角子,递给女摊主道:“这是一银十角,你数数看。”

    女摊主点了一下银角子,又捏住银元吹了吹,放在耳边聆听,笑道:“没问题,正好了。”

    旁边的李庆安却看得目瞪口呆,杨玉环拿起饰小包,望他怀里一塞,笑道:“这钱你可要还我的,这一银十角,我要织三天的丝才能换来,我可是穷人。”

    李庆安心感叹,摇摇头道:“你又何苦呢?”

    “这有什么?我愿意,你不知道我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这种感觉多好,我从来没有这样舒心过,这种平静的普通人生活是我过去做梦都想要的。”

    杨玉环说着,又把李庆安给她买的凤凰饰品小心地插在头上,对李庆安笑道:“你看看,有没有戴偏了?”

    “没有,很好看”

    李庆安见杨玉环的头上的饰都是廉价的银饰品,他心又叹了口气,这可是当年的杨贵妃啊

    “你还要逛街吗?”李庆安又问道。

    “是啊我刚出来,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杨玉环笑嫣然一笑:“你是要回去,还是陪我逛一逛。”

    “我陪你”

    李庆安又回头对亲兵道:“留两三人跟着便可以了,其他人远离,别惊扰了民众。”

    “是”士兵们都退了下去,但却没有远离,而是三三两两混迹在人群,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女摊主待他们走远,这才忙着收拾摊子,这时,两名亲兵上前,将一袋银元递给她道:“这是五十枚银元,我家大将军赏你的,把刚才那女子的一银十角给我们。”

    那女摊主顿时呆住了。

    ........

    人群,李庆安和杨玉环并肩而行,李庆安柔声道:“你不是去了洛阳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玉环抿嘴一笑道:“我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为什么要我来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可是我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那是你的借口,你又不是查不到我的住处,若你有心,问一下下属便可,可你一直不问,也不来找我,可见你根本就不关心我。”

    “我怎么会不关心你”

    李庆安想起了上次她不肯跟自己去安西,心又有点不舒服起来,他当时是有点生她的气,现在虽然淡化了,但他确实很忙,一时故不上来找她。

    杨玉环瞥了他一眼,见他眼有一丝惆怅,便笑着低声道:“怎么,上次生我的气了?”

    “没有,我堂堂的安西节度使,怎么会生你这个小女子的气。”

    李庆安心有些犹豫,他想着要不要把杨家已经满门被诛杀了消息告诉她,这时,杨玉环却轻轻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柔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听说了,早在十年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个结局,我没有伤心,过去了杨贵妃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民女杨玉环。”

    李庆安知道,此时杨玉环挽着他的胳膊并没有别的意思,更多是对他的一种感激,这里面是有一种情分,但这种情分和**女爱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心也涌起一丝失落,难道杨玉环真的只当他是朋友吗?

    杨玉环挽着他的胳膊在人群缓缓而行,她对李庆安娓娓道:“我小时候最喜欢逛夜市,三姐也很喜欢,那时候县里每逢庙会都会开市三天三夜,每到有庙会时,我和三姐就会借住到县里亲戚家去,我们两人一逛就是一夜,一点都不困,时光一晃快三十年了,我现在终于悟懂了刘希夷的诗句。”

    杨玉环眼波朦胧地望着李庆安,低声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庆安点点头,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吗?”

    “对就是这句诗。”

    杨玉环见他能理解自己的心境,不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又走了片刻,这时,杨玉环忽然指着一家摊铺惊喜地喊道:“快看,玉笛”

    她拉着李庆安便向摊铺跑去,这是一家躲在墙角的摊子,挂着二十几管箫笛,几乎没有什么生意,摊主是一名六十余岁的老者,他见有客人光顾,连忙起身笑道:“这些都是我亲手制作,材料是东海玉石,客人若喜欢,不妨买一管回去。”

    杨玉环一眼便看了一管挂在最上面的玉箫,她把玉箫取下,细细端量,这管箫笛制作得非常精致,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杨玉环是音乐大家,无须吹奏,她从外表便可看出这支玉萧是上品。

    “老伯,这支玉箫多少钱?”

    “姑娘好眼力,这玉箫是我十年前所制,是我做得最满意的一支,我不想贱卖它,一百贯钱”

    “一百贯”

    杨玉环一咋舌,连忙笑道:“一百贯我可买不起,老伯,还你了。”

    她把玉箫递给老人,李庆安却拦住她道:“你喜欢就拿着,我给你买了。”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把金匕,杨玉环明白他的意思,便拉着他连忙走开了。

    李庆安心又有一丝不悦,淡淡地问道:“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心意?”

    杨玉环明白李庆安心有些不高兴,便将他的胳膊挽得更紧了,柔声道:“我并不是不想接受你的心意,因为东西我虽然喜欢,但未必一定要去占有它,你明白吗?”

    李庆安似乎听出她话有话,半晌,他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叹息?”杨玉环一双美眸盈盈地望着他。

    “我在想,若谁再娶了你为妻,那真他的福气了。”

    “我这么老了,谁还肯娶我?”

    李庆安见杨玉环眼带着玩笑,便也忍不住道:“那安禄山不是做梦都想娶你吗?”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说错了,果然,杨玉环脸色大变,她挣脱了李庆安的胳臂,快步向一条小巷走去。

    李庆安紧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臂,“你等一下”

    “你放开我”

    杨玉环愤怒地甩开他的手,站在墙边,胸脯因愤怒而上下剧烈起伏,李庆安走到她身后,歉然道:“对不起,我开玩笑过头了。”

    “这不是开玩笑的问题”

    杨玉环霍地转身,盯着李庆安的眼睛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就该是权贵的玩物,任何一个权贵看上我,我就该随他,李大将军,你要记住了,我杨玉环虽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但我绝不会再成为任何一个男人的玩物。”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这样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杨玉环凝视着李庆安诚恳的眼睛,她的眼睛渐渐地红了,她再在克制不住自己,扑进李庆安的怀痛哭起来。

    “你知道那天晚上,安禄山派人抓我时,我手握着匕,若逃不掉,我就一刀杀了自己。”

    李庆安轻轻搂着这位国色天香的美女,他心对她充满怜惜,这时,李庆安轻轻抬起她的脸庞,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杨玉环一双美眸呆呆地望着他,这一刻,她心对这个一直保护着自己的男子充满感激和爱恋,她对他是如此依恋,仿佛天底下只有他才是自己唯一信任和依靠的男子,可是自己又配不上他。

    李庆安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红唇,他低声呼唤着内心的期待,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

    ..........

第五百三十四章 裴家名份

    送杨玉环回了家,李庆安回到王府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此时李庆安还沉浸在那一吻的余味之中,尽管最后一步他能没走出,但杨玉环的心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李庆安知道,最后一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新王府明天才正式搬家,今晚他还是住在旧府里,他下了马车,快步走进了府中,正好潘小良迎面跑来,他一下子看见了李庆安,吓得一哆嗦,想跪又觉得不妥,愣了半晌才手忙脚乱地躬身施礼道:“奴、不!潘小良给王爷见礼。”

    李庆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问,‘唔!’了一声,便直接走进了内宅去了。

    “王爷回来了!”

    早有丫鬟奔回内宅禀报,明月迎了出来,笑盈盈道:“大郎,你回来了?”

    “嗯!”李庆安走进内堂,没看见如画,便问道:“如画呢?睡了吗?”

    “没有睡呢!”

    明月替他脱去外裳,笑道:“她到我母亲那里替明珠收拾东西去了,她今天做了一天的冰镇酸梅汤,你先坐下凉快一下,我去给你端来。”

    明月今晚兴致很好,她低头在丈夫脸上亲了一下,便进里间去了。

    李庆安心里还在想着杨玉环之事,这件事他决定暂时不告诉明月,这时明月亲自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进来,笑道:“你那个四夫人就喜欢喝这种冰镇酸梅汤,今天她在新府找冰窖,足足找了一个上午,差点没把她急死,后来找到了,欢喜得跳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

    “她一向就孩子气十足。”

    李庆安笑着接过酸梅汤,痛快地喝了一大口,那种冰爽透心的感觉令他暑气顿消,他连声赞道:“不错!不错!果然很痛快。”

    李庆安一口气将酸梅汤喝干,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对明月笑问道:“你刚才说明珠要搬来?”

    “她是搬到我们新宅去,今天我去新宅看了,府宅太大了,我们家本来人口就少,多住一些人,家里也热闹一点。”

    明月看了一眼李庆安,又笑道:“如果你不愿意明珠过来,那我就派人去说一声。”

    “我又没说不让她来,这些事情你决定就行了,我哪里顾得上来。”

    李庆安今夜心中颇不宁静,他见妻子眉眼如画,美貌异常,心中不由欲念高炽,便起身拉着明月的手,笑嘻嘻道:“娘子,深夜了,咱们歇息吧!

    明月脸一红,推开他道:“去!又不安好心了。”

    怎奈李庆安力气太大,拉着她不放,明月只得半推半就地跟他进内室了。

    .......

    几番恩爱尽兴,终于云收雨歇,李庆安疲惫地从明月身上翻身躺了下来,虽然外面炎热难当,但他们寝室的夹墙内放置有冰块,使得房间内气温舒爽,感觉不到半点闷热。

    明月慵懒依偎在丈夫怀中,脸色云霞未褪,今晚丈夫的强有力使她感到异常满足,她娇媚地低声道:“大郎,今天你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房间里凉快的缘故吧!”

    “嗯!”明月应了一声,又小声道:“大郎,我想给你说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明月低低叹息一声,道:“大郎,我的压力很大啊!”

    李庆安暧昧地笑道:“是刚才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

    “没个正经的!”

    明月推开丈夫,起身把衣服穿了起来,两人光着身子躺在一起,怎么正经得起来,明月穿了内衣,又躺在丈夫旁边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李庆安已经困得快睡着了,口中含糊道:“娘子,明天再说....”

    话没有说完,他便沉沉睡去了,明月无奈,只得下床榻灭了灯,可她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今天在布置新房时,那个潘小良无意中说了一句话,让明月心中十分震动,李庆安的嫔妃有些不符合礼制。

    李庆安的爵位虽然是亲王,但实际上他的礼制规格都是按照东宫的标准来照办,这是太后和政事堂的特别批准。

    如果按照东宫的嫔妃礼制,那李庆安的内官人数现在应该是良娣两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再加上正妃,那他应该有五十九名嫔妃。

    可实际上,李庆安只有四人,连个普通的官员都比不上,尤其那些掌握军权的边疆大吏,哪个没有上百妻妾,可她的丈夫身为大唐第一实权人物,权倾天下,却居然只有四人,这会让天下人耻笑于他,会让她独孤明月背上妒妇的名声。

    而且让明月倍感压力的是,李庆安至今只有一儿一女,这已经让安西军将士对她颇为不满,军中所有将士都认为,这是王妃的责任,这便让明月感到巨大的压力和担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丈夫是建成太子唯一的后人,他若子嗣单薄,将来会毁了他的基业,自己将来无脸面对他的先祖。

    .......

    次日天不亮,李庆安便出城到军营去了,明月则心事忡忡地简单化了妆,起身到裴府去了。

    明月去裴府也是有充分理由,前几天,李庆安的义妹小莲给裴家生了一个男孩,她便专程去探望了,李庆安事务繁忙,她作为小莲的娘家人,自然要跑勤一点。

    当然,明月今天去裴府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裴婉儿之事,裴婉儿和李庆安已经有了婚约,但因为裴宽去世,使这桩婚事暂时停止了,一般而言,如果直系长辈去世,晚辈都要守孝一年,婚事自然也不能办,但裴婉儿的祖父是裴遵庆,而非裴宽,所以她并不需要守孝一年,只需守完九九八十一天,便可以出嫁了。

    更重要是裴遵庆前天命人送来了裴婉儿的八字,这是第二次送了,也就是在提醒李庆安,这桩婚事该办了。

    今天明月来裴府,一方面是探望小莲,又一方面就是商量婚事的具体细节。

    明月来到裴府,立刻有家人把她迎进了内宅,裴家几兄弟的府邸都连再一起,各府内宅有夹道相通,裴瑜是裴宽的长孙,又官拜鸿胪寺少卿,他在裴府内也有一处独院住宅。

    今天是小莲生孩子后的第三天,家里的各种杂乱忙碌之事都告一段落,来看孩子的家眷也少了很多,院子里十分安静。

    “赵王妃来了!”一名丫鬟见她到来,立刻大声通报道。

    只见从屋里跑出几个年轻女子,一个是裴婉儿,一个是裴雨,另两人明月却愣住了,一个是她妹妹明珠,一个竟然是如画。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明月惊讶地问道。

    明珠指了指如画,笑道:“她要来看小莲,我就陪她一同来了。”

    “那你的东西收拾好没有,下午就要搬家了。”

    “早就收拾好了,上次就已经收拾过一次,随时可以走,说不定我还会先搬进去呢!”

    明月在妹妹额头上戳了一下,笑道:“你呀!哪边热闹就肯定少不了你。”

    “姐,外面热呢!快进屋里去。”明珠笑嘻嘻地拉着明月便往屋里走,这时,明月的目光落在了裴婉儿身上,裴婉儿脸一红,连忙施礼道:“参见王妃!”

    明月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别这么客气了,咱们是表姐妹,一喊王妃不就见生了吗?”

    裴婉儿又低声喊道:“表姐!”

    “这就对了,下午我们要搬新家,你也一起去吧!去看一看。”

    裴婉儿轻轻点了点头,明月又对裴雨道:“小雨,你也一起去吧!”

    “我要陪嫂子,下次再去吧!”

    这时,屋子里传来小莲的声音,“是大嫂来了吗?快请进来。”

    明月走进了房间,屋子光线昏暗,门窗紧闭,十分闷热,小莲躺在床榻上,脸色依旧十分憔悴,满头是汗珠,一名丫鬟坐在一旁,不停地用湿毛巾给她擦拭脸上的汗珠。

    明月不由暗暗一叹,夏天生孩子就是最痛苦,坐月子实在是一种煎熬,她连忙上前坐下,握住小莲的手柔声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谢大嫂,生孩子已经好了,就是坐月子难受,太热了。”

    “没办法,女人都要经历这一关,熬过去就好了。”

    旁边明珠嘟囔道:“我将来就不想生孩子!”

    明月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明珠不敢吭声了,裴婉儿在一旁笑道:“虽然坐月子很难受,但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出生,我想再大的苦楚也会心甘情愿了。”

    明月暗暗点头,这个裴婉儿很会说话,妹妹明珠是个小傻瓜,可这个裴婉儿就聪明得多了。

    这时,门口一名丫鬟禀报道:“王妃娘娘,等一会儿请到曲夫人那里去坐一坐。”

    曲夫人就是裴遵庆的妻子,明月心中有数,便笑道:“等一会儿我就去。”

    小莲知道她有正事,便笑道:“大嫂,你先去吧!”

    “那好吧!你先安心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明月看了裴婉儿一眼,又吩咐如画几句,便起身去了。

    几名丫鬟婆子领着明月前往,裴遵庆的府宅在裴宽府的隔壁,经过一条长长的夹道,再进一扇小门,便到了裴遵庆府的内宅,目前裴遵庆依然官拜门下侍郎,这几天他在忙碌重建四匦之事,很难看见他在家中,但裴遵庆却一直惦记着孙女婉儿之事,把这件事托给了自己的夫人曲氏。

    裴遵庆已年过七旬,他的原配在十年前便去世,现在的夫人曲氏是后娶的新妇,只有五十余岁,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女人。

    她听说明月到了,曲夫人亲自迎了出来,“不知赵王妃今天会来,没有准备,有失远迎啊!”

    明月在没有嫁李庆安之前,也常来裴府,这个曲夫人她叫做舅祖母,对她一直不错,明月连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道:“这样生分,我都快不认识舅祖母了。”

    “你现在是王妃,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咱们礼数不能失。”

    两人说着走进了内堂,分宾主坐下,曲夫人命人上了茶,她便笑道:“听说你今天要搬家,怎么会有时间到裴府来?”

    “小莲大哥一早就叮嘱我,要我看看小莲,陪她说说话.”

    “原来是这样,赵王殿下最近很忙吗?”曲夫人试探着问道。

    “应该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听说准备要招募士兵了。”

    明月明白曲夫人的意思,又笑道:“虽然忙归忙,但也不能耽误了婉儿的婚事,这件事我会抓紧办,请舅祖母放心。”

    曲夫人要的就是明月的这句承诺,其实唐人娶妾,男人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正房妻子的态度,虽然想娶谁是由男人决定,但能不能娶进屋却是正房妻子说了算,娶妾的仪式也很简单,就是新妾向主母敬一杯茶,主母肯接她的茶,那么她就可以进屋了,如果不接,那这个小妾就休想有名份,也进不了房,男人也只能把她安置在外面。

    可如果是中唐官员这样做,那就有丢官的危险,李隆基曾经下旨,禁止官员养别宅妇,也就是不准官员在外私养小三,违令者一概免职。

    这是为了维护唐朝的礼制,保护大妇的权力,这也是当初李庆安不能娶裴婉儿的原因,当时明月还在安西,如果明月不点头,那裴婉儿就进不了李庆安的门。

    当然,明月答应只是一方面,曲夫人还关心裴婉儿将来的名份,裴婉儿是裴家的嫡女,做妾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有嫔妃封爵,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裴家的政治投资。

    曲夫人便委婉问道:“我家老爷还想问一下,婉儿过门后会是什么名份?”

    李庆安现在是按太子的标准来册封府中内官,除了王妃外,那就是良娣和良媛的名份较高了,如果李庆安将来登基,那么良娣和良媛都会是妃子,只不过良娣的名份要靠前一点,比如元妃、贵妃,而良媛只能做惠妃、淑妃、华妃之类,要略低半级。

    可就是这半级,裴家都很看重,这关系到将来裴家的地位,目前李庆安的良娣已经有一个了,据说是李林甫的外甥女,姜家之女,那么良娣的位置还有一个空余,这个位置裴家势在必得。

    一旦李庆安登基,那裴婉儿就是宫中排名第二的嫔妃,如果明月再有什么意外,而裴婉儿又有儿子,那裴婉儿还会登皇后之位,这就是裴家的长远打算。

    这些明月心中都有数,她心里明白,将来李庆安登位很需要得到裴家的大力支持,所以必须多加笼络裴家才行,关于裴婉儿的名份,她早就考虑好了。

    明月便浅浅一笑道:“婉儿将来的名份是良娣,不知舅祖母以为如何?”

    ........

第五百三十六章 帝王之术

    就在政事堂的秘密会议结束后没多久,一辆马车便迅速驶出了大明宫,马车里坐着左相张筠,他眯着眼望着车窗外,若有所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马车在出了大明宫后便慢了下来,就像散步一般,缓缓在大街上行走,张筠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就像一个极为精明的商人,随时随地都在捕捉商机,早上的政事堂会议使他意外地发现了裴旻的秘密,原来裴旻和李庆安之间也有不合拍的地方,裴旻竟然想让郭子仪投靠政事堂,而不是李庆安,这太让张筠惊讶了。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这是一个扳倒裴旻,他可取而代之为右相的机会。

    多年来,升为右相从来都是张筠最大的期盼,从李林甫时代起,他便一直盼望着能取代李林甫,但最后取代李林甫的是杨国忠,而不是他张筠,这让张筠失望异常,随着朝局的不断变幻,他也不停调整着自己的立场和位置,最后他选择了李庆安,他已意识到李庆安将长期主宰大唐政权。

    张筠和裴旻从来都不是盟友,包括现在也不是,和裴旻相比,张筠更像一个政客,事实上他就是一个政客,投机、夺权、发动权力斗争,这都是他所擅长,正是他的这种善于投机的手段,才使张筠成为中唐政坛上的不倒翁,至于维护相权,限制君权,他不感兴趣。

    马车已经缓缓走到了朱雀大街,这时,张筠的心中也渐渐拿定了主意,这个机会他决不能放过。

    想到这,张筠手一招,一名心腹侍卫上前,道:“请相国吩咐!”

    “你去一趟城外的大营,找到李庆安,告诉他......”

    .......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政事堂召开关于朔方军的秘密会议的消息还是被有心人传送到了李庆安的耳中,尽管李庆安不知道会议的具体内容,但他认为秘密召开会议的本身就很有问题,政事堂想要做什么?想收编郭子仪的军队吗?

    如果说郭子仪不愿屈服的态度让李庆安还所有敬佩,那政事堂对此事的暧昧态度就让李庆安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

    或许是李庆安长安在边疆的缘故,他对政事堂的各种政务流程并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个原则他一直牢牢把握,那就是军权,他什么权力都可以暂时放给政事堂,唯独军权是牢牢抓在他手中。

    李庆安背着手在大帐中慢慢踱步,郭子仪的进京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政事堂的态度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裴旻要先来和他商量呢!结果不是,裴旻竟然想绕过他李庆安,直接指挥军队了。

    李庆安不由冷笑了一声,裴旻也未免太心急了一点吧!过早地露出了他的意图。

    一个郭子仪事件却意外地暴露出了他和政事堂之间的某种不协调,不知他是不是要感谢郭子仪进京呢?

    这时,大帐外传来了士兵的禀报:“大将军,右相国来了,要见大将军。”

    李庆安点点头道:“让他进来!”

    虽然此时李庆安心中对裴旻充满了不满,但他同样不相信张筠,张筠这种暗箭伤人的伎俩令他更加警惕,他需要将事情问清楚了,这究竟是谁的意思?

    片刻,裴旻在两名亲兵的引领下,心情忐忑地走了进来,李庆安对他的态度从来都是十分敬重,每次都会亲自迎接出来,而现在他不仅不出迎,而且居然连个‘请’字都没有,裴旻已经敏感地意识到,李庆安很可能已经知道政事堂开会商讨朔方军之事了。

    一进大帐,只见李庆安坐在大帐的帅座之后,目光冷冷地望着他,他心中一阵颤抖,连忙上前施礼道:“我有事和大将军商量,特来拜访!”

    “坐吧!”

    李庆安手一指旁边的椅子,态度十分冷淡,裴旻整理一下衣冠,坐了下来,此时他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是堂堂正正来见李庆安,无愧于心,又何惧之有?

    “裴相国,听说上午政事堂讨论了朔方军之事,是这样吗?”

    裴旻心中暗暗一叹,朝廷百官想拧成一股绳是多么艰难,总是会存有异心者,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向李庆安告了密?

    李庆安目光冷厉,使他已经无暇多想,裴旻便挺直了腰道:“大将军说得没错,上午政事堂确实讨论了朔方军之事。”

    “哼!”李庆安轻轻哼了一声道:“裴相国不认为政事堂在越权吗?”

    裴旻知道李庆安会这样问,他正颜道:“如果大将军是这样想,那大将军就错了,政事堂并没有讨论朔方的军务,而是在讨论郭子仪关于申请迁两万关内道民户赴灵州之事,我想我们并没有越权,这确实是政事堂所管辖,就像大将军欲迁三十万户中原民众赴安西一样,当时也是政事堂讨论决定。”

    裴旻凿凿之词并没有改变李庆安的定论,他缓缓道:“裴相国,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所做出的让步,我以天威之态入主关中,并没有一脚踏上含元殿,也没有自封为监国,更没有独占政事堂,政事堂的七名相国都是众望所归,相反,我并没有以军权压政权,没有干涉政事堂的行权,我希望我的让步使大唐政局能够保持一种平稳,这是一种平衡,是我们军政双方之间达成的一种默契,如果政事堂要打破这种平衡,要毁坏这种默契,那么裴相国,我会很遗憾地告诉你,我要解散政事堂,让百官重新推荐新相,裴相国愿意这样吗?”

    李庆安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咄咄威胁,让裴旻心中也十分无奈,但他也不想让步,便道:“大将军不干政事的心胸让我们十分敬佩,我们也没有对大将军不敬的意思,但是迁关内道民众赴一事,确实是政事堂地职责所在,当然,迁移民众也会涉及到军方,所以上午我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决定,而是一致认为应该听一听大将军的意见,这就是我现在前来拜访大将军的目的。”

    说完,裴旻取出了郭子仪的奏折,递给旁边的亲兵,亲兵转给了李庆安,李庆安拾起奏折翻了翻,确实和裴旻说的差不多,不过里面还是有些细节和他有关,比如郭子仪希望将位于延州黄河西岸的烽火台一直延伸到朔方,以防止安禄山再次进犯关内道,这个就是他李庆安所管辖的军务。

    但李庆安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把奏折往桌上一推,还给了裴旻,他依然平静地说道:“既然郭子仪一心要向政事堂禀报,那我也没有办法,他是朔方军,我过问不了他的事情,这件事我不想知道,裴相国也不用再和我商量,好了,没有什么事情,裴相国请回去吧!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留裴相国多坐了。”

    裴旻暗暗叹息一声,尽管李庆安态度强硬,但他并不想在原则上退让,他见无法再谈下去,只得起身道:“那好吧!我就告辞了。”

    李庆安一语不发,待裴远告辞离去,他慢慢走到帐门前,望着裴旻的背影走远,他轻轻叹了口气,“良臣高士,可惜不合时宜啊!”

    .......

    接下来两天所发生的事情,都在郭子仪的日程计划之中,郭子仪觐见了新帝和太后,向政事堂正式述职,又拜访了京中的一些退仕元老,但他始终没有来见李庆安一面,在他日程计划中没有和李庆安会面的安排。

    但李庆安也没有过问郭子仪的任何事情,就仿佛郭子仪进京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蹊跷之事也同样发生,第二天上午,政事堂任命河西节度府长史崔平被任命为门下侍郎,安西铸钱使刘晏被任命为户部侍郎判度支郎中。

    就在众人以为这是政事堂向李庆安让步之时,另一个更让人感兴趣的花边消息传出:原本李庆安应在第二天迎娶裴婉儿,正式和裴家联姻,却被李庆安以等待吉日为由,无限期地搁置了,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吉日究竟是何时?

    裴府内,宁州太守裴扬向父亲转述了他从亲家翁中书侍郎卢奂那里得到的消息,裴扬的儿子裴骏便是娶了卢奂之女,卢奂告诉他,他的族兄右相国裴旻率率领政事堂众相国,在郭子仪之事上和李庆安对抗。

    “父亲,卢侍郎说这件事表面上看似无风无波,但实际上暗流激荡,李庆安对此事非常恼火,据说和裴旻已经翻了脸。”

    “我就知道是他在坏裴家大事!”

    裴遵庆气得狠狠一拍桌子,‘砰!’地一声巨响,桌上的笔墨纸砚也跟着跳起来,他恨得牙根直痒,咬牙切齿道:“这个人自命清高,真以为政事堂的权力至高无上吗?哼!我们裴家早晚会死在他手上。”

    裴扬就是裴婉儿的父亲,他是回京参加伯父裴宽的九九祭。正好遇到了此事,虽然父亲裴遵庆深恨裴旻,但裴扬却在一定程度上赞成裴旻的做法,他对父亲一心只考虑家族利益,不考虑朝廷大局的做法也颇有些不以为然。

    他便劝父亲道:“父亲,裴旻这样做其实也是一定道理,自从李隆基用内阁大学士从宫中发诏,削弱中书门下之权后,相权便一直处于弱势状态,李庆安以军阀的姿态强势入主中原,如果将来他即位,必会更加严厉的限制相权,而现在皇帝年幼,正是政事堂重新建立制度之时,如果真等李庆安扫平天下,顺势登基后,那时再来强化相权,恐怕就为时已晚,所以在这紧要关头,裴旻和政事堂决不能退让。”

    “你懂个屁!”

    裴遵庆脸胀得通红,直着脖子吼了起来,“什么重建相权,政事堂什么时候掌过军权?他裴旻一介书生,他以为笼络个郭子仪就能和李庆安对抗吗?他以为所有人都会支持他吗?愚蠢啊!那张筠是什么人,他会支持裴旻?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没有一点教训,张筠是在顺水推舟,把那个蠢货推进深渊,他想进深渊也就罢了,却还要连累裴家,连累我的孙女,愚蠢啊!没有见过这么愚蠢之人。”

    “那父亲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裴遵庆重重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缓缓对儿子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张筠已经把裴旻出卖了,现在看似平静,但我已经嗅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先兆,我估计这次裴旻难保了,就算暂时不倒,恐怕他的右相之位也做不长久了。”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裴扬还有些不相信道:“父亲是不是太高看李庆安了?”

    裴遵庆怔怔地看着儿子,他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种话,他想怒却又怒不出来,只得耐着性子对儿子道:“你和裴旻一样,骨子里都有世家子弟那种清高自傲的毛病,你们都看不起李庆安,以为他不过是一方军阀,靠军事强势才得今天的地位,你们都太自以为是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道为什么崔涣明明被李庆安扳倒了,可后来他为什么又重新入主政事堂?你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吗?”

    裴扬眉头一皱道:“难道不是李庆安后来和李亨妥协的结果?”

    “妥协?哼!”

    裴遵庆冷哼了一声道:“如果是李亨的意思,那崔涣后来为什么变成了赵王党,你想过吗?”

    裴扬有些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

    “你明白了吧!其实李庆安在扳倒崔涣后,又私下笼络了此人,先狠狠教训他,又给他好处,这样就把崔家抓到了自己手中,然后再同意和裴家联姻,将崔、裴两家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再想想看,他为什么会突然调崔平入京,出任门下侍郎,崔平是什么人?”

    裴扬忽然反应过来了,崔平是崔寓之子,崔家嫡系,因和家族之长崔涣关系不好,而三年不得祭祖,他脱口而出,“我明白了,李庆安是要让崔平取代崔涣!”

    “你明白了吧!这是什么,这就是帝王之术。”

    “那我们裴家呢?”裴扬惊问道。

    这时,裴遵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笑道:“我以为李庆安会调裴冕进京,但他却调了刘晏,这说明他心中已有裴家的人选了。”

    “会不会是裴瑜?”

    裴遵庆瞥了儿子一眼,他摇了摇头,淡淡道:“裴瑜太年轻了,二十年后或许可用,而现在,他需要一个老的、辣的、世故一点的,我儿明白了吗?”

    .......

    郭子仪在京中的各项日程活动终于到了尾声,再过两天他便要回灵州了,这天下午,他忽然接到政事堂的通知,让他来紫宸殿参会,继续商讨迁移军户一事,郭子仪心中大喜,这件事一直就没有结论,今天政事堂应该给他一个答复了。

    他立刻兴冲冲地来到了紫宸殿,商议会堂设置在偏殿内,殿内已经坐了近百名大臣,正五品以上的职官都到了,百官济济一堂,甚至连沈太后也出现在殿上的帘幕之后。

    郭子仪有点来晚了,有官员引领他坐到一个空位上,郭子仪谦和地向众人点点头,坐了下来,他正对面便是裴旻,只见他面沉如水,一脸不悦,郭子仪一怔,他这才发现李庆安也在座,他坐在首位,目光中带着一种平淡的笑意。

    裴旻心中十分无奈,原本是今天讨论并通过关内道二万户移民迁灵州一事,但李庆安却终于表态,由于关内道的大量民众都在参与修建唐直道,而且关内道还有五万户民众要迁徙安西,这些事情都没有完成,如果现在就迁两万户民众北上,势必会影响到唐直道的修建,也会影响到安西的汉化,李庆安便提议,可以原则上同意迁民,但必须要等待唐直道修建结束后才能正式施行,另外,要优先满足安西的移民,也就是说,至少要等三年之后了。

    裴旻明知这是李庆安的缓兵之计,但他也无话可说,毕竟唐直道和安西移民批准在先,他也只能默默接受了。

    这时,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钟响,会议开始了,主持今天会议的御史中丞卢奕站起身,先对太后施礼道:“太后,那我们就正式开始了。”

    帘幕后的沈珍珠柔声道:“哀家只是来旁听,并不干政,各位大臣请继续。”

    卢奕又对李庆安点了点头,这才朗声道:“今天的会议是由天下兵马大元帅赵王殿下提议而临时召开,商量对中原的战事,下面会议正式开始。”

    听到这句话,郭子仪的头脑中‘嗡!’的一声,不是讨论移民之事,而是讨论对中原作战,这是怎么回事?他向裴旻望去,裴旻苦笑了一声,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这时李庆安站了起来,他拿出一份奏折对众人道:“这是河北道易州太守颜真卿今天早上发来的急报,安禄山已招胡兵三十万,连同范阳、卢龙的兵力,号称五十万大军,已经在进行最后的备战,安禄山的叛乱将随时爆发,而现在朝廷只有二十万大军,同时还要防御南唐大军北上,这样,抵御安禄山的叛乱我们将面临严重的兵力不足,为了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同时也为了将安禄山堵在河北,我提议朝廷立即出兵中原,收编李亨留在中原十几万军队,我已向太后禀报,太后同意了我的方案。”

    沈珍珠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其实这种军国大事她无权干涉,但李庆安一定要打出她的旗号,她也无可奈何,便朗声道:“安禄山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如果我们守关中不出,那么河东道、河南道都将拱手让给安禄山,那里人口密集,土地肥沃,势必会大大加强安禄山的实力,也给两地的黎民带来无尽的灾难,所以哀家赞成赵王殿下的提议,将安禄山堵在河北,尽可能保护天下黎民,这件事哀家不决定,政事堂可以表决。”

    话音刚落,张筠第一个举起手,“臣赞臣太后之见,同意赵王殿下的提议。”

    紧接着卢奂和韦滔也举起了手,“赞成!”

    张镐和王缙沉思了片刻,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手,这时,政事堂已经五人同意,裴旻和崔涣就算不同意也没有意义了,支持票已经过半,这时崔涣也举起了手,裴旻也只得点点头道:“我也支持御敌于外。”

    “好!”

    李庆安接着道:“既然政事堂通过,那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我需要进行军事部署,我将亲自率十万军出潼关前往洛阳,收复河南道,而河东道太原以北虽有我们的部分兵力,但兵力鲜薄,不足以收复河东全境,更不足以抵御安禄山东侵。”

    说到这,李庆安回头望向郭子仪道:“我提议,郭老将军可兼河东元帅,率朔方大军收复河东,抵御安禄山东侵!”

    ......

    (求十张月票!老高求订阅!)

第五百四十二章 入城洛阳

    季广琛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成为荆州大都督,率领着数千战船,船帆铺天盖地,浩浩荡荡从汉江杀向长安,忽然黑云蔽日,狂风大作,白浪滔天,他的战船在江中剧烈遥晃,眼看要倾覆了.....

    季广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的几名亲兵在拼命摇晃他,“将军,不得了,安西军杀来了?”

    季广琛还有点迷迷糊糊,问道:“风浪这么大,安西军从哪里来?”

    这时喊杀声已经到了帐外,季广琛的亲兵们急得抬起他便跑,冲出大帐,只见外面火光冲天,不知多少帐篷被火点着了,整个天空都被映红,一队队安西骑兵在大营中飞驰,刀光森森,喊杀震天,他的士兵大多光着脚,身上没有盔甲,手中没有武器,他们有的跪地求饶,有的四散奔跑,大营内混乱成一团,一些士兵不甘受戮,奋起和安西骑兵拼杀,他们却远不是安西骑兵的对手,安西骑兵凶猛无比,如一队队下山猛虎,刀光闪过,人头滚滚落地。

    季广琛已经完全清醒,大营内惨烈的情形将他惊呆了,以至于亲兵们扛着他跑,他都没有半点挣扎,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李光弼不是在洛阳吗?李庆安率大军去了滑州,安西军又怎么会从天而降?

    这时,季广琛终于醒悟过来了,他挣扎着要下地,“快放我下来!”

    亲兵们已经顾不上他的反抗了,七手八脚给他套上一身士兵的衣甲,将他推上一匹战马,战马载着季广琛向北营门逃去,可刚到北营门口,只见一声呐喊,数百名安西骑兵从四面将他团团围住,张弓搭箭,长矛锋利,箭头和矛头都对准了他,这时,只见李光弼出现在他面前,望着他淡淡一笑道:“季将军,你认为你能逃得走吗?”

    季广琛调转马头一圈,数百安西军骑兵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他的十几名亲兵大吼一声,准备冲上去突围,季广琛却喝住了他们,“统统不准妄动!”

    他扯掉身上士兵的盔甲,对李光弼一抱拳道:“我死不足惜,请李将军放过我的士兵们。”

    李光弼点了点头,这个季广琛虽是纸上谈兵之辈,不过他体恤士兵,倒也难得,便道:“可以,你让士兵们全部投降,我饶过他们!”

    季广琛调转马头大声喊道:“士兵们听着,全部投降!听我的命令,全部投降!”

    季广琛一遍遍地大喊,大营内渐渐安静下来,不少准备和安西军拼命的士兵都呆呆站住,不知所措,‘当啷!’有人丢下了刀,越来越多的士兵都放下武器,一队安西骑兵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也高声喊道:“投降者手举过头顶,去南营门集中!”

    不多时,一群群士兵都将双手举过头顶,成群结队向南营门而去,季广琛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他不由叹息一声,对李光弼道:“可以了,你可以随意处置我,我可甘心就戮!”

    说完,他眼一闭,伸长了脖子,李光弼却没有理他,冷冷命令周围士兵道:“将他带下去,交给大将军处置!”

    一队骑兵押着季广琛走了,李光弼慢慢走上前,望着一片狼藉的军营,心中轻轻松了口气,还好,大部分都被活捉了,可以向大将军交代。

    大营内的战事很快便结束了,季广琛的三万军队在睡梦中被夜袭,几乎无力抵抗,吓破了胆的士兵们纷纷投降,除了二千余人负隅顽抗而被杀外,包括北营外巡逻兵在内的其余两万七千余人全部投降,主将季广琛被活捉,三万军无一人逃脱,李光弼打出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当天晚上,李光弼命人向李庆安报喜,而他本人则率大军开进了荥阳大粮仓。

    .......

    洛阳,李庆安在数万大军的簇拥下第一次走进了洛阳城,尽管他当年去扬州和出任河南道观察使时都曾经路过洛阳,但那两次他都是行迹匆匆,并没有进洛阳城。

    尽管在他的军籍簿上至今还写着洛阳人氏,可事实上他是第一次来到唐朝的洛阳。

    洛阳,这对李庆安绝不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一千三百年后,他便出生在这座城市,可当他进入大唐十年后,前世的回忆早已经淡淡远去,就仿佛他做个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回到了一千三百年后......

    眼前的洛阳是那么熟悉,可又是那么陌生,巍峨高耸的城墙,厚重的城门,穿过昏黑的城洞,他看到的同样是一座和长安一样的大都市,一片片方整的坊宅,像一块块菜畦,整齐地排列在洛水两岸,这是天下雄城,它身上哪里看得到半点后世的衰败,而后世的洛阳,又哪里还有它祖先的雄姿。

    李庆安万分感慨只是在他进入洛阳的那一刻,很快,前世的追忆便在洛阳民众热烈的欢迎中渐行渐远了。

    李庆安是从洛阳的定鼎门入城,尽管没有任何安排,但洛阳的近三十万民众依然自发前来欢迎安西军入城。

    五万安西大军浩浩荡荡入城,李庆安的马车夹杂在队伍之中,五百名亲兵左右护卫着马车,他们警惕望着周围的情况,他们中间还有人记得李庆安就曾经在汴州的尉氏县被刺杀。

    大道两边的气氛异常热烈,许多人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就仿佛安西军是凯旋归来,对洛阳民众确实就是如此,安西军为大唐开疆辟土,击败大食国,覆灭吐蕃,为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他们没有机会对安西将士表达自己的感激,今天安西将士终于来到了洛阳,洛阳民众怎么能不向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之军表示敬意。

    李庆安坐在马车内,望着两边夹道欢迎他的民众,望着一张张激动而喜悦的笑脸,他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感动,他知道在安史之乱,洛阳几度饱受摧残,尤其是回纥人在洛阳大肆掠夺女人,惊恐万分的洛阳女子躲进白马寺,却被回纥人一把火烧死数万人,造成了历史上白马寺惨案。

    历史因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回纥不可能再来大唐了,潼关也不会再有哥舒翰的昏庸之举,那么洛阳呢?它还会被安禄山攻破,在这里建立大燕王朝吗?

    李庆安希望是不会,可很多事情并不是随他的希望而改变,他只能是尽力不让历史悲剧重演。

    这时,车窗外传来了山海啸般的呼喊:“赵王——现身!”

    “赵王——现身!”

    李庆安一怔,轻轻拉开车帘一角,只见无数的洛阳年轻人在跟着他的马车奔跑,很多人一边跑一边喊:“赵王—现身!”

    李庆安忽然想起了新安县几个老农对自己的评价,把自己描述得如魔鬼一般,新安县离洛阳很近,自己的形象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由一阵苦笑,估计这些跟他马车跑的民众就是想看一看他的尊容。

    李庆安放下了车帘,却忽然听他的亲兵都尉张永庆在对众人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赵王殿下在安西中过箭伤,这次东来一路辛劳,箭伤复发,殿下现在车中养伤,无法见大家,等伤势稍愈,一定会来会见大伙儿!”

    张永庆的喊话很有效果,那数千年轻人便不再追赶马车了,李庆安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家伙真是越来越圆滑了,可想到箭伤,他不由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他花剌子模受的箭伤早已经过了一年,可每逢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而且他竟拉不动七石弓了,这让李庆安感到一阵失落,这或许是老天的安排,使他离战场越来越远。

    安西大军一直前行,前方就是洛水,将洛阳成一分为二,南面主要是民众的街坊,而北面是皇城、宫城和一部分街坊,洛水上架有三座大桥,将洛阳南北连接,而在皇城端门正南的洛水中却有两座人口岛,用泥土堆砌成两座半月形岛,又修有桥梁将岛屿和两岸相连。

    安西一直开进了皇城,才停住了脚步,洛阳皇城内也有和长安一样的三省六部,武则天当年便曾长期在洛阳居住,当时的洛阳才是大唐的政治中心,只是时隔近五十年,洛阳的皇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官员了,一座座巨大的建筑矗立在皇城的应天门广场之上,建筑都有些破败了,偶然有清脆的风铃声传来,它们仿佛在风中诉说着历史的变迁。

    五万大军列队站在应天门官场之上,气势威严壮观,从尚书省官员内,走出一队官员,他们在五万大军中紧张的快步前行,向李庆安的马车走去,为首之人便是东都留守杨慎余,后面还跟着河南府尹裴谞,都畿道长史苗晋卿,以及洛阳令吉温等等十几名官员。

    可以说东都洛阳是贬黜官员的所在,苗晋卿曾是李亨的礼部尚书,李亨南逃后,苗晋卿没有跟随,他随即便被政事堂贬为都畿道长史,吉温也是一样,他是因为和安禄山关系过密而遭贬,从兵部侍郎贬为洛阳县令。

    李庆安从马车中缓缓走了出来,含笑望着杨慎余等一行官员,杨慎余等人上前躬身施礼,道:“东都官员参见赵王殿下,未能出城远迎,请赵王殿下恕罪!”

    “各位大臣不必客气,我今天也是路过洛阳,暂歇一晚,明天我就要启程前往滑州了。”

    裴谞上前笑道:“赵王殿下还是第一次进洛阳城吧!我们当尽地主之谊,陪伴殿下饱览洛阳城的风光。”

    李庆安在出发的前几天还见过裴谞,想不到他这么快便回洛阳了,李庆安笑着点点头,负手向周围望去,在西南角,他看见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和长安的太庙外形一模一样,他一指那座建筑,笑着问裴谞道:“那应该就是太庙吧!”

    “正是洛阳太庙!”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我既为宗室,来了太庙焉能不拜祭一下先祖?”

    ........

第五百四十三章 太庙高辈

    李庆安在二十几名亲卫的陪同下缓缓走进了太庙的大门,裴谞等一干官员却因未得许可而不敢擅入,都在门外等候。

    走进大门,眼前是一片宽阔空旷的广场,十八座华表浮雕高高立在广场两边,正前方则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可当李庆安走上八十一级白玉台阶,走到大殿近处时,他才发现这座大殿已是风烛残年、破败不堪,看得出已经很多年没有维修了。

    正上方是一块漆面斑驳的大匾,上面用篆体写着两个金色大字,‘太庙’,只是长年被风雨侵蚀,被蛀虫啃噬,‘太’字的一点没有了,‘庙’字地外衣也脱落了,变成了‘大由’,李庆安不由摇了摇头,好歹也经历了开元盛世不久,大唐的财政竟然破落之斯吗?连先祖的栖身之地也无暇顾及了。

    他叹了口气,走进了大殿,大殿正中的塑像却使他有些愣住了,只见供奉着一座高约三丈的神像,神像长须白发,手执拂尘,身披道袍,却是太上老君的塑像,只是岁月年久,泥塑的彩面已经脱落,露出了大片黄泥胎的本色。

    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这是李氏大圣祖玄元皇帝的神像,原在太微宫内供奉,因太微宫年久失修坍塌,所以把它移到这里来了。”

    李庆安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名老者双眼微红,长着一只大酒糟鼻子,只见他衣袍邋遢,手中拎一只酒壶,浑身酒气,就像一个城门根下要饭的老叫花子,手上就差拎一根打狗棒。

    但李庆安还是看出他的腰间挂着一只紫金鱼袋,这是从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佩戴,说明这个老者并不是普通人。

    李庆安上下打量他一圈,问道:“请问你是.....”

    老人举起酒葫芦‘咕’地喝了一口酒,眯着一双小眼睛道:“大将军不认识我,我可认识大将军,当年大将军在虢国夫人府邸文射大胜史思明时,我也在一旁观战,一晃快十年过去了,我已是垂暮之年,已被宗室遗忘,唯有酒友相伴。”

    李庆安已经猜到他也是宗室,而且就负责洛阳太庙,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此人是谁,只得歉然道:“很抱歉,我长期在边关,对中原情况不如,实在想不起使君的尊名。”

    “哎!莫说是大将军,就是其他宗室,谁还能记得我这个老迈,我是李奕,丰都县侯,大将军还有点印象吗?”

    李庆安有些想起来了,当初李泌给他说过,大唐宗室中有一人辈分最老,是唐高祖李渊第二十子江王李元祥的重孙,叫什么名字他忘了,好像有个绰号,叫什么‘宗族丐祖’,莫非就是此人?

    “你....就是江王的后人?”

    那老者见李庆安居然知道他,不由感叹道:“难得啊!太宗的子孙想不起我,倒是隐太子的后人还记得我。”

    李庆安心念一动,他又打量了一下这个老者,见他也不过才五十余岁,竟然和唐中宗一辈,还是李隆基的父辈,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可转念又一想,也是合理,他的祖父江王李元祥是在李渊退位时才出生,而他父亲又是在江王年迈时所生,这样一来,老翁称幼童为叔父的情况也自然会发生。

    李庆安就仿佛见到宝贝一样,连忙整衣向他躬身施一礼,“原来是祖翁,庆安不知,多有得罪了。”

    吓得李奕连忙回礼道:“哪里!哪里!是我唐突,惊扰了大将军。”

    这李奕虽然是宗室中最年长之辈,但他却是一个典型的破落李氏宗族,他家里本来还有父亲留下的一点余财,可这个李奕却酒、色、赌均沾,三十余岁时便将家产挥霍一空,禄米又低,使他无法养家,他只得依仗着自己是辈分最老的宗室,在李唐宗室中挨家挨户乞讨度日,在宗室中博得一个‘宗族丐祖’的绰号,到后来人人见他都厌恶之极,他讨不到钱,便在宗族府邸的大门口跳脚大骂,骂后辈不孝,最后连李隆基也看不下去了,在天宝八年时给了他一大笔田产,位于武功县,足足有三百顷,不准他再在宗室中乞讨。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此时他已有妻妾二十余人,子女满堂,全家靠每年不菲的田租度日,日子倒得还算滋润,可好景不长,李豫登基后财政困难,便开始对宗室下手,这个无权无后台的李奕便首当其冲,三百顷土地全部被没收,这对他无疑是晴天霹雳,他一大家子人的生活来源便断绝了,李奕跑到李豫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说他不是兼并土地,是圣上赏赐,求把土地还给他,但李豫收田势头正旺,哪里肯还他,最后便封他为宗正寺洛阳少卿,让他来管洛阳太庙。

    李奕的家已搬到了洛阳,他家里有妻妾儿女一百多人,还有一大群丫鬟仆役,他那点俸禄哪里养得起,再加上他嗜酒如命,家里便一天天入不敷出,日子过得异常窘迫,无奈之下,他便开始克扣贪污,将每年朝廷拨来的近千贯修缮费贪污大半,又偷偷将太庙中一些值钱的器物拿出去变卖,可就是这样,还是不够家中开销,家中妻妾儿女天天和他吵闹,使他心烦意乱,不敢回家,便躲在太庙之中,不料今天正好遇见了来太庙拜祭的李庆安。

    李奕当然知道李庆安是谁,大唐第一实权人物,将来还可能登基为帝,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

    他连忙躬身谄笑道:“那我来领大将军参观太庙吧!”

    “那就有劳祖翁了!”

    “不!不!可别称我翁祖,我是丰都县侯,大将军就叫我县侯好了,当初李三郎也这样称呼我。”

    李庆安微微一笑,“那就请县侯前面带路吧!”

    李奕带他从一扇小门绕去中殿,解释道:“去中殿的大门有点坏了,这几天我正准备找人修理,只好请大将军走小门。”

    这只是他的表面原因,真实的原因却是门两边本来有两只铜炉,被他偷去卖了,他心中发虚,不敢带李庆安从正门走。

    李庆安当然不知真实原因,他见这小门也破败不堪,那大门更不知破烂成什么样,不由眉头一皱道:“这太庙这么破旧了,怎么不修一修?”

    李奕不敢说朝廷没拨钱,朝廷有帐,一查便可知道,他只得含糊道:“朝中庙堂变换不停,也没人关心洛阳太庙,每年就是那一点点小钱,这年头物价飞涨,付工钱都不够,上次请人把太微宫的玄元皇帝像搬来,就花了两千贯钱,根本不够,我只好卖了一点太庙旧货充数,否则那些劳工只肯把玄元皇帝像放在广场上,那怎么行,哎!我这个宗正寺少卿当得窝囊啊!”

    李奕是个极为狡诈之人,搬太上老君像不过是他给自己脱罪的手段,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不搞点工程做做,他怎么能从中弄手脚呢?搬太上老君像实际上只花了不到一百贯,他却虚增了二十倍,就是为了以后盘查太庙时给自己留条后路,反正都是他自己记帐,谁知道花了多少钱?

    尤其在李庆安面前要把事情撇清,将来长安宗正寺查他时,他便可以言辞凿凿道:“我当初给李庆安汇报过了,你们可以去问他。”

    这样便可搪塞过去了,李庆安其实只是随口问问,他此时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对李奕的一点点小心思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来到了中殿,中殿便是供奉李氏宗族灵位的所在了,分为正殿和两个偏殿,正中最高最大的灵牌便是高祖李渊,下面稍小一点的,是太宗李世民,下面是高宗李治、中宗李显,睿宗李旦、敬宗李豫等等,此时李隆基已死,庙号玄宗,但洛阳还没有接到消息,因此还没有他的灵牌。

    正殿便是皇帝的灵位,而右偏殿则是太子亲王等高爵宗室的灵位,还有一个左偏殿则供奉郡王、公侯等中低爵位的李氏宗族,等级森严,没有一点差错,每年都会有宗正寺的官员过来复核。

    李庆安负手站在正殿前,默默地注视着李唐先祖灵位,他并没有急于拜祭,事实上他也无法拜祭,除了高祖李渊外,他先祖的灵位都不在这里。

    站在一旁的李奕心中突然怦怦地跳了起来,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这个机会足以改变他后半生的命运,尽管他还有点忌惮,可是一想到家境之窘迫,想到他的小妾最晚向他哭诉父母无钱看病,想到他的下半辈子将衣食无着,他心中便涌起了一种包天之胆,反正李世民也不是他的先祖,他怕什么?

    他忽然跑到偏殿,抱来了一只满是灰尘的灵牌,当着李庆安的面,将太宗李世民的灵牌移到一旁,而将这只灵牌擦拭干净了,恭恭敬敬地放在高祖李渊的下面:‘隐太子建成之灵’

    李庆安的瞳孔霎时间收缩起来,他慢慢地瞥了这个李奕一眼,他没有想到这个李奕竟是如此胆大包天,不过,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需要这个李唐宗室中辈分最高的人,这就是老天送给他的无价之宝。

    李奕点燃了三炷香递给了李庆安,李庆安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了香,他眼中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李奕心中蓦地一松,他赌了一辈子,他知道自己今天人生的最大赌注,押对了。

    李庆安恭敬对举香对建成的灵牌三鞠躬,将香插在了灵牌前,又取了三炷香给高祖李渊的灵牌也敬了,他望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心中无限感慨,他对李奕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去了。

    李奕望着李庆安远去的背影,他心中乱作一团,他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这只灵牌还需要他摆多久?

    一个月后,丰都县侯李奕被升为宗正寺卿、太子少保,爵封嗣江王,安西节度使府另给他赏钱两万贯,这个消息令无数人愕然,谁也不知道这个落魄的‘宗族丐祖’何以突然得以高升重赏。

    .........

    (感谢富翁成长的打赏,感谢每一个书友的打赏和月票.老高感激不尽)

第五百四十四章 理顺官场

    从太庙出来,李庆安回到了位于皇城内的军营,他又和裴谞等一干大臣谈了一些都畿道的状况,大臣们告辞,这时李庆安却暗留下了裴谞。

    李庆安在洛阳的时间不多,只有一天一夜,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李庆安想做完两件事,一是对太庙的祭奠,这个他已经完成了,就是对洛阳的权力部署,虽然洛阳只是长安的陪都,但它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控制了洛阳,也就控制了整个原,李庆安已经决定驻兵洛阳,但洛阳的政务系统他也需要完全掌控。

    其实目前的洛阳政务体系还比较复杂,既有掌控东都的洛阳留守,又有河南府尹,还有都畿道长史,再有就是洛阳令,这其,真正有实权的是洛阳留守和河南府尹,洛阳留守主要是掌握军权,虽然目前洛阳并没有驻军,但荥阳大粮仓的两千驻军却归属洛阳留守指挥,而通过这两千驻军,洛阳留守便实际控制住了荥阳大粮仓,手掌握了最重要的战略资源粮食,这就是洛阳留守最大的资本。

    其次便是河南府尹,这其实就是地方行政权,和京兆尹一样,河南府尹也是从三品衔,它却不像京兆尹那样受诸多权力部门的限制,更像一州刺史拥有地方实权。

    李庆安的想法便是将洛阳留守和河南府尹二者合二为一,由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来担任,这个人选李庆安也考虑好了,就是裴谞。

    裴谞是裴宽长子,是裴瑜的父亲,而裴瑜又属于李庆安的嫡系派,裴谞无论如何也会帮自己的儿子,尤其李庆安的妹妹小莲就是裴谞的儿媳妇,他们有联姻的关系,所以,对李庆安而言裴谞就是自己在洛阳最合适的代言者。

    更重要是李庆安准备在都畿道推行土地改革,这两天他已经得到了都畿道一府四州的详细土地报告,这里也是土地兼并的重灾区,尤其这里靠近京畿,被宗室权贵占地的情况十分严重,而这些宗室权贵大多都是支持南唐,其大半人都逃去成都,这样一来,便给他的土地改革创造了有力的条件,拿这些人开刀,阻力和代价都最小。

    现在关键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官员替自己推动都畿道的土地改革,管理都畿道的头头脑脑太多,谁都可以管,最后谁都不管,这样可不行。

    片刻,裴谞被士兵领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赵王殿下”

    “裴使君不必客气,请坐下”

    李庆安请裴谞坐下,笑道:“裴使君有没有给自己的孙子想好一个合适的名字?”

    裴谞心本来有点忐忑,他不知道李庆安单独留自己下来的缘故,听他说起孙子,裴谞心立刻轻松下来,孙子可是他的宝贝,他怎么可能没有想好名字呢?

    裴谞便捋须笑道:“已经想好了,就起一个单名,端。”

    ‘裴端’李庆安念了两遍,点点头赞道:“这个名字很好,端正严明,以裴家的家风育他成长,将来必定又是栋梁之材。”

    “多谢殿下赞誉,孩子的母亲端庄贤淑,有她抚养孩子,这才是孩子的立身之本,能有小莲这个儿媳,也是我裴家的福气。”

    两人谈了一会儿孩子,李庆安喝了一口茶,这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我把裴使君留下来,是有一件事想请裴使君帮忙。”

    裴谞心如明镜一样,以李庆安的实力,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帮忙只是一种含蓄的说法,他实际上是要将一件事托付给自己了,他连忙欠身道:“殿下请吩咐”

    “是这样,安禄山造反已成定局,按照我的策略,是想把安禄山的造反烈度控制在河北道内,但安禄山也有强大的实力,我担心安禄山会突破黄河,直插郑州,所以河南道的官粮全部放在荥阳并不安全,我打算把荥阳的粮食全部移到洛阳城来,我看皇城空置无用,正好用来存放粮食,这件事我就想托裴使君来完成。”

    裴谞有些愣住了,搬粮食应该找杨慎余才对,他不明白李庆安的意思,便迟疑着道:“我很愿意为殿下做事,但荥阳的粮食一直是洛阳留守来管理,我这样越权是不是有点.....”

    李庆安轻轻冷笑一声道:“洛阳留守什么时候能管郑州了,说得难听一点,是杨慎余一直在越权,这应该是都畿道长史的权限,与他何干?我正是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合理,我才想着把它理顺。”

    裴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庆安是想夺杨慎余的权,把荥阳的粮食移动洛阳来,自然那两千士兵不会跟来,而由李庆安的军队来负责看守,那这样一来,李庆安的军队便控制住洛阳皇宫,杨慎余就完全被架空了,李庆安又将粮食的控制权交给自己,那就等于是由他取代了杨慎余。

    虽然李庆安这样做比较巧妙,但裴谞总觉得还有一环没有控制好,那就是都畿道长史苗晋卿和洛阳令吉温,尽管他们二人权力都不大,可如果他们二人和杨慎余联合起来,自己未必斗得过他们,尤其李庆安把权力都给了自己,他们三人联合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想到这,他便提醒李庆安道:“可能大将军有所不知,河南府是在都畿道的管辖范围内,严格地说起来,都畿道也可以过问粮食之事。”

    “这个裴使君不用担心,苗晋卿准备调为潞州太守,都畿道长史一职将由裴使君兼任,吉温将调为幽州长史,洛阳令吏部会另外派人来担任,而且我会部署一万军队留守洛阳,这样洛阳的事情也就理顺了。”

    李庆安的安排给裴谞吃了一颗定心丸,也就是说,他将成为洛阳乃至都畿道的最高政务官,本来河南府尹的权力很大,但由于被都畿道和洛阳留守的掣肘,使他权力大打折扣,现在李庆安疏通了几个最关键的节点,裴谞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松了绑一般,一下子权力大涨,再没有人能掣肘他了,他心不由万分感激,连忙起身向李庆安深深施礼道:“卑职一定竭心尽力,为殿下治理好洛阳。”

    李庆安呵呵一笑,又道:“裴使君请坐下面我和你谈一谈在都畿道推行土地改制之事。”

    .......

    次日一早,李庆安率五万大军离开了洛阳,向郑州进,傍晚时分大军抵达偃师县,这时,李光弼亲自押解季广琛也抵达了偃师县,李庆安随即下令大军就地驻营。

    黄昏时分,阴沉了数日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整个都畿道都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之。

    安西军的大营驻扎在一块高地之上,士兵们冒着雨扎下营帐,拉起营栅,几座高高的哨塔建了起来,虽然只是一夜,但李庆安并不敢大意,每一个细节他都要求手下一一落实,这也是安西军的一贯作风,安西军的强大并不仅仅是作战能力,还包括驻军、训练、后勤等等各个方面。

    一切都要考虑细节,一切都一丝不苟,这就是安西军保持强大战斗力的根本原因,比如士兵要冒雨扎营,很多人都会淋透,这难以避免,但作为行军司马,他必须要给每一个淋雨的士兵熬制姜汤,以防御寒气入体,保证士兵的健康也就保证了战斗力,这就是细节。

    大帐内,李庆安一边慢慢地喝一碗姜汤,一边在思考对许叔冀军的对策,本来李亨只给了许叔冀三万军,命他驻守滑州、濮州,主要是为了防御安禄山大军南下,但许叔冀却擅自扩大防御范围,不仅控制滑濮两州,还趁原空虚之机,占领了汴、曹、宋、兖、徐五州,并将军队由三万人扩充到了七万人。

    由此可见许叔冀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想和他李庆安一样,成为一方诸侯,甚至割据河南,也正因为这样,这个许叔冀绝不会轻易放弃他已占领的七州,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离开,他甚至还会和自己一战,所以对付这个许叔冀就不能采取对付季广琛那样的突袭办法,必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就在李庆安思考对策时,他的亲兵在帐外禀报:“大将军,李光弼将军已经到了。”

    李庆安连忙起身笑道:“快命他进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雨雾奔来一个人,反搭着一条羊皮,向这边快步跑来,正是李光弼。

    李光弼跑进了大帐,连声笑道:“好大的雨,这可是农民的福音啊”

    李庆安也笑道:“风调雨顺,也意味着我们这次出兵的顺利,快快进帐,先喝一碗姜茶暖身。”

    李光弼走进大帐,一名亲兵递给他干毛巾,又一人给他端了一碗姜茶,李光弼擦干了头,接过姜茶一口气喝干了,这才长长出一口气,向李庆安躬身施礼。

    李庆安摆摆手笑道:“不用客气了,坐下说话”

    两人在大帐坐下,李庆安便先问道:“季广琛如何了?”

    “我已经将他安置在一处偏帐,不过恭喜大将军,他经过几天的考虑,愿意投降大将军。”

    李庆安笑着点了点头,他本来还想亲自劝说此人投降,既然他自己降了,那就省下自己一份力了,这是最好不过,他便笑道:“那好,我们再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如何对付许叔冀。”

    ......

第五百四十五章

    季广琛是在被俘后的第三天才终于决定投降李庆安,他是被看押他的安西军深为触动,看守他的士兵一共有十六人,除了这十六人,再没有任何人管他,这便让他生出一丝逃跑的念头,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十六人分为四班,每班看守他三个时辰,但在三个时辰,没有一个士兵懈怠偷懒,他们就像十六尊雕像,全神贯注地看守在他帐篷的四角,没有嬉笑打闹,没有荤话玩笑,甚至没有任何说话交流,沉默得令人害怕。

    而他只要稍微有点动静便立刻有士兵来查看,并记录在案,在换岗时他也特别注意到了,换岗士兵皆准时到来,分毫不差,没有任何人说话,签字交接,军规十分严密。

    第一天,季广琛是感到惊讶,他没有想到安西军的普通士兵都是如此严谨,同时他心也充满了冷笑,李光弼是故意做给他看呢第二天,他慢慢地泄气了,安西军看守无懈可击,使他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而到了第三天,他终于感到了震惊,他已经看出来,这不是李光弼故意做给他看,这就是安西军的一贯风格,严谨而一丝不苟。

    季广琛开始沉思了,从这个小小的细节,他便看出了安西军严明的军纪作风,而这种作风不是一天两天整顿便可以做到,这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坚持才能形成,相比之下,李亨的关军就显得军纪十分散漫,很多人都是为混军粮军饷而来,一遇到惨烈一点的战争便投降或者逃命,他的军队就是这样,三万人被两万安西骑兵偷袭,便混乱成一团,绝大多数都是投降或者逃命,只有二千余人想到要抵抗,如果换作是安西军呢?季广琛相信,就算被偷袭,安西军士兵就算是各自为阵,也会与偷袭之军血战到底,甚至以他们的严谨和对斥候的重视,根本就难以被偷袭。

    正是这种对比使一向对安西军有偏见的季广琛开始反思自己,他感到了李亨和李庆安的差距,李庆安的安西军是从无数场血腥的战役千锤百炼而来,而李亨的军队呢?绝大部分士兵连一场像样的战争都没有经历过,他们能够相提并论吗?

    他原以为李亨会将李庆安击败,他季广琛将以忠贞不降而赢得李亨的敬重,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且不说李亨根本不会再信任他,就算会信任,李亨也没有这个机会,李亨必然会败在李庆安手,原的士兵太慵懒了,他们根本敌不过杀气腾腾的安西军。

    季广琛开始考虑自己前途,这时他抛去了傲慢和书生意气,他终于现自己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早投降李庆安,他才有重新被启用的机会。

    就这样,他考虑了三天,终于在押解来洛阳的路上向李光弼表达了他愿意投降的意志。

    茫茫的雨雾,季广琛被几名士兵带进了李庆安的大帐,雨下得很大,尽管有士兵给他撑伞,但他还是被风雨淋得浑身都湿透了。

    此时大帐内,李庆安已经和李光弼谈完了,李庆安坐在主帅之位上批阅从安西送来的奏折,头也不抬一下,李光弼则坐在一旁,他显得有些无奈,他不明白李庆安对季广琛为何这样冷淡。

    李庆安其实很早以前在长安时便认识了这个季广琛,那时他们同为郎将,在他记忆,这个季广琛兵书兵法都极为娴熟,说起来便头头是道,虽然有点纸上谈兵的感觉,但李庆安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是武全才,不仅能带兵打战,也能治理州县。

    另一方面,这个季广琛很孤傲,既不结交世家权贵,也不理睬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普通将领,正因为如此,对于这样的人,李庆安不想对他太过于优待,那样会使他更加骄慢,只有狠狠挫折他的傲气,他才会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命。

    季广琛被带进大帐,没有人给他递干毛巾擦脸,也没有人送姜汤给他暖身,他就孤零零站在帐门前,有点不知所措,这时,一阵风雨吹来,使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投降了李庆安。

    他连忙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抱拳道:“败兵之将季广琛参见安西节度使赵王殿下”

    李庆安还是没有理他,但旁边的李光弼却有点看不下去了,便笑着提醒他道:“季将军是决定为我们大将军效力了吗?”

    季广琛脸胀得通红,要他说出投靠的话实在是千难万难,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表态,他一咬牙,便道:“卑职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李庆安的脸色这才略略缓和一点,他给亲兵使了个眼色,这才缓缓道:“季将军请起吧”

    两名亲兵将他扶起,递给他干毛巾和姜茶,季广琛默默地用毛巾将脸上的雨水擦干了,却对姜茶摇了摇头,表示他不需要。

    “卑职多谢大将军”

    李庆安还是没有理会他,季广琛也没有说话,低着头,他从前的傲气此时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过了片刻,李庆安放下笔,淡淡道:“不知季将军将来有什么打算?”

    “卑职愿听大将军安排。”

    “如果我不再让你从军呢?”

    季广琛没听懂李庆安这句话的意思,他叹了口气道:“那我愿回家种田”

    “哦”李庆安微微一笑,又问他道:“不知季将军家有几亩田产?”

    季广琛的家族是洛阳大族,但他自己家里土地却不多,父母只留给他百十亩地,他沉吟一下便道:“卑职的父母留下了一百二十亩地,卑职的永业田也有两顷良田,一共就是这么多。”

    为官清廉,不贪军士粮饷,这也是季广琛优点之一,李庆安看的就是他这一点,他点了点头,对他道:“我刚才说了,暂时不想让季将军再从军,正好怀州太守上月调走,新太守还没有决定,你就去怀州当太守吧同时兼任怀州团练使。”

    怀州位于黄河以北,就是今天河南焦作一带,也属于都畿道,季广琛虽然不明白李庆安为何不让自己从军,而去从政当太守,但既然他已投降李庆安,自然要服从安排,况且当太守也远远强于他最初的预想,他以为自己会被降级当一个郎将。

    这说明李庆安还是很看重自己,季广琛心激动,他连忙躬身道:“卑职愿去怀州赴任”

    “嗯我现在应该称你为季使君了。”

    李庆安脸色的笑容消失了,他肃然对季广琛道:“你去怀州,在今年内要替我做好两件事情,第一、要依照我安西的团练保甲法训练农丁,给他们军器,藏兵于民,我给你的最低限制是训练三万团练民兵,人数上不封顶,多多益善,如果安禄山南侵,怀州也会遭涂炭,我可不希望怀州民众成为被宰的羔羊,你明白吗?”

    季广琛心凛然,连忙躬身道:“卑职明白”

    李庆安见他态度诚恳,脸色便渐渐缓和一点,又道:“其次就是要配合河南府尹兼都畿道长史裴谞进行土地限制,怀州有十三家权贵的土地是在限制范围内,一共涉及两万七千顷良田,具体名单裴谞会给你,你务必要在年底前均田,不得因为田主是李亨的人而怠法,否则我以军法治你。”

    “卑职不敢,其实卑职也是支持限田,而且对于大将军限田,卑职也有自己的想法。”

    “是吗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李庆安颇感兴趣地问道。

    季广琛刚要开口,李庆安却一摆手笑道:“季使君坐下说吧”

    旁边的李光弼起身笑道:“既然谈,那我就先告辞了。”

    “不你也坐下听听。”

    李庆安不准他走,他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悦道:“你一个,李嗣业一个,都只知道打仗,荔非元礼更不用说,就是一个粗人,这可不行,你们应像段秀实学一学,不仅通武略,而且会治,将来你们才能独挡一方,尤其土地问题,这是历朝历代兴衰的根本问题,几千年前如此,几千年后也是一样,你更要耐住性子听一听”

    李庆安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李光弼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知道自己这个主公对一般小事不会放在心上,但在根本大事上却非常严厉,他不敢争辩,便坐直了身子,准备洗耳恭听。

    李庆安不多说了,对季广琛道:“你说吧”

    季广琛见李庆安对李光弼也是毫不留情地训斥,他心对李庆安更是畏惧,他慢慢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卑职以为大将军限田应该有所针对,不能所有人都一起打,现在应是缓和土地兼并,而不是彻底推翻改革,那样会造成天下地主都群起反对大将军,汉时王莽就是过于激进,而得罪了天下豪强,才使他新朝短暂,我希望大将军不要重蹈覆辙。”

    虽然季广琛说得话并没有什么新意,很多人都提醒过李庆安,但他作为一个将军能看到这一点,已是难能可贵了,李庆安点点头又道:“你说说看,我应该针对哪些人限田?”

    季广琛想了想便道:“刚才大将军也说了,是投靠南唐的权贵,这些人之所以投靠南唐,就是反对大将军,拿他们开刀是理所当然,我看大将军也是这样做,还有一个拥有土地的大户,也是容易下手之人,我劝大将军不妨拿他们开刀。”

    “你说的是寺院吗?”李庆安笑着问道。

    “正是寺院”

    季广琛见李庆安明白自己的心思,他也不由笑了起来,道:“从武则天时代起,佛寺占田愈演愈烈,已经不亚于宗室权贵占田,是大唐的一大毒瘤,天宝元年开始,李隆基尊道抑佛,目的也是想限制寺院侵占土地,但他做得很失败,非但佛寺并田没有被限制住,反而道院也开始占田,民众苦不堪言,敬宗皇帝开始限田,也只是针对宗室权贵,还没有来得及对佛寺道院动手,所以我劝大将军在限制完南唐的权贵宗室之田后,应开始对天下寺院动手,这样不仅可以缓和土地兼并,也不至于被天下名门所憎恨,大将军以为如何?”

    季广琛其实有私心,他的季氏家族就是洛阳名门,他非常清楚他们这个阶层对未来的担心,他们唯恐李庆安的新政波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如果是那样,他们肯定会站起来反抗李庆安的政权,季广琛在很大程度上支持李亨,就是因为李亨明确承诺,将保护他们这个阶层的利益,作为名门大族的相关利益者,季广琛当然希望有机会能说服李庆安,至少能告诉李庆安,他们这个阶层的想法,今天本来是他投降后的第一次任命,却无意得到了这个机会,季广琛便抓住这个机会向李庆安表达了自己的心愿。

    而对李庆安而言,已经不止一个人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包括裴家、崔家、卢家、独孤氏等等,他们都希望李庆安的新政不要涉及太广,不要侵犯到名门世家的利益,今天季广琛不过是在重复很多人说过的话,但今天季广琛的话却很有效果。

    正如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质变一样,季广琛的话是在李庆安开始逐鹿原后的第一番劝说,使李庆安不得不静下心来考虑他下一步的政治方略。

    送走了季广琛和李光弼,李庆安背着手站在帐门前,他凝视着夜色风雨交加,心却思绪起伏,历史上的一个政党,或者一个强势人物,他若想取得天下,必然要依靠一个的阶层,而打烂另一个阶层,他李庆安需要依靠什么阶层?

    ‘依靠农民阶层吗?’

    李庆安摇了摇头,从古至今的夺天下者从来都是利用农民阶层,而不是依靠农民阶层,刘汉、李唐、赵宋、朱明皆是如此,可在马上取天下,又焉能在马上坐天下,秦朝不识时务,推翻了战国贵族阶层,却没有能及时培养出新的可依靠的阶层,暴*于天下,民心尽失,被旧贵族所利用,以致二世而亡;隋朝也一样,隋帝建立三省六部制,目的是想彻底打烂汉晋以来的门阀制度,结果触犯了名门世家的利益,同样也因为没有建立起新的可依靠的阶层,结果天下豪强皆反,使隋二世而亡,最后却被李唐采摘了隋帝种下的成果。

    历史以它决然而从不回头的姿态告诉李庆安,逝者已往,唯有来者可追,顺势而为才是他的明智之举,依靠名门世家打烂李唐宗室,再建立新的阶层来打烂门阀世家,而只要他笼络住农民阶层,门阀世家就没有起兵造反他的基础。

    这才是他的天下。

    ........

第五百五十一章 偷袭陈留

    片刻,亲兵将送信的哥舒翰心腹领了进来,他单膝跪下,给李庆安抱拳施礼道:“卑职被哥舒将军所派,参见赵王殿下”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一路辛苦了,请起身”

    “谢赵王殿下”

    哥舒翰心腹站起身,将一封信递给了李庆安:“这是我家将军给殿下的亲笔信。”

    一名亲兵接过信,呈给了李庆安,李庆安拆开信,他略略看了一遍,又问送信人道:“哥舒将军还有口信吗?”

    “回禀殿下,哥舒将军说,若李亨攻占荆襄会形成与安禄山夹攻中原的态势,请大将军考虑”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庆安又吩咐亲兵道:“带他们下去休息,不可怠慢了”

    亲兵将送信人带走了,这时,李庆安将哥舒翰的信递给了韦青平,“先生看一看”

    韦青平接过信看了一遍,他眉头一皱道:“李瑁愿意以三十万石粮食换取我们出兵,他哪有这么多粮食?”

    “他有”

    李庆安非常了解荆襄的情况,笑道:“说起来李瑁统领荆襄确实占了大便宜,前几年漕渠堵塞,朝廷便有意走长江转汉水漕运,大量的江淮的钱粮转运荆襄,但汉水的河道尚未完全疏通,便将钱粮暂时屯放在襄阳,结果全部便宜了李瑁,否则他哪有钱粮又是修王府、又是大规模招兵,现在又想拿出三十万石给我,先生觉得这个买卖如何,可以达成交易吗?”

    韦青平沉吟片刻道:“大将军,我觉得李亨出兵讨荆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哦?”李庆安饶有兴致笑道:“先生说说看,我倒很想听一听。”

    韦青平叹了口气道:“大将军是否知道,李琬和杨国忠最后怎么功亏一篑?”

    “我看过你的情报,是李隆基密令高仙芝连夜抓捕,对吧”

    “这就是事情的关键了,明明李琬已经夺取了高仙芝的军权,高仙芝已经退闲在家,那高仙芝又怎么能领兵抓捕?那天晚上,李琬也用金牌去城外大营紧急调兵,但没有军队来接应,一个士兵都没有来,李琬绝望中被杀。”

    李庆安有些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军权实际上还是掌握在高仙芝的手中?”

    “一点没错,剑南军掌握实权的大将席元庆、赵崇玼、贾崇瓘等等都是高仙芝从安西带来的心腹将领,他虽指挥权被李琬夺走,但实际上仍然控制着军队,他只要振臂一呼,这些大将都会听从他的指挥,这一点李隆基明白,李亨也一样地清楚。”

    “我明白了”

    李庆安恍然大悟地笑道:“所以李亨出兵襄阳名为征东,实际上是夺高仙芝的军权,对吧”

    韦青平笑着点点头道:“属下认为应该是这样,军权不在自己手中,李亨这个皇位就坐得不牢,他怎肯把军权放在高仙芝手中,所以这次出兵,李系为主帅,高仙芝为副将,再加个鱼朝恩监军,情况就有点微妙了,我没猜错的话,李系会一个一个除掉高仙芝的心腹,而且有高仙芝同时下令,那些将领不服也不行。”

    说到这里,韦青平走到地图前,指着剑南大军的进军路线道:“大将军请看,剑南军从夔州出蜀,我估计他们会在荆州一带长期停留,名义上等李璘的军队,但实际上就是在清洗高仙芝的心腹,至于是否和荆襄军一战,我觉得倒不是李亨考虑的重点了。”

    韦青平的分析让李庆安陷入了沉思,他背着手在大帐内踱步,南方的局势确实很复杂,他出兵荆襄利有,弊同样也有,关键是孰重孰轻,正如哥舒翰的口信,他也不希望李亨过早统一南方,他现在在集中精力对付安禄山,可不想腹背受敌,但同时,李瑁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屯五万军队在南阳,对都畿道虎视眈眈,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机会,如果李亨退兵,而自己又和安禄山激战,就保不住李瑁不会趁机对都畿道下手。

    “大将军,属下以为让南方保持一种对峙局面,对我们利大于弊。”一边的韦青平小声道。

    李庆安点了点头,韦青平说得没错,有李亨牵制住李瑁,谅李瑁也不敢进攻都畿道,让南方保持一种战略平衡,这才符合他的最大利益。

    想到这,李庆安便笑道:“我决定给哥舒翰一个面子,出兵相助,不过也无须真的前往荆襄,只做一种势,便足矣”

    ......

    两天后,李庆安的命令送到了陈留,此时的陈留有李光弼的两万大军驻扎在这里,陈留也就是今天的开封,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对南可遏制江淮之军北上,对北则可防御河北之军南下,也是汴河漕运的重要中转站。

    这里原是许叔翼的大本营,但许叔翼为了集中兵力和李庆安对抗,同时也为了得到安禄山的支援,他便放弃了陈留,将军队集中在了滑州一线,陈留重地便被李光弼轻松占领。

    李庆安的命令抵达陈留当天,李光弼便奉命出兵了,他亲率一万骑兵,配备双马,如一把锐利的长刀,越过宋州,直插数百里外的徐州,两天后,李光弼的骑兵占领了徐州,但他马不停蹄,又继续南下,直扑泗州,仅仅过了一天,安西军的前锋军:三千精锐骑兵便杀到了淮阴县。

    三天,安西骑兵仅仅只用了三天,便千里奔袭,从陈留杀到了淮阴,只距离扬州不足三百里,安西军的霹雳之威震惊了江淮。

    一封封求救信如雪片般地向扬州飞去,扬州江淮军大营内已是一片混乱,吴王李璘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本来他已经准备再次出兵荆襄,配合南唐军队剿灭李瑁的军队,而现在,安西军兵压淮阴,攻到他扬州只需一天的时间。

    李璘不仅不敢再出兵荆州了,而且还用飞鸽传书的方式,火速向荆州的剑南军求援,另一方面,李璘又令长江的渡船准备,一旦安西军攻到扬州,他就立刻撤到长江,乘船逃过大江。

    但安西军占领淮阴后,便没有再继续南下,而是虎视扬州,引箭不发。

    这就是李庆安的势,势的意思是一种力量,一种趋势,而在这里,它不仅是一种力量的展示,而且还是一种威胁、一种警告,杀到淮阴的安西军仅仅只有三千骑兵,但这种战势便冻结住了李璘的十万大军,也冻结住了李亨东取荆襄的计划。

    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整个南方的战局陷入了一种俨如严冬般的僵持。

    ......

    但就像再萧瑟的冬天也有不畏严冬的觅食动物一样,尽管安西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南下江淮,但还是有人忍不住打起了安西军的主意。

    这个人便是许叔翼,他率七万军龟缩在滑州靠近黄河的狭窄地带中,不敢南下,也不敢西退,但安西军也不攻打他,只在郑州和他对峙,已经过去二十几天,安西军始终没有发动战争的迹象。

    僵持的时间过久,许叔翼对安西军的惧怕也一点点淡化了,他心中便有了一种出界的念头,有了一种试探安西军的想法,而恰好此时,李光弼率一万骑兵南下,陈留只剩下一万守军,显得有些力量单薄了,许叔翼便发现了打破僵局的机会,如果他进攻陈留,那李庆安必然会分兵来救,这样便给河北岸的安禄山军创造机会,可以实现原本的计划了。

    其实许叔翼的担心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认为安西军之所以迟迟不打滑州,就是在等安禄山最后退军后,然后再收拾自己,所以他也想趁安禄山军还在卫州之时引发战争,就是在这种强烈念头的趋势下,许叔翼亲率三万军,向陈留发动了闪电进攻.....

    唐朝的黄河还没有夺淮改道,汴州境内并没有大河,只有无数条中小河流,河网密布、土地肥沃,使汴州成为河南道最富饶的粮食产区,随处是大片良田,一眼望不见边际,大片良田之中坐落着一处处村落和城镇,还有蜿蜒的河流和大片森林。

    入夜,一支骑兵大队在宽阔的官道上向北疾驶,这是一万安西骑兵,浩浩荡荡,如奔腾的铁流向北行军而去。

    这支安西骑兵便是留守陈留的安西军,李光弼南下后,由大将李晟率领,李晟也是随李光弼一起从陇右返回,在剿灭吐蕃后,李晟也没有必要久留陇右了,李光弼看重他,便将他一起带回了中原。

    对情报的重视和战争趋势的分析是作为一个名将的基本条件,李晟之所以是中唐名将之一,就在于他缜密的思维和对局势的准确判断,以及他极为善于使用奇兵。

    随着李光弼率军南下,陈留只剩下一万人,李晟的心中便对许叔翼生出了警惕,他也敏锐地判断出,许叔翼很可能会偷袭陈留,为此他派出了近百名斥候赶赴滑州,盯住了许叔翼的一举一动,几乎就许叔翼率三万军南下偷袭陈留之际,李晟便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情报。

    他当即发鸽信向李庆安请示,李庆安只发回一个字:战。

    李晟立刻信心百倍,一般人都会认为安西军会死守陈留城,以坚固高大的城墙为依托,然后派人向不远处的郑州安西军主力求援,这才是正常而稳妥的做法,而李晟却立刻做出决定,不守陈留,而是主动出击,以骑兵的犀利来击溃许叔翼的偷袭,这无疑是一个极为大胆且冒险的举动。

    安西军的行军速度极快,仅一天的时间,大军便抵达了汴州北面的封丘县,这时天已经黑了,眼看要进入滑州地界,李晟便下令放慢速度,等待斥候的消息。

    这时,一名斥候骑兵从远处疾奔而至,他飞奔到李晟面前,勒住战马,抱拳施礼道:“禀报李将军,许叔翼的军队已在五十里外”

    李晟微微一惊,许叔翼的军队来得这么快吗?只有五十里,那许叔翼也应该发现自己了,他略一沉思便问道:“你们可遭遇到许叔翼的斥候?”

    “遭遇到了一支斥候小队,我们发生了激战,对方十人被杀死八人,一人重伤,但还是有一人负伤逃跑了,卑职等无能请将军处罚。”

    李晟摆了摆手,这没有什么处罚的必要,对方也不是傻子,也不会只派出一队斥候,这种平原地区不像山区,很难隐藏,他的一万大军行军,一般都逃不过对方探子的侦查。

    他抬头向四周望去,这一带地势低缓,良田广阔,一条河渠由南向北流去,和南面相比,封丘县的森林不是很茂密,难以隐藏,但土地平坦,极利于骑兵作战。

    李晟知道,一场恶战将不可避免,他立刻命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原地备战”

    一万安西军纷纷下马,他们给马喂水喂干草,让战马尽量保持体力,同时检查弓弩长矛等随身武器,这是安西多年战争所形成的战争素质,不需要人刻意安排指令,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很多人都盘腿坐下闭目养神,在大战中,保持充分的体力才是获得胜利的根本条件。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一个时辰后,斥候兵再一次前来禀报,“李将军,许叔翼的三万军已经到十里之外,正加快速度,向我们这边疾奔而来。”

    李晟不由冷笑一声,看来许叔翼确实是发现他们了,而且是邀功心切,一心想把他们歼灭,来得好

    李晟立刻低声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准备战斗”

    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整,安西军又变得生龙活虎了,他们纷纷翻身上马,箭上弩、刀出鞘,圆盾挺举,长矛锐利,一种对大战的渴望在每个士兵眼中闪动。

    他们仿佛变成了职业的军人,战争就是他们的盛宴,杀人就是他们的珍馐美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这种令人激动的月光盛宴了。

    清冷的月光下,远方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了小小的黑点,黑点越来越近,又形成了一排长长的黑线,正铺天盖地向这边杀来

    他们来了,安西军就俨如发现了猎物的豹子,杀气开始在他们身上迸发,这种杀气如核武爆发,强烈的冲击波向四面扩散。

    李晟的瞳孔收缩成了一线,他一字一句地下令道:“准备冲击,以人头论功”

    .......

    (悲哀,老高开单章求票的结果是名次越来越远,不仅总榜被抛出三十三名以外,而且分类榜也被挤出前六,成了一大笑话,不知多少人在嘲笑老高自不量力,这是<天下>发书以来第一次啊本来想,求票就求月,不要煽情,平平淡淡地求好了,总归是读者的心意,月票该给还是会给,但最后的结果却使老高颜面丢尽,唉各位兄弟,老高写书还算努力,帮老高争一点颜面吧

    书若写得不好,尽管在书评区提,老高虽不能一一答复,但都会认真地拜读.

第五百五十四章 河北大迁(下)

    在檀州密云县以北便是饶州都督府,沿着滦河向北走不远,便来到了辽阔的原野,远方的燕山山巅仿佛精工般雕刻,从那里浮现出一道柔和的斜线,一直画落到山脚那起伏的丘陵上,丘陵上森林茂密,茫茫的原始森林一眼望不见边际,在森林的外围是辽阔的草原,蓝天下绿草芳菲,一群群牛羊在河边悠闲地吃草,牧童枕着头躺在河边发呆,憧憬着他的未来。

    这是一个宁静的早晨,但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早晨不再宁静,牧童吓得一骨碌坐起,呆呆地望着远方。

    只见远方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奔来,瞬间便从小河对面飞驰而过,向东北方向疾奔而去,牧童看得摸了摸后脑勺,这些是什么人,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队骑兵从范阳而来,带着十万火急的情报,向奚人牙帐所在地奔去,奚人牙帐位于饶乐州的东北部,靠近唐朝的营州。

    此时,李延宠的牙帐附近各外地热闹,数千顶帐篷密密麻麻地延绵数里,今天李延宠迎来了唐朝的贵客,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在一顶可以容纳数百人的牛皮大帐中,人声鼎沸,热气腾腾,牛羊肉浓烈的香味弥漫在大帐内,两名大汉在中间空地上斗角摔跤,喝喊声此起彼伏,在大帐靠边,围放着一圈矮桌子,桌上摆满了肉山酒海,各种时令鲜果用陶瓷大盆装盛。

    桌旁的地上铺着羊皮,数十名主人和客人坐在羊皮之上,劝酒吃肉,谈笑风生,气氛非常热烈,当中二人正是李延宠和安禄山。

    安禄山出来已经快半个月了,他在附近走了一圈,契丹、突厥等各个部落都一一安抚到,最后便是奚人,这是他这次北巡的关键。

    怀信王李延宠今年只有四十余岁,身材魁梧雄壮,头大如斗,一脸大胡子,说话的嗓门非常大,劝酒喝酒,酒到杯干,显得豪爽异常,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不大,时时眯缝,会露出一丝狡诈的亮光。

    李延宠对安禄山非常尊重,甚至到了一种卑恭的程度,县官不如现管,李延宠虽然是唐朝藩属,但安禄山才是他的真正管辖者,不过奚和契丹一样,都非常独立,安禄山也只是他们名义上的管辖人,今天这般客气是因为李延宠知道安禄山所来的目的,是要请求他派兵相助。

    李延宠的奚部落有八万雄兵,个个都是凶猛无比的勇士,这也是他最大的财富,安禄山想来借他最宝贵的财富,怎么可能让他轻而易举拿走?

    当然,李延宠也愿意借兵,他知道安禄山要造反了,安禄山一旦杀向河北州县,那也是他们奚人发财的时刻,女人、财帛、金银珠宝,这些都是他们部落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但是,谈判是必须的,安禄山必须要满足他最大的条件。

    “安大帅,这杯酒是我再敬你,感谢大帅这几年对我的特殊关照!”

    李延宠站起身,将满满一大杯羊奶酒敬给安禄山,安禄山已经喝了不少,南瓜似的大脸上红得如猪肝一般,他低头摆了摆手,拒绝道:“你的酒我不喝了,除非你答应借兵,否则今天我不会再喝你的一滴酒。”

    “咳!不就是借兵吗?好说!好说!安大帅都亲自来了,这个面子我能不给吗?先喝了这杯酒,我们再谈借兵之事。“

    李延宠眯缝着小眼睛,眼中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狡诈之色,安禄山似乎没有看到,呵呵笑道:“那好!我就喝了这杯,我们就谈正事。”

    他却不接李延宠的酒杯,而是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倒转酒杯口向桌子一扣,表示喝干了。

    “好!痛快。”

    李延宠一招手,过来两名年轻漂亮的奚人少女给安禄山倒酒,李延宠指着这两名少女对安禄山笑道:“这两个美女都只有十六岁,未经人道,今天晚上让她们一起伺候大帅,怎么样!”

    两名少女脸上都露出了羞涩,扭过头去,若是从前,以安禄山的色心哪有不受之礼,但今天他却没有这个心情,他再不把奚人军队弄到手,那就会严重影响到他起兵南下的计划,此时,就算再是美若天仙的少女也比不上八万大军重要。

    但虚伪的客气还是要的,安禄山呵呵笑道:“李都督的心意我领了,两个女子我会收下,不过如果我们谈谈借兵的事,我会更高兴。”

    “那好吧!就谈借兵。”

    李延宠见时机已经到了,也不再拖延了,他坐了下来,慢慢地喝了一口酒,这才笑道:“大帅几次派人来说借兵之事了,我本人当然愿意,只是我族中有很多不同意见,光我愿意还不行,还得说服族中长老,唉!不瞒大帅,众口难调啊!”

    安禄山心中大骂,什么狗屁众口难调,多少年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就是李延宠说了算,不过是在找借口漫天开口罢了。

    安禄山也不多说什么,便直接道:“你就直说吧!族中要价最高的是什么?”

    “这个......”

    李延宠想了想,他眯起了小眼睛道:“我们想要长安二十万女人。”

    “这个可不行!”

    安禄山勃然变色了,二十万长安女人,这个太过分了,他办不到,“换个城市吧!长安是都城,很难。”

    安禄山知道奚人和契丹人一样,都极为好色,他们出兵基本都是为了抢掠女人,随自己出兵,路上肯定会一路掠夺,这还不够,他们居然还打长安的主意,真把长安女人给他们,自己这个大燕皇帝可就别想当了。

    李延宠见安禄山当场拒绝,他不由脸色一变,冷冷道:“安大帅,我士兵可是要为你卖命的,连个女人都不肯给吗?”

    安禄山想到借兵之事,口气又软了下来,道:“你一路掠夺,难道女人还不够多吗?给点别的吧!我给你一百万贯钱,可好?”

    钱,李延宠当然也要,但那些可以沿路劫掠,而女人却更重要,尤其长安的女人,都是上等货色,他曾去过一次长安,眼睛都看直了,他还是摇摇头道:“大帅有所不知啊!沿途劫掠的女人不过玩玩罢了,难道还能送回部落?我们奚人有二十万男子,我准备每人配一个长安唐女,专门给我们奚人生育后代,我们人口太少了,需要大量的女人。”

    安禄山还是不肯,道:“长安是都城,太敏感了,你换一个城市我就答应你。”

    “那好吧!”

    李延宠便退而求其次道:“我要洛阳的女人,三十万人,这次安帅没有问题吧!”

    安禄山呆了一下,洛阳?他倒是忘了,那个地方也不行,他只想到了普通州县,根本没有考虑洛阳长安等大城市。

    李延宠察言观色,他见安禄山脸上露出为难,知道又是不肯,不由心中一阵恼火,长安不给,洛阳也不给,还想让自己的士兵给他卖命吗?

    他不由拉长了声调道:“大帅,你再想想吧!我的八万大军,将个个为你效死命,这可是别人做不到的,大帅也不用急着答复,明天我听你消息。”

    安禄山刚想说话,这时他身后的亲兵忽然低声道:“大帅,好像有紧急军情。”

    安禄山一怔,见大帐门口果然有范阳报信兵,脸色非常焦急,他便对李延宠笑道:“李都督先坐,我去去就来。”

    安禄山走出大帐,眉头一皱,问报信的校尉道:“出了什么事?这般惊慌!”

    校尉上前一步,取出一封信道:“大帅,这是高先生的信,河北出乱子了。”

    “出乱子了?会出什么乱子。”

    安禄山接过信刷地撕开了,抖开信纸匆匆看了一遍,他不由大吃一惊,朝廷竟然在河北大量移民,已经十几天,这可不得了,农民都走了,谁给他种军粮,他顿时心急火燎,想要下命令,可情况又不熟悉,如今之计只有立即赶回去处理,但奚人借兵之事却拖住了他,这件事不能再耽误了。

    安禄山一咬牙,也罢,先答应了他,以后再说,他立刻走进大帐,回到了座位上,他举起一杯酒,对李延宠道:“那好吧!我们喝了这杯酒就一言为定。”

    李延宠一愣,安禄山居然答应了,他急忙确认道:“洛阳,三十万女人。”

    “没错,我答应你了。”

    李延宠大喜,连忙举杯道:“那我们一言为定了!”

    两人酒杯一碰,一起大笑起来。

    .........

    三天后,安禄山赶回了幽州,尽管安禄山已经立了新帝,还自封为尚书令,但天下州县根本就不承认,使他的立帝成为笑柄,他自己也有点泄气了,尽管这个伪皇帝以后还有用处,但安禄山不再优待他,将他关在一座空置王府中,所谓的朝廷也成了空架子,那些尚书相国也纷纷恢复了原本的身份,史思明、高尚、蔡希德、李怀仙、张忠志、李归仁等等,都脱去朝服,重新成为了安禄山的大将和谋士,连安禄山自己也不想当什么尚书令了,他依然做他的燕王,同时也不放弃范阳节度使的位子。

    安禄山的帅府内,安禄山坐在帅椅上,十几名心腹大将和谋士站在一旁,安禄山阴沉着脸听情报头目张通儒关于移民的禀报。

    “移民已经历时半月,河北道各州县中,除了幽州北方的数州外,其他州县都在大规模迁徙民众,以相、魏、贝、洺、博等五州人数最多,尤其相州,人口锐减七成,据初步估计,入河东道的移民已近四十万户。

    “浑蛋!”

    安禄山再也忍不住了,他拾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向地上砸去,‘砰!’砚台碎片四溅,四十万户农民,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河北道近一半的人口流失了,人都跑光了,谁来养他的军队?

    他怒不可遏,冲着他的手下大吼起来,“你们都在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人跑掉吗?你们为什么不拦截,说!为什么?”

    众人都低下了头,尽管问题是出在安禄山的身上,他自己下过严令,任何百人以上的调动必须有他的令箭,调千人兵更要他的金牌,至于万人军,则需要虎符,但不管令箭、金牌还是虎符,违反之人结果都一样,擅自出兵者,立斩!

    这是范阳军上下皆知的事情,现在安禄山自己倒不承认了,尽管人人心中都明白,但谁也不敢吭声,真把事情说破,惹恼了安禄山,那大家都得遭殃了。

    这时,谋士高尚出列道:“大帅请息怒,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我们鲁莽行事,可能会坏大帅的大事。”

    安禄山最相信的人就是高尚,听他这样一说,安禄山也渐渐平静下来,道:“怎么个不简单,你说!”

    “大帅,拦截移民简单,关键是郭子仪的十万大军就在河北边上,我们一旦拦截移民,郭子仪的军队必然出来干涉,那时矛盾激化,很可能酿成大战,而大帅又不在幽州,万一局势恶化,恐怕我们更加得不偿失,而且会影响大帅的大计。”

    “嗯!”

    安禄山长长出了口闷气,怒气稍敛,其实他心里明白,根本原因是没有他的军令,每人敢出兵,高尚不过是找一个台阶他下罢了。

    他点点头道:“先生说得也有道理,我现在起事的准备还没有完成,一旦真发生大战,恐怕就会局势失控了,不过......”

    说到‘不过’二字,安禄山的声音又变得严厉起来,他对众人厉声道:“眼看要到秋收,农民却都跑掉了,那秋收怎么办?我绝不能允许河北变成鬼域,无论如何从现在开始,移民不能再走一人,就算发生和郭子仪的对抗也在所不惜,我们必须要杀一儆百!”

    说完,他扫视一圈众人,最后落到史思明的身上。

    “史思明听令!”

    “末将在!”

    史思明一步上前,躬身抱拳道:“请大帅下令。”

    安禄山取过一尊金制虎符,往桌上重重一放,恶狠狠道:“我给你三万军,开往井陉,给我斩杀五千农民,用他们的人头来警告逃亡者!”

    ..........

    (求大家月票支持!!求订阅!!)

第五百五十五章 颜氏兄弟

    太行山仿佛一条巨龙,横亘在河东道、河北道以及河南道之间,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

    河东道的许多条河流切穿太行山,沁水、丹水、漳水、滹沱水、桑干水等等,漫长的岁月中因长年被风水侵蚀,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支离破碎的山涧深壑,其中八条要道便形成了八条著名的战略军事要道,被称为太行八陉。

    军都、蒲阴、飞狐、井陉、白陉等等八条军事要道是河北、河东两道相连的命脉要道,自古便修筑了无数的坚堡雄关进行防御,这次河北大移民便是通过这些要道将大量的河北民众送往河东。

    井陉是太行山中部一条最著名的军事要道,由于它直通河东心脏太原,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其中河北道井陉县内的土门关更是井陉咽喉,夺取了它,便能掌握井陉的主动权。

    在唐王朝的军事部署中,太行八陉的防御任务一般都是交给河东军负责,这是由于河东节度本身就是承担一种辅助的军事职能,它不像范阳节度那样对面突厥、契丹等强敌,它更多是为了保护北都太原的安全,正是因为这样,太行八陉便是由河东节度府下面的守军来控制。

    安禄山当年占领河东时也一度控制了太行八陉的各个关隘,但他在关内道战败后,全线退出河东,也包括太行八陉,随后被李庆安和李亨的军队先后占领。

    按照李亨和李庆安达成的协议,井陉位于太原一线,它应由李庆安的军队控制,目前井陉一共有一千军队驻扎,属于安西系,叫做承天军,一千人共分在两个关隘口驻扎,一个在井陉的河东起点,叫做故关,而另一个便是河北终点土门关。

    和其他七陉一样,井陉上也同样挤满了西迁的河北移民,官道上浩浩荡荡,迁徙的民众一眼望不见边际,足有近十万人之众,声势极为壮观。

    这些民众主要来自于恒、赵、定、深、冀、德六州,和南方的相州魏州相比,北方各州的迁徙时间比较晚,在十天前才开始发动,在七天前才渐渐形成规模,虽然时间较晚,但因为北方各州更靠近幽州,所受伤害的可能性更大,民众也更恐慌,因此短时间内汇成的移民浪潮比南方各州更要汹涌,这已经是第四批移民了。

    一辆辆破旧的牛车和马车在官道上吱吱嘎嘎行走,男人牵着牛车,步履沉重走在前面,平板牛车上载满了他们的全部家当,一些锅瓢盆碗,盛满清水的大葫芦,几袋粮食面饼,边上还有一堆刚刚采摘的山果蔬菜,在车的后面还坐着白发苍苍的父母,他们怀着抱着稚幼的孙子,他们充满了沧桑的眼睛里带着对前途的迷茫和离开故土的伤感。

    小孩子则没有这么多感受,他抱着一个梨,眼睛里是兴奋和好奇,东张西望,路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比新奇。

    孩子的母亲则挺着大肚子跟在牛车旁,看得出她又怀孕了,步履蹒跚,但牛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她只得跟在丈夫身后步行,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扶住一只楠木箱,箱子里可能是她当年的几匹嫁妆绸缎和几贯铜钱,或许还有几件压箱的衣裙首饰,从女人小心重视的程度,便可看得出这只楠木箱是他们家最宝贵的财产。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几乎官道上的每一个移民家庭都和他们相似,此时,绝大部分人都已经不是为了三十亩地而离开家园,而是为了逃命,为了尽快逃离这片即将爆发战争的土地。

    朝廷对南附的胡人采取宽容怀柔的政策,给予他们自治和自由的权力,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当权者眼中,这些胡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如丧家之犬,跑到大唐的屋檐下依附,这些胡人的依附给当权者带来的是妄自尊大心理的满足。

    但对于和这些胡人相邻生活的底层民众,感受却和当权者完全不同,他们看到的更是这些胡人的凶狠和贪婪,丧家犬对上是摇尾乞怜,而对民众却不时露出狰狞的犬牙,露出恶犬的本来面目,使这些卑微的民众对他们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安禄山招募了数十万依附胡人为兵,柔弱的汉民们都深深体会到了危险将至,只有逃,逃离危险,越远越好,正因为这种心理,七成以上的移民都选择了陇右。

    一万八千余户民众在井陉县的官道上向土门关方向前进,他们以宗族为单位,一个宗族便有百户人家,以族长来统一安排照顾,每个宗族旁都会有几十名年轻的小伙子列队行走,他们手执弓箭长剑护卫自己宗族。

    而队伍中不时有骑马的衙役来维持秩序,排解宗族之间的纠纷,这时,一户恒州蒋氏宗族和一户赵州穆氏家族因年轻人的气盛而发生了争吵,互不相让,数百年轻人对峙着,怒目对视,手执长剑木棒,大有集体斗殴的架势,有衙役见势不妙,急忙去禀报两州的高官。

    片刻,一队衙役护卫着几名官员骑马驰来,为首是一名中年男子,身材中等,长得十分黑瘦,他便是赵州太守颜真卿,颜真卿在开元二十二年中进士而出仕,几次出任监察御史,后又升为殿中侍御史,因刚正不阿而得罪了杨国忠,被贬到地方为官,后又升为德州太守,政绩显著,去年因赵州闹蝗灾,他便被政事堂调为赵州太守,在他积极治理下,灾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已经接到朝廷调令,将回朝出任刑部侍郎,在尚未离任之时,正好遇到了这次河北大移民,他也是坚决支持一名,不惜放缓离任,积极投身到动员赵州民众的西迁中去,先后送走了三批民众。

    几名官员中,除了赵州太守颜真卿外,还有恒州太守颜杲卿和长史袁履谦,说来也巧,颜杲卿便是颜真卿的族兄,两兄弟都在河北为太守,且是相邻的两州,也同样政绩卓著,深得民心。

    两位兄弟太守正在商量如何发放官仓粮食问题,忽然听说有赵、恒两州的民众发生争执,便立刻前来察看。

    此时迁徙的大队已经因为两户宗族的争执而停顿了下来,这两户宗族显然都是大族,两户宗族的年轻子弟聚在一起有三百人之众,他们站在一片空地上对峙,怒目圆睁,情绪激动,而两个族长也毫不相让,站在队伍后鼓动自己的子弟。

    其实两家人的争端祸起昨夜,因为移民的路途口粮是由官仓提供,每天按人头发放,由各宗族的族长来统一领走,由他们进行宗族内的分配,蒋氏宗族昨晚少了两袋粮食,有人发现可能是被穆家人所偷,两个宗族便争吵起来,尽管后来官方又给蒋氏家族补了两袋粮食作为补偿,结束了争吵,但两家的矛盾却没有解决,今天两家人发生争吵,矛盾再一次爆发,且开始炽热化了。

    就在两个宗族即将爆发械斗之时,颜氏兄弟赶到了,颜真卿大喝一声道:“全部住手!”

    几十名衙役冲了上去,将两个宗族分开,畏官是中国农民的历来传统,尤其是颜真卿这样的高官,随着颜真卿的一声大喝,三百多名两族子弟都纷纷放下了刀剑棍棒,不敢再嚣张。

    颜杲卿也驰马上前,他在地方为官的时间更久,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矛盾,便对两方人道:“你们的族长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两户宗族的族长听太守点名要见他们,都战战兢兢走了上来,躬身施礼道:“小民参见颜太守。”

    “你们两族为何争执?”

    “回禀太守,他们昨晚偷了我们的口粮。”

    “胡说!我们自己就有口粮,为何要偷你们的?”

    “明明有人看见了,你还不承认!”

    “你胡说八道!”

    两户族长像两只公鸡似的脸红脖子粗的争吵起来,颜杲卿眉头一皱,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各打五十大板,把他们打痛,他们就不敢争吵了。

    “好了,你们为了家族之私,影响大家的进度,今晚你们两家粮食各减一半,明天再吵,再减一半,什么时候不吵就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两户宗族都一起呆住了,他们对望一眼,一起恳求道:“回禀太守,我们不敢再吵,请太守饶过我们。”

    “今天不饶,明天再说,走吧!”

    颜杲卿毫不手软地解决了两家的争端,队伍又重新出发,继续向西方浩浩荡荡前行,这时,颜真卿走过来笑道:“想不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颜杲卿淡淡一笑道:“是啊!很多事情只要找准要害,一刀便可见效,用不着费什么口舌心神,他们说到底不就是为了粮食么?”

    颜真卿点点头笑道:“兄长说得不错!”

    颜杲卿又笑道:“这批移民送过土门关,贤弟就该入朝了吧!”

    “是啊!昨天吏部又发牒文催促了,我已经拖了两次,这一次拖不下去了,准备明天赴京城就任,我的继任可能一时还来不了,移民之事就多多拜托兄长。”

    “嗯!放心去吧!我能处理好。”

    两人调转马头,便加速向西而去。

    天色渐渐地黑了,队伍终于抵达了土门关,土门关上火把点染,照如白昼,关上有五百安西军守卫,守将是一名校尉,叫做余方,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军官,这时他见大队移民到来,便立刻下令道:“开门放人!”

    土门关的大门缓缓开启了,数以万计的移民开始向关内蜂拥而入,叫声、吵嚷声、小孩的哭声闹成一片,衙役们急得大声叫喊:“不要急!一个个进,都能进去。”

    余方不由摇了摇头,早一点晚一点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可急的。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从远处飞奔而至,他神情焦急,可城门被民众堵塞,他却进不去,余方见斥候神情惊惶,不由探身喊道:“发生了什么事?”

    斥候看了一眼身旁的民众,又不敢大声说出,便取出情报插在箭上,掰去了箭头,一箭射上城头,有士兵拾起交给余方,余方勉强识字,他打开情报,顿时脸色大变。

    数万幽州骑兵正向这里杀来,前锋已经在三十里外了。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890/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高月所写的《天下》为转载作品,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介绍:
天宝五载,大唐建国已过百年,经历的近数十年的治国,已知天命的李隆基有些疲惫了,自从他册封了杨氏为贵妃后,他的心思也渐渐地离开了枯燥而繁琐的朝政。
‘欢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他开始纵情于音乐歌舞之中,从此皇帝不再早朝......
而就在这年的春天,安西的粟楼烽戍堡来了一名新人。
-----
高月继《大唐万户侯》、《名门》之后的第三部中唐架空历史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