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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txt下载     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二章 渡河阻击(上)

    夜幕悄然降临了阿姆河畔,一轮弯月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银色的月光洒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使金色沙漠又换上了一件银色的外衣,夜风中,隐隐传来阿姆河浪花的撞击声,浩瀚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水势翻腾,阿姆河拖着沉重的身躯,喘息着将滚滚的河水推向遥远的北方。

    在岸边,一队队唐军斥候飞驰而过,他们凝望着水面,当水面上出现有一丝动静,斥候们立刻停住战马仔细察看,唯恐放过任何线索,在查尔朱城对岸,唐军已经全面戒备,阿姆河出现了水位降低的异常,使唐军警惕起来。

    阿姆河边,李庆安正在查看水位降低情况,负责这次拦截战的主将李嗣业也在旁边一同查看,目前李嗣业官任安西节度副使、大宛兵马使兼新军都团练使,安西军的新兵训练除了骑射在碎叶训练外,后续的搏斗阵列等训练都在石国进行,由李嗣业负责训练,这次拦截大食军渡阿姆河,由于安西军精锐主力都在河西未归,另一部分兵力放在漠北,还有部分兵力转移到疏勒,准备对信德和旁遮普用兵,兵力分散较多,而河中的四万军大多是粟特本地人,战力稍差,李庆安不得已,只能启用在训新兵来应付河中危机,这就使一直被闲置的李嗣业有了用武之地。

    自从李庆安逐渐感受到了来自长安越来越大的压力后,他的人事暗调也渐渐露出了水面,重用荔非兄弟、段秀实、崔乾佑等嫡系将领,打压非嫡系大将,尤其一些可能会被李隆基收买或直接威胁到他地位的老将,他也采用不同的手段进行控制,比如封常清,在李庆安被贬为河南道观察使后,正是封常清掌控了他的北庭,尽管李庆安以大度地姿态和他和解后,但危机初现后,李庆安还是第一个将他贬黜了,任命他为银城都督,管理吐蕃移民,将他军权剥夺殆尽,其二便是李嗣业了,尽管李庆安和他私交不错,但李嗣业对他同样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不过李嗣业又不同于封常清,在某种程度他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因此李庆安便用了一种委婉的方式,派他到遥远的石国训练新兵,这也是李嗣业自己的主动要求,从目前李庆安各方面掌握的情报来看,李隆基的魔掌尚未伸向李嗣业,李庆安这才调用他来阿姆河对付大食军。

    同时,李庆安也想利用这次机会和李嗣业进行沟通,看能不能把他彻底拉进自己的阵营,一场河中危机,李庆安考虑的绝不仅仅是战争。

    “大将军,下午时明明河水齐在这里,你看!”

    李嗣业用竹竿指着浸有水迹的大石,道:“可现在居然下降了一尺多,真是它娘的怪异,这让我想起了当年打连云堡时的情形,难道也是天意?”

    “不可能是天意。”

    “不是天意那是什么?莫名其妙地下降了一尺。”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问道:“会不会是他们在上游什么地方扒开决口,让河水分流的结果?”

    “有可能!”

    李嗣业向远处挥了挥手令道:“把向导找来!”

    片刻,几名士兵带来了一名粟特老人,李嗣业指着他对李庆安介绍道:“他是长年生活在阿姆河边的船工,对于阿姆河,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会说突厥语,大将军可以直接问他。”

    李庆安在大石上坐了下来,温和地问道:“老丈贵姓?在阿姆河边生活多少年了?”

    老人已得知对方就是安西节度使,他恭敬地答道:“小人叫巴吉,在阿姆河边已经生活了四十年,对阿姆河的脾气我了如指掌。”

    “那我来问你,河水忽然下降了一尺,这是什么缘故?”

    老人上前仔细观察了片刻道:“这种情况以前也曾生过几次,就是夏天突降暴雨,河水暴涨,南面一百里外生了溃堤导致。”

    李庆安立刻追问道:“阿姆河有容易溃堤之处吗?”

    “有!有好几个地方,离这里最近的一处就是南方一百里外的西岸,我们粟特人叫做阿巴里塘,那里是一处转弯,河床较浅,河水基本和岸边平行,而堤岸外地势较为低洼,一旦遇到暴雨导致河水大涨,河水就会溢出,冲进沙漠中,下游的河水就会出现下降的现象。”

    李庆安抬头看了看南方的天色,和这里一样的天气晴朗,没有什么暴雨,他又问道:“如果没有暴雨,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导致溃堤?”

    老人肯定地答道:“那就是有人故意扒开了河堤,人为放水了。”

    李庆安和李嗣业对望了一眼,果然是这样,是大食军所为,这极可能是他们要动进攻的先兆了,李庆安眉头一皱又问道:“老丈,这河水只下降了一尺,它会使渡河变得容易吗?”

    “会的,可别小看了这一点下降。”老人指着河面道:“你们请看河面,波浪明显地减少了,这样渡河就会容易得多,而且根据我的经验,水位还会继续下降,那时渡河就会更加容易,我从前见过大食军队渡河,是用一种庞大的羊皮筏子,一次可以运一百人渡河,看着就让人害怕。”

    李庆安点了点头,“老丈,多谢了!”

    让士兵带走老人,李庆安立刻对李嗣业道:“现在可以肯定大食人要进攻了,但什么时候进攻我们不知道,或许是今晚,或许是明晚,或许是从别的河段,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有半点大意,你立刻加派人手在沿岸巡逻,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汇报,另外要确定是不是百里外溃堤,如果是的话,我们就能大致推断出对方的渡河位置。”

    李嗣业连声答应,迅去部署对应方案了,李庆安凝望着黑沉沉的河对岸,不由自言自语道:“阿布.穆斯林,你真的不在意自己吗?”

    ...........

    唐军斥候在岸边疾奔,很快,唐军便确定了对岸溃堤的位置,南方一百里开外,就在巴吉老人所说的地方,那边的河面出现了异常,放木下去,木块迅向对岸漂去,而且上游的水位并没有减少,就这里开始水位下降。

    夜越来越深,水位的下降忽然停止了。

    “七郎,我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正向我们扑来!”

    李嗣业的声音很低沉,他凝视着对岸,手紧握刀柄,目光中充满了杀机。

    李庆安瞥了一眼李嗣业,他心中略略感到惊异,刚才李嗣业竟然称呼他‘七郎’,这是在他自己在不知不觉时说出,这一刻,李庆安忽然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从前和李嗣业一起并肩战斗的时候,一丝感动在他心中悄然泛起,他微微笑了笑道:“要不要我们再比一次,看谁杀敌最多?”

    李嗣业惊讶地看着李庆安,他从李庆安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看到了一种友情的暖意,他心中也异常感动,忽然仰天大笑道:“好!我们就再比一次。”

    他手向后一招,“取我的陌刀来!”

    李庆安也对亲兵令道:“拿我弓箭来。”

    .......

    河对岸,查尔朱城下,八千大食军已经列队待,齐雅德骑在战马之上,他目光阴鹜,带着一种刻骨的仇恨望着对岸,他恨之入骨,那日复一日抡动铁镐,那每天晚上一盘霉的黑豆,那痛彻骨髓的皮鞭抽打,还有那那沉重的脚镣,不仅铐住了他的**,也摧残了他的灵魂,那一幕幕让他不堪回的往事在他脑海中浮动,战俘的经历不仅羞辱了他的自信,也毁掉了他的前程。

    齐雅德向城楼上望去,城楼上,他看见了一条瘦长的身影,像一棵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齐雅德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悲凉,阿布.穆斯林和他一样也是失败者,他能理解一个失败者的心境,胜负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迈出了复仇的一步,这种勇气不是常人能体会到。

    “齐雅德将军,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一名大食将领勒住战马,向他禀报道。

    齐雅德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色,夜色深沉,弯月如钩,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色,给大地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是杀人的时刻到来,他又看了看阿布.穆斯林,城墙上阿布.穆斯林的身影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就仿佛即将爆的战斗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击鼓!三千军渡河!”齐雅德紧闭的嘴唇里下达了战争的命令。

    “咚!咚!咚!”低沉的战鼓敲响了,第一先锋军共计三千士兵列队向河岸走去。

    在岸边,已经放着近百艘巨大的羊皮筏,羊皮筏以原木搭成架子,上面蒙上羊皮,体型巨大,一艘这样的羊皮筏需要用一千只羊的皮来缝制,这种羊皮筏曾经给阿拔斯的军队带来过辉煌的胜利,二十万大军就是靠这种羊皮筏渡过了底格里斯河和幼拉底河,将倭马亚的军队彻底击溃,今天,呼罗珊军队将乘坐同样的羊皮筏渡过阿姆河,征服河中。

    羊皮筏一次可以运送百人,但考虑到会遭遇阻击,羊皮筏便没有满员运载,一艘筏子只运载三十人和他们的战马,其中十人执盾站在前端,防御唐军的弓箭,另外二十则分坐两边,奋力划桨,将皮筏划向对岸。

    第一艘筏子下水了,十几名士兵牵马站在筏子之上,两边各有七八人向河中推送,在筏子入水的刹那,他们迅爬上了筏子,奋力划桨向对岸前进,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上百艘羊皮筏陆陆续续下水了,延绵三里,密密麻麻向对岸划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甘贬黜

    盐州得手后,葛勒可汗分四路大军在关陇北部各州劫掠财物和粮食,当补给充足后,且安西没有出兵的迹象,回纥军就将大举南侵,其中攻打夏州的回纥军是回纥九部中的思结部,首领叫思结温汗。

    夏州原本也有一个军府,当府兵逐渐败坏后,夏州军府也渐渐成了一座空营,只有夏州太守招募的数百名乡勇来维持治安,但夏州境内生活着大量的党项人,其中党项第一大部落拓跋部便分布在夏州和银州,当回纥军突然打来之时,拓跋部酋长拓跋雄正好携妻子在夏州城和夏州太守商量借粮一事,拓跋雄只带了三千护卫,抵挡不住回纥人的进攻,只得退守夏州城,同时派人回银州求援。

    拓跋雄的妻子英可正是房当骆之女,她也急忙写信向父亲和兄弟求援,好在回纥军攻城的手段着实低劣,他们没有云梯,只能靠硬木冲撞城门,因此城门的争夺便成了双方恶战的焦点。

    夏州四面皆有护城河,河上拉起吊桥,但东门吊桥因年久失修而无法拉起,这里便成了回纥人进攻的主攻点,上万回纥骑兵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东城外的旷野中,他们情绪兴奋到了极点,目光中充满了野狼一般的渴盼,只要攻进城中,城中的财物和女人都将是他们所有。

    但他们的进攻并没顺利,夏州不像盐州那样是一头羸弱待宰的羔羊,夏州居然有守军,但守军也挡不住回纥军狂暴的欲望,数百名回纥大汉抱着一根五丈长的巨木,呐喊着,一起向大门撞去,城头上石块如雨点般砸下,不断有人被砸翻倒地,后面的回纥军万箭齐发,射向城头,尽管回纥的弓箭远远比不上唐军犀利,但他们人数众多,密集的箭雨还是将城头上的党项人压得抬不起头。

    “轰!”地一声巨响,巨木撞在了城门上,城墙也为之颤抖,城门剧烈地晃了晃,没有被冲开。

    “再撞!”思结温汗马鞭一挥厉声喝道。

    数百人疾速后退,这时回纥军的箭势稍缓,城头上的石块再一次砸下,又有数十人被砸翻进了护城河中。

    “他娘的,城楼上的不是唐军。”

    思结温汗忽然看清楚了,城头上都是一些白衣党项人,难怪没有唐军那种犀利的弓箭,他顿时兴奋起来,大喊道:“第一个冲进城者,可任挑一百个女人。”

    他的话引来回纥士兵的一片狂叫,又有数千人冲了上来,他们高举着盾牌护卫抱撞木的士兵,上千张大盾将巨木护得严严实实,俨如一条长有鳞甲的百脚巨虫。

    撞木再一次向城门,猛撞而去,城上石块砸下,已经没有刚才的效果了,叮叮当当地砸在盾牌上,这时,城下的回纥军再次万箭齐发,数十人躲闪不及,被箭射中,惨叫着从城头摔下,又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城门剧烈地晃动,就仿佛一个弥久之际的老人,眼看着就要轰然倒下,最后一下,只差最后一下。

    城头上太守罗洗砚似乎已知大势将去,缓缓拔出了剑,望着蝗虫一般的回纥人,他长叹一声,举剑向脖子抹去,他身后的拓跋雄一把抱住他大喊:“罗太守万万不可,我的骑兵一定护卫你平安离开。”

    罗洗砚摇了摇头,神情肃然道:“我乃一方父母之官,当与城池共存亡,安能撇下一城父老私逃!”

    这时,回纥军的第三次撞击已经发动,撞木退到百步外,他们蓄积满能量,呐喊着猛冲而来,这一撞将决定夏州的悲惨命运。

    就在这时,回纥军背后一阵大乱,远看只见黄尘滚滚,似乎一支军队杀来,瞬间便冲进了正急盼着进城的回纥大军中,来军犀利无比,将回纥骑兵阵冲得七零八落,城上党项人兴奋得狂叫,拓跋雄也看清楚了,为首一名猛将,长得雄壮无比,手执一根大铜棒,将回纥军打得血肉翻飞、脑浆迸裂,片刻便将回纥骑兵打死了数十人。

    拓跋雄一把抓住罗洗砚的胳膊狂吼起来,“快看,那是我的小舅子,我们援军来了,兄弟们,出城杀敌!”

    回纥人的攻城也停下了,他们调转马头进行反击,可这时,后背城门大开,三千党项骑兵冲杀出来,他们士气高昂,里外夹攻,将一万回纥军杀得大败,一路丢盔卸甲而逃,被党项人杀死了不下四千人。

    夏州大捷成为了回纥南侵的转折点,极大地鼓舞了各地抗戎军的士气,汉人、党项人、吐谷浑人纷纷组织起来抵御回纥骑兵,四月初,回纥葛勒可汗意识到唐人难辱,只得被迫放弃了对关陇北部的劫掠,收兵返回了九原,放弃了对灵州的围困,这时,回纥人又回到了最初的策略,派使臣去长安,要求与朝廷谈判退兵的条件。

    ..........

    随着回纥军北撤,灵州城终于得以解围,安思顺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此危机刚去,彼危机却又至,回纥军刚走,李隆基的旨意便入城了,因安思顺定远城大败,免去他朔方节度使之职,命他暂为灵州都督,交权后回京述职。

    送走了使者,安思顺顿时勃然大怒,将圣旨撕得粉碎,指着长安方向破口大骂道:“胜败是兵家常事,哥舒翰损兵折将反而封王,安禄山惨败于契丹不降反升,杨国忠大败于南诏却得宰相,我就这么败了一阵,便要撤我之职,天理何在?”

    这时,他的心腹爱将高秀岩劝他道:“大帅,这不过是圣上借口夺权罢了,路人皆知,我担心大帅一旦进京,恐怕会凶多吉少,圣上为保汴王掌控朔方,必杀大帅,就像当年杀王忠嗣保哥舒翰一样,大帅要早作决定啊!”

    安思顺怒火中烧,发狠道:“你说得不错,他先是收拾李庆安没有成功,便转过头收拾我们这些离他近的节度使,可惜我手中兵力不多,否则我一定反了他!”

    “大帅忘记东平郡王了吗?”

    高秀岩阴阴一笑道:“大帅虽然兵力不多,但东平郡王可是兵多将广,不妨请他在河北施压,逼圣上放弃削藩之举。”

    安思顺沉思了片刻,似乎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他便缓缓点头道:“斯言是也!”

    安思顺立即修书一封,命人十万火急送去给安禄山,同时他又给李隆基复旨,指出现在朔方局势不稳,他离职将严重影响军心,被回纥所趁,所以他暂不辞去节度使一职,待回纥退兵后再做定夺,这明显就是拒绝了李隆基的罢免之旨。

    .........

    陇右鄯城县,哥舒翰刚刚送走了秘密来访的前太子李亨,他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在他的桌案上,放着大唐皇帝李隆基的旨意,命他交出兰州、凉州、河州、洮州、廓州以及青海周围各军堡的军权,也就是把这些地方的军队交给西凉王李璿,李璿带去支援朔方,同时又给他留了一条后路,入朝就任工部尚书。

    李璿是鄯州都督,本身就拥有三万军队,再得到这些军队,也就意味着他手上将会掌握七万大军,几乎是整个陇右及河西军的精锐,而他哥舒翰就会成为一个名不符实的节度使。

    这显然就是在夺他哥舒翰的军权,看来李庆安还是低估了李隆基的野心,他不仅要夺安思顺的权力,也要把自己的军权夺走,如果自己不交权呢?后果会是什么?哥舒翰想到王忠嗣的暴死,他就不寒而栗,他知道如果自己只要稍有犹豫,李隆基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而李亨却劝他不要交权,劝他效忠于储君,这就给他哥舒翰又打开了另一扇大门,东宫党,他哥舒翰要加入东宫党吗?步李庆安的后尘,或者是说成为承托李庆安的一片绿叶。

    哥舒翰摇了摇头,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就这么烙上东宫党的印记,一边是李隆基的威逼交权,交了权就封他为工部尚书,让他入朝为相;而另一边是储君李豫的诱惑召唤,效忠储君,他的子孙都将获得庇护。

    何去何从?让哥舒翰委实拿不定主意,而他的心腹幕僚高适又被他派到长安去了,也没有人给他出个主意。

    哥舒翰心中烦躁,他抽出佩刀在房中舞动,刀锋闪亮,劲风响动,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吟道:但使龙城哥舒在,不教回纥度阴山。

    他一刀劈在木柱上,长叹一声道:“今上昏庸,竟让竖子为大将!”

    就在这时,他的家奴左车疾奔而入,急声禀报道:“大帅,军中有变?”

    “什么?”哥舒翰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宣威军兵马使杨景晖和河源军兵马使王难得率军离开驻地,向鄯州而去。”

    “当啷!”

    哥舒翰佩刀落地,这个消息将他惊得目瞪口呆,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定是李隆基下了密旨,策反了杨景晖和王难得,他们两人的军队有一万余人,是陇右的精锐,哥舒翰一阵心痛,李隆基竟然在他背后下了手。

    “高先生来了!”大帐外忽然传来了亲兵的禀报。

    哥舒翰大喜,高适回来得太及时了,“快!快请先生进来!”他快步迎了出去,只见门一开,高适风尘仆仆从外面进来。

    “先生终于回来了,我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危机,请先生教我。”哥舒翰向高适长施一礼。

    高适摆摆手道:“大帅不必客气,我就是为此事专程从长安赶回来,我们慢慢说。”

    “好!先生请坐。”

    哥舒翰请高适坐下,又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高适喝了一口热茶,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疲惫之气道:“我在路上听到了一点传闻,说圣上准备封大帅为工部尚书?”

    “传闻没错,只要要交权,他确实答应封我为工部尚书。”

    哥舒翰把圣旨递给了高适,又叹了口气道:“他实在太毒辣了,我刚刚得到消息,杨景晖和王难得都率军去投李璿了,李璿乳臭未干,当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策反他们,必然是圣上又暗中给了他们密旨,现在我异常被动啊!”

    高适看完旨意,笑了笑道:“难道储君没有来找大帅吗?”

    哥舒翰一怔,“先生怎么知道?”

    “我在兰州听说有人看见了前太子的踪迹,便猜到他一定是代表储君来找大帅了。”

    哥舒翰点了点头,“确实,他来找过我了,而且不久前才离开,他希望我效忠储君,不要把军队交给李璿,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未来储君,我两难啊!”

    “这就是我急着赶回来的缘故!”

    高适朝门外给哥舒翰使了个眼色,哥舒翰立刻对门外的亲兵令道:“不准任何人进来!”

    他关上了门,走回位子急道:“请先生教我!”

    高适压低了声音道:“我花了一千贯,从圣上身边御医那里买到一个消息,说圣上很可能熬不过今年!”

    “有这么严重吗?”哥舒翰有些不相信。

    “问题确实严重!”

    高适冷笑了一声道:“御医还告诉我,圣上一直在服用一种壮阳春药,已经快三年了,而这种药竟是安禄山所献。”

    哥舒翰倒吸了一口冷气,“先生的意思是说,这药其实是....”

    “谁知道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圣上就是服了这种药以后,身体一天天衰败,已经老如八十许人,背都佝偻了,当然,根本原因是他纵欲过度所致,但正是这种药使他的欲望各外旺盛,可以说他是间接毁在这种药上。”

    哥舒翰长长地叹息一声,难怪他这么昏庸,原来精神都给了女人,他低头沉吟了半晌,才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的,先生是要我投靠储君,可是储君已经有了李庆安这个柱梁,我再跟在李庆安背后,我心中不甘啊!”

    “谁说大帅就一定是跟在李庆安背后?”

    高适微微一笑道:“大帅在陇右,李庆安在安西,大帅说孰近孰远?”

    哥舒翰恍然大悟,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定,拳掌一击道:“干!这就么定了,我就说吐蕃有反攻的迹象,我要率兵西进!”

    次日一早,哥舒翰立刻下令调集各地军队,又命驻扎凉州的一万重兵从大斗拔谷南撤河湟,同时他又派高适去鄯州稳住李璿,推说军队聚齐后会正式交给他。

    十天后,五万大军在鄯城集结,就在这时,哥舒翰忽然推说吐蕃有出兵迹象,便立刻率军南下大非川,并屯重兵于石堡城,阻止李璿追赶,李璿这才明白上了哥舒翰的大当,他追悔莫及,而此时李隆基连出三道金牌,催促他起兵北上,无奈,李璿只得率本部四万军北上灵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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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封密信

    长安城,夜已经深了,但长安城却没有关闭坊门,已经一连三夜了,这只有在新年和上元夜会这样,其他日子偶然也会不管,但像这样一连三夜不关,十几年来还是头一遭。

    平头小民不会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夜不闭坊门会方便他们走亲访友,或者喝酒至深夜才归,但很多了解时局的人都隐隐猜到了,这必然是和最近削藩危机有关。

    事实上这是政事堂几位相国做出的一致决定,五天之内夜不闭坊,便于大家沟通紧急情况。

    夜里飘起了雨丝,细细密密,雨雾蒙蒙一片,给温暖的春夜带来了一丝凉意,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在雨雾中疾驶而行,马车封得严严实实,只在车窗边缘露出了一丝亮光。

    马车内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在奔行的马车内显得时明时暗,在一张小方桌背后,张筠正闭目长思,仿佛一个入定的老僧,在小桌上放着一封信,是剑南节度使高仙芝写给他的,高仙芝无疑就是张筠的人,在各个节度使中,张筠最关心的也是剑南节度使,正因为有高仙芝这条路,张筠的很多门生都调至巴蜀各地为官,逐渐把持了巴蜀政坛,作为回报,张筠也是极力帮助高仙芝,在财力物力上偏向剑南军,使剑南军得以迅速发展,尤其在前年七月,张筠成功说服了李隆基扩编剑南军,使剑南军的兵力编制从三万九千人提高到了九万一千四百人,和范阳节度府持平,这样一来,剑南军便成了大唐的第三大节度使府,如果不是因为哥舒翰身兼陇右河西两大节度使,高仙芝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第三大节度使。

    但从去年开始的削藩潮也逐渐波及到了剑南,李隆基任命颍王李璬为剑南道观察使、益州大都督,坐镇益州,督促巴蜀盐铁,但很快又加封他为剑南节度副使,李璬是极有能力之人,只短短数月,成都府以北的兵力都被李璬控制,有四万军之众,几乎和高仙芝分治剑南了。

    在几个儿子中,李隆基最放心的也是李璬,因此他对剑南的削藩并不急切,他相信李璬最后能完全掌握剑南军。

    但不久前剑南出了一件大事,益州太守崔圆密告杨国忠,李璬根本就没有夺高仙芝之权,两人是在互相勾结作假,李璬有自立之嫌,作为保住剑南节度使的回报,高仙芝则全力拥戴他上位。

    这封崔圆的密告信昨天送到了杨国忠府上,但崔圆事机不密,走露了消息,就在今天下午,张筠便收到了高仙芝的密信,一方面是恳求他帮自己保住剑南节度使,另一方面,希望张筠能劝住杨国忠,不要将崔圆告密之事告诉李隆基。

    今天晚上,张筠便是赶去杨国忠府,试图说服他扣住崔圆的告密信。

    在时明时暗的光线中,张筠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知道自己在行一步险棋,但形势十分危急,一旦杨国忠把告密信转交给李隆基,高仙芝性命恐怕不保。

    张筠在中唐政坛上被誉为不倒翁,长期主管户部,不仅因为他是中唐名相张说之子,更重要是他善于利益交换,左右逢源,不愿树敌,因此无论是李林甫掌权还是杨国忠拜相,张筠都能和他们相安无事,这一次张筠也准备和杨国忠进行利益交换,解决高仙芝的危机。

    张筠的身体随着马车而轻轻晃动,他在考虑用什么来和杨国忠交换,其实他很清楚杨国忠最大的政敌就是王珙,而王珙的党羽大部分都是从前李林甫的相国党,所以杨国忠一直便想对李林甫家族下手,以株连的方式打击相国党人。

    不久前杨国忠曾经暗示过他,想在这件事上得到他的支持,但张筠当时没有表态,今天他准备表态了。

    马车冲破了茫茫夜雨,驶进了宣义坊大门,前方不远便是杨国忠的府邸了。

    .........

    今天正好是杨国忠妻子裴柔的寿辰,但今年过寿和从前的隆重热闹有所不同了,今年低调了很多,不仅是杨国忠,其他杨家人都是一样,自从杨贵妃和李隆基闹僵后,杨家便失去了往日的风光,他们就像被霜打过的叶子一样,一个个都蔫掉了,在长安变得无声无息,另外,杨家三姐妹中的老大秦国夫人在去年因病去世了,这便给杨家又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所以今年裴柔过寿就显得十分低调,所来庆祝之人都是杨家自己人,韩国夫人杨玉珮,虢国夫人杨花花,还有杨国忠的一些族兄族弟及他们的妻子。

    杨家已经很难得有这么一次聚会了,因此大堂上相对还比较热闹,众人有说有笑,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尽量不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裴柔今天是主角,她梳了云鬓,满头珠翠,光彩夺目,身穿一袭浅绿色的六幅宽裙,用蜀锦裁成,极为名贵,外面下雨,略微有点凉意,她便又披了一件半袖短襦,胸开得很低,露出了大半个雪白的胸脯,尽管裴柔已经当了多年的官夫人,现在又有二品诰命,但她身上那种市井小家子气依然难以去除,比如她的头饰,真正高雅的女子大多只插一支精美细巧的步摇便可,既简洁又大方,更显得风姿绰约,而裴柔头上却插满了几十件各种名贵的玉钗金簪,倒是珠光宝气了,却给人一种爆发户的感觉,仿佛裴柔是首饰店的女掌柜。

    倒是她身边的杨花花打扮得雍容华丽,那不施粉黛的俊美,同样穿一身宽幅长裙,但在她身上却显得飘逸秀美,不像裴柔那般沉重,再加上杨花花笑颜快语,不知不觉她成了寿宴的中心,主角裴柔反而成了陪衬,这让裴柔心中很不舒服,瞅了一个空,她惊讶地指着杨花花的脸大声道:“三妹,你的眼角怎么会有皱纹了,是不是每天夜里睡得太晚的缘故?”

    她话中有话,几个杨家的少年捂住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杨花花脸色顿时一沉,一句话反击回去,“我眼角没有皱纹,是三嫂头上太亮,把我的脸照花了。”

    “怎么会呢?你看,这明明是皱纹嘛!”

    裴柔凑上前细数道:“一条、两条、三条....”

    她叹息一声,“哎!三妹,你真的有点老了,我是关心你,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杨花花冷笑一声道:“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我知道三嫂就喜欢数数,比如今天晚上,三嫂一定会把自己独自关在房中,细心地数寿礼,一贯、两贯、三贯.....咦!不对,这贯钱怎么只有九百文,是谁送的寿礼,敢戏弄老娘。”

    杨花花表演得声情并茂,使大堂里一片哄堂大笑,不少女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气得裴柔脸色发青,恶狠狠道:“我是很穷,不像某些人有皇帝妹夫暗送香粉,可以随心所欲。”

    这句话一出,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裴柔忽然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口中喃喃道:“我是无心之语,三妹可别往心里去。”

    杨花花却无所谓,她懒洋洋挺了挺胸,淡淡道:“大堂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她站起身向外走去,等她走了后,大堂里又渐渐恢复了热闹。

    杨花花顺着花园小径一路走,很快便来到了比较安静的西侧院,这里是杨国忠的贵客房,她闪身进了第一间屋,从怀中掏出小铜镜,对着灯光仔细地看自己的眼角,果然有几条若隐若现的皱纹,杨花花心中一阵恼恨,‘砰!’地一声脆响,将铜镜狠狠摔在地上。

    “是谁!”里屋忽然传来一声底喝,竟是杨国忠的声音。

    “三哥,是你吗?”

    杨花花惊讶异常,杨国忠怎么会在这里?她忽然醒悟,杨国忠可能是躲在这里偷腥呢!她一捂嘴笑道:“三哥,没事!你们请继续,我马上就走。”

    她刚要溜走,杨国忠却走了出来,笑道:“三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是堂堂右相,要找女人还用得着躲在这里吗?”

    “那三哥躲在这里做什么?”杨花花好奇地问道。

    “唉!”杨国忠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安禄山的心腹刘骆谷给我送来了几箱重礼,我很为难,不知该不该收?”

    “重礼在哪里?我看看!”

    喜欢金银珠宝是女人的天生爱好,杨花花顿时眉目生辉,一阵风似地冲进了里屋,里屋灯火通明,地上放着四只大箱子,箱子本身便是用大块的沉香木所雕,名贵异常,杨花花是识货的行家,她一眼便看出了箱子的名贵,便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爱不释手。

    “三哥,我能打开看看吗?”

    “你看吧!”杨国忠坐了下来,他心事重重,喜欢贿赂是他的本性,他当然喜欢收重礼,可安禄山这个敏感地时刻来送礼,便不是那么简单了,必然是和削藩有关,他想让自己帮他延迟范阳削藩,别的事都好说,唯独削藩一事非同寻常,稍不留神就会触犯李隆基的逆鳞,轻则丢官,重则送命,这个礼不好收啊!

    这时杨花花已经打开了一只沉香木大箱子,她眼睛一下子花了,被灿灿金光照得眼花缭乱,箱子里竟是大块黄金,装了满满一箱,她试着拿起一块,却沉甸甸的,她竟拿不起来。

    她不由咋舌道:“三哥,这里有多少黄金?”

    “三箱都是黄金,一共一万两,另外一箱是三万亩上田的地契,安禄山送的这份重礼,我承受不起啊!”

    “三哥承受不起就送我吧!我可承受得起。”杨花花眉开眼笑道。

    “你也承受不起,这是安禄山用来买他军权不丢的价钱,现在的圣上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李三郎了,三妹,你也影响不了他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安禄山又不是送给我的。”

    杨花花笑了笑,她又对杨国忠道:“三哥,我劝你收下这礼,你有多大的能耐,安禄山很清楚,你若没那本事,他也不会送这么重的礼给你,你也不用专门去帮他,只是帮他找找借口,他不就想保住节度使之位吗?借口都是人找出来的,只要三哥替他办了事,成与不成就是另一回事了,实在不成再把礼还给他也不迟,三哥你说是这个理吗?”

    杨国忠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万一圣上削藩进行不下去,最后圣上放弃了,这礼不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吗?现在急什么?他心中一松,便笑道:“多亏三妹提醒了,见者有份,三哥也不小气,这三箱黄金我就送你一箱。”

    杨花花大喜,“真的给我吗?”

    “三哥什么时候骗你,等会儿我就让人给你送上马车,不过你可别告诉你三嫂。”

    “我当然不会说!”

    杨花花心花怒放,这个寿宴过得不错,和裴柔那个吝啬女人吵了一架,居然就得了一箱黄金,值啊!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管家的禀报声,“老爷,张尚书有急事求见,正在府外等候。”

    杨国忠一怔,这么晚张筠来找自己做什么?他一转念,忽然明白过来,难道是为了崔圆那封密信,他怎么知道了?

    “快请!”

    ........

    张筠被请到了杨国忠的外书房,一进门便拱手笑道:“我不知今天是相国夫人的寿辰,未备寿礼,惭愧啊!请容我明天补来。”

    杨国忠也回礼笑道:“张尚书见外了,张尚书又不是来参加寿辰的,送不送礼有什么关系,他们去过寿辰,我们来谈正事!”

    张筠听出杨国忠的口气中似乎有点猜出了自己的来意,便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打扰相国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侍女端来了两杯茶,杨国忠笑道:“我觉得还是晚上不关坊门方便,张尚书以为呢?”

    “是啊!否则今晚我就无法来拜访相国了,我在路上时便想召集大伙儿联合上奏圣上,正式废除夜闭坊门制度。”

    杨国忠抚掌大笑,“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我们一起上奏如何?”

    张筠听他胡乱用词,什么叫‘英雄所见略同’,心中不由暗暗摇头,堂堂的右相国居然会词不搭意,也算是大唐的奇闻了,他心中鄙视,但脸上却诚恳道:“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杨尚书牵首,我居其二。”

    两人又喝了口茶,渐渐便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之上。

    “前几天,杨相国提议的那件事,我回府想了很久,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商量商量。”

    “张尚书指的是哪件事?”杨国忠故作糊涂问道。

    张筠没有吭声,低头慢慢地品茶,半晌,杨国忠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脑门笑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件事。”

    “杨相国想起来了吗?”张筠似笑非笑望着他道。

    “嗯!想起来了,那件事怎么说?”

    张筠却不说了,他话音一转,又转到了削藩之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圣上在收节度使军权一事上,着实很不理智,弄不好大唐会出乱子。”

    “张尚书指的是安思顺不肯放弃朔方节度一事吗?”

    安思顺不肯放弃朔方军权的回复是在三天前送到长安,据说李隆基暴跳如雷,差点又宿疾复发,一连三天,他把自己关在宫中,谁也不见,因此杨国忠也就无法将崔圆的告密信送进宫去,否则,依杨国忠对收回剑南之权的急切,他早就去汇报了。

    张筠点了点头道:“虽然安思顺说得很含蓄,也有借口,但他实际上还是抗旨不遵,一个手握军权的节度使不遵从圣旨,从李庆安到安思顺,这不就是我大唐的危机吗?我估计哥舒翰也同样不会遵旨。”

    杨国忠也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不是我们这些臣子所能改变,张尚书难道没发现圣上最近几个月开始性情大变了吗?不仅身体垮了,而且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一厢情愿,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杨国忠指了指头,低声道:“是这里不对劲了。”

    用现在的观点,李隆基似乎已经得了老年幻想症,只是程度还不严重,但杨国忠和张筠却不懂,他们只是感受到李隆基出了问题。

    沉默了片刻,张筠道:“所以我们不能再火上浇油,不能再用削藩之事去刺激他,有些事情我们必须保持沉默。”

    “张尚书说的是什么事?举个例子吧!”

    杨国忠虽然政治才干不高,也常常做蠢事,但他也是个极聪明之人,渐渐听懂了张筠的意思,他便告诉张筠,不妨挑破了说。

    张筠笑了笑,道:“比如崔太守送来的那封信,我们是不是可以保持沉默?”

    果然是这件事,杨国忠见自己猜中了,不由心中得意,便也笑道“保持沉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担得风险太大,若有人弹劾我一本,我可无法交代了,所以....张尚书,你懂我的意思吗?”

    “那好吧!”

    话说到这一步,张筠就没有必要再绕圈子了,他咳嗽一声,便拿出了自己的诚意。

    “前几天杨相国给我说的那件事,我已经反复考虑过了,李林甫虽然已去世,但有些老帐,我认为也必须要算个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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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回到京城

    春明门外,李庆安已经等候了多时,他并不着急,平静地等待着城门开启,他们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城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时,南霁云在李庆安身后低声道:“大将军,我们率兵而来,看来很让他们忌惮啊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城内兵力空虚。”

    李庆安听见城内有马蹄声传来,笑道:“他们来了”

    城门吱嘎嘎地打开了,一队骑兵簇拥着几十名大臣出了城门,当先一人,正是皇储李豫。

    李庆安一举手,三千骑兵一齐从马上跳下,动作整齐划一,他们半跪行礼,齐声道:“皇长孙殿下千岁”

    三千人齐声高喊,声势浩大壮观,城上城下的士兵无不骇然,张筠和陈希烈等人皆变了脸色,张筠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心中极为不满,李庆安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吗?

    李庆安快走了两步,单膝跪下给李豫行了一礼,“臣李庆安,参见皇长孙殿下”

    李豫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笑着安抚他道:“大将军不必客气,你能及时赶来长安,让我一颗悬起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李庆安也笑道:“臣是进京向圣上汇报河中以及移民事宜,在半路上听说长安空虚,臣很担心长安被宵小之辈所趁,便急赶而来,也来不及事先禀报,臣很惭愧。”

    “不说这些了,我们进京。”

    李豫瞥一眼面前这支异常犀利强大的骑兵,道:“李将军是打算让将士们驻扎在城外,还是进城内军营?”

    “臣听殿下的安排,如果殿下愿意让这支军队保卫东宫,那他们可以驻扎在城内,一切由殿下做主。”

    李豫听出李庆安的话中有话,两人目光相触,对方的意思皆了然于胸,李豫明白了,李庆安这是为自己而来,他便欣然笑道:“既然大将军让我做主,我就不客气了,长安城内各处军营空阔,足可驻扎,那军队就进城吧可驻扎在皇城之内。”

    “臣遵命”

    李庆安回头向南霁云点点头,南霁云一挥手令道:“进城”

    大队骑兵开始缓缓向军营开去,李庆安则上前与各位大臣见礼。

    “各位同僚,好久不见了。”

    众人一一回礼,王珙笑道:“大将军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可能时间不会太长,我担心回纥人会报复北庭,所以最多半个月,我便要回去了。”

    众人寒暄几句,皆调头进城了,这时,裴旻走到李庆安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庆安,今天晚上到我府中去如何?”

    李庆安连忙施礼道:“晚上我要去独孤府,舅父不如一同去。”

    “也好我也顺便去看看妹子,等会儿独孤府见吧”

    大家进了城,此时已快到下朝时间,大家都各自赶回朝堂去了,李豫一直将李庆安送到朱雀门,便笑道:“好了,我要先回东宫,大将军一路辛劳,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详谈。”

    “殿下请慢走”

    李庆安告辞了李豫,率军进了皇城,兵部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人数较少,便进驻左领军卫的营地,那里条件最好,又离朱雀门较近,是他们最理想的驻地,南霁云自去安排营地,李庆安则带了一百多名亲卫来到了东市的聚海行柜坊。

    聚海行柜坊是安西军所开,主要是为方便安西和长安间往来的胡商们储存钱物,胡商将钱存在安西,然后凭信物来长安取钱,李隆基虽深恨李庆安,但他却不敢动聚海行柜坊,因为大多数安西将领在柜坊中都凑有份子,抄了聚海行,就意味着他将得罪大多数安西军将领。

    聚海行柜坊前几个月在长安又开了两家柜坊,又在洛阳、成都、扬州、太原各开了一间分柜,它的生意做得极大,已经渐渐成为长安的第一大柜坊,尤其是安西的银元源源不断运来,就由聚海行柜坊负责推广行,这使它成为了整个柜坊行业中的翘楚。

    柜坊的大掌柜原来是由李回春的次子担任,现在又换了一人,由常进的弟弟常方来担任。

    听说李庆安来了,常方连忙出门来迎接,他躬身行一礼道:“大将军一路辛苦了。”

    常方和兄长常进长得颇像,也是一个豪爽粗犷的汉子,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有西域胡人的血统,虽然外表粗犷,但常方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细如之人,考虑问题滴水不漏,而且很有魄力,做掌柜不到半年,便一口气开了六家分柜。

    李庆安翻身下马,他见柜坊前车水马龙,商人们进进出出,便拱手微微笑道:“常掌柜,生意很好吧”

    “托大将军的福,这段时间生意火爆,大将军请进。”

    李庆安从侧门进了柜坊,回头道:“去把常进请来”

    “大将军放心,已经派人去请了,他随后就到。”

    常方将李庆安请进了屋内,一名侍女给他上了茶,李庆安喝了一口茶,问道:“我想了解一下银元的情况,在长安反响如何?”

    常方连忙从旁边的橱柜取过一只木匣,打开来,里面的红绸布上竟放着二十几枚银钱,其中两枚最大最圆的,就是安西银元。

    “大将军请看,这是长安市场上流通的十几种银钱,有少府寺铸造的官钱,有皇亲国戚私铸的银钱,有幽州钱、有蜀钱,还有陇右钱,但是这些银钱大多含银不足五成,多是用白铅和铜混合,这些银钱大伙儿都叫它黑心钱,它们市价是一百文,可实际上也就值二三十文,官钱稍好一点,本来可以值七十文,但市面上仿造官钱的劣银钱太多,根本分不清孰真孰假,而且从今年开始,劣官钱的数量已经过真官钱,使得官钱价格暴跌,现在只值三十文,这就是一种变相剥削大唐民众的手段,民怨沸腾,很多店铺都已经不收银钱了。”

    “大将军请看这一枚。”

    常方取出一枚银钱,道:“这就是安禄山的幽州钱了,市价最低,只值二十文。”

    他稍稍用劲,‘啪’地一声,银钱竟被他掰成了两半,递给了李庆安,“大将军看看就知道了。”

    李庆安接过简单看了看,不由有些愣住了,这枚银钱竟只有薄薄一层银皮,里面都是黑色的铅和铜,这安禄山也未免太狠了一点。

    这时,他见另一枚银钱已经长了绿霉,不由好奇地拾起,只觉入手极重,不像是银钱,便笑问:“这又是谁家的银钱?”

    “这个,噢这就是杨花花铸的银钱。”常方摸摸后脑勺笑道:“我把它忘了,这才是最不值钱的银钱,里面是铁芯,只值十文。”

    “只值十文?”

    李庆安也忍不住笑了,那个女人也太贪了。

    李庆安放下钱,又问道:“那我的安西银元呢?”

    “咱们安西银元可是宝贝”

    提到安西银元,常方眼中轻蔑的神情消失了,变成了一种自豪的得意,他小心翼翼地拾起银元,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放在口唇边猛地一吹,一种特有的金属清脆声响起,嗡嗡不绝。

    常方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就仿佛这声音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大将军,我们的银元最受欢迎,我们前后一共上市三批,共十万枚银钱,结果一上市就被争抢一空,本来定价是一枚银元值一贯钱,可现在已经涨到了一贯二百文,市面还很少见到,都被大家收藏起来了。”

    李庆安也拾起一枚银元,放在唇边一吹,再放在耳边,只听见一阵嗡嗡地金属脆响,回声不绝,仿佛钢丝的响声。

    他又笑问道:“那有没有仿造者?”

    “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可是咱们安西银元谁也仿造不了,要想仿造,就得使用同样的银量,那些仿造者哪里做得到?民众也不傻,看做工,称重量,但最关键是听声,所以假银元很容易就被识别,少有上当者。”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马上就有第二批五十万枚银元要运来,我的目的可不是让大家把银元收藏起来,我的目的是要让安西银元逐步成为大唐最主要的钱币,取代银钱,与铜钱一起成为主要的流通钱币,我希望聚海行能够替我做到这一点,让银元尽快流通起来。”

    “是卑职一定尽力。”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常进的声音响起,“大将军,我来了。”

    “请进”

    门帘一掀,常进快步走了进来,他给李庆安跪下参拜:“常进参见主公。”

    他这是用隐龙会的礼节参拜李庆安,旁边的常方有些呆住了,他虽然也是汉唐成员,但隐龙会之隐秘,连他也不知道,汉唐会虽然等级森严,但从不行跪拜之礼,而自己大哥竟向李庆安双膝跪下,这就让常方一阵目瞪口呆。

    李庆安连忙将常进扶起,微微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咱们不用行跪拜之礼,你怎么又犯了?”

    常进挠挠头笑道:“属下见到主公,心中激动,便一时忘了。”

    “那下次可一定要记住了,坐吧”

    常进坐了下来,笑道:“主动突然出现在长安,真是轰动一时,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都说主公是来争夺皇位,大家还说,玄武门事变将再现。”

    “这些都是好事者的传言,我若来争皇位,就不会只带三千人了。”

    这时,常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起身道:“你们聊,我到前面看看生意去。”

    他快步走出房门,又替他们将门带上了,房间里就只有李庆安和常进两人,李庆安便道:“我来这里其实主要就是来找你,我想了解一下情报网的情况,朝廷对汉唐会的围剿还在继续吗?”

    常进现在是李庆安的谍报总头目,自从李回春死后,常进便接管了汉唐会,他服从李庆安的命令,将汉唐会改造成了李庆安的秘密情报机构。

    常进脸上恭谦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沉吟一下道:“新年后,李隆基的精力都转到了陇右和朔方之上,对汉唐会的搜捕也停止了,各地被抓的成员大多交了钱便出来了,目前,汉唐会在大唐各地有人数三千三百人,大多是以经商掩护,但也有不少人进入了官府,我以长安、成都、太原、幽州、洛阳、襄阳、扬州、鄯州、广州这八个城市为中心,各建立了情报分舵,都是单线联系,这其实就是以前汉唐会的联系方法,从前主要收集各地民情为主,而现在范围更广,驻军情况、粮食储备、城池构造、地方官员等等,都是我们的情报范围,我准备在奉天县建立一个情报坊,负责汇总各地的情报,估计下个月就能建成。”

    “为什么选在奉天县?”李庆安有些奇怪地问道。

    常进笑道:“这是因为奉天县令余知节也是我们的汉唐会的成员,包括县丞、县尉和主簿都已被我们收买,这样,奉天县就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放在长安,大量的信鸽进进出出,必然会引起怀疑。”

    “嗯说得不错。”李庆安赞许地点点头笑道:“不仅长安如此,其他城池也应该这样,把情报分舵放在邻近的小县中,尽量不引人注意。”

    “我明白了,一定会照办。”

    停了一下,李庆安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李珰怎么样了?”

    常进重重哼了一声道:“此人是咎由自取,听说被关在长安县的地牢里,不过他现在已经疯了,他说的话也再没有人相信了。”

    李庆安沉默了片刻,道:“这或许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就让他呆在里面吧”

    说到这,李庆安站起身道:“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向我禀报。”

    李庆安又交代了常进几句,便离开了聚海行柜坊,向务本坊而去。

    去务本坊自然是去独孤府,此时天色已经黄昏,坊内的街上十分热闹,卖菜的小贩、卖杂物的货郎,卖热腾腾的包子,叫喊声此起彼伏,穿过一个街口,前面百步外便是独孤府了。

    李庆安不由勒住了缰绳,头有点痛了起来,从前的一幕似乎又重现了,远远的,只见独孤府的围墙边站着一大群年轻的女子,一个个打扮得艳丽无比,正聚齐一起吵嚷着什么,忽然,一大群女子中伸出一个头,向这边遥望,那不就是明珠吗?

    “看我姐夫来了。”

    明珠激动地喊了一声,大群女子呼地都转过头,“啊好美的女人”旁边一名亲兵失声叫道。

    只见她们个个打扮得煞费苦心,下身穿一条五彩艳丽的长裙,系在胸下,显得人人俏丽修长,上身穿一件饰有复杂花纹的短衫,披着薄如蝉翼般的轻纱,李庆安心中暗暗感慨,一群美娇娘,俨如一幅优美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令人赏心悦目。

    这时,李庆安骑马到她们面前,他忽然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年那群打扮得奇妆怪服的小娘吗?当年自己还每人送她们一支箭,她们都长大了。

    “呵呵我还记得你们。”李庆安笑道:“你们都越长越漂亮了。”

    “姐夫,那你还记得我吗?”

    明珠跳了出来,俏皮地向他眨眨眼,抿嘴笑道:“你不会说,呀这是谁家的小娘,怎么有点面熟?”

    “你这个小丫头”李庆安笑着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亲兵。

第三百六十五章 禄山送牛

    李庆安回长安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他几乎成了李豫的代理人,一拨又一拨的朝官来拜访他,表达的几乎都是一个意思,他们愿意向皇储效忠,希望皇储能早日登基,经过李庆安统计,几乎有八成朝臣支持李豫登基,但这并不能作为李豫登基的依据,这些中下级官员更多是一种跟风,如果李隆基苏醒,他们同样也表示反对皇太孙擅自登基,关键还是需要政事堂通过最终决议。

    李庆安也并不着急,这几天他也一一拜访了不少重臣,其中就包括了户部尚书张筠,试探了他的口风,张筠是关键人物,他若表示支持李豫登基,那政事堂支持力量就会占绝大多数,李豫便能顺理成章地登基,可惜张筠还是保持自己的主见,要圣上回京后再作决定。

    当然,李庆安也可以强行拥护李豫登基,凭借他的三千骑兵,没有人能反对,但问题出在李豫本人身上,他也坚持等圣上回京,但如果政事堂一致通过,他也可以暂摄皇位。

    中午时分,李庆安正准备出门去东宫,这时,万年县县令崔光远却紧急找到了他,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低级官员。

    崔光远是向李庆安效忠过的为数不多的官员之一,他本想放弃了县令的卑职,去安西任职,但李庆安却劝阻了他,崔光远留在长安为县令,比去安西更有作用。

    确实,在崔光远的帮助下,不少被缉捕的汉唐会骨干都顺利逃出了长安,常进的热海居酒肆也没有被查封,那里可隐藏着汉唐会的百万贯钱财,它能幸运脱难,崔光远功不可没,但今天,崔光远更有大事来找李庆安。

    “大将军,卑职有重大事情禀报。”回到客堂,崔光远便急不可耐地说道。

    李庆安瞥了一眼站在崔光远身后的官员,约四十余岁,相貌平平,是个毫不起眼的低级小官,估计崔光远说的紧急大事便和此人有关。

    李庆安没有惊讶,便笑了笑道:“崔使君,你背后这位是?”

    那官员连忙向李庆安躬身施礼,“卑职太仆寺典厩署署令姚升平,卑职和崔县令是挚交好友,特求崔县令引荐,卑职有大事要禀报大将军。”

    典厩署负责掌饲养马牛,给养杂畜,署令只是从七品小官,李庆安不由有些奇怪,典厩署令找自己做什么?难道自己的骑兵马匹出问题了吗?

    “出了什么事?”

    姚升平想了想便道:“今天上午,卑职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安禄山要送六千头牛马进京。”

    “而且太仆寺卿达奚珣已经批准了安禄山的请求。”旁边崔光远补充道。

    “为什么安禄山要送牛马进京?”李庆安有点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

    姚升平道:“听说是因为河东灾民曾在关中逃难时曾偷杀了不少耕牛,安禄山就想偿还关中,所以他派人送牛马进京。”

    “这倒奇怪了,要送牛马进京偿还关中,也是地方官的事情,与他安禄山何干?”

    李庆安着实不理解安禄山的用意,他背着手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问道:“若照顾牛马进京的话,最多需要多少随从?”

    姚升平很有经验,他立刻道:“看需要照顾的精心程度,一般而言,一个人可以照顾五头牲畜上路,但如果照顾得精细,那就需要一头牲畜配一个人,上好的战马就需要这样照顾。”

    “一头牲畜配一个人,那六千头牲畜就需要六千人。”

    李庆安喃喃自语,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安禄山要带兵进京了。

    想到这一点,李庆安立即令道:“立刻准备马车,我要即刻去东宫。”

    他又对姚升平赞道:“你汇报得非常及时,若安禄山的阴谋被挫败,你就是首功。”

    姚升平受宠若惊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李庆安点点头,又对崔光远道:“光远,你替我做件事,查一查安禄山在长安或者关中又多少产业,有多少雇工或者奴隶,一有消息就即刻向我汇报。”

    “卑职明白了,这就去查。“

    崔光远答应一声,便带着姚升平匆匆走了,李庆安则简单收拾一下,坐马车向东宫疾速赶去,李庆安已经意识到,第一个危机到了。

    ..........

    东宫,李豫背着手站在窗前,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在李豫的脸上,使他眯缝着眼难以睁开,但透过阳光,依然可以看见李豫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忧色,虽然他公开表态,要等圣上回来再讨论他登位之事,但这绝不是他的本意,李豫心里更是焦急不安,他心中很清楚,关中空虚,他的皇位若不确定下来,一旦强兵入关,他的地位危矣。

    这些地方军阀大多和亲王有牵连,明确支持自己的人只有李庆安,哥舒翰虽然曾经表示过支持,但经过一次大的变故,哥舒翰消息断绝,其真实心态已经不得而知了。

    李豫尤其担心剑南军队北上,他已经得知颖王和高仙芝有了勾结,野心勃勃的颖王有了军队为后盾,他岂能不想染指皇位?

    还有安禄山,他已经出兵占领河东,会不会再剑指关中?李豫心中充满了忧虑,他将面对的局势纷繁复杂,要想重建开元盛世,谈何容易,莫说开元盛世,就算要重新统一大唐,削除地方军阀,那也难上加难之事。

    财政不继,兵力疲弱,土地兼并严重,逃户加剧,民不聊生,官民矛盾已经激化到一触即发的境地,如今,他拿什么去平定四方?

    李豫叹了口气,“师傅,这中间的乱局,我该从何入手?”

    在李豫身后不远,站着他的师傅李泌,李泌自从离开李庆安后,便专心辅佐李豫,李泌劝说他积极参与朝政,逐渐抓权,尤其要信任李庆安,以期得到外援。

    李泌明白李豫的烦恼,便慢慢走上前道:“殿下也不用过于焦虑,凡事都自有其运行规律,有生即有灭,虽然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太差,毕竟殿下是正统,谁也不敢轻易出头,连安禄山只敢说是接任河东节度使,关键是要稳定住局面,不要让局势失控,然后再徐徐图之,不可打草惊蛇,待机会出现时便果断出手。”

    “师傅,凡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之事,何为急?何为缓?请师傅教我。”

    “殿下,当务之急是要登位,要得到天下人的拥护,此事不能拖,拖则生变,殿下,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对我还有什么不好说?请尽管直言。”

    李泌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诸王或者节度使,我最担心的是雍王。”

    “我父王!”李豫一愣,连忙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殿下不觉得雍王在朔方呆的时间太长了吗?”

    李泌眼中充满了忧虑,李亨明明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完全可以迅速击溃荣王,但他偏偏要和他们陷入僵持状态,置长安的空虚于不顾,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李豫半天不语,良久他声音略带一点嘶哑道:“或许父亲是别有苦衷,他为我四处奔波,我们不该疑心他,再说,皇位本来就是他的,若他想要,我当让给他,这才是为人子的本分。”

    李泌默默点了点头,他又振颜笑道:“不管怎么说,殿下陛下要尽快登位,不能再拖,此事我去和李庆安商量。”

    话刚说完,便有侍卫在门口禀报:“殿下,安西郡王求见,说有紧急事情。”

    李豫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李庆安来了,他连忙道:“快快请进!”

    李泌慢慢走上前,神情肃然道:“他说有紧急事情,必然是出了大事。”

    片刻,李庆安快步走了进来,给李豫躬身施一礼,“参见殿下!”

    “大将军不必客气,这么急着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微臣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安禄山要进京献牛,献牛马各三千头,不知殿下可知此事?”

    李豫一阵惊讶道:“此事我并不知晓,大将军如何得知?”

    “我也是刚刚知晓,安禄山借口要补偿河东灾民在关中的偷牛行为,所以献牛给朝廷,而且太仆寺已经批准了。”

    李豫眉头皱成一团,京兆确实有不少县份抱怨河东灾民,这件事他也听说过,但也不至于要安禄山来补偿,这非常不合理,不合理的事情往往便会透出一丝诡异,安禄山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旁边一直不吭声的李泌忽然道:“大将军的意思我明白,安禄山要进军关中了。”

    “先生这是何意?”

    李庆安也叹道:“先生说得没错,六千牲畜进关中,每匹牲畜配一人,那就是六千军队,还是骑兵,这是安禄山的瞒天过海之计。”

    李豫有些呆住了,他最担心的安禄山终于出手了,他急道:“若真是这样,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泌没有说话,这事还有什么可想的,既然李庆安主动上门,那应对之策自然也落在李庆安的身上。

    李豫一转念也反应过来,他向李庆安深深行一礼,恳求道:“关中空虚,此事还望大将军为我分忧。”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安禄山进京无异于董卓入京,关中兵力空虚,我虽兵力微薄,但也责无旁贷,我听说潼关元帅王思礼效忠于殿下,我希望殿下立刻写封亲笔信给他,请他务必服从我的命令,使我能集中军力,或许能破解安禄山的阴谋。”

    李泌也道:“殿下,大将军所言即是,潼关也有三千守军,王思礼若遵从大将军的命令,那我们手中就有六千军,足以应对安禄山的进犯,请殿下立即写信。”

    李豫对李泌的话是言听计从,他没有半点犹豫,便立刻修书两封,并盖上了东宫的印鉴,一封交给李庆安,另一封派心腹侍卫火速送去潼关,命王思礼不得擅自放安禄山的牛马队入关,一切听李庆安的命令。

    这时李庆安又道:“若我去了潼关,唯一担心就是长安的防御,长安只有两千军,既要保卫皇宫,又要守卫城门,兵力太少,我建议立刻在长安各县招募乡勇,加强城防,我知道长安有很多流民其实都是从前府兵,殿下只要赦了他们的逃户之罪,招募万余军队是没有问题,这样,长安的城防也就能加强,请殿下采纳此策。”

    “可我担心张筠会阻挠此事,政事堂难以通过。”

    “不妨,我可以保证张筠无法阻挠此事,下午,殿下便可紧急召开政事堂会议。”

    .........

    离开了东宫,李庆安立刻命人找来南霁云,对他道:“你可率五百人留守长安,负责指挥储君所招募的乡勇。”

    南霁云一惊,连忙问道:“那大将军要去哪里?”

    “安禄山犯境,我要火速赶去潼关防御,但我担心安禄山留有后手,或者颖王带兵入京,所以你要绝对保证长安的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军队不准进城。”

    “卑职尊令!”

    南霁云要走,李庆安又叫住了他,低声吩咐他道:“今天下午诸君要召开政事堂紧急会议,现在张筠在府中,你可率兵堵住他的家门,不准他出门一步,明白我的意思吗?”

    南霁云一怔,苦笑一声道:“我只是担心这会影响到大将军的名声。”

    李庆安微微一笑,拍了拍南霁云的肩膀道:“世间事情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只是看你怎么说罢了,谁说你是堵他家的门,你是奉我命令去保护张尚书,他家附近出现了刺客,懂了吗?”

    南霁云终于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他一贯严肃不苟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狡黠笑意,“那属下就去当一回刺客。”

    李庆安哈哈大笑,“想不到南八也能使阴谋诡计,大有长进啊!”

    他一连夸了两声好,又吩咐了他几句,便立刻率领二千五百骑兵,向城门疾奔而去。

    ........

    (历史上,安禄山是借口送马进京,每马配两名马夫,居心叵测,但被地方官员识破,紧急上书揭穿了安禄山的阴谋)

第三百六十六章 飞援潼关

    李庆安率骑兵队在朱雀大街上疾奔,马蹄声如雷,早有骑兵在前面开路,大声叫喊道:“前方人等赶快散开,大军有紧急任务出城!”

    朱雀大街上的行人纷纷向两边躲闪,他们望着狂风一般的安西军从眼前飞掠而过,那种惊天动地的气势,吓得行人们纷纷掩面不敢正视,待大军远去,他们这才议论纷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骑兵队一直冲到城门口才缓缓减速,依次通过城门,当李庆安出现时,早已等候在城门边的崔光远立刻大喊道:“大将军,请留一步!”

    李庆安放缓缰绳,上前笑道:“光远兄,可查到什么情况?”

    崔光远上前拱手道:“时间紧迫,我也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安禄山在关中大约有七八处庄园,每一处占地规模都不小,有雇工及奴隶数百人至千人不等,现在知道的情报只有这么多,我会继续收集,到明天可能就会详细了。”

    “很好!你若收集到详细情报,可与南霁云将军联系,他会以最快速度把情报传送给我。”

    “卑职遵令!”

    李庆安见他欲言又止,便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崔光远摇了摇头,“没有了,祝大将军一路顺风。”

    “那好,我也希望听见你高升的消息。”

    李庆安一抱拳,调转马头,向城门外疾驶而去,崔光远望着安西骑兵们远去的背影,不由自言自语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不知我崔光远几时才能披上黄金甲?”

    ...........

    一个时辰后,政事堂在李豫提议下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地点设在东宫,政事堂的成员皆赶去了东宫。

    几名宦官正在紧张地布置会场,李豫心中有些紧张,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今天这个会议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东宫将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军队,在大唐军制中东宫六率府也是对应的军事机构,有相应的兵员,服从东宫的指挥。

    但事实上,李隆基极为忌惮东宫拥有军队,使东宫六率府仅仅只是一个虚名,不仅一兵一卒没有,甚至连相应的将领也没有设置,即使有军队,也是在李隆基的严密掌握之下。

    而今天李庆安提议以东宫的名义募兵二万人,这就意味着李豫在通往皇位的道路上又拥有了一座坚实的基础。

    今天他将开创大唐前所未有的先例,第一次使东宫正式拥有军队,这时,一名侍卫带着南霁云匆匆走进了东宫。

    李豫拥有自己的军队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像盛水一样,首先需要一个容器,这种容器不仅是需要得到名正言顺,同时募兵的钱粮也要有保证,更重要是要有统帅这支军队的能力,李豫尽管为监国,但这三个条件他一样也不具备。

    名正言顺首先是要得到圣上的许可,当然,圣上昏迷,那么政事堂的通过就显得举足轻重了,一但政事堂通过,就有了正名,募兵的钱粮也是问题,户部控制在张筠手中,就算眼前政事堂通过决议,而户部最终不批也是枉然,好在李庆安已经承诺所需钱粮由安西负责,这样,就算户部借口仓禀钱粮不足,不以拨款,募兵也能维持下去。

    这时,南霁云匆匆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臣瀚海军兵马使、中郎将南霁云参见储君殿下!”

    李豫连忙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他,见他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不由欣然笑道:“南将军的盛名我早有耳闻,今天见面,果然威武有加,名不虚传。”

    李豫最担心还是他没有能力指挥新募军队,尽管他手下人才济济,但就是没有一个能代兵打仗的人,虽然大唐文官也有不少名将,但在李豫这里没有,李庆安留下了南霁云,用意也很明确,他既然出钱出粮,自然就是要让南霁云来负责招募和指挥这支东宫新军。

    李豫也明白李庆安的用意,由南霁云来指挥这支军队,也就意味着他还是受李庆安的控制,但经过他再三权衡利弊,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他现在处处受制于人,唯一的倚靠就是李庆安了,让南霁云掌军不过是倚靠李庆安的延续罢了,等自己真正掌权以后,再慢慢处理这些棘手之事,至少可以让王思礼来取代南霁云。

    想到这,李豫笑道:“南将军,我打算今天就开始招募军队,一切都要拜托南将军了。”

    “储君殿下,我家大将军再三严令,命我一切听从储君的指挥,臣会竭心尽力而为。”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时,一名侍卫奔来,禀报道:“殿下,相国们大都已到齐,但唯独缺张尚书,不知何故,张尚书迟迟不来。”

    李豫回头向南霁云望去,南霁云笑道:“张尚书府宅附近出现了刺客,为了保证张尚书的安全,我已命两百士兵护卫在张尚书的府宅周围,估计他今天可能来不了。”

    李豫大喜,张筠果然来不了,那就意味着最大的阻力消失了,他立刻下令道:“时间不容久等,既然张尚书来不了,我们就不等了,政事堂会议即刻开始。”

    由于张筠的缺席,使政事堂顺利通过了募兵方案,从长安数十万流民中募集二万军队,曾是府兵者优先,从军者不仅可以得到钱粮,而且还能赦免其逃户之罪,

    消息传出,生活在长安各坊的流民异常踊跃,纷纷赶到设在东西两市和朱雀门前的三个募兵点报名,由李庆安留下的五百亲卫负责招募,平均每人率领四十名新兵,募兵所需的二十万贯钱款,由聚海行柜坊暂时垫付,卫尉寺提供了数万套兵器盔甲,仅仅两天时间,一支两万人的军队便已装备完成,隶属于六宫六率府,南霁云也由瀚海军兵马使一摇身变成了东宫六率府将军。

    .........

    潼关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雄踞关内、河东、河南三道要冲之地,潼关的形势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旧语中常以‘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来比拟这里形势的隆要,杜甫在《潼关吏》中也写下了“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的诗句。

    潼关原有驻军一万五千人,但李隆基亲征朔方,带走了一万两千人,潼关仅剩下三千人驻守,由潼关副元帅王思礼率领。

    王思礼年约三十余岁,身高七尺,长得虎背熊腰,面如重枣,是中唐赫赫有名的一名虎将,他原是千牛卫将军,在中唐的党派之争中,王思礼属于相国党,被李林甫所拉拢,李林甫死后,相国党解散,王思礼便毅然投靠了储君李豫,但又被李豫手下的文官们排挤,他便外派出京,来潼关担任副将,现在主将已走,他便是潼关的守将。

    昨天晚上,潼关出现了一件异事,一支来自河东的牛马队请求过关,小校探查来报,大约有五千余匹马和三百多头牛,马上驮有帛缎,还有六千名马夫,由三百余名士兵押运,负责人是安禄山的手下大将孙孝哲,他派人送来信件,说这是朝廷的命令。

    王思礼当然也知道河东已被安禄山占领,王思礼本人对此愤慨异常,但他只是一名普通将领,对这种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他不好妄加评论。

    此时,王思礼站在城墙之上,注视着牛马队缓缓进入潼关,已经有一千余人马走进了瓮城,潼关的守军都上了城,好奇地打量这支奇怪的牛马队,从内城到外城间只有短短的几百步,挤满了黑压压的马匹和马夫,劲风穿城而过,旌旗猎猎,风卷旗舒,将后面一名铁盔铁甲的军官完全遮盖了,只见他身材异常高壮,正是领队孙孝哲,他是先锋,在牛马队的最后还有安庆绪。

    王思礼有些疑惑地看着孙孝哲,孙孝哲身高足有八尺,雄壮异常,手执一杆大铁枪,胯下马更是一匹上等的幽州骏马,这明明是一个万人敌的大将,不像文书中所说,只是一名校尉。

    如果是平常,王思礼是不会准他们进关,但他刚刚接到太仆寺卿达奚珣的牒文,说这批牛马是太仆寺预订,请他放入关内,同时他又接到了兵部的命令,命令牒文上有兵部尚书陈希烈的亲笔签名和兵部大印,命他不得阻拦,放人入关。

    有了太仆寺的牒文和兵部的命令,王思礼没有理由再拦这支牛马队,便下令开关放行。

    由于山路狭窄,只能行一人一马,故牛马队进关缓慢,近三百头牛入关就花了半个时辰,紧接着是人马入关,速度明显加快了,两个时辰,便进了千余人马。

    “快!再加快速度!”

    王思礼听见城下有马夫在低声催促,他眉头不由慢慢皱了起来,这种催促的口气一般是军队常用,短促而有力,现在居然出现在马夫的口中,这未免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王思礼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些马夫,个个孔武有力,步履矫健,他们大部分人都后挎腰刀,一手握住刀柄,催赶马匹,王思礼从他们握刀的姿势便心生疑窦,这些人分明就是军人,而且还是精锐之军,哪里是什么马夫,这时他忽然又发现,这些马匹都是阉割过的军马,不是普通的马匹,他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这是一支军队?安禄山的军队。

    这时,几名士兵匆匆带来了一名宫廷侍卫,侍卫上前呈上一封信道:“王将军,储君有急信。”

    王思礼又瞥了一眼下面的马队,这才打开了李豫的信,只匆匆看了一遍,他惊得跳了起来,连声大喊:“快!关闭城门,不准马队进关!”

    “当!当!”的警报声在潼关上空敲响,数百名士兵一拥而上,用长矛逼退马队,“出去!全部退出去。”

    这时,内城门开始吱吱嘎嘎地关闭了,统帅这支牛马队的大将孙孝哲见事情已经败露,他不假思索,猛地挥枪大喊:“冲进去,夺取潼关!”

    一声令下,那些赶牛的牛倌,牵马的马夫立刻消失了,变成了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他们撕去外衣,露出了衣服内的细铠,拔出藏在布帛中的战刀和弓箭,狂喊着向瓮城内涌去。四处喊杀声震天,兵器撞击刺耳惊心。

    孙孝哲一眼瞥见在敲钟的哨官,他张弓搭箭,一支劲箭从弓中射出,箭矢穿透了哨官的脖子,他惨叫着从七八丈高的城楼上重重摔下,这声惨叫象黑夜里的丧钟,敲醒了所有潼关的士兵,也激怒了他们,城上士兵开弓放箭,投石下城,一时间箭似密雨,石如冰雹,中箭的战马一跃而起,嘶鸣声划破长空。

    安禄山的军队则用盾牌抵挡,被压制在山道上,但安禄山派来的六千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出的最精锐的范阳军,个个武艺高强,骁勇善战,都已身经百战,尽管地形不利于他们,但他们依然攻势如潮,向内城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相比之下,潼关守军大多是挑选剩下的老弱之兵,精兵都被李隆基带走,人数也不多,他们仅能依靠潼关有利的地形和安禄山军进行鏖战,但他们远远不是安禄山军的对手,不多时,瓮城内的数百唐军便已阵亡过半。

    现在关键就是对瓮城的争夺,潼关由外城、瓮城和内城三部分组成,只有通过内城门,才算是真正入关,外城已经失守,安禄山军已经进入的千余人马都集中在瓮城中,瓮城是一片占地数百丈平地,位于内城和外城之间,四周都是城墙,是士兵们平时换岗和检查外来行人之所,现在却成了双方争夺潼关的关键。

    潼关内城门是双门,大门是用极厚重的生铁铸成,人力根本无法撼动,需要巨型攻城器才能撞开,安禄山军没有携带攻城器,要想打开内城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冲上城楼,夺下绞盘,用绞盘来打开城门,

    这样一来,双方争夺的核心就是一条窄窄的上城甬道,这是从瓮城走上城楼的唯一通道,只能容两人并肩通过。

    一千余名安禄山军和一千多潼关守军,在这条长不过五丈的甬道展开了极其惨烈的鏖战,唐军数十名骑兵冲在最前面,后面的士兵紧紧跟上,与此同时千余安禄山军如潮水一般涌来,他们来不及列成队型,挥舞着长刀,手执盾牌,弓箭上弦,顶着箭雨向前猛冲猛射,一时刀光森冷,长箭噬血,几十名瓮城内的唐军奔逃不及,被刀锋削掉了脑袋。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安禄山军变得异常凶暴,即使冲在前面的人已经被杀死,但后面的士兵依旧疯狂涌上,顶着尸体肉盾,强大的冲击力竟然把前面数十匹骑兵战马推倒在地,即刻将落地的敌人砍成肉泥。

    数百名唐军死死守住甬道,他们和敌军挤成一团,刀也举不起来,便用牙齿咬,用拳头擂,用匕首捅,一步也不后退,只听见骨骼的断裂声,临死前喉头的咯咯声,死人和活人挤在一起,窒息得令人喘不过气。

    越来越多的安禄山军涌入城门,在孙孝哲的率领下向唐军发起凌厉攻势,孙孝哲号称范阳军三猛将之一,高晖、李日越、孙孝哲,其中孙孝哲是幽州铁骑的兵马使,历史上就是他率军攻入了长安。

    瓮城内已杀得尸横遍野,城头上唐军向下放箭,不断有敌人中箭惨死,但唐军的战斗力要远逊于安禄山军,甬道上唐军越来越少,而安禄山军越来越多,这时,孙孝哲下令用死人死马搭建肉梯,虽然还上了不城墙,但是已经可以从侧面攻上甬道。

    王思礼见形势危急,他大吼一声,从亲兵手中夺过大刀,跳下了甬道,他站在人头之上猛地挥过大刀,血光迸射,七八名敌军竟被一刀劈成两段,从肉梯上滚落。

    王思礼凶猛性子似乎传染给了每一名唐军,又有近百名唐军冲下甬道,他们顽强的鏖战,将已经逼近城头的敌军又杀了下去。

    孙孝哲勃然大怒,他偷偷躲在一匹马后,张弓搭箭,瞄准了大展神威的王思礼,一支冷箭‘嗖!’地射向王思礼,王思礼躲避不及,一箭正中肩窝,他手上力气顿消,大刀竟脱手而飞。

    此刻,他见越来越多的安禄山军冲进了翁城,唐军眼中都露出绝望之色,王思礼不由单膝跪下,一声长叹道:“想不到我王思礼竟成为大唐罪人!”

    孙孝哲得意地狂笑,“蠢货,你的死期到了!”

    他猛地拔出长剑,剑刃带起一道火光。

    就在这时,在潼关的西方传来一声号角,‘呜~’号声劲吹,冲破了阴暗的乌云,仿佛是呼应,远方又传来了一连串的号角声,号声、号声,在潼关的山谷间回荡,冲破了死亡的束缚,带来了希望之光,号角声尽情吹响,李庆安的援军终于赶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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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阴影难消

    安禄山军渴盼已久的内城门终于打开了,但给他们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数百安西骑兵一拥而入,向目瞪口呆地敌军席卷而来,这是安西军中最强悍的骑兵,参加过小勃律的万里行军,参加过怛罗斯战役,他们久经沙场,连死神都在他们脚下匍匐。

    战马狂暴,向前猛冲猛撞,战刀劈砍,长矛刺杀,肢体横飞,人头滚滚落地,瓮城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惨叫声和哀嚎声。

    在狭小的瓮城内,安西的控马技术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挥,骑兵和步兵的巨大战斗力的差异也在此刻体现了出来,尽管安禄山派来的军队也是范阳军精锐,但在更加强悍的安西骑兵面前,安禄山的军队明显处于劣势,几乎是一边倒地屠杀。

    瓮城内几乎成了地狱修罗场,到处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紧靠城墙的孙孝哲大吃了一惊,尽管他知道唐军的援军已经赶到,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悍的军队,不到三百骑兵,在狭窄的瓮城内竟能纵横杀戮,将自己的精锐军队杀得惨不忍睹。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大唐竟然还有这样的军队,这支军队到底是什么人,这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到了一个人,李庆安,他正从内城门缓缓驶入,原来是安西军!

    这时,他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恐惧,李庆安已经张弓搭箭,锐利的箭头冷冰冰地对准了他,孙孝哲吓得魂飞魄散,他本能地一抱头,长箭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咔!’的一声,一支铁箭射穿了他的前胸,孙孝哲惨叫一声,竟被活活钉死在墙上。

    主将惨死,安禄山军队再无恋战之心,他们连滚带爬向山下奔去,片刻,瓮城内便逃得一干二净,轰地一声巨响,外城门也缓缓地关上了。

    瓮城内一片狼藉,到处是断肢断臂,人头随处可见,血水已经将整个地面都浸泡成了红色,安西骑兵们用长矛翻看地上尸体,一些受伤没死的范阳士兵躺在地上呻吟求饶,却被安西骑兵一矛刺死,绝不留情,一共八百多安禄山军被杀死。

    潼关守军终于缓过神来,三千守军只剩下了一千四百余人,伤亡过半,这时,王思礼被两名士兵扶了过来,他除了中了孙孝哲的冷箭外,还被砍了两刀,所幸都没有伤到要害。

    王思礼瞥了一眼还钉死在墙上的孙孝哲,脸庞扭曲而狰狞,死不瞑目,他不由暗暗心惊,早听说过李庆安神箭无双,却没想到竟凶悍至斯。

    王思礼推开扶他的士兵,给李庆安跪了下来,感激不尽道:“幸得大将军及时赶来,否则潼关不保,我王思礼将成大唐罪人。”

    李庆安连忙扶起他笑道:“王将军以三千弱旅竟抵挡住安禄山六千虎狼之军,让我不胜敬佩,王将军不愧是威名赫赫的猛将。”

    王思礼心中惭愧,可想到安禄山竟然偷袭潼关,他心中便忿忿不平,不禁怒道:“安禄山狼子野心,占领了河东还不够,竟还打关中的主意,他真的是想造反了。”

    “造反他还不敢,他是想学董卓进京,控制住圣上,进而控制天下,我没猜错的话,这支牛马队只是他的先锋,后面应该还有他的大队人马。”

    王思礼不由一怔,有些担忧道:“我手下都是老弱之兵,且伤亡过半,大将军带的兵也不多,如果安禄山大队人马来袭,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庆安不答,他慢慢走到孙孝哲面前,指着这具狰狞的尸体笑道:“王将军,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王思礼摇了摇头,“我不知,不过此人相当勇猛,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此人就是安禄山手下大将孙孝哲,武力排名第三。”

    “原来是他,难怪如此强悍,不过他虽排名第三,但也挡不住大将军一箭。”

    李庆安却轻轻摇头道:“如果真在战场上和他一对一的格斗,我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不想和他拼武艺,他却一样死在我的手下,王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思礼略一思索,猛地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又不是和安禄山正面作战,他们有潼关天险作为依凭,他的兵来得再多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王思礼心中赫然开朗,他向李庆安抱拳行礼道:“储君有令,命我听从大将军的指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大将军的副将,一切由大将军做主。”

    李庆安很喜欢王思礼,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心中便起了招揽之意,但一转念,又想到此人效忠于李豫,如果自己做的太明显,恐怕会让李豫生出疑心,他便克制住了招揽此人的冲动,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奉储君之命来支援潼关,等挫败安禄山后,我便会返回安西,以后镇守潼关的重任还得落到王将军的身上。”

    王思礼叹了口气,道:“安禄山占领了河东,野心毕露,我只担心朝廷无力钳制他,更多的是迁就,那时我们这些下面的将领不知要受多少窝囊气,尤其这次拦截了安禄山进京,他必定恨我入骨,只希望朝廷不要拿我去给安禄山做祭烹,我很担心会有这个可能。”

    说完,王思礼的目光变得忧心忡忡,他走到城垛前,向北方望去,他心中烦闷之极,他忽然挥舞着手臂大喊道:“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王思礼的容身之处吗?”

    李庆安注视着他的背影,他能体会到这个唐军大将的痛苦,那是一种对朝廷软弱的不满,和对大唐前途的担忧。

    他慢慢走到他身后,一字一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王将军不妨来安西,我安西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王思礼猛地回头,紧紧地盯着李庆安的目光,从李庆安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一丝诚恳,看到了一种对他的担忧,他不由心中异常感动,默默点了点头,沉声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飞渡关山,去安西建功立业!”

    李庆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凝视着他眼睛道:“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一天!”

    .........

    李庆安的预料完全正确,下午时分,一支约三万人的安禄山军队便抵达了潼关,按照高尚的策略,应先是安庆绪率六千人先去控制住长安,随即河北大军进入关中,但安禄山却做了个小小的修改,改为安庆绪率牛马队先夺取潼关,然后大军进入关中,无论怎么修改,两计的结果都是一样,安禄山的军队控制住长安和关中,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安禄山的霸业。

    但安禄山和高尚却没有想到,李庆安竟率三千骑兵先一步抵达了长安,并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以致他们没有能夺下潼关,功败垂成,但此刻安禄山还不知道他的计策已经失败,他半路有些感恙,便暂时留在绛州闻喜县养病,命史思明先率领三万援军进关中。

    三万大军驻扎在离潼关约五里外的一片低缓的山坡上,与潼关遥遥相对,不远处便是浩荡的黄河,蜿蜒盘旋向东而去。

    大营里史思明铁青着脸,冷冷地看着坚决不肯担责的安庆绪,史思明是安禄山的左膀右臂,在河北军中地位极高,而且当年他也是跟着安禄山由一个边境小商贩,一步步掌控了范阳军和平卢军,可谓最资深的元老,是安庆绪的叔辈,安庆绪尽管是安禄山的儿子,但史思明面前,他还是不敢张狂,严明的军纪之下,史思明可以杀他。

    所以安庆绪心中颇为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没有拿下潼关的后果,将使父亲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跪在地上极力替自己申辩道:“副帅,我虽是牛马队主将,但让孙孝哲打前锋是大帅之令,我们就一共两员大将,他做了前锋,那我就必须镇后,否则我们都去争功,后路无人镇押,是兵家大忌,所以,潼关兵败,完全是孙孝哲的责任,等我得到消息时,前锋已被赶出潼关,孙孝哲丧命在关中,请副帅明察。”

    史思明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冷哼了一声道:“前锋为孙孝哲不错,但临战排兵布阵是你,你为何要让三百慢牛在前,白白消耗了时间,如果是骑兵队在前,进去的军队会更多,王思礼的三千弱旅还能抵挡得住吗?根本就不会兵败,这你又如何解释。”

    安庆绪还来不及向史思明汇报完整的情况,是以史思明还不知道援军到来,他还以为牛马队是被三千弱旅杀败,这就使他极为不满。

    安庆绪连忙解释道:“副帅,我们并不是被王思礼的弱旅杀败,相反,我们眼看要得手,他们的援军却到了,凶猛异常,仅三百骑兵便将我们杀得血流成河,惨败而逃。”

    “是谁!”史思明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什么援军这样嚣张,这六千军是安帅亲自挑选的精兵,连他们三百人都抵不住吗?你说,谁会有这样的实力?”

    史思明有些不相信安庆绪的话,这时,安庆绪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他徐徐道:“此人副帅应该比我更熟悉,他便是安西的李庆安。”

    “什么!”史思明腾地站起来,慢慢地他又颓然坐下,竟然会是李庆安,他仿佛呆住了一般,这一刻,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支在鼓声中飞掠空中的壶箭。

    半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问道:“怎么会,他怎么会出现在长安?他应该在安西才对。”

    “副帅也应该在幽州才对,那怎么又会出现在潼关?”安庆绪的口气中已经有一丝掩饰不住地嘲讽。

    此时,史思明已经没有心思去辨别安庆绪的语气,他心中乱成一团,一挥手道:“你去吧!此事我自会向大帅禀报。”

    安庆绪如释重负地退下去了,大帐里空空荡荡,亲兵们也退下去了,史思明心中烦乱之极,他背着手慢慢走到大帐前,凝望着五里外的那座雄城,他不由想起了那一幕幕使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想忘记、却偏又在他心中越刻越深的往事,这竟成了他一生的恶梦,李庆安,这个他一生也不愿意再见到之人,此刻就在潼关之上,成为他绕不过的一头拦路虎。

    “李庆安,为什么冤家竟会如此路窄?”史思明喃喃地低声道。

    .........

    半夜里,安禄山的回信到了,信中他大骂安庆绪无能,又责令史思明必须在三天内拿下潼关,若拿不下,提头来见。

    四更时分,安禄山的一万大军便悄悄离开了大营,向潼关摸去,他们想尝试夜袭的可能,夜色深沉,黑漆漆的山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军队在羊肠山道上摸索着向上攀登,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想搬开一棵横在山道上的木头,不料这竟是唐军埋在山道上的报警机关,随着轰隆隆的一阵巨响,一块重愈百斤的大石从山坡上滚落,顿时砸翻了五六名士兵,凄厉的惨叫声惊破了黑沉沉的夜。

    潼关上忽然鼓声大作,一片火把呼地燃起,猎猎照亮了夜空,弓弦声此起彼伏,箭如飞蝗,片刻之内,百步内挤满的几百士兵死伤过半,剩下的一百余人连滚带爬向山下逃去。

    紧接着,两块磨盘大的巨石翻滚着从城头先后抛下,沿着羊肠小道向黑压压的河北军砸去,山道上顿时传来一片惨叫声,近百人被这两块巨石砸翻,血肉模糊。

    士兵胆寒股栗,齐声大喊一声,掉头便向山脚下逃去,后面的士兵被带动,也一起奔逃,片刻,山道上的士兵便逃得一个不剩,丢下了一地的尸体。

    天渐渐亮了,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红了潼关内外,这时,史思明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牵马走上了小道,他们挥舞着旗帜,示意城上士兵不要放箭,史思明无可奈何,他必须要索回孙孝哲的尸首,孙孝哲是安禄山的爱将,娶了安禄山的侄女,索回孙孝哲的尸首也是安禄山的命令之一。

    史思明非常清楚夺下潼关的难度,潼关地势险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加上是安西军勇猛无比,王思礼又擅于守城,号称天下第一守将,要想拿下潼关,几乎就是白日做梦,能拿回孙孝哲的尸首,也算是一个交代。

    当然,他也可以派其他人来和李庆安谈判,但史思明心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利用这次和李庆安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来检测一下李庆安对他的影响,他希望能够就此摆脱心中的那块阴影。

    城上数千把弩弓都冷冰冰地对准了他,史思明站在百步外一块凸出的大石上,双手拢口向城上喊道:“请节度使大将军出来答话。”

    这时,城头上几名士兵闪开,李庆安拿着一副弓箭走到城垛处,他对史思明笑道:“原来是故人,史将军别来无恙否?”

    “大将军,我想大家都是误会,我家大帅听说关中空虚,他唯恐关中被歹人所袭,伤及皇储,便决定进京护驾,没想到竟引来一场误会,伤及士卒,让人痛心啊!”

    “既然是误会,那史将军就可以带兵回去了,有我在关中护驾,不需要安帅再操心,他还是好好地管束好自己吧!”

    两人在城上城下一说一答,数万名两军将士都在望着他们,山岭上鸦雀无声,只听两人在虚伪客气地寒暄。

    史思明硬着头皮道:“只要大将军把孙孝哲的尸首还给我,我便会即刻撤军,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李庆安冷冷笑道:“史将军何不早说,那具臭皮囊我见了恶心,便已命人将他喂狗了,很抱歉,已经没有了。”

    “李庆安!你大胆。”

    史思明勃然大怒,指着李庆安大骂:“孙孝哲将军是河北名将,你竟敢如此羞辱他,你不怕天谴吗?”

    李庆安猛地拉开了弓箭,箭尖对准史思明道:“狗屁名将,不过是个叛贼罢了,史思明,你还有胆子在我面前说话吗?”

    史思明的心仿佛坠入深渊,他呆呆地看着李庆安的箭,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箭,李庆安的箭,那最后一箭的可怕,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感瞬间便将史思明吞没了。

    “不!不!李庆安,你不要射。”

    李庆安冷笑一声,一箭射出,正中史思明的头盔,将头盔射出一丈多远,史思明在这一刻变成了泥塑,一动也不动,两只眼睛里一片空白,泛着一种死亡特有的灰色,他突然大喊一声,“我要死了!”

    史思明竟不顾一切地跳下大石,撒腿便向山脚下跑去,系头发的绳子被树枝挂掉,军服被划破,军靴也掉了一只,他全然不顾,他脑海只有一个字,‘逃!’逃得离李庆安越远越好。

    在两边数万将士众目睽睽之下,史思明就一个疯子,披头散发,赤着脚,胡乱挥舞着手臂,跌跌撞撞地向山脚下奔去,双方将士一片大哗,史思明好歹也是河北名将,官拜范阳节度副使,在李庆安面前,竟变得如此不堪吗?

    李庆安望着他的背影,轻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史思明,你这一辈子也休想摆脱我的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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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拦截河东

    郭子仪微微一笑道:“荣王军队还在洛交县时,我便派人将伏陆县的民众搬迁一空,颗米皆无,荣王的粮草已无以为继,昨天晚上我派出的斥候听到河东答应中有战马的悲鸣声,说明河东军已杀马为食了,荣王既然下了杀马的决心,就说明他已没有再北去的意思,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渡河回河东,我等待的战机就在于此。”

    郭子仪用木杆一指门山县,接着道:“这里是离伏陆县最近也是最大的渡口,有斥候报来消息,已经有一支河东军向门山县而去,他们必然是去征集渡船,河东军渡河之时,便是我们发动总攻之机,那时他们军心涣散,无人思战,甚至不用伤一兵一卒便能将全体河东军归顺殿下,都是唐军兄弟,不用见刀兵,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李亨这才明白了郭子仪的布兵,不由叹道:“步步料敌在先,果然是高明之极,而且慈心仁义,得老将军,是我之幸也!”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雕虫小计,殿下才是高明手段,为殿下效力,是郭子仪之幸也。”

    .........

    正如郭子仪的所料,李琬的军队确实军粮枯竭了,他原本想在伏陆县补充粮食,不料伏陆县竟已成了一座空城,一颗粮食也没有留给他,万般无奈之下,李琬只有杀马来做军粮了。

    河东军的大营里,李琬心情极为沮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在对峙十几天时间里,他为什么不派一支军队进入长安,先控制住朝廷,而像傻子一样和李亨空耗,白白浪费了十几天的时间,直到李国良的军队封锁了他南下的道路,他才幡然醒悟,但是已经晚了。

    此时,李琬一个人坐在营帐喝着闷酒,懊悔得心都要碎了,上天已经给了他机会,他却没有能抓住,一步走错,他或许最终将万劫不复,他现在只能渡河去河东,可听说河东已经被安禄山所占,没有他的位置了,李琬便想着借道河东去河南道,尤其是兖州、徐州等齐鲁之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自古就是繁盛之处,他就去做一个齐王也就罢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被安禄山拦截。

    这时,门外传来了奔跑之声,一名斥候气喘吁吁来报,“殿下,有河东消息了。”

    李琬精神一振,急道:“你快说,河东什么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汴王和西凉王兄弟领三千败兵今天上午从延水县渡过黄河,已经先去河东了。”

    “这两个王八羔子,跑得倒快。”李琬骂了一句,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安禄山,怎么会没有安禄山的消息,他急问道:“那安禄山呢?有他的消息吗?”

    “安禄山已经在数天前率大军去潼关了,现在河东空虚。”

    “什么?”李琬大吃一惊,安禄山要进关中了吗?那样一来,大唐岂不是完了吗?

    他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他想到得更多的却是河东,河东空虚,这不就是他的机会吗?

    他此时已经没有心思考虑渡河的危险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立刻开赴门山渡河,告诉将士们,我们将返回河东。”

    四万河东军开始连夜起拔了,他们渡河西来时马匹就不多,现在马匹大半都充了军粮,只剩下不到五百匹,由李琬的五百亲兵驾驭,他们护卫李琬,一马当先,向六十里外的门山县奔去。

    这时,郭子仪也接到了消息,他并不着急,也命令唐军起拔,远远地跟着河东军向东而去。

    门山县是一座中县,隶属于延州,有居民两千户,大多以种田和黄河贸易为生,门山县是黄河峡谷北部的最后一座渡口,再向南,数百里的黄河都无法渡河,因此这处渡口显得异常重要,往来商贾民众不断,黄河两边活跃着数百艘渡船。

    河东军斥候得到的消息是,李璿和李璥兄弟提前半天在北方的延水县渡河,惊扰了黄河沿岸的渡船,大部分渡船都躲藏起来,因此李琬的先头部队并没有收集到太多的渡船,只抢到了十几艘渡船,这样,河东大军不能一次性渡河,只能分批渡河。

    李琬又急又气,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立即渡河,指望着在对岸能再找一些船,否则四万人根本就无法全部过河。

    第一批一千余人登船了,岸上大部分河东军都已赶到,叫声、骂声,喊成了一片,李琬站在码头一处高地上,焦急不安地催促士兵上船,这时,一名亲兵奔来喊道:“殿下,你也请上船吧!”

    “我等一下再渡河!”

    “殿下!”亲兵靠近他小声道:“斥候已经发现有骑兵从东南方向杀来,马上就要杀到这里了。”

    “啊!”李琬惊得脸色惨白,郭子仪的军队这么快就杀到了吗?

    “来了多少人?”他急问道。

    “不清楚,但听说铺天盖地,气势骇人之急。”

    亲兵刚说完,岸上忽然传来一片大喊,喊声惊恐之极,只见远处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旗帜,速度极快地向岸边杀来。

    岸上的河东军开始争先恐后上船,登船处一片大乱,一艘船被挤翻沉了,百名士兵落水,在大声呼叫,岸上乱成了一团,李琬的亲兵见形势危急,他们架起李琬便向一艘大船奔去,瞬间跑上了船,大声催促:“快!快开船。”

    十几艘渡船先后离开了码头,码头上挤满了数万名河东军将士,他们哭声震天,四散奔逃,河东军粮食断绝,心中又畏惧郭子仪,士气低迷之极,他们早就忘了自己也是军人,忘记了他们还有四万之众,足以和任何一支军队抗衡,此时,包括将领在内,他们见荣王已逃,便知道大势已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来的并不是郭子仪的大军,而是一支潜伏在附近的奇军,只有两千五百人的安西骑兵,李庆安已经等候了一天一夜,他知道自己兵力不足,只能等待最佳的时机出现,那就是河东开始渡河的之时,隐藏大部分船只也是他所为,他命人扮作逃难的散兵,大肆抢掠渡船,使得大部分渡船都逃去了对岸,这样,便给河东军渡河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安西军铺天盖地杀来,他们每人手执三杆大旗,形成了万旗遮天蔽日的骇人景象,将河东军吓得一片大乱。

    瞬间,安西骑兵呼啸而至,他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将四万河东军团团包围,横矛立马,利刀出鞘,杀气腾腾。

    这时,河东军发现来的骑兵并不多,而且似乎不是郭子仪的部队,有些将领认出,这支骑兵似乎是安西军。

    河东军慌乱地局面渐渐平稳下来,这时,李庆安飞马冲出,高声喊道:“我是安西李庆安,河东军将士不必惊慌!”

    码头上迅速安静下来,李庆安在唐军中的威望极高,他本身的崛起就是一个传奇,是无数大唐将士崇拜的楷模,他南征北战,为保卫大唐边疆立下了赫赫战功,尤其他赏罚分明,善待士卒,给他们家人以生存的土地,杜绝军中腐败,为阵亡将士争取抚恤,这些事迹早已深入大唐每一个将士的心中,使李庆安的声望已经达到了王忠嗣的高度,所以当他突然出现在四万河东将士面前时,并没有引起骚乱,相反,他的出现给四万河东将士带来了希望,四万将士望着这位威名赫赫的安西节度使,每个人眼睛里都充满了期待。

    “我们都是大唐将士,没必要互相残杀,与其被自己人杀死,不如齐心协力去对付南侵的回纥人,我从安西赶来,就是要平息这种令人痛心的内斗,将士们,听从我的安排,我一起效忠新的大唐皇帝,绝不容许内战!”

    李庆安声音高昂,他的每一个字都随风传出去,传入每一个士兵和军官的耳中,极富感染力,这时,李庆安又高喊道:“杜翼飞将军,孟云将军,罗正义将军,你们可在?”

    这三人正是河东军的主要将领,听到李庆安的传唤,两名大将从军队中走出,一人抱拳道:“在下孟云,大同军兵马使,参见大将军。”

    另一人也抱拳道:“在下罗正义,承天军兵马使,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给他们二人回礼道:“杜翼飞将军可在?”

    孟云一指河面上渐渐远去的黑点,道:“杜翼飞将军已经乘船先走,他的军队暂无人统帅。”

    “那副将可在?”

    孟云回头一招手,大喊道:“请吴庸将军过来。”

    从队伍中又出来一名将领,年纪颇轻,似乎还不到三十岁,他上前施礼道:“末将吴庸,太原兵马副使,参见大将军。”

    “杜翼飞将军不在,先由你来统帅部众。”李庆安的命令短促而有力,不容人拒绝。

    “末将遵令!”

    这时,李庆安又看了一眼三人,取出了李豫的亲笔信,这封信中不仅要求潼关守军听从李庆安调遣,也包括了其他军队,他把信递给三人道:”这是储君的亲笔信,现在河东已被安禄山占领,你们渡河将被安禄山全歼,我自会禀明储君,给你们一个安排,为防止没必要的内讧,希望你们暂时听从我的指挥,可能办到?”

    三人传阅了李豫的亲笔信,信中很明确,要求潼关、河东及陇右诸军听从李庆安的指挥,又想到河东被安禄山所占,他们已无路可去,三人对望了一眼,早听说李庆安是储君李豫的铁杆支持者,跟随他应该没有问题,但更重要是他们已无路可走,要么只有投降李亨,可如果要投降李亨的话,在青刚岭大营就可以降了,现在再降,他们讨价还价的本钱便没有了,而李庆安是作为居中调解人的身份出现,受皇储的委托,所以跟着他......

    三人的想法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去了,便一起躬身施礼道:“我等愿听从大将军指挥。”

    李庆安大喜,他带来的兵力太少,要想降服河东军风险非常大,他唯一的依仗就是自己在大唐军中的威望和储君李豫的这封亲笔信,赌河东军的高层不愿意背叛朝廷,现在看起来自己的押注成功了,他当即下令道:“传我的命令,河东军全部入驻门山县。”

    他的命令下达,几名大将分头去指挥军队,四万河东军开始浩浩荡荡向门山县进发。

    门山距码头不过十里,当李庆安刚刚率大军抵达县城,郭子仪的大军也赶到了,出现在五里之外,李庆安立刻令士兵加速进城,同时派人去和郭子仪交涉。

    郭子仪已经停住了军队,早在十几里之外,他便已经得到了消息,一支二千多人的安西骑兵已经抢先赶去了码头,并似乎已经招揽了四万河东军,这着实让郭子仪吓了一大跳,因为这也是他想做的事情,趁河东军走头无路时把他们招揽到自己的部下,没有一个将军会嫌自己的兵多,郭子仪也是一样,但他听到第二个消息时,他的焦急之心便已经没有了,是李庆安亲自出马,招揽了四万河东军,这令郭子仪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了防备安西军和陇右军北上,在西黄河沿岸部署了大量的斥候,部署几道防御网,李庆安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居然不知道,难道是插翅飞来,郭子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庆安根本不是从河西过来,而是从潼关过来,他布下的斥候当然没有任何作用。

    “老将军,李庆安派人送来了两封信。”

    一名士兵打断了郭子仪的愣神,他有些茫然地接过了信,一封信是给他的,而另一封是给李亨的信,‘朔方节度使郭大将军亲启’,‘雍王殿下亲启’。

    .........

    (老高在拼命码字中,争取今天两更)

第三百七十章 天下六分

    信皮上的字写得很缭乱,连郭子仪这样老武夫也看得出来,李庆安写得字很差,不少七八岁的孩童也写得比他好,郭子仪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这又有什么用呢?李庆安的手段着实让他领教了,无声无息地躲在暗处,趁自己还没有到来,而河东军已经开始渡河的空儿,一举出兵夺走了河东军,这个机会只有一个时辰,而李庆安便精准地抓住了这个一个时辰,一分一毫都没有浪费,甚至包括他写这封信来稳住自己,这让郭子仪不由感慨万分,他曾经写信让老部下李光弼回朔方,但李光弼却回信告诉他,他愿为李庆安效力,起初郭子仪不理解,但现在他理解了,李庆安把握机会的能力,是所有人都望尘莫及,更不用说他只用两千骑兵便控制住了四万人,如果他没有事先安排的话,那只能说明他的声望已远远不是自己所能比拟,声望!郭子仪叹了口气。

    ‘老将军欲保全河东军之心,庆安敬佩,庆安也欲效老将军之仁义,使河东军为储君所用.......”

    看到这里,郭子仪便知道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他有大义,李庆安何尝没有大义,都是打着诸君的牌子,只是看谁更响亮一点罢了。

    “传我的命令!大军撤退。”

    郭子仪调转了马头,他又忍不住回头向门山县城看了一眼,他很想和李庆安谈一谈,以后吧!

    ........

    李庆安站在城头上,远远眺望郭子仪大军开走,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敬佩之感,他知道郭子仪放弃和自己争夺河东军,并不是他害怕自己,他根本就不怕,只要要门山县围困个三五日,饥饿的河东军便会举手投降,郭子仪是不愿意唐军自相残杀,而宁愿把河东军拱手送给自己,这才是一个大将的风范,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种人情,李庆安也体会到了郭子仪老于世故的一面。

    “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在敬佩之余,他也忍不住轻轻骂了郭子仪一句。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帮混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堂堂的大唐右相国。”

    一阵怒骂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李庆安霍地转身,只见几名亲兵押着一个人走上前,正是大唐右相国杨国忠,他穿着一件破旧的老农衣服,脸上还有没有洗净的煤灰,被抓他的人用一根牛绳缚了,双手反剪在身后,在拼命挣扎,显得颇为狼狈。

    杨国忠在三天前便从荣王的军营中逃出,在他看来,荣王已经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陪他一起死,这是他杨国忠绝对不干之事,便思量着逃走回京,刚开始荣王对他看管得很严,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但随着荣王自顾不暇,对他的看管也日渐松懈,终于给杨国忠抓到一个机会,藏进一辆运粮车中逃了出来,他不敢直接回京城,而是躲进了门山县,租赁了一间小屋,就这么住下来,总想着等事态平息后,他再从从容容进京,不料今天四万河东冲进县城,四处收刮粮食,抢走了杨国忠准备回京的盘缠,他一怒之下暴露了真实身份,便被士兵逮了起来。

    此刻杨国忠才发现,站在他面前之人,竟然是他的老对手李庆安,杨国忠一下子安静下来,嘴张得老大,神情惊讶万分,“怎么会是你?”

    李庆安打量了一下杨国忠,微微笑道:“你这样去京城,走在大街上,也保证没有人相信你就是右相国。”

    他一摆手,“松绑!”

    几名亲兵松开了杨国忠,杨国忠舒了一下身子,刚要怒骂亲兵,李庆安却抢先笑道:“士兵们没见过世面,见一个乡下老农冒充杨相国,便想着要狠奏一顿,然后再抓来报信,杨相国,这可是在保护你的名声啊!”

    “这个.....”杨国忠摸了摸被打得鼻青脸肿面庞,一句话说不出来。

    “来人!搬张椅子来给相国坐下,再倒杯茶来。”

    喝了口热茶,杨国忠终于从惶恐不安中恢复了一点点相国的气度,他叹了口气,黯然道:“估计圣上熬不过这次了,快二十天了,还是昏迷不醒,哎!大唐有难了。”

    “大唐有储君在,不会有什么难,倒是你杨相国恐怕会是有难了。”

    杨国忠心中一跳,期期艾艾道:“大将,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庆安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我想问一问杨相国,现在想去哪里?回京城,还是去河东,去成都或者襄阳?”

    杨国忠沉默了,低头不语,李庆安又淡淡地一笑道:“杨相国不要误会,我不是问你的立场,我是想派人护送你,所以要知道你的去处?”

    杨国忠沉默良久,他长叹一声道:“那就回长安吧!”

    .......

    伏陆县,李亨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李庆安给他的信,他心中对郭子仪就这么轻易放过四万河东军略略有些不满,但这种不满被他压在了心中,李亨不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他薄情寡恩,极为记仇,历史上李林甫死了多年后,他是还耿耿于怀,坚决不赦免李林甫,甚至包括高力士和他父亲,他也是后来慢慢算帐,包括对李庆安,尽管李庆安曾经对他忠心耿耿,当他众叛亲离时,只有李庆安还忠于他,但这些他都记不住,他只记住李庆安曾违抗过他的命令。

    比如现在,李庆安横刀夺走了四万河东军,就令他极为不满,李亨慢慢拆开了信,简单看了一遍。

    ‘李庆安敬启雍王殿下,关中空虚,安禄山欲窃神庙,发兵十万于潼关,庆安心忧储君,千里奔波,拒安禄山于潼关,现长安帝位空虚,窥视者众,望雍王早回长安,扶立储君,为天下人所盼。’

    李亨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并不知道安禄山攻打潼关一事,他也曾担心关中空虚,但他又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关中无事,相比之下,招揽哥舒翰之事对他而言更重要得多,没想到关中真的出事了。

    李亨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他收了信,沉吟了片刻,令道:“传我的命令给郭老将军,可留两万军防守朔方,其余大军即刻返回长安!”

    .......

    天宝十二年五月,雍王李亨率十万大军返回了长安,一同回来的,还有昏迷不醒已近二十天的大唐皇帝李隆基,这时,杨国忠也厚颜返回了长安,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被荣王胁迫,千辛万苦才逃出来,为了打动储君,他自己逃出的过程和所吃的苦竟洋洋洒洒写了万字奏折,当然,在奏折最后,他也忘不了煽一下情:为了拥戴储君上位,他就算是爬也派回长安。

    李豫大度地原谅了他,依然建议他为右相国,还赏他银钱一千贯,以表彰他的忠心,毕竟杨党还是朝廷第一大党,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杨国忠对他的效忠足以抵消张筠对他的反对。

    东宫内,李豫几乎一夜未眠,激动和兴奋让他难以入睡,父亲带领十万大军归来,使他登基之事最终尘埃落地,不再有任何意外。

    他亲自端一杯茶,恭恭敬敬跪在父亲面前,将茶双手逢给了他,“请父亲大人喝茶!”

    李亨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皇儿是不是担心为父不把军权交给你?”

    “孩儿不敢,从没有这个担心。”

    “嗯!你没有这个担心是正确的,为父历经坎坷,早已经看淡了权力仕途,这次若不是为了你,为父也绝不会去朔方辛劳这大半个月。”

    “孩儿明白,孩儿感谢父亲对孩儿的眷顾。”

    李亨还算满意儿子的态度,他取出一尊虎符,这是调动关中军的军符,一直在李隆基手中,后来落到了他李亨的手上。

    他把虎符放在桌上,拉长了声音教训儿子道:“军符我就正式交还给你了,不过你手上的军队还是太少,至少要有三十万军队才能保护你的皇位,除了为父,你谁都不能相信,记住了吗?”

    “父亲之言,孩儿铭记于心。”

    “若你记住了,那为父就再辛苦两年,为你招募兵马,为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李庆安募兵的教训摆在那里,每个人都会有私心,打仗还是要父子兵,我想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明白。”

    李豫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他也无可奈何,父亲是好意,他怎么能开口拒绝。

    “我只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问题,这次在青刚岭,我还亲自带兵打仗,说实话,我都有点想去当节度使了,哈哈!”

    李豫只能答应道:“那就烦劳父亲再辛苦了。”

    李亨点点头,“那好吧!你好自为之,我就先告辞了。”

    李亨说完,有些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虎符,起身走了。

    李豫一直跪在地上,待父亲走了,他才站起身,快步将桌上的虎符拿在手中,他眯着眼,有些贪婪地仔细端详这尊虎符,军权,他现在深深地体会到了军权的重要,关中空虚,如果没有李庆安,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为安禄山的傀儡,就是因为他手中无兵,他现在才明白,皇祖父为什么一定要收回各大节度兵权的原因,主干弱而偏枝强,确实是非常严重地问题。

    这时,高力士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储君殿下找老奴吗?”

    高力士现在苍老得非常厉害,背也有点驼了,满头银发,他一直住在东宫,但李豫却很少找他,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曾是皇祖父的心腹,另一方面,李豫不主张宦官干政,有什么事情他都是找李泌商量,对高力士他几乎是不理不睬。

    但今天他需要高力士,他想听一听高力士对他登基皇位的建议。

    “阿翁,你是本朝元老了,经历过皇祖父登基,所以我想向阿翁请教,已经有大臣上书呼吁我登基,我该如何应对?”

    “殿下登基已是众望所归,老奴没有什么可说,只提三个建议,请殿下参详。”

    “阿翁请说!”李豫坐了下来,却全然不睬高力士站在那里显得颇为吃力。

    高力士缓缓道:“第一个建议,就是殿下不要急着接受,一定要推迟,当年圣上可是推迟了三次才接受太上皇的让位,这个姿态殿下一定要做,至于推迟几次,就由殿下自己斟酌。”

    李豫点了点头,这个建议很好,他能接受,又问道:“那第二个建议呢?”

    “第二个建议是殿下要尽快坐稳皇位,对外藩和亲王尽量采取妥协的策略,不要轻易挑起战争,否则殿下皇位没坐稳就动手,很容易让一些大臣心生异心,让天下黎民也不安,降低天下人对殿下正统的认可。”

    这个建议和李泌说得一样,先忍让以坐稳皇位,再慢慢考虑削藩,李豫点点头便道:“那第三个建议呢?”

    “老奴的第三个建议就是殿下的革新不要操之过急,很多革新都会触犯到大集团的利益,比如土地兼并,殿下若贸然拿土地开刀,必然会得罪整个宗室,那对殿下相当不利,我建议殿下还是以稳为上,稳定几年,再徐徐图之。”

    “这个我自有考虑,就不需阿翁考虑了。”

    这一点李豫不是很赞成,他当监国一年了,非常清楚大唐的现实状况,已经到了水火不容,赋税太重,民不聊生,但朝廷却又没有钱粮,说到底还是因为缴税的民户大大减少,而各种军费开支却剧增,一减一增,朝廷财政怎么会不紧张,京官们的年俸都欠了两年了,再不想办法解决财政问题,他拿什么钱去募兵?前段时间募兵两万,最后却给李庆安做了嫁衣,李豫着实无奈之极,朝廷根本拿不出钱来,李庆安出钱出粮,军队当然要归他控制。

    所以李豫决心登基后,便要从改革税赋着手,尽快改善税赋不足的窘况,至于土地兼并,那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李豫发誓要在三年内,彻底扭转土地兼并的恶化。

    高力士见李豫似乎不太赞同他的第三点,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多言,便道:“殿下,老奴年事已高,恐怕不能再侍候殿下,恳请殿下同意我去陪伴圣上,以尽最后的主仆之情。”

    “可以,我准了。”

    李豫对高力士已经毫无留恋,他当即批准了高力士的请求,准他去陪伴昏迷中的李隆基。

    .......

    随着御医确诊李隆基已苏醒无望,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官员上书政事堂,要求储君登基,呼声越来越高,连在长安的各家宗室也表态支持储君,政事堂再次召开了会议,这一次,政事堂以全票通过。

    杨国忠率群臣赴东宫请李豫登基,李豫却婉拒群臣的请求,并垂泪道:“皇祖尚在,我何德何能,敢领天下社稷?”

    消息传来,群臣唏嘘不已,再次跪拜东宫,请李豫登基,‘太孙不受,天下苍生如何?’

    李豫还是婉拒,如此三次,李豫依然不肯皇位,最后当数千群臣哭拜于太庙,李豫才终于松口了,当为皇祖守榻三天,可接受登基,三天后,李豫跪拜太庙,领受了大唐社稷,正式在含元殿登基,改年号为大历,大赦天下,尊先帝贵妃杨氏为文安太皇太后,请回华清宫长住,同时册封其正妃沈氏为皇后,次妃崔氏为贵妃,立长子适为皇太子,尊父亲李亨为太上皇,祖父李隆基为太祖上皇,赐兴庆宫为李隆基的静心宫,安置他在其中养病。

    李豫在登基当日便论功行赏,封李庆安为太尉、天下兵马副元帅,并同意他的请求,将四万河东军改驻甘、肃二州,因他为宗室,再加封为赵王,实封两千户,令宗正寺正式收录其名,承认他为隐太子之后。

    其余大臣皆官职不变,在与政事堂协商后,决定政事堂扩增为十一人,户部侍郎裴旻和吏部侍郎令狐飞双双入阁,而李庆安的岳父独孤浩然也得到了重用,取代张筠之弟张垍为太常寺卿,张垍改任鸿胪寺卿。

    在外藩和亲王方面,加封安禄山为河东节度,其余官爵不变,加封哥舒翰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实封千户,并任命其子为大理寺少卿,封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冠军大将军,太子少师,高仙芝加太子少傅。

    对于外面领军亲王,李豫的诏书中只提到了三个人,永王李璘,封扬州大都督,改封吴王;寿王李瑁,封荆州大都督,改封荆王,颍王李璬,封益州大都督,改封蜀王,这是李豫的一种妥协。

    尽管如此,三名亲王并没有领情,他们既不谢恩,也不承认李豫登基,而是保持一种沉默,以沉默来对抗李豫。

    从此,大唐事实上六分天下,东南吴王李璘,中南荆王李瑁;西南蜀王李璬,再加上自治权极高的安禄山和李庆安,加上中央朝廷,形成了天下六大势力。

    大唐进入了一个不平静的藩镇割据时代。

    ..........

第三百七十二章 帝国合约(上)

    发生在四个月前的塞浦路斯岛争夺战最终使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五世下定了和大唐结盟的决心,驻扎在岛上的大食人使用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弓箭,使拜占庭军队死伤惨重,一败涂地,但仅仅十天后,大唐商队抵达了拜占庭都城君士坦丁堡,他们同样也带来了一种大唐的特殊弓箭,大唐人叫做弩箭。

    这种弩箭的强大威力使拜占庭皇帝意识到,大食人使用的是同一种武器,这种武器令他感到无比震撼,他的皇弟约瑟也极力赞颂安西的诚意,当大唐使臣裴瑜提出了双方结盟、共同对付大食的建议时,君士坦丁五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甚至亲临阿蒂尔城,愿意与李庆安一叙,共同签署双方的同盟协议。

    阿蒂尔城位于怛罗斯城的北面,是丝绸之路北分支线的必经之路,它原本是突厥人控制的一座小城,但由于其重要的地理位置,而逐渐被拜占庭帝国看中,随着阿拔斯王朝的崛起,拜占庭帝国为了避免与东方的贸易受控于大食人,便在前年用三千匹安纳托利亚战马从突厥人手中换回了这座城池,使它成为拜占庭帝国的一块飞地,拜占庭又将此城扩深扩大,将来,阿蒂尔城必将成为拜占庭和大唐之间最重要的贸易中转城。

    六月,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五世抵达了阿蒂尔城,准备在这里和安西节度使李庆安进行会晤,签署大唐帝国和拜占庭帝国之间的军事同盟协议,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李庆安虽然只是安西节度使,他早但在怛罗斯战役爆发之前,便已从李隆基手中得到了全权处置对大食战役的一切事宜,这项权力,李隆基始终没有取消过,在李豫登位后,李庆安的这项权力得到了加强,他有权代表大唐帝国处置对西方各国的一切事务,不仅包括战争,也包括文化、贸易、外交等所有国与国之间的事宜,也就是说他得到了李豫的全权委托书,只是需要他事后向朝廷进行备案。

    但对于君士坦丁五世,李庆安有没有这项权力并不重要,重要是李庆安可以卖给他他所想要的东西,三千具硬弩,那一百名被派去做演示的唐军士兵便成为拜占庭士兵最好的教官,而且君士坦丁五世发现唐军士兵佩戴的横刀和他们身上的明光铠都是都是无以伦比的武器,横刀可以和大马士革弯刀抗衡,而明光铠更是贵族将军梦寐以求的护身之物,有一名贵族军官甚至用一万金币从一名唐军士兵手中买下了他穿的明光铠,这两个宝贝都是拜占庭军队望尘莫及,这就是君士坦丁五世愿意亲自来阿蒂尔城的根本原因,李庆安有没有权代表大唐确实是不重要,只要李庆安能卖给他盔甲和横刀。

    “父亲,我觉得你忽略了唐人的另一种兵器。”

    陪同君士坦丁五世一同前来的爱伦尼公主举起李庆安送她的弓箭道:“你忽略唐人的弓箭,我们的长弓体积庞大,射出的箭软弱无力,而唐军的弓比我们的长弓小一半,但劲力强大,能射出很远,据我所知,突厥人的弓箭就是学自唐人,但是他们还是远远比不上唐弓,父亲,我建议我们要大量购买唐弓,组织一支有杀伤力的骑弓队。”

    君士坦丁五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魁梧,他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但他的黑发并没有遗传给儿女,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长着一头金发,他们继承了母亲的遗传,他们母亲是一名维京人贵族,已在多年前去世,君士坦丁五世给人印象深刻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对灰色的眼睛,眼睛里时不时泛出一种残酷的目光,放佛狼一般阴狠,令人胆颤心惊,但凶狠只是针对敌人,他对女儿却是十分疼爱,甚至是纵容且偏袒,当爱伦尼杀死未婚夫、那个倒霉的马尔克王子后逃回了国,引起了两国间极大的外交纠纷,可他非但没有责怪女儿,反而一口咬定是马尔克王子羞辱公主在先,是他咎由自取,一口回绝了马尔克国提出的惩处爱伦尼的要求,险些引发两国间的战争。

    现在女儿提出组建一支弓骑军,这一点让君士坦丁五世颇为心动,拜占庭的弓都是单弓,一般弓体巨大,要超过人的身高,射箭时要一端插进泥土中,骑兵携带非常不便,因此拜占庭军队竟没有弓骑兵队,君士坦丁五世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奥妙,骑兵增添了远程打击能力,无疑是如虎添翼,他接过红弓,爱伦尼递上去一支箭,他搭上箭,双膀较劲拉开,‘啪!’地一声,一支箭笔直地射向空中,这种劲道和准头都令君士坦丁五世啧啧称赞,“果然是好弓,好!我答应你,再和李庆安谈一谈买弓之事。”

    “不!我亲自去和他谈。”

    爱伦尼嫣然一笑,脸上飞过一丝了绯红,君士坦丁五世望着女儿眼中那充满了期盼地目光,他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

    ........

    六月的怛罗斯城也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蒸笼一般的闷热之气流溢在怛罗斯谷地上空,人动一下都觉得汗流浃背,令人难以忍受,这天傍晚,怛罗斯城来了一支由一万唐军骑兵组成的队伍,旌旗铺天盖地,号角呜咽,这正是大唐安西节度使、赵王李庆安到了,约瑟作为使者赶去碎叶,向他表达了拜占庭皇帝欲与他在阿蒂尔城会晤的愿望,李庆安毫不犹豫便答应了,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正式礼节,来不得半点戏谑,同时他告诉约瑟,他已得到大唐皇帝的授权,可以代表大唐皇帝陛下和拜占庭皇帝签署任何协议。

    “大将军,这怛罗斯城好像和上次来有些不同了。”

    说话的是约瑟,尽管天气闷热得要把人蒸熟,他却依然穿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他不时用手绢擦拭脸庞,但言语和举止上依然不失礼仪。

    怛罗斯之战后,李庆安便下令扩建怛罗斯城,上次约瑟到来时已经快修建完成了,但正如新娘子的美要靠最后的化妆来定格一样,当怛罗斯城最后收拾一新后,就完全变了样,不说约瑟,连李庆安也忍不住惊叹起来。

    怛罗斯城将是大唐连接拜占庭的第一城,将来会在对拜占庭贸易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仅在于它的商业地理位置,它的战略价值更是突出,怛罗斯城是碎叶北道的入口,同时也是南下石国的大门,扼守住了怛罗斯城,也就挡住了北方游牧民族对河中地区的威胁。

    原来的怛罗斯城只是一座小城,只能容纳数千军队,新城却扩大了三倍,不仅可以容纳万余军队驻扎,同时也能生活数千户居民,一条宽三丈的护城河绕城而过,城墙高大宽厚,高足有六丈,要云梯才能登城,普通梯子已无法攀登,城墙是用巨大的青石砌成,整个城池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壮丽,吊桥高挂,城墙隐隐泛着一层青光。

    李庆安兴致盎然,用马鞭一指城池笑道:“怛罗斯城是刚刚修葺一新,将来这里将成为重要的贸易中转城,和阿蒂尔城一起成为草原上两颗璀璨的贸易明珠。”

    “那可有军队驻扎?”约瑟有些担心地问道。

    “怎么会没有军队呢?有我大唐六千驻兵,南方数十里外的白水城有一万石国军队,若阿蒂尔城遭遇危险,你们可来怛罗斯求救,或者我们建立烽火联络台,双方保持紧密的联系,这就是签订军事盟约的好处。”李庆安笑道。

    这时,怛罗斯城头响起了一阵号角声,数十名骑兵向这边奔来,为首大将正是安西军的老将贺娄余润,他现在是怛罗斯兵马使。

    “参见大将军!”贺娄余润抱拳行礼道。

    李庆安回礼笑道:“贺娄将军辛苦了。”

    “回禀大将军,从怛罗斯一路北上皆平安无事,末将每天派斥候巡逻,没有任何异常。”

    李庆安看了看天色,夕阳如血,已经到了黄昏,便回头令道:“传令大军就地扎营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

    大军开始安营扎寨了,这时贺娄余润陪同李庆安进了怛罗斯城。

    “大将军,我们安西可是要打吐火罗了?”趁人不备,贺娄余润悄悄问道。

    “你怎么知道?”李庆安笑着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大将军和拜占庭建立盟约,应该就是要对付大食,所以我猜测大将军可能是要对吐火罗动手了。”

    “嗯!多多少少有一点这个因素,不过打吐火罗一直是我的既定计划,即使没有和拜占庭结盟,我也一样要打,和拜占庭结盟,就多了一分胜机。”

    说到这,李庆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贺娄余润笑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贺娄余润被李庆安看破了心事,便上前央求道:“大将军,给我一个机会吧!在怛罗斯都快把我憋出病了。”

    “可是你走了,怛罗斯城谁来镇守?”

    贺娄余润听出李庆安口气已经松了,连忙抓住机会道:“副将赵金鹏完成能独挡一面,他可以代替我镇守怛罗斯城。”

    “这件事让我考虑一下,若有需要,我自会调动你。”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进了怛罗斯城,原来的老城只有百户民居,扩大后的新城,增加了近二千户民居,成为一座大城,二千民户基本上都是驻军的家眷,绝大部分都是汉民,他们在怛罗斯城周围拥有大片土地,这里土地肥沃异常,撒下种子,第二年就会获得丰收,除了土地,大部分人都有副业,或从事贸易,或开客栈酒肆,这次安西商队从拜占庭回来,城中的居民便大大赚了一票,仅卖茶水的小贩都赚了十几贯钱。

    城中秩序井然,人来人往,各大店铺里摆满了来自拜占庭的货物,皮毛、金瓶、银器、玛瑙、等等各种精巧的手工艺品,酒肆、茶楼、客栈等等店铺拔地而起,没有陈旧和破败,到处是一片朝气蓬勃的景象。

    这时几名文官也赶来见礼,他们带领李庆安在城内走了一圈,走到城门处,一名亲兵奔来禀报,拜占庭皇帝的特使到了,就在军营内等候,李庆安立刻返回了军营。

    特使已经在大帐等候他了,进了大帐,李庆安不由怔住了,他看到身材高挑的金发美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吗?”

    “原来是爱伦尼公主,你的约瑟叔叔告诉我,你这次不会来,所以你的出现让我感到很惊讶。”

    “惊讶?我让你感到惊讶吗?”

    李庆安走了进来,注视着她道:“不是惊讶,而是惊喜。”

    爱伦尼拢了拢金黄的头发,懒洋洋笑道:“其实我本来不想来,但想着就这么便宜了你,我又不甘心,所以我又来了,我要求你休了家里那几个,娶我做你的妻子。”

    李庆安始终不知道爱伦尼曾对他的妻子们说过同样的话,那件事他一直就被瞒住,所以当李庆安听到这种说法时,不由惊讶之极,仿佛听到一件荒诞不经之事。

    “公主殿下,你是在开玩笑吧!”

    爱伦尼摇了摇头,异常严肃道:“我是基督徒,我不会和你开这种玩笑,我父亲有这个意愿,他希望通过我和你的联姻,使我们两国的合约更加牢固,所以我特地赶来,就是要你的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你要为两国结盟而娶我为妻的话,首先你要皈依基督,终身只娶我一人为妻,我会尽心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不会因为我是拜占庭公主而损害大唐的利益,李将军,或许我父亲会和你说起这件事,所以我要你先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会为两国结盟而娶我为妻吗?”

    李庆安见她表情严肃,他便坚决地答复她道:“如果是为两国结盟,我可以娶你为我的妻子,但是你要接受大唐的礼制,成为我的王妃之一,我不可能为你休掉我现在的任何一个妻子,更不会皈依基督,爱伦尼公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爱伦尼目光里涌出一种莫名的伤感,其实她从一开始便明白,她和李庆安不会有什么结果,李庆安不会为她放弃家中的妻子,同样,她也不会为李庆安放弃自己的信仰。

    她那晚去李庆安家里,只不过是为了把她心中的一种愁闷情绪宣泄出来,事后也没有告诉李庆安,便悄然离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其实只是说说罢了,我现在是拜占庭帝国的第二皇位继承人,手中掌握有三个军团,我怎么可能为嫁个你而放弃这些权力,我只是想听你亲口拒绝我罢了。”

    爱伦尼叹了口气,脸上又慢慢露出了一种迷人的笑容,“李将军,我们毕竟曾经有一份情,希望你能看在这份感情的面上,卖给我一万把唐弓,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满意的价钱。”

    “那你开个价吧!”

    李庆安笑着坐了下来,他在用笑容来掩饰内心的一丝失落,这个女人非常聪明,她知道这次会晤或许会谈到政治联姻问题,所以她提前赶来,明确地拒绝了他,用理智的分析来告诉他,她不可能为了嫁给他而放弃皇位继承的机会和指挥三支军团的权力。

    但爱伦尼的明确回绝让李庆安也轻轻松了口气,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娶她为妻,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巨大的文化差异和宗教信仰不同,使她很难和自己的家人和睦相处,他切不可因贪恋美色而自掘坟墓。

    既然爱伦尼已经转了话题,他也没必要在那件事再纠结下来,李庆安端起茶杯笑道:“我既然连弩都卖给了你们,弓更不用说了,可以,我可以答应,关键是价格,二十枚金币一把,这是最低价格。”

    一万把弓箭就是二十万金币,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了,爱伦尼有些为难,她继承了兄长的三个军团,这些装备武器都是要她自己掏钱,尽管她同时也继承了兄长的大笔财富,但二十万金币还是太贵了,当然,她也明白,李庆安并没有胡乱要价,在拜占庭,一把长弓的要价都是十五枚金币,而做一把唐弓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二十枚金币确实不贵,可如果她把二十万金币都给了李庆安,那她手上真的就没有什么钱了。

    “李将军,我能不能分期付给你?我可以先付你十万,甚至的十万金币我分期付给你,你看能不能接受?”

    “可以接受,但我需要你用一样东西作为抵押,如果你答应,我可以把付款期延长到三年,而且不收你一文钱的利息。”

    爱伦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道:“那你说,你要什么做抵押?”

    李庆安眯着眼打量着她雪白而丰满的身体,淡淡一笑道:“用你来做抵押,我要你做我三年的情妇,你可以住在拜占庭,但当我派人把信送给你时,你必须赶到怛罗斯城,怎么样,就只有这一个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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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帝国合约(中)

    阿蒂尔城位于怛罗斯城约五百里外的西北方,需要越过费尔干盆地的北部边缘,经过葛萨人控制的一片茫茫的戈壁滩后,便可抵达阿蒂尔城,阿蒂尔城位于一片广袤无边的平原之上,这里原来是葛萨汗国的一座城池,葛萨人是突厥人一支,他们的故居最早在北庭地区,后来大部分突厥葛萨人西迁至毗邻拜占庭帝国的广袤地带,初到陌生土地的葛萨人首领萨多曼下令将八百名少女献给了高加索树妖之王,从而得到了树妖武士的支持,帮助葛萨人打败了斯拉夫人,葛萨人逐渐定居下来,最终在这片土地上得以定居下来。

    经过近五百年的发展,葛萨人在那里建立了西至巴尔喀什湖,东至黑海的葛萨汗国,随着西突厥的消亡,葛萨汗国便渐渐继承了西突厥的衣钵,逐渐强大起来,西迁几百年后,中唐时期的葛萨汗国已经逐渐西化,他们信仰的宗教也由原始的萨满教改成了犹太教,但对于唐朝来说,他们很难区分葛萨人和突厥人的区别,依然把他们视为突厥人,至少在安西,人们依然习惯地称呼他们为突厥葛萨人。

    葛萨汗国和拜占庭帝国的关系极好,他们从来都是战略同盟,商业利益使葛萨汗国离不开拜占庭,葛萨汗国的存在又可以帮助拜占庭抵御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的扩张,两国国王互称兄弟,经常到彼此的首都去访问,任何一个拜占庭帝国的皇帝都必须重视葛萨汗国,对君士坦丁五世也不例外,君士坦丁五世的前任皇后在前年去世后,他现在所娶的继任皇后便是葛萨人,前年,他便是用三千匹安纳托利亚战马为聘礼,将葛萨皇后娶到君士坦丁堡,在他的要求下,葛萨汗国也大度地将阿蒂尔城作为陪嫁,奉送给了拜占庭帝国。

    这次君士坦丁五世亲赴阿蒂尔城和大唐安西节度使李庆安会晤,葛萨汗国也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和信任,不仅允许拜占庭皇帝的三万御林军过境,还一路提供粮食草料,甚至葛萨汗国国王布兰可汗也一同参加了会晤,葛萨汗国的都城位于伏尔加河河口处,名叫伊铁尔城,也是一座著名的中转贸易城市,刚开始时,葛萨汗国是主张用他们的都城伊铁尔城来作为大唐与拜占庭贸易的中转站,但安西特使裴瑜并不赞同,他坚持用紧靠怛罗斯的阿蒂尔城来作为双方贸易中转站,由此可见拜占庭皇帝卓有远见,已经很早便看到了当时尚不起眼的阿蒂尔城的重要性。

    此时的阿蒂尔城已是人的海洋,来自拜占庭帝国的三万黄金骑士和来自伊铁尔城的两万骆驼骑兵就驻扎在阿蒂尔城外辽阔的草原上,巨大的帐篷一眼望不见边际,葛萨汗国的西部人口稀少,过于辽阔的疆域使他们并不是很珍惜土地,当初君士坦丁五世只有阿蒂尔城作为陪嫁,但大方的葛萨人却又同时奉送了阿蒂尔城四周方圆百里的草原和森林,葛萨人并不傻,这样一来,他们与拜占庭人的纽带不仅仅只有婚姻,一片令拜占庭人难以舍弃的土地,便成为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一颗纽扣。

    号角呜咽,一队三百人的骆驼骑兵护卫着葛萨汗国国王布兰可汗来到了拜占庭军队的腹地,一顶巨大的黄金大帐前,这顶黄金大帐是用羊毛和五百斤金线混合织成,整座大帐金光闪闪,在阳光下显得辉煌夺目,由此彰显拜占庭帝国又被称为黄金帝国的美誉,罗马的金,阿拉伯的银,这是中世纪西方一句著名的传世之言。

    布兰可汗年约四十余岁,身材中等,他的脸庞上同时具有东西方血统的特征,略显扁平的脸廓和一双淡蓝色的双眸,虽然貌不惊人,但布兰可汗却是一个极有魄力之人,从他举国信奉犹太教便可窥一斑,怛罗斯战役后,大唐的势力进入河中,这就意味着贸易的黄金时代即将来临。

    葛萨汗国已西化数百年,早已从马背上下来,在拜占庭帝国的影响下,它也渐渐建立了以商立国的路线,前往拜占庭的丝绸之路要经过葛萨汗国,有利的地理位置使它充分利用自己这一优势,但葛萨人是突厥人一支,他们身体里严重缺乏商业血液,大量的商业利益都被拜占庭帝国拿走,为了弥补自己民族在经商方面的弱项,能在即将兴盛的贸易中牟利,布兰可汗便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举国信奉犹太教,以期吸引大量资本丰厚且善于经商的犹太人前来葛萨汗国,同时这也是一种两全的策略,既不得罪信奉基督的拜占庭帝国,也不得罪信奉***教的阿拉伯帝国。

    这次,拜占庭帝国与大唐帝国安西王的结盟,使布兰可汗动了心,他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加入这次会议,葛萨汗国便能完全融入到即将开启的贸易大潮中去,他便以公证人的身份也参加了这次会晤。

    “科普罗尼陛下,好像你的气色红润了很多。”

    一进帐,布兰可汗便大声笑道,并直呼君士坦丁五世的名字,显得有些无礼,但两旁的卫兵们却没有一人吭声,布兰可汗可是拜占庭皇帝陛下的岳父,岳父叫女婿总是可以随意一点,尽管这个岳父的年龄比女婿还要小上几岁。

    科普罗尼是君士坦丁五世的名字,这位拜占庭皇帝正在低头沉思事情,却被岳父粗犷而无礼的笑声打断了,君士坦丁五世虽然身材魁梧,但他的身体并不好,时常生病,而且脾气也暴躁,不过今天他的心情却很好,布兰可汗的无礼一点也没有使他生气,他起身笑道:“怎么,听到我和大唐会晤的消息,就坐不住了吗?”

    两人热烈地拥抱了一下,分宾主坐了下来,黄金大帐内布置更加奢华,到处是金光闪闪,精美的金器,金壶、金杯、金盘,连椅子也镶嵌的宝石和金边,地上铺着华贵的波斯地毯,大帐角落中放置着来自东方的精美瓷器,帐壁上也挂着五彩绚丽的蜀锦,布兰可汗拿起一只盛满葡萄酒的青瓷酒杯仔细端详,眼睛有些发亮了,葛萨汗国的祖先也是来自东方,他本人也收集了不少瓷器,但这只酒杯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上品,温润细腻,青纯得没有一丝杂质,而且轻薄如纸,放在手中几乎没有任何重量,他一眼便看中了。

    “这是李庆安送我的礼物,一共两只,你若喜欢,我就送你一只。”

    “那我就不客气了!”

    布兰可汗一点也不客气,他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取出一块白绸缎,小心地将青瓷杯包起来,揣进了怀中,这才笑道:“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把阿蒂尔城送给陛下。”

    “等等!”

    君士坦丁五世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我要先说清楚,阿蒂尔城可不是你送给我,而是你嫁女儿的陪嫁,你可不能要回去。”

    “本来我是想要回去,但既然陛下这样说了,那我只好不收回,但我有一个条件。”

    “又找到理由了,说吧!什么条件?”

    君士坦丁五世显得很轻松,他和布兰可汗之间全然没有两国元首相见的那种慎重的严肃,倒像两个朋友之间的会面,布兰可汗笑道:“我的条件就是分一杯羹给我,让我们也能在对大唐的贸易中得到好处。”

    “两国商队都在你的国土上行走,你怎么会没有好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让伊铁尔城也成为中转贸易城。”

    布兰可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这是他今天来黄金大帐的根本目的,他要说服拜占庭让一杯羹给自己,一般而言,中转贸易城都是在经商过程中自然形成,如敦煌、龟兹、碎叶等等,位于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就有这个机会,但也会受到人为影响,比如伊铁尔位于伏尔加河口,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在阿蒂尔城没有崛起之前,它一直就是北方最大的贸易中转城市,现在阿蒂尔城崛起了,为了把贸易转到自己的城邦,君士坦丁五世很可能就会下令,官方的商队不准走伊铁尔城,从而影响到普通商人,最后使伊铁尔城走向没落,所以,布兰可汗以开玩笑地方式提醒了君士坦丁五世,不要做得过份,否则他可以随时收回阿蒂尔城。

    君士坦丁五世当然听懂了对方口气隐隐带着的那一丝威胁,他依然用一种很轻松的口气笑道:“布兰,你知道我们是亲戚,我娶了你的女儿,所以我也会考虑你的利益,我会让我的商队去伏尔加河里洗个澡,但唐朝商队我就不能控制了,那需要你去和他们谈。”

    “我会去和他们谈,但我要先得到陛下的承诺。”布兰可汗的表情渐渐变成严肃起来,不依不饶地追问。

    “好吧!我答应你。”君士坦丁五世有些无奈道:“让伊铁尔城继续作为中转贸易城。”

    “那我就不打扰陛下的思考了。”

    布兰可汗把手放在胸前,优雅地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君士坦丁五世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自言自语道:“没有军事上的付出,就不可能得到商业上的利益,亲爱的岳父大人。”

    .......

    清晨,一万唐军骑兵已经靠近了阿蒂尔城,距离阿蒂尔城还是有三十余里,唐军骑兵越过费尔干盆地的北部山区后,便已经进入了葛萨汗国的领土,这种军队随意进入他国的情形,在现代社会是不可想象的,但在还没有国际法的遥远的过去,这不算什么大事,要紧的是人口,对人口的掠夺才是各国关注的问题。

    李庆安骑在马上,四处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土地,他还是第一次来怛罗斯城以北的地区,这里森林茂密,人口稀少,玉带般的河流穿流在被绿色地毯覆盖着的大平原上,到处是成群的野鹿在河边饮水,它们不时抬头茫然地望着远处经过的军队,并不为之惊惶。

    “禀报大将军,前方有报信兵来了!”一名亲卫指着远方喊道。

    李庆安早已经看到了,一队骑兵如小黑点般在远处出现了,越奔越近,是一队二十几人的骑兵队,李庆安的先头部队约一千人已经先去了阿蒂尔城,为李庆安的前去做准备,出使拜占庭的特使裴瑜和安西负责外交事务的副都护杨奉车也先去了,这次,和李庆安一起来参加结盟会谈的重要官员来了不少,除了特使裴瑜和负责外交事务的杨奉车外,还是王昌龄的助手,负责官方对外贸易的侯义云,负责安西财政度支的判官张潮,以及大将李光弼,还有李庆安的几个幕僚,包括严庄在内。

    作为安西首脑,李庆安并不参加具体的结盟谈判,他只关心一些原则性的东西,比如双方结盟的程度,只那种唇亡齿寒的紧密型盟友,还是松散的形式结盟。

    李庆安心中还是比较焦急,他已经制定了攻打信德和吐火罗的计划,这个时候,他需要拜占庭帝国在西方牵制住大食主力军队,使他们无暇东顾。

    李庆安望着一队骑兵驶近,他忽然发现骑兵队中夹杂着两名装束奇怪的男人,戴着宽大的高帽起,穿着浅色棉布裁成的长袍,腰中系着又长又宽的布带,倒有点像北庭的乌孙人。

    “他们就是葛萨人。”一名亲兵在李庆安身旁小声道。

    瞬间,骑兵队飞驰上前,一名军官向李庆安抱拳行礼道:“大将军,葛萨汗国国王遣使来见。”

    两名葛萨人使者一起上前躬身道:“参见安西王大将军!”

    他们说得还是突厥语,虽然和碎叶的突厥人有些不同,但李庆安还是能听懂。

    “你们国王在哪里?”

    “禀告大将军,我们国王就在二十里外,他想见大将军,希望能得到大将军的许可。”

    李庆安笑道:“你们国王太客气了,我现在是在葛萨人的土地,应该是我去拜访国王才对,你们的客气让我感到不安。”

    李庆安的谦虚让两名使者一怔,他们大喜道:“这么说,大将军愿意和我们国王会面了?”

    “为什么不呢?”李庆安微微一笑,“就在这里吧!我会在这里等候你们国王到来。”

    两名使者立刻掉头向远方驰去,李庆安一直望着他们消失在草原尽头,这才回头问侯义云道:“葛萨汗国有什么特产,我是说有战略价值的东西?”

    侯义云对这方面了如指掌,他立刻回答道:“回禀大将军,葛萨汗国盛产宝石和白银,但是他们人口不多,所以产量不大,除此之外,还盛产骆驼和战马,尤其是骆驼,数量多,品质好,很多大食人也来这里购买。”

    “骆驼!”李庆安有些自言自语道:“这倒是我需要的东西。”

    他又问道:“那价格是多少钱一匹?”

    “在伊铁尔城的市场上,成年骆驼至少要八枚拜占庭金币,小骆驼稍微便宜。”

    五枚金币相当于大唐八贯钱,这相当便宜了,在安西市场上,一头成年骆驼至少能卖到三十贯左右,这可真是暴利。

    “为什么会这样便宜?”

    “主要是葛萨人喜欢养骆驼,数量庞大,所以价格要便宜得多,如果大将军有兴趣,不妨向他们买上几千头,作为运送物资的主要工具。”

    “我很有兴趣!”

    ..........

    片刻,数千骆驼军呼啸而至,在三里外停住了脚步,这时李庆安已经下令在旷野中扎下了一顶白色大帐,作为双方会谈的临时营地.

    布兰可汗和他两名重要的大臣在几十名侍卫的陪同下来到了大帐前,李庆安迎了出来,笑道:“做了这么久的邻居,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不应该啊!”

    布兰可汗听李庆安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突厥语,感到十分惊讶,又见他如此年轻,更是感慨不已,他张开臂膀,热情迎了上前,“亲爱的李将军,我久慕你的威名,我的族人都说你是费尔干最强壮的雄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大笑着紧紧拥抱,互相拍着对方的脊背,鼻尖和额头各顶了一下,这是一种兄弟之礼,布兰可汗用一种最隆重的礼节来表示他对李庆安到来的欢迎。

    “请进大帐说吧!”

    李庆安将布兰可汗请进了临时大帐,大帐里铺上了地毯,摆了一排长长的桌子,几名安西高官已经在大帐里等候了。

    李庆安给布兰可汗一一介绍,“这位是我的首席幕僚,严先生!”

    严庄向他微笑点了点头。

    “这位是我手下大将,俱战提都督李光弼将军。”

    李光弼不苟言笑,抱拳对他微微行了一礼。

    “这位是安西负责贸易的录事参军侯义云,这位是安西掌管钱物收支的判官张潮。”

    相比其他人,布兰可汗明显对侯义云感兴趣,亲热地和他拉手致意,这样一来,李庆安便明白了布兰可汗的来意,他是为谈贸易而来,果然,和布兰可汗一起来的两名高官,都是主管贸易。

    双方坐了下来,李庆安笑道:“我在夷播海建城时,有手下建议我夷播海西岸也建几座城堡,当时我也去看过,那里渺无人烟,但因为时间问题,所以就没有在夷播海以西建城,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夷播海以西已经是贵国的领土,真是得罪了。”

    布兰可汗微微一笑道:“我们葛萨汗国地域广阔,偏偏人口稀少,又主要在伏尔加河流域生活,对夷播海那边我们确实难以管理,也几乎不闻不问,如果大将军愿意,我可以将夷播海以西两百里的土地都奉送给大唐,让整个夷播海沿岸都成为大唐的土地。”

    如果是怛罗斯之战前,这位国王的慷慨大度必然会让李庆安十分感动,但当李庆安得到了整个费尔干盆地和河中后,他才知道,管理一片辽阔的疆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从碎叶去一趟河中,来回路上的时间就要一个月,他大量的时间都是在旅途中浪费了,这位国王殿下愿意把整个夷播海让给他,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多大的人情,他们的土地是在太辽阔,送一点给大唐,根本就无足轻重。

    尽管如此,李庆安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感激,能完整地拿下巴尔克什湖,这也是他的梦想之一。

    “那我多谢国王殿下的慷慨,我就可以在夷播海以西修建城堡了。”

    “大将军不必客气,尽管去修建城堡。”

    布兰可汗让出了夷播海,心理上有了优势,便可以和李庆安直接谈正题了,“今天我来见大将军,主要是想谈一谈我们两国的贸易,我们葛萨人已经西迁数百年,不再是从前的游牧民族了,葛萨汗国改为以贸易立国,我希望大唐不仅和罗马帝国,也能和我们建立贸易关系,让大唐商人来我的伊铁尔城,我会以最热烈的方式来欢迎他们的到来。”

    李庆安点了点头笑道:“我听说葛萨汗国的骆驼非常有名,正好安西官方要建立几个大商队,我想向葛萨汗国购买一万匹骆驼,再雇佣一千名骆驼役者,不知国王殿下是否愿意达成我们的第一笔交易?”

    购买骆驼主要是为了解决吐谷罗战役的运输问题,甚至还会南下信德,他无法建立漫长的补给线,即使建立了,也容易遭到袭击而中断,所以李庆安便打算建立一支庞大的后勤队伍,骆驼无疑就是最佳的运输工具,今天这个机会,李庆安焉能不抓住?

    对布兰可汗来说,卖骆驼没问题,雇给一千名骆驼役者也没有问题,他关心的是伊铁尔城的地位,一定要大唐承认它为中转贸易城。

    “只要大将军答应把我的都城伊铁尔城视为和阿蒂城一样的地位,成为大唐商人的重要中转城,我不仅会把骆驼卖给你,还会借两千骆驼军人给你,帮助大将军照顾这一万匹骆驼。”

    “好!我们就一言为定!”

    ...........

    (注: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五世的年龄此时应该是三十五六岁,老高把他写老了,见谅!另外,葛萨汗国就是历史上的可萨汗国,不过它的领土有没有到达过巴尔喀什湖,值得商榷,老高再次求月票支持!)

第三百七十四章 帝国合约(下)

    葛萨汗国只能算是两大帝国之间会晤中出现的一个插曲,尽管这个插曲有点喧宾夺主的感觉,但葛萨汗国还是给李庆安带来了计划之外的收获,他得到了整个夷播海,得到了一万匹精壮骆驼,这将为他的吐火罗之战提供有力的后勤支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草原上时,唐朝的军队终于出现在阿蒂尔城所能见到的地平线上,俨如一条长长的黑线上下起伏着向阿蒂尔城进发,号角声在阿蒂尔城城头吹响,‘呜~呜——’呜咽的号角声在风中回荡,君士坦丁五世和大群随从走到了城墙上,眺望着远方的唐军大队。

    “这是一个时代的开启!”

    君士坦丁五世喃喃自语,望着越来越近的、铺天盖地的唐军骑兵,他竟有一种创造历史的感觉。

    “父亲是在和一个无赖合作!”旁边爱伦尼恨恨道。

    为了一万把弓箭,她再一次付出了自己身体的代价,可一想到未来三年她都将委身于这个东方将军时,爱伦尼心中就生出一种恨意,应该是男人屈服于她,而不是她屈服于男人。

    “亲爱的公主,你前天回来时,我还听你赞颂此人的慷慨,为什么他现在到了眼前,你却变成了不满?”君士坦丁五世望着多变的女儿微微笑道。

    爱伦尼咬了咬嘴唇,道:“如果他真的慷慨,他就应该把一万把弓箭送给我,而不是卖给我?”

    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只换来了分期付款的优惠,爱伦尼心中更加怒火高炽,她觉得李庆安太看轻了自己,他应该免掉自己一半的债务,他为什么不肯。

    “我的小黄莺,如果你觉得无法负担一万把弓箭的支出,你的父亲愿意为你分担这一笔昂贵的军费。”

    君士坦丁五世明白女儿的心思,作为一个刚刚继承大笔财产的人,钱还没有捂热,就要大量流出了,他能理解女儿的心痛,他又笑道:“我只希望在对阿拉伯人的战争中,你的弓骑军能够用替我率先夺回塞浦路斯岛。”

    得到父亲的支援,爱伦尼心中大喜,这就意味着她不用再履行和李庆安三年的合约了,尽管这份合约的内容她也很有兴趣,但她绝不愿意自己被一张合约束缚住。

    “父亲,二十万金币对我来说太沉重了,希望父亲能替我分担它,我会尽快拿下塞浦路斯岛。”

    “好吧!这笔钱我替你出。”

    说完,君士坦丁五世的目光又投向越来越近的唐军骑兵,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一支插在地上的红色的标杆,他已经和唐朝谈判代表达成了协议,唐朝的军队不能越过那条标杆,这是一种安全距离,在双方没有签订同盟合约之前,双方必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并不是他和李庆安之间,而是他们的军队之间,或者说对方军队离自己的距离。

    拜占庭人是极为看重契约的,也相信契约,这和他们商业立国的思想有关,但在同盟合约没有签字之前,他一样也不相信李庆安的军队,所以唐朝的军队会不会越过那支标杆,便成了他考验李庆安的重要手段,李庆安是否会和他一样,对契约忠诚。

    唐朝军队离标杆越来越近,君士坦丁五世的心也悬了起来,就在这时,唐军骑兵开始放慢速度,最终在标杆前停了下来。

    君士坦丁五世松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笑容,李庆安没有让他失望。

    .........

    李庆安勒住了战马,他的目光也同样落在这支标杆上,一支长达三丈的红色标杆,就这么孤零零地插在草原上,十里之外便可以看见,如果是一般人,是不可能理解这支标杆的意义,但他李庆安能理解,他已经接到裴瑜派人送来的报告,裴瑜和对方签署了这个标杆协议,唐军不得越过这支标杆。

    李庆安知道,这支标杆就是西方人的契约精神所在,并没有侮辱自己的意思,双方达成了契约,就要去忠实地执行它,否则他们没有任何合作基础,何以谈军事同盟?

    “大将军,我们这样屈从于他的安排,在谈判时我们恐怕会失势!”旁边的李光弼有些不安地说道,作为一员大将,他觉得唐军被一支标杆阻挡,有一点太被动了。

    “光弼,你要记住,我们这次不是来打仗!”李庆安瞥了他一眼,道:“我们是来找朋友,或者说是来找一个长期的合作伙伴,一旦签订了这个盟约,至少能保证我们安西在百年之内可以平安无事。”

    “可是我们的敌人不仅是大食,还有回纥和吐蕃,如果.....”

    李光弼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李庆安挥手打断了,“天下之争,说到底还是大国之争,回纥和吐蕃虽然也地域广阔,但他们毕竟都有限制,一个人口稀少,一个环境恶劣,他们没有雄厚的实力作盾,永远也无法和大唐帝国抗衡,仅我一个安西便可灭了这两国,但大食不同,它和我们大唐帝国一样强盛,不是一次怛罗斯之战便可以彻底击败它,或许我调离安西所有的物资和兵力,用两年三载的时间能打败它,但那样一来,我就无暇东顾了,一旦大唐内部发生动乱,我何以应对?”

    李光弼默默点了点头,道:“大将军说得对,新帝虽然登基,但各地诸侯割据,一旦发生天灾人祸,中原极可能会大乱,我们确实难以顾及了,我们的根都在中原,中原才是我们的战略目标所在。”

    无论李光弼、李嗣业还是封常清这些历史名将,无论他们和李庆安的私交有多好,如果李庆安是以造反的方式取代大唐,他们都不能接受,不仅是他们,千千万万的安西将士也不愿跟随造反,历史安禄山之所以能造反,那是因为他用胡将替代了汉将,跟随他造反的士兵和军官绝大部分都是胡人,所以他才能席卷中原,这个道理李庆安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正统身份,他现在已为大唐赵王,正式被朝廷承认为宗室,这样一来,他便有了登基的资格。

    但就是这样,他还是不能轻举妄动,他还必须等到机会,等到中原大乱时,他才有机会出兵中原。

    所以李光弼他们也认同了这一方式,他们认可了李庆安有登基大唐的资格,这也是他们的利益和前途所在,这就是李光弼拒绝郭子仪回朔方任职的原因。

    这时,一队拜占庭骑兵飞驰而来,他们的出现引起了大唐将士的强烈兴趣,他们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兵,他们头戴金盔,身披黄金锁子甲,手执黄金矛和黄金盾,甚至连他们的战马也披着黄金铠甲,一队骑兵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辉煌夺目,金光灿烂,李庆安也曾听爱伦尼说过,她父亲有一支三万人的黄金御林军,盔甲和兵器都镀了金,但他最亲卫的五百骑士则是不折不扣的黄金骑士,所有的武器盔甲都是用黄金打造,仅这五百人耗用的黄金便可买下一个国家。

    瞬间,黄金骑士队飞驰而至,一名年轻英俊的军官在马上给李庆安行了一礼,用不太熟练的突厥语道:“尊敬的李大将军,我皇陛下欢迎唐军前来阿蒂尔城,我们已经为唐军准备好了宿营之地,请贵军随我们前去。”

    李庆安点点头,正要回头下令出发,那名军官却又接着道:“李大将军,我皇陛下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早饭,等待与你共享,请你随我去,你可以带三百护卫。”

    “不用了,我来带他去!”远处飞驰来了一名骑士,马上正是拜占庭公主的爱伦尼。

    她飞驰上前,对李庆安笑道:“李将军,一直都是我做你的客人,现在终于可以让我尽地主之谊了。”

    “那就多谢了!”

    李庆安回头对李光弼令道:“带领弟兄们先去驻扎,多布斥候,不可大意了。”

    “属下明白!”

    李光弼点点头,便回头一挥手道:“大军跟我走!”

    唐军大队骑兵跟随着黄金骑士向西而去,很快便只剩下李庆安和他的三百亲卫。

    “跟我来吧!”李庆安跟着爱伦尼一前一后便向阿蒂尔城而去。

    爱伦尼忽然放慢了缰绳,笑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了,父亲已经把阿蒂尔城封给了我,我正是这里的女主人。”

    “那很好,以后我们就是邻居,没事可以经常走一走。”李庆安笑道。

    爱伦尼明白李庆安的言外之意,她狠狠瞪了李庆安一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嫣然一笑道:“或许我没有时间去你哪里了,如果我有意,我会派人请你来阿蒂尔城做客。”

    “为什么?难道你忽然又有钱了吗?”

    “是的,我可以一次性付清你的货款,不用再履行那个该死的合约了。”

    爱伦尼恨得嘴唇都咬白了,这个混蛋没有一点情调,竟然用这种商人才用的方式来强迫自己。

    “其实我也不想那样做。”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你可以不买弓箭,或者只买一半,那样的话,你完全可以拒绝我的条件,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原因,我并没有强迫,不是吗?”

    李庆安取出了那份‘情人合约’,递给了爱伦尼,笑道:“还给你吧!上面还有你美丽的签名和印章,内容却有点不符合你的身份,抱歉了,公主殿下!”

    爱伦尼红着脸接过了合约,把它收好了,这才低声道:“其实你若不是强迫我,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你不用考虑了,我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你依然可以分期付款,但附加条件我取消了。”

    李庆安忽然对这个女人没有了任何兴趣,这个女人的权力欲望太强,和她保持亲密的关系,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正如拜占庭皇帝要给自己立一根标杆一样,自己也需要给她立一根标杆。

    爱伦尼有些愕然,她摆脱了李庆安的控制,便反过来想着让李庆安成为她手中的一架风筝,被她用一根线控制住,不料李庆安却快刀斩乱麻,断绝了成为她风筝的可能。

    她看了李庆安半晌,直到从他眼中看不出任何男人特有的那种暧昧目光,她这才相信李庆安说的是真的,不由低低地叹了口气,心中竟涌起一丝失落之感。

    “呜——”

    一阵长长的号角声传来,远处奔来了一队黄金骑士,为首之人,年约四十余岁,长着一蓬大胡子,长长的胡须直拖胸前,目光深邃,李庆安一眼看见了他头上的金冠,便知道是谁来了。

    他催马迎了上去,拱手见礼道:“罗马帝国的皇帝陛下,在下安西李庆安,我们终于见面了。”

    君士坦丁五世没想到李庆安竟是如此年轻,如果不是李庆安自我介绍,他还以为这是李庆安的侍卫官,他穿的盔甲和普通唐军没有任何区别,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女儿,忽然大笑道:“是我失礼了,我没有想到李将军竟是如此年轻。”

    他笑道着上前,亲热地握住李庆安的手,“我也是很想见你了,这次我是特地来见你,感谢你卖给我的弓弩,让我得以抗衡阿拉伯人。”

    君士坦丁五世的坦率让李庆安很有好感,他微微点头笑道:“对付阿拉伯人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希望我们这次见面,能将彼此的愿望变成书面的契约。”

    “好!正如我愿,请李将军随我去营帐。”

    他调转马头做出一个请的姿态,李庆安欣然点头,就在这时,君士坦丁五世猛地一抽战马,战马飞驰而去,只听他大笑,“李将军,我先走一步,在前方高丘处等你。”

    李庆安没想到堂堂的君士坦丁五世竟还有一颗童心,他却不知道,这是拜占庭贵族们进行商业谈判时常用的先头戏,赛马,先在骑术上压过对方,然后再谈利益,就像李光弼所言,取得心理优势。

    虽然不知道这个规矩,但李庆安的争强之心却大发,他也猛地一鞭抽向战马,向对方疾追而去,他的战马是著名的阿拉伯伯马,在阿拉伯马中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马速如风驰电掣,瞬间便追上了君士坦丁五世。

    君士坦丁五世没想到李庆安马速如飞,这么快便追上,他心中大急,猛地抽打战马,再次加快马速,他的战马也是马中之王,两马飞驰如风,时前时后,竟一口气同时冲上了高丘。

    两人对望一样,一起放声大笑起来,重重地一击掌。

    ............

    (家里有事要出去,晚上一章可能会很晚才发,可能12点以后,等不到的朋友,明天上午看也行)

第三百七十六章 危机迫至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中唐,情报对于一场战争永远都是极为重要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时间和空间的遥远使情报的获得也就格外的困难。

    唐军在吐火罗的行动对大马士革无疑就是这样,大马士革王宫上下,还沉浸在刚刚平息老阿里叛乱的轻松之中,遥远东方即将发生的战事,他们丝毫不知情。

    曼苏尔登基后,阿拔斯帝国的内部矛盾便立刻凸显出来,阿布.***在呼罗珊拥兵自重,本.阿里则在叙利亚北部召集他的军队公开和曼苏尔抗衡,声势浩大,迫使曼苏尔不得不暂时迁都库法,

    统治危机使曼苏尔放弃对西班牙的进攻,和绿衣阿赫曼签署了停战协议,他需要集中精力解决内部敌人。

    在呼罗珊,他通过收买大将齐雅德而夺走了阿布.***的军权,继而杀害了阿布.***,他当年承诺过,绝不会杀死阿布.***,他便用一种天灾的方式,让阿布.***死于房屋倒塌。

    随即曼苏尔的战刀又对准他的叔父老阿里,他毫不留情,没有谈判,没有劝说,而是立刻调动大军向阿里的军队发起猛攻,他同时向叙利亚民众和士兵们呼吁,“当初正是我把你们从唐军的矿山中解救出来,你们怎能忘恩负义?”

    曼苏尔的呼吁收到了巨大的效果,本.阿里的军队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叙利亚士兵不愿为他卖命,纷纷逃亡,四万多军队只剩下了不到一万忠于他的死党,曼苏尔亲率七万大军向阿里发动了猛攻,一战便击溃了老阿里的军队,曼苏尔亲手斩杀了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叔父,又将忠于阿里的死党全部送上绞架,以最残酷的手段屠杀了一万多支持老阿里的叛党。

    曼苏尔又转头开赴埃及,那里还有支持老阿里的军队在造反,经过几个月的血腥镇压,曼苏尔忠于彻底平息本.阿里的叛乱,回到了大马士革。

    他有些得意忘形了,一连十几天都没有处理公务,将自己关在宫中尽情地品尝醇酒美人,享受着胜利的甘美。

    这时,哈立德已经在宫外等候了一个中午,烈日无情地炙烤着他,使他心忧如焚,帝国内部虽靖,但环视四周,却外敌重重,北有宿敌罗马人和葛萨人,西有倭马亚的余孽,仇恨不可调解,东有咄咄逼人的大唐,曼苏尔这么快就开始享受了吗?

    “去看一看,哈里发陛下的午饭吃好没有?”

    他高声喝喊,怒火使哈立德变得格外急躁,他有点失去理智了,两名黑人宦官吓得飞奔而去。

    宫殿内,曼苏尔正躺在几名千娇百媚的美人怀中,面前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和甘美的葡萄汁,一队舞姬在他前方翩翩起舞,妙曼的身姿在叙说着那动人的情话,曼苏尔登基已近半年,只有这半个月,他才终于享受到了帝王的奢靡生活,他觉得自己累了,需要好好地调养几个月。

    可事实上,半个月酒色无度的生活,使曼苏尔的身子明显地瘦了一圈,眼睑浮肿,目光浑浊,已不像过去那样炯炯有神,他非但没有把身体调养好,反而把健壮的身体给毁坏了。

    这时,他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呵斥声,一回头,只见内宫总管在门口斥责一名宦官。

    “什么事?”他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内宫总管连忙上前道:“哈里发陛下,维齐尔大人又来了,在宫外求见,我让宦官不要再来打扰陛下。”

    曼苏尔想了想,便一摆手道:“不!让他进来,带他去我的地图宫。”

    “是!我这就去。”

    内宫总管下去了,曼苏尔坐了起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他连忙稳住身子,对身后的侍妾道:“你们都下去吧!”

    他心中一阵恼火,他才刚满四十岁,身体怎么就会如此不济了.....

    哈立德跟着内宫总管走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宫门,此刻他心急如焚的心情平静下来了,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劝服哈里发陛下重新振作起来。

    走到一座厚实大门前,内宫总管低声道:“陛下就在里面,大人请进吧!”

    哈立德正好推门进入,内宫总管忽然在他身后低声道:“让哈里发陛下感受到危机,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哈立德一怔,一回头,只见内管总管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他点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大殿里光线昏暗,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地图,曼苏尔负手而立,背对着大门。

    哈立德走进大殿,手放在胸前,深深行了一礼,“哈里发陛下!”

    “巴格达修建得怎么样了?”曼苏尔声音低沉地问道。

    “正在修建中,需要追加资金。”

    “各地的税赋进帐多少?”

    曼苏尔问出这句话,顿时让哈立德心中一阵喜悦,这说明哈里发陛下还是关心帝国,并没有一味地追求享乐,但是税赋确实很不乐观,他有些黯然道:“今年税赋收入不是很好,上半年只进帐了三千万迪拉尔,足足比去年少了五百万,主要是商税锐减。”

    “为什么?”曼苏尔霍然转身问道。

    “我已得到消息,唐朝和罗马达成了直接贸易的条约,大量的货物直接从碎叶运送去君士坦丁堡,不再经过我们转手贸易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早向我汇报?”曼苏尔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他非常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一旦大唐直接和君士坦丁堡直接贸易,那就意味着阿拉伯将失去东西方贸易的中心地位,被边缘化。

    “我是十天前知道这个消息,来找过陛下三次,可都没有办法见到陛下。”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还有....塞浦路斯岛。”

    哈立德的语气有些吞吞吐吐,其实这才是他今天急着要汇报的内容。

    “塞浦路斯岛又怎么回事?被罗马人夺走了吗?”

    “没有,还在我们手中,但是....”

    “但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了!”曼苏尔的口气显得有些恼火了。

    “是!前天罗马人对塞浦路斯岛发动了一场小规模的进攻,可以断定这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虽然我们守军奋起反抗,但结果有些不妙,我们守军竟然阵亡了七百多人,被对方的弩箭射杀。”

    “你说什么?”

    曼苏尔猛地睁大了眼睛,“弩箭?你是说对方也有了弩箭吗?”

    “是这样,而且射程更远,超过了我们的十字弓,他们的弩箭和唐军一模一样,我可以断定,他们从唐军手中买到了弩箭。”

    “真主啊!怎么会这样?”

    曼苏尔有些茫然失措了,他们仿造唐军的弩弓造出了自己的弩弓,十字弓,在上一次塞浦路斯岛争夺战中,他们凭借这种犀利的武器,将攻岛的两万罗马人打得一败涂地,还杀死了他们的一名王子,没想到,罗马人这么快便拥有了唐军的弩箭,这让曼苏尔感到了一种恐惧,他们无法完全仿造唐军的弩箭,十字弓的威力还是明显逊于唐弩,现在罗马人拥有了和他们一样弩箭,或许还拥有超过他们的武器装备,那他们还能和罗马人抗衡吗?

    “陛下,现在我们的危机非常严重了,贸易和军事上的不利,陛下,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曼苏尔颓然地坐下,半晌,他叹息一声道:“那你说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陛下,我最担心的是唐朝会不会和罗马人结成军事同盟,共同对付我们。”

    “他们会吗?”曼苏尔眼中充满了警惕,这是他最不希望看见了结局。

    哈立德的心中却一阵叹息,哈里发陛下确实是被酒色迷住了头脑,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了吗?

    “陛下,唐朝既然肯卖武器给他们,这个可能就很大了。”

    宫殿里一片静寂,他们二人谁也没有说话,这个令人恐怖的结论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中,让他们难以面对。

    “那我们该怎么办?”

    “未雨绸缪,加快战备,我估计罗马人很快就要对塞浦路斯岛大举进攻了,但无论如何,陛下不能再沉溺于酒色,必须要振作精神应对即将到来的贸易和军事危机。”

    “这个不需要你多言,我自有分寸。”

    ........

    俱战提,也就是今天塔吉克斯坦的列宁纳巴德,

    这里是安西水运大通道的枢纽,它位于真珠河与药杀水的交汇处,交通十分便利,通过真珠河水运向西可达河中,向东可抵碎叶,而北是石国都城拓枝城,向南是安西的银矿中心,波悉山的银城,它同时也是安西连接吐火罗最近的一座城池,从这里向南三百里,越过波悉山,便可抵达吐火罗的解苏国,四海商人在这里汇聚。

    但俱战提的战略意义还是在于他的中转货运和物资储存,巨大的码头上可以容纳数百艘大船同时靠岸装卸货物,大量的物资在这里集散,码头上,几百座巨大的仓库显示着这座城池的地位。

    从阿蒂尔城结盟后,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唐军的战备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从石国和宁远国开来的一万多汉军已经抵达俱战提,还有俱战提本身的二万多唐军也已准备就绪。

    俱战提的唐军并不是汉军,而是河中信奉祆教的粟特人,他们原本是银城的奴隶,被唐军解放后,这些奴隶大部分都加入了唐军,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有一半的军人都退役回家,留下来的都是年轻的战士,他们经过严格的训练,也渐渐成为了战斗勇猛的粟特军。

    目前镇守俱战提的唐军大将便是李光弼,他随李庆安北上阿蒂尔城,接受了李庆安交给他的重任,担任吐火罗战役的西线主帅,率三万军拿下吐火罗,同时李光弼的西线也是整个南征的后勤总队,他们进入吐火罗后,将直接向中线的李庆安军提供后勤支援。

    这两天,从葛萨国过来的一万匹骆驼大队,开始陆续抵达了俱战体,李光弼异常忙碌,这批骆驼的到来,也就意味着战争将拉开序幕了。

    码头上,几千匹骆驼聚集在一起,不安的涌动着,码头上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气,一百多名跟随骆驼一起来的葛萨人正忙碌地招呼骆驼,听从码头管理人员的安排,将骆驼有序地带走。

    当初葛萨国王答应李庆安是派两千名骆驼军来协助唐军,事实这是一种派兵参战,控制骆驼兵不需要这么多人,两百名专业的骆驼役者便足以照顾好一万匹骆驼。

    布兰可汗是个聪明人,为了讨好唐朝这个强大的邻居,他用一种更直接的办法来表达他的诚意,他派来了一支两千人的骆驼军,和万匹骆驼一起赶到了俱战提,没有耽误战争,这足以证明布兰知道这一万匹骆驼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什么贸易,而是用于战争。

    李光弼在数十名亲兵的维护下,骑马赶到了码头,一阵满载骆驼的渡船这时正吱吱嘎嘎靠岸了,刚一靠岸,捂着鼻子的船主便急不可耐地催促骆驼快点上岸。

    “你们就不能控制住骆驼不要在我的船上排泄吗?”

    船主怒火万丈,跳着脚大骂几名听不懂他的话的葛萨人和几百头同样听不懂他话的骆驼。

    李光弼骑马冲来,高声问船主道:“西拉特,对岸有军队到来吗?我不是指唐军,而是那些戴着高帽子、穿着皮甲的葛萨人,他们应该是军人。”

    “好像有吧!我看见几千名骑着骆驼的古怪士兵,在对岸呢!他们好像很害怕坐船,很胆小的样子,李将军,这批军队不要也罢,会拖你后腿的。”

    “别说废话了,快去把他们运过来。”

    “一条船不够,我再叫几条船,一起把他们运过来。”

    李光弼点点头,对一名亲兵道:“你在这里等候,人数齐后,带他们去仓库那里见我。”

    李光弼吩咐完,一掉马头向俱战提仓库那边疾奔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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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情报为先

    就在唐军紧锣密鼓进行备战之时,他们派出的斥候也已深入到了吐火罗以及信德、旁遮普的各个角落。

    连绵不断的兴都库什山脉横亘在吐火罗的东部,从南向北,将吐火罗一切为二,西部是比较平坦的高原地区,是大月氏人的聚居之地,历史上,贵霜帝国曾经在那里创造了辉煌的文明。

    随着贵霜帝国的衰败,最后被所恹哒人所灭,这里已经分裂为无数小国,它们和粟特诸国一样,生活在阿拉伯帝国和大唐帝国之间,数十年前,阿拉伯帝国开始了它的东扩战争,无数吐火罗小国被阿拉伯人征服,沦为它的附庸国,阿拉伯人很快在这里发现了银矿,这里便成为阿拉伯白银的重要产地。

    银矿的发现更加激起了阿拉伯东侵的渴望,他们被兴都库什山脉阻拦,无法进入大唐西域,便掉头向南扩张,阿拉伯人征服的铁蹄一路杀向天竺,经过数十年的征服,他们逐渐占领了天竺的西北部,也就是信德和旁遮普地区,将***教传播到那里,却从那里夺走了不可计数的粮食和财富。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随着大唐在西域的强势兴起,两大帝国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碰撞,这一次,大唐帝国的触角也伸进了吐火罗和信德。

    清晨,一队三十余人的骑兵在信度河沿岸疾奔,白色的雾霭笼罩着这片肥沃而广袤的土地,远处随处可见大片的森林,在森林周边分布着密集的村子,晨雾中,勤劳的民众已经在信度河两岸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他们都是拉其普特人,原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但现在,他们的国家已经被灭亡,拉其普特人也就成为了大食人的仆人,他们生活在大食总督的高压之下,就像蚂蚁一样,用他们的双手生产出无数的财富,交给他们的主人,被送往遥远的大马士革。

    信度河畔挤满了晨洗的妇女,这里气候炎热,衣服每天都要进行清洗,洗掉上面的汗渍,因此每天清晨的洗衣便成为当地妇女最重要的家务,这里民风粗犷,不时有妇人耐不住炎热,脱去衣服用河水冲凉.

    不远处女人们嬉笑声和喧嚷声传到了骑兵们的耳中,令不少年轻骑兵心痒难按,这时一名骑兵对一名年轻的军官笑道:“贺延旅帅,我们的衣服内外都被汗水浸透了,不如去河里洗一洗吧!反正天气热,太阳一出来,很快就会烘干。”

    贺延校尉名叫贺延嗣,是大将贺延余润的儿子,今年只有十八岁,但他已经从军两年,累功升为旅帅,这次李庆安派出十支斥候队深入信德探查情报,贺延嗣率领的这支斥候队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都换成了信德仆从军的装束,信德仆从军也就是由当地拉其普特人组成的军队,大食目前在信德和旁遮普一共只有万余人的正规军,为了有效统治这片辽阔的土地,大食便在拉其普特人中招募了十万人军队,并以这支军队为骨干,继续向天竺扩张,由于这支军队被当地民众不齿,所以当地人便轻蔑地称呼这支军队为信德仆从军。

    贺延嗣是个严肃而不苟言笑的年轻将军,除了继承了父亲那极为魁梧雄壮的身材外,他还有着父亲所缺乏的细心和精明,他参加的是斥候军,这是安西军中要求最苛刻,但也是地位最高的军种,甚至已经超过了陌刀军,只因为他们的主帅李庆安就是出身于斥候军,因此,斥候军也是无数士兵们所向往的军种,不仅要经过严格的选拔,而且还要在宁远国经过为期一年的艰苦训练,合格后才能成为斥候军。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斥候军也是安西军的特种部队,许多艰难的任务往往就由斥候军担任,侦察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奇袭、刺杀等等特殊任务都是斥候军去完成。

    贺延嗣率领的这支斥候队从乌云堡出发,穿过了八百余里的瓦罕谷地,从健驮罗进入信度河流域,然后沿信度河一直南下,渐渐深入了大食人占领的信德地区,此时,他们已经深入信德六百余里,前方百里外便是信德的首府沙布罗。

    这时,贺延嗣瞥了那名开玩笑的士兵一眼,用吐火罗语冷冷道:“我已经说过,不准说汉语,这会危害到我们的生存,我再最后给你说一句,不准说汉语,听到了吗?”

    那名士兵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句话,贺延嗣又对众人道:“我知道大家已经很疲乏了,但是我们要尽快找到大食人的主要粮库所在,这是我们的任务,现在唐军主力应该已经出发了,时间非常紧迫,我希望大将能够克服劳累,尽快完成任务。”

    众人一起答应,贺延嗣便点点头,“那好,我们继续向赶路,中午时休息。”

    这时,迎面来了一大群顶着水罐的妇女,她们忽然看见了这支骑兵,便一起叫嚷起来,这些妇女相当彪悍,她们放下水罐,从地上捡起石块便向他们猛砸而来,斥候们措不及防,不少人被石块砸中,一名斥候勃然大怒,拔刀要杀人,贺延嗣一声怒喝:“罗琦,不准多事!”

    他一夹战马,战马急冲而去,斥候们跟着贺延嗣,瞬间便跑远,妇女们指着他们背影跳脚大骂,向地上吐唾沫。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遭遇了,信德仆从军在当地民众中名声极坏,且不说他们为虎作伥,帮助大食人镇压自己同胞,攻打天竺各国,而且这支军队军纪极差,吃喝嫖赌,偷盗奸淫之事经常发生,大食人也不闻不问,甚至有意纵容,让当地人的怒火都发泄在这支军队身上,从而转移民众的对立情绪。

    唐军斥候又奔行一个多时辰,战马开始疲惫了,他们也放慢了速度,四处觅地休息,他们找到了一片树林,便进入树林下马休息,三十几名唐军斥候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就水啃嚼着干饼牛肉,马匹们则放在一片草地上,静静地吃着青草。

    时值八月,这里的气候异常闷热,人仿佛就生活在蒸笼一样,骑在马上还有风吹,可坐下来后片刻便大汗淋漓。

    “他娘的,这个鬼地方这么热成这样,让我在这里定居,就算送给我十顷土地,我也不干。”

    一名士兵抱怨道,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一次次浸透,就像被盐腌过一样,不仅是他,所有的人都这样,很多人都十分疲惫,懒得说话了,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士兵笑道:“其实农民最喜欢这样的气候,你看我们一路下来十几天,只有两天下雨,而且土地肥沃,灌溉的水源充足,再加上天气炎热,这样的粮食才能高产,我估计一年可以收割两季,在这里粮食不成问题。”

    “难怪呢!去年就是从这里得了两百万石粮食,这里简直就是粮库。”

    伍长罗琦见贺延嗣一直沉思不语,便笑问道:“旅帅,你在想什么?”

    贺延嗣抬起头问众人道:“你们说说看,信德人为什么会这样讨厌他们的军队?”

    “旅帅,你有一点搞错了,这不是他们的军队,这是大食人的军队,他们自己的国家都灭亡了,哪里还有什么军队?”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现在都是大食什么哈里发的子民,那信德的军队自然也是他们的军队,或许是军队军纪不良,到处骚民,所以才被人恨。”

    “那些女人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能不被骚扰吗?说实话,我真想再给他们的军队抹点黑。”

    “哈哈!算了吧!那些女人个个如狼似虎,一拥而上,一下把你扑倒在河中,风流鬼没做成,倒变成水鬼了。”

    众人对这种话题最有兴趣,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贺延嗣倒没有干涉他们,只要他们不说汉语,不暴露自己身份,但说无妨。

    就在这时,树林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这是外面哨兵发出信号,有情况发生了,众人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牵过战马,一起飞身上马。

    “出了什么事?”贺延嗣低声问道。

    一名哨兵奔上前道:“来了一支军队,大约有三千人左右。”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声叫喊,似乎已经发现他们了,只是对方说的是当地土语,众人都听不懂。

    贺延嗣对众人道:“大家不要慌,把弓弩藏好,跟我去应付。”

    他骑马出了树林,只见外面一支几千余人的军队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他们也在这里休息,十几名军官要进树林,结果便发现了他们。

    这支军队穿的军服和斥候们都是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他们都是仆从军,自然没有什么盔甲,他们都穿着长袍,腰间束一条布带,头上也缠着带子,就像戴个圆盘一样,腿上打着绑腿,其实他们和普通民众的打扮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腰间插一把弯刀,有的士兵带着简陋的弓箭,仅此而已。

    不过这支军队似乎还算不错,有两百多匹战马,士兵们至少有一成人穿着鞋,不像他们看到的其他军队,都是光着脚,连军官们也不例外。

    尽管军服相似,但长相却大不相同,这些信德军大多留着大胡子,个个相貌大同小异,让人难以分辨,而斥候军们有一半人都没有留胡子。

    一名军官上下打量他们一眼,忽然改用吐火罗语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他看出来贺延嗣不是拉其普特人,倒有点像北面的吐火罗人,其实贺延嗣是安西乌孙人,这支斥候队除了伍长罗琦是汉人外,其他人都是安西乌孙人或者是突骑施人,这支信德军队见识短浅,长得不像他们,那就是吐火罗人。

    贺延嗣点点头道:“我们是从喀布尔过来的,奉命来给信德总督送信。”

    那军官笑道:“那恐怕你的信送不到了。”

    “为什么?”贺延嗣一怔。

    “总督现在不在信德,在旁遮普呢!”

    “那我可以把信送给总督府的人,由他们转交,并不一定要见到总督本人。”

    “这倒也是,我怎么没想到。”

    天气太热,这名军官的智商明显下降了,他对贺延嗣他们根本没有半点怀疑,便热情地邀请道:“我们就是去沙布罗,跟我们一起走吧!你们人太少,被暴怒的村民们包围,可就没命了。”

    他对贺延嗣这个大个子非常敬慕,足足比他高一个头,他踮起脚和贺延嗣比了一下身高,啧啧赞道:“你这家伙,长这么大,真是少见啊!”

    贺延嗣正苦于无处套取情报,既然对方主动邀请,他也不客气了,便欣然道:“那好吧!我们跟你们一起走。”

    这支军队休息了片刻,便开始上路了,斥候们也混杂在他们中间,自成一队,那名军官对贺延嗣很感兴趣,便催马上前和他并肩而行。

    “我叫苏嘛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延嗣,护密人。”

    “呵呵!护密我去过,那里都是高山峡谷,不过那里的人又矮又黑,没有你这么高的,一个也没有,都齐我的腰,像猴子一样。”

    贺延嗣又笑道:“我父亲是安西疏勒人,是一个商人,在护密娶了四个老婆,便在那里定居了。”

    “疏勒是个好地方啊!听说那里的人个个富得流油,普通人家都穿的是绸缎,用的是瓷器,我们这里只有地主和城里的上等人才用得起,我老婆就想让我给她买绸缎,说了二十年了,可绸缎的影子都没见到。”

    贺延嗣从马袋里摸出一块绸缎,递给他笑道:“这是我们国王赏我的,送给你吧!”

    苏嘛罗一把接过绸缎,轻轻抚摸着它,眼睛都冒金光了,“兄弟,你真的舍得送给我吗?”

    “反正我回去后国王还会再赏我,就送给你了,我们交个朋友。”

    “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苏嘛罗喜笑颜开,他生怕贺延嗣后悔,连忙手忙脚乱地将绸缎塞进怀中,笑道:“这块绸缎给老婆太可惜了,我可以用它再娶个年轻漂亮的。”

    贺延嗣笑了笑,问道:“刚才听你说,我们会被暴怒的村民打死,这里的村民这么恨当兵的吗?”

    “以前倒没这么严重,就是这个月开始。”

    他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可能要发生暴乱了。”

    “为什么?”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他小声道:“阿拉伯人原本答应过,皈依真主后便可以和阿拉伯的***一样享受返回年金,不用再交税,从明年就开始享受,可是上个月总督突然宣布,取消这个承诺,皈依了***也一样上缴税赋,没有皈依***则要交双倍税金,这就激起了民众的强烈不满,听说旁遮普那边已经开始闹事了,所以总督才跑那边去。”

    “莫非你们去沙布罗,就是要去镇压暴乱吗?”

    “呵呵!你真的很聪明啊!一猜就中,现在到处在调兵去沙布罗,我们是被调去保护沙布罗的粮库,防止暴民抢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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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第一威胁

    九月的长安已经有了一丝秋天肃杀之气,落叶在风中飘舞翻飞,空气中已经略略有了一丝凉意.

    长安西市的生意依然火爆,随着年末临近,大宗商品的交易日趋活跃,粮食、布匹、茶叶、绸缎,每天都有大量的货物进出,满载着货物的马车辚辚不断地在西市大街上穿梭,一队队西域来的骆驼队满载着对财富的渴望走进了西域大门。

    许多胡人拿着安西节度衙门开出的飞钱走进了刚刚改名为‘安西柜坊’的聚海行柜坊里,从这里兑换了大量的安西银饼,直接走进西市,安西银饼已经渐渐成为和开元通宝同等重要的大唐货币。

    这天上午,西市绢行外的大街上远远走来一群人,他们大部分是侍卫模样的壮汉,护卫着两名男子,年长的男子约四十七八岁,皮肤白皙,双眼眼睛细长,穿着一身淡红色的缎袍,腰间系一条玉带,头戴乌纱帽,而年轻一点的男子打扮也差不多,穿着一件紫色的锦袍,腰系玉带,头戴乌纱,但他的玉带上却挂了一只紫金鱼袋,正是这只紫金鱼袋让不少有见识的人对年轻男子刮目相看,他是谁?

    年轻男子虽然不到三十岁,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气度和威严。

    “父亲,就这一家吧!”

    他们停在一家大店前,店铺前的旗幡上用黑丝线绣着‘裴记’两个大字,这是一家彩帛绸缎行,在西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店,有传言说这家绸缎店和裴家有点关系,但裴家却绝不承认,裴家子弟怎么可能去做贩营商卖的事情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背着手昂然走上了店铺,店铺门不大,台阶却颇高,这里从来不做零卖散贩的小生意,因此客人并不多,但随便来一个人都是几百几千匹的买卖。

    父子俩走进了绸缎店,前后有侍卫开道,一名准备迎上来的伙计却侍卫一把推开,力道大得出奇,险些没有摔个跟斗,伙计呆呆地站在一旁发愣,这是什么人啊!竟然如此霸道。

    伙计当然不知道,知道了要吓死他,年长的中年男子正是被册封为太上皇的雍王李亨,而年轻男子自然就是大唐皇帝李豫了,李豫是微服私访,私访的原因是李亨要向儿子证明一件铁的事实。

    这时,绸缎庄的大掌柜得到消息迎了出来,他显然是见过世面,一眼便瞥见了李豫腰间系的那个紫金鱼袋,他连忙躬身行礼,“小店掌柜裴中贵欢迎贵客光临。”

    “找一间干净幽静的上房,我家主人要和你们谈谈生意。”

    “有!有!请随我去贵客室。”

    大掌柜连忙将父子俩请进了贵客房,房间里布置优雅,墙上挂着一幅红梅傲雪图,笔力遒劲,看得出是名家手笔,房间正中是一架紫檀木架的白玉屏风,用整块东海白玉雕成,温润细腻,无一丝瑕疵,就这块整玉,至少价值万贯以上。

    “两位贵客请坐!”

    大掌柜摸不清父子俩的底细,不敢怠慢,请他们坐下,又命侍女给他们上了极品蒙顶茶,这才笑道:“不知两位贵客登门是.....”

    李豫端着茶杯,打量着身后的这架白玉屏风,他是堂堂帝王,当然不是由他来谈生意,旁边李亨道:“是这样,我们打算买一万匹上绢,想来问问价钱。”

    “价钱都差不多,一般是每匹一贯五百文。”

    “一贯四百文?”李豫吃了一惊,连忙道:“我记得前年才七百文,怎么两年就翻了一倍多。”

    大掌柜瞅了李豫半晌,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怎么会不知道市价行情,恐怕来人身份不简单,他心中更加惶恐,不敢嘲笑他们的无知,便道:“主要是从去年朝廷推行银钱后,导致物价暴涨,斗米已经到了一百五十文,推行银钱之钱,可是只须七十文,和绢的行情一样。”

    李豫沉默了,其实他也多少也知道一点这件事,自从皇祖父去年推行银钱后,又不加控制,先后准许二十几人铸钱,结果大量劣银钱上市,导致各种物品的价格上涨,但他却没有想到涨到这个地步。

    李亨却不奇怪,他心里很清楚,又不露声色问道:“我们买一万匹卷,不知你们收什么钱币。”

    说到钱币,大掌柜立刻本能地紧张起来,他急忙道:“银钱我们不收。”

    “为什么,朝廷不是明文规定,银钱和铜钱并用吗?一文银钱值一百文铜钱,我们打算付你银钱。”

    尽管掌柜意识到这两个人身份不一般,但在切身利益上,他却丝毫不让步,“两位爷,银钱不收,这已是行规,你们可以去柜坊兑换成铜钱,或者安西银饼,除这两者之外,任何钱我们都不收,或者你们直接付金银。”

    “既然银钱不收,那为什么安西银饼你们却收,这是为什么?”

    这才是他们二人来的真正目的,李亨要告诉儿子,李庆安对大唐的货币已经控制到了什么程度,李豫也坐直了身体,表现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

    大掌柜有些为难,他迟疑一下,才道:“这应该是大唐人人皆知的事实,不管长安还是扬州、成都,所有店铺都只认安西银饼,西域人叫安西银元,其实都一样,比开元通宝还要硬气,我这样给你们说吧!如果你们用铜钱来买绢,还是一贯五百文,可如果你们用安西银元来买,那只要一贯三百文,这是行价。”

    李豫的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他克制住心中恼怒又问道:“难道没有造假吗?”

    大掌柜从怀中摸出一枚安西银元,放在桌上,推给了李豫,笑道:“安西银元的最大特点就是造不了假,这可是十足的银子,一枚银元足重一两,我特地称过一百枚,没有偏差,我可以演示给客人看一看。”

    他拾起银元,用两根指头夹住,在边缘上猛地一吹,放在李豫耳畔,只听见一阵嗡嗡的金属声响。

    “听见没有,这就是安西银元的标志,任何人做不了假,能做假的话,也没有意义了。”

    李豫接过银元仔细看了看,打造得非常精细,没有轮廓划手,正面题写着安西银饼四个字,他认出这四个字似乎是出自李庆安的手笔,背面是一幅沙漠骆旅途。

    “你能肯定它比铜钱更管用吗?”

    “是!”大掌柜毫不犹豫地道:“官银价是一贯一两,但安西银元却是一贯三百文一枚,因为官银也有假,但安西银元却假不了,而且它携带方便,再过几年,等安西银元大量进入中原,我估计铜钱只能用做小买卖了,做大买卖没人会收铜钱。”

    听到这句话,李豫的脸上勃然变色,他重重哼了一声,站了起来。

    .......

    回到宫中,李豫余怒未消,他背着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今天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让他震惊不已,没想到真被父亲说对了,再过两年,李庆安就将彻底控制住大唐的货币,连禁也禁不住,那时,李庆安就会成为大唐事实上的掌权者。

    这时旁边的李亨又道:“皇儿,李庆安不仅是控制大唐钱币,更重要是他通过发行银元,将大唐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攫去安西,具我所知,从去年开始,他们大量在中原采购丝绸、茶叶、瓷器、生铁,而且从各州县招募匠人,李庆安的野心,路人皆知了,更重要是,他可以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皇儿,你明白吗?”

    听到‘登基为帝’四个字,李豫的心中就像被狠狠刺了一刀,赵王、建成太子之后,三十万大军,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原以为能再利用李庆安几年,利用他来对付安禄山以及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叔们,可现在他才慢慢意识到,李庆安才是对他皇位的第一威胁。

    李亨见儿子已经明白情况的严重,便又继续道:“人人都说安禄山是朝廷的严重威胁,其实不然,比起李庆安的威胁,安禄山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不过是一胡人,他若造反篡位,天下人谁都不会认同他,但李庆安却不同,他是宗室,而且还是建成太子之后,天下很多人都同情建成太子,加上皇儿又封他为赵王,这等于就是承认了他篡位的合法,皇儿,若再不扼制住李庆安对中原的渗透,我担心用不了几年,皇儿将无钱治理天下,不得不让位给他了。”

    尽管父亲有点危言耸听了,但李豫也知道情况确实比较严重了,他沉思了片刻道:“那父亲说,朕该怎么样扼制住他,禁止安西银元在大唐流通吗?”

    “不!你禁止不住,你也亲眼看见了,人人都认安西银元,他只要把银元送来中原,就不愁没人要,关键是要从源头上堵住它来中原。”

    李豫沉吟了一下,他已经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父亲是说河西,对吧!”

    李亨捋须笑了起来,“皇儿果然是一点就透,现在杨国忠、张筠和陈希烈等人都强烈反对分割河西,皇儿为什么不顺水推舟,重置河西节度,断了李庆安东来之路呢?这样,他得不到中原的物资和人力,他的银元也无法输入中原,而且有河西阻隔,他无法直接出兵关中,河西可是块战略宝地啊!”

    “可是朕担心哥舒翰反对。”

    “哥舒翰无妨,我去说服他,关键是要任命一个得力的河西节度使,皇儿,我推荐郭子仪兼为河西节度使。”

    .......

    李亨离开了,李豫一个人坐在御书房中怔怔地望着窗外,登基已经快半年了,但他这种焦虑的心态却一直难以平息,他无法平息,大唐日趋严峻的局势让他每晚都难以入眠,藩镇割据已经形成事实,甚至在深化,眼下看似局势平静,扬州、荆州、益州、河北、安西这些中央朝廷已经失控的地方看似波澜不兴。

    但作为大唐皇帝,李豫心中却很清楚,危机并没有消失,相反,危机在向深度发展,据他最新掌握的情报,吴王李璘最近任命扬州司马崔翘为苏州刺史,尽管李璘事后名义上对户部进行了备案,但这不能改变李璘已经侵占苏州的事实,无独有偶,几天前河北传来消息,安禄山在河北军中换掉了三十六名汉将,全部使用藩将,又在突厥人中大肆招兵,这明显是为了公开造反做准备了。

    想到帝王艰难,李豫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时,身后传来李泌的声音,“陛下为何叹气?”

    李豫轻轻摇了摇头,“师傅应该知道朕为何摇头,国事艰辛啊!”尽管李豫已经登基为帝,但他依然称呼李泌为师,并封他为翰林大学士,给予他自由进出御书房的特权,李泌不仅是他的师傅,更是他的第一谋士,用明升暗降夺南霁云军权的办法便是由李泌一手策划,他这几天奉命和度支郎中第五琦策划榷盐法,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定案,今天特地来向李豫回禀。

    李泌慢慢走上前笑道:“治国如烹羊,需用小火细熬慢炖,加以各种佐料,才能炖出一锅色艳味香的好羊肉,陛下不可过于心急。”

    “可是朕登基已近半年,却一无所获,朕怎能不心急,至少要找到一只羊,让朕慢慢加火细炖,这样也能心安啊!”

    “陛下,羊已经有了。”

    李泌将一本厚厚的奏折放在桌上,笑道:“这是我和第五琦共同商定出的榷盐法,两年之内,如果照此实施,便能使朝廷的盐税增加到百万贯。”

    财政困乏也是李豫登基后遇到的大问题之一,登基时,左藏只有存钱三十万贯,好在李隆基私人的内库中有大量金银珠宝,皇庄里也有不少存粮,他把这些金银珠宝变卖一半,得钱百万贯,又从皇庄运粮八十万石进京,这才让他有本钱在关中和陇右招募了十万新军,但他对百官们的补发欠俸的承诺,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才能实施了。

    如果是平时,这本榷盐法的奏折必然会使他欣喜若狂,但今天李豫有心事,他随意翻了翻,便放在桌上。

    “陛下,出什么事了?”李泌非常了解自己的这个皇帝学生,见他忧心忡忡,他便立刻意识到,太上皇必然给圣上说了什么事,他知道李亨刚刚才离去。

    “太上皇劝朕先对李庆安下手。”

    李豫叹了口气,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李亨的劝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泌,他最后道:“对李庆安下手,不符合师傅远交近攻的策略,但安西对中原钱货的控制却在一天天加深,朕又很担忧,现在朕心中乱成一团,请师傅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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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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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介绍:
天宝五载,大唐建国已过百年,经历的近数十年的治国,已知天命的李隆基有些疲惫了,自从他册封了杨氏为贵妃后,他的心思也渐渐地离开了枯燥而繁琐的朝政。
‘欢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他开始纵情于音乐歌舞之中,从此皇帝不再早朝......
而就在这年的春天,安西的粟楼烽戍堡来了一名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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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继《大唐万户侯》、《名门》之后的第三部中唐架空历史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