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怛罗斯 第二百五十一章 掌控河中(下)
品马尔罕王宫,在巨大的穹顶形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引联侧示氛,粟特诸国国王聚集一堂,康国、石国、东曹国、西曹国、安国、东安国、米国、何国、史国、小史国,有的国家是正王和副王一起到来。
除了石国国王特勒和东曹国王设阿忽外,其余国王都显得忧心仲仲,这些国王都是大食统治下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服从大食的统治,为大食军筹措粮食、输送士兵,当民众爆起义时,他们又龟缩在王宫里,不敢出来领导,现在唐军击败了大食军,将他们的军队歼灭殆尽,他们都感到了一种惶惶不安,尽管石国国王已经安抚过他们了,但他们还是忧心不已。
“大家请安静!”
石国国王特勒站起身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会议室里立玄安静下来,石国和唐军走得最近,石国国王的每一句鼻,都让大家关注。
“我昨晚问了李大将军,假如唐军击败了大食人,收复河中,朝廷对我们粟特诸国会不会和从前一样?”
“他怎么说?”
众人都伸长的脖子,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就连康国国王稍芬也失去了一惯的傲慢,用一种谦虚地姿态望着他,这确实是他们最关心的大事,虽然大食军被暂时击退了,可一旦大食国内局势稳定,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那时粟特人该怎么办?
从前唐廷对粟特诸国是安抚偏多,实际上支援几乎没有,导致他们陆续被大食人征服,那以后呢?国王们的心中非常矛盾,既希望唐军能够随时帮助他们抗击大食东征,可又希望唐廷又能向从前一样,不征他们的赋税,也不干涉他们的内政,只做一个名义上的宗主国。
特勒见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在粟特诸国中,从来都是以康国为盟主,康国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粟特人的意志,石国虽然地域广阔,但因它远离河中。一直被视为域外荒蛮之国,就像偏房生的儿子,进不了家族的中心位置,但现在不同了,他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重返河中诸国,他的两万军队可是参加了担罗斯之战。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李大将军告诉我。过去大食东征,大唐也没有能出兵防御,致使河中诸国皆沦陷于大食,所以朝廷准备改变过去的策略,在河中驻扎一定的军队
其实特勒知道得并不是很多,李庆安只告诉他了唐军将驻军河中的决定,至于成立联席会议的事情。他也并不知情,尽管如此,众人还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要唐军肯驻军在河中,那就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我们的军队如何安排?”
“我要不要向朝廷缴税?。
国王们议论纷纷,会议室里喧闹一片,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高声道:“安西节度使李大将军驾到!”
会议室里霎时间安静下来,门开了,先是走进了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唐军士兵,很快,李庆安带着几名文武官员走了进来。
国王们都站了起来,忐忑不安地望着这位击败了大食军的唐王朝安西节度使。
李庆安面带笑容,他走到正位坐了下来,摆了摆手对众人道:“先一一介绍自己吧!石国和东曹国就不用了
康国国王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尊敬的李大将军,在下是康国正王稍芬,请允许我代表粟特诸国先表明态度。”
“你说吧!”
稍芬叹了口气道:“粟特诸国原本皆是富裕之国,各国盛产宝石金银,靠丝绸之路贸易使国民富裕、国库充盈,但自大食东征以来人民财富被抢夺,粟特商人十室九空,无数人被杀、被抓走卖为奴隶。人口锐减了一半,王室国库也不例外,全部被洗劫一空,同时要承担沉重的税赋,国库八成以上的税赋都要上缴,今年更是变本加厉,阿布穆斯林要求我们预支三年的税赋,若不服从,则全部斩,我们都惶惶不安时,天可汗的大军到来,击败了大食人,拯救我们于水火,我代表粟特九国向大将军表达我们最诚挚的谢意
李庆安微微点头,又对石国国王特勒笑道:“国王给我介绍一下在坐的各位吧!”
特勒大喜,连忙站起身给李庆安介绍道:“这位是西曹正王哥逻仆罗,这位是安国正王野解,这位是史国国王逻**”
每介绍一人,国王们立刻起身向李庆安行一礼,李庆安皆一一点小头回礼,介绍结束,李庆安这才对众人道:“特勒国王已经将我的安抚之意告诉了各位,我就不哆嗦了,现在我就和各位说一说以后的安排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众人都没想到李庆安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没有任何事先的寒暄和暗示,康国国王稍芬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刚才李庆安录夺了他的主导地位,而是让石国国王特勒来出面介绍,他感到了一丝不妙,难道石国将取代康国成为粟特盟主吗?“为了防御大食卷土重来,我大唐将建立河中军镇,驻军六千人
李庆安话音网落,会议了一点,李庆安一摆手止住了议论声,冷冷道:我说话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断!”
会
“我认为要抵御大食人入侵,不仅要得到大唐的支持,更重要是你们自己要有抵抗的决心,能团结一致,粟特诸国若联合起来,人口也有几百万,军队加起来也有十万之众,应该说是一个大国了,可为什么轻而易举被大食征服?关键是你们各自为阵,结果被大食各个击破。”
说到这,李庆安停住话头向众人望去,见众人都陷入沉思,都在思考自己的话,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道:“当然,我不是要你们合并为一国。那并不现实,我知道粟特各国间有一种松散的联盟,但这种联盟仅仅因为你们同为一族,所起的作用也是为了融洽邻国间的关系。它只是一种形式,所以,我要求你们结成正式的联盟,成立一种联席会议制度,就像今天一样,各个国王或国王的代表能定期在一起协商,而且这个联席会议必须要有一定的权力,什么权力呢?就是军权和对外交涉权,简而言之,各国都不会再拥有自己的军队,所有的军队都集中在一起,由联席会议来指挥,这是为了保证当大食入侵时,有足够的力量来抵御大食军队。”“可是大将军!”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是粟特诸国中最小的西曹国正王哥逻仆罗,他站起身道:“请原谅我打断大将军的话,比如我们西曹国本身就没有军队,是不是就没有必要参加这个联席会议了?”
李庆安这次没有怒,他微微笑道:“西曹国没有军队,那是过去的事情,将来所有的国家都不会再有军队,你们没有区别了,但西曹国同样要承担军费,所以西曹国也要参加联席会议,你们有权力和其他国家一样表达自己的意见。”
哥逻仆罗大喜,他立刻表示赞成这个方案,实际上西曹国是康国的附庸国,西曹国的内政事务都是由康国决定,哥逻仆罗本人也不过是介。傀儡而已,他已经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如果参加了这个联席会议,那他就能和康国平起平坐了。
不仅是西曹国,从前深受大国压迫的其他粟特小国,如康国的另外两个附庸国米国、何国;安国的附庸国东安国,石国的附庸国东曹国;史国的附庸国小史国等都纷纷赞成,这样,他们就能和大国平起平坐了。
但康国、安国和史国这三个主要大国却受到了直接冲击,他们心里都有数,由这咋,所谓的联席会议来掌控军队,实际上就是录夺了他们的军队拥有权,名义上军队由联席会议来掌控,可实际上要生战争时才会动用军队,那时,军队还是唐军的附庸,等于是变相由唐军掌控了粟特军队。
而石国国王特勒也大为担心,那他的军队能保存吗?
这时,李庆安又继续道:“当然,除了正规的军队外,还必须有一支小规模的内务军队,用于剿灭盗匪,抓捕强盗,这支军队的规模可以暂定为五年人,是受联席会议的盟主来指挥,兵源就暂时从石国的军队中抽取。”
这就是李庆安的一个让步了,拿走了大树,要留下几根树枝。但就是这几根树枝,也是要留给对他有利的石国。
石国国王特勒心中狂喜,他终于明白李庆安所说的会给他补偿是什么意思了,由石**队担任内务军,那等于就是由石国掌握了联席会议的主导权,也就是由石国取代了康国成为粟特人的领头羊。
就在特勒喜形于色的同时,康国国王稍芬却勃然变色,前面李庆安录夺了他的军队,他尽管心中极为不满,但他不敢吭声,毕竟康国是战败国,但李庆安要让石国取代康国成为栗特人的盟主,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大将军,我不同意由石**队担任内务军!”
稍芬站起身,深深行一礼,道:“大将军说联席会议由所有粟特国家参加,那为什么内务军却只有石国的军队,这是不是太过于偏颇了。”
李庆安冷笑一声道:“我倒有心让康国的军队来做内务军,但康国的军队在哪里呢?”
稍芬呆住了,他的军队都被阿布穆斯林带去了担罗斯,要么阵亡,要么成了唐军的战俘,仅逃回来三百人,他慢慢坐了下来,李庆安的讥讽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现在康国是战败国,他哪里还有资格和李庆安讨价还价,而石国却是战胜国。成为粟特人的盟主当然是由战胜国来享受,这一刻,稍芬心中充满了苦涩。
“好了,我已经宣布结束,第一任联席会议盟主将由石国担任,为期三年,联席会议的具体细节安排,就由石国来主持,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作为大唐军方代表就不参与了,不过大唐作为宗主国,应该也有一席之地,启明!”
李庆安回头叫了一声,罗启明立刻上前道:“属下在!”
“这个罗启明精通粟特语,是一名文官,在得到天可汗的正式任命之前,他就暂时代表大唐与众位共同协商河中事宜,为了尽快恢复河中的繁荣,希望大家齐心合力小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可以在联席会议上提出来,我会禀报圣上,尽量满足你们。”
李庆安与粟特诸国的第一次见面会在焦虑和希望中结束了,回到军营,他立刻命人将石国国王
特勒还沉浸在粟特盟主的兴奋之中,这就像一个庶子掌握了家族大权一样,是石国百年的期盼。终于在他的手中实现了。
他兴冲冲走进大帐,道:“大将军,你找我吗?”
李庆安笑道:“我先恭喜国王殿下成为粟特盟主
“这还要感谢大将军的恩赐,不过,大将军说盟主为三年,不知能否连任?”
“能不能连任就看国王殿下能否说服其他国王同意了,原件上我不反对
说到这,李庆安从案头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李泌连夜写出来的关于联席会议的细节安排,他已经看过了,又做了部分修改。
“这就是联席会议的细则,国王殿下可以仔细看一看,若有意见,可以提出来,若没有意见,明天的第一次联席会议就可交给大家讨论通过,以后就照这个规则来办。小
特勒接过册子翻了翻,和他想象的一样,李庆安是不可能将自治权完全交给他们,罗启明有否决权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不过相对大食,李庆安还是宽容了很多,比如各国的税赋,除了分摊军费外,李庆安便不再另收,分摊五万人的军费,最多只占各国税赋的三成,其余七成还是归自己。
历史从来是由强者来书写,他们粟特诸国夹在两强之间,又能有什么办法?
特勒暗暗叹了口气,道:“不用修改了,明天我交给大家表决通过。”
李庆安点点头道:“还有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立刻着手
“大将军请说!”
“第一是有关宗教,我希望袄教和伊斯兰教在河中地区能宽容相处,都是粟特兄弟,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绝不允许袄教徒报复,如果引冲突,会使伊斯兰教徒支持大食人重返河中,你明白吗?”
特勒立刻答应了,事实上九个粟特国王中,有七个已经板依伊斯兰教了,不用李庆安吩咐,他们也会尽力避免冲突生。
李庆安又道:“第二件事是有关货币,目前粟特人用的货币都是迪拉姆银币,我已经命令安西大量铸造开元通宝银币,我希望你们能强制推行开元通宝银币和开元通宝金币,以取代大食的货币
对于这一点,特勒有些困惑,他连忙道:“可是开元通宝金银币在大唐本身就不通行,如果粟特商人拿它去中原,中原不接受怎么办?”
“大唐内部不通行,我们就要想法让它通行,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三点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你们明天就要在粟特各个城市内贴出布告,就说唐军即将返回长安,愿意随唐军去长安经商者,可跟我们一同走,作为支持河中的国力恢复,这一批商人我可以给予免税的优惠。”
夜晚,在撒马尔罕的王宫内,康国正王稍芬将安国正王野解和史国正王那曲偌叫到了内宫,和他们二人一起商量对策,这是除石国外,粟特诸国中最大的三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有百万以上人口,国力强盛,但李庆安推行的联席会议制度却把他们变成了和小国们平起平坐的国家,使他们心中充满了失落
史国正王那曲偌稍微胆也比较理智,他不同意康国正王稍芬提出的大规模起义的办法。
“我听说联席会议会按照国力大小分配席位,像我们能得到两到三席,而小国只有一席,这样也算显出了我们的重要。”
“你真是糊涂!”
康国正王稍芬怒斥他道:“那联席会议算什么?无非是唐人控制我们粟特的工具,我们军队都被录夺了,是废是立、是死是活还不由唐人说了算吗?就是这个没用的工具,还由石国人来领头,你能接受吗?你们听我的,动一场大规模的起义,至少要给李庆安施压,让他允许我们保留一定的军队。”
“算了吧!你拿什么起义?。
安国正王野解喝了一杯酒,阴阳怪气道:“今天唐军进城时的情形你知道吗?满城民众都跑去迎接他们,你知道为什么吗?唐军比你厉害,他们已经承诺修建神庙、恢复阿胡拉马兹神像,又答应不虐待伊斯兰教徒,唐军可比你得民心多了,而你已经板依了伊斯兰教,你去鼓吹起义,袄教信徒会听你的吗?而且镇压什叶派时,你也没少出力,你若去呼吁起义,我怀疑什叶派第一个就会杀你,稍芬老兄,你还是醒醒吧!别再说胡话了
稍芬肥胖的脸胀成了猪肝色,他怒道:“那你们说怎存办?难道就这样任唐军摆布吗?”
史国正王和安国正王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个康国之主真正恨的不是唐军,他还没有那个胆子,他其实是恨石国人骑在了他的头上,借夫义之名,让自己替他出头罢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告辞,有什么意见,明天开联席会议时再据理力争吧!”
两人扬长而去,稍芬盯着二人的背影。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我绝不甘心!”
卷八 怛罗斯 第二百五十二章 货币之谋
几漫天的飞雪中,革庆安行终千返回了碎叶。大军驻扣石巩李庆安在段秀实的陪同下向城内驰去。
经过几个月的修整,碎叶又渐渐恢复了原貌,损坏的城墙修整好了,十六扇城门也全部换成了新门,大街上原本污秽不堪的路面清理得干干净净,所有被占的汉人宅院也清理出来了,用锁将大门锁死,曾经惨遭破坏的大云寺修耸一新,当李庆安走进城池时,看见了已经陆陆续续从北庭回家的碎叶汉人,一群群孩子在雪地中奔跑,欢笑声传遍了大街小巷,城门口两辆牛车满载着一家老小和各种生活用品、满载着希望向城内驶去。
短短几个月,碎叶城便焕出了新貌,让李庆安深感欺慰,他点点头对段秀实笑道:“成公,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段弄实连忙欠身道:“我只是在后方休整,和将士们在前方的惨烈战役相比,我的付出不足为道。”
“那也要看的是哪里?碎叶可是我们的西征的大本营,很快安西节度使府就将迁来此地,只有将碎叶经营好。才能有展余地,这就是我把碎叶交给你的原因
说到这,李庆安拍了拍段秀实的肩膀道:“成公,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把碎叶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段秀实默默点了点头,他明白李庆安对他的信任,一年多以前,他被迫放弃碎叶东撤,事后李庆安也丝毫没有责怪他,只说了一句话,“非公之过”。随后依旧任命他镇守碎叶。甚至兵部对他的降职处分,也被李庆安批驳回去,“碎叶丢失,安西军以为非段将军之过也某愿为其担保!,
此事让段秀实对李庆安深为感激,李庆安在前方作战时,他也竭尽全力,保证了从北庭过来的各种军需物资源源不断供给前线,因此在担罗斯之战的功劳簿中,段秀实的名字也位列其中,保障后勤,功不可没。
这时。段秀实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有件事我想与大将军商量。”
“你说”。
“两个月前朝廷来蝶文,将迁内地三万军户至安西,我想能不能将他们直接迁来碎叶,这样对碎叶的展将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李庆安点点头,道:“其实这也是我的想法,但我担心碎叶还一时无法安置他们
“大将军不必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段秀尖连忙解释道:“这几个月,我已经带领士兵们丈量了碎叶附近的土地,这里沃野千里,皆是无主之地,莫说三万户,就是三十万户也完全能安置,况且还有矿山、冶炼、酿酒、织布,还有东西方贸易的中转,另外。除了碎叶外,还有周围小城。完全可以展成为县,这些我都作了详细的计戈,大将军尽可放心!”
段秀实的务实让李庆安大为赞赏,他呵呵大笑道:“好!成公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就这么定了,三万军户全部安置碎叶,此次回京,我会好好争取一下,或许我会要来更多的移民。”
唐军的返回让碎叶城立刻热闹起来,这次跟随唐军一齐东来的,还有一千多粟特商人,近六千匹骆驻,满载着粟特和大食的物品,准备前往长安,按照唐廷规定,进入大唐的货物需要在安西缴税,用于补充安西军费,但这次李庆安宣布跟随他进京者可以免税,而且还可以得到唐军的保护,这让精明的粟特商人趋之若骜,纷纷将埋藏起来的值钱货物取出,争先恐后地搭上了这趟有着免费午餐商旅之行。
大量碎叶商人的到来使得碎叶的大小客栈顿时爆满,客栈远远不够,一些民户还特地腾出了房间,临时租给商人们,收取一点租金,但商人们放下货物行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吃饭休息,而是赶到碎叶的各大商铺和市署兑换开元通宝银币。
这是李庆安在路上时给他们宣布的,免税的一个附加条件就是每人至少需兑换价值三十贯的开元通宝银钱,用铜钱、甚至可以出售一部分货物换取银币,在路上商人们已经见识到了开元通宝银币的样品,和长安铸造的银钱一样,十枚一两,按照安西官方的价格,这枚银钱值一百文铜钱,尽管李庆安是用强制的命令让商人们兑换,但精明的商人们立剪现了中间赚钱的机会,这种银钱在长安黑市上能兑到一百零五文,甚至一百一十文。
这批银钱并不是李庆安得到大食银徒后才铸造,而早在第一次碎叶战役后便开始铸造了,在那次战役中唐军俘获数千石国战俘,这些战俘在碎叶的顿多银矿挖矿铸银,又运到北庭铸银钱,尽管后来这些战俘被石**救走,但先后还是铸造了近三万贯银钱,价值三十万贯铜钱。第一次碎叶战役结束后,朝廷赏赐北庭军将士三十万贯,绢二十万匹,而第二次重夺碎叶,朝廷再次赏赐二十万贯,连同绢的折算,一共六十万贯赏赐,但事实上长安只拨付了十万匹绢,其他赏赐只是给一个额度,让安西自己解决。
换而言之,朝廷已经给了安西铸币之权,这些钱都要安西自己铸造,至于铸钱所需的铜料也要安西自己开采冶炼。
但唐王朝一年的铸币量才三十万贯,安西一地能驯”7李庆安矛奈!下只能用银钱代替铜钱赏赐给十兵”联。安西这批银钱因为李庆安的政令得以通用,但在大唐内地却不能流通,为解决银钱的流通问题,他这次回京述职必须要说服朝廷。
利用粟特商人向朝廷施压,这也是他的策略之一,当然,李庆安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士兵的钱得以流通,他还有更加深远的用意。
大街上到处是牵着骆驼换钱的粟特商人,熙熙攘攘、热闹异常,这时,州衙门口来了几名身着长袍的汉族男子,正是碎叶隐龙会的李回春、罗品方和常进三人,他们早在四个月前便陆陆续续从安西和北庭返回了,一连几个月,众人修着房屋、重整店铺、安排货物,准备在碎叶大干一场。
但隐龙会的人更关心的却是李庆安的归来,在河南道襄邑县众人已经认定了李庆安就是失踪多年蜒公子,并了血誓。一定要辅佐李庆安实现隐太子的未尽事业。
今天唐军大队刚刚归来,李回春等三人找上门了,李庆安正式回归隐龙会还有一步最重大的事情未做。
他们对守门的士兵施礼道:“我们是李大将军的故人,不知大将军可在?”
“几位可有拜帖?。
“有!有!”
李回春取出了他的名帖。递给士兵道:“请转交给大将军。”
“几位请稍候”。
士兵快步走进了大门,此时李庆安刚刚听完段秀实的述职,正准备去街上视察换钱的情况,门外士兵禀报道:“禀报大将军,门外有人来访。”
“是什么人?”
“说是将军的故人,有拜贴在此
“故人?”
李庆艾心念一转,便隐隐猜到时谁了,他便点点头道:“拿来我看。
士兵走进房间,将拜贴交给了李庆安,果然是李回春他们,李庆安笑了笑。便对段秀实道:“我有点私事,就不去街上了。就拜托成公去巡视,维持好秩序,另外。粟特商人还想多换的话,你去军营找崔乾佑,我估计士兵们身上便有不少。”
段秀实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片刻,李回春等人被领进房内,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一人是女人。带着面纱,看不清模样,李庆安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吩咐亲兵道:“我有要事,任何人不得进来!”
亲兵关上门出去了,李回春三人立刻跪了下来,“属下叩见主人”。
“你们快快请起!”
李庆安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埋怨道:“我上次便给你们说过了,以后不准见我下跪!”
说着,李庆安又看了那女人一眼,女人摘下了面纱,赫然正是罗夫人,也就是李庆安的生母,她默默地注视着李庆安,两人目光相触,房间里的气氛不觉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这时,罗夫人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对李回春三人道:“你们先回避一下吧!我想和蜒儿说几句话。”李回春退下了下去,罗品方有些担心。他想给女儿说点什么,但常进拉了他一把,把他拉了下去。
耳关上了,罗夫人开门看了看,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把门反锁了,她对李庆安笑道:“李使君,我们见过的,对吗?”
她这样一说,李庆安便明白了,她已经认出自己并不是她失散了二十年的儿子,这是当然,就算失散再久,做母亲的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孩子。
李庆安苦笑一下,从怀中摸出那块凤玉,放在了桌上,道:“这块玉你拿走吧!它是你儿子的随身之物
罗夫人拿起玉端详了良久,眼中露出一丝哀伤之色,她又将玉放回了桌上,低声道:“我们坐下谈一谈吧”。
李庆安默默地点了点,给罗夫人倒了一杯热茶,“夫人,请喝茶”。
罗夫人怔怔地望着茶杯,她叹了口气道:“我那个挡儿从来就没有给我倒过一次茶,多谢了
她端起茶,细细地吭了一口,问道:“李公子,你父母在哪里?”
李庆安摇了摇头,“我自幼父母双亡,祖父在十五年前去世后,在这世上我再没有一个亲人
“哎!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罗夫人伤感地叹了一声,“我的蜒儿若还活着,也和你长得一般高大了,他父亲就很高,他从小就像他父亲。他和你一样,也是二十八岁,异是比你大了一个月
罗夫人心中难受,泪水涌了出来,李庆安低声安慰她道:“夫人放心,我会尽全力替你找回儿子
“真的吗?”罗夫人惊喜地望着他。
李庆安注视着凤玉,半晌,他笑了笑道:“当然,我既已承诺夫人,就一定会做到,但能不能找到,我没有把握
“只要你有这咋。心,我就感激不尽了。小
罗夫人拾起凤玉,又塞回了李庆安的手中,李庆安愣住了,“夫人,你这是?”
罗夫人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会揭穿你的身份吗?不!其实我早就知道蜒儿已经死了,当年他父亲去波斯,名为游历,实际上是去寻找蜒儿,他就是得知蜒儿死去的消息,才愤而找仇家报复,却不幸也身死异乡,他临死前让随从带给了我一句话,他去陪蜒儿去了,我便知道蜒儿”引了,泣件事我直隐瞒着父亲和隐龙会的人,所以他们下斥我,你就是蜒儿时,我便知道。其实你不是。”
“那夫人为什么不揭穿我?”
“那是因为我不愿意挡儿再走他父亲的老路,我希望他能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隐龙会的事业他做不了,但公子你就不同,或许你能替他们完成这个百年心愿。”
“可是”李庆安迟疑一下道:“他们若知道了我并不是蜒耸子,他们是不会让一个外人来完成他们的百年心愿。”
这时,罗夫人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她微微笑道:“如果公子不嫌弃,那你就是我的蜒儿。”
李庆安猛地抬起头,他从罗夫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宽容,看到了一种慈善,也看到了一丝期盼,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亲,母亲那慈祥的目光,他再也见不到了,李庆安鼻子一酸,缓缓地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母亲大人!”
“孩子,快快起来!”
罗夫人连忙扶起了李庆安,她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泪花,“孩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蜒儿。”
罗夫人擦去泪水,又仔细地看了看李庆安,点点头叹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在想,假如我的蜒儿还活着,应该也会和你一样英武,没想到,我会得到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如果挡儿能比得上你这个兄长的一半,我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李庆安心中也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固然愿意认罗夫人为自己的母亲,但让他认那个纨绔子弟做弟弟,却让他头痛之极。
罗夫人仿佛明白李庆安的心思,便笑道:“其实挡儿本性也不坏,只是从小被宠坏了,没人管得住他,最近我收了一个义女,当真是一物降一物,挡儿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变得老实多了,也开始用功读书了,你既然做了他的哥哥,希望也能好好照顾这个弟弟。”李庆安点点头,肃然道:“如果他能毒正路,我自然会关照他,还请母亲大人对他严加约束。”
罗夫人心中也异常欣慰,虽然李庆安并不是她亲生儿子,但她可以把李庆安当作自己的义子,也算是她的儿子,挡儿有这么个出息的大哥,对他的一生都会有助益。
她开了门,对李回春三人道:“你们请进来吧!”
李回春三人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尽管他们已经认定李庆安就是隐龙少主,但如果罗夫人不承认,这也是个极大地障碍,李回春极为细心,他见夫人脸色有泪痕,便知道事情差不多了,而罗品方却没注意到,他是个暴烈脾气,一进门便问女儿道:“没问题吧!”
罗夫人挽住李庆安的手笑道:“没错,他就是我的蜒儿,就是我失散了二十年的亲生儿子。”
李回春三人一颗心顿时落下了,这太好了,罗夫人又指了指罗品方对李庆安笑道:“蜒儿,这就是你外公了。”
李庆安心中暗骂一声,不得已,只得躬身施礼道:“参见外公!”
“不用!不用!”
罗品方高兴得挠头呵呵直笑,他连忙对李回春道:“这样都没问题了,那现在就带少主去参拜灵位吧!”
参并隐太子李建成的灵位,是李庆安为隐龙之主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李回春点点头道:“不用着急,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少主将正式参拜。”
完成了罗夫人的认亲,众人和李庆安约定了明天的时间,便要告辞了,李庆安却将李回春留了下来,他还有事情要向李回春交代。
两人又重新坐了下来,罗夫人不在了,使李庆安感到一阵轻松,又恢复了他的冷静和理智。
他喝了茶笑道:“粟特人在街上换钱一事,李先生知道了吧?”
“这件事我正想问少主呢!”
“不要叫我少主!”李庆安提醒他道:“记住,现在还不是泄露我身份的时候。”
李回春一凛,连忙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将使君的身份昭示天下?”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时机成熟,我会安排你们用恰当的方式来泄露。”
“是!属下明白了。”
李庆安点点头,又把话题转回来,道:“现在继续说银钱之事,这些粟特人只是我利用他们来对朝廷施压,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需要汉唐会来替我完成。”
“计?”李回春有些困惑,迟疑着问道:“使君有什么计划?”
“这个计一言难尽,你就暂时不要问了,只管执行我的命令。”
李回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势的隐龙会主,一时还不适应李庆安的命令,但他立刻便反应过来,心中暗暗赞叹,这才是隐太子的后人,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势,他立刻站起身,躬身道:“请使君吩咐!”
李庆安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李回春道:“我的方案都在这里面了,你拿去吧!事关重大,我希望你立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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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怛罗斯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回归正身
…;夫人的府邸在都摩支占领碎叶后也遭到了定程度圳几个月前汉唐会重返碎叶,修缮了不少房屋,罗夫人的府邸也得以重修,房子虽然修好,但府上的仆役丫鬟们却基本上没有再回来,他们大多因惧怕突骑施人,不愿再返回碎叶,罗夫人索性便将他们全部释放,只带了几名贴身的丫鬟和老仆返回碎叶,一栋大宅里便变得空空荡荡,连同两名丫鬟和三咋小老仆,一共只住了八人。
罗夫人回到府中,她的义女宁卿依便迎了上出来,“母亲,原来你出去了,我还到处找你呢!,小
宁卿依今年约二十四五岁,长得美貌端庄,从外表气质看,她便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她是去年大食齐雅德东进时逃到碎叶,用她的话说,她家是在宁远国做生意的大商人,因大食人入侵,全家不幸遭难,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宁卿依的话语明显有语病,宁远国哪有什么汉族大商人,别人不知道,汉唐会能不知道吗?不过战乱时期,每介。人都有自己不幸,罗夫人没有多问什么,便暂时收留了她,不料她的儿子李挡却对这个宁卿依一见钟情,对她千依百顺,她说的话李挡都会听从,宁卿依让他多读诗书,他便埋头夜读,勤奋异常,这让罗夫人大为惊讶,她的儿子可是任何人都管不住的魔头,居然被这个宁卿依给管束住了,尽管宁卿依来历不明,但望子成龙心切的罗夫人还是决定让她留下来,并认她做了义女。
罗夫人脱了大氅,递给她笑道:“今天我父亲去拜访了安西节度使,把我也拉去了,我想看看能不能给挡儿在他那里找个事做“李使君回来了?”
“你不知道吗?”罗夫人见她茫然不知,不觉有些惊讶,笑道:“外面满大街的粟特商人,听说都是他带回来的,过两天,他还要来府里拜访我们呢!”
“什么!”宁卿依吃了一惊。她手中的大氅滑落下地,她连忙捡起来,掩饰自己的失态笑道:“我昨晚没睡好,昏头昏脑,连衣服都拿不住了。”
罗夫人瞥了她一眼,心中微微起了一丝疑心,她怎么听到李庆安要府中就这么失态,难道李庆安认识她不成?罗夫人心中怀疑,但她却不说什么,便岔开话题笑道:“挡儿呢?他不在家吗?”
“娘,我在这里?”
李挡快步从院子走了进来,和去年的萎靡不振相比,李挡变化很大,步伐轻快。精神抖擞,脸上的气色也红润了很多,看见儿子的进步,罗夫人心中大为安慰,她不由又看了一眼宁卿依,刚才的那一丝怀疑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对她充满了感激,正是因为她进了府内,儿子便不再像从前那样荒唐,沉溺于女色中,使得他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
但罗夫人心里明白,儿子的转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汉唐会的人不再宠溺他了,确切地说是不再找他,他们有了李庆安,便不再需要挡儿,这无形中便让挡儿失去了在外花天酒地的基础。
“挡儿。今天读书了吗?。
“读了,今天卿云让我读《中庸》,正好读完书出来走走
李挡走到宁卿依身旁,眼中笑吟吟地望着她,仿佛在说,“你怎么把我丢下,一个人跑了。
宁卿依脸一红,对罗夫人施一礼道:“母亲,那我就先回房去了。”
她也不看李挡,转身快步向内院走去,罗夫人含笑望着她走远,又看了看伸着脖子急着想跟上去的儿子,笑道:“挡儿,娘想和你谈一谈。”
“娘,有什么晚上再谈吧”。
李挡心急火燎,一心想去找宁卿依,罗夫人见儿子满脸不耐烦。心中有些不悦,便一指坐榻道:“坐下来”。
尽管碎叶汉人的风俗很多已经胡化,但碎叶李氏家族内依然保留着内地传统,没有用桌椅,仍然用跪坐的方式,李挡无可奈何,只得坐了下来。
“挡儿,这几天你外公他们还来找你吗?”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来找我了,我昨天去找常进,他说大家现在都在忙重建家园之事,所以没有时间来找我。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隐龙会之事呢!”
罗夫人一愣,连忙问道:“小你昨天苦找常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挡不在意地一挥手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我不是隐龙会少主吗?找他们是我应该做的事,倒是他们很久没来过问我了,这也奇怪,明天我要去问问李回春,这帮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夫人半天没有说话,她在考虑该不该把李庆安之事告诉他从人之常情来说,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儿子,毕竟他已经成年,但理智却告诉罗夫人,这件事决不能告诉儿子,儿子骨子里是个很偏激之人,如果他一时想不开,极可能会做出愚蠢之举,害了大家。
想到这,罗夫人便将真相又压回了心中,她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挡儿,你好像很喜欢卿依,是吧?。
李挡精神一振,他连忙道:“我正要和母亲商量,我想娶卿依为妻,请母亲成全
“可是卿依已经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的女人难道还没成亲吗?很
从罗夫人的本意来说,她绝不赞同儿子娶一个寡妇为妻,而且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但这个女人给儿子带来的变化却是有目共睹,儿子不仅改掉了荒淫的恶习,而且居然知道上进读书了,这给一直担心儿子重蹈父辈薄命的罗夫人带来了希望,一方面她希望卿依留下来照顾儿子,可一方面又希望儿子不要娶这个女人,她心中充满了矛盾。
李挡看出了母亲的犹豫。他急道:“我不在乎她是否嫁过人,我一心想娶她为妻,请母亲成全我们
“避”
罗夫人沉思了片刻,便道:“如果你真想娶卿依,到也可以,可是她愿意嫁给你吗?”
母亲的最后一句话击中了李挡的要害,是啊!关键是卿依一直不肯答应他,令他沮丧不已,李挡叹了口气小无力地垂下了头。
罗夫人见儿子一脸沮丧,便微微一笑道:“这样吧!我先去和卿依谈一谈,你去读书,有什么情况晚上我再告诉你。”
“娘,我想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罗夫人笑道:“有些话只能女人和女人之间谈,你去反而会坏事,去好好读书,娘会给你带来好消息。”
罗夫人站起身,向内宅走去。房间里,宁卿依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眼睛里充满了愕怅,李挡对她的情意她怎么会不明白,但她却不太想接受这份情,曾经沧海难为水,以她的坎柯经历,她怎么会喜欢像个孩子一样的李挡。
“怎么,有心事吗?”罗夫人走到她身后,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
“母亲”。宁卿依连忙站起扩,道:“我没有什么心事。”
“来!坐下谈
罗夫人拉她坐了下来,微微笑道:“刚才挡儿对我说,他希望你和我们关系更进一层,所以我就想和你谈一谈,不知你的态度如何?。
宁卿依低下了头,虽然她不喜欢李挡,但罗夫人对她却恩重如山,不仅在她最落魄时收留了她,又带她去北庭,对她关怀备至,让她体会到了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亲的温暖,她是庶出,生母在她很小时便去世了,父亲对子女又不闻不问,使她从小在孤寂中长大,她更因此对罗夫人充满了感激。
现在罗夫人希望自己做她的儿媳,使她内心矛盾之极,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含糊下去了。
“母亲,我想离开碎叶。”
罗夫人一怔,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进门时卿依的反常,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疑惑,便拉着卿依的手问道:“你既然叫我母亲,那你就要给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似乎对那个李庆安很忌惮,这是为什么?只要你给我说清楚,我就让你走
宁卿依再也藏不住内心的秘密小声道:“因为他会认出我
罗夫人心中更加惊异了,她紧紧抓住宁卿依的手,急问道:“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其实我不姓宁,因为我在宁远国才改姓宁,卿依只是我的乳名,我姓李,叫李素云,也算是大唐的宗室。”
“李素云?。罗夫人喃喃念了两遍,她忽然反应过来,“莫非你就是。
宁卿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没错,我就是送去宁远国和亲的和义公主。”
罗夫人惊得站了起来,她正要跪下,宁卿依一把扶住她,“母亲,千万不要这样,和义公主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宁卿依,是你的义女。
“卿依,你这是?”
宁卿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过了良久。她才低声道:“人人只看到大唐和亲公主的尊贵,可谁又知道她们命运的悲惨,我嫁到了宁远国,远离故国亲人,语言不通,风俗不惯,国王阿悉兰达干对我还算疼爱,可是他的粗鲁却不是外人所能知道,只有我自己清楚,这次大食进攻虽然使我家破国亡,丈夫也死了,但对我来说,这同时也是一个新的开端,我自由了,我可以回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母国,可以喝故乡的水,吃故乡的饭,母亲,你能理解吗?。
罗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我能理解那种远离故国的痛苦,不过为什么你不肯公开身份?你丈夫死了,你就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大唐,回自己的家,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母亲,你不了解!”
宁卿依连忙解释道:“宁远国信奉袄教,在他们的教义里是鼓励血亲婚姻,也就是国王死了,我必须要改嫁给继承王位的儿子,我如果公开了身份,宁远国一定会来索要我,而朝廷为了大局,也必然会送我回宁远国,除非是我死了,我才能逃过这个劫难,母亲,我思念故国,你就让我回去吧!”
说着,宁卿依跪了下来,罗夫人半天没有说话,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为什么自己不带挡儿离开碎叶呢?
是啊!李庆安继承了隐龙少主之个,他的隐太子后裔的身份对他来说是事关性命,如果挡儿不懂事,跑去大吵大闹,他会放过挡儿吗?自古为了权位,有多少手足相残,们怀不是不弟,怀有自只也知道他的秘密,他会因为刷一声母亲就放过自己吗?
罗夫人到这时才忽然反应过来,她顿时呆住了。
“母亲,你怎么了?”
罗夫人心中害怕之极,她抓住宁卿依的手道:“卿依,我们走,我们一起走,不能再留在碎叶了。”
这一下,轮到宁卿依大惑不解了,她惊讶地问道:“母亲为什么要走?”
罗夫人平静一下内心的焦躁,她不敢说实话,便找了一个借口道:“我想回中原去找一个名师教授挡,在这里没有什么前途,挡儿从小小聪颖过来,他只要好好读书,说不定还能考上功名,为了他的前途着想,我们应该回中原去。”
“可是他肯去吗?”
“只要你让他回去,他一定就听你的话。”
罗夫人下定了决心,她手中还有不少金银细软,只要勤俭持家。他们在中原应该过得不错,她要让儿子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当天晚上,两辆马车在雪夜中悄然驶出碎叶城,向北庭方向而去,罗夫人给父亲罗品方留了一封信,便带着儿子和宁卿依离开了碎叶城。
唐军的中军大帐内,李庆安将两块龙凤玉佩并排放在桌前,默默地注视着这两块碧绿温润的美玉,这两块玉佩居然是李建成留给他的后人,李建成,李庆安不由想起了玄武门之变,所谓胜者王侯,败者为寇,李建成失去了江山,也就失去了礼贤下士、精明能干的名声,从此荒淫好色、愚蠢无能便成了他的盖棺定论。
没想到事隔百年,他李庆安却成了李建成的后人,他真能实现隐太子百年前未成的事业吗?
李庆艾背着手慢慢走到帐门口,仰望夜空中漫天的星斗,在某个星际之间,或许就隐藏着他回去的道路,他不止一次想过,假如上苍给他一次回去的机会,将时空之门在他面前打开,他真的会跨出那一步吗?答案是他也不知道,现在已是天宝十年底,他来大唐已经快六年了,早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假如他真的回去,那会不会是大唐的李庆安穿越到后世呢?
李庆安不由一阵苦笑,这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实际上根本就不用去想,他不可能再回到后世了,他这一辈子就是大唐人,他要娶妻生子,会有自己的后代,这份责任就注定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的!责任,不仅是对家人的责任,他还有一份对大唐、对这个民族的责任,能否避免安史之乱?能否让大唐的旗帜在中亚的天空飘扬?能否彻底解决草原之患。让汉民族不再遭受亡族灭种之灾。
明天,他将开始一个崭新的人生,将面临着人生最严峻的挑战,他李庆安能笑到最后吗?望着漫天璀璨的星斗,望着无边无垠的宇宙,他心潮起伏,这一刻,他竟觉得自己是如此渺
隐龙会的宗祠个于汉唐会总部的后院。这里也是汉唐会最神秘、戒备最森严,对外,这里供奉着三皇五帝,是汉唐会的精神之根,但在三皇五帝的中间却有一尊无头塑像,他就像一道影子一样,隐藏在三皇五帝之间,寓意着他隐的身份。只有隐龙会的二十几名成员才知道这座无头的真实身份。
去年大食人攻占碎叶之前,汉唐会便将宗祠里的所有雕像和灵牌都带走了,几个月前又重新安置在祠堂中,按百年前立下的规定隐龙会将在二月十五和六月初四两天祭拜宗祠,二月十五是常妃诞下建成后人的那一天,而六月初四则是玄武门事变。
但今天是十一月初八,隐龙会为李庆安而特别举行了祭拜仪式,一早,十八家将的子弟们站满了汉唐会总部的每一个角落,但宗祠内只有二十人,除了远在长安和扬州的四人无法赶回来外,其余隐龙会的成员都到齐了,他们个个身着锦衣长袍,头戴峨冠高帽,肃穆地站在祠堂两旁。
李庆安也装束整齐了,他内穿紫衫,外套白袍,腰束九琪玉带,头戴三梁冠,在他前面不远,便是那尊无头的隐太子雕塑,在雕塑前面则放置着一面灵牌,上面书写简单,只写着“太子建成之个。六个字,旁边几块灵牌则是百年来,李建成在碎叶的几名后人。
随着司仪李回着的一声喝喊:“跪拜!”
李庆安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里,缓缓跪了下来。
“归宗一叩!”
李庆安磕了一个头。
“归宗二口几!”
李庆安再磕了一个头。
“归着三叩!”
李庆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李回春的引导下,恭恭敬敬地对灵牌磕了第三个头。
“平身!”
李庆安站了起来,默默地望着这几块灵牌,从今天开始,他的命运将和这条血脉连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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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怛罗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明珠相亲
十年的卜示节凡经讨夫十几天丫,独孤府大一川笼渐渐开始褪色,上元节的热闹和喜气已经渐行渐远,喧嚣归于平静,一天又平平淡淡地开始了。
这天上午,一身白狐妆扮的独孤明珠牵着一匹小驴儿偷偷从侧门走出,准备去参加朋友们的小聚,尽管过了年明珠又长了一岁,但从她身上依然看不出十七岁少女的成熟和稳重,她的性格依然是热情外放,思路也是跳跃和不稳定,比如上午她说自己最厌恶吃鱼,或许晚饭时她就会吃掉一整条,这就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十七岁少女。这两天明珠的心情极为恶劣,李庆安送她那颗金网石被她拿出去炫耀时弄丢了,她左思右想,觉得只能是被崔柳柳偷走了,趁今天聚会,她一定要开口问她要回来。
明珠探头向门外张望,她最害怕此时遇到母亲,一声呵斥将她叫回屋内。
“三姑娘,要出去吗?”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明珠一大跳,一回头,见是管家的妻子刘二娘,明珠一跺脚道:“二娘,你吓死我了。”
刘二娘嘿嘿一笑道:“我劝三姑娘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为什么?”
“因为夫人已经在四处找你!”
“找我?”明珠愣住了,“找我做什么?”
“好事呢!快回去吧!”
这时。裴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琥珀出现在不远处的月门前,“三姑娘,夫人让你立刻回屋去。”
明珠把毛驴缰绳扔给了刘二娘,上前缠着琥珀涎脸笑道:“琥珀姐,娘找我有啥事啊!”
琥珀叹了口气道:“等会儿有人要来相亲,夫人让你回去打扮一下。”
明珠瞪大了眼睛,“相亲?谁相亲,姐姐吗?她不是许给李庆安了吗?怎么又要相亲?”
琥珀见她装傻,没好气道:“三姑娘,是让你相亲。”
明珠呆立了半天,忽然大叫一声,“不得了,娘要杀人了。”
她转身夺过毛驴便逃,刘二娘早有准备,一把揪悄她的胳膊笑道:“夫人就知道你要逃,所以才让我盯住你,三姑娘,乖乖地跟我回去吧!不然,我就叫那几个劈柴的健妇把你抬回去。”
刘二娘力大无穷,鹰爪子似的手拉住明珠的胳膊,硬把她拖了回去。
“我不去!二娘放开我,我给你丰贯钱,要不我给你二十贯钱,你快放开我!”
“明珠!”
前面传来一声怒喝,只见她母亲裴夫人出现在内宅门口,明珠立刻安静下来,刘二娘也放开了她。
“夫人,三姑娘想偷跑出去,被我抓住了。”
裴夫人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回头我会有赏赐。”
她慢慢走到明珠面前,打量她一眼,见她化妆怪异,不由冷冷道:“又想去和那些狐朋狗友聚会吗?”
“娘,不是狐朋狗友,都是你认识的世家之女,今天大家约好了去曲江射箭。”
“哼!什么世家之女,上次你们穿着奇装异服公然过街,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你也在其中,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娘,我今天”
“住口!”
裴夫人一声怒喝,回头指着绣楼道:“你马上给我回去,换一身衣服,把脸洗洗干净,然后来见我。”
明珠不敢和母亲顶嘴,只得低头匆匆回房去了,回到房间,她撅着嘴换了衣服,丫鬟又给她打来盆热水洗脸。
这时,明月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见妹妹满脸不高兴,便笑道:“怎么,不想相亲吗?”
“我才不想相亲呢!无非让穿得漂漂亮亮,让那个男人看上我,然后恩赐似地娶我,娘就开心了,我以后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明月听妹妹语气偏激,便柔声劝她道:“你别这样说,娘是为了你好,你今年十七岁了,确实该出嫁了,再者今天来相亲的人是卢家的三公子,人品才华皆好,又是罗川县承,和咱们家门当户对,是你的良配。”
“哟!哟!哟!门当产对?”
明珠一连声怪叫,向姐姐翻了个白眼道:“你居然也说门当户对,当初那个赵绪明不也是很门当户对吗?你怎么不要他,现在你跳出火海了,嫁了个如意郎君,就来祸害妹妹,你还是我姐姐吗?”
明月被她的反驳呛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关键是人品,那个赵绪明确实人品不端,他家里明明有妻子了,还要隐瞒欺骗,这种人怎么可能嫁给他,卢三公子就不同,从来就家教森严,我以前在诗社见过他一次,确实不错。”
“多!那个赵绪明是后来才知道他家中已娶妻,之前娘说他人品不错时,你不也寻死觅活吗?现在你又说那个卢三公子人品不错,那当初你怎么不嫁给他?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就来逼我,我不干!”
明珠虽然说的是气话,但明月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那个卢毅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是很了解,只觉得他出身名门,就应该人品不错,可一旦妹妹嫁错了人,就是毁了她一辈子,自己是长姐,这件事应该替妹妹考虑清楚。
她想了想便笑道:“若你实在不愿意,那就衣…!等拖讨今天,我们再背后调杳他的情况,若真不兑回绝了。明珠见姐姐终于肯替自己考虑了,她不由精神大振,连忙道:“装病可能不行,刚才娘已经见到我了,娘肯定不会相信。”
“那你有什么办法?”
明珠眨眨眼,凑近姐姐耳边。低语了几句,明月拍了她的头一下,笑道:“你这个精灵古怪的家伙。事后娘肯定会骂死我不可。我不帮你。”
明珠抱着姐姐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你能嫁如意郎君。还不是我万里迢迢跑去北庭吗?你怎么不记恩啊!”
明月听她翻出旧账,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好吧!谁叫你是我妹妹呢?我只好帮你这一次了。”
明珠欢喜得跳了起来,她急忙道:“时间不多。咱们得赶紧准备!”
独孤家的小客堂中,来相亲的卢毅中已经到了,卢毅中是前魏州太守卢晖之子,是唐朝著名世家卢氏的子弟,今年二十三岁,长得一表人才,虽然没有能考上功名,但学识也不错。前年通过门荫得了宁州罗川县承的实缺,可谓少年得志。是长安少年郎中的翘楚,像他这样的人是长安情场的香饽饽,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他也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卢毅中人品还算端正,唯一的缺点点,是有点心高气傲,这也难怪,他是世家名门嫡子,自身条件又非常优秀。年纪又轻,有点傲气是很自然。
今天卢毅中的母亲命他来独孤家相亲,本来他母亲也要来,但因家里有事。今天便让卢毅中独自来独孤府相亲。卢毅中很有礼貌地回答着裴夫人的问话。
“前几天姑祖娘去世了,今天是头七,娘要陪爹爹去崔家吊孝。所以今天不能前来。”
“哦!原来老夫人去世了。”裴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下崔家可就少了一个重要的家族长辈。”
卢毅中喝了口茶,便试探着问道:“夫人,不知明珠今天是否在家?”
虽然明珠在长安的少女圈中也小有名气,但卢毅中却不知道。他只知道姐姐明月,那可是长安出了名的美女。他曾经对明月也有过念头,但李庆安那一歹”让他和其他爱慕明月的男子一样,断了明月的念头,不过明月那般美貌,她的妹妹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卢毅中便兴匆匆地赶来相亲,指望着能见到一个仙女般的少女。
裴夫人对卢毅中还比较满意。年轻人知书达理,非常沉稳,上次她对赵绪明看走眼后。对人对事都不会那么轻易下结论了,包括这个卢毅中,长得一表人才不错,就不知人品也是否像他母亲吹嘘的那么好。裴夫人是在新年大宴上和卢夫人坐在一起,谈起了儿女的婚事,才决定相亲,今天是卢毅中来女方家。如果双方满意。裴夫人便还要带女儿去卢家,让卢家也看看明珠。如果双方都满意,那这门婚事就定下来了。
裴夫人见卢毅中问起明珠。她心中也有点着急,明珠换个衣服怎么要这么长时间?难道是这死丫头又溜了不成。
这时她忽然看见长女明月在侧门旁的屏风后向自己招手,便对卢毅中笑道:“公子请稍坐,我去催催明珠。”
“夫人尽管随意,我会耐心等候。”
裴夫人站起身向侧门走去。走出侧门,她眉头一皱,问明月道:“你妹妹怎么还不来,你去催一催!”
“娘,妹妹在化妆梳头呢!马上就来了。我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不能晚上说吗?”
“晚上就来不及了,事情很紧急。”
裴夫人迟疑了一下,虽然明珠正在相亲。但大女儿的婚事可关系到独孤家的命运,非同小可,使裴夫人一点也不敢大意,既然明珠在化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她点点头。对身后的丫鬟琥珀道:“你去找找明珠,直接把她带到小客堂和卢公子见面,不准她溜走。知道吗?”
“是!”
琥珀行了一礼便匆匆去了,裴夫人便对明月道:“走吧!到娘那里去谈。”
母女俩快步向内宅走去。就在她俩网走开,明珠便从不远处的竹林中探出头了,她一直望着琥珀走远了,这才从竹林中出来,她确实简单化了一下妆,换了一身正装裙儒小只是她手拎着一只酒壶,这是她去世祖父留下的酒壶,祖娘送给了她。是一只紫玉葫芦,能装两三斤酒。
明珠拧开酒壶塞子。咕嘟咕嘟向嘴里灌了两大口酒,“噗!,地喷在自己的衣裙上。她闻了闻衣裙,满意地点点头,塞上酒壶盖子。又摸出块酡红色的胭脂,把脸上和脖子上都涂满了,这才装作跌跌撞撞的样子向小客堂走来。
小客堂内,卢毅中正端着茶杯,有些心急地望着门口,忽然侧门边传来“咔嚓!,一声,只见有人在屏风上撞了一下,屏风剧烈地晃了晃。险些坍塌,惊得卢毅中的茶杯都差点掉地了。
“你是哪里来的白脸小厮?”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在卢毅中面前出现了一个醉熏熏的少女,长得虽然很不错,但衣裙凌乱,头梳着双环望仙鬃,但散了一叮,川,严头披散在肩头,她眼睛甲交满了醉意,满脸酒甚系一直红到脖子上。
卢毅中听她叫自己白脸小厮,心中着实不高兴,脸一沉道:“你是谁?怎么这般无礼?。
“我是谁?哼!”明珠哼了一声,便像个下人一样大刺刺地盘腿坐下,就坐在刚才母亲的座个上,这一般是长辈坐的地方,明珠这样的晚辈应该坐在下,卢毅中眉头一皱,网要提醒她坐位不对,眼睛却一下子瞪圆了,只见她举起酒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嗝”地一声打了个酒嗝,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她大声地接了下鼻子,用袖子一抹,瓮声瓮气道:“你就是卢小厮吧!我就是明珠,和你相亲那个,我觉得我怎么样?美貌吗?人家都说我美若天仙,你觉得呢?。
卢毅中惊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好酒、如此邋遢、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居然夸自己美若天仙,他觉得心中堵得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忖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独孤家的明珠吗?果然不同凡响啊!”他忍住内心的反感,劝她道:“明珠姑娘,女人喝酒可不好,你还是别喝了吧!
明珠白了他一眼,醉醺醺地自言自语道:“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十岁起,每天都要喝上三壶,没有酒我就活不了,男人可以不要,酒耳不能少
她又打了介。酒嗝,眯着眼对卢毅中道:“白脸小厮,你想娶我,就得让我喝酒,让我喝饱了酒,我就睡觉,你呢?随便你去干什么都行,我不管你,多好!”
“明珠姑娘,我最后再警告你,不准叫我白脸小厮,听见没有?”
“哟!还假装斯文,那好,我就不叫你白脸小厮了,白脸小厮,那我该叫你什么呢?让我好好想一想,嗯!得喝口酒再想
说着,明珠又拎起酒壶灌了两口酒,这时她酒意真的渐渐上来了,她忽然指着卢毅中哈哈大笑起来,“对了,叫你小卢儿,多好听的名字啊!让我想到了今天我那匹小驴儿,你们俩简直就是亲兄弟。”
卢毅中再也克制不住了,他腾地站起身怒道:“明珠姑娘,你说话客气点!”
明珠笑得直拍大腿,“好!好!好!是我的小驴儿像你,这下可行了吧”。
她将酒壶放下,将两只手放在头上,拉长了脸,学着驴子响亮的叫声,两只手在头上冲他摆了摆。
卢毅中气得七窍生烟,他一跺脚,“罢了!”转身便大步而去,他心中充满了悔恨,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头脑热来相亲,自取其辱,幸亏他来看一看,否则娶了这个女人,他真要悔恨一辈子了。
明珠见他走了,心中高兴得直想大笑,这时,酒意涌上头,她胸闷得厉害,连忙扶着墙站起来,她得赶紧离开这里,若被娘看到了可不得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小门,忽然,她捂着喉咙冲进竹林,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
明珠相亲已经结束了,裴夫人还不知道,明月给她讲了一件极为重要之事,让她忘记了明珠的相亲
明月上午得到宫中的消息,杨贵妃派宫女来邀请她去华清宫住上几天,明月要和母亲商量一下,便没有立即答应
“不行!决不能去
裴夫人立刻否决了此事,她是过来人,她深知女儿进了皇宫后的危险,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好色,她很担心此人已经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女儿一旦进了皇宫,极可能会贞洁不保。
“母亲,其实我也不想去,只是我不知该怎么拒绝贵妃娘娘
裴夫人低头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晚上告诉宫女,就说你要去迎接自己的夫郎,上次李庆安不是来信说他已经过了河西吗?现在又过去了十天,我估计他应该进关中了,你就索性去迎接他,这样娘娘那边也不好说什么了。”
明月已经一年多没见到李庆安了,思念在她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她十天前接到李庆安的信,他已经渡过了黄河,她心早已飞了过去只是她开不了这个口,现在母亲主动提出来,她便点点头,欣然道:“好吧,我这就出!”
“那好,我去给你准备一下
裴夫人说完,她忽然想起了还在相亲的明珠,“呀!,了一声,慌忙道:“我得先去看看那丫头,别把事情弄糟了。”
这时,她的丫鬟琥珀气喘吁吁跑来了,“夫人,那个卢公子不辞而别了。”
裴夫人愣住了,“出了什么事?明珠呢?”
“婢女不知生了什么事,我去找明珠姑娘,回来时,声公子便走了。”
裴夫人急了,“我问你,明珠呢?”
琥珀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明珠姑娘喝醉了酒,在竹林里呼呼大睡呢”。
这里面有咋小错误,裴夫人应该叫独孤夫人,只是前面一直这样写,所以不想改了,另外,马上到月底了,老高再求月票,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百六十章 夜遇贵妃
吃过晚饭,李隆基年老体衰,为李庆安之事忙碌了一天,着实有些疲惫了,便早早去歇息,杨玉环姐妹有事商谈,也各自回了寝宫,李庆安作为外臣,不能在内宫中久呆,便由一名宦官引导,去了安寝之处。
李庆安的安寝之处位于内宫的边缘,叫仰星殿,顾名思义,就是给臣下暂住,以虔诚之心仰视李隆基,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华清宫的客房,尽管处于内宫,但和李隆基的寝宫还有点距离,也不直通,被一堵高墙相隔。
住在华清宫内宫的边缘,算得上是睡在李隆基的卧榻之侧,这也不是谁都能享受的,也可以说是一种莫大的恩宠,但睡得是否舒服,也只有本人知道了。
李庆安的寝房在仰星殿的偏殿里,前不久杨玉环的二姐韩国夫人曾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她回京后,整个大殿显得空空荡荡,没有点灯笼,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侧殿里有隐隐灯光透出,几名宫女正忙碌地给李庆安铺整床榻。
李庆安在大殿里等了片刻,只觉得索然无味,便信步来到殿外的庭院里,庭院内到处是葱郁的花丛和草木,在一轮明月下闪动银色的光芒,几株腊梅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惊蛰已经过了,各种夜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显得十分安静,只有远处的围墙边有侍卫在来回巡逻。
李庆安把赏了腊梅片刻,又继续向前走,穿过一丛翠竹,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竟是一片小小的娱乐场地,地面平整,周围被花丛和翠竹包围,约有三四亩地见宽,场地里有几架秋千,一座小型的单人鞠球门,更妙的是还有两只金壶,旁边还放着一副投掷金壶的专用箭架,里面有十几支金壶箭。
秋千上两名宫女正荡着秋千,窃窃低语说着什么,忽然见一个陌生男子出现,两名宫女吓得跳下秋千便跑了。
“你们...”
李庆安叫喊不及,只得望着她们跑远了,场地上空空荡荡,没有人一个人,李庆安转身要走,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金壶上,那是一只标准的掷箭壶,约半人高,壶口圆润,做工质地上佳。
已经快两年没有试过这种文射,李庆安不由有了几分兴趣,他向四周看了看,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李庆安取了三支沉甸甸的金箭,退到五丈红线外,试了试距离感,手一抖,一支箭飞射了出去,‘当!’的一声脆响,金箭在壶口上弹了一下,落入壶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李庆安摇了摇头,两年多没有投掷了,手感明显生涩了很多,想当初他大战史思明可是相隔十丈远掷中,可现在五丈的距离都让他有点力不从心了,他咬了一下唇,手中金箭再次射出,‘咚!’的一声,这一次准确入壶,一种好胜的情绪在他心中慢慢升起,他向后又退出了十丈外,这里已经没有红线了,只凭一种感觉估计距离,微风、月明,应该能投出最佳效果。
他深深吸了口气,脑海中出现一条精准抛物线,力道、方向、手感、箭重,他迅速寻找到了最佳状态,在夜风停止的一瞬间,金箭飞出了,沿着他脑海中的那根抛物线前进,‘叮!’一声,箭准确无比地射进了金壶之中。
“好厉害!”
他的身后忽然想起了娇喊和鼓掌声,李庆安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十几名宫女簇拥着一身盛装的杨玉环站在他的后面。
李庆安心中一怔,来不及思索,连忙躬身行礼道:“微臣不知娘娘驾到,罪该万死!”
“李将军过言了,这有什么罪该万死,是我打扰了李将军投箭。”
杨玉环笑了笑,道:“我是想来荡秋千,没想到李将军也在这里。”
“那臣退下!”
李庆安微微欠身,退了下去。
“李将军!”杨玉环忽然叫住了他。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杨玉环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笑意,“我想投一支金箭,让李将军指导一下,这几年我已经能在三丈外投箭了。”
李庆安心中犹豫了一下,如果是白天倒无妨,可现在是晚上,他指导杨玉环投箭未免有些暧昧,只要稍有逾越,他就将有性命之忧。
杨玉环仿佛知道他的为难,便拾起一支金箭笑道:“将军曾是我的师傅,这两年我进步很大,只想向师傅展示一下,将军请不要有任何压力。”
远处有侍卫在巡逻,旁边还有大群宫女,李庆安笑了笑便转过身道:“那好吧!娘娘请。”
杨玉环站在三丈线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眉头紧蹙,寻找着投箭的感觉,她玉臀轻摆,纤手翻出,金箭从她手中飞出,在壶口弹了一下,落入了壶中。
杨玉环欢喜得直拍掌,“投中了!”
李庆安点头笑道:“娘娘果然进步很大!”
“李将军过奖了,三丈外,我一般三支箭才能投中一支,今天第一支就投中了,而且还是晚上,这一定是李将军在旁边的缘故。”
杨玉环有些兴奋,她想了想笑道:“正好李将军也在,要不然我五丈外投一支,李将军教我?”
月光下,杨玉环目光清澈明亮,眼波朦胧,显得她高贵艳丽,美貌异常,让李庆安也不由怦然心动。
他笑了笑便道:“若是白天没问题,或者室内也行,可晚上的旷野里娘娘是无法在五丈外投中的,一般人没有那种眼力,娘娘不信可站在五丈外看一看。”
杨玉环有些不信,她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五丈标线处停下,向金壶望去,果然十分模糊,完全和三丈之外不同了,她这才有些遗憾地将金箭放回架中,对李庆安笑道:“好吧!等回长安后你来教我,我再叫你一声师傅。”
“娘娘有令,臣愿意随时来教,夜已深,臣就先告退了。”
“天气寒冷,我也要回宫了,一起走吧!”
杨玉环在十几名宫女的簇拥下,向内宫走去,李庆安则跟在一旁。
“李将军这次回长安,感觉有什么变化吗?”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臣今早才刚抵达长安,还没有进城,暂时感觉不到变化,不过进了关中后只觉得风景非常美,令人目不暇接。”
“是吗?我感觉不到有什么美,我觉得长安就是这个样子,平淡得很。”
李庆安微微笑道:“那是因为娘娘长年生活在长安,天天所见,而臣则长年在西域,对长安不是很熟,这就叫距离产生美。”
杨玉环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喃喃地自言自语:“距离产生美!”
她忽然回头对李庆安笑道:“李将军,你说得很好啊!”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其实人也是一样,天天看着,久了也会生腻,小别胜新婚就是这个道理。”
杨玉环点了点头,李庆安说得非常入理,确实就是这么回事,走过腊梅树,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杨玉环想折一枝,可是腊梅树枝太高,她够不着,李庆安纵身一跃,替她折了一支,递给她,“娘娘,给!”
杨玉环嫣然一笑,这一笑,眼波流转,荡人魂魄。
“多谢了!”
她接过腊梅,在唇边嗅了嗅,又偷偷瞥了一眼李庆安,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替她折过腊梅,往事如烟,她脸上闪过一丝萧瑟之意,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李庆安不敢多问,默默地跟着她向前走,前面就是仰星殿了,杨玉环要从旁边的一条岔路回去,这时,她的脚步放缓了,犹豫了一下,她低声道:“李将军,用晚膳时我让你早点和明月成婚,是有深意的,你听我的话,早点娶了明月,把她带到安西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便加快脚步向内宫走去,渐渐地消失在花丛之中,李庆安望着她背影,细细地咀嚼着她这句话的深意。
........
李庆安回京述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安西军在石国战胜大食除了给朝野和民众们一点精神振奋和茶余饭后的谈资外,众人还感觉不到有什么事关自己切身利益的变化,不过从安西来粟特人大多使用银钱,倒是一件新奇之事,这件事一时间成为东西两市商人们谈论的热门话题。
商人们关心银钱,但权力场上的角逐者们却更关心李庆安归来的信号,李庆安可是前太子李亨的坚定支持者,他的归来会给东宫之争带来什么变数?
下午,李俅从咸阳返回,回到了庆王府,虽然他已经暗暗投靠了李亨,但表面上他还是庆王之子,还是生活在庆王府那座深宅大院中。
李俅骑马奔至府宅前,翻身下了马,将缰绳扔给随从,快步向台阶上走去,正好迎面遇见管家出来。
“公子回来了!”管家连忙向他躬身施礼。
“我父王怎么样?病好点了吗?”
管家见周围没人,便对李俅附耳低声道:““刚才宫里的太医来过了,说王爷的病是酒色纵欲过度,须静养数月,不得再近女人,也不能饮酒,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李俅心中不屑,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便道:“你去忙吧!这件事不要出去宣扬,知道吗?”
“是!老奴不敢。”
管家匆匆走了,李俅摇了摇头,他的这个假父自从前太子盅祸案和刺杀李庆安案被告发后,遭到了圣上的严厉斥责,并亲自操棍打了他二十杖,并命他面壁思过一年,这二十杖打消了李琮的雄心壮志,从此变得意志消沉,沉溺于酒色,人越来越胖,各种病也接二连三来,让他饱受病痛折磨。
李俅走进府内,府内很安静,自从李琮被禁足后,他的大半家人都被遣送到各个庄园中,府内剩下的家仆已不足原来的三成,他穿过一个小门,便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李俅在去年已经成婚了,娶了剑南节度府长史崔宁的长女崔玉,此外他还有两个妾,目前他和妻妾住在东院,妻子崔玉已经怀孕六个月,走进院子,只见妻子崔玉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他顿时愣住了,跑上去夺下扫帚埋怨道:“好好的扫什么地,这是你做的事吗?”
崔玉连忙笑道:“这是产婆说的,说我身子瘦小,要多动动才对胎儿好,所以我看哪里有事情就动一动,正好看见丫鬟扫地,我也便想尝试一下。”
“哎!你要动就在府里多走走就是了,去后花园走走,你好歹也是个郡王妃,怎么能做扫地这种下人之事,被人看到了会被弹劾的。”
他又对旁边的丫鬟怒道:“你们若再敢让王妃扫地,看我不打死你们。”
几个丫鬟吓得战战兢兢,一句话不敢说,崔玉笑道:“好了,夫郎别生气了,以后我不做就是了,对了,阎先生刚才来找过你,我说你昨天出去打猎,一夜未归,他说你回来后,请去他那里一趟。”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我午饭还没吃呢!给我准备几个菜,我等会儿回来吃。”
说完,李俅便向西院方向走去。
阎先生就是原来李琮的幕僚阎凯,李琮颓废后,他也闲得无事了,几次想请辞回乡,但都被李俅挽留下来,目前住在西院的客房内,整天读书写字,无所事事。
李俅走进他住的小院,却见阎凯坐在井边钓鱼,不由哑然失笑道:“先生怎么在井中钓鱼?”
阎凯见李俅进来,便放下鱼竿呵呵笑道:“我去年在井中养了数十条鲤鱼,思量着它们都应该肥壮了,便想着把它们钓出来下酒,小王爷是几时回来的?”
“我刚回来,听内人说先生找我,我就过来了。”
李俅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摆手笑道:“先说丑话,先生想辞职我可不同意。”
阎凯苦笑一声道:“整天光拿钱不干活,我过得也难受,我是有想走之心,不过今天找小王爷来是想说一件事。”
两人走进了屋子,阎凯的妻子给他们上了茶,李俅喝了口茶笑道:“阎先生想到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把我找来。”
阎凯沉吟一下道:“小王爷还记得圣上处罚王爷的三条罪状吗?”
李俅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一是占田过多,引发农民造反;二是东宫盅祸;第三便是在尉氏县刺杀时任河南道观察使的李庆安。”
“小王爷,前两个案没有疑义,但在在尉氏县刺杀李庆安,我却觉得充满了诡异,这明明不是王爷干的,怎么会栽到王爷的头上来?”
李俅也觉得奇怪,这件事他一点也没有参与,当时他问过李琮,李琮说,是他又怎么样,自己恨不得亲手杀了李庆安,他便以为是父亲私下干的,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父亲不过是一句气话,其实并不是父亲所为,经阎凯这一提醒,他也觉得有些诡异了,这很明显是一起栽赃案。
“先生发现了什么吗?”
阎凯点了点头,道:“万年县罗县丞是我当年的同窗好友,昨天我和他在一起喝酒,他忽然提到了两年前那个疑案,他说当时李庆安曾经送两名刺客进京。”
“等等!”李俅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就是那两个在大理寺忽然暴毙而亡的刺客吗?”
“对!就是那两人。”
阎凯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道:“罗县丞说那两名刺客他见过,原本是汪洋大盗,号称金州二怪,一直关在万年县的重牢中,后来被人用其他人顶罪的方式买走了。”
“是谁买走了他们?”
“罗县丞说是一个自称白面先生的中年男子以六百贯钱买走,这是牢中的一贯方式,交钱买人,这个人的背景是谁,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李俅笑道:“那说这件事还有什么意思?人证物证皆无,能翻案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难道父王还有重新争夺东宫的希望吗?”
阎凯摇了摇头道:“倒不是王爷能不能重新得重用的问题,而是我们可以知道那件刺杀案的真相。”
“哦!此话怎说?”
阎凯缓缓道:“罗县丞说,他前几天无意中又看到了那个买走人犯的白面先生,此人竟然就是棣王的幕僚韩白颜。”
“棣王?”李俅恍然大悟,他拳掌相击,恨声道:“好一个嫁祸江东之计。”
“小王爷,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对小王有用?”
李俅一怔,他抬头向阎凯望去,见他笑得颇为暧昧,心念一转,忽然明白过来了,这个阎凯已经多少猜到自己几分了。
李俅想了想,便笑道:“这个消息当然有用,不过这个消息先生可以直接告诉李庆安。”
阎凯迟疑一下,“我能去见李庆安吗?”
李俅微微一笑道:“不妨,先生不是一直想着离开吗?我可以写封信给你,你直接去找李庆安吧!”
阎凯这才明白,原来李俅昨天是去见李庆安了,原来他们之间有了联系,可是李庆安会相信自己吗?
李俅仿佛明白阎凯的心思,便微微一笑道:“你就放心去吧!以先生之才,以李庆安的心胸,他必能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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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棣王遇刺
东宫之争就仿佛一片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尽管杀机重重,但水面上却风平浪静,而李庆安的归来,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水中,泛起一阵阵涟漪,可是谁也不知道这阵涟漪是会引发出水波汹涌?还是无声无息地消失。
正如李俅的分析,目前对东宫的有力争夺者是棣王、荣王、永王和颖王,虽然也有人提出皇长孙说和前太子复出论,但那些都不是主流,主流只有四人,在这四人中棣王无疑是最夺目的一颗明珠,据说朝中已经七成的人看好他入主东宫。
棣王李琰是李隆基的第四子,长子琮获罪面壁在家;次子瑛,开元二十五年获罪死在东宫之位上;三子亨,也是两年前获罪,罢黜太子,贬为凉王。
现在前三子都获罪或死或贬,李琰居长,便成为东宫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在东宫之位的诱惑下,在九五之尊宝座的诱惑下,李琰本人也失去平常的风流文采,变得权欲熏心。
就在李琰野心勃勃向东宫进军时,他的内宅却突然变得不宁静起来,清早,一个二十余岁的宫装妇人率领大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向后宅的西院冲去,年轻的宫装女人姓孙,是棣王的儒人,儒人是亲王府的内官,也就是亲王的妻妾。
李琰的正妃是韦滔之女,夫妻关系原本还算和睦,但扬州盐案爆发后,时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的韦滔没有能很好地执行李琰的策略,导致扬州盐案使当时的太子李亨大获全胜,为此李琰开始对韦滔心生不满,认为他偏向于太子,他和正妃的关系也变得不那么亲密了,再后来韦家投靠了东宫,这使得李琰大为恼火,开始冷待棣王妃,虽然表面上夫妻的关系还算和睦,有些事也让王妃出面去做,比如去年让王妃去和独孤明月套交情,想把李庆安拉过来,但随着他开始宠爱两个儒人,他便对棣王妃彻底冷淡了,把她关在内宅,再不准她抛头露面。
而这个带领大群丫鬟婆子冲击西院的孙儒人便是他最宠爱的两个儒人之一,李琰同时宠爱两个女人,导致她们之间争风吃醋,整天吵闹不止,孙儒人昨晚陪寝李琰,得知李琰赏了张儒人一对价值极高的玛瑙镯子,而她却只得一对玛瑙耳坠。
这令她怀恨在心,趁李琰在前堂接待客人,她带领丫鬟婆子来闹事了,她们一群人还在半路时,便有人迅速向西院禀报了张儒人。
张儒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她也正不满李琰昨晚宠爱孙儒人,让她独守空房,听说孙儒人来闹事,她立刻召集房内的几十丫鬟婆子,拿着木棍扫帚,冲出院门,准备迎战。
在西院旁边的巷子里,两大群女人相遇了,她们仇恨由来已久,几乎没有什么泼骂,两群女人一涌而上,大打出手,她们各为其主,个个争先,人人奋勇,使出了女人的十八般手段,扯发抓脸掐**,巷子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团,早有下人向前院奔去禀报。
今天,棣王府来了一名颇为重要的客人,东平郡王安禄山,安禄山现在依然是范阳节度使和平卢节度使,在天宝九年他大败契丹,又拍李隆基的马屁得力,李隆基便大开赏赐,一举封他为东平郡王,成为本朝异姓王的第一人。
安禄山是正月初三进京,和李庆安一样,也是进京述职,他已经在京中呆了一个多月,迟迟不肯回范阳,他也看出东宫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在这个时刻他必须把握好方向,这关系到他的前途命运。
安禄山最早是支持寿王,当年寿王之母武惠妃对他关照有加,但世易时移,他知道寿王已经不会再有前程,他的目光便落在庆王李琮身上,开始和李琮勾搭在一起,不料李琮因东宫巫盅案事发而被贬,使他的支持落空,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的目标又锁定在棣王李琰的身上,早在去年下半年,安禄山便通过他朝中的代理人兵部尚书吉温和李琰联络上了,昨天李庆安进京,在朝野中引发了微妙的影响,安禄山便按耐不住内心的焦急,趁李隆基还没有回来,一早来拜访李琰。
对于安禄山的来访,李琰也是欢迎异常,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外援,在各大掌握着军权的节度使中,哥舒翰支持荣王李琬,河东节度使张济丘尚无表态,而剑南节度高仙芝则和颖王关系很好,至于李庆安,就不用说,前太子李亨的死硬支持者,至今不改。
现在李琰在朝中支持率很高,连杨国忠也公开表态支持他,但他唯独缺一个节度使的外援,虽吉温几次来拜访过,但始终态度不明朗,今天安禄山来访,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利好消息了。
尽管李琰也知道,父皇很忌讳和外藩交好,但一月时高仙芝拜访颖王,父王并没有表示过不满,哥舒翰给荣王送河陇土产,父皇也没有反对,而且父皇若是不准亲王结交外臣,那也应该公开下禁令才对,这些都没有,这就让李琰猜测,或许父王只是严禁东宫和藩王深交,并不限制到亲王这一级。
所以李琰还以最高规格来接待安禄山,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贵客室内,李琰和安禄山寒暄正欢,安禄山带来了一些范阳土产,几方极品幽州青玉。
“听说殿下喜欢篆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是我多年的珍藏,请殿下笑纳。”
李琰见那几方青玉玉质温润细腻,没有丝毫瑕疵,便知道是少有之物,安禄山既然说是多年珍藏之物,那就是表明了他对自己的重视,李琰不由心领神会,但姿态还是要摆的,他笑着将青玉推了回去道:“君子不夺他人所好,既是安帅多年珍藏之物,我怎么好意思收下。”
安禄山呵呵大笑,脸上的肥肉直抖,他又将青玉推了回来,“我是粗人,只会带兵打仗,这种雅致的玩意儿我是玩不来,我早就想送给真正识货者,让它物有所归,却一直难逢其人,久闻殿下是篆刻高手,送给殿下,也算了结我多年的心愿,殿下就请收下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琰欣然收下了青玉,又笑道:“长安人皆说我大唐两安,为国之屏障,这两安一个是西域李庆安,一个便是安帅了,我以为此言言过其实,那李庆安资历才几年,怎么能和安帅相提并论,我倒以为,大唐两安应是安帅和朔方安思顺将军才对。”
安禄山微微一笑道:“殿下不要小看这个李庆安了,他也算战功累累,能击败大食军,这可不是一般的将领能做到,我听西突厥人说过,大食军的战力不亚于吐蕃人,骑兵尤其犀利,所以我对李庆安的评价是大唐的后起之秀,虽然年轻,但他能驾驭安西北庭,从这一点,他可以与我安禄山并驾齐驱。”
李琰没有想到安禄山会这样评价李庆安,他不由有些尴尬,干笑一声道:“或许是武将看武将才会更透彻,我不太了解这个李庆安。”
安禄山笑了笑,若无其事道:“是吗?我倒觉得殿下很了解他。”
安禄山话中有话,李琰脸色不由微微一变,这时,他忽然看见管家在门外向他招手,神态颇为焦急,心中一愣,道:“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看了一眼安禄山,艾艾道:“老爷,内宅有急事,晚了就麻烦了。”
“到底什么事?”李琰愠怒道。
管家上前低声对他说了几句,李琰大怒:“她们竟然如此胡闹!”
这时,安禄山便站起身笑道:“我今天只是来拜访一下殿下,也不好多呆,改天我再来正式拜访,先告辞了。”
李琰连忙道:“抱歉了,内宅不宁,使我不能好好招待安帅。”
安禄山哈哈一笑,“没事!没事!那家没有一点内宅麻烦,我先告辞了。”
他拱拱手,便拖着肥硕的身子向外走去,李琰一直将安禄山送出大门,这才急匆匆向内宅奔去。
内宅里依然打成一团,无数的下人跑来劝架都没有用,那孙儒人十分强悍,将张儒人摁在地上,她骑在对方腰上,一手在她身上乱掐,一手揪住她头发大骂:“贱人,安敢欺我乎?”
张儒人一声不吭,只拼命挣扎,孙儒人忽然看见她手腕上的玛瑙手镯,眼睛顿时红了,劈手便抢。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李琰的怒吼:“给我统统住手!”
老爷来了,丫鬟婆子们都吓得停下了手,只有孙张两儒人还绞成一团,争抢手镯,李琰冲上来,硬生生将两人拉开,两人站起身,竟同时扑进他怀着大哭起来。
李琰见两人皆灰头土脸,披头散发,衣裙破碎,脸上手上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也难说到底谁占便宜了,他又是气又是心疼,恨恨道:“你们告诉我,还敢再打吗?”
两个儒人哭得梨花带雨,双肩耸动,孙儒人呜咽道:“老爷不公,给她手镯不给我。”
那张儒人也哭道:“老爷昨晚说好来找我,为何冷落妾身?”
李琰见她们竟是为这点小事打架,顿时哭笑不得,他对这两个儒人都宠爱之极,也不好真骂她们,便哄道:“我知道了,以后公平对待,但你们也不能打架,让我为难,听到没有!”
两儒人一起点点头,算是听到了,李琰见她俩狼狈,便道:“你们赶紧回去梳洗收拾,我还有要事出去,晚上回来再慢慢你们聊。”
李琰见时辰不早,连忙哄好她们,急急慌慌出门去了。
昨晚李琰得到杨国忠的消息,今天是父皇回京的日子,他要赶去骊山迎驾,要在这些细节上做好文章,他率领数十随从,奔出城门,向骊山方向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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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庆安的到来,李隆基不得不提前返回长安,就在李庆安华清宫觐见的第二天,李隆基便返回了长安,应该说这是一个临时决定。
为安抚李庆安和安西军,李隆基不得不做出一点牺牲,略微仓促地返回长安,好在骊山离长安城并不远,半天便可以抵达,一早,李隆基的龙辇和数千随从浩浩荡荡地向长安城,其他人则留在华清宫搬运物品。
李庆安也带着他的三百亲卫全副武装地守护在龙辇附近,这也算是一种李隆基赏赐给安西军的荣信,能带武器在他周围,除了羽林军外,没有几支军队能办得到。
李庆安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几名伺候的宫女在他身边站了一夜,他难以适应这种关照得过头的伺候,被褥也很不习惯,又厚又软,燥热得令他难以入睡,他胡思乱想了一夜,快三更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尽管睡眠不好,但他还是精神抖擞地骑马跟在龙辇旁边,他也一样换回了军服,斜挎弓箭,腰配横刀,他和手下将士的盔甲都经过风吹日晒,光泽不再,甚至还有一点陈旧,和盔甲鲜亮的羽林军们完全不同,但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令周围的羽林军都怯弱地不敢靠近,就仿佛一只来自原始森林上的猛兽进入了人工饲养的兽群中,尽管肌肉削瘦,毛皮不亮,但那种噬血的气息是饲养家兽所不能比拟。
李隆基坐在龙辇上,半眯着眼,有些心情复杂地打量李庆安和他的亲卫,安西军身上的杀气令他有些不安,他心中暗暗做了一番比较,如果让李庆安这三百亲卫和他的三千羽林军甲士在疆场上较量一番,结果会如何?比较的结果令李隆基有些沮丧,很可能他的羽林军甲士会被击溃,理由很简单,这些羽林军都来自长安的高门大户或者宗室,外形虽然上佳,但他们的兵器却从来没有见过血,面对死亡和血腥的那一刹那,他们会奋勇无惧地迎上去拼杀吗?
李隆基没有答案,他不由又想起几个月前杨国忠的直谏,李庆安拥有的兵力太多了,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节度使,看见李庆安这些彪悍的亲兵,李隆基也不由生出一丝警惕,如果十万大军都和眼前这些骑兵一样,那大唐谁能抵挡得住?
李隆基的目光又落在了李庆安身上,应该说这个年轻的将帅还是比较令他放心的,从天宝六年的小勃律之战崛起,短短四年便成为了一方诸侯,升迁之快让所有的边疆大吏都望尘莫及,满朝文武中只有杨国忠可以和他一比,当初他不就是想扶持此人制衡杨国忠吗?还有成为大唐后继者的栋梁之才。
虽然安西军的强悍让李隆基有些不安,但安西军主帅李庆安却又冲淡了他心中的这种不安,如果说李庆安有什么让他不满的话,那就是他对前太子李亨太忠心了,就算入狱也不肯认错,这种忠心一直以来令李隆基心中不舒服,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李隆基对李亨恨意的减弱,这种忠心又成了一种优点,至少让他相信李庆安没有谋反之心,在纷乱的朝局下,能够一直保持忠心耿耿的人,似乎并不多了,据说连陈希烈都背叛了李林甫。
想到朝局的混乱,李隆基便一阵头痛,他也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没有精力去处置这些错综复杂、环环相扣的利益关系了,难道是自己真的快临大限了吗?
尽管他不愿承认自己的衰老,但生理的变化使他不得不英雄气短,他不由瞥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贵妃,李隆基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这时,远方奔来一名宦官,上前禀报道:“陛下,棣王殿下在前方迎接陛下,特地为陛下送水问安。”
李隆基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回京?
“宣他近前来!”
队伍停了下来,李庆安离龙辇约三十步远,他也勒住了战马,向四周眺望,这里是官道,目前正位于一座低缓的小山岗上,官道宽阔,羽林军和京兆府的衙役已经事先清过道路,没有行人,在官道旁是浓密的树林,一直延绵到远方,李庆安出身斥候,这条路让他心中有一种不安,车驾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停下来。
而且周围戒备的羽林军似乎都精神不太集中,人人都驻马等候,而没有去四周巡视,树林最近处离官道不过六十步左右,处在弩箭的射程内,刺客若在此处埋伏,是非常有利的,但羽林军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李庆安回头寻找长孙全绪,他想提醒长孙全绪注意,不料一回头,却看见了裴晓盯着自己的目光,他已经换了安西军的盔甲,跟在自己的队伍旁边,李隆基的旨意让他无可奈何,而杨国忠又不在这里,使他无处诉冤。
裴晓不满的目光打断了李庆安的思路,李庆安向他淡淡一笑,这个人他要定了,就算杨国忠再怎么求情,他也不会让步。
片刻,棣王李琰被引到龙辇近前,他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恭迎父皇回京!”
“你怎么知道朕今天回京?”
“回禀父皇,儿臣是准备去温泉宫向父皇问安,半路上才听说父皇回京了。”
李隆基点点头,“难得吾儿有如此孝心,起来吧!跟朕一同回京。”
李琰站了起来,可就在他站起身的瞬间,一支箭如闪电般地射到了,一箭正射在李琰的肩膀上。
李琰一声惨叫,翻身倒地,羽林军顿时一阵大乱,皆蜂拥在龙辇周围,宫女们尖声大叫,乱作一团。
李庆安也大吃一惊,他扭头向来箭处望去,只见两个灰衣人从一株浓密的大树后闪出,向树林深处奔去。
李庆安反应极快,他摘下弓便张弓搭箭,拉弓如满月,目光紧紧地盯着其中一名灰衣人的背影,就在他消失在树林中的一刹那,他的箭射出了,箭矢迅疾无比,直向树林中灰衣人消失的地方追去,只听一声惨叫从树林中传来。
羽林军们这才如梦方醒,呼喝着向树林追去。
李隆基又惊又怒,他浑身发抖,颤声大喊道:“有刺客!”
杨贵妃也惊得脸色惨白,倒在龙辇中,尖声喊道:“快来救驾!”
这时李庆安纵马冲到,他厉声喝道:“任何人不得慌乱,羽林军列盾墙,保护圣上。”
他又对李隆基周围的宦官宫女道:“速将陛下扶进龙辇,不得露面。”
得到李庆安的指挥,羽林军立刻排列成人墙,用巨盾将龙辇团团包围住,龙辇上惊慌失措的宦官宫女也缓过神来,慌忙将李隆基和杨贵妃扶进龙辇。
李庆安翻身下马,快步来到李琰身边,他一眼便看见是一支弩箭,箭上隐隐呈碧绿色,是一支药箭,李庆安上前扶起李琰,见他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不堪,知道是箭药发作了,他刷地撕开他的衣服,箭钉在右肩上,受伤处已经乌黑一片。
李庆安用劲将箭拔出,又抽出匕首替他剜去伤口处最乌黑的一片肉,顿时血如泉涌,李琰痛得大叫一声,竟晕死过去,李庆安从取出随身带的伤药给他裹住伤口,从他的经验来看,这支箭的药性并不烈,可以挽救,这时,两名随队的御医匆匆跑上来,接过了李庆安的抢救工作。
他们迅速检查了李琰伤势,取出了解毒药,撬开李琰的嘴,用水给他灌了下去。
“他的伤势重吗?”李庆安问道。
一名御医点点头道:“箭伤本身无碍,就怕这毒药狠烈,不过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应该不是什么烈药,就是寻常的慢性毒药,可以解毒。”
李庆安站起身,这时最早奔去的十几名羽林军已经回来了,他立刻问道:“刺客抓住了吗?”
一名羽林军校尉抱拳道:“回禀大将军,刺客被将军射伤,但已经服毒自尽了,另一名刺客没有抓住,在刺客临死前我们追问他,他只说了个一个‘邢’字,便死去了。”
这时,龙辇中传来李隆基暴跳如雷的吼声,“这一箭若是射向朕,朕还有命吗?这就是刺杀朕,命长孙全绪立刻来见朕,还有京兆尹,也一并给朕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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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意料之外
李庆安虽然是住在高力士府上,但这一次进京,他的事情很多,不仅要述职,争取李隆基对他下一步计划的支持,还有李亨的东宫之争,尽管他知道短时间内很难扭转乾坤,但至少他要为李亨开一个头,此外,便是他的终身大事了。
他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二十九尚未婚配,在后世都已经算是晚婚,何况这是唐朝,李亨尚不足四十岁,孙子都好几岁了,还有独孤明月,她也二十岁了,自己也该体谅她所承受的压力,尤其杨贵妃对他的劝告,令他心生警惕。
在高力士府上刚刚安顿下来,李庆安便去位于务本坊的孤独府了,远远地,他便看见独孤明珠骑一头毛驴从侧门偷偷溜了出来,和两年前相比,她确实变化很大,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三姑娘,你不能出去!”后面一个又黑又壮中年妇人追了出来。
“刘二娘,你就饶了我吧!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出门了,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夫人命我看好你,你快回去!”
中年妇人冲上来,拉住毛驴的缰绳,死活不准明珠走。
李庆安重重咳嗽一声,笑道:“明珠,你这是要去哪里?”
明珠正在向刘二娘央求,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李庆安的声音,她一回头,惊喜地大喊道:“李大哥!”
她也顾不得刘二娘拉住她小毛驴了,从毛驴上跳下来,拉着李庆安的胳膊激动得又蹦又跳。
“好了!好了!”
李庆安轻轻拍了她的头一下,笑道:“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我才不像小孩呢!人家是高兴。”
李庆安的到来,明珠想溜出府的念头早丢到九霄云外,她亲热地拉着李庆安的手便向府里走,一边向他诉苦。
“李大哥,你知道吗?这两个月娘总是让我相亲,我都烦死了。”
“相亲是好事情嘛!”
“好什么呀!我看到那些人就讨厌,一个个自以为风流潇洒,其实幼稚得要命,根本就不像男人。”
李庆安听她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道:“那什么样的男人才不幼稚呢?像大叔一样的吗?”
明珠啐了一口,“去!什么大叔,你是大叔吗?”
“哦!原来明珠是想嫁给我。”话一出口,李庆安就后悔了,这个玩笑有点开过头了。
果然,明珠呆了一下,她的脸蓦地羞得通红,丢下李庆安的手,便向内宅跑去。
“明珠!”
李庆安喊之不及,只得眼睁睁看她跑去了,他苦笑了一声,一直把明珠当做个小丫头,不知不觉便长大了。
舞衣和如诗如画姐妹都暂时住在独孤府内,不过李庆安来得不凑巧,明月带着舞衣正好出去了,去了哪里下人也不知道,如诗如画虽然在内宅,可这是独孤府,他尚不是独孤家的正式女婿,怎么好随意进内宅去。
在贵客室坐了片刻,裴夫人匆匆走了进来,李庆安连忙起身笑道:“伯母,好久不见了。”
可以说李庆安是裴夫人最盼望的一个人,女儿已经二十岁,再不成婚,可就遭人闲话了,而且她感觉到当今圣上有看上了女儿的迹象,上次贵妃娘娘过寿时,圣上看见女儿的那种眼光与众不同,那一瞬间,裴夫人从李隆基眼中看到了一种占有的欲望。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李庆安的缘故,女儿此时恐怕已经进宫了,正是李庆安这个强有力的地方诸侯,使当今圣上一时不敢妄动。
那以后呢?裴夫人的心中充满了担忧,最好让女儿随丈夫去安西,那样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件事她也不敢对丈夫说,她很了解丈夫,说不定丈夫为了自己的前途就会牺牲女儿。
裴夫人笑着点点头道:“李将军是昨天上午到的吧!住在哪里?”
“伯母不妨叫我七郎,亲近的人都这样称呼我,我现在住在高力士府上。”
“那好,我以后就叫你七郎。”
裴夫人坐了下来,笑道:“今天真是不巧,刚才我问下人,才知道明月和舞衣姑娘一起出去了,或许是去寺院烧香了,她们两人关系很好,一见如故,我也希望她们以后也能亲如姐妹。”
“应该会,明月是个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和伯母商量一下婚事。”
裴夫人笑了,这个李庆安终于肯主动提出来了,她一颗心放下,便笑道:“一般而言,你与明月的婚事须长辈来安排,可是你在长安也没有长辈,所以上次高翁就主动提出,他愿为替你安排,如果你不反对,具体的细节我就和高翁的妻子商议,其实也挺繁琐,我知道你朝中事情也很多,就不让你操心了。”
李庆安连忙起身深施一礼,“多谢伯母安排!”
裴夫人微微笑道:“不用多礼了,有什么事情你去忙,等明月回来,我会告诉她,你来找过,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让明珠来找你。”
李庆安明白裴夫人的意思,她是希望在成婚之前,自己尽量不要和明月见面,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点点便笑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我会耐心等待,不知到时伯父会不会回来?”
“应该会的!”
裴夫人微微笑道:“我听到一个消息,你独孤伯父已被任命为司农寺卿,估计不久就会回来了。”
李庆安一怔,他心念转得极快,难道这是原来东宫党复苏的迹象吗?可李俅却没告诉自己,他急忙问道:“伯母是什么时候听到的消息?”
说到这件事,裴夫人心情格外舒畅,她笑道:“是前天下午,有吏部官员来家里说的,不仅我家老爷提升了,连我弟弟裴旻也被任命为岐州太守,这下离长安可近了。”
“那别人呢?伯母知道韦涣的情况吗?”
“倒没听说,吏部官员只说了我们家的事。”
李庆安有些疑惑,这究竟是原来的东宫党得到恢复,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果是东宫党得以恢复,那皇长孙入主东宫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想到这,他便起身笑道:“既然明月不在,那我就告辞了。”
“好吧!我也不留你了。”
裴夫人将李庆安送出院子,便回去了,李庆安刚走到府门前,明珠像只小鹿似的从府门旁的竹林中冲了出来,拉着他手笑嘻嘻道:“李大哥,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李庆安盯着她足足半晌,这就是刚才羞涩得跑进内院的大姑娘吗?怎么感觉一点也不像,她此刻又变回了李庆安曾经熟悉的那个独孤明珠,李庆安心中蓦地一松,这才是他喜欢的明珠,便笑道:“好吧!我带你出去,你要去哪里?”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李庆安心中不由暗叹一声,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走吧!”
李庆安欣然答应,明珠欢喜得跳了起来,“我们快走!”
她忽然扭头向后扮了个鬼脸。后面追来的刘二娘干瞪着眼,眼巴巴地看着明珠拉着李庆安的胳膊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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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哥,我给你讲,那个卢毅中笑死人了,他以为我是酒鬼,第二天,我娘去卢家想挽回,你知道卢毅中怎么说,他说夫人你别骗我了,我一看令爱便知道她是个酒鬼,她还骂我是毛驴,夫人觉得我像毛驴吗?”
明珠笑得腰都直不起了,几乎从马上掉下去,吓得李庆安一把扶住她,笑道:“别傻笑了,到时候长安传得沸沸扬扬,说独孤家三姑娘是酒鬼,看谁还敢再和你相亲。”
“我才不想相亲呢!”
明珠长长地伸个懒腰,娇笑道:“像我现在这样多好,一个人自由自在,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可以化自己喜欢的妆,可以和朋友们一起聚会,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天这么蓝,云这么白,这是小鸟的世界,我真想变成一只小鸟,鸟儿虽小,却能拥有整个天空。”
“好了!”李庆安笑道:“你是去变小鸟,还是跟我去喝酒?”
“喝酒!”
........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西市,还是来到了热海居,现在李庆安知道了,这里其实是隐龙会在长安的秘密联络点。
李庆安用马鞭一指远处的酒肆对明珠笑道:“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那年你带我来过。”
“以后你可以带你朋友来,我给你免费。”
“李大哥,这个酒肆现在是你的吗?”明珠十分惊讶地问道。
“算是吧!”
李庆安翻身下马,对一名迎出来的胡姬笑道:“你们常东主在吗?”
“大将军,我在!”
常进从门里奔了出来,激动道:“大将军,我们正想去找你。”
“不用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李庆安笑着把缰绳扔给了伙计,吩咐道:“给我的随从开几桌,让他们吃饱喝足。”
他又指着明珠问常进道:“你认识她吗?”
常进想了想便笑道:“这位姑娘,好像上次跟大将军来过。”
“好记性,她是我小姨子,以后她带朋友来这里喝酒,给她免费。”
“一定!一定!”
常进热情异常,上前给明珠行了一礼,连忙吩咐胡姬和伙计道:“快把三楼的‘碎叶城’腾出来,再给独孤姑娘拿两瓶碎叶葡萄酒。”
他又恭恭敬敬对明珠道:“姑娘请上楼!”
明珠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尊敬过,所有人都把她当做小孩子,她心中十分得意,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背着手回头对李庆安肃然道:“大将军,我们上去吧!”
所有人见她有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庆安爱怜地揪揪她辫子,笑道:“你先去吧!我和常东主说两句。”
明珠白了他一眼,便跟着两名胡姬先上去了,这时李庆安对常进道:“动用长安汉唐会所有的力量,给我调查棣王被刺一案,重点是注意棣王府的一举一动。”
“是!属下明白。”
李庆安点点头,又道:“再派人去把李回春给我找来。”
说罢他便向楼上走去,碎叶城在三楼,是热海居最好的房间,布置得清新典雅,有最美貌的胡姬伺候,明珠已经在位子上坐好了,一名美貌的胡姬正给她倒热茶。
李庆安走了进来,脱去外套递给了胡姬,在明珠对面坐下,又胡姬笑道:“先给我们上酒,这位姑娘是碎叶葡萄酒,我是高昌葡萄酒,要用冰镇。”
“为什么我要喝碎叶葡萄酒?有什么不一样吗?”明珠有些不满地问道。
“碎叶葡萄酒口感更好,而且不容易醉,适合女人喝,否则你喝得醉熏熏回去,你姐非要来找我算帐不可。”
明珠狡黠地一笑,“嘻嘻!你不就希望我姐姐来找你算帐吗?”
“你这个小丫头,我是为你好,你想被你娘永远禁足吗?”
明珠瞪了一眼依偎在李庆安身上的胡姬,嘴一撇道:“才不会呢!我跟姐夫去喝酒,娘是不会生气的,她若不放心你,会让我孤身一人去北庭吗?”
李庆安听她说得理由十足,不由哑然失笑道:“那好!全部换成高昌葡萄酒。”
“这才对嘛!我就喜欢高昌酒那种酒劲。”
她又见胡姬依偎在李庆安怀中,撒娇地端茶杯喂李庆安喝茶,心中暗骂一声,‘不要脸!’
她终于忍不住道:“喂!这位胡姬,能不能离我姐夫远一点?”
胡姬脸一红,略略离李庆安远了一点,李庆安喝了口茶,笑问道:“明珠,我上次送你的金刚石,还在吗?”
“没了,送人了!”明珠没好气道。
“哦?那么贵重的金刚石,你舍得送人?”
“一颗破石头而已,有什么舍不得!”
说着,明珠从腰间的内袋中摸出了李庆安给他的金刚石,重重往桌上一拍:“还给你!”
李庆安拾起金刚石,眯着眼睛打量一下,笑道:“我在咸阳听你姐说,你为这块金刚石和崔柳柳打了一架,硬说她偷了你的金刚石,结果你在床榻缝里找到了它,是这样吗?”
明珠脸一红,那是她最丢脸的一件事,在朋友中传为笑柄,她气呼呼道:“都怪你这块破石头,害得我去向崔柳柳道歉,你知道她得意的模样,想想就气死人。”
“破石头?”李庆安眉毛一挑,笑道:“你若不要,那我就送别人了?”
明珠警惕地看了一眼胡姬,见她满眼羡慕地望着金刚石,她站起身,一把从李庆安手中将金刚石夺了回来,道:“谁准你送人了,这是我的宝石,我明天卖了换胭脂。”
“你把它卖给我吧!要多少胭脂我都给你。”
门口出现了李回春的身影,他走进屋给李庆安行一礼:“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一摆手笑道:“先生不用客气,请坐!”
李回春点点头,坐下来,又对明珠笑道:“姑娘知道这颗金刚石值多少钱吗?”
“多少钱?”明珠的眼睛陡然瞪大了,这一刻她头脑中堆满了铜钱,刚才对李庆安的一丝不满早抛到九霄云外。
“这颗金刚石叫热海精灵,是突骑施尔微特勒可汗最心爱的三件宝贝之一,他作为对李将军的感激,而特地献给李将军,当年石国国王想买这颗金刚石,曾出价十五万迪拉尔银币,再加一百名美女奴隶,也就相当于两万贯钱。”
“两万贯!”明珠一声惊呼,她慢慢举起手中的这颗核桃大小的金刚石,金刚石闪烁着一种璀璨的蓝色光泽,她原以为最多值一千贯,没想到它竟然值两万贯钱。
李回春捋须笑道:“其实还不止两万贯,它可谓价值连城,我劝姑娘不要随身携带,丢了,可就再没第二颗了。”
明珠内心有些矛盾,她想了想,便把金刚石还给李庆安,“李大哥,它的价值太昂贵了,我不能要!”
李庆安把金刚石塞回她手中笑道:“它不过是块石头而已,我们的明珠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你把它收下,就算是我送你的嫁妆。”
“我才不稀罕什么嫁妆呢!”
明珠低声嘟囔一句,便心花怒放地将金刚石收下了,这时,几名伙计托着大盘子送来了酒菜,片刻便将桌子摆满。
李庆安给明珠倒了一杯酒,笑道:“尽管喝吧!喝醉了李大哥送你回去。”
有李庆安这句话,明珠便开始眉开眼笑地吃喝起来,李庆安却问李回春道:“柜坊的事情安排得怎样了?”
“回禀大将军,东市和西市的柜坊都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先期准备五万贯铜钱兑换银币,另外,从北庭运来的五千贯银钱,我听说已经在路上了,最迟十天后能送到长安,我想问大将军,是等银钱送来后柜坊正式开张,还是先行开张?”
李庆安略一沉吟便道:“等十天后就晚了,我要求明天就开张,粟特商人手中有两千贯银钱急着要兑换,可以先兑给他们,另外,圣上已经同意将金银钱在大唐可流通,这是我争取来的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五万贯本钱还是偏少,两个柜坊也远远不够,我希望汉唐会要完全控制住银钱在大唐的流通,以后我铸的银钱会陆陆续续送来,我交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银钱和铜钱同等重要。”
“大将军,我明白了,就按照你的部署,明天东西市柜坊同时开张,以后我们会扩张到大唐所有重要城市。”
“李大哥,你们在说什么?”明珠一脸困惑问道:“什么银钱?”
李庆安打了个哈哈,端起酒杯笑道:“没什么!来,喝酒!明珠,我敬你一杯,祝你越长越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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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面授机宜
午后,皇城承天门街,一辆马车疾驶而来,远远地看见了尚书省的宏伟建筑和巍巍高墙,马车转了一个弯,‘嘎!’地一声停在吏部的大门前,车门开了,从车内跳出一名身材极高的男子,年纪约三十五六岁,额头宽广,眼睛黑白分明,容貌颇为英武,此人叫崔光远,是博陵崔家的旧族,官拜长安县令,在长安也是个颇有名气的人物。
今天他刚刚得到杨国忠的指令,急赶来吏部,他和杨国忠有旧交,也算是杨党一员,虽然他官职不高,但因为他特殊的位置,使他成为了杨国忠所器重的人物。
崔光远整理了一下官帽和袍服,便迅速向台阶上走去,通报一声后,被一名从事领进了吏部大门。
吏部是尚书省六部中的第一大部,地位尊崇,因此它的建筑也格外高大巍峨,由一条笔直的中轴线直通到底,各间朝房分布在两边,各个朝房中堆满了各种文书,这里掌握着大唐上万名官员的升迁和贬黜,掌握着对他们的考评,眼看一年一度的考评即将开始,同时省试后的吏部考也马上拉开帷幕,所以吏部中的各个官员都忙碌得脚不点地,恨不得分身二用。
杨国忠的尚书房位于中轴线到底,是吏部各房的正中,有总揽吏部之意,除此之外,杨国忠在大明宫的中书省和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也有朝房,那是他作为相国的办公之所。
但杨国忠却常年呆在吏部,他把吏部之权看得比什么都重,政事堂有会议时才临时前去参与,按理,吏部尚书并不过问吏部的具体事务,由副职吏部侍郎来主持,但在杨国忠这里却不是这样,由于他坐镇吏部,使得吏部的大小事务皆变成由他来裁处,无形中便夺了吏部侍郎韦见素的权力。
此刻,在尚书房内,杨国忠头大如斗,他的族妹杨花花坐在一旁向他诉苦。
“三哥,他砸了我的牌子,那可是你的手书,就等于打你的脸,你怎么能坐视不管,我们杨家在长安几时受过这种委屈,这件事已经传遍东市,不久就会传遍长安全城,他这么嚣张跋扈,我们若忍了这口气,以后杨家还在不在长安混了。”
杨花花自从前年在御书房被杨玉环撞破后,李隆基为了安抚贵妃,便收走了她的很多权力,比如皇室宗族的婚介权等等,而且她请李隆基办事情也不是那么一求百顺了,像今天清早她的杨记柜坊被李庆安砸了招牌,她跑去找李隆基哭诉,李隆基却没有任何回应,显然是不想管这件事。
杨花花在李隆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但以她的性格却是忍不下这口气,可是她又不愿正面和李庆安碰撞,毕竟她理亏在先,便来找杨国忠,想让杨国忠出面,替她讨回这口气。
只是她不知道杨国忠正在进行一件大事,正是正关键的时刻,怎么可能被她节外生枝的事所打扰。
杨国忠被她吵得头昏脑胀,可手中却在翻开一本张筠刚刚送来的奏折,奏折的内容是反对金银钱公开流通,理由有二,一是这样事没有通过户部审核,直接由翰林下旨颁行,流程上不符;其次大唐内地金银产量颇少,没有足够的金银铸币流通,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
杨国忠知道张筠送奏折给自己的目的,无非也是让他署名,联合上奏,可是他是太府寺卿,大唐的金银库存都在他的管辖范围,看似他是有必要来参与此事,可如果他在这奏折上签字,那就会变成他来主导反对李隆基刚刚颁发的金银钱令,张筠倒躲在后面了,这样一来,他就变成了张筠的刀,得罪圣上,张筠一箭双雕,用心可谓狠毒。
可他杨国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懵懂小吏了,他看出了张筠的毒计,圣上的旨意已经颁发了,再去反对收回旨意,这种事就是李林甫都没干过,居然让他杨国忠去干!
这份奏折他不能签,这个恶人他不能做,想到这,他重重哼了一声,将奏折一合,扔到一边。
杨花花见他心不在焉,不由柳眉倒竖怒道:“三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今天清早东市发生的事情,杨国忠已经从两京市署那里得到消息了,事关杨家的柜坊,东市市署署丞以最快的速度上报了此事,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杨国忠心里已经有数,尽管他也不满李庆安如此嚣张,但裴晓的教训摆在那里呢!他不能再节外生枝,坏了自己的大事。
“三妹,你让我怎么办?如果李庆安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砸你的店牌,我替你出头也无妨,可事实是你们先动手,人家开业大吉,你们跑去闹事,要想先砸人家牌子,我怎么替你说话?我很为难啊!”
其实杨花花倒并不完全是因为牌子被砸,而是李庆安这个聚海行一开张,仅仅一个时辰后,就有一百多商人跑来她的柜坊取钱,取走了近三万贯钱,全部转到聚海行去了,原因是在聚海行存钱不但不收存储费,还有利钱,这完全打破了行规,如此下去,长安所有的柜坊都要关门倒闭,当然,她的杨记柜坊是第一家倒闭,杨花花简直怀疑李庆安就是在刻意报复她。
现在杨国忠也在敷衍她,不想管此事,杨花花不由急了,“三哥,我从来不求你,以前我帮你那么多忙,也没让你还过人情,现在我第一次求你,你就这么拒绝吗?”
“三妹,别的事我都好帮你,唯独这件事我不能插手。”
“为什么?”
杨国忠叹了口气,又从桌案上拾起张筠的奏折,道:“你看见没有,张筠要反对金银钱流通,可是他又不敢直接去找圣上,便让我来联名签署,这明显是拿我当刀,让我去得罪圣上。”
“等一等!”
杨花花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这件事和我的事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这个金银钱流通就是在李庆安的奏请下颁发的,现在他又开了个柜坊,很明显就是要做金银钱的兑换生意,我听说他又送给了圣上私人二十万斤白银,又保证每年给圣上十万斤白银,圣上为此龙颜大悦,对李庆安信任有加,而且他的安西大胜还没有封官加爵,应该是圣眷最隆之时,这个时候我跑去弹劾李庆安,说他欺负杨家,你知道圣上会怎么说吗?他一定会说,你是相国,应考虑军国大事,不是管鸡毛蒜皮的地保,三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个结局,难道你没碰一鼻子灰吗?”
杨花花见杨国忠确实不肯帮这个忙,她心中沮丧之极,不过刚才从杨国忠的话她听到了一个发财的捷径,她便暂时放下报复李庆安之事,连忙问道:“三哥,你的意思是说圣上也想铸私钱吗?”
“嘘!”
杨国忠摆摆手,他快步上去关好了门,回来低声对杨花花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圣上颁发金银钱流通令的目的,就是因为他要铸银钱,李庆安不是每年给他大笔银子吗?银子不变成钱,他怎么享用?”
“可是他是圣上,天下都是他的,他还缺钱吗?”
“三妹,你想得太简单了。”
杨国忠冷笑一声道:“如果天下是他的,他可以随心所欲耗用,那么维持军队的钱怎么办?百官的俸禄怎么办?兴修水利,修葺城墙的钱又从哪里来?他奢侈无度,去年给娘娘办一次寿就用掉了左藏近一半的钱物,以至于高仙芝大胜南诏,竟无钱犒赏三军,最后不得不削减百官年禄米,这件事,在百官中引起了强烈不满,天天有人跑到太府寺来闹事,说我们私贪俸禄,这些严重的后果他又不是不知道,可让他节俭,简直比登天还难,你看他去华清宫度冬,那份奢侈排场,有半点节俭的意思吗?”
“所以李庆安给他送来银子,便正中他的下怀,三哥,是这样吗?”
杨国忠点点头,“确实是如此,这就是李庆安的狡猾之处,知道怎么讨圣上欢心,有了这笔银子,他就可以自己铸钱,减少国库的开支,二十万斤银子啊!铸成钱就价值三百二十万贯铜钱,足以支持他的奢靡了。”
杨花花不关心朝廷之事,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也和李隆基一样,能私铸金钱,她这些年收刮了大量黄金,正愁没地方用,这个金银钱流通令推行,不正中她的下怀吗?这时,李庆安砸牌匾一事已经被她抛到脑后了,她满脑子都是一枚枚金光灿灿的金钱,令她笑逐颜开,她连忙问道:“既然他能铸私钱,那我也可以铸钱吗?”
杨国忠哈哈笑道:“那你说呢?圣上会重罪于你吗?”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从事的禀报声,“杨尚书,崔县令到了。”
杨国忠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才是他的大事,竟被杨花花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他便对杨花花道:“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办,铸私钱一事你可以去做,但不要张扬,尽量在庄园里悄悄铸造,我那里也有一些金银,你帮我一起铸钱,然后通过你的柜坊兑换出去。”
虽然没有解决李庆安砸店牌一事,但杨花花得到了更大的收获,她的心已经飞到铸钱炉去了,便站起身娇笑道:“多谢三哥了,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公务。”
杨花花快步从侧门走了,杨国忠坐直了身子道:“让他进来!”
门开了,崔光远走了进来,他身材极高,一下子便将屋子的光遮住了,他上前躬身施礼,“卑职参见杨尚书!”
杨国忠呵呵一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来!来!贤弟请坐。”
尚书居然叫自己贤弟,崔光远有些受宠若惊,忙躬身道:“杨尚书,你叫我来是......”
“不急!不急!坐下慢慢说。”
杨国忠请他坐下,命人给他倒了一杯茶,杨国忠是前任京兆尹,最早也担任过长安县令,对长安、万年两县的各种情况都很了解,问了他一些旧人的近况,这才慢慢进入主题。
“棣王被刺案调查进展如何了?”
棣王被刺案是由京兆尹王珙全权负责,由于刺杀是发生在长安郊外,因此王珙又将这件案子压给京兆府下辖的数十个京县,命他们全力调查此案,长安县也不例外,这两天崔光远忙得焦头烂额,昨天更是一夜未睡。
他叹了口气道:“回禀杨尚书,长安县的所有衙役都出动了,但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
“是吗?可我觉得这案子并不是这么难。”杨国忠不露声色地道。
崔光远大喜,他腾地站起身,“杨尚书有线索?”
他忽然觉得自己失态了,又连忙坐了下来,不好意思道:“属下被此案弄得心力憔悴,让杨尚书见笑了。”
杨国忠摆摆手笑道:“这件事是京兆尹王使君主管,我不好插手,但我知道那刺客临死前明明已经告诉了你们线索,为何你们都不在意呢?”
崔光远想想便道:“杨尚书指的就是那个‘邢’字吗?”
“不错!这便是个最重要的线索,你们想到了吗?”
“回禀尚书,那刺客已经查出就是大盗刘云,我们的搜查重点都在这上面,而且这个字是刘云临死前口中所说,我们无法判定他说的是哪个‘邢’,是姓氏、是刑部、还是形状,所以我们还没有顾及到这个邢字。”
杨国忠的脸沉了下来,不悦道:“哼!那是你们愚蠢,难道你们就没查到大盗刘云在前年曾和凶人邢縡往来过密吗?那时我为京兆尹,还特地查过这个邢縡的底细。”
崔光远担任长安县令时间不长,这件事他一点也不知晓,他愣住了,半天才道:“杨尚书的意思是说,凶人临死前说的邢字,就是指那有名的豪侠邢縡吗?”
“什么豪侠,分明就是长安一霸。”
杨国忠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从桌上抽出一书,扔给崔光远,怒道:“你们这帮人办事不力,我已经查到了刺客同伙藏身之处,若不是忌讳越权,我早就把他抓捕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崔光远拾起书简,见上面只有三个字‘崇圣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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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风云变幻(上)
崔光远并没有立即赶去县衙,而是回了自己的家,崔光远的祖父崔敬嗣,原为房州刺史,唐中宗未即位前被贬至房州任庐陵王,别的官员都对他无礼,唯独崔敬嗣对他礼数有加,供给丰盛,中宗深以为德,即位后却把另一个同名同姓的益州长史误以为是崔敬嗣,等见到本人才知道自己弄错,再寻崔敬嗣,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后来授其子崔汪为官,但因为崔汪常嗜酒误事,只好不用。
崔光远便是崔汪之子,从小不学无术,是长安街头有名的游侠儿,好武勇烈,嗜酒好赌,开元末年他得门荫,出任蜀州唐安县县令,与当时落魄的杨钊,也就是杨国忠是赌友,杨国忠得志后,为笼络崔家,便将他调来长安,出任东宫左善赞大夫,年初,又出任长安县令。
虽然他是杨党一员,但他又和别的杨国忠心腹不同,他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他极为了解杨国忠老底,不齿他的为人,虽然依附杨国忠,也是不得已。
崔光远并不愚笨,相反,他非常精明,杨国忠把书简给他,他便立刻猜到了一点端倪,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去查找刺客,杨国忠又凭什么能查到另一个刺客,就是那个莫名的‘邢’字吗?怎么可能查到,那只有一种可能。
回到家,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昨晚一夜未睡,他着实有些累了,可是他却睡不着,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
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棣王被刺案极可能是个惊天的大阴谋,而他将被卷进这个阴谋之内。
虽然没有看到这个阴谋具体所指什么,但崔光远心中很焦虑,杨国忠明显是要拿邢縡开刀了,邢縡是长安有名的豪侠,当年崔光远在长安街头混迹,几次得罪权贵,都是这个邢縡助他解脱,对他有旧恩,他如果真去崇圣寺抓人,恐怕最后的结局就是不利于邢縡了,可如果他不去抓,又是他失职,让他左右为难。
这时门开了,崔光远的妻子端了一碗参茶进来,他夫人叫罗紫云,是蜀中大族之女,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给他生了一子一女,夫妻感情非常深厚。
“夫郎,听说你昨晚一夜未睡,我给炖了碗银耳参茶,你把它喝了吧!”
崔光远心中烦乱,便道:“放在一旁,我现在不想喝!”
“可是你一夜未睡......”罗紫云仍然把参碗端到他面前。
“烦死人了!”崔光远一挥手,将碗打飞出去,‘砰!’的一声,参茶碗摔得粉碎。
罗紫云惊得后退两步,她呆呆看了丈夫半晌,叹了口气,蹲下身收拾碎片。
崔光远重重坐了下来,他望着妻子收拾参碗,满地的参片和银耳,他心中不由有些内疚,道:“对不起!是我心情太烦躁了。”
罗紫云温柔地笑了笑,收拾起碎片,“夫君,我再去给你炖一碗。”
她要退下去,崔光远却叫住了她,“夫人!”
“夫君还有什么事吗?”
“夫人,我心中有个结,你能替我解开吗?”
罗紫云停住脚步,转身道:“夫君请说!”
崔光远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个人,对我曾有恩德,但他又违反了大唐刑律,你说我是秉公还是为私。”
罗紫云毫不犹豫便道:“夫郎为国之官吏,自然是先公后私,先抓捕人,我们再照顾他妻女报恩。”
“可是如果他并没有触犯刑律,而是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而我如果不违心抓他,我的这个官极可能就保不住了,这种情况下,我当如何?”
罗紫云沉吟片刻,便抬起头道:“青天朗朗,大丈夫做事当无愧于心,恩将仇报,乃是小人所为,夫君不要惧怕丢官,大不了我们回乡种田去。”
妻子的话仿佛平地炸响的一声闷雷,使崔光远豁然醒悟,是啊!禽兽尚知报恩,大丈夫若恩将仇报,那岂不是禽兽不如,杨国忠玩弄权术,他岂能跟他不义,这一刻,他毅然下定了决心。
.......
崇圣寺位于崇德坊内,它是长安名寺之一,在武则天当政时,它曾显赫一时,李隆基上台后,佛教渐渐失去从前的盛况,崇圣寺也慢慢衰弱了,但它的衰弱仅仅是相对于全盛时而言,它显然依然拥有房舍数百间,僧人五百余人,在城外有田产数千亩,仍然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寺之一。
崇圣寺最大的一个特点便是广开山门,向各个阶层招纳僧众,因此,寺庙中也鱼龙混杂,人员结构复杂。
下午时分,崇圣寺前忽然来了大群衙役,足足有一百多人,长安县令崔光远、县尉贾季邻快步走进寺中,崇圣寺主持连忙出来见礼。
“阿弥陀佛,崔县令来敝寺,可有贵干?”
“我们来此抓捕朝廷重犯,你们立刻召集所有僧众,我们将搜查寺院。”
主持大惊,连忙道:“崔县令,我们崇圣寺一向奉公守法,怎么会私藏朝廷重犯?”
“哼!你们崇圣寺招收僧众不管来源,不辨户籍,来者不拒,你敢说你们这里没有奸邪之人?”
“这个....”方丈有些呆住了,他见衙役们来势汹汹,心中不由打鼓,自己的寺院里难道真藏有通缉犯不成?
他不敢再强辩,立刻吩咐身边僧人道:“把大伙儿都叫出来,快去!”
“咚!咚!”
洪亮的钟声敲响了,一群群僧人从僧舍跑了出来,他们一样的光头,一样的僧袍,看得人眼花缭乱,县尉贾季邻低声道:“崔县令,这个样子,恐怕我们的人还是不够,不如去禀报京兆尹。”
“不行!此事不能扩大。”
崔光远瞥了一眼贾季邻,他知道此人是王珙的心腹,一心想在王珙面前表功,崔光远倒不在意这个功劳,而是担心王珙插手后,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或许觉得自己口气有点硬了,便缓和一下语气道:“贾县尉,我只是听到有人暗报,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把王使君惊动过来,如果抓不到,我们恐怕就无法交代了。”
“县令说得对!”贾季邻干笑两声,心中却盘算着让人去送信。
这时,崇圣寺的五百多僧众已经聚集在广场上了,主持上前陪笑道:“崔县令,已经好了。”
崔光远一挥手,下令道:“给我搜!”
一百多名衙役冲进了寺院中,崔光远见贾季邻也进去了,便把捕头招来嘱咐道:“我估计这个人会自己跑出来,你不问青红皂白,给我一刀将此人宰了,所有的后果我来担当。”
“属下明白!”
捕头是崔光远的心腹,他答应一声,也立刻奔进去了,崔光远心中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刺客一刀宰了,这样,后面的事就一了百了,杨国忠的阴谋进行不下去,他崔光远也不失职。
衙役们都去搜查去了,崔光远的身边还有十几人,这时他的目光落在站在广场上的一众僧人身上,崔光远的心中忽然有一种直觉,他要抓的那个刺客,极可能就混迹在这些和尚之中。
“禀报县令,前殿没有搜到!”
“禀报县令,僧舍没有搜到!”
衙役们陆陆续续回来了,这时,崔光远的目光紧紧盯在第一排的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身上,所有的僧人都低着头,唯独此人在对他冷笑。
崔光远忽然一指此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哈!哈!崔县令果然有眼光。”
那僧人仰天大笑,他慢慢走了出来,冷笑一声道:“没错,你们要抓的人就是我,我便是刘云的铁兄弟任海川。”
数十名衙役一拥而上,将这个叫任海川的人死死摁在地上,捆绑起来,崔光远给捕头使了个眼色,捕头会意,暗暗拔出匕首,向人群中走去。
就在这时,寺院大门轰得一声巨响,大群骑兵迅猛涌入,战马嘶叫,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有人哈哈大笑走进,“本相听说崔县令抓获了刺客任海川,特赶来来祝贺!”
崔光远的心顿时坠入寒窟,只见杨国忠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大理寺卿赵孟,赵孟一声令下,数十名大理寺衙役执刀冲上来,从长安县衙役手中夺走了任海川。
崔光远忽然明白了,杨国忠根本就不相信他,只是让他出面来抓人,这样人犯就是长安县抓住的,移交给了大理寺,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崔光远心中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怔怔地看着大群衙役将人犯押走。
‘怎么办?’崔光远暗暗焦急,这个刺客同伙会立刻招供出邢縡,恐怕今晚上就会出事了。
杨国忠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这次崔县令抓捕人犯有功,我必会奏请圣上,表彰你的功劳。”
“多谢杨尚书!”崔光远无可奈何,只得躬身行一礼。
杨国忠异常得意,一摆手,令道:“带回去审讯!”
大队人马向寺院外涌去,霎时便走得干干净净,贾季邻脸色有异,趁人不备,悄悄溜走了。
“崔县令,现在怎么办?”捕快低声问道。
崔光远一咬牙,事到如今,也只有豁出去了,他取出自己的名帖,在地上拾起一块黑石,在上面写了‘速逃’两个字,交给捕快道:“你速去邢縡府,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再不走性命难保。”
捕快答应一声,迅速离开了寺院。
........
邢縡是长安有名的豪强,家资雄厚,在关中广有田产,养有健仆千人,他一方面济贫扶弱,广交朋友,慷慨助义,在民间极有口碑,另一方面他善于钻营,和王珙之弟王銲交情深厚,以王珙为后台,可谓是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
但邢縡也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得罪他的人,他会毫不留情地报复,绝不留情,他手上也有了几条人命,都被他借王珙的权势抹平了,因此在许多人眼中,邢縡也有凶人之名。
邢縡的府宅在西市金城坊,天刚黑,金城坊内忽然冲进了大群士兵,足有数千人,他们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将大街上的民众吓得鸡飞狗跳,家家关门闭户,片刻,数千士兵便将邢縡府围得水泄不通,十几名士兵踹开门,大群士兵一涌而入,府内顿时传来女人尖叫声和求饶声。
在离邢縡府约百步的一条小巷里,一名头戴竹笠的男子目光凶狠地盯着士兵冲进邢府,他咬牙切齿道:“好个杨国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要置我于死地,我们走着瞧。”
他拉了拉竹笠,遮住了脸庞,转身就走,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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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长安城内不时有士兵列队奔过,气氛十分紧张,虽然还没有到关坊门的时刻,但大街小巷基本上已经没有行人了,这时,一辆马车驶进了开化坊,很快便驶远了。
马车在王珙府门前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人,面带忧色,他便是王珙之弟王銲,他也不等通报,便直接走进了王珙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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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王珙惊得站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兄弟问道:“你说是邢縡指使刺客刺杀棣王?”
王銲点点头,叹道:“事实上刺杀案肯定和邢縡无关,这是杨国忠的栽赃,他知道我和邢縡交情深厚,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我为幕后指使,然后便扯出兄长,他们的剑其实是指向大哥,要除掉大哥。”
王珙缓缓坐了下来,他下午还接到贾季邻报信,刺杀同伙被抓住了,却被杨国忠劫走,他还准备明天去大理寺要人,没想到最后竟绕到自己的身上,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那个被抓住的刺客叫任海川,你可熟悉?”
“是他!”王銲顿时脸色惨白,眼中露出了惊恐之意。
“怎么,你认识他?”
王銲缓缓点头,羞愧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大哥,这任海川原本是个术士,我找他来给我看相,却无意中说错了话,把他吓跑了,我便托邢縡杀掉此人,但他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一直下落不明。”
“你说错了什么话?”王珙心中暗觉不妙。
王銲嘴唇动了动,半晌才低下头道:“我问他,我有没有天子相?”
“什么!”王珙勃然大怒,他一记耳光将王銲打翻在地,指着他破口大骂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你真是要害死我了。”
“大哥,我知道错了,可是我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大哥,我对不起你。”
王珙呆立了半晌,才长叹一声,颓然坐下,低着头一声不语,杨国忠太狠毒了,步步设计,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一死,李林甫也就完了,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王銲站了起来,恨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自首,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大哥。”
“混蛋!”王珙大骂道:“你被抓了,我能脱得了干系吗?”
王銲无力地坐下,眼巴巴地望着大哥,王珙已经冷静下来,应该说杨国忠并没有完全成功,至少他们没有抓住邢縡这个最关键的人物,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抱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仔细推敲其中可能的漏洞,既然他们有任海川,就完全可以指控兄弟有称帝之言,来抓捕兄弟,但他们为什么又要绕这么个大弯子,借刺杀棣王的借口来打击自己,当然,这种苦肉计可以有助于棣王进东宫,而且最后李林甫也逃不脱嫌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王珙慢慢意识到了,恐怕是因为任海川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成为证据,所以他们要事情扩大,最终形成了棣王刺杀案,那也就是说,任海川的指控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邢縡,现在邢縡没有被他们抓住,那他们就很难指控是兄弟指使,这里面的证据链断了。
想到这,王珙立刻问道:“现在那个邢縡藏在哪里?”
王銲见大哥似乎有了对策,他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连忙道:“我已经把邢縡送出城,藏在我的庄园里,他们应该找不到。”
“不行!”王珙断然道:“他们没抓到邢縡,一定会猜到是你藏起来了,藏在你的庄园太危险,会被他们搜到,你速去把他转移走。”
王銲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大哥,他们应该还不敢翻脸搜我的庄园吧!”
“你这个混蛋!”王珙气得破口大骂:“你以为杨国忠是想对付我们兄弟吗?这是他和李林甫的最后夺权之战,生死攸关,这可是当着圣上的面刺杀棣王,就等于是刺杀圣上,一旦邢縡被抓到,不仅李林甫被罢相,我们王家也将有灭族之祸,你还不明白吗?”
王銲吓得脸色惨白,顾不得说话,转身便跑,城门眼看就快要关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珙的心中也乱到了极点,这件事事关重大,他要及时通报李林甫,他披了一件衣服,便匆匆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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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风云变幻(下)
“混蛋!”
杨国忠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你们怎么会没有抓住他!”
龙武将军马休军和金吾卫将军邓维都羞愧地低下了头,“杨尚书,我们已经尽力了,确实去晚了一步,他已经逃了。”
“逃了!可是我在他府周围布满了暗探,他怎么逃?”
杨国忠气得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这个邢縡是他整个计划的关键,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有纰漏?
“暗探呢?把他们统统给我叫来,这帮人是吃屎长大的吗?”
杨国忠有点快失去理智了,从他们抓住任海川到出兵去抓邢縡,中间相隔还不到半个时辰,邢縡怎么会逃走。
“尚书息怒,这邢縡府中有暗道,直通百步外,暗探是不知道,所以他能逃走,这不怪探子们。”
“那是谁去送信的,难道送信的人也是钻暗道进去吗?”
杨国忠话音一落,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狠狠地盯着大堂外,半晌,他又是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崔光远,你这混蛋,竟敢背叛我!”
他刚刚想起来,崔光远曾经对自己说过,邢縡对他有恩,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杨尚书,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龙武将军马休军问道。
“还能怎么办?给我全城搜查,实在不行就万金悬赏,无论如何要找到此人!”
杨国忠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个声音,“杨尚书,不用全城搜查,也不用悬赏,我知道他在哪里。”
只见令狐飞从外面走了进来,马休军和邓维一起躬身施礼,令狐飞给他们还一礼,微微笑道:“今天这个意外我也防范到了,所以我知道邢縡在哪里?”
杨国忠大喜,连忙上前道:“先生请快说,这贼人藏在哪里?”
令狐飞点点头便道:“当时我便知道,如果邢縡逃出,他一定会逃去王銲的府邸,以求庇护,所以我在王銲的府邸旁安排了两名暗探,果然不出我所料,邢縡逃到了王銲府邸,只可惜我人安排少了,否则当场就可以把人截住。”
“那我们现在就去王銲府中要人!”杨国忠兴奋道。
“不!他已经被送出城了,一个人回来禀报,另一个人去跟踪,不过我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送到王銲城外的庄园,杨尚书要做的事情,就是今天晚上要连夜出城,一定要在王珙反应过来之前抓到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关闭城门的鼓声,杨国忠当即立断,对金吾卫将军邓维道:“邓将军,你的金吾卫是不受城门限制,你可率五百骑兵出城,无论如何,要把邢縡给我抓来。”
“属下遵令!”
邓维行一礼,大步向外走去,片刻,五百金吾卫骑兵风驰电掣般向明德门方向疾奔而去,俨如一阵狂风刮过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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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銲的庄园位于长安城的西北,是一座占地近五千亩的大庄园,有佃农二百余户,庄园旁边是一条小河,不远处是一片茂盛的树林,这一带灌溉充足,土地肥沃,一直便是高产的上田,除了王銲的庄园外,附近还有陈希烈和杨慎衿的两个大庄园,这里自耕农几乎已经绝迹了,所有的农户都是在给长安的权贵们做佃农,女人们进城去找活干,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王銲的庄园没有围墙,广阔的田野一览无余,在靠近树林的地方有一座三层楼的房子,背后是几座大粮仓,这里却有一圈围墙,将房子和粮仓围在中间。
房子里隐隐闪过灯光,邢縡站在三楼的窗前,默默地望着外面黑暗的夜色,他今年约四十岁,长得十分高大强悍,他出身贫寒,父母早亡,从小便浪迹在长安街头,十三岁时进一家武馆当学徒,学了一身的武艺,他就靠这身武艺,一步步打出了一份万贯家业,也在长安打出一个豪强侠义的名声。
明天就是他四十岁的生日,人到中年,本想收了争强好胜之心,好好享受人生,不料一场飞来的横祸使他有家难回,对方来了这么多士兵抓捕他,他也隐隐猜到,事情恐怕和王家有关,否则,他一个小人物,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邢縡心情十分沉重,他在考虑自己的去处,长安是不能回了,最好明天奔赴咸阳,那里一家柜坊中存有他两千贯钱,可以先取出来投奔陇右的舅父,等风头过了再把妻儿接出来,他暗暗打定了主意,天一亮就走。
忽然,远方传来激烈犬吠声,无数条狗在黑暗中狂吠,他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如果没有大群人到来,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狗一起叫,他扑到窗前向黑暗中望去,他的目力很强,只见两里外的官道上隐隐有一条长长的黑影在疾速移动,黑影上隐隐反射着光。
“盔甲!”
邢縡蓦地反应过来,只有盔甲才会在黑暗中反光,这是军队来抓他来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破窗而入,从三楼跳到院子里,在地上打了个滚,靴中匕首挥出,削断了栓在木桩上的马缰绳,他翻身上马,猛地在马臀上插一刀,马匹吃痛,从大门里一跃冲出,向田野中狂奔而去。
来抓捕他的五百金吾卫骑兵在一名暗探的引导下,已经离他藏身之处不足一里了,将军邓维忽然见一人骑马从院子里冲出,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定就是逃跑的人犯了,他立刻挥刀大喊:“抓住此人,赏钱千贯!”
金吾卫骑兵们顿时人人争先恐后,向邢縡猛追而去,数百骑兵和一名逃犯在正育秧的田地中狂奔,叫喊吆喝声响彻夜空,邢縡见前方便是大片树林,他一调马头,向树林里冲去,如疯子一般,冲进了树林,五百金吾卫立刻分三路包抄,从三个方向包围他。
当邢縡冲出树林,他才发现自己犯下大错,树林中的速度降低,而绕路追来的骑兵已经上来了,离他越来越近,已经不足六十步了,前方一条小河忽然横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就在这时,将军邓维张弓搭箭,瞄准他一箭射去,弓弦声响,一箭正中邢縡的后背,他连人带马冲进了河中。
“抓住他!抓活的!”邓维厉声高喊,不住地扯住缰绳向河中四处张望,人在哪里?
“将军,在那里!”
一名士兵忽然看到了目标,邢縡已经爬上了对岸,一手捂着右肩上的长箭,跌跌撞撞向岸上跑去,远处隐隐有一片灯光,不知那里是什么地方。
“混蛋!”
邓维大骂道:“快寻桥过河!”
骑兵们分成两队,四处寻找桥梁,他们很快便在两里外找到了桥,马蹄敲打着地面,如闷雷响动,一阵风似的冲过了小桥。
对岸的邢縡已经没有了踪影,他们沿着水渍一路追赶,很快便来到一片亮灯处,邓维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座军营,还没等他们靠近,哨塔上一支响箭向他们射来,哨兵大喝:“站住!”
“军营里是哪里的军队?”邓维低声问左右道。
他的手下皆摇头不知,这时一名本地士兵道:“这里原来是彍骑的军营,彍骑军败坏后,士兵逃亡殆尽,这座军营便废了,怎么会突然驻兵了,好生奇怪。”
“刘郎将,你去问问情况!”
一名军官翻身下马,走上前大声喊道:“我们是金吾卫,追赶一名朝廷要犯至此,请问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哨塔上的士兵半晌才冷冷道:“我们是安西军,这里没有什么逃犯,我们大将军就在军营内,识相的就赶快走,别惹恼了我们大将军。”
“安西军!”邓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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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内,邢縡**着上身跪在地上,一名军医正用锋利的小刀,小心翼翼地给他剜掉左肩上的箭,在他前方,李庆安半躺在一张舒适的太师椅上,目光冷淡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邢縡脸色惨白,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剧烈的疼痛使他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滚落,但他却一声不吭,李庆安不由点了点头,此人倒是条硬汉子,邢縡忽然一声闷哼,箭从骨头上剜了出来,军医立刻给他上药止血,并用布条包扎起来。
“好了!”
军医剪断了布条,起身笑道:“箭头无毒,只伤了一点骨头,将养一个月便完好如初。”
邢縡重重喘了口粗气,给李庆安磕了个头,“小人感谢大将军救命之恩,当铭记肺腑,容后相报。”
李庆安轻轻一摆手道:“接着刚才的话说,崔光远给你送了信后,你又怎么逃脱?”
“是!”
邢縡忍住肩头的一阵阵疼痛,继续道:“本来小人还想带妻儿一起逃,但已经来不及,大队官兵将我的府第包围,我只得从地道逃出,这地道是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挖掘,长约百步,急难时备用,没想到今天真用上了。”
“然后呢?”
“然后小人便逃到王珙之弟王銲的府邸,以求庇护,他立刻将我送到城外的庄园,没想到被人跟踪了,刚才官兵又继续追捕,小人拼死逃脱,幸得大将军所救。”
这时帐外传来了禀报声,“大将军,营外有金吾卫的人,他们索要逃犯。”
“告诉他们,没有逃犯!”
“我们说了,他们不信,一定要我们交出来。”
“哼!敢欺我安西军?”
李庆安冷冷令道:“不要和他们罗嗦,调三百弓弩手列阵,五十步内格杀无论!”
“是!”
士兵走了,李庆安淡淡一笑,又问邢縡道:“你逃到王銲的府上,他怎么说?”
“王郎中说,这是杨国忠要除掉他的大哥,借用棣王刺杀一案做文章,嫁祸于我,最后扯出王氏兄弟,这个杨国忠凶狠歹毒,当真好厉害!”邢縡咬牙切齿道。
李庆安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这不是杨国忠厉害,他想不出这种手段,这是他的军师令狐飞的主意,包括对你穷追不舍也一定是他的安排,而且他们不仅要对付王珙,最终目标还是要铲除李林甫。”
“李相国!”邢縡愣住了,他一个小人物居然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李庆安站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这件事看似和他李庆安无关,其实不然,和他关系很大,王珙是李林甫的继承人,如果除掉王珙,就等于除掉了李林甫,那时,杨国忠就一党独大,他就可以从容来对付自己,可如果自己在朝中有一个内应,便可牵制住杨国忠,李林甫已经衰落了,看得出李隆基也并不放心杨国忠一人把持政权,所以要扶持王珙来和他对抗,这是李隆基的帝王之术,这也是他李庆安的机会,自己和王珙结盟,那就完全能和杨国忠、安禄山之流对抗。
想到这,李庆安不由又瞥了一眼邢縡,自己和王珙的关系一向不错,现在又有了此人,此人正是他和王珙的一座桥梁。
李庆安对邢縡微微笑道:“邢先生放心,有我李庆安在,杨国忠就休想碰你一根毫毛,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追兵我来替你赶走。”
邢縡正忐忑不安,不知李庆安要怎么处置他,他知道李庆安和金吾卫的关系一向不好,可现在是大事,李庆安肯为自己得罪金吾卫吗?但李庆安的一句话,一下子令他心中的阴霭消散了,他激动得砰砰磕了两个头,“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去吧!”李庆安给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扶起邢縡,给他披了件衣服,带他出去了。
邢縡一走,李庆安随手拿过弓箭,大步向营帐外走去。
营门外火光熊熊,五百金吾卫骑兵在百步外始终不肯离开,在五十步内,两匹战马已经倒地而亡,受伤的骑兵逃了回去,这是安西军对越界者的惩罚。
邓维盯着安西军大营,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惹不起安西军,在对面,军营栅栏中,人影密布,那是安西军三百弓弩手严阵以待,刚才两名冲动的军官上前去叫骂,结果两马被射死,两名军官也受了伤,邓维心里明白,这其实是安西军手下留情了,否则,两名军官非死不可。
但邢縡一案事关重大,他回去将无法向杨国忠交代,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有拖一刻是一刻。
就在这时,军营内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隐隐听见有人在喊大将军,邓维心中一紧,这是李庆安出来了。
但军营大门并没有开,他只见几个人走上了哨塔,有人在大喊:“大将军请金吾卫首领上前说话。”
邓维立刻催马上前,在马上抱拳施礼道:“金吾卫将军邓维参见大将军!”
哨塔上,李庆安认出了此人,当年成立巡查营时,这个邓维便是金吾卫那一营的副手,现在他已经升为将军了。
“原来是邓将军,很多年没见了,恭喜邓将军荣升。”
李庆安的语气很淡,明显是敷衍之语。
“多谢大将军,今晚来打扰贵军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追踪一名朝廷要犯,他是棣王刺杀案的重大嫌疑犯,他躲进了贵军军营,还望大将军还给我们。”
“邓将军的意思是说,我们包庇朝廷要犯?”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邓维慌忙解释道:“是要犯逃进了贵军军营。”
“那你们是亲眼看见他进了我的军营?”李庆安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这个....”邓维有些心虚,问题就在这里,他们找桥晚了一步,没有亲眼看见邢縡进军营。
“这个倒没有亲眼看见,可是他从河中逃出,我们沿着水渍一路追到军营。”
“水渍?水渍在哪里?”
水渍已经干了,任何痕迹都没有了,没有证据任何说辞都是苍白无力,邓维只得一咬牙道:“大将军,这是杨尚书亲自抓的案子,确实事关重大,此事与大将军无关,望大将军明白这一点。”
李庆安忽然仰天大笑,“好一个杨尚书亲自办案,此案和杨国忠有关系吗?我只听说这件案子是京兆尹王珙主管,你却搬出杨国忠来压我。”
李庆安笑声一收,冷冷道:“我给你一盏茶时间,要么拿出圣上的旨意,要么给我走人,否则你们就是来寻衅滋事,那休怪我李庆安无礼了。”
“大将军....”
邓维急忙大喊,但李庆安已经没有声息了,他万般无奈,又拨马回来了,心中乱成一团,他不由看了看天色,才一更时分,离天亮还十分漫长,怎么办?是等下去,等杨国忠来,还是撤走,他左右为难。
“邓将军,一盏茶时间已到,把圣旨拿来吧!”百步外传来李庆安的声音。
邓维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喊道:“大将军,这件事没有惊动圣上。”
“哼!没有旨意你们金吾卫就敢擅自出城?这分明就是来欺我安西军了。”
李庆安声音一落,弓弦声响起,邓维大吃一惊,他知道李庆安神箭无双,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只见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扑来,他躲闪不及,‘咔嚓!’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头盔,飞出去数十步,铁箭擦过他的头皮,火辣辣的疼痛,邓维吓得魂飞魄散。
“这一箭是给你警告,你再不走,我就要你的狗命!”
邓维再也没有勇气呆下去了,“撤!”他调走马头便逃,大队金吾卫士兵跟着他飞奔而走,霎时间便走得干干净净,军营门口顿时安静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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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先发制人
灯光从门缝里透出,一名美貌的侍妾端着药碗走进了房内,房间里弥漫浓浓的药味,还有一种即将腐朽的老人气息,床榻上,李林甫瘦骨嶙峋,脸色惨白。
李林甫从去年十二月又再一次病倒,这一年他病势不断,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他也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时日不多了。
“老爷,吃药了!”
侍妾将李林甫扶起来,又拿个枕头给他垫在后背,李林甫一阵剧烈的咳嗽,侍妾慌忙给他捶打后背,“老爷,你忍一忍!”
但李林甫还是没有忍住,一口血咯了出来,侍妾连忙用丝帕给他接住了,她终于哭了起来,“老爷!你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吐了血,李林甫的精神好了一点,他抚摸着侍妾的头发,微微笑道:“多奴,没事的,我已经七十岁,人到七十自古稀,不算短寿。”
侍妾只是哀哀痛哭,李林甫叹了口气又道:“多奴,我若去了,你就嫁人吧!我会留给你足够的嫁妆。”
“老爷,我不嫁。”
侍妾擦去泪水道:“老爷若去了,我就当尼姑去,给老爷念一辈子的经文。”
李林甫心中有些感动,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一桩心事又泛了起来,他若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他的儿子女儿,包括眼前这个最心爱的侍妾,杨国忠会放过他们吗?还有这十几年来他迫害的那些人,张九龄、李适之、韦庄、杜有邻,他们的后人会找自己的后人报仇吗?
李林甫心中也升起一丝悔意,他给李隆基当了这么多年的狗,最后他老了,咬不动了,李隆基便一脚把他踢开,这些年所有大案都要由他来承担后果,他是一死没事了,最后便会拿他后人来开刀,早知今天,又何必当初呢?
他轻轻抚摸着侍妾如缎子般柔顺光滑的头发,心中暗暗叹息,这么漂亮的女子,恐怕想当尼姑也不容易啊!她的命运极可能是卖进教坊。
“多奴,你把我桌上的那本奏折拿来。”
多奴连忙将奏折递给了他,又将他扶坐好了,李林甫颤抖着手,打开了奏折,这是他原本想上的,反对金银钱流通的折子,李林甫虽然已近油尽灯枯,但他心中依然如明镜一样,他看透了李庆安主张金银钱流通的真实用意,也知道将来的后果会是什么?
大唐金银产量太低,而安西,尤其是岭西盛产金银,一旦金银钱在内地流通加大,那最后的结果就是安西控制了内地的钱币,也就是李庆安控制了大唐的经济,李庆安这是要干什么,当然不是为了发财,通过这件事,李林甫隐隐感觉到了李庆安隐藏得极深的一丝野心。
李庆安不是胡人,是汉人,李林甫一直认为,胡人的野心大多是自立为王,割据一方,而汉人的野心则是饮马中原,改朝换代,难道他李庆安也有这个野心?
可惜除了他李林甫之外,大多数高权者都没有看出这一点,包括李隆基,他是利益熏心了,被李庆安的二十万斤白银和每年十万斤白银的私贡蒙住了心窍,竟然答应了金银钱流通,或许他是打算将来换掉李庆安,可等李庆安的翅膀硬了,他还换得掉吗?
李林甫现在还是右相,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第一权臣,反对金银钱流通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他拟了这本奏折,但这一刻他又改变了主意,李唐败不败与他何干,李隆基这么无情地对他,他又有什么必要替此人的江山殚精竭虑,他应该保护自己的家人才对。
“把它烧了!”李林甫把奏折给了侍妾,颤抖着声音道。
“老爷,先喝药吧!等会儿我来烧。”
“不!你现在就把它烧掉,当着我的面烧掉。”李林甫的声音虽小,但却斩钉截铁,不容商量。
多奴不敢再多言,她接过奏折,小心翼翼地把它拆散了,放在一个盘子里,在灯上点燃了一角,奏折很快燃了起来,火光中字迹变黄变黑,最后被火焰吞没了,一直烧成灰烬,多奴才把它倒进香炉里,李林甫一颗心也放下了,这个李庆安也该来看看自己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次子李崿的声音,“父亲,现在方便吗?”
“问他什么事?”
多奴打开一条门缝问道:“老爷问你什么事?”
“请告诉父亲,王珙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他的声音很小,但李林甫还是听到了,他瞥了一眼屋角的更漏,已经亥时一刻了,应该是关闭城门坊门的时刻,以王珙的稳重,这个时候来,必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带他到这里来!”
李林甫的心有点紧张起来,他原本计划和李亨缓和关系,保自己的家人,却没想到李亨被废了,新太子一直未定,为了保护家人的命运,他便悉心培养王珙为接班人,现在王珙又深得李隆基的信任,出任二十余职,除了相位外,他的权势已经不输于杨国忠了,只要最后自己再托他一把,他就能步入相位,与杨国忠抗衡,从而保全他李林甫的后事,这是李林甫打的如意算盘,只有这样,相国党才不会像东宫党一样烟消云散。
可现在以王珙权势之盛,居然还要来找自己,可见一定是发生了严重的事件,难道是和棣王刺杀案有关?
片刻,王珙被李崿匆匆带了进来,王珙上前施一礼,低声道:“相国,身体好点了吗?”
“不要说废话了,什么事?”
“是!”
情况紧急,王珙也顾不得寒暄了,他连忙把杨国忠抓捕邢縡之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道:“相国,我很担心他们会抓住邢縡,刚才我在路上得知兄弟没有能出城,但一支金吾卫的骑兵却出城了,明天事情可能有急变。”
李林甫不愧是在大风大雨中过来的人,他始终不露声色,耐心地听着,等王珙说完,他忽然道:“不对!今天杨国忠没有去见圣上,动用龙武军、金吾卫肯定没有圣上的旨意。”
王珙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还是相国高啊!立刻便找到了杨国忠的漏洞,擅自动用军队,这还是其次,这说明他们早就有准备,他凭什么早就有准备?除非他们早就想插手此事,从这一点或许能反驳是杨国忠他们设的套。
“相国,那明天我先上奏圣上,告杨国忠越权。”
“不!你不用去管此事,你明天直接去大理寺要人,不要管邢縡,这个人你要不到,也不会在大理寺,你去要任海川,这个案子是你主管,大理寺就算抓了人,也必须交给你。”
“可是我担心他已经写了口供。”
“我就是希望他如此,屈打成招嘛!让他再重新写一份口供,推翻前面的证词,写完口供就把此人杀了,然后你就向圣上告状,说有人杀人灭口,我看杨国忠怎么去圆这件事。”
王珙大赞,连忙道:“相国高明啊!这样一来,任海川和邢縡之间的链子就断了,然后我再用御史台弹劾杨国忠擅自动用军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林甫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你果然有进步了。”
说到这里,他又沉吟一下道:“不过这件事我们只有三分胜算,他们蓄谋已久,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关键是那个邢縡,杨国忠只要抓到邢縡,主动权就在他手中,你兄弟是有点大意了,唉!”
李林甫心里也明白,主要还是看李隆基,他若不想追究杨国忠擅自动用军队之罪,自然会替他挡过去,而且邢縡若招认了,那个任海川的作用也不大了,杨国忠完全可以用邢縡炮制证据,比如纸条、密令什么的,任海川就算翻供也晚了,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丢枝保本,保住王珙,保住自己。
想到这,李林甫又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确实很凶险,你要有心理准备,实在不行就牺牲兄弟,让他替你扛过这件事,但愿圣上只是点到为止,不要伤筋动骨。”
王珙心中黯然,他和兄弟手足深情,牺牲兄弟来保自己,他这一辈子也难以安心了,但现在,他确实也无计可施了。
“相国,我明白了,王銲就在我府上,我晚上会和他好好谈一谈,把后事安排好。“
......
王珙走了,李林甫慢慢地把药喝了,他需要让自己的身子好一点,明天亲自去给李隆基说情。
........
次日一早,李林甫强撑着身子起来了,他坐在榻上,侍妾多奴在小心地给他梳着头,李林甫脸色平静,但他心中却充满了无奈和失落,昨夜他只是为了安慰王珙才那样说,可事实上,他知道这件事的风险,杨国忠怎么会只甘心杀一个王銲,以令狐飞的手段,必然是先让李隆基相信是邢縡犯案,引李隆基入套,再慢慢引出王氏兄弟,再以李隆基这两年的昏庸,恐怕王氏兄弟这次真的难保了。
‘昏庸!’李林甫不由暗叹一声,这两年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李隆基变昏庸了,确实,在朝廷政务上他变昏庸了,或者说他是无心过问,像李庆安的金银钱流通令就这么轻易通过了,但在权力斗争中他会昏庸吗?李林甫有些糊涂,如果不昏庸,李隆基怎么会把杨国忠的大舅子交给李庆安,如果不昏庸,李隆基怎么会贬黜高力士,可如果昏庸,他却又知道在升任杨国忠的同时,又重用王珙,平衡得极为巧妙,李林甫举得自己已经有点看不透李隆基了。
“父亲!”外面忽然传来次子李崿的声音,他一阵风似的冲进大堂,兴奋地喊道:“父亲,兴庆宫出大事了!”
“慌慌张张做什么!”
李林甫脸一沉,不悦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崿克制住心中的激动,连忙道:“父亲,兴庆宫传来消息,李庆安一早去了兴庆宫,弹劾金吾卫昨晚夜袭安西军军营。”
“什么!”李林甫‘腾!’地站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昨天晚上,金吾卫?”
“是!听说金吾卫硬说朝廷要犯跑进了安西军营,和安西发生了冲突。”
李林甫呆立了半晌,他忽然仰天长叹,“苍天有眼,不绝我李林甫啊!”
“父亲,你这是.....”李崿从没见到父亲如此激动,他愕然了。
李林甫病态全无,他兴奋得挥手喊道:“备车,我要去兴庆宫!”
........
兴庆宫,已经很久没有早起的李隆基今天被迫早起了,一大早,安西节度使李庆安便赶到了兴庆宫门口告御状,状告金吾卫夜袭安西军营,给安西军士气带来了严重的影响。
李隆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李庆安的措辞来看,这件事非常严重,夜袭安西军军营,这是意味着什么?
李隆基不得不起来,他压根就不知道金吾卫昨晚做了什么事,按理,金吾卫属于京城戍卫军,在它职责范围以外的任何调动都必须经过他李隆基,攻击安西军军营,显然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还没有问清情况,李隆基便已经怒火高炽了,谁敢那么大胆,擅自调兵出城。
大同殿中,李隆基高坐在龙榻上,脸色阴沉之极,在下面,李庆安满脸愤怒,指着跪在地上的邓维厉声道:“陛下,此人率五百骑兵趁夜潜入我安西军军营,被哨兵发现后,便说有朝廷要犯跑进军营,一定要进军营搜查,他们全副武装,来势汹汹,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文书旨令,这分明是趁夜色偷袭我安西军军营,我安西为大唐浴血奋战,死伤累累,钱不得一文,誉不得一分,战死者至今尸骨未寒,这些,我们士兵都没有任何怨言,但金吾卫却要夜袭军营,陛下,这让微臣回去怎么向安西军将士们交代?”
邓维跪在地上,胆都要吓破了,他本想今天去给杨国忠请罪,没想到李庆安这么强硬,城门刚开便来兴庆宫告状了,他又惊又怕,吓连申辩的力气的都没有了。
在邓维身旁,金吾卫大将军王承业满脸怒色,这件事他也不知道,刚刚邓维才告诉他,是杨国忠私自调兵,王承业心中恼怒之极,该死的杨国忠,竟将手伸进他金吾卫中来了,但现在他还来不及清算此事,他要度过眼前的危机,金吾卫私自调兵,李隆基可是要首先追责他,他听李庆安将竟事情说得如此严重,心中也暗叫不妙,李庆安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
果然,李隆基重重哼了一声,满脸怒气地盯住了他,“王大将军,这件事你怎么给朕解释?”
王承业再也顾不得保邓维了,他连忙躬身道:“陛下,臣和陛下一样,也是刚刚听说此事,臣治下不严,愿受陛下处罚。”
他撇得很干净,既说清了他不知情,又预先把罪名给自己定好了,仅仅只是治下不严,金吾卫夜袭安西军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知情?”
李隆基凌厉的目光又投向了邓维,“邓将军,朕想听你解释,你若给不了一个解释,朕就将你满门抄斩!”
事到如今,邓维也顾不了杨国忠了,私自调兵,除非是为了保卫圣上,否则,无论他有任何理由,都是死罪。
他一咬牙,便道:“陛下,臣不敢隐瞒,这是杨尚书发现了棣王刺杀案的主犯,命臣去抓捕,臣追到安西军军营,案犯却不见了,所以臣便向安西军索要逃犯,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夜袭安西军。”
“是吗?”李隆基的目光又瞟向李庆安,其实他也不相信金吾卫会夜袭安西军,一定是有缘故。
“大将军,他说的可是实话?”
李庆安冷笑一声,他知道邓维会这样说,他当然不是想找这个邓维麻烦,他就是要引出杨国忠。
“陛下,此人一派胡言,杨尚书有什么权力调动金吾卫?棣王刺杀案又和杨尚书有什么关系?此人在巡查营时与我有宿怨,故而想找我报仇,现在报仇不成,又要嫁祸给杨尚书,陛下,此事和杨尚书绝没有关系,不可听他一面之词。”
“陛下,微臣不敢欺君,确实是杨尚书的命令,陛下将杨尚书请来一问便知,臣愿和他对质。”
话说到这一步,李隆基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这个邓维给他一万个胆子,谅他也不敢去找安西军的茬,十有八九就是杨国忠私自所为,这个李庆安和杨国忠可是死对头啊!
他看了一眼王承业,道:“王大将军,你以为呢?”
王承业听李隆基把问题丢给了自己,他心中暗暗恼恨,便道:“陛下,事关金吾卫的军规,臣也想把事情了解清楚,请陛下召杨尚书来对质。”
“那好吧!召杨国忠。”李隆基万般无奈,只得下了谕旨。
“陛下有旨,宣杨国忠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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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借刀杀人(上)
一早,高力士从宫中回来,他昨晚当值,几乎一夜未睡,高力士年事已高,他不再像年轻时那般精力充沛,一夜不眠使他筋疲力尽,但回到府中,他还是立刻来找李庆安。
“七郎,你知道吗?圣上有意让棣王去安西赴任。”
“棣王!”李庆安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会是他?
李隆基要选一亲王赴安西任职一事,虽然是李隆基和李林甫的私聊,但在昨天下午便通过一些旁门左道而传遍了朝野,但究竟是派谁去安西,尚没有定论,在各家亲王之中议论纷纷,事实上谁都不想去安西,那样会远离大唐的权力中心,尤其在东宫之位尚未明确之时,无论争与不争,几乎每个亲王都对那个位子抱有一线希望。
当然,作为这个决策利益攸关者,李庆安不可能不关心,昨晚在李林甫宅,他没有表现出震惊或者是不屑,那只是他做的一个姿态罢了,事实上,他比谁都重视这件事,李隆基决定扩张安西实力,这是一个利好的消息,但派亲王坐镇安西,防止地方节度使坐大,这又是个不利的消息,如何让利好消息最大,以及让不利一面最小化,这是他李庆安需要考虑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人选,但这个人选并不是棣王,这个棣王和杨国忠走得太近,为人也精明,放在安西将不利于他。
“高翁,这已是圣上的定案吗?”
“定案倒没有,但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他了,最近他在夺嫡之争上表现得有些过了,让圣上极为反感,而且很多朝臣都认为是他入主东宫,都暗暗向他写了效忠信,所以圣上决定让他去安西,以绝了他的储君之望。”
“高翁的意思是,圣上已经知道刺杀案是假的了?”李庆安追问道。
高力士笑了笑,“昨日你不是已经把真相揭开了吗?他能不知道?昨天晚上他还对杨国忠大发雷霆,我估计令狐飞要倒霉了。”
李庆安心念一转,他立刻问道:“会不会让棣王去安西,是杨国忠的建议?”
高力士想了想便道:“有这个可能,做出棣王去安西的决定,就是在杨国忠被训斥后,据说杨国忠还诉了不少苦,估计就有这个建议。”
说到这,高力士又苦笑一声道:“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他已经不准我在旁边了,所以我也只是听说。”
李庆安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高翁告之,另外我还有一事想请高翁帮忙。”
“你说说看,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会帮你。”
李庆安迟疑一下道:“我想和贵妃娘娘见一面,有事情求她,能否请高翁替我安排一下。”
“这个....”
高力士有些为难道:“外臣和贵妃娘娘见面,必须要得到圣上许可,我现在已不比从前,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你。”
“不!高翁误会了,我只是请高翁替我传一个消息给娘娘,如果她愿意见我,她自会去和圣上谈,不用高翁为难。”
“这个没问题,不过....”
说到不过,高力士有些警惕地看了李庆安一眼,问道:“你要见娘娘做什么?”
高力士虽然和李庆安私交颇好,也帮了他不少忙,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损害圣上的利益,他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尽管这几年因为太子之事已经被李隆基冷落了,但这种冷落并不能改变他对李隆基的忠心,李庆安对这一点也非常清楚,所以他和高力士之间的谈话,都限定在一个范围之内,比如,棣王去安西一事,高力士只告诉他结果,李庆安也只问是否已是定论,至于能不能改变它,怎么去改变它,高力士不说,李庆安也没有问。
而李庆安想见杨贵妃,这也属于比较敏感的话题,高力士比谁都清楚现在李隆基的身体状况,李隆基在某些方面已经力不从心了,李庆安想接近杨贵妃,会不会惹出什么轩然大波出来,比如几年前李庆安教杨贵妃掷壶,就有些不雅的举动,有宦官曾投诉到他这里,尽管当时李隆基没有在意,但不表示他一直不在意,所以高力士对李庆安的这个请求充满了警惕。
李庆安从高力士疑惑地眼神中看出了他的不安,便连忙解释道:“高翁请不要误会,我是想求贵妃娘娘帮忙,是关于我想带明月去安西一事。”
“原来是这件事!”
高力士心中一颗心落下了,其实他明白李庆安的意思,他也听到了一些传闻,宫中有传闻说,圣上自从上次在贵妃寿宴上见到独孤明月,一直念念不忘,如果传闻是真,这倒真是大问题,有时候圣上糊涂起来,所作所为简直让匪夷所思,搞不好他会在这上面铸下大错。
“好吧!过两天我进宫,有机会给娘娘说一说,看她能不能见你,如果不能见你,我就把你的请求转达给她,你看这样可好?”
“多谢高翁,庆安不敢再耽误高翁的休息,高翁请去休息吧!”
“我确实要睡一觉了,真的累坏了。”
高力士笑着伸了个懒腰,便起身走了,高力士一走,李庆安立刻找来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他几句,道:“请他来热海居,我要立刻见他。”
亲兵走了,李庆安也稍微收拾一下,便对左右道:“出发吧!去热海居。”
......
一般而言,各个节度使赴京述职的时间都比较长,均为一到两个月左右,有的甚至时间更长,不容置疑,他们进京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述职,而是协调和朝廷的关系,为自己来年争取更多的资源才是他们的重头戏,因此各个节度使在京城中都会有自己的代办处,委派心腹常驻京城,替他们收集情报,打点关系,李庆安出任节度使的时间不长,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这样的代办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联络处,他在建立真正的代办处之前,在京城也有两个具有这种联络功能的场所,一公一私,公开的场所便是安西进奏院,几年前他曾经在这里和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发生过冲突,进奏院负责接待来京办事的安西官员,传递杂报,以及一些杂事,如联络军属等等,它属于一种公开的、官办性质的联络部门。
而李庆安私下的联络处便是热海居,这其实是汉唐会的秘密联络地点,被李庆安暂时用做他私人的情报机构,从入京到现在,他已经来此处三次了。
一到热海居,常进便迎了出来,低声对李庆安禀报道:“大将军,昨天晚上,棣王府那边又有新情报送来。”
“嗯!进去再说。”
走了几步,李庆安又回头道:“等会儿有人会来这里找我,直接带他到后院,他姓阎,阎王的阎。”
常进连忙安排下去了,便跟着李庆安来到了后院,热海居是栋三层小楼,作为酒肆,它的店铺面积并不大,占地最多五六亩,但它的总体占地面积却大的惊人,在小酒肆的后面,它买下了两座宅子,一直连到后面的一条大街上,占地足有八十余亩,酒肆后面是一间间神秘的屋子,需要从一些特别的房间才能进去,它的隐蔽,甚至连酒肆里的伙计和胡姬都都不知晓,这些房间长年门窗紧闭,没人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李庆安进的便是一座神秘的小院,这是汉唐会平时开会的场所,这里也是汉唐会的情报分拣处,从大唐各地送来的情报都会集中在此处,进行分门别类,然后汇总后,选其精华送去碎叶,百年来,一直就这么操作,李庆安在成为隐龙新主之前,对汉唐会的了解并不清楚,只知道它们以经商为掩护,在大唐各地活动,搜集各地情报、发展会员。
直到他掌握了大权后,他才知道自己过去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汉唐会在各地都经营最赚钱的生意,年年都有丰厚的巨利,这些利润到哪里去了?除了极少部分运回碎叶外,其他绝大部分都留在当地,用于发展会员、购买土地、扶助孤老,开办学堂和交结官府,为汉唐会打下根基、建立人脉,而且它们发展的会员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已有万余人,文人、官员、军人、手工业者等等,有的会员甚至已是几代,正是他们有效地贿赂的地方官,以及低调隐蔽的作风,才使汉唐会一直能在大唐内地生存,而汉唐会的核心隐龙会,更是绝密中绝密,加上李庆安,一共只有二十七人知晓。
李庆安走进房间坐了下来,一进房间他便问道:“罗夫人他们找到了吗?”
罗夫人和前少主李珰的突然失踪,震动了隐龙会,他们都知道隐龙会的秘密,他们的失踪,给隐龙会的生存带来的威胁,也威胁到李庆安的安全,隐龙会利用汉唐会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李庆安也动用官府和军队的力量在安西和北庭各地寻找,但他们至今依然下落不明。
常进叹了口气道:“我们到处寻找,但还是没有他们的下落,我们怀疑他们没有回大唐,而且去了粟特诸国。”
“不可能!”
李庆安断然否认,“金满县有过他们的过境记录,他们肯定回大唐了。”
他忽然疑惑地看了常进一眼,“不会是你们刻意向我隐瞒什么了吧!”
常进慌忙摆手道:“大将军冤枉我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隐瞒,大家谁知道这事关隐龙会的安危,不会有人顾及私情而不报。”
“那好吧!继续搜寻,一定找到他们,把他们尽早送回碎叶。”
李庆安喝了口茶,这才回到正题上,道:“你不是说有关于棣王府的新情报吗?说说看,是什么事?”
“是这样,那个孙孺人昨晚第二次去那家小院,我们的人今天重金贿赂了那巫婆的丫鬟,已经查清楚了孙孺人的用意。”
“是吗?她是那座小院做什么?”
“他去那小院是为了求子,不过....”
“不过什么?”
李庆安的目光紧迫地注视着常进,他命常进派人去监视棣王,原本是为了揭穿假刺客一案,很快,汉唐会的人便发现棣王的宠妾总是独自去一家小院,由于棣王假刺案已经揭穿,李庆安便对此事不再放在心上了,但今天上午高力士给他说起将棣王将赴安西坐镇,李庆安又立刻意识到这个情报的重要性。
常进没料到李庆安会这么重视,他吓了一跳,急忙道:“不过她昨晚还向巫婆求媚术。”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庆安自言自语道。
这时门口有人禀报,“东主,那个姓阎的人来了。”
常进连忙看了一眼李庆安,李庆安点点头,常进便吩咐道:“把他带进来!”
不一会儿,常进的一名手下带着阎凯匆匆走了进来,自从李俅把阎凯推荐给李庆安后,他们已经见了一面,相谈甚欢,但李庆安对阎凯的投靠意愿却没有表态,他需要再看一看此人的诚意,他为此专门派人去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情报是,庆王已经近半年没有见此人了,阎凯整日无所事事,静极思动,既然是李俅推荐给自己,应该没有问题。
“阎凯参见大将军!”
阎凯向李庆安深深行了一礼,能遇明主,发挥自己所长,以实现安邦定国治天下的抱负,这是每一个大唐文人的梦想,阎凯也不例外,他给庆王做幕僚已经八年,如今他已近四十岁,却依然一无所成,庆王的愚蠢和刚愎自用令他失望,庆王的沉沦更令他绝望。
鸟择良木而栖,他有了重投明主的想法,就在他准备另投新主时,李俅把他推荐给了李庆安,阎凯和李庆安打交道久矣,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李庆安的幕僚,在前天他和李庆安的一次长谈后,他忽然意识到,李庆安正是这些年所梦寐以求的明主,年轻有为且身居高位,而且他控制的地域宽广,有广阔的土地给他以用武之地。
阎凯心中异常紧张,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为一个人效力,上一次李庆安没有给他明确答复,今天会给他希望吗?
李庆安看出了他心中的紧张,这个阎凯还算不错,从他以前和此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此人心细如发,擅长从细节中发现问题,比如上次扬州杜泊生案,这个杜泊生竟能从杂乱无章的线索中推断出庆王的黄金是被自己得了,从这一点便可看出他不简单。
但他也发现此人的功名利禄心太重,和严庄相比,他缺少一种义,说白了就是可以同富贵而难以共患难,李庆安本来不想重用此人,但现在他又改变主意了,阎凯在他的计划中将有大用。
李庆安微微一笑,摆手道:“先生请坐!”
他又给常进使了个眼色,常进会意,退了下去,阎凯忐忑不安地坐下,一名侍女进来给他献了茶。
“阎先生请喝茶。”
“多谢!”阎凯紧张地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李庆安笑道:“上次先生告诉我,当年在尉氏县刺杀的主谋是棣王,我请先生回去再问问详细情况,不知可有了进展?”
阎凯连忙道:“我昨天和罗县丞又专门谈了此事,又了解到一些情况,不知使君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我想要证据!”李庆安道:“我想知道有没有金州二怪是被棣王之人从监狱中带走的证据。”
阎凯知道这是李庆安给他出的考题,对此事他着实下了功夫,连忙起身道:“回禀使君,当年棣王幕僚韩白颜去监狱提人,曾经留下过一张收据,收据上有他的亲笔字迹,再对照他现在的字迹,应该就能确定真相。”
“那这张纸条呢?你弄出来了吗?”
阎凯有些遗憾地道:“棣王把金州二怪杀人灭口后,又派人去万年县监狱毁掉了这两名大盗的所有材料,所以罗县丞说他那里已经没有了。”
“那么哪里还有?”李庆安听出他语气中还留有余地。
“禀报使君,长安县可能还有!”
“长安县?”
“是!罗县丞说,金州二怪在长安县也犯过案子,这两名大盗被韩白颜买走后不久,长安县衙也因一桩案子来提审这两名大盗,因为人已经没了,长安县便将两名大盗的材料借走,后来还回来时少了一部分材料,罗县丞说他当时记得很清楚,他亲手把韩白颜提人的收据放进卷宗里,因为这就是证据,但长安县还回来时,这张收据便没有了,所以他推断,这张收据应该还在长安县。”
“原来如此!”
李庆安背着手走了几步,他忽然笑道:“庆王知道这件事吗?”
阎凯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只给小王爷说过,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还没有告诉庆王。”
李庆安走到门口,望着院子里一株桃树,桃树已经结满花苞,生机盎然,他回头看了阎凯一眼,微微笑道:“先生愿意替我做事吗?”
阎凯大喜,李庆安终于答应了,他连忙上前深深施一礼,“卑职愿为使君效劳!”
“先生免礼,请坐!请坐!”
两人又再次坐下,这时,两人的关系便立刻拉近了许多,李庆安便也不再瞒他,道:“我今天得到消息,圣上打算让棣王去安西坐镇,但我不喜欢此人,我想换一个亲王去,先生能猜到是谁吗?”
阎凯心念微动,他脱口而出:“庆王!”
“聪明!”李庆安轻轻鼓掌笑道:“先生果然聪明,如果一定要有亲王坐镇安西,那庆王就是我的最佳人选,所以我希望先生继续留在庆王的身边,先生明白吗?”
阎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庆安是要让自己留在庆王身边为内应,这样就不惧庆王在安西了,这个策略,高明啊!
“可是使君用什么办法让圣上换人呢?”
“这你放心,我们一步一步来!”
李庆安凑近他,压低声音道:“第一步,你要让庆王相信,当年刺杀我的幕后真凶是棣王,是棣王栽赃给他,才使他进东宫无望,至于你说的那张纸条证据,我会去替你弄到。”
......
自从背叛了杨国忠,派人私自给邢縡送信后,长安县令崔光远便一直处于惴惴不安之中,尽管他妻子劝他要重义气轻名利,可真到了这一步,崔光远又有点难以放下他的官位了。
长安县令可是正六品官,他是熬了好多年才得到这个官职,如果就这么丢了,他怎么可能不心疼?尽管帮了邢縡他不后悔,可是他又担心自己被报复,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唯一的希望,就是杨国忠没有发现是他去送的信。
整整两天,崔光远都心神不宁,但今天上午,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得到消息,他已经上了杨国忠的黑名单,吏部尚书杨国忠有红黑两份名单早已是长安官场的公开秘密,凡是他看不顺眼、得罪他或者是非杨党之人都会上他的黑名单,相反,马屁拍得好,听话顺眼的人则上红名单,然后在次年四月份时再统一算帐,该升该贬,都由他的两份名单来决定。
崔光远既是杨党,又是他的旧交,按理应该上红名单才对,可是昨天他上了黑名单,崔光远心知肚明,一定是被杨国忠发现了。
崔光远心情格外沮丧,今天他本来要开堂审案,现在他也没有心情了,把自己关在朝房中发呆,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为自己前途担忧,其实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去投靠王珙,他帮了邢縡,最后不就是在帮王珙吗?可是邢縡现在在哪里,他还会露面吗?
崔光远长长叹了口气,他终于想通了一点,既然已经做了,那就不要后悔了。
这时,门外有衙役跑来禀报:“崔县令,安西节度使李大将军来访。”
崔光远一愣,“谁?”
“李庆安!”
崔光远‘啊!’地一声,急忙道:“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迎!”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借刀杀人(中)
崔光远迎了出来,向李庆安躬身行一礼,“不知大将军到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做京城地方官,最累的就是上面的高官太多,不到京城,不知官小,就是这个道理,崔光远随便审个案子,当事人要么就是尚书的子侄,要么就是亲王的连襟,总是和高官有那么一点转弯抹角的关系,所以李庆安虽为安西节度使,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一个高官兼军区司令,还不至于让崔光远这么大礼相拜。
关键是李庆安手中有邢縡的下落,或者说邢縡就在他手中,杨国忠昨天上午落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长安朝野,李庆安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精彩出击让有的人欢欣鼓舞,也让有的人咬牙切齿,但不管是支持者,都看出来李庆安将是杨国忠的一大劲敌。
崔光远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杨国忠大败会更加痛恨自己的出卖,另一方面李庆安的强势又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他更希望邢縡能够知恩图报,在李庆安和王珙面前替自己美言,所以今天李庆安的到来让他心中充满了期待。
对于崔光远,李庆安是知道一点的,历史上的毁家为国,就是指此人,也算是一个有骨气之人,李庆安见他身量极高,似乎比自己还高一个头顶,便微微拱手笑道:“我来得突然,打扰崔县令公务了。”
“哪里!哪里!大将军请都请不来,快!里面坐。”
“崔县令请!”
李庆安跟他走进了县衙,当年他为巡察使时,和长安县打过不少交道,县衙里的不少人他都还认得,不少人都向他躬身行礼,李庆安也一一含笑点头。
这时,崔光远忽然发现一件不妙之事,这县衙里的很多人都是杨国忠的旧人,自己把李庆安请进朝房,杨国忠岂不是马上就知道?这就更加落下了他背叛杨国忠,投靠李庆安的口实,崔光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李庆安走进了他的朝房。
“崔县令办公之所蛮宽敞的嘛!”李庆安笑着打量这间空空荡荡的大房间道。
“一直就是这样,十年新修过,据说旧的还要宽敞一些。”
崔光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关上了,在门轻轻合拢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了县丞姚云沛和主簿邵平眼中有些冷意的目光,这两人都是杨国忠的老下级,一心想取他而代之,或许这下他们自觉抓住了他崔光远的把柄,崔光远暗暗苦笑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大将军,请坐!”
崔光远请李庆安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坐在他对面,问道:“大将军怎么今天想到来我这里?”
李庆安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道:“我是为一件公事而来。”
“公事?”
崔光远愣住了,公事他关门做什么?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他只觉嘴里充满了苦涩,原来自己是有点自作多情了,李庆安看出了崔光远眼中的失落,便又笑道:“但我要先感谢崔县令重情重义之举,我在城外军营里摆下了一桌水酒,请崔县令赴宴,届时崔县令的一些好友也会参见,不知崔县令能否赏光?”
李庆安来找崔光远并不是单纯找他要金州二怪的材料,他知道崔光远即将面临的困境,在背叛杨国忠后,崔光远即将面临被贬黜的危险,历史上这是一个人才,安史之乱后曾一度出任剑南节度使,杨国忠弃之不用,为什么他李庆安不收纳帐下?但这种事情他又不能直接开口,人家愿不愿意还是一回事,所以先请客吃饭,再慢慢套上交情,拉近关系后,再提收罗的意思。
崔光远听懂了李庆安的意思,去他军营吃饭,这不就是暗示他吗?他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他曾经想过投靠王珙,却没想到李庆安主动向他暗示了,这是他的机会吗?崔光远心中异常紧张,他迅速思考着自己该不该接受这个邀请,如果不接受,那有可能王珙也不会收录他,以杨国忠的性格更不会一笑泯恩仇,此人虽有宰相之权,却没有宰相之量,他极可能会一无所有,可如果他答应了,至少他将来还可以去安西为官,据说去那里为官有特别的地方补贴,俸禄优厚,而且还有正宗的胡姬美女伺候,如此人生一大乐事,为何不答应呢?
想到这,崔光远欣然道:“既然李大将军有请,我愿去赴宴,久闻李大将军为天下第一箭,我早就想向李大将军讨教箭法了,望大将军赐教。”
“没问题,崔县令来,我带崔县令饮酒夜猎,岂不快哉!”
崔光远豪气大盛,先前的不安被抛得无影无踪,他高声笑道:“好!我一定准时到。”
“说完私事,我们该说说公事了。”
李庆安收回了思路,崔光远听说是公事,他不敢怠慢,立刻拱手道:“大将军请说!”
“是这样!”
李庆安沉吟一下道:“我在为河南道观察使时,曾在尉迟县遇刺,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当时我抓到了两名刺客,据说就是曾在长安犯过大案的刘氏兄弟,号称金州二怪,后来送他们入长安,他们却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在万年县的材料也毁掉了,我现在在调查此事,听万年县说,长安县也有他们二人的部分材料,我希望崔县令能替我找到这部分材料。”
“天宝八年的事情!”
崔光远想了想道:“或许还能找到,如果再早几年,可能都不会保存了,这样吧!我马上去找,若找到了,我晚上送到军营去,大将军看这样可好?”
“那就拜托崔县令了。”
李庆安站起身,拱拱笑道:“我就不打扰崔县令了,我们晚上再聚!”
“好!我送大将军出去。”
.........
就在李庆安去县衙的同时,阎凯也找到了庆王李琮,应该说李琮的一年禁闭期已经结束了,他随时可以出门,但从禁闭期结束到现在,李琮还是一天也没有出过门,他甚至没有离开过内院,喝酒、美食、女人、吃药、睡觉,这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五件事,他也不觉得腻烦,他每天就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着,他的心已经死了,只想及时享乐,能享乐一天算一天,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随父皇的怒斥而赴之东流水。
阎凯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庆王,当他走进房间时,他吓了一大跳,这还是从前的庆王吗?从前的庆王虽然肥硕,但好歹还有点壮实,而他现在看到庆王,简直就是一堵肉墙,脸上肥胖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一左一右搂着两个身材娇小的美妾,就像一只老母鸡罩着两只鸡崽一般,大小对比简直夸张得令人好笑,阎凯忽然感到李庆安的计划恐怕会失败了,这个庆王还能走路吗?
“你找我有事吗?”
庆王的声音很低沉,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阎凯走上前躬身施礼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单独和殿下谈一谈。”
“有什么可谈的,外面的事情不过都是浮云,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这时,李俅也走了进来,笑道:“父王为什么不听听呢?这件事说不定能改变父王的命运。”
李俅已经和阎凯先沟通过了,虽然李庆安还没有找到他,但这件事符合他李俅的利益,干掉棣王,凉王便更有机会重返东宫,只是李俅并不知道,李隆基已经考虑用皇长孙继位东宫了。
李琮虽然对阎凯的话没有什么兴趣,但他比较听自己儿子的话,既然李俅建议他听一听,他便点点头,对身边两个女人道:“你们出去吧!”
两个女人连忙出去了,李俅把门关上,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李琮有些不耐烦道:“先生有什么话就说吧!”
阎凯跟了李琮八年,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李琮是个不喜欢动脑筋的人,他只喜欢人告诉他结果,而且要直奔主题,要像讲故事一样,吸引他的兴趣,否则,转弯抹角让他烦了,他便立刻把你赶走。
“殿下可知道,前年殿下被圣上处罚,其实是被棣王陷害。”
“你说什么?”
李琮果然被吸引了,他慢慢坐直身子,一条眯缝眼冒出光来,“我怎么被棣王陷害?”
“就是李庆安在尉迟县被刺杀一案,其实是棣王所为,但是他栽赃给了殿下。”
“李庆安被刺杀?”
李琮已经有些想不起是什么事了,他的头脑已经钝化,过去的很多事情他都记不住了。
“殿下忘了吗?圣上处罚殿下的三个理由,占田过多、涉嫌巫盅,还有就是最重要的刺杀案。”
“哦!”李琮想起来了,就是那件该死的刺杀案,当时他已经万念皆灰,父皇把这个罪名安给他的时候,他没有分辩。
这时李俅也道:“父王,其实占地多并不算什么,哪个亲王公主不占田,那些相国尚书不也一样吗?这个不算什么罪,其次东宫巫盅案,其实明明是虢国夫人弄得鬼,圣上不不知道吗?他心知肚明,却让父王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虢国夫人什么事都没有,这是否公平?我想圣上也不是真为此事责怪父王,关键还是李庆安刺杀案,我看这才是父王获罪的真正原因。”
“小王爷说得对,如果王爷能翻了此案,我看殿下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俅和阎凯一个劝一个拉,饶是李琮愚钝,也听懂了他们的意思,也就是说只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今年才四十三岁,这时,他忽然又想起年轻人有道士给他算过一命,说他在四十三岁时,如果事业没有突破,他极可能就遭遇大灾,这个大灾指的就是死亡。
李琮心中开始害怕起来,他瞥了阎凯一眼,正如阎凯了解他一样,他也同样了解阎凯,如果没有把握和证据,他是不会来给自己说这件事。
“先生有什么证据吗?”
“殿下,万年县县丞是我的好友,他给说过,两名被抓的刺客后来被棣王灭口了,证据也有,我正在找,但殿下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能再向从前那样沉溺于酒色,属下还在收集棣王的其他证据,只要证据充分,殿下不仅能报当年的陷害之仇,而且还能得到东山再起的机会,殿下,你要相信自己啊!”
李琮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又想起了那个道士给他的占卜,四十三岁,他今年就是四十三岁,他可不想死,想到死亡,李琮终于被刺激醒了。
“好吧!这件事我全权交给你们。”
李琮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递给了李俅,道:“这块玉牌可以支配我所有的钱财,你们需要用多少,就拿多少?这一次,你们无论如何要给我成功!”
为了摆脱死亡的宿命,李琮决定压上所有的钱财了。
.........
从李琮的房间出来,李俅叫住了阎凯,“阎先生请留步!”
“小王爷还有事吗?”
“你随我来!”
李俅将阎凯带到一间静室外,他脸一沉,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给我说老实话,李庆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仅仅是想推翻棣王那么简单吗?”
阎凯没有告诉他李庆安真正的目的,他只是说,李庆安想借这件事推翻棣王,借庆王之手来做,但他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住,李俅很快便会知道,如果不及时和他沟通,他说不定还会坏事。
“不瞒小王爷,李庆安的真正目的是想让庆王殿下取代棣王,去安西坐镇,所以他必须要先干掉棣王。
“什么?”李俅大吃一惊,“你是说棣王要去安西坐镇!”
李俅竟没有听说这件事,他还一直以为棣王是争夺东宫的最有力竞争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李俅有些急了。
“我也是听李庆安说起,好像就是昨天才决定,时间很紧迫,李庆安说后天初十,就要举行朝会,如果在此之前不能定下来,或许就来不及了。”
李俅有些呆住了,如果棣王不能入主东宫,那会是谁?荣王、永王还是颖王?他第一次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
黄昏时分,崔光远带着一名随从来到了城外的安西军军营,李庆安早安排了他的亲兵都尉江小年在军营大门口等候着他,江小年见崔光远到来,连忙上前行礼问道:“来人可是崔县令?”
“正是!”
“崔县令快请,我家大将军已经在等候将军了。”
“真是抱歉,我一直在找大将军想要之物,所以晚了一点。”
“哦?不知崔县令找到没有?”
“幸不辱命!”
崔光远拍了拍随身携带的皮囊,笑道:“在这里了。”
“好!崔县令请下马进营。”
崔光远翻身下马,一摆手笑道:“将军请!”
两人先后走进了军营,崔光远虽是县令,但他勇烈好武,一直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带兵打仗,唐朝不像后世,文武分家,大唐武风强盛,文官带兵打仗的情况比比皆是。
他见军营内营帐整齐,士兵们个个膀大腰圆,威风凛凛,走必成行,站必成列,军纪森严,崔光远不由暗暗点头,“果然名不虚传,相比之下,剑南军就要逊色得多,更不用说京城的那些卫军了。
他走到了一座大帐前,江小年大声禀报道:“禀报大将军,崔县令到!”
帐帘一掀,李庆安笑着走了出来,“崔县令可让我们久等了。”
在李庆安的身后,便是前两天的焦点人物邢縡,他感激地向崔光远拱拱手,尽管邢縡的案子已经了结了,但邢縡暂时还不敢回家,他唯恐遭到杨国忠的报复,只有等到事情完全平息,他才能回府,好在他有王氏兄弟为后台,才能保得住他。
尽管李庆安和王珙已经结盟,但他们之间的交情并不深,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之间其实还是一种战略伙伴关系,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盟友,因此,邢縡的重要性便显露出来,正因为邢縡有王氏兄弟的关系,所以他便无形中成了李庆安和王珙之间的一座桥梁。
崔光远见李庆安出来,他连忙要从皮囊中取出李庆安想要的文书,李庆安接过文书,文书有厚厚一叠,他迅速地翻了翻,却没有看见他想要的那张收据。
“大将军是在找这个吧!”
崔光远从怀中取出了一只信封,从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略有些发黄了,李庆安接过信纸,正是提走金州二怪的收据,落款正是棣王的幕僚韩白颜,时间就在尉迟县刺杀案前两个月。
就这张收据,最关键的证据,终于落到自己的手上了,李庆安心中大喜,他连忙收好了这张收据,笑道:“好了,我们今晚不谈公事,只说风月,崔县令请进!”
“大将军请!”
三人走进了大帐,大帐里已经摆了一桌酒席,一名亲兵正在给他们温酒,酒席坐着两人,一个是李庆安的幕僚李泌,崔光远和他认识,他连忙躬身施一礼,道:“李先生,好久不见了!”
李泌站起身回礼笑道:“八年前,我和崔县令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崔县令居然还认识我?李泌惭愧啊!”
“哪里!哪里!李先生少年奇才,记得李先生的还大有人在。”
崔光远笑了笑,他又望向另一人,却一下子愣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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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借刀杀人(下)
另一人头戴小纱帽,身着青衣袍,腰束革带,脚蹬一双乌皮靴,这样的打扮在长安比比皆是,随便一抓都是一大把,所以崔光远进帐时没有注意到他,当崔光远进帐的一瞬间,此人迅速从后帐离去,但还是慢了一步,被崔光远看清了他的侧面。
这个人竟然是前太子李亨,当然,李亨微服出城并不是来陪崔光远喝酒,崔光远不过是六品县令,他哪有资格让李亨来陪他。
李亨是今天下午得到了李俅的消息,棣王居然要去坐镇安西,这个消息令他大吃一惊,迄今为止,他们所作的部署都是针对棣王,不料棣王突然被调走了,让李亨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他心中焦急难当,便微服出城来找李庆安,不料正好遇到这个酒席。
李亨已经离开了,崔光远还站在那里发愣,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在李庆安的军营里看到前任东宫太子,他甚至来不及行礼,李庆安见崔庆安已经看到了李亨,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歉然笑道:“崔县令,本打算今晚陪你夜猎,但临时有事,只能改天了。”
崔光远这才醒悟过来,他连忙道:“哪里!哪里!大将军有事在身,怎能为我废公,说实话,今天是我打扰大将军了。”
李庆安呵呵一笑,对其他两人道:“我们不说这么多了,大家就坐吧!来!崔县令坐我的身旁。”
........
在不远的另一座小帐里,李亨背着手来回踱步,刚才他去找李庆安,却险些被崔光远碰到,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但心中的焦急却令他难以冷静下来,如果父皇不定棣王进东宫,那会是谁?颖王还是永王?而且李庆安从安西归来已经五天了,却一直不来见自己,难道他也认为自己没有希望再入东宫吗?
李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重返东宫,两年多来的冷遇使他尝尽了失去权力的痛苦,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在权力斗争中销声匿迹,无论如何,他要搏这一把。
这时,帐帘一掀,李庆安走了进来,笑道:“让殿下久等了!”
“你不去陪客人吃饭吗?”李亨问道。
“他们在陪他,我还是来见殿下。”
“可他是杨国忠的人,你怎么.....”
李庆安见李亨眼中充满疑虑,便笑着解释道:“他在刺杀案中背叛了杨国忠,杨国忠已不容他,他便来投靠我。”
“可是他看到了我,他会不会借此向杨国忠邀赏呢?”
李亨有些担心,如果他私自来见李庆安之事被父皇知晓,恐怕又会惹出事端来,做了这么多年的憋屈太子,养成了他谨慎小心的习惯,他知道崔光远是杨国忠提拔的,但他并不知道崔光远背叛杨国忠的程度,唯恐崔光远跑去向杨国忠告密。
这一点李庆安也想到了,不过崔光远既然来他军营吃饭,还带来了他需要的证据,那杨国忠还能再原谅此人吗?
“殿下放心,他若敢向杨国忠告密,我同样也饶不了他。”
担心归担心,李亨也没有办法了,他只得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问道:“你为什么回来五天了,一直不来见我?”
李庆安连忙解释道:“殿下也应该知道,我一回来便遭遇到了裴晓擅自拦截朝中奏折,导致我入城式被迫取消,本来我是打算在入城式中力挺太子,可惜计划不如变化,紧接着便发生了棣王遇刺,朝中气氛格外紧张,在这种情况下臣不敢妄动,以免使殿下蒙疑,然后我便被邢縡卷进刺杀案中,这些殿下相必也知道,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时间。”
“是吗?”李亨冷笑一声道:“可是你倒有时间去李林甫府中饮酒,你可以给我解释解释。”
现在支持他李亨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李庆安是唯一有权势之人,也是李亨寄予最大的希望所在,他最害怕李庆安也放弃他,那他真的就成孤家寡人了,他此时就仿佛一个深宅里的怨妇,心中既盼望李庆安能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可是又对他充满了怀疑。
李庆安听出他口气中的不满,便叹口气道:“殿下以为我是去李林甫的府中饮酒作乐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李庆安挺直了腰道:“殿下,李林甫不过是牵线人,我去他府中是去见王珙了,殿下明白吗?”
“王珙?”李亨忽然明白了,原来李庆安竟和王珙联手了,他当然知道王珙也是朝中极有权势之人,身兼二十余职,他的权力甚至超过了杨慎衿和陈希烈,如果李庆安和此人结盟,那会不会王珙也转而支持自己?应该有这个可能。
想到这,李亨的脸上渐渐变得和缓起来,他笑了笑,便柔声道:“李将军,我确实没有想到棣王会被调去安西,今天下午听李俅说起,所以我心急如焚,请原谅我刚才话语中的无礼。”
李庆安淡淡一笑,李亨居然向自己道歉了,如果时间再倒回两年,他身为东宫太子,怎么可能会向他李庆安道歉,那时,他只会认为自己是在巴结他、投靠他,而绝不会垂下高贵的头颅向自己低头。
尽管李庆安是支持李亨,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李亨惟命是从,那不过是他的一个姿态,从一开始加入东宫党,他就动机不纯,当时他不过是李林甫的一枚棋子,他也不是读圣贤书之人,什么君为臣纲,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类的思想,他统统没有,他只有对权力的渴望,只有不断膨胀的野心。
这就是他不想让李亨去安西坐镇,反倒看上庆王李琮的原因,他早就看出李亨是个不甘平寂的人,如果让他去了安西,那只会是安西的不幸,只会是他李庆安的掣肘。
但李亨对他有用,尤其当他已得知,李隆基真正想立的东宫太子,竟然是皇长孙,李亨便奇货可居了。
“殿下,其实我虽然没有来探望殿下,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关心殿下,恰恰相反,我无时无刻都在考虑如何让殿下重返东宫,甚至我最初对付杨国忠和棣王的目的也就在于此,不过就算殿下今晚不来,我也会去找殿下,我要向殿下报告一个重大的消息。”
“什么重大的消息?”
李亨立刻坐直了身子,凭一种本能,他隐隐猜到李庆安要说的事极可能就是东宫之争。
“殿下,我听说圣上已经内定了东宫之主。”
李庆安这句话就仿佛千斤巨力,一下子将李亨推下了寒冷的冰窟,李庆安这样说,那肯定不是他了,李亨心中苦涩到了极点,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半天他才软弱地低声道:“内定了谁?”
李庆安微微笑道:“事情没有那么坏?殿下不妨猜一猜。”
“永王吗?”
永王李璘是李隆基的十六子,和李亨是同母胞弟,从小就是李亨带大,如果是他被定为东宫太子,那确实不算一件太坏的事,至少将来他会关照自己的子嗣。
李庆安摇了摇头,他见李亨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便不想再瞒他,笑道:“殿下想不到吧!是皇长孙。”
“俶儿?”
李亨惊呆了,他确实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自己儿子,父皇居然会立孙子来继承皇位,这是为什么?
他头脑中白茫茫一片,仿佛停止了思维,他也不知自己是喜还是悲,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殿下!殿下!”
李庆安低声叫醒了他,李亨的魂飞了回来,他一把抓住李庆安的手腕,急问道:“你这个消息可靠吗?”
“是高力士告诉我,李林甫也是这样认为。”
既然高力士和李林甫都这样认为,那这个消息就不会错了,一种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涌进了李亨的心中,刚才还惨白的脸色立刻变得神采奕奕,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竟然要做皇太孙,那将来他就是太上皇了,尽管李亨心中还是有些遗憾,毕竟太上皇没有皇帝的权力,但这总比他的兄弟入住东宫要好得太多,他也知道,自己重返东宫是多么难,除了李庆安外,再没有重臣支持,而且李庆安又远在安西,这下儿子能入东宫,他也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李亨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眉开眼笑问道:“李将军,你认为俶儿入主东宫的把握有多大?”
李庆安却表现得相当冷静,他笑了笑道:“如果殿下能严守秘密,不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枕边人,那我认为有七成把握,想反,如果知道的人太多,便立刻会有人从中破坏阻挠,想方设法中伤长孙,那么把握就只剩下三成。”
李亨当然明白李庆安的意思,东宫之争已经两年多,越到最后时刻,斗争就越会惨烈,可以说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那他能为儿子做点什么,李亨想了半天,除了保密之外,他还能给儿子提供钱物,当年李庆安献给他的五万两黄金还有大半没有用,除此之外,似乎他也无能为力了,李亨瞥了李庆安一眼,他忽然暗骂自己一声,他怎么把李庆安给忘了,如果他肯支持儿子,那儿子的实力将大大增强,李庆安是支持他不错,但不代表他就支持自己的儿子。
李亨连忙站起身,给李庆安深深施了一礼,“恳求李将军能继续支持吾子,李亨感激不尽。”
李庆安也还礼道:“请殿下放心,无论是殿下还是皇长孙,李庆安都将尽心竭力效忠。”
........
秘密会见了李庆安后,李亨便离开军营悄悄返回了长安城,崔光远也早一步先走了,此时离亥时已经不到半个时辰了,长安城外渐渐安静下来,行人匆匆往家里赶路,很快长安的大街小巷便空无一人。
永福坊内的娑罗巷口,一辆轻便的马车依然停在巷子口,这时,一座小院的门开了,艳治的中年妇人将孙孺人和她的丫鬟从小院里送了出来。
“夫人就按照我教你的方法来做,每三天放一片,不出十天,他的心就永远属于你,这是我给夫人承诺。”
孙孺人点点头笑道:“如果有效,我再加倍报答五姑。”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纸包放好了,这才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马车调转头,向棣王府驶去,中年妇人伸长脖子,一直望她消失了,这才从怀中摸出两锭黄澄澄的金子,眼睛都瞪得发亮了,她连忙走回院子,院门吱嘎一声关上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整个娑罗巷口附近完全安静下来,再没有一个行人,忽然,从对面巷子里出来了十几条黑影,他们动作迅捷,身轻如猿猴,轻轻一跃便翻进了院墙。
片刻,只听房间内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叫声,再没有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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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轰隆隆的鼓声敲响了,关闭坊门和城门的时间到了,开始有大群金吾卫上街巡查,就在鼓声即将停止之际,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停在了庆王府前,李俅推开车门,大步向府中走去,口中吩咐道:“今天晚上不准赌博喝酒,当值之人不得懈怠,不当值的早点关门黑灯,若有胆敢闹事之人,一律杖打五十,赶到庄园去。”
他快步走进大门,又问道:“父王睡了没有?”
管家连忙道:“王爷还在书房,和阎先生在一起。”
“哦!他的动作倒是挺快。”李俅笑了一声,直接向内宅走去。
书房内灯火通明,屋角的香炉袅袅冒着青烟,房间充满了令人头脑清醒的异香,这是李琮遏制自己的困意的一种办法,他人太胖,天一擦黑,他便会昏昏睡去,这几年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但今晚他不能睡,他的幕僚阎凯和儿子李俅先后传来消息,都有重大发现,他便强忍着睡意,等他们二人到来。
阎凯已经先一步到了,他将一张发黄的信纸放在李琮面前,这张信纸自然就是崔光远从长安县堆成小山般的卷宗里找到的那份证据了。
“殿下,这个韩白颜便是棣王的幕僚了,是一个厉害的人物,民间的侠客豪强都称他为白面先生,此人曾经替棣王网络了数以百计的杀手异人,金州二怪便是其中之一,天宝七年,他们被韩白颜从万年县狱中买走,这张收据便是他当时和狱丞达成的一份协议,殿下看见没有,写得清清楚楚,以一千贯买走金州二怪,还有韩白颜的亲笔签名,本来这是私下签的契约,但狱丞害怕出事,便将它保留下来,我今天花了二千贯将它买到手,现在它就是棣王刺杀李庆安的证据。”
其实不用醒脑香,李琮也没有困意了,眼前的证据使他异常兴奋,他一遍一遍地读着这份契约,忽然,他眉头一皱道:“那怎么能证明金州二怪参与了刺杀李庆安?”
“殿下不用担心,当时金州二怪被李庆安抓住了,送回京城,他们在御史台留有口供,承认自己的身份和刺杀李庆安,只是他们不知道幕后者是谁,他们被转到大理寺后不久便被灭口了。”
“这个混蛋!”
李琮咬牙切齿道:“当年竟敢栽赃给我,害得我沦落至今,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一次我非要他也尝一尝面壁思过的滋味。”
阎凯也冷笑道:“殿下不用急,我听说小王爷也发现了棣王的把柄,不如我们双管齐下,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嗯!说得好。”
李琮点点头,他看了看更漏,不悦道:“俅儿怎么还不来?马上就要关坊门了。”
“父王,我来了!”外面传来了李俅的声音。
他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孩儿参见父王。”
“免礼!你可发现了什么把柄?”
李俅笑道:“回禀父王,孩儿确实发现了棣王的把柄,这个棣王有一个宠爱的孺人,竟然去找一个巫婆求媚,孩儿今天找到了这个巫婆,得到了确切消息。”
说到这,他附耳在李琮耳边低语了几句,李琮惊讶道:“他真会这样吗?”
李俅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东西必然就在他身上。”
“好!我明天就去向父皇告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俅却笑道:“父王,我的意思是,求媚这件事父王就不要出面了。”
李琮愕然,“这是为何?”
“父王想一想,刺杀李庆安案是父王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所以父王这两年一直在调查真相,可他孺人求媚这件事,就有点刻意而为,父王去说似乎就有设套的嫌疑,我的意思是,最好让他身边人去告发,这样才不会让圣上起疑心。”
李琮低头想了半天,道:“可是他身边人谁会告他,都是靠他吃饭。”
李俅笑了,“父王,我听说伺候他起居的宦官张奉恩和他关系极为恶劣,一般而言,这种事情就是大宦官的职责,他如果不汇报,就是他失职,不如把这个情报泄露给他,再贿以他重赂,他自然会出头揭发。”
“妙极!”旁边的阎凯双拳一击笑道:“如果殿下告了棣王,圣上必然会找张奉恩来对质,这时他再揭发出棣王的隐秘,我估计棣王纵有三张嘴也说不清了,这番绝对死定!”
李琮看看阎凯,又看看李俅,他的思路完全被这二人牵制住了,他点了点,兴奋地道:“就照你们说的办,这就叫借刀杀人,明天一早俅儿就去找张奉恩,如果成功,我下午就去兴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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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棣王就是这么被干掉的,双倍最后一个小时,老高再求月票)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双管齐下
次日是休朝日,唐朝不是七天星期制,它是以旬日为一轮,旬日便是休息天,这一天百官休朝一日,各种朝务政事都停止了,忙碌了九天,百官们疲惫不堪,都躲在家中享受这难得的一天闲暇。
但对于大唐皇帝李隆基,旬日却没有什么意义,他几乎每天都在休闲之中,只有特殊情况发生,他才会出面解决问题。
今天便是有特殊情况,中午,他接到了长子琮奉上了一本奏折,确切说,是一本鸣冤告状书,他要推翻发生在两年前的一桩冤案,两年前,时任河南道观察使的李庆安在尉迟县遇刺,五十多名刺客被杀,当时留在现场的证据,都确凿地证明了这起刺杀案是庆王李琮在幕后策划,当时,李琮在汴州吞并土地的案子也同时爆发,为了平息众怒,李隆基便没有深查刺杀案,直接将它算在李琮的头上,李琮因此被削去一切职务,在家闭门思过一年。
时间已经渐渐过去了两年,李隆基也几乎忘记了此事,但就在棣王被刺几天后,庆王李琮突然抛出了翻案的请求,这令李隆基很惊讶,他惊讶不是案件本身,而是李琮选择的时机非常微妙,也就是杨国忠和李庆安在兴庆宫争锋后的第三天。
杨国忠和李庆安的争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棣王刺杀案极可能是做伪,至少李隆基已经猜到了一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庆王突然翻案了,李隆基也不得不感叹庆王的时机把握之巧妙。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李隆基有些记不清了,他又命人找出了当时的报告,他开始渐渐地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当时他接到调查报告时便有怀疑,哪有刺客把幕后者的身份带到现场的道理,庆王府的腰牌,刺杀的刀柄上刻有庆王字样,这些证据都是极为荒谬,还有两个活捉的刺客被灭口,也不了了之,只是为了杀一儆百,平息众怒,他才用长子李琮来做牺牲品,这件案子沉疴了两年,现在居然又被翻起来了,李隆基不由陷入了沉思。
难道长子一直隐忍了两年?一直在等待机会?看样子很像,李琮在奏折中直指是棣王嫁祸给他,而且还有证据,那两个唯一能确认身份的刺客就是棣王幕僚从监狱中买走,还有当时留下了契约。
李隆基在慢慢翻看着这本奏折,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知道长子极可能是被冤枉的,但没想到又是棣王,他已经两次策划刺杀案了。
“砰!”一声,李隆基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低声骂道:“胆大妄为!”
他收起奏折,立刻下旨道:“宣朕的旨意,速召庆王、棣王入宫。”
半个时辰后,庆王和棣王先后来到了兴庆殿,李琮为今天的会见做了精心地准备,他也知道,今天或将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他的父皇已经两年没有见他了,如果他再不发出声音,大唐政局就将再也没有他的机会。
李琮这两年养得肥胖无比,但为了在父皇面前掩盖他的肥胖,他用了整整一个时辰进行化妆,用清冷的胭脂将他脸上的油脂色抹掉,戴上深色的纱帽,又换上一件宽松的长袍,这样,他便显得略瘦一点,至少没有那种令人恐怖的肥胖了。
但他走路成了问题,他已经无法再独立走路了,他的腿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必须要人搀扶,这一点却无法掩饰。
两名宦官将李琮扶了进来,他一进殿门便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父皇,孩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几乎是爬到李隆基的脚边,拼命磕头,“孩儿这两年每天都在思念父皇啊!”
尽管他的情感流露有些夸张,但这样一来,却掩盖住了他无法走路的问题,而且留给李隆基的第一印象不是肥胖,而是舐犊之情。
李隆基望着自己这个长子,鼻子也有些微酸,从小他就不是很喜欢这个长子,他的资质平庸,承担不了李隆基对他的太多期望,他贪吃喜玩,在次子瑛的聪颖好学的映衬下显得黯淡无光,因此他注定成不了大唐帝国的继承者。
可如果把所有政治因素都去掉,李隆基却又发现了这个儿子的可爱之处,他没有狡黠的头脑,他的愚钝使他没有兄弟的那么多心机,次子瑛虽然聪颖,却没有为人子的感情,三子亨的懦弱中又隐藏着野心,而长子琮虽然愚钝,却有儿子对父亲的亲情,亲情,李隆基到了晚年,才开始渐渐感悟到亲情的重要。
如果不是从太子的角度考虑,长子琮还是个好儿子,想到自己两年前冤枉了他,李隆基心中也不由暗暗内疚,他当然知道儿子好吃的毛病,身体肥胖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天下有哪个父母会嫌弃自己儿女长得肥胖的?
“琮儿,你起来吧!”
李隆基给旁边宦官使了个眼色,立刻上来两名宦官将李琮扶了起来,李隆基又让人拿一个软墩给他坐下。
他见儿子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心中更软了几分,便笑道:“吾儿这两年在府中过得如何?”
“父皇,儿子自知罪孽深重,这两年在家闭门思过,不敢出门一步。”
李隆基点了点头,“光思过可不行,关键还要看行动,朕听说你将河南、江淮的土地都散给了无地贫农,朕感到很欣慰,你也终于有长进了,知道不可竭泽而渔。”
李琮一愣,他几时把土地给无地农民了?怎么可能!他辛辛苦苦聚集的土地怎么可能再还回去?李琮一转念,忽然明白了,一定是他儿子李俅的私下所为,去年他就劝自己放弃一部分土地,结果被自己狠狠打一顿,一定是他了,只有他才能放出自己的土地。
李琮心中一阵大骂,可在父皇面前,他却不敢表现出现出来,他连忙道:“这就是儿臣思过的结果,儿臣之过就在于贪心,从小父皇分梨,儿臣就会多吃两个,这个毛病一直延续到今天,变成了贪土地,自从父皇责骂儿臣后,儿臣痛定思痛,才终于明白,国以民为本的道理,儿臣愿意再献出粮米,以解各地灾情。”
在吞并土地上,李琮并不愚笨,他生怕父皇再让他捐出土地,便先下手为强,表示自己愿意捐粮米,而不谈土地。
李隆基显然没有看透儿子这个小心眼,他欣慰地笑道:“吾儿果然长进了。”
这时,棣王李琰也走进了大殿,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前两天他心乱成一团,杨国忠抓捕邢縡意外失手,导致他的刺杀阴谋有败露的危险,尽管杨国忠信誓旦旦说没有出卖他,但李琰却总感觉父皇已经知道了真相,否则不会剥夺他继承东宫的机会,转而让他去安西。
刚开始,去安西之事令他沮丧不已,但他的幕僚劝他,去安西也是培养自己势力的千载良机,李琰也开始动心了,安西土地广袤,面积之大不亚于大唐,如果他能拥有甲兵数十万,一旦中原局势混乱,他便立刻宣兵而入,未必没有重入帝位的机会,为此,他的心又开始盘算起来,如何才能将李庆安赶走,让自己的人接任安西节度使,这是他实拥安西的第一步。
这两天他一直在和幕僚商量此事,不料李隆基却忽然宣他进宫,在紧张之余,他也隐隐猜到,或许是正式任命他为陇右道诸藩安抚大使了。
李琰走进大殿,一眼便看见了庆王李琮,他心中不由一怔,已经两年没有看见他了,他怎么又出现了?
他不及多想,连忙上前给父皇跪下,“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万岁!”
“你真的希望我长命百岁吗?”李隆基冷冷问道。
李琰吓得一哆嗦,慌忙道:“父皇为何这样问,儿臣怎么会不希望父皇长命百岁,这是儿臣唯一的愿望。”
“虚伪!虚伪之极!”
李隆基怒不可遏,他越来越难以克制住内心的愤怒了,他想着这个儿子为了入主东宫,竟然采用如此卑劣的刺杀手段,如果他真的得逞,那他会不会发动政变,将自己推翻呢?极有可能,他不是敢在自己面前发动刺杀案吗?这个儿子长得仪表堂堂,高大威风,心肠竟如此歹毒!
李琰心惊胆战,颤抖着声音道:“父皇....这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李隆基刷地将韩白颜的密约扔给他,“你自己看看吧!你做的好事!”
李琰慌忙拾起这张纸,他的头嗡的一下大了,两年前的那件事,居然暴露了,他额头上汗珠滚下,又偷偷瞥了李琮一眼,见他满脸怒容,他忽然一咬牙,磕了一个头道:“这件事是儿臣的属下擅自所为,儿臣实不知情。”
李隆基见他在这个时候还要狡辩,不由更加怒火高炽,本来他在兴庆殿这样的内殿来处理这件事,就是不想家丑外扬,如果李琰磕头认罪了,他就处罚一下,也就罢了,不料这个儿子竟然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李隆基有些出离愤怒了。
他怒极反笑,“好!好!好一个你不知情,一句话就推得干干净净,是!朕没有你的证据,所以无法定你的罪,但朕有家法,朕用家法就无须证据,来人!”
立刻上来数十名侍卫,李隆基一指李琰,恨声道:“把这个逆子给朕拉下去,杖责五十棍,看他还嘴不嘴硬!”
侍卫们如狼似虎将李琰拖了下去,李琰吓得大喊:“父皇,儿臣知错,饶了我吧!”
“给朕狠狠打!不准轻饶,谁敢轻饶朕就杀了谁!”李隆基咆哮着吼道。
这时,李琮连忙道:“父皇,儿臣给四弟求个情,这件事或许真和四弟无关。”
“什么无关,这明明就是他所为!还想抵赖,朕居然有这样的儿子?”
李隆基余怒未解,又令道:“传中官张奉恩!”
李琮心中一跳,果然来了。
张奉恩得到李琮的重贿,知道今天自己会上场,便早早地等候在兴庆宫外面,当李隆基一宣他上殿,他立刻便走了进来。
“老奴张奉恩叩见圣上!”
“张奉恩,你可知罪?”
“老奴曾经劝过棣王,让他不要过于宠爱内室,他不听,才得今日之祸,老奴确实有罪。”
李隆基一愣,“你在说什么?”
张奉恩也愣了,连忙道:“陛下不是因为巫盅罪而处罚棣王吗?”
“等一等!”
李隆基忽然听出了端倪,他欠身问道:“你给朕说说清楚,什么巫盅,朕一点也不知道。”
“原来陛下不知道,老奴正要向陛下禀报。”
“你说!”
李隆基按了按腰带,让自己的火气克制一点,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真是罪孽深重了。
“陛下,老奴被棣王冷落,他对外之事老奴一点不知,但他府内之事,老奴却听到一点耳闻,老奴听说他迷信巫盅,时时刻刻都在作巫。”
旁边李琮愣住了,他原以为张奉恩会说孺人争媚下巫,没想到张奉恩根本就不提孺人,目标直指棣王,心狠手辣更胜自己。
李隆基克制住滔天的怒火,问道:“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陛下若不信,可以看一看他的靴中。”
“来人!把逆子给朕带回来。”
五十棍已经打完了,李琰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浸透了裤子,他趴在软榻上被抬进来,话都说不出来了。
“父皇,儿臣知罪!”他低微着声音道。
李隆基却没有罢手之意,立刻令道:“脱下他的靴,看看他的靴里有什么?”
几名宦官上前脱掉了李琰的乌皮靴,一名宦官忽然高声道:“陛下,靴里有巫帖。”
“给朕拿上来!”
李隆基望着盘子里的写满了咒语的巫盅图,气得浑身发抖,自从两年前的东宫巫盅案后,他对巫术恨之入骨,曾不止严禁巫术,皇亲国戚者若涉巫盅,一律以重罪论处,他反反复复警告,却没想到今天在他的另一个儿子靴中搜出了此物。
“好啊!朕的好儿子,你带着巫盅进殿了,朕真没想到,朕的儿子竟如此孝顺。”
李隆基声音很低沉,他心中起了一丝杀机。
李琰见自己的靴子里竟然有巫盅,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完了,兄弟相残,打一顿或许就算了,但涉及巫盅,父皇是无论如何不会饶恕自己了。
他心中万念皆灰,垂泪道:“父皇请容儿臣说一句,儿臣便引颈就死。”
“你说!”
“儿臣与韦妃失和,宠爱二孺人,二孺人争宠不断,这恐怕是她们求媚所为,儿臣实不知情,皇天在上,儿臣若有半句虚言,可任天雷劈杀。”
“哼!”李隆基哼了一声,“朕就知道,你肯定又是不知情,反正所有的事情你都是不知情,要么是下属擅自所为,要么是宠姬争媚,都和你无关,所以朕就不能处罚你,你就继续挖空心思争夺东宫,对吗?”
李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他还能说什么?连发誓父皇都不信了,还有什么可以解释,他心中充满了悲叹,所有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静静等候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这时,李琮跪了下来,泣道:“儿臣愿为兄弟分一半罪责,兄弟如手足,手足断、不可续,求父皇饶他一命!”
李隆基看了他半晌,便叹一口气道:“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朕就饶他一命。”
他一指李琰令道:“将他拘于鹰狗坊,永世不得出门!”
“谢父皇不杀之恩!谢大哥求情!”
李琰在嚎啕大哭声中被抬下去了,这时,李隆基看了一眼李琮,点点头赞道:“你很好,不愧是长兄,虽然愚钝,却有长兄的心胸,朕上次确实是冤枉了你。”
李琮心中一阵酸楚,他呜咽着垂泪道:“儿臣只恨不能替父皇分忧,长得这么肥胖。”
李隆基微微笑道:“肥胖是因为你缺乏骑射运动,朕要给你一个骑射的机会。”
他沉思了片刻,本来是命李琰去安西,现在李琰犯罪,只得取消了,自己长子能在这么关键时刻出手,说明他也不是很愚钝,或者是他手下人的建议,但也说明他善于听计,这就是一个优点,让他去安西倒正好,长子在京,反而不利用长孙继位,将长子调走,为长孙入东宫创造条件。
想到这,他缓缓道:“开元四年,你遥领安西大都护,充安抚陇右诸蕃大使;开元十五年,你遥领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大使,现在你诸职被革,朕准备继续任命你为安抚陇右道诸蕃大使,赴龟兹实任,你可愿意去?”
李琮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愣了半天,万般无奈,只得磕头谢恩道:“儿臣谢父皇信任,愿替父皇分忧!”
“那好,明天朝会,朕会正式任命你新职,琮儿,你不要小瞧了安西,朕会对安西进行一系列的安排,明天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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