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韩国夫人
不等李庆安起身,杨花花几步便先走了进去,沉香亭里,三姐妹都坐直了身子,杨玉环坐在正位,后面站着一群宫女宦官,在旁边侧位上坐着秦国夫人杨玉珮和韩国夫人杨玉珠,杨玉珮脸色淡然,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倒是杨玉珠,一对柳叶眉都要拧成了鸡毛掸子,目光中透出一种不屑和尖刻。
虽然李庆安升官当上了庭州都督,但在杨家眼里,一州都督也不过是芝麻官而已。
这时脚步声响,进来的居然是刚刚发怒离开的杨花花,杨玉环大喜,连忙上前道:“三姐,你能回来太好了,都是自己姐妹,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杨花花冷冷瞥了一眼杨玉珠道:“四妹,我是给你面子,否则打死我也不会回头。”
杨玉珠的心思此时已经不在杨花花身上了,她探头向门外望去,她心里也有点好奇,这个在长安广为流传的李庆安到底是什么样子?上次杨花花过寿,她生病没有来,竟从没有见过李庆安。
杨花花一言不发地坐在大姐身旁,目光冷然地斜睨着杨玉珠,这个连侍女买一双袜子都要过问吝啬女人,李庆安会看上她的女儿?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变得矫健有力,人影一闪,李庆安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名宫廷侍卫,李庆安单膝跪下,施一军礼道:“臣李庆安,参见娘娘。”
杨玉环一剪秋水中露出盈盈笑意,李庆安曾当过她的掷壶师傅,虽然只有短短半天时间,但李庆安给她留下的印象,却一直令她难以忘怀。
“庆安将军,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回禀娘娘,臣先去了江都,后来又去了陇右,一直不在京中。”
“陇右之战将军辛苦了,本宫有件事想问问将军,不知将军能否方便回答?”
“娘娘请问,庆安知无不答。”
“将军不要这么紧张,在我这里,不会谈军国大事。”
杨玉环笑了笑,柔声问道:“庆安将军,我听人说你尚未婚配,那可有定亲?”
“微臣从小订了一门亲,后来女方搬家去了蜀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哦!那你可想去找她?”
“微臣没有时间,但我祖父临终前曾再三嘱咐,对方对我家有恩,大丈夫立于世间,有恩当回报。”
李庆安心中冷笑了一声,让他娶杨家的女儿,做梦吧!
杨玉环眼中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但她并不放弃,只要李庆安没有成婚就行,至于从小定了亲,那个是可以取消,关键是自己二姐要愿意,想到这,她一双美目向二姐瞟去。
杨玉珠从李庆安进门起,便开始仔细观察他了,李庆安身材高大魁梧,目光深邃,面廓刚硬有力,充满了一种男子汉的魅力,让杨玉珠的眼睛不由一亮,李庆安这种年轻、英武,充满了蓬勃朝气的感觉,让她心动了,这个年轻男子若真做了她的女婿,其实也蛮不错。
杨玉珠今年还不到三十三岁,也算是个年轻少妇,心中还有几分对异性的憧憬,她也曾见过几个边将,在她记忆中,这些边关将领饱受风吹日晒,个个粗鲁无礼、面目凶恶,要么是橘子皮脸孔,要么是酒糟大鼻子,让她生出一种生理上的排斥,所以杨玉环提出把她女儿许给李庆安时,她才那么反应激烈,可当她见了李庆安本人,她立刻动心了,莫说是嫁女,若她云英未嫁,她也.....
她本来是不想多问一句,但现在她已经忘了刚才的想法,杨玉珠笑着接口问道:“庆安将军,请问你父亲在何处高就?”
“夫人,李庆安不过是一介庶民,父母早逝,我从小随祖父去安西谋生。”
“原来是这样!”
杨玉珠沉吟一下又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爵位?”
“我现在是晋昌县侯。”
杨玉珠心中有些踌躇,李庆安的外表让她很满意,爵位也还可以,就是他出身有些卑贱,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杨花花在一旁喝茶,一言不发,她心中对杨玉珠充满了鄙夷,还说自己在外面找男人,可她刚才见到李庆安时眼中闪出的热度,不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还一本正经地教训自己,哼!
而另一个旁观者是大姐杨玉珮,本来二妹选女婿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身体不好,也没有精神过问这么多事,如果换一个人,她压根就不想说什么,但四妹选的偏偏是李庆安,听说几个族兄都对他恨之入骨,那就说明他是杨家的政敌,杨玉珮虽然不懂政治,但也明白祸水不能内引,这件事搞不好会让杨家内部分裂。
她心中十分警惕,可当作四妹的面她不好说什么,便咳嗽一声笑道:“我刚想起一事,大哥让我们中午去他府上相聚,说有要事相商,现在时辰已经到了,二妹、三妹,我们走吧!”
杨花花巴不得相亲之事不了了之,便起身道:“大哥好像很着急,咱们不能耽误了,快走吧!”
杨玉珠也想再和丈夫商量一下,便也站起身对杨玉环笑道:“四妹,那我们先走了。”
“你们....”
杨玉环见三个姐姐起身都要走,她只得叹了口气,“你们去吧!代我向大哥问好。”
杨玉环心里很乱,从前她们姐妹情同一心,过新年做一件衣服,总是大姐先穿,然后是二姐,然后是三姐,最后到自己,可最后到自己手上时,衣服还和新的一样,姐姐们都舍不得穿,都想着留给妹妹,那时家里虽穷,但那种温馨和睦让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现在富贵了,可姐妹们之间却再也不像从一条心了,哎!这是为什么?
杨玉环低头黯然伤神,这时李庆安道:“娘娘,若没有什么事,微臣告退了。”
杨玉环这才惊醒,李庆安还在旁边呢!她歉然笑了笑,柔声道:“李将军,今天我请你来,其实是想把我二姐的女儿凝碧许亲给你,不料你竟定了亲,是我鲁莽了。”
李庆安想了想道:“回禀娘娘,其实微臣并没有什么从小定亲,刚才微臣在外面听见了韩国夫人的话,临时想出的借口。”
杨玉环一愣,“难道李将军不愿意吗?”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娘娘是个良善之人,所以不想欺骗娘娘,说实话,我不愿意!”
杨玉环凝视着李庆安,半晌才问道:“为什么不愿意?”
李庆安咬了一下嘴唇道:“娘娘,我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韩国夫人的女儿或许美若天仙,可让我娶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就算她再美,我也绝不娶她。”
杨玉环低低叹了口气,“李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凝碧是我最喜欢的姨侄女,我一直就想给她找一个最好的夫婿,我便想到了你,你曾教我半日掷壶,算是我的师傅,连圣上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年轻有为,是大唐的栋梁之才,我便觉得你就是最合适凝碧的夫婿,没想到.....哎!算了,李将军,我不会勉强你。”
“谢娘娘理解,庆安告辞了。”
李庆安躬身行了一礼,慢慢退下去了。
杨玉环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远方龙池的一波粼粼碧水,今天她的心很乱,从姐妹生隙到李庆安的婉拒,她不由想到了自己,她十七岁被选为寿王妃,夫妻恩爱甜蜜,但好景不长,几年后,她被逼出家做了女道士太真,然后便摇身成为贵妃,后宫之首,三郎虽然对她百般宠爱,对她娘家更是无以复加的恩宠,但她总觉得她的生活中还缺了点什么,她从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可是今天李庆安的断然拒绝却拨动了她那根已快生锈的心弦:‘让我娶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就算她再美,我也绝不娶她。’
就是这句铿锵有力的话让她心乱了,李庆安绝不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可是她呢?她能绝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吗?
.........
韩国夫人杨玉珠没有立即去大哥杨锜的府中,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家,她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李庆安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另一方面李庆安的家世又让她有些踌躇,这种时候,她一般都会和丈夫商量。
杨玉珠的丈夫叫崔峋,官拜秘书少监,崔峋原本只是县衙里的小吏,因凭妻贵,竟一步登天,做到了秘书少监,这就像一个叫花子忽然捡到一件上好锦袍一样,穿起来怎么也不像那么回事,袍子虽然簇新,但头发上还粘着稻草,脚下还穿着草鞋。
表现在朝中,是他难以处理大事,屡屡抱病在家,朝廷允许官员一年最多请百天假,他要请九十九天,也不在乎扣那点俸料,在家里他也有些旧习惯未改,那就是从前手头拮据惯了,养成他节俭的习惯,这倒和他妻子杨玉珠有着共同之处。
说得好听一点,叫做节俭,可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吝啬,节俭和吝啬之间的区别是对己对人,节俭是自己和下人一样,都穿布衣、吃粗粮,把节约下来的钱捐给穷人,这是美德:但吝啬就是自己大鱼大肉、锦衣玉食,而对下人却是粗布糙米,赏根针还嫌多。
这夫妻俩无疑是属于后者,他们二人生活奢侈,杨玉珠头上珠翠,身上丝衣,脸上脂粉,这些加起来,每年耗费不下万贯,而崔峋喜欢收集田产,他这几年收集的田产,赏给十个亲王作永业田都还嫌多。
可就是这么一个大富贵人家,他们家的贴身伺候丫鬟买双袜子都有严格的规定,只准买最便宜的粗麻白袜,一年最多两双,且买新必须交旧,旧的若没坏,则浆洗后赏赐给庄园里的奴婢。
夫妻俩有个宝贝女儿,叫崔凝碧,长相一般,但心却比天高,夫妻俩一心想把她嫁入宗室,不仅光宗耀祖,而且宗室大多是豪门巨富,至于嫁给名门世家,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有一种麻雀见到凤凰的自惭形秽。
今天崔峋照例请病假在家,他正盘算着去年河东旱灾,或许田产便宜,可以去收集一点,这时,妻子杨玉珠匆匆跑了进来,拍掌便道:“崔郎,有急事商议。”
崔峋放下手中笔笑道:“娘子,什么事?”
“是这样,我四妹想给凝碧说一门亲事。”
杨玉珠便将李庆安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觉得这个人还行,但一时拿不定主意,想来问问你,你看他行与不行?”
崔峋不像妻子那样孤陋寡闻,他还是有点见识,眉头一皱道:“这个人还不错,早朝时被封为北庭节度副使,上面无正,实际上掌北庭大权,有高力士做后台,不过他家境不富,俸禄我就不说了,他两次受封赏的银绢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余贯,听说此人出手阔绰,我估计他手上的银绢已经没有多少了,咱们家也不可能给多少陪嫁,我就怕凝碧嫁过去跟他受苦,夫家不殷实,哪有娘家倒贴钱的道理?”
杨玉珠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而且听说他出身低微,父母都是庶民,咱们的背景也不是很高,总不能找一个还不如咱们的人家吧!”
杨玉珠本来是心有所动,可当李庆安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慢慢淡化后,她便冷静下来,还是觉得这门亲事不理想,她一心想让女儿嫁入宗室,实在不行,嫁名门世家也可以,偏偏嫁给李庆安这种边将,女儿还要跟去西域受苦,她心中开始不愿意了。
“我说崔郎,这件事就当没发生,咱们也别跟女儿说,省得她想东想西。”
她话音刚落,门忽然动了一下,“不好!”杨玉珠忽然反应过来,女儿一定在外面偷听,她一步上前拉开了门,果然是女儿崔凝碧站在门外,她脸胀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她见到母亲,不由忸怩地问道:“娘,真是安西的李庆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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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上元观灯(上)
平庆安专出门。丑明珠满脸焦急。便笑道!“明珠。你您。蝶益我在这里?”
明珠终于找到了李庆安,她不由心花怒放,跳过来抓住他的胳膊道:“我到处找你,找了一个下午了,我就猜你可能会在这里,果然被我猜对了!”
“你找我做什么?”
“我的笨大哥啊!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上元夜啊!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不想陪我姐姐去观灯吗?”
“是你姐姐让你来的?”
“她!”明珠小嘴一撇道:“她那个薄脸皮,她心里就算千肯万肯。也绝不会开口,只有我来替她跑了。”
李庆安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笑道:“那好,我这就去府上。”
明珠见他肯陪姐姐逛灯,心中大喜,她连忙道:“不行!不能这样去。你这样当面去请她,她肯定也扭扭捏捏放不下面子,我早想好了。你就在我们家坊门前候着,到时就当是偶然们逢,这样她就没话可说了。”
李庆安见她想得周到,也不由摇摇头笑道:“也真是难为你这个妹妹了,说好了,今晚上我们一起玩,你不要故意走开。”
“你们不嫌我碍眼,我就跟着你们。”
明珠嘻嘻一笑,转身跑了,远远传来她的声音,“一个时辰后,在务本坊门口等我们。
正月十四便是上元前夜,上元节也就是今天的元宵节,在唐朝,上元节是一个极为盛大热闹的节日。它和元日不同,元日是一年之初,是农祭、社祭、祭天、祭祖先的日子,有特定的目的,但上元节就不同。它纯粹是一个娱乐、欢快地节日,以花灯为媒,举国欢庆,所以上元节便是唐朝的狂欢节。
同时,上元节也是唐朝的情人节,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一对对有情人在这天晚上吐露心曲,一对对情侣在这天夜里结为连理,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天宝八年的上元夜因陇右战役的胜利变得更加盛大热烈,朝廷特地下旨,上元节三夜不关坊门,任民欢娱。
朱雀、春明两条大街上花灯延绵十几里,各坊各街的花灯、家家户户门前的花灯,游人手上拎的花灯,翡翠流光,姹紫斑澜,整个长安仿佛沉浸在灯的海洋中。
每年上元夜,独孤明月都是和族中的姐妹们一起结伴逛灯,但今年却有不同,天还是黄昏时,她便开始精心地打扮起来,她坐在铜镜前细细地化妆,在脸上先抹一层白粉,然后涂上胭脂,接下来画眉,在额头贴花钳,在唇角点面靥,在太阳穴描斜红,再涂上唇脂,这些天已经快黑了。
她对着铜镜打量自己,镜中的她光艳耀人、顾盼生辉,如天香国色般的牡丹,她觉得还算满意,便拾起一支翠羽答斜插进云髻中。
“姐,好了没有?”
明珠推门进来催道:“快点吧!天都黑了。”
明珠今天无心打扮,她还和白天一样,穿着一条红色榴裙,梳着双环望仙髻,脂粉未涂,只是稍微画了眉,她心急如焚,约好的时辰已经过来,姐姐还在不慌不忙地打扮,往年都不是这样的。
明月瞥了她一眼笑道:“你急什么?灯会又不会结束,晚点去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你快走吧!再不走那个赵绪明又来了。”明珠拉着姐姐的手就走。
“哎!等一下,我还有饰物没戴。她打开梳妆台上的象牙饰盒,里面是指环、手镯、臂钥、玉佩、香囊等必不可少的饰物。
明珠急得直跳脚,戴好这些至少又要花一刻钟,“姐,我求你了,又不是出嫁,这么讲究干嘛?再不去,他就走了。”
“他!”明月的脸腾地一红,故作不解地问道:“他是谁?”
明珠说漏嘴了,她索性也不隐瞒了。便道:“他要上门来请你,我告诉他别来,我姐姐脸皮薄,准会扭三扭四不肯去,他便在坊门口等你了。约好的时辰早过了,我担心他等不到你,便自己去逛街了,一但被崔柳柳、崔凝碧那些小娘遇到姐姐,快走吧!我都急死了。”
“我又没让他等我,他愿和谁去看灯,是他的事情。”
独孤明月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却“啪!,地将饰盒关上了,起身笑道:“瞧你急得,我看是你想和他去逛灯吧!”
明珠被说中了心事。她忸怩道:“姐,你胡说什么,要不我就不去了,他就在坊门口等你。”
“傻丫头,走吧!”
独孤明月拉着妹妹,快步出去了。网走到外宅院中,背后却有人叫她们,“明月、明珠!”
叫她们的是一名四十余岁左右的宫装夫人,她虽然已到中年但依旧容光艳丽,可以想象她年轻时之美。她便是姐妹俩的母亲裴氏,裴氏是裴遵庆之女。二十几年前嫁给了独孤浩,给他生下了一子三女,长子孤独誉,去年考中进士,出任河北郜县主簿,今年没有回来过年,大女儿明静被封为静乐公主,和亲契丹。结果惨死在契丹人刀下,这是裴夫人最大的心痛。
小女儿明珠虽然已经十五岁。但依旧像个孩子似的,她还不操心。她现在最操心的就是二女儿明月的婚事。明月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虽然还不算大,但她温柔知礼,显得比一般的同龄人更加成熟,是到出嫁的时候了,最早明月祖父因为害怕孙女又被挑中和亲,因此急匆匆地找了个军人李庆安来相亲,当时裴夫人正好不在,事后得知此事,她连连摇头,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军官,就算是军官,如果有世家背景也行,偏偏是个毫无背景之人,让她心中不喜。在所有来求亲的年轻人中,她看中了去年的探花郎赵绪明,年轻有为、学识渊博,人品也不错,至于官场上的事情,她并不是很在意,关键这个赵绪明是秦州名门世家赵氏的嫡子,和独孤家门当户对,极重门第观念的裴夫人尤其看中这一点,再加上赵绪明对女儿一往情深,就在她考虑怎么说服女儿时,不”久晚卜却生了件轰动长安点事。李庆安为了女儿争日居然还拔剑相向,让裴夫人又是吃惊,又是恼火,李庆安这样一来,还有谁家敢来求亲?
“你们俩去哪里?”裴夫人笑问道。
“娘,我们想出去观灯!”
“哦!就你们俩吗?我是说有没有和谁约好了?”
“没!没有!”明珠一口否认。
“那就好!”
裴夫人见明月打扮得很漂亮,便点点头笑道:“明月,刚才赵公子来了,就在客房等你呢!今晚,让他陪你去逛灯吧!”
明月一愣,“娘,哪个赵公子?”
“还会有谁,就是对你一往情深的赵绪明啊!他已经等你很久了,快去吧!”
明珠嘴快。立玄道:“娘,姐姐最讨厌那个姓赵的家伙了。”
“你闭卑!”
裴夫人的脸立刻阴沉下来,慢慢走到女儿面前,问道:“明月,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娘,我”
明月的心中痛苦到了极点。明珠网要说话,裴夫人却狠狠向她一瞪眼。吓得她把话又吞了回去,裴夫人笑了笑,又柔声对明月道:“明月。娘知道你从小就听话,赵绪明虽然文弱了一点,但他是名门世家嫡子。和咱们独孤家门当户对,而且他又是科班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还有他学识渊博,谈吐彬彬有礼。不就是你一向喜欢的文人学士吗?娘相信你们处久了,一样会有感情了,别任性了,听娘的话,好吗?”
这时,赵绪明忽然从院门边出来,向孤独明月深深施礼,“明月姑娘。昨晚有小生无礼之处,向你道歉了!”
他一直就躲在院门后,听到了裴夫人的一席话,他不由心花怒放,原来独孤家还是有人支持他的,而且还是重量级的明月母亲,自己有望了。他偷见明月今天打扮得琼姿花貌,早已心醉神迷,便忍不住从门后出来了。
裴夫人瞥了他一眼,见他风雅俊秀。有如玉树临风,又彬彬有礼,不由对他更喜欢了几分,便拉着明月的手笑道:“去吧!娘希望你今天玩得开心。”
“娘,对不起!”
明月挣脱了母亲的手,转身向内宅跑去。明珠也连忙追了上去。
“明月!明月!”裴夫人连喊两声。明月只是不肯回头。
裴夫人无奈,只得对赵绪明歉然道:“赵公子,抱歉了。”
“没事!没事!伯母是长辈。哪有向晚辈道歉的道理,今天几个旧日的同窗好友正好也在约我,我和他们去观灯。”
说到这,他又再深施一礼,诚恳的说道:“多谢伯母成全,晚辈感激不尽。
裴夫人见他知书达理,心中更是歉疚,便道:“赵公子,你有长辈在长安吗?”
赵绪明一怔,他忽然反应过来,大喜道:“有!有!我叔父就在长安。我这就去和他商量。”
“不用着急,过了上元节再说。今晚你还是和同窗好好玩一玩吧!”
裴夫人微微一笑,转身走了,赵绪明高兴得一蹦多高,他终于有希。
明月已经回到自己房内,她心中痛苦之极,母亲竟然想将她嫁给赵绪明,她呆呆地窗外,忽然掩面低声饮泣起来。
“姐,别哭了,还有爹爹呢!爹爹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姓赵之人。”
明珠上前拉了一下姐姐道:“我们从后门走吧!不要让李大哥等急了。”
明月拭去泪水,摇了摇头道:“不是前门后门的问题,明珠,你去给他说一声,就说我今晚不能出去了,请他谅解。”
明珠见姐姐态度坚决,心中无奈。只得怏怏转身去了,一路走。她一路暗暗咒骂那个。赵绪明,一头死皮赖脸的臭猪,最好一出门就被马车撞死,在后花园转了一个弯,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明珠没提防,险些一头撞上她。
“明珠,又在想着溜出去玩了?”
明珠一抬头,见是祖娘,吓得她连忙施礼,“祖娘,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这个女人就是明珠祖父独孤适的后夫人,王夫人,她一向最喜欢明珠。明珠从前偷偷溜出去玩,独孤适几次大雷霆,都是被她劝住了,她见明珠忧心仲仲,便笑道:“是不是想出去逛灯但母亲不让,尽管毒玩。我给你做主。”
明珠眼珠一转,她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连忙道:“祖娘,我姐姐想出去逛灯,可娘不让,你去给我娘说说吧!就说要姐姐陪你出去逛灯。”
王夫人笑着伸指在她额头上一点。“你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娘你以为我不知道哗要去得罪你娘,亏你想得出。”
明珠脸一红,拉着王夫人的手央求道:“祖娘,你就帮帮嘛!求你了。”
“那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李庆安在外面等你姐姐?”
明珠只得点点头,忧心道:“已经迟了一刻钟了,我怕他等不及跑来找姐姐,若被我娘知道,事情可就麻烦了。”
王夫人是个精明务实的女人。在她看来,赵绪明算什么,一个小的太学助教,七品末官,能和北庭节度使比吗?裴夫人真是糊涂了,尽看中那些空虚无用的门阀门第,上次李庆安来相亲时她见过,虽然粗鲁了一点,但小伙子很能干,受圣上器重。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一镇节度使。明月若嫁给他,这对独孤家是多大支柱。
她笑了笑道:“那好吧!我正想出去逛灯,一个人没人陪,你们姐妹就陪我去吧!你娘是我晚辈,我也没必要给她说什么,去叫你姐姐,我们这就走。”
明珠欢喜得心都要爆炸了,她伸嘴在王夫人脸上重重亲了一下,“谢谢祖娘,我这就去叫姐姐。”
“这个死丫头!”王夫人擦了一下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发前夕
离去北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在鄯州养伤的将士都陆续赶到了长安,准备一起奔赴北庭,临出发总是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这两天李庆安忙得脚不点地,他去北庭赴任,不是空手而去,而是要带上大量的军需物资。
去兵部取资料、去太仓和左藏领取钱粮、去军器监准备兵器帐篷,还要安排民夫马车,另外,在北庭建立军器监和将作监支使的事情也批下来了,少府寺也同意在北庭建一个铸钱炉。
林林总总,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一手操办,尽管有岑参、王昌龄等手下可以帮忙,但光是在各部寺办理手续便让他疲于应酬。
这天上午,李庆安赶到了兴庆宫,在出发前夕,李隆基也有几句话要交代他。
到了兴庆宫,他才被告之,圣上还没有上朝,他只得耐心地在大同殿外等候,这时,他隐隐听见一声冷哼,找其源头,却见大殿另一头的梁柱后坐着一名肥硕无比的中年男子,那卓有特色的南瓜脸,一条长长地细眼,却不是安禄山是谁?
“原来是安帅!”
李庆安走上前拱手笑道:“好久不见了,我竟不知安帅也在长安。”
安禄山这两天心情实在糟糕,幕僚严庄生死不明,又赔了杨家一大笔钱,这倒也罢了,可阿布思前天又派人来说,他的部属已经习惯朔方生活,一致反对去幽州,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谢他安禄山的好意了,安禄山明知是他的借口,却也无可奈何,也没个人商量,只得一口气闷在心中,他也是明天回范阳,今天来向圣上辞行,不料正好看了李庆安。
安禄山最瞧不起李庆安,他当年带兵打仗时,李庆安恐怕还在玩泥巴呢!现在居然做到了北庭节度副使,手握北庭军政大权,几乎快和他安禄山平起平坐了,让他心中不爽之极,见李庆安过来和他打招呼,他冷冷地看了李庆安一眼,却不理睬他。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一声钟响,这是李隆基上朝开始处理政务了,远远有宦官高喝:“圣上有旨,宣北庭节度副使李庆安觐见!”
“什么!”
安禄山勃然大怒,他早就到了,圣上居然要先见李庆安,他安禄山的地位难道还不如一个后辈新人。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既然圣上要先见我,那我就失礼了,安帅请稍安勿躁。”
他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安禄山盯着他的背影,恨得直咬牙切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狠狠一拳砸在梁柱上,低声骂道:“李庆安,你就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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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确实是刻意要先见李庆安,倒不是李庆安比安禄山重要,而是他刚刚知道了杀董延光竟然是安禄山所为,令他心中着实恼火,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安禄山是在替庆王出手,杀董延光灭口,董延光之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禄山居然和庆王勾搭在一起了,令李隆基心生警惕,他知道庆王野心勃勃,一心想取太子而代之,这很正常,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只要庆王表现优异,他或许真会给长子一个机会,但他却不能容忍亲王和外藩勾结,那就意味着亲王掌握军队的可能,那时威胁的不仅是太子,而是他的皇位。
只是李隆基没有证据,再加上安禄山也是他所信任的一名大将,他便决定暂时警告安禄山,先接见李庆安便是他对安禄山擅杀董延光的不满。
“臣李庆安参见吾皇陛下!”
李庆安的参见打断了李隆基的思路,他望着眼前这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李隆基笑着点点头道:“李将军是明天启程吧!”
“正是!”
“那各个部寺的手续都办妥了吗?”
“回禀陛下,基本上都办妥了。”
李隆基把玩着一只玉狮镇纸,他沉吟了一下便笑道:“李将军怎么会得罪了虢国夫人?她几次向朕说你荒淫放荡,日夜出入风月欢场,朕看得出,她对你成见很深啊!”
李庆安心中暗叹一口气,躬身道:“臣也不知为何会得罪虢国夫人,或许是上次韩国夫人之女一事,臣没有答应的缘故,但出入欢场恐怕是虢国夫人弄错了,臣从没有涉足过教坊青楼。”
“闲暇时间去教坊青楼轻松一下朕也不反对,只是要把握一个度,不要为此事误了自己的本分之事。”
李隆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不再提杨花花之事,他又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朕的贵妃倒很喜欢你,经常在朕面前说你的好话,着实很有趣,她们姐妹几人要么对你不屑一顾,要么恨你入骨,要么就异常喜欢你,李将军,你和杨家好像很有缘分啊!”
说到这,李隆基凝视着李庆安,缓缓道:“其实上次韩国夫人之女不错,温柔乖巧,朕也很喜欢,你为何不愿意?要知道和杨家联了姻,对你的前途可大有好处。”
李庆安坚决地摇了摇头,朗声道:“臣更愿意为陛下开疆拓土、让天可汗之名威震四夷来博取前途。”
“说得好!”
李隆基抚掌大笑,连声赞道:“这才是大丈夫的本色。”
他快步走到墙边,刷地拉开了墙幕,露出了一幅广袤的安西地图,他拾起木杆指着南诏道:“石堡城之战后,朕关注的焦点便是两个地方,一是南诏,南诏坐大,隐隐有与吐蕃勾结之意,一旦两家联手,对蜀中的威胁巨大,所以朕命杨钊坐镇剑南,解决南诏的坐大之势。”
他的木杆又移到北庭和安西,继续道:“其次便是安西,石堡城战后,吐蕃对河西陇右的威胁减弱,朕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恢复碎叶军镇,恢复我大唐对岭西的影响。”
李隆基放下木杆,又坐回了位子,他沉思片刻,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中宗神龙二年,大食军大举进攻岭西,昭武诸胡连接向朝廷求救,但那时吐蕃正与大唐交恶,朝廷无暇西顾,只得扶持突骑施人来对抗大食东扩,怎奈胡人不堪大用,数十年来,昭武之地已丧失殆尽,这也是久横在朕心中的一块心病,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恢复到太宗时对西域的控制,这也是朕把北庭交给你的缘故,朕希望你能用年轻人的锐气向西拓展,不要像夫蒙灵察那样一味守成,那样,朕不喜欢。”
李庆安躬身道:“臣愿做陛下开疆辟土之刀,将大唐龙旗早日插上碎叶城!”
“很好!”
李隆基取过一本奏折,笑道:“这是高仙芝写来的一本奏折,说安西军屯土地增加,粮食充裕,要求增加安西的汉军人数,朕和政事堂商议过了,安西不比陇右,在安西募兵势必要增加西迁军户,这两年河东、河南连续受灾,人民生活困苦,可以在此两地向安西北庭各招募一万军户,这样安西兵力可扩到三万四千人,北庭的兵力则扩至三万,另外,朕已同意李相国的建议,将作、军器二监各迁五百匠户赴北庭,同时允许北庭开矿铸钱,把北庭繁荣起来,吸引更多的汉人西迁,只要汉人达到一定数量,我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就会大大增强,这是长远发展之计。”
李庆安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后世对新疆的开拓,其实千年来,中央朝廷对西域的策略都是一脉相承,在安西北庭增加汉人数量,李隆基的决策是正确的。
........
李庆安在宫内吃了午饭,这才离开了兴庆宫,见时辰已到了下午,他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独孤府,这几天不仅明月没有消息,连明珠也没有来找他,可能是那晚观灯姐妹俩回家太晚了,她们受到了责罚,可明天想他就要离开长安了,无论如何也要见明月一面。
独孤府前冷冷清清,明月的父亲已经返回扬州了,祖父独孤适上朝未归,李庆安走上台阶,取出一张名帖递给门房笑道:“我是北庭李庆安,想见一见明月姑娘。”
门房惊异地打量他一眼,连忙接过名帖道:“李将军稍等,我这就去。”
他向府中奔去,李庆安耐心地在门口等候,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这时,旁边另一个门房低声道:“李将军,昨晚张尚书替那个赵绪明来求亲了。”
李庆安一怔,连忙问道:“那结果如何?”
“听说夫人愿意,但太老夫人不肯,两人还吵了一架,太老爷便对张相国说,这件事要征求老爷的意见,可老爷在扬州,这件事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让李将军久等了。”
独孤府的管家快步走了出来,对李庆安躬身施礼道:“李将军,夫人说明月身体不好,不宜见客人,请李将军改日再来。”
“那明珠呢?”
“明珠上元夜违反家规,被夫人禁足,一个月内不准出房门。”
说到这,管家叹了口气道:“李将军对我家姑娘有意,满城皆知,昨天张尚书又亲自跑来替门下弟子求婚,老爷又不好得罪张尚书,便把明月姑娘的事情拖下来了,这件事家中分歧很大,现在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风头之上,李将军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李庆安也知道此事急不来,可他明天就要走了,他只是想和明月告别一声,他想了想,便从怀中摸出一块宝玉,递给管家道:“我明日就要去北庭了,一去经年,请把此玉交给明月,再替我转一句话给她:雪山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管家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把玉藏好了,走回了府内,刚走到院中,却见裴夫人站在院里,他连忙上前禀报:“夫人,他已经走了。”
“还算知趣。”
裴夫人冷笑了一声又道:“他说什么了?”
“回禀夫人,他说明天就要回北庭了,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返,他希望明月姑娘等他。”
“等他?”裴夫人不屑道:“凭什么要我女儿等他。”
她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管家见夫人身影消失了,这才偷偷地找来一名丫鬟,把宝玉给她,又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道:“快去吧!小心别让夫人知道了。”
丫鬟点点头跑了,管家匆匆离开了院子,孤独府内又恢复了寂静。
.........
李庆安返回高力士宅,此时高力士宅东院内异常热闹,将士们都已到齐了,大家都在忙碌地收拾行装,个个兴高采烈,气氛十分热闹,各种行李箱笼在院中堆如小山一般,荔非守瑜站在一旁,指挥着士兵们将箱子分门别列放置,他在赤岭之战时中了一箭,凭着身体强健,伤势已渐渐初愈了。
他见李庆安过来,便上前笑道:“七郎要不要再给如诗如画买点什么东西?”
“高夫人已经给她们准备好了。”
李庆安又四下看了看,笑问道:“老荔呢?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估计在房内呢,唉!那家伙。”荔非守瑜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他。”
李庆安来到了一间小院,这是荔非元礼养伤之处,他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荔非元礼破锣般的声音。
“三娘,你若从了我,我一定会娶你为妻,你就答应我吧!”
“等你把伤完全养好再说吧!别急嘛!好吗?”
“可我现在就想要,你看我身子壮得跟牛似的。”
“把手拿开,别乱摸,你身子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
“三娘,就给我吧!”
“嗯,要不等晚上,现在是白天怎么行?”
李庆安吓得一吐舌头,转身便跑,荔非元礼居然和施三娘.....
缘分啊!
他走回院中,正想去房内看一看舞衣,这时,罗管家跑来道:“李将军,门口有人找,说是热海居的东家。”
李庆安一怔,常进来找自己做什么?他连忙跟罗管家来到门口,只见门口站着两人,一人便是常进,而另一人身材雄伟,头如斗大,身高足有一丈,长得膀大腰圆,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炯炯有神。
常进见李庆安出来,连忙拱手笑道:“听说李将军要回北庭,我特来送别。”
李庆安也回礼笑道:“常东主不是常去碎叶吗?我们会有见面的机会。”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大汉,笑问道:“这位壮士是?”
常进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颇有侠名,他一直想去安西从军,我特来介绍给李将军。”
那大汉上前一步,半跪行一礼道:“小人参见李使君!”
李庆安见他仪表不凡,心中顿时有了好感,便连忙扶起他笑道:“我当然欢迎壮士去北庭,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在下姓雷,名万春,四海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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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初到北庭
贞观十四年,侯君集讨高昌,西突厥屯兵于浮图城,与高昌相响应。唐军深入瀚海,大败胡兵,遂拿下高昌,贞观二十年四月,西突厥泥伏沙钵罗叶护阿史那贺鲁率众内附,乃置庭州,长安二年,改为北庭都护府,自永徽至天宝,北庭节度使管镇兵二万人,所统震慑突骑施、坚昆、斩啜。
时过境迁,坚昆和斩啜已被回纥征服,突骑施衰弱,葛逻禄兴起,北庭节度的防御重点已经转变为回纥、突骑施和葛逻禄三者,另外还有沙陀、羌胡以及零星的突厥人,在西州还有高昌胡人。
与安西建军镇不同的是,北庭下辖庭、伊、西三州,并在庭州设瀚海军、在伊州设伊吾军,在西州设天山军,统兵两万人,东至星星峡,西至月弓城,北至昆坚,南至西州大沙海,横跨万里,建立了戍堡、守捉、城、军等四级防御体。
另外,北庭汉人众多,早在唐初,随着唐军征服西域,大量具有冒险精神的汉人便追随着军队来到安西,他们首先便落脚于北庭,然后慢慢向安西各地扩散,但北庭,尤其是富饶的庭州,它始终是汉人最集中之地,经过百年发展,虽安西归属几经起伏,但大量的汉人还是牢牢地在北庭扎根了,开元后,随着军户制的最终确立,北庭和安西又迎了一波新的汉人移民潮。
此时,北庭的汉人已有数万人之多,他们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带动了北庭的农业大发展,为便于管理,朝廷便在庭州设立了中原县制,辖金满、浦类、轮台三县,北庭汉人基本上都居住在三县中,同时,这里也是岭西胡商的货物中转之地,经过数十年的治理,这里商业繁荣,物产富饶,民族和睦,人民安居乐业。
目前北庭节度和北庭都护基本合二为一,以右相李林甫兼任北庭节度使兼北庭都护,李庆安为庭州都督、北庭节度副使、副都护兼北庭节度府长史,并带御史中丞头衔,这就意味着李庆安将北庭军政大权揽于一身。
天宝八年三月初八,李庆安率千余物资车队跋涉五千七百里,历时近五十天,浩浩荡荡抵达了庭州都督府所在的金满县,这里也是北庭节度府和北庭都护府所在,也是北庭瀚海军驻地,有驻军一万二千人,瀚海军是北庭的核心军队,也就是李庆安的直属牙军,他以庭州都督的身份实领这支军队。
离金满县还有二十里,北庭节度使府的数十名文武官员便迎接出来,李庆安在伊州时便已和北庭节度副使卢奉远交割了军职,卢奉远去安东都护府任职,把令箭和大印都交给了李庆安,这就意味着他正式接管了北庭。
数十名官员在北庭副都护杨奉车率领下前来迎接李庆安,杨奉车今年四十岁,白白胖胖保养得非常好,他在金满县有一处最好的宅子,城外有十顷上田,家里有一妻三妾,儿女各一,他便心满意足了,他这个副都护当了十年,他也不求上进,不希望朝廷将他调走,就这么一年年在北庭呆下来了,成为北庭资历最高的老官。
杨奉车做事的本事没有,但说话的本事却很高,他连吹带捧,口若莲花,只片刻功夫便将北庭的文武官员介绍过遍。
“这王义初,瀚海军兵马副使,号称北庭第一枪,当年倒在他枪下的突骑施人数不胜数,当然,我说的是女人,哈!哈!”
王义初是名黑脸膛的大个子,汴州人,第一批长征健儿,看起来脾气颇好,虽然杨奉车损他,他也只是嘿嘿一笑,上前对李庆安半跪行一军礼,“卑职王义初,参见将军!”
“王将军免礼。”
李庆安不苟言笑,脸上至始至终一丝笑容也没有,让杨奉车看不透这位新任节度副使的想法,心中打起了小鼓,也不敢再开玩笑了,又介绍另一名身材瘦长的文官,“这位是陈忠和,长安人,开元二十七年进士,现任金满县县令,在金满县做县令四年,把金满县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无论胡汉民众都对他无比敬仰。”
陈忠和上前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李使君!”
“陈县令不必多礼,以后还望多多关照。”
杨奉车将数十名官员一一介绍,李庆安扫了一眼,却不见另一名副都护,便问道:“程都护呢,怎么不见他人?”
可谓冤家路窄,李庆安升任北庭节度副使,安西的程千里也同时调任北庭副都护,两人竟又成了同僚,而且李庆安也兼任北庭副都护,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平级。
这里需要多说几句,北庭节度使和北庭都护虽然互相兼任,但实际上它们还是有所不同,北庭节度使又叫伊西节度使,属于军职,相当于后世的边疆军区司令,主要管辖大唐实际控制的庭、伊、西三州驻军,也就是翰海军、天山军、伊吾军,以及其他地方的守捉、戍堡等等。
而北庭都护的管辖就宽阔得多,不仅包括北庭三州,还包括天山以北的突骑施、葛逻禄、沙陀等各部族的羁縻府州,比如双河都督府、鹿州都督府、大漠都督府,沙陀州都督府、鹰娑都督府等等,但实际上大唐对这些羁縻府州只有名义上的管辖权,所以,如果北庭都护不兼任节度使,没有领兵权的话,实际上就是个虚职。
李庆安就是双任,节度副使兼副都护,这就比程千里只任副都护多了一个军权,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权力。
没有实权,令程千里郁闷不已,他没有来迎接李庆安。
杨奉车连忙解释道:“程都护已经病了好几天了,不能来迎接李将军,请见谅!”
“我和程都护是老朋友了,他生病了,我当去探望他,不过这几天没空,改日再去。”
他翻身上马,对来迎接的文武官员拱手道:“各位同僚,以后大家就要再一起共事了,我李庆安没有多余的话,只给大家说一句,一切按规则办事,大家尽管放心,我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改日我再和诸位一一细谈。”
虽然北庭节度使府是在金满县的管辖范围内,但它却不在县城内,而是一座独立的城堡,离县城约三里,是一种雄伟的古城,叫做北庭城,分内外城,外城周长三千步,内城周长两千步,内外两城皆有护城河,城堡用巨砖砌成,高大坚固,在荒原上形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雄堡。
北庭城内有驻军两千,是节度使亲兵卫队,但没有军户和普通民宅,另外在城堡周围还驻军六千余人,整个金满县驻军八千,北庭的绝大部分汉人军户都集中在金满县境内,这里到处是成片的农田,一个个汉人村落分布在平原上,天山融水形成的金满河从中间流淌而过,流入十几里外的庭湖,充足的水源,肥沃的土地,形成了北庭三角洲,金满、轮台、蒲类三县便位于这个三角洲的三个角上,也使这里成为北庭最富庶的地区。
此时,北庭的春天已到,原野上一片绿意盎然,田地里到处是忙碌着播种春小麦的农民,远方大片胡杨林中栖息着不计其数的水鸟,清风拂面,使人感受到了勃勃的生机。
浩浩荡荡的车队到来使金满县沸腾了,城中的数万男女老幼一齐奔出城来,在官道两边夹成了长长的欢迎队伍,他们大部分都是汉人,来自中原各地,一声声问候,那熟悉的乡音,使许多人热泪盈眶。
李庆安带来的物资中,除了钱帛、粮食和军资物品外,也带来不少民用物品,如生活器具、镰刀锄头等农具,甚至还有几架拆散的新式巨大水车。
李庆安被十几名老者围住,争相向他介绍北庭的风土人情,李庆安含笑向他们点头致意。
这时,走上来一群军人,有人老远便喊道:“七郎!”
李庆安回头,不由大喜,竟然是段秀实,他连忙向老者们道个歉,快步走上前,重重在段秀实的肩头捶了一拳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不欢迎吗?”段秀实微微笑道。
“这是说哪里话,我当然欢迎。”
看见段秀实,李庆安忽然想起了白元光,眼中不由一阵黯然,他低声道:“老白不幸战死,我愧对安西的弟兄们啊!”
段秀实心中也难过,白元光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搂住李庆安,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能死在战场上,也是我们军人的一种荣耀,七郎不要太自责了,你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着,他又拉过两名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给李庆安介绍道:“这两位是安西斥候营的后起之秀,都是白元光的族弟,裨将白孝德、白孝节。”
两名年轻军官立刻向李庆安半跪行一个军礼,“参见李将军,我们继承兄长勇烈,跟随将军。”
“两位将军请起!”
李庆安连忙把他们扶了起来,白元光是龟兹国王子,那这两位也是龟兹国的贵族了,只是他有些疑惑,他们怎么能来北庭,还有段秀实,他怎么也来了?
李庆安迟疑着向段秀实望去,段秀实嘿嘿笑道:“你肯定是想知道,我们怎么能来北庭,对吧!”
“你就说吧!别打哑谜了。”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高帅的大度,大伙儿听说你做了北庭之主,很多弟兄都想跟来北庭,高帅也不阻拦,就说想去北庭者,皆可随意,我便辞去安西军职,来北庭投奔你了,还有不少弟兄,估计这几天都会陆续到了。”
李庆安大喜过望,他正愁手下得力干将不足,便来了一批人,他对段秀实笑道:“也不要辞去安西军职,太可惜了,我直接上奏兵部把你们调来。”
“李使君,我也来了。”
旁边出现了一名年轻文职官员,李庆安险些没认出来,竟然是裴宽的长孙裴瑜,才半年多不见,他便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身材壮实了不少,但面如黑炭,竟比安西的武将们还要黑上几分,他原来可是风采风流的白面书生。
段秀实在一旁介绍道:“裴公子这大半年基本上在安西各地考察,还去了一趟碎叶和宁苏国,而且是奇才,大半年时间便学会了突厥语和粟特语。”
李庆安心中欢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大丈夫就应该在边疆建功立业,假日时日,你必将成为裴家的柱梁。”
裴瑜点了点头,“我祖父也来信,让我跟随李将军,在北庭长远发展,肯求李将军能多给我外出机会,我愿为李将军出使岭西。”
“放心吧!每个人我都会尽用其才。
说到这,李庆安向众人挥手道:“天色不早,大家抓紧时间入仓卸货。”
车队顿时忙碌起来,民用物资直接在金满县卸货,而钱粮等军需物资则要转去北庭城仓库,大部分马车上都是军需物资,马车纷纷调头,从另一条路驶向北庭城。
现场一片忙碌,李庆安招呼完众人,翻身上马刚要走,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叫喊声,声音清脆悦耳。
“大哥!”
李庆安蓦然转身,只见路边跑来两个长得一般相貌,且穿着打扮也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正跳着向他挥手,正是他的如诗如画姐妹,两人不顾旁人惊诧的眼光,冲了上来。
李庆安轰然大喜,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两姐妹,把她俩孤零零地丢在安西,没想到她们也来北庭了。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姐妹俩冲上前,拉住李庆安胳膊激动得满脸泪水,她们日夜思念,苦苦等了近一年,终于把李大哥等回来了。
“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一人委屈得哭了起来。
“你是如画。”李庆安一下认了出来。
他连忙给如画抹去眼泪笑道:“大哥一直在青海作战,一有空闲就想你们,我也想早点回来啊!”
他又牵着如诗的手笑问道:“是谁把你们送来北庭的?”
如诗泪光盈盈,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眼中的幽怨哀婉,却让李庆安更加心痛,她紧紧牵住李庆安的手,哽咽着声音道:“是段大哥带我们来的,说大哥以后不会再回安西,雾娘也这么说,我们就跟他来了。”
李庆安感觉到如诗把自己手紧紧握住,仿佛怕自己再跑了一般,心中不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便拍了拍她的手又问道:“那小莲呢?她还在安西吗?”
“大哥,我在这里。”
他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地声音,他一回头,只见小莲便站在他身后,低头着,扭捏不安的样子,一年不见,她长高了一大截,一个清秀俏丽的少女已经容貌初现。
“大哥,是雾姑娘让我来的。”
李庆安见她乖巧可爱,不由心中喜欢,便道:“你是我妹妹,你当然要来北庭,这和高雾可没关系。”
小莲的眼睛慢慢变得明亮了,看了一眼李庆安,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蛋儿羞得通红。
李庆安爱怜地摸了摸她的秀发,又问她们三人道:“你们来了多久了,住在哪里?”
如画抢着道:“我们来了半个月了,杨都护给我们安排了一栋宅子,说以后会是我们的家,我们就住在里面。”
李庆安回头向杨奉车望去,只见杨奉车向自己拱拱手,他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这是李庆安来北庭后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杨奉车提心吊胆半天,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对李庆安大声道:“李将军,我领马车去仓库,先走一步了。”
“我也去,杨都护稍等片刻。”
他立刻对三女笑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看一个人。”
李庆安领着她们三人来到舞衣的马车旁,舞衣老远便看见她们,她不由惊喜万分,跳下马车迎来了上来,“如诗如画,小莲,你们不是在安西吗?”
“哈!是舞衣姐。”
如画高兴得跳了起来,飞快跑了上去,李庆安在扬州时,她们几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关系十分要好,今天在异乡重逢,更加亲热,如画和小莲拉住舞衣的手,兴奋地问个不停。
如诗却悄悄地笑着问李庆安道:“大哥,你把她哄到手了?”
“还差一点火候,得再努力一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此时就他和如诗在一起,见如诗比去年更加明艳动人、更加娇嫩丰盈,又握着她柔软滑腻的手,不由心神荡漾,便低声道:“今天晚上,你可要陪我。”
如诗娇羞无限地点了点头,却悄悄在他手掌心掐了一下,含情脉脉地小声道:“哥,我知道的。”
李庆安爱煞了这个温柔体贴的佳人,他点点头笑道:“你把舞衣先带回住处,我要去处理公务。”
“嗯,大哥你去吧!”
李庆安翻身上马,策马上前对舞衣笑道:“舞衣,你先随她们回去,我还要去处理公务,就不陪你了。”
舞衣见到了如诗如画,初来北庭的担忧也随之一扫而空,她心情格外舒畅,便对李庆安笑道:“李将军尽管去忙,我和如诗如画在一起,不用担心。”
“那好,我走了。”
他又看了一眼如诗,笑了笑,催马向车队追去。
..........
注一:北庭节度使一般兼任北庭都护,前面写李林甫任北庭节度使,而荣王李琬遥领北庭大都护是不对的,这里更正。
注二:历史上白孝德和白元光是否有关系,不得而知,但天宝八年时白孝德应该四十岁了,这里是剧情需要。
第一百七十八章 长击葛胡
风沙漫天,五月的草原上风力强劲,将南方大沙漠的沙尘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地打在人的脸上和身上,风沙的阻力和内心的犹豫使葛逻禄人行军十分缓慢。
谋刺黑山心事重重,这场战役他不想打,可又不得不打,唐军果断地进军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唐军人数偏少又使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如果能击败唐军,或许他就有了和唐军谈判的筹码。
“加快速度,命令各部准备作战。”
谋刺黑山下达了准备作战的命令,葛逻禄人振奋精神,加快速度向南方驶去,葛回联军一分为二,回纥在东,葛逻禄在西,两支军队并驾齐驱,三万人马浩浩荡荡,放佛一幅巨大的地毯,将草原遮盖了。
这时,远方奔来几匹战马,马上是身手矫健的唐军斥候,几名骑兵在一里外停下,其中一人催马疾奔,一直奔到距回纥军两百步外,又开始横向奔驰,他张弓搭箭,将一支扎有信件的长箭远远射向回纥大军,并大声喊道:“我家使君有信给阿史那将军。”
喊完,他拨马向回奔跑,和其他人汇合,调转马头向南面驰去。
一名回纥兵跑上来拾起信,信上用突厥语写得很清楚,“阿史那将军亲启。”
回纥士兵将信呈给了酋长阿史那,阿史那疑惑地拆开信,不由吓了一跳,信竟是唐军主将李庆安写来,只见信上写道:‘半月前行宫总管裴罗达干奉回纥可汗之命,出使我大营,与我共商瓜分葛逻禄一事,我已应允,为何回纥又背信弃义,与葛逻禄联合与唐军作战,尔若谋大局,可战场反戈,与我合攻回纥,以实现回纥一统突厥心愿,事关重大,望将军三思,我愿退兵十里,以显诚意。’
阿史那心中乱成一团,裴罗达干去唐营他是知道的,但有没有达成协议他却不知道,若真如唐军主帅所言,达成了协议,那自己与葛逻禄联合作战,岂不是坏了大事,可若没有达成协议,唐军又正式修书来问,令他疑惑不解。
“酋长,葛逻禄人来了。”
一名手下一声高喊,只见一百余骑兵护卫着谋刺黑山疾速向这边驰来,阿史那吃了一惊,连忙将信收起。
谋刺黑山面沉如水,奔至近前问道:“阿史那将军,我听说唐军主将送来一信,信上说了什么?”
“糟糕!”
阿史那脑海里如电光失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他中计了。”
他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唐军主将一派胡言。”
“是吗?”谋刺黑山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那可否把信给我看一看?”
不给对方信,情况会更糟糕,阿史那无奈,只得取出信递给了谋刺黑山,他再三解释道:“这是唐军主将欲挑拨你我两军的关系,万万不可相信。”
“裴罗达干去过唐营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唐人狡猾,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谋刺黑山心中已经明白了,如果裴罗达干没有去过唐营,李庆安怎么能知道回纥可汗在行宫?好一个回纥,援助是假,谋葛逻禄才是真,他心中大怒,脸上却不露声色道:“这确实可能是唐军的挑拨,我们不可上当。”
话音刚落,一名探子疾奔来禀报:“回禀大酋长,唐军已向南撤军了。”
谋刺黑山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重重哼一声,道:“阿史那将军,这你怎么解释?”
阿史那满头大汗,急道:“这正是唐军的挑拨,让你我两军起内讧,黑山酋长万万不可相信。”
谋刺黑山冷笑一声,“是真是假,作战的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他调转马头,向自己军中驰去,阿史那望着他的背影,一阵咬牙切齿道:“你若不识相,老子索性就真的和唐军联手了。”
........
李庆安在敌军还有六里地时,下令退兵十里,尽管风险很大,但这比起他可能得到的收益,又不算什么了。
唐军压着阵脚缓缓后撤,仅撤了两里,指挥塔上的报警钟声便敲响了,这表示敌军已在五里之外,李庆安立刻下令停止后退,各军准备战斗。
弓弩手压住阵脚,一百架床弩吱吱嘎嘎拉开了,床弩由两头牛绞轴上弦,弦上绑有二十支箭的铁兜子,一次有二十支箭射出,威力强大;骑兵举起长矛,勒住马蹄来回踢踏的战马,三千沙陀人横刀出鞘,他穿上唐军统一配置的头盔、皮甲铠和横刀,更加杀气腾腾。
辎重车围成一圈,圈内步兵营有了变化,两千枪兵在外,组成方阵,一手执枪一手握盾,在方阵中心,一千枪兵临时转换成弓箭手,围成三层的同心圆,在辎重车和枪兵的掩护下,形成一个放射形的打击面,这是枪兵和弓兵的远近配合。
李庆安和三百亲兵也在同心圆中,圆中出现了五架小型投掷机,亲兵取出了两只黑皮铁箱子,这就是他的王牌武器火药了,但李庆安在这次战役中并不是很想使用,他想亲眼看一看北庭军的实力。
这时,他已经看见了,草原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葛回联军终于来了,他不由冷笑了一声,他那封信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他心中充满了期望。
“擂鼓!”
巨大的皮鼓‘咚!咚!’地敲响了,这是振奋军威的鼓声,这是提高士气的鼓声,李庆安纵马而出,举刀高声喊道:“北庭军的健儿们,我们立功建业的时候到了,让我们用刀来证明大唐才是北庭的主人,杀胡一人,赏田一亩,钱十贯。”
他高昂的声音随风飘荡,飞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唐军士气大振,杀敌的欲望在内心沸腾。
葛逻禄和回纥骑兵在三里外陡然加速,马蹄声密集地敲打着地面,如闷雷轰鸣,呼喝声、叫喊声,三万骑兵铺天盖地杀来,没有阵形,依然是回纥在东,葛逻禄在西,泾渭分明。
五百步外,唐军的床弩率先发威了,一百架床弩同时发射,二千支长箭呼啸着向葛逻禄军中阵营射去,威力极大,奔在最前面的葛逻禄人一阵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长箭射穿了骑兵的身体,战马长嘶摔倒,被射中倒地,被绊倒,瞬间葛逻禄便有四五百人落马,紧接着第二轮床弩又射到了,这一次距离更近,威力更大,一支弩箭竟射穿了两个骑兵的身体,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一连三轮床弩,葛逻禄人减员超过二千人,锐气为之一挫,进攻的势头没有刚才那样迅猛了,这时葛回联军已经冲到了两百步外,兴奋的尖叫声,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床弩车向两后撤退,弩兵上前,三千张擘张弩刷地平举,一支支冷冰冰的箭头对准了铺天盖地杀来的敌军,一触即发。
李庆安凝神着胡兵如波涛汹涌般的冲近,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睛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他看见了葛逻禄人和回纥人都没有全军压上,在西北方约八千葛逻禄人按兵不动,而东北面回纥人也有数千人没有进攻,他们只投入了一半多的兵力。
这和突厥人全军动辄全军压上,以骑兵暴风骤雨般的冲击力来赢得上风的战术有些不同了,李庆安知道,这并不是他们发明了什么新战术,而是自己的那一封信起了作用,葛逻禄人和回纥人彼此不再信任,确切说并不是他的信起作用,而是回纥人的野心败露了。
“擂鼓,弩兵发射!”
李庆安一声令下,金鼓大作,激烈的鼓声催促着唐军发射,三千弩兵排列成九排,三排一射,‘箜!’地一声,千支箭破空而出,织成一道箭网,迅疾无比地向葛逻禄人和回纥人射去,霎时,箭雨变成一片小黑点,飞进了葛逻禄人和回纥人的骑兵队中。
如急雨打枯叶,密集的胡人骑兵顿时被射倒一大片,被射穿头颅,在疾奔中摔下马,中箭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葛逻禄人绝大部分人都穿着用牛皮制成的粗陋皮甲,没有头盔,盾牌只是木制,他们的盾牌和皮甲无法抵御唐军强劲的箭矢,唯一依仗的就是娴熟的骑术,左右躲闪着唐军射来的弩箭,但他们的队伍太密集,即使射不中人,战马也难躲箭雨,几乎有一半人都是在战马摔倒时被压伤。
唐军的箭雨一道接着一道,三千弩军配合得如行云流水,在短短的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里,唐军便射出了六轮,一万八千支箭。
汉人的弓弩从来都是对付游牧民族的第一利器,一万八千支箭下,葛回联军损失近半,地上躺满了受伤的战马和胡人尸体,战马疾奔,将不少人活活踩死,当他们冲到五十步外时,只剩下不到八千人。
鼓声再起,如猛兽般匍匐在弩箭身旁的沙陀杀出了,他们有游牧民族的血腥野蛮,也有唐军先进的装备,使他们如虎添翼,他们如蓄积已久的洪水冲垮了堤坝,以一种沛不可挡的去气势向葛回联军席卷而去。
‘轰!’地一声巨响,两道巨大的人浪相撞,人头滚滚落地,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惨烈的厮杀开始了。
唐军不断变换着指挥的鼓声和令旗,黑色令旗挥舞,弩军迅速后撤,他们退到步兵营的后面,翻身上马,张弓搭箭,眨眼间又变成了弓骑兵,在激昂的鼓声中,呈雁行飞驰上前,从两侧翼射击敌军。
李庆安冷冷地注视着两支押后胡兵的动静,他见葛逻禄后援骑兵暂时没有出击的意图,便立刻下令:“主力骑兵杀出!”
红色令旗挥舞,轰隆隆的巨鼓敲响了,骑兵统领荔非元礼一声大吼,“杀!”
七千唐军俨如大河奔流,汹涌澎湃,长矛挥舞,横刀闪烁,他们如一只巨大的铁拳,狠狠地击向士气已经下降的胡骑,瞬间便将葛逻禄骑兵和回纥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唐军精良的装备和训练有素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七千唐骑以五百人为一营,百人为一旅,五十人为一队,十人为一伙,他们协同作战,互相配合,当一人用横刀和敌人短兵相接时,立刻会有长矛从左右刺来,将敌人捅死,随即再换目标。
相比之下,葛逻禄骑兵基本上都是各自为阵,他们没有配合,靠一股蛮力和唐军搏斗,但在铜墙铁壁般的唐军面前,他们蛮力被唐军整齐的阵型化解,所以尽管两军人数相差不多,但总是出现葛逻禄人以一对多的局面,再加上唐军弓骑兵在两侧袭扰,杀得葛逻禄人死尸籍枕,血流成河。
“使君,你发现没有,回纥人似乎并没有尽力。”
副将韩志忽然发现了端倪,在三军鏖战中,回纥骑兵明显在保存实力,他们躲在葛逻禄人身后,当唐军围上来时,他们一战即退,绝不肯拼死和唐军鏖战。
李庆安早已发现了,他淡淡一笑道:“这场战役必将以回纥人的撤军而结束。”
.........
战场的另一头,谋刺逻多暴跳如雷,他怎么也想不通,父亲竟然只投入一半的兵力,本来人数占优,可这样一来,两军兵力相当了,可唐军的弓箭消灭了一半,装备又远远超过葛逻禄人,他们怎么可能取胜。
他急得大吼:“父亲,全军杀上吧!否则我们必败无疑。”
谋刺黑山心中焦急万分,但他却不敢将军队投入战斗,他不时向远处的阿史那望去,本来约好葛逻禄和回纥都全军投入,但阿史那却只投进了四千军,留了一手,他盼望着回纥人是真心来帮助他,把军队投入战场,这样,他的援军也可以加上,但回纥人却始终不为所动。
这时,一匹战马疾速奔来,这是去向回纥请战的士兵回来了,谋刺黑山急忙问道:“怎么样,回纥肯和我同时出兵吗?”
“酋长,阿史那说他们已经尽力了,若战局不利,他们将撤军。”
“什么!”
谋刺黑山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摔下马,几名士兵连忙将他扶住,谋刺黑山呆呆地望着前方战场,他心中已经乱到了极点,如果他再把这一万人投进去,回纥人会不会从后面夹击,可如果再不投援军,前军必将崩溃。
就在这时,回纥军中突然传来了撤军的号角声,‘呜~’低沉的号角声在风中回荡。
战场上的回纥军立刻调转马头,向东北方向撤退,随着回纥军逃离战场,剩下的葛逻禄人再也支持不住,纷纷跟逃跑,瞬间,葛逻禄军崩溃了。
葛逻禄人如野鬼般四散逃窜,唐军势如破竹,在后面掩杀,谋刺黑山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向西北奔逃,回纥人则逃亡东北方向。
这时,指挥塔上传来了激烈的金鼓声,进攻的红旗指向回纥军,骑兵统领荔非元礼挥舞大刀,厉声大吼:“杀光回纥人!”
唐军骑兵竟放过葛逻禄人,集中兵力向回纥人杀去,回纥人大败,唐军追杀三十余里,杀得回纥人血流成河,死尸丢满一地,阿史那拼死奔逃得了一命,他最后只带不足千人的残部退回了金山以北。
唐军整顿军队,两天继续后向玄池挺进,第四天下午,唐军离玄池已不足五十里。
“七郎,你为何要放过葛逻禄人?”荔非守瑜不解地问道。
李庆安笑了笑,反问他道:“在你眼中,葛逻禄人是狼还是狗?”
荔非守瑜笑了,“我从前以为葛逻禄人有多厉害,可今天我才知道,他们比起吐蕃人实在是差远了,不堪一击,只能算一条土狗。”
“既然如此,留下这条土狗给我们看一看北大门不是很好吗?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地西征碎叶。”
旁边的韩志也笑了,“这一次回纥人是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葛逻禄人是不会再相信它们了。”
李庆安也笑道:“葛逻禄人不傻,跟着大唐做小弟,跟着回纥却做奴仆,孰轻孰重,他们心里应该有数。”
这时,一队斥候从远处奔来,对李庆安抱拳行礼道:“将军,葛逻禄酋长谋刺黑山和二百余名贵族就在前方五里外,要向将军请罪!”
“他反应倒挺快!”
李庆安轻轻哼了一声,回头令道:“大军就地扎营!”
唐军开始扎营立寨,一刻钟后,一队人马从远处走来,男男女女个个赤着上身,正是葛逻禄酋长谋刺黑山带着他的妻儿及各部长老前来向唐军请罪。
他们在唐军军营前跪了下来,齐声道:“边荒野奴向天朝乞罪!”
李庆安带着一群文武官员从大营走了出来,谋刺黑山跪爬几步,匍匐在李庆安脚下,哀求道:“奴自不量力,触犯天朝军威,奴愿意一死来恳求天朝饶恕葛逻禄。”
“酋长死倒不必了,但葛逻禄藐视天朝,妄动刀兵,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我们愿献羊三十万头,马三万匹,并放弃金山牧场。”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除了这些还不够!”
谋刺黑山慌忙道:“请将军开金口,只要我们拿得出,一定奉上。”
“北庭将在夷播海至多坦岭以南修筑五座城堡,但我们人手不足,我要求葛逻禄出三万民夫,协助我们筑城。”
谋刺黑山暗暗叹息一声,大唐在多坦岭以南修筑军城,那就意味着葛逻禄的实控线将北移,无望再染指碎叶了。
但他已经无从选择,只得答应:“葛逻禄遵命!”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查封茶庄
李庆安已经三天没有回府了,他每天都忙到深夜,便睡在北庭城中,这几个月,移民、矿山、工场、学堂、练兵、新堡、匠户,千头万绪的事情一齐向他涌来,不仅是他,节度使府所有的官员们都忙得两脚不停,从早到晚,一整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北庭的政务原本比较简单,几十年来几乎没有变过,新吏老官们早已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但李庆安接手后便有了变化,不仅朝廷迁来一万余新军户和一千匠户,还同时准许北庭开矿铸钱,另外还有李庆安的许多新举措,办工场、办学堂、筑新堡,几乎每一件都令人头痛不已的事情在三个月内同时开工。
万千琐碎的事情几乎将北庭官员们的腰板压断,好在经过三个月的锤炼,官员已经渐渐适应了新节度使雷厉风行的作风和高效率、快节奏的处事风格。
这几天,北庭官员上上下下都在忙碌一件大事情,那就是一千匠户的到来,唐朝的匠人分官匠和私匠两种,一般而言,官匠的水平要高于私匠,朝廷选匠人中技艺高者,像府兵一样立特殊户籍,定期进京服役,如少府监有匠两万人,匠作监有匠一万五千人。
来北庭的一千匠户是从少府监、军器监和匠作监挑选出来优秀官匠,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技术工程师,这一千匠户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北庭手工业品的制作能力将大大提高,意味着很多东西不再依赖朝廷供应,在军方是军械帐篷可以自己的打制,在民间是丝织、造瓷、酿酒、农具等等手工业不再落后于中原,可以在北庭市场上买到和长安最流行的丝缎,北庭的田间地头会出现中原最先进的水车等农具,北庭的官员们都深知这一点,因此对于匠户的到来,他们每个人都尽心竭力,做好一切安置事宜。
公务房内,李庆安正在考虑火药的制作,这次很多匠户都来自军器监,李庆安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些匠户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可以燃烧爆炸的东西,也就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火药这回事,难道自己献给李隆基的火药配方还躺在库房睡大觉不成?
火药是他赖以发家的秘密武器,至今为止只有他的几个心腹知道火药配方,或许别人通过种种渠道也会知道火药这回事,但他们想真正研制出有杀伤力的火药配方却不是那么容易。
基于这样的考虑,李庆安便决定守住火药的配方秘密,还是交给自己的亲兵来配置,暂时不让工匠染指。
“使君!”门被推开了,王昌龄快步走了进来,笑道:“连接武庭镇的金满桥已经修通了,使君要不要去看看?”
来北庭近半年,王昌龄被晒成了黑炭一般,瘦得如皮包骨,他在北庭被称为最忙碌的人,替李庆安掌管北庭的营田和铸钱两件大事,同时又兼任庭州学政,千头万绪的事情使他忙得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虽然忙碌异常,但他心情却十分愉快,不用考虑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不用去讨好上司,只管埋头把事情做好便可,这种简单的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他现在的身份还是李庆安幕僚,并得了一个校检工部郎中的头衔。
“走吧!看看去。”
李庆安收拾一下桌上的文书,便向门外走去,又笑问道:“那个陈忠和去西州赴任了吗?”
“今天一早去了,带着妻儿老母,我也去送了,唉!破烂烂一马车东西,没见过那么穷的县令。”王昌龄十分感慨道。
李庆安也笑了笑道:“这个陈忠和虽然有一点迂腐,但为官清正廉明,在民众中口碑极好,我看过他的资历,在高昌县和交河县做了六年的县令,把两县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他尤其善于胡汉之间的矛盾,西州胡人提起他,无人不竖大拇指,所以这次八千军户移民西州,也只有他才能替我处理好这件大事。”
“这是使君善用人所长,北庭官员都说,在使君手下做事,虽然累点忙点,但心情都很舒畅,有一种很充实的感觉。”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金满县以南的武庭镇,这里离金满县不到十里,中间隔了一条金满河,有四百余户来自军器监的匠户被安置在武庭镇上,武庭镇原本只有几十户人家,但周围有大片空地,为迎接匠户的到来,李庆安便下令士兵在武庭镇的空地上夯泥砌石筑屋,短短两个月时间,武庭镇的空地上便竖起几百座房子,为了便于匠户们去金满县,他又下令在金满河上建造了一座桥梁,今天便是桥梁正式开通的日子。
李庆安一行人来到金满桥边时,简短开通仪式已经结束了,桥上人来人往,很多都是做生意的小贩,挑着各种北庭的土特产,葡萄酒、腌羊腿、马鹿头、白叠布、冰马奶等等,前去刚来北庭的匠户中兜售,同时从他们手上收购一些他们从中原带来的便宜物品,如茶饼、绸缎、瓷器等等。
匠户和军户不同,军户是陆陆续续自发而来,而匠户却是由朝廷官员带队,统一前来,也正因为有朝廷官员在,河西安思顺准备拦截一批军器监匠户的计划才没有成功。
“使君,这桥修得很坚实,至少可以用百年。”
王昌龄拍了拍桥上刻着桥名的石墩笑道:“这‘金满桥‘三个字还是我题写的呢!”
李庆安也微微笑道:“整个北庭就数你的书法最深厚,不找你找谁?”
他催马上前,搭手帘向桥南望去,只见数百栋被统一刷成白色的屋子整齐地分布在一片辽阔的平整土地上,前段时间他来视察,这里还是冷寂一片,可随着四百三十户从长安迁来的军器监匠户的到来,这里开始变得生机勃勃,道路两边,一百多名男子正在挖坑种树,一大群孩子欢笑着跑向金满河,一个个脱得光溜溜地跳进了河中,河边有大群妇人正在洗衣,笑语声远远传来。
这时,一名汉人老者赶着一辆马车向金满桥而来,金满桥有些坡度,他连忙跳下来推车上桥,不料马车太重,竟一时推不上来。
李庆安连忙上前去帮忙推车,士兵纷纷跑来帮忙,片刻便将马车推上了桥,李庆安见马车上竟是装满了黑色的泥土,不由好奇地问道:“老丈,运这么多泥土做什么?”
老人笑呵呵道:“这不,家里刚分了四十亩土地,正忙着开垦追肥,我看造房子挖出的泥土很肥沃,扔掉了可惜,便打算运到我地里去。”
“老丈就一个人吗?”
“没有呢!两个儿子和儿媳都在地里干活,趁这两天有空,他们赶紧替我开垦土地,否则以后他们忙起来,就没有时间了。”
李庆安点点头,又笑问道:“老丈觉得北庭如何?”
老者掏出帕子擦擦汗笑道:“挺好,我在军器监造了三十年的箭,没想到老了还居然分得了四十亩地,就凭这一点,我来北庭一点也不后悔。”
“哪有没有什么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呢?比如说官员对你们刻薄什么的,有没有?”
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给土地给牲畜,还给了两百斤粮食,儿子做工匠工钱不薄,一家人过得高高兴兴,如果一定要说不满意,只有一点,就是这里的气候我还不太适应,白天太热,晚上又凉,不过没关系,我想住个几年我就习惯了。”
说着,他跳上马车对李庆安笑道:“小伙子,谢谢你帮我推车,我先走了。”
“老丈慢走!”李庆安笑着拱了拱手,待老者走远了,他才回头对王昌龄道:“你去找人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家需要开垦土地的,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我会安排军士帮忙,这些匠户要立刻开工,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人统计,明天一早给使君报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在远远地高喊:“使君,有急报!”
一名士兵飞驰而来,翻身下马,行一军礼道:“禀报使君,严先生请使君立即回去,说有重要发现。”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李庆安翻身上马,狠狠抽了一鞭战马,向北庭城疾速奔去。
.......
“使君,岭西茶庄上钩了。”
严庄笑着把一叠情报推给了李庆安,“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们便利用给五堡驻军送军需物资的机会,在驻军中发展了近两千名汉唐会成员,势头很迅猛啊!”
李庆安接过情报翻了翻,不由冷笑了一声,问旁边一名卧底的唐军校尉道:“汉唐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校尉连忙道:“回禀使君,发展卑职加入汉唐会的人是岭西茶庄的大掌柜,他只是说汉唐会以恢复碎叶军镇为己任,只是一种自愿的组织,加入后每个月给三百文钱,很多士兵就是冲这一点加入,可实际上,汉唐会的组织很严密,分堂、舵、局、队四级,北庭为堂,庭州为舵,下面又设若干局,局下面再设队,三十人为一队,有堂主、舵丞、局令、队正等职务,卑职被任命为三堡局的局令,手下有十二队,三百六十名弟兄,每月有五贯钱的津贴。”
旁边严庄徐徐道:“如果汉唐会只在北庭发展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恢复碎叶要依靠北庭军队,可是我听说汉唐会在大唐各地都有分舵,甚至远至广州也有,成员近万人,这就不是恢复碎叶那么简单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汉唐会恐怕是志在天下,他们首脑都是来自碎叶,所以他们选中了北庭,作为汉唐会新的根基。”
李庆安哼了一声道:“先生的意思是说,假如我没有发现,一年后,北庭节度使就是那个李回春了,对吧?”
“正是此意!”
严庄点了点头,“按照他们目前发展的势头,一年后,北庭士兵皆为汉唐会的成员,使君,此事早晚会被朝廷知道,使君若不尽早做出强硬姿态,怎么向圣上交代?届时恐怕就不是失察那样简单了,哎!我就担心使君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
“我自会有分寸。”
李庆安冷冷道:“我让既然布了这个局让他们钻进来,就不会让他们捏住我什么把柄,来人!”
门外立刻进来一名军官,李庆安令道:“让南霁云、雷万春立刻来见我。”
片刻,南霁云和雷万春匆匆跑来,躬身道:“请使君吩咐!”
李庆安取出一本册子,扔给他们二人道:“你们二人各率一千人,按册子上名单,所有店铺统统查封,所有人全部抓捕,立刻执行!”
“得令!”南雷二人下去点兵了。
李庆安戴上了头盔,缓缓道:“至于岭西茶庄,我要亲自去查封!”
........
李庆安主政北庭半年来,一直严束军纪,从不扰民.但今天北庭却忽然像冷水泼入热油锅一样,庭州三县沸腾了,尤其是金满县,一队队全副武装士兵在街头奔跑,按名单封店抓人。
北庭最大的热海酒楼杀气腾腾冲进了百余士兵,他们大声喝喊:“执行公务!所有人蹲在地上,手放在头顶。”
食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纷纷蹲在地上,掌柜战战兢兢过来问道:“军爷,出什么事了。”
领头军官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回头令道:“搜查店铺,掌柜和伙计全部带走,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碎叶川客栈、南平珠宝铺、百业瓷器铺、贺猎赌馆、君归院青楼等等汉唐会的产业都被一一查封,商人被带走集中关押,货物和财产被查封,金满县家家户户关门闭户,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议论纷纷。
一队五百人的骑兵队风驰电掣般冲至岭西茶庄前,李庆安一马当先,战刀一挥令道:“前后侧门全部包围,所有人一个不准走漏,全部抓捕。”
骑兵分兵四路,分头抄上,数十名骑兵冲上台阶,撞开大门冲了进去,宽敞的厅堂里一百多人正在买卖茶叶,‘轰!’地大门被撞开了,数十名骑兵冲进了大堂,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所有人听着,全部蹲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骑兵们用汉语和突厥语各喊了三遍,催动战马,长刀出鞘,前后将在场商人团团围住,商人们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纷纷蹲下,这时岭西茶庄大掌柜急对一名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正要偷偷溜走,一支箭呼啸而至,‘哚!’的一声,擦过伙计的鼻子,钉在他眼前的墙上,入墙半尺,箭尾在巍巍颤动。
李庆安策马走了进来,他手执长弓,冷冷对伙计道:“你敢再走一步,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脑袋。”
伙计的鼻子被擦破,流了满鼻子的血,他吓得胆寒心裂,瘫倒在地上。
“李使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大掌柜上前一步,怒道:“我们茶庄从来奉公守法,每个月的税钱一文不少,你们征用我们的车队,我们也几乎不收费,今天上门寻衅滋事,你们有什么理由?”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我该称呼你什么呢?宋掌柜还是宋堂主?”
宋大掌柜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喃喃道:“李使君,这是误会吧!”
“有没有什么误会,让你们东主来给我解释,不过解释之前,汉唐会要立刻在我北庭消失。”
李庆安一挥手,令道:“把岭西茶庄所有人都带走,给我仔细搜查,一处地方也不准放过。”
士兵们一拥而上,把伙计和掌柜押了出去,宋掌柜拼命回头大喊,“李使君,请不要杀人,我们汉唐会绝没有恶意。”
“老老实实配合,我就不会杀人。”
李庆安又对一百多名战战兢兢的商人道:“请你们也跟去接受调查,只要你们真是无辜,我自会放了你们。”
五百士兵已经冲进茶庄内开始了搜查,岭西茶庄是北庭第一大商铺,占地极大,除了巨大的几栋仓库外,还有住人的宅院,二百多名士兵冲进了宅院,把丫鬟下人统统驱赶出来,开始翻箱倒柜,仔细搜查。
一名队正带着十几名弟兄一路搜进内宅,他们来到一处小院中,隐隐听见房间里有笑语声传来。
他们上前一脚跺开了门,只见房间内一名年轻的男子正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女人喝酒调情,门‘砰!’地被踢开,冲进来一群士兵,两个女人吓得尖叫起来。
男子一拍桌子吗,站起身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内宅,还有王法吗?”
队正也不解释,一挥手,“把他带走!”
几名士兵上前便抓那男子,年轻男子忽然么猛地把女人往士兵们面前一推,转身便向里屋逃去。
“抓住他!”
士兵们拔刀追了进去,那男子急得慌不择路,只得跳窗而逃,不料他刚跳到窗外,几名士兵早已在窗外等候,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到在地上。
男子拼命挣扎,“你们放开我!”
‘当!’的一声,他身上掉下来一件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
(月票惨淡啊!老高向各位拜求月票。)
老高说几句心里话,请内观
这段时间老高写书不是很顺,总找不到感觉.自己也觉得写得很平淡,又想写几章女人来调解调解气氛,偏偏又写不好,反而导致成绩大滑,心中十分着急,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直到一位读者给我提出了中肯的意见,他说,‘老高,你读者不是冲女人来看你的书,你在女人上着墨太多,读者当然反感。’
我这才恍然大悟,他说到了点子上,确实,写女人一直是我弱项,但有些女人又写得不错,比如大唐里的花花柳柳,名门里的平底锅,说到底,写女人不能专门为写女人而写,而是要把女人带进情节中去,这样才能把人物写活,这几张写舞衣,就是专门为写女人而写了。
天下这本书的卖点,就是书名,着眼于天下,不能太纠结于一些小事,这几章的失败就在于此,忘记了天下,太钻了牛角尖,失去了大气感。
写到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那颗宝石是怛罗斯之战的伏笔,李庆安把它给了俱兰公主,它以后还会发挥大作用。
现在本书才写了七十万字,才三分之一,还有漫长的路,希望读者们不要性急,让老高慢慢地写,写出一本真正的天下。
最后,老高要求一下月票,已经被赶出前六名了,老高知道这是因为这段时间写得不好,更新较少的缘故,但还是要恳求大家投出月票,让老高不要被甩得太远,以致没有追赶的机会了。
老高拜托大家了,我会努力!这几天血压偏高,头脑昏昏沉沉,不知所云,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兵临五城
‘孟夏边候迟,胡国草木长。马疾过飞鸟,天穷超夕阳。都护新出师,九月发军装。甲兵二百万,错落黄金光。扬旗拂昆仑,伐鼓振蒲昌。太白引官军,天威临大荒。’
九月的北庭已经进入了寒暖交替的季节,白天日光毒晒,夜晚朔风四起,寒气逼人。
这天清晨,太阳初升,东方的太阳从白茫茫的雾气中升起,将月弓城和周围的树林抹上了一片金色,远远地,山林边缘来了一支军队,这支唐军约有三千人,个个盔明甲亮,刀弓齐备,高大的马身后放着军毯和睡袋。
李庆安位于队伍中间,从九月初十出发,经过七天的行军,他即将抵达这次行军的目的地:月弓城。
从表面上看,他这是一次例行的巡查,兵力不多,只带了三千骑兵,但如果加上新建五城的兵力,李庆安部署在碎叶以北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一万八千人,这个兵力足够他发动一场战役。
这次出兵月弓城是在九月初十晚上决定的,那天晚上他接到了长安汉唐会发来的鸽信,朝廷已经正式批准高仙芝对朅师国用兵,这就是他出兵碎叶的信号。
事实上从五月开始,他便在积极地备战,将招募的新兵驻防三州,而北庭主力则以换防的形式逐渐向新五城转移,到八月中旬,新五城已经有驻兵一万五千人,与士兵同时过去的还有大量粮食和军用物资,仅凤鸣城储藏的粮食便足够一万军队吃一年。
月弓城原本是一座小城,在某种意义上它更像一座大型戍堡,最多只能容纳六百人,但它独特的地理位置,使李庆安把它选为五城中的第一城,月弓城位于车岭以北的一座断崖之上,地势高绝,易守难攻,经过数千工匠几个月的修筑,月弓城比原来扩大了五倍,不仅如此,还在四周修建了四座子城,使新月弓城能藏兵八千人。
除了月弓城外,向西北方向又依次修建了凤鸣城、龙威城、百汉城和夷播城,像一串珍珠,分布在长达千里的草原和戈壁之上,最远是夷播城,紧靠夷播海修建。
此刻军队行进在车岭连绵的群山之中,沿着伊丽河谷西行,这是一条艰难的道路,一路翻越崇山峻岭,从北庭可一直抵达碎叶,再向西七百里去怛罗斯,这就是著名的丝绸之路的北线,汉唐以来,这条路载满了东西方财富和文化的交流,跟随着驼铃声响,一直延伸到遥远的西方。
走过这片树林,沿一条小溪翻越前方的一座高岗,月弓城便可历历在目了,李庆安搭手帘向南面的一座峭壁望去,峭壁上有一座唐军的烽火台,他看见烽火台燃起了三柱浓烟,这是有大军到来的消息。
“使君请看!”一名士兵遥指远处的高岗,只见山岗上出现了一群小黑点,大约百余人。
李庆安眼力超越常人,他已经看见了那些黑点都是唐军骑兵,应该是从月弓城来迎接他的。
骑兵也发现了他们,纷纷从山岗上冲下,片刻便奔至他们面前,为首之人正是月弓城主将荔非元礼。
荔非元礼原本是瀚海军兵马使,随着北庭军主力西移,他也来到了月弓城任主将,目前,月弓城内有驻军六千人,全部是原来的瀚海军。
荔非元礼上前施礼:“末将荔非元礼参见使君。”
李庆安见他右额上有一块小小的乌青,颇为新鲜,便笑道:“你娘子也在城内吗?”
荔非元礼来北庭不久便娶施三娘为妻,刚开始夫妻恩爱,可谓举案齐眉,可几个月后,施三娘便渐渐露出了另一面不太温柔的地方,对荔非元礼严加管束,不准他酗酒,更不准他涉足妓院,定了若干家法,施三娘也颇有手段,竟将好勇斗狠的荔非元礼收拾得服服帖帖,荔非元礼头上多个包,面皮被抓破也渐渐成了家常便饭,开始大家还笑话他,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荔非元礼见李庆安眼光毒辣,不由暗骂一声,只得苦着脸道:“她把我折腾一晚,一早便心满意足去凤鸣城了。”
李庆安微微一笑,也不再取笑他,便问道:“我发来的命令你收到了吗?”
“卑职已经收到,大军已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好!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大军向凤鸣城集结。”
.........
半个时辰后,大军开进了月弓城,月弓城也就是今天的霍尔果斯,这里既有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岭,也有大片高原草甸,自古就是丝绸之路上的咽喉要道,月弓城最早是商人行脚休息之地,但随着突骑施人崛起,月弓城便渐渐成为防御突骑施人的军事重镇。
月弓城也并非全是军队驻扎,在四座子城中,便有一座建在地势低缓山丘上的子城为商用,城中有一百多户商家,大多是客栈、妓院一类,士兵们获准后也可以前去。
士兵们都进城各自休息了,李庆安却站在城堡上向远方眺望,这里城堡高耸,俨如从云端向下探望,远处可以看见一望无垠的高原草甸,碧空如洗,巨大的白云飘在空中,草原上隐隐可以看见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帐篷旁还有巨大的草垛,那是附近的牧民在割秋草准备过冬。
这里就是霍尔果斯了,一千三百年后,这里被称为东方桥头堡,李庆安有些感慨地望着这片土地,他的前世曾经来过这里,山和草原都没有变。
“真他娘的像做梦一样?”旁边荔非元礼高声感慨道。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像做梦?”
荔非元礼咧开大嘴叹道:“每次我站在这里就会想起当年的戍堡,那是老荔手下只有五十人,可这才三年多,老荔便统领六千人,这是三年前绝对想不到的。”
“你想不到的还有当年被你救下喂马的无名小子,居然成了你的上司,对吧!”
“那是,当年我慧眼识人,提拔你当火长。”
荔非元礼挠挠头,又笑着问道:“你小子到底是哪里人?我现在还糊涂,当年听信你是洛阳人,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从小就四处漂泊。”
李庆安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或许我真是碎叶汉人。”
“你?碎叶汉人。”荔非元礼疑惑地望着他。
“碎叶汉人应该会说突厥语,可是你是后来才学会的。”
“我也不知道,你别问了。”
这时,李庆安忽然看见一队骆驼商旅远远而来,他便对荔非元礼笑道:“跟我去看看!”
........
这是一支来自康国的粟特人商队,一路万里跋涉而来,前往大唐,他们人数不多,只有二百多匹骆驼,一百名商人左右,算是一支中型商队,远看前面已经到了月弓城,商人们纷纷催动骆驼,加快了速度。
“大叔,前面有军队来了。”
一名商人眼尖,看见一队骑兵向这边奔来,商人们纷纷放慢了骆驼速度,商队的领头人叫托托,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商人,看探望了片刻,一挥手对众人道:“大家不要怕,是唐军。”
胡商们不怕唐军,而是怕突骑施人,尤其是碎叶南面的黑姓突骑施人,抢掠成性,这些年他们大酋长都摩支纵容,突骑施人更是变本加厉地杀人越货,使得从安西入大唐的胡商们越来越少,绝大部门都选择了从北线入唐。
从北线入唐,月弓城便是他们入大唐的第一关。
片刻五百唐军骑兵飞驰而来,将商队团团包围,商人们都忐忑不安地挤成一团。
队伍分开,李庆安和荔非元礼催马上前,李庆安用突厥语问道:“你们谁是头?从哪里来?”
老商人托托上前恭敬地施礼道:“将军,我是头领,是从康国萨末健城过来。”
“我来问你们,你们一路东来,可经过阿史不来城?”
“经过!经过!”
“是什么时候经过?”
“回禀将军,十天前。”
“那阿史不来城那边可有什么变化,我是指军队,有没有增加军队,或者盘查严格。”
“嗯!是增加军队了,我们过来时遇到了一支近万人的石国军队,而且阿史不来城盘查得非常严格,尤其是针对汉人,以前都不是这样,听说就这最近一个月开始。”
李庆安点点头,又笑问道:“大食内战结束了吗?”
“还没有结束,黑衣首领阿拔斯承诺,只要我们帮助他作战,战争胜利后,他会允许我们恢复原有的袄教,所以我们康国很多人都去参战了,听说战争快要结束了。
“原来如此!”
李庆安拱拱手笑道:“你们去吧!”没有什么事了。”
唐军们让开一条路,商人们纷纷催动骆驼,向月弓城而去,李庆安回头荔非元礼笑道:“看样子,石国人也准备对碎叶下手了,哼!倒也和我们想到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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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李庆安只留一千人守月弓城,其余八千大军浩浩荡荡向凤鸣城进发。
凤鸣城位于两百里外的伊丽河北岸,也是依山势而建,高大坚固,易守难攻,由于这里距离碎叶城最近,便成为了西征北庭军的后勤总部所在地,有驻军三千人。
凤鸣城内不仅储藏了大量的粮食和军用物资,而且这里还设有一个新的机构,那就是北庭军西征医院,攻打碎叶的唐军若有受伤,在就地包扎处理后,会被送至凤鸣城疗伤休养。
这里不仅有一百名军医,还是北庭军的女护兵营的驻地,建立野战医院和随军女护兵已经成为北庭军最大的特色之一,在冷兵器时代,士兵大多不会当场阵亡,更多是死于受伤和流血过多,在赤岭之战中,李庆安便成功建立了女护兵,来北庭后,他便在军属中招募了五百名身体健壮的妇人,成立了女护兵营,荔非元礼的妻子施三娘便是女护兵营的第一任校尉。
两天后,李庆安率大军抵达了凤鸣城,此时的凤鸣城已是风云会聚,除了月弓城外,从其他三座城池的军队也在这两天陆续抵达,唐军已经聚集了一万五千人。
凤鸣城内无法容纳这么多军队,先期抵达的唐军便在城池旁边安营扎寨,挖开深深的壕沟,竖起粗壮的栅栏,一顶顶帐篷整齐地分布着,军营里秩序井然。
唐军主力的到达使军营变得格外热闹,刚刚从龙威城过来的伊州都督韩志和沙陀将朱邪尽忠及朱邪盛义一起迎了出来。
“使君可是最后一个抵达,以茶代酒,先罚三杯!”韩志笑着给了李庆安一拳道。
李庆安挽着他的手笑道:“我可是从千里外赶来,比不了你们,就从附近过来。”
他又对朱邪尽忠点点头笑道:“尽忠将军是什么时候到的?”
沙陀营三千人分别驻扎在龙威城和北汉城,受伊州都督韩志节制,朱邪尽忠连忙道:“回禀将军,今天一早抵达。”
“好!大家先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所有果毅都尉以上的军官到我大帐集中。”
士兵们纷纷进营休息,这时韩志上前对李庆安低声道:“我刚刚接到斥候消息,石国恐怕也要攻打碎叶了。”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这个消息应该是凤鸣城的荔非守瑜来向自己禀报才对,他接到哪个斥候的消息?
李庆安也不多问,笑了笑道:“我们来时,遇到了一队胡商,从他们那里我也得到了消息,这下可热闹了。”
这时,荔非守瑜带着白孝德、白孝节兄弟迎了上来,老远便歉然道:“使君,我正在处理扎营之事,迎接晚了,请使君恕罪。”
“营帐怎么了,不够吗?”
“不!不是!是沙陀营一定要坚持住在一起,他们人数太多,本来我是把他们分为两地。”
“让沙陀人住在一起,是我的意思。”
旁边的韩志连忙对李庆安道:“卑职的母亲是沙陀人,所以知道,沙陀人聚集而居,一般不愿意分开居住,请使君理解他们的习俗。”
李庆安笑了笑,“这只是一件小事,再说我们最多只会驻营两天。”
韩志一惊,“这么快就要用兵吗?”
“兵贵神速,我之所以事先布重兵五城,就是要在对方发现我们战略企图前抢得先机,如果一切都慢慢布置,那我建五城还有什么意义?”
韩志听李庆安的口气有些严厉,不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是卑职想得简单了。”
“没什么,韩都督先去忙吧!我还有些军务上的事情要和守瑜商量一下。”
李庆安支开了韩志,他立刻问荔非守瑜道:“怎么回事,这个韩志怎么也派了斥候?”
荔非守瑜苦笑了一声,道:“这件事我正要向你汇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韩志在一个半月前便偷偷派了斥候去阿史不来城摸底,结果斥候被抓住,暴露了龙威城的驻兵情况,所以石国大举增兵阿史不来城,就是要抢在唐军之前夺下碎叶。”
李庆安大怒,“这个混蛋,他想干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抢功,他想抢在你的前面,率本部先拿下阿史不来城。”
“他做梦!”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便道:“去把朱邪尽忠给我叫来。”
......
李庆安先回了帅帐,片刻,朱邪尽忠匆匆赶来,半跪行一军礼道:“末将参见节度使!”
朱邪尽忠便是骨咄支的儿子,按照最先的约定,沙陀人得了金山牧场后,便派三千精锐子弟加入了北庭军,分为两营,一营由朱邪尽忠率领,两千骑兵,驻扎在庭州之北,受李庆安直管,而另一营则由骨咄支的侄子朱邪盛义率领,共一千骑兵,驻扎在伊州以北,防御回纥,受伊州都督韩志节制,这次两营皆提前来到五城,朱邪尽忠驻扎在百汉城,朱邪盛义则和韩志一起驻扎在龙威城。
李庆安看门见山便问道:“你能指挥朱邪盛义的骑兵吗?”
朱邪尽忠有些为难道:“我们虽都是沙陀人,却不是一个部落,盛义的军队我指挥不了。”
李庆安沉吟一下又问道:“这次驻营闹事是怎么回事?”
“回禀使君,本来我们不住一起,但盛义一定要邀我和他的部属同住一起,韩都督也来劝我,他母亲就是盛义部的沙陀人,所以他知道沙陀的风俗,兄弟不分家。”
李庆安冷笑了一声,他明白韩志的意思了,他要抢先去攻打阿史不来城,可手下只有两千人,加上盛义的一千沙陀骑兵,也只有三千人,兵力不够,而瀚海、天山军他又指挥不动,便打上了另外一支沙陀部的主意。
仗还没打呢!这就开始有私心了。
“尽忠,韩都督拉你过去同住的意思,你懂吗?”
朱邪尽忠脸一红,低声道:“我明白他的意思,但使君请放心,我临行前,父亲再三嘱咐,沙陀人的未来就在使君的身上,让我一切听从使君的命令,就算朝廷有令也不要买帐。”
李庆安笑着点点头,“很好,你父亲是个明白人。”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叫骂吵嚷声,一名亲兵飞奔进帐急报:“使君,伊州军和天山军为争营地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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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两姓突骑
唐军主力在夜间抵达了羯丹山,羯丹山位于碎叶城以北七十里处,是北部草原进入碎叶谷地的一条通道,前方探路的斥候传来消息,前方很安静,没有任何可疑情况,一更时分,唐军在一处宽阔的戈壁滩上临时休息了,由于是行军途中,唐军没有安营扎寨,而是就地休息,唐军们纷纷下马,各自忙碌着,给战马喂一点清水和草料,便从马背取下捆成一团的行李,展开睡袋钻进去,片刻便酣然入睡,月光如水,洒了一地的银色。
整个宿地只有一座小营帐,便是唐军的中军帐,帐内,李庆安正和十几员将领商量攻打碎叶的具体方案,段秀实、荔非守瑜、荔非元礼、南霁云、雷万春、白孝德、白孝节、朱邪尽忠以及从亲兵营中提拔的偏将陈良卿、武元浩、鲁云等等心腹将领聚集一堂,这些大将便组成北庭军的统帅核心。
由于监军王廷芳中途染病,便留在了月弓城,没有监军的掣肘,李庆安统兵更加自如,早在一个多月前,他便拟定了三个方案,但随着情况的变化,尤其是阿史不来城大食和石国联军出现,给他的碎叶之战添加了新的变数。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作为后世人的李庆安,更是清楚情报的重要性,为了打赢碎叶战役,李庆安从半年前便通过各个渠道了解碎叶突骑施人的军力、粮食、民意以及两派突骑施人关系最新进展的各种情报,并根据这些情报制定了攻打碎叶的方案和战后的控制方案。
但石国和大食联军他却一无所知,他们的兵力、兵器、布阵、主将情况以及战斗力,这些他都不了解,作为一名统帅,去打一场不知对手的战役,无疑于盲人摸象。
营帐争论得很激烈,众人争论的焦点便渐渐集中在先打碎叶城,还是先打大食军,众人已经明显分成了两派意见。
段秀实站起身道:“各位,大食军兵力一万,尽管我们不了解他们的具体情况,但我们不妨把它看作是与唐军同等战力的军队,目前我们兵力是一万二千人,与敌军基本持平,还略胜出一筹,我们获胜的机会很大,可如果我们先打碎叶,消耗掉部分兵力不说,一旦进攻碎叶出现意外,我们极可能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这对我们碎叶战役将极为不利。”
段秀实是支持先打完大食军,再打碎叶,以避免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但荔非守瑜却坚持要先打下碎叶再战大食人,他的理由很简单,拿下碎叶城,这对善于守城的唐军将极为有利,凭坚城抗拒大食军,唐军便掌握了主动,待大食军疲惫之时,再一举击破。
有趣的是,他的兄长荔非元礼却坚决支持段秀实,营帐充满了他的大嗓音:“狗屁大食人、石国人,在我看来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能抵抗唐军的劲弩?他们能抵抗唐军的火药爆炸?这还有什么可商议的,给弟兄们许以重赏,杀他们个落花流水,让他们尝一尝我们北庭军的厉害。”
他话音刚落,大帐外忽然传来了军士的急报:“使君,伊吾军回来了!”
伊吾军回来的消息震惊了大帐里的将领,他们纷纷抢出大帐,李庆安也快步走出营帐,夜色中,只听见远方有马蹄声传来,隐隐可见一群黑点向这边奔来,酣睡中的唐军也纷纷被马蹄声惊醒,他们从睡袋中钻出,执刀待战。
黑点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果然是伊吾军,确切说,是伊吾军的残军,不足一千人,很多人都带着伤,惨败而归的伊吾军终于找到了唐军主力,支撑他们的一口气松了,许多伤兵纷纷从马上摔下,两百名随军的女护兵迅速跑上去,熟练地替他们处理伤情。
片刻,副指挥使杨再成被两名士兵扶到李庆安面前,他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使君,韩都督战死,沙陀人全军覆没,伊吾军惨败。”
尽管伊吾军惨败是在李庆安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没想到会败得如此之惨,他摇摇头,吩咐左右道:“把他扶下去好生疗伤。”
这时,旁边荔非元礼一声怒喝:“大食狗贼,老子要他尝尝厉害!”
李庆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向大帐走去,顿时吓得荔非元礼连忙噤声,段秀实拍了拍他的肩膀,“使君心情不好,别惹他。”
说完,他向李庆安追了上去。
“使君,伊吾军虽死伤惨重,但我相信大食军也一样遭到了重创,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李庆安冷笑一声回头问道:“那我问你,韩志为何会判断失误?大食究竟有多少军马?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是独立作战,还是已和突骑施人勾结?你凭什么知道大食军遭到了重创?”
段秀实被李庆安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张口结舌,或许觉得自己口气重了一点,李庆安叹了口气又道:“韩志就是败在邀功心切和对敌军似是而非的了解上,他自以为对敌军了解透彻,可上了战场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以致大败,我和韩志的不同,就是他输了无关大局,而我输了,将彻底葬送大唐重建碎叶的战略国策,段将军,战机不急这一时,我考虑的不是拿下碎叶这么简单,而是大唐要长久地控制碎叶。”
说完,李庆安转身向大帐走远,远远地传来他的命令,“传我命令,大军就地驻营,让裴瑜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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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叶城,一种不安的气氛笼罩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之上,一些逃进城的牧民带来了阿史不来城附近发生战争的消息,整个碎叶城的居民都陷入了一种可能会被屠城的恐惧之中,天还没黑,大街上便空空荡荡,不见一个行人,城门也早早地关了,只偶然有一队突骑施骑兵从街头奔驰而过。
在一条小巷口,一名年轻的男子望着骑兵队驰远,这才飞快地从巷子里出来,向斜对面的一条小街跑去。
他是一名汉人,身着突厥人的短袍马靴,这是碎叶汉人最常见的一种打扮,他顺着小街一直向里走,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高宅大院门前,他走上台阶拍了拍门环,不多时,大门‘吱嘎!’开了一条缝。
“你找谁?”
“我是从北庭来,找常东主,你就说是李使君让我来的。”
“你请稍等!”
门又关上了,又等了片刻,大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再次打开,露出常进那宽阔的脸庞,他急问道:“你是北庭节度使李将军派来的吗?”
那年轻男子向身后看了看,取出一块确认身份的银牌,一晃道:“在下是节度使帐下文书,姓裴,奉李使君之命而来。”
这年轻男子便是李庆安的文书郎裴瑜了,受李庆安的派遣从北庭而来,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啊!裴先生快请进。”
常进连忙将他请了进来,又将他带到一间密室内,这才问他道:“不知李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裴瑜笑道:“李使君说常东主和突骑施可汗尔微特勒很熟,我奉命去会见尔微特勒可汗,希望常东主能领我去见他。”
“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去。”
常进心细如发,他迟疑一下又问道:“这件事不用告诉李回春吧!”
裴瑜点了点头,“李使君的意思是,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以免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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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骑施自开元年间崛起后,在苏禄可汗的率领下走向强盛,并得到了大唐的支持,以对付日益严重的大食东扩,但突骑施人很快便得意忘形,他们在吐蕃人的挑拨下,掉过头进攻大唐的安西,突骑施的忘恩负义引起唐廷震怒,开元十八年,李隆基调集朔方、河西及安西等六万大军,在河西节度使牛仙客的率领下,与大食共击突骑施人,突骑施人在东西方皆遭到了惨败,朱尔古战役后不久,苏禄可汗便被部将都摩支和贺莫达干所杀,突骑施从此分裂为黑黄二姓,两族贵族为争夺碎叶城进行了长期的战争,他们之间的仇恨只有用血来洗净。
目前,控制碎叶城的突骑施首领是尔微特勒可汗,而南面贺猎城附近的突骑施人首领则是都摩支,从他们各自的背景来说,尔微特勒可汗略偏向大唐,而都摩支则通过石国和大食人暗中有勾结。
尔微特勒可汗今年四十岁,他是突骑施人中少有的文弱君主,少年时曾在大唐呆过十年,深受汉文化的影响,他曾经遣使去长安面圣,恳求内附,但因为唐廷不愿都摩支一系坐大而没有答应。
他是下午得到阿史不来城附近爆发战争的消息,他比一般民众得到的消息更加全面,他得知唐朝军队败在大食军手中,为此他忧心忡忡,如果最后是大食人控制了碎叶,那他们必然会支持都摩支,那时就是自己一族灭顶之日的到来。
此刻王宫大门紧锁,宫内一片忙碌,尔微特勒可汗和他的妻妾侍卫们正在慌乱地收拾东西,一旦情况不妙,他们将立刻弃城东逃,他手下只有不到三千军,怎么挡得住大食人和都摩支的联合进攻。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在尔微特勒可汗的耳边低语几句,尔微特勒吃了一惊,放下手中东西匆匆向前宫走去。
一间会客室里,常进正陪同裴瑜耐心地等候着,常进的父亲是碎叶汉人,而母亲则是突骑施贵族,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和尔微特勒的关系很好,他长安热海居窖藏的特级碎叶葡萄酒,便是来自于突骑施王宫。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尔微特勒可汗几乎是从外面跑了进来,常进站起身笑道:“可汗似乎很忙,打扰了。”
“哪里!哪里!二位请坐。”
尔微特勒可汗转身将门关上,他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着问裴瑜道:“这位公子是从北庭过来吗?”
他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汉语,让裴瑜大为惊讶,他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在下是北庭节度府文书郎,名叫裴瑜,奉我家使君之命出使碎叶。”
说着,他取出一封李庆安的亲笔书信,递了过去,“这是我家使君的亲笔信,请可汗过目。”
尔微特勒可汗接过信看了几行,眼前忽然一亮,急忙问道:“难道与大食军作战的唐军并非主力?”
裴瑜微微叹息道:“那是一位唐军将领邀功心切,擅自率本部出击,导致兵败,绝非唐军主力。”
尔微特勒可汗一颗心落下,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城中盛传唐军兵败,我也以为大势已去,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走,唐军无恙,我就放心了。”
他放心的其实只是唐军可以拦截将对他不利的大食军,但他同样对唐军可能进入碎叶怀有戒心,他最害怕突骑施也像高昌国一样,从此灰飞烟灭。
他忐忑不安地又拿起李庆安的信继续看下去,信中写得很清楚,朝廷已经决定恢复碎叶军镇,对于突骑施人,李庆安决定采取龟兹模式,也就是保留突骑施可汗,但碎叶军政皆由唐军控管,原则上唐军不干涉突骑施人内部事务。
这是一种对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有效的管理模式,能最大程度的不激化矛盾,有利于唐军对碎叶的迅速控制,同时唐军还将与突骑施人因共同的利益,而一致对抗大食东扩,这样既避免了因突骑施人坐大而反目成仇的前车之鉴,也能让唐王朝有效地控制碎叶。
这时,旁边的裴瑜又道:“李使君让我转告可汗,不管是大唐入主碎叶,还是大食占领碎叶,碎叶的突骑施人首领只可能留下一个,这一点请可汗不要抱任何幻想。”
尔微特勒可汗明白李庆安的意思,这是李庆安怕他投降大食,事先提醒他,他沉思了片刻便问道:“不知唐军主力现在到哪里了?”
“现在在羯丹山驻营,而大食军也在一百里外驻营,现在双方等待着决战的时机。”
“啊!”地一声,尔微特勒可汗站了起来,随即又重重地坐下,情况已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半晌,他长叹一声,对裴瑜道:“请转告李将军,我接受他的方案,投降大唐。”
“那好,为表示诚意,请可汗将儿子送去唐军大营,我留在碎叶为质。”
尔微特勒可汗点点头,开门对侍卫道:“去把我的长子屈勒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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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食与石国联军的军营驻扎在碎叶河的西岸,距离唐军大营约八十里,朱迪尔也是一个以谨慎而出名的大食名将,在击败韩志的伊吾军后,他也发现了唐军的犀利,便立刻又将留守阿史不来城的三千石国军队全部召来,去掉他与唐军一战的损失,这样他手中的军队也达到了一万一千人,和唐军几乎持平。
虽然在对唐军初战中获胜了,但作战的过程一样让朱迪尔胆战心寒,唐军精良的装备带给他极大的震动,尤其唐军的铠甲,令他印象最为深刻,那坚固的铁甲远远不是大食军的皮甲所能比拟,他们弓箭在五十步外无法洞穿唐军的铁甲,为此,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来做试验,最后发现只能依靠大食军锐利的飞矛才能远距离射穿唐军的铠甲。
这个试验结果既令他兴奋,但也让他沮丧,他们带来的飞矛不多,平均每名大食军只有五支,而石国军队索性就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调整阵型,让他的大食军去正面迎战唐军。
傍晚,当朱迪尔从试验场回来时,一名士兵跑来告诉他,都摩支的使臣到了,朱迪尔立刻赶回了大帐。
大帐里,一名突骑施男子等候他多时了,见他进来,男子立刻上前弯腰施礼道:“在下米勒,是都摩支将军的义子,参见朱迪尔将军。”
都摩支的独子都罗仙在安西被李庆安射死后,丧子之痛的都摩支暴跳如雷,几次入侵安西,皆遭到高仙芝的沉重打击,无奈,他只能寄希望于统一碎叶,等待强大后再反攻安西,以报杀子之仇,在儿子死了一年后,他收了三名义子,这个米勒便是他的第一个义子。
朱迪尔摆摆手笑道:“都摩支好快的消息,这就派使者来了。”
“回禀朱迪尔将军,我义父在保大军城,所以消息很快。”
朱迪尔一怔,保大军城离他这里只有四十余里,他急忙问道:“那都摩支手中现在有多少军队?”
米勒想了想便道:“我义父率有二千突骑施骑兵。”
“二千人!”
突来的好消息令朱迪尔喜出望外,他重重一拍米勒的肩膀笑眯眯道:“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立刻率军来助我,击败唐军后,我保他为碎叶可汗,整个碎叶地区都归他统治。”
米勒被他一拍肩膀,不由矮了两分,激动道:“我义父说,愿意为大食军赴汤蹈火,只要朱迪尔将军需要,他立刻就赶来。”
“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请都摩支可汗明天天亮前,务必要赶来我的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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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金戈铁马
时间仿佛停滞了,在碎叶谷地以外的地方已经三天过去了,但碎叶内的情形却和三天前没有任何变化,大食军按兵不动,等待都摩支在贺猎城的另外一千骑兵,唐军也同样按兵不动,但碎叶城方向却没有任何援军赶来,唐军也没有主动出击,这仿佛是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让人猜不透唐军的意图。
碎叶以西的宁远国却揭开了唐军的谜底,一支约一万五千人的宁远国军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向空虚的阿史不来城猛扑而去。
宁远国又叫拔汗那,是岭西诸国中相对较为亲唐的一个附庸国,国王被唐王朝封为奉化王,其王后便是大唐的和义公主,在和义公主的主导下,宁远国一直奉大唐为宗主国,在西域诸国一片倒向大食的大环境下,宁远国独善其身,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这次唐军欲重建碎叶军镇,宁远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昨天夜里,当李庆安的特使赶到宁远国会见了国王后,宁远国当晚便做出了出兵的决定,国王波列派大王子屋磨为主帅,率军一万五千人偷袭阿史不来城,断大食军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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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大营,几名斥候骑兵飞驰而来,奔至营门口,他们翻身下马,向中军大帐疾奔而去。
中军大帐内,李庆安正再一次向杨再成询问兵败的细节,尽管韩志付出了两千军队的损失,但他们也带来了和大食军作战的第一手宝贵资料,这几天,几乎每一个逃回的士兵都在详细描述自己所遭遇的大食军和石国军的情况,大量的情报被汇集整理,渐渐地浓缩成几十条简洁实用的情报。
‘大食军和石国军队的战马速度比唐军战马速度快一成,且耐长途奔袭,都是大宛良马。’
‘大食军弓箭薄弱,但有投掷短矛,在三十步外投射,威力极大。’
‘大食军身着皮甲,角弩百步外能射穿。’
诸如此类,这些有效的情报将指导李庆安的最后部署。
李庆安找杨再成是要更多了解关于大食军主帅的情报,他已从碎叶突骑施人那里了解到了一点零星的情报,大食主帅叫朱迪尔,年约四十岁出头,在河中地区征战已有十几个年头,在攻打康国和石国中立下赫赫战功,被誉为呼罗珊雄鹰,但李庆安想知道的,是这只雄鹰在战场上是怎么翱翔?
“使君,在判断敌军主帅上,我们吃了大亏,韩都督一直以为那个年轻的石国王子是敌军主帅,因此,我们集中兵力冲击石国王子所在,却没料到一个带兵冲锋在前、长着一张方脸和大胡子的大食军官才是他们的主帅,他身边有五百亲卫,开始韩都督认为兵少就没有太放在心上,不料,这五百骑兵却犀利异常,一下子就撕开了唐军的防线,韩都督措不及防,便是死在这个大食军官二十步外射来的矛刺之下,事后我们才知道,他才是大食军的主帅。”
提到都督之死,杨再成的声音越来越低微,眼中充满黯然之色,但李庆安却并不关心韩志之死,朱迪尔犀利的五百亲卫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那五百骑兵怎么个犀利法?”
“首先是他们的投矛精准,每一矛投出都会刺死一名唐军,沙陀人至少有一半都是被他们的投矛所杀,他就像我们大唐的神射手,一个冲锋便将韩都督身边的亲卫射死大半,此外便是他们的马与众不同,速度极快,刚刚撕开一个口子,五十名骑兵便冲到韩都督眼前,让人防不胜防。”
“你确认那五百亲卫的马与众不同?”
“是的,他们的马确实格外地雄壮飘逸,仿佛在空中飞腾一般,速度快得惊人。”
李庆安缓缓点头,看来这五百亲卫的战马极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阿拉伯马了。
就在这时,大帐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将军,紧急军情!”
一名斥候出现在帐门口,半跪施礼道:“禀报将军,一千突骑施人又加入了大食军,目前敌军总兵力已近一万四千人,敌军已拔营出发,距离我军尚有七十里。”
李庆安看了看地图,七十里对急行军也就是半天的路程,当然,朱迪尔是绝不会长途奔袭,那么,最迟明天上午,大食军将和唐军遭遇。
“传我命令,大军拔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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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在山谷蜿蜒,唐军行军速度很慢,离岩石河床的碎叶河时远时近,夜幕悄然落下,雾气已消,吹来阵阵寒风,月如钩,整个西方的天空辉映着月亮的冷辉,右首巨大的山梁向西延伸,尽头便波平如镜的碎叶河,越过河水,前方是一片辽阔的树林,再向西,灰蒙蒙的草原一览无余。
唐军在一更时分全部渡过了碎叶河,一队队唐军营哨在对岸的树林中来回奔驰,唐军过河后休整了半个时辰,便又向西继续前进。
四更时分,斥候传来消息,二十里外发现了大食军主力,唐军立刻驻兵不发,辽阔的原野上夜风呼啸,红色的大旗随风猎猎招展,一条狰狞的黑龙在大旗上破旗欲飞。
大旗下,一万二千唐军骑兵横刀立马,张弓搭箭,任北风拂过脸庞,他们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前方,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大食联军出现在草原的另一边,他们也停住了战马,等待着进攻的命令,一场争夺碎叶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唐军摆下了骑兵式的鹤翼大阵,一百辆五连发的床弩已经绞上弦,所用的箭都是长达两尺的粗长箭,有效杀敌射程达五百步,而在床弩的背后则是三千弩骑兵,使用角弓弩,这种弩属于轻型弩,靠臂力拉弓上弦,有效杀伤射程约一百五十步,弩兵和床弩便构成了远近两重打击,在阵型中形成了鹤头和鹤颈,在弩兵后面却又是一百辆大号床弩,床弩上却是三根长达五尺的短矛,已经用牛筋绞上弦。
在这一百辆床弩后才是六千长枪骑兵,这是唐军主力,分为三军十二营,一手执盾,一手持矛,为鹤身;在两翼则为混合式的枪弓骑兵,各一千五百人,远射近攻,主要是射杀敌军侧翼。
而鹤尾又是一千弩骑兵,主要用于机动增援,这一次大战,唐军将他们强弓硬弩的优势发挥地淋漓尽致,一万六千骑兵,弓弩骑兵竟占到一半,这也是北庭军主帅善于用弓的缘故。
李庆安骑马立在中军大旗之下,他手握横刀,注视着远方的敌军,耐心地等待着敌军的冲锋,在这场战役中,已经没有固定式的指挥塔,一切都在高速运动中进行指挥。
同时,在这场战役中,李庆安并不打算使用火药,他希望用血和刀来磨砺北庭军的战斗力。
碎叶的天空乌云密布,朔风强劲地刮过两军之间宽约五里的草原,在草原的另一头,大食军也严阵以待,主帅朱迪尔格外自信,三千突骑施人的加入,使他们在兵力上超越了唐军,他们虽然在装备上弱于唐军,但他们有高昂的士气,有勇猛的战士,有精良的战马,这些足以弥补武器装备上的不足。
尤其是都摩支三千突骑施人的加入,更仿佛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这三千骑兵不是由牧民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而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当年突骑施人就凭他们锐利的攻击,横扫真珠河两岸,将昭武军队打得丢盔卸甲,甚至几次大败大食军,有这支骑兵参战,朱迪尔获胜的把握又增加了三分。
在数日前的一场和唐军的较量中,朱迪尔也发现了唐军的优势,那就是弓箭厉害,为此他特地部署了今天的战役,无论是大食人还是突骑施人,都是靠强劲的冲击力冲乱对方的阵脚,为了不被唐军远距离的弓箭所伤,今天的第一波进攻,他便交给了石国的军队。
战马在不可抑制地踢打着地面,黑色的旗幡在晨风中飞舞,金色的萨拉丁雄鹰展翅欲飞,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朱迪尔回头看了看一身金盔金甲的都摩支,笑道:“第一仗就交给你,你的军队可能胜任?”
都摩支的目光仿佛狼一样的残酷,恶狠狠地盯着唐军的帅旗,帅旗下便是他的杀子仇人李庆安,为了手刃仇人的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快三年,尽管仇恨已在他心中沸腾,但他依然不露声色道:“我的士兵远来疲惫,第一仗就上,恐怕体力上会不支,我们打第二阵。”
都摩支的油滑让朱迪尔略略有些不满,他不过是试探而已,一下子便探出了都摩支的老底,他们并不是真心为大食卖命,朱迪尔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又投向了有些怯战的王子远恩,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他斩钉截铁地令道:“石国军队准备冲击,听我鼓声发动。”
他手一扬,轰隆隆的皮鼓敲响了,石国军队对唐军有一种天生的惧怕,曾在近百年间,大唐一直是他们的宗主国,大唐的繁盛和强大让几代石国人为之向往,也在他们心中投下了自卑的阴影,他们做梦也没有想过要和强大的唐军正面作战,但大食的强横使他们吞下了背叛旧主的苦果。
远恩心中忐忑挥动着战刀,颤栗的声音在风中若断若续,“听我的命令,尽全力冲锋。”
朱迪尔听出了他口气中的软弱,他眼一瞪,怒道:“软弱无用的东西,你还想做石国的国王吗?”
远恩的脸蓦地胀得通红,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准备冲杀!”
朱迪尔冷冷地一挥手,低沉的号角骤然吹响,这是冲锋的命令,“杀!”远恩战刀一挥,率先冲了出去。
“杀啊!”铺天盖地的石国骑兵呐喊着发动了冲击,瞬间便在草原上拉出了长长的人毯。
这时,朱迪尔又对都摩支令道:“突骑施人随后,石国军若败,你从左面杀出!”
都摩支点点头,他抽出长刀,如狼嗷般大吼一声:“弟兄们,跟我上!”
突骑施人也发动了,大食军也冲锋了,一万四千骑兵向唐军发起了猛烈地冲击。
唐军依然在等待,他们沉静如泰山,狂暴的马蹄声几乎要将大地踏翻,但撼不动唐军的一丝一毫,李庆安回头向东方望去,彤红的朝阳已经突破了云霭,没有万丈朝霞,却有一种诡异的血色,仿佛寓示着一个嗜血早晨的开始。
他轻轻一摆手,唐军的鼙鼓也‘咚!咚!’地敲响了,三千弩骑军排列成三排,纷纷拉弦上箭,刷地将弓弩斜端,呈三十度仰角,开始调整望山。
这时七千石国精锐骑兵开始了突击,一千步、八百步、七百步......尘土如云,朝阳似血,杀戮之气已经让百战的唐军将士手心也渗出汗来,阵前的弩兵指挥使荔非守瑜不住地提醒弓弩手稳住,稳住……
忽然,鼓声嘎然停止,“发射!”指挥床弩的校尉一声大喊,第一轮床弩发射,五百支长箭强劲射出,破空之声大作,长箭逆风而出,呼啸着扑进三百步外的骑兵群,长箭穿透盾牌和人体,惨叫声四起,顿时倒了二百多人马,战马中箭扑倒,将骑兵重重横摔出去,片刻便被后面的滚滚铁蹄踏成肉泥,尸骨被踏入泥土,荡然无存。
二百多人阵亡只如大海中溅起的一朵浪花,没有任何效果,石国骑兵士气大涨,舞动着长矛战刀,尖叫声响彻草原,已经一百五十步了,第二轮床弩再次射出,又倒下了几百人马。
这时,操作床弩的士兵转身便跑,将床弩丢弃在草原上,后面三千弩骑兵缓缓上前,在离床弩八十步时停止了步伐,铁蹄在大地敲出震撼人心的声音,如同惊雷落地前在远处发出隐隐的吼声,呼吸在紧张中已经停止了,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大地在颤抖。
长长的床弩成为了一道障碍,但冲在最前面的石国骑兵并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他们一提战马,战马腾空而去,从床弩上掠过。
可就在石国骑兵腾空而起的刹那,唐军弩骑兵发动了,一千支箭破空而起,在空中织出了一道黑色的箭雨,密集地射进了石国骑兵中,第一轮骑兵在惨叫声纷纷栽倒,他们的倒地却严重妨碍了第二轮骑兵越过床弩,战马纷纷在床弩前止步,将马背上的骑兵甩出去,后面的骑兵刹不住脚,接二连三地撞在一起,石国军队一片大乱。
在混乱中,唐军弓箭的优势开始发挥了,弓骑兵列队冲上前,上弦、放箭,不需瞄准,铺天盖地的箭矢将天空也映成了黑色,一轮紧接一轮,顷刻间,一万八千支箭射进了密集的石国骑兵群中,哀嚎声响彻草原,二千余骑兵或死或伤,石国军队心寒胆裂,调头溃逃。
就在这时,突骑施狼兵和大食劲旅以石国军队为盾牌,突然从两边杀出,尤其是大食军,马速极快,霎时间便冲到了距唐军弓骑兵四十步外,一百多支短矛被臂力强劲的大食军投出,划出一道道锋利的弧线,射进唐军之中,尖锐的矛锋穿透铠甲,唐军出现了伤亡。
荔枝守瑜大吃一惊,他立刻令道:“前军撤退,左右弓营压住敌军。”
两侧弩骑兵已经换成了可以迅速发射的弓,箭如雨发,冲在最前面的百余名大食军纷纷从马上栽倒,进攻的锐气为之一挫,趁大食人和突骑施人的马速减慢的瞬间,弓骑兵迅速后撤,唐军且战且走撤退,大食军衔尾追击,矛箭如雨,双方各有伤亡。
这时,已经近四千大食联军冲入了百步的危险范围内,百步内骑兵冲击也在就在数秒之内,即使弓兵还能大量杀伤敌军,但他们本身也将面临惨重的伤亡。
李庆安面无表情,大食军和突骑施人突然杀出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从无数伊吾军将士的述说和这些天大食军的表现,已经渐渐摸到了大食主帅朱迪尔的用兵套路,这是一个很慎重的主将,喜欢在兵力上压倒敌人,从而获得心理优势,也正是这样,他在作战时喜欢全军投入,以优势兵力一举击溃对方,而绝不会让对方有机会逐步蚕食自己,在对伊吾军以多打少的战役中,他就是这样做的。
今天他以石国军队打头阵,绝不会仅仅是一个试探,他们的主力必然就在石国军的后面,在大食军和突骑施军忽然杀出的瞬间,李庆安也下达了命令:弓骑兵撤!
随着主帅的军令传来,弩骑兵退出主战场,三千弩骑兵如潮水般退下,露出了一百架黑黝黝的大号床弩,摆成半月形,一根根短矛冰冷地对准了敌军。
大食军已经到了五十步外,他们忽然发现唐军身后竟又藏着百架床弩,都顿时愣住了,远处的朱迪尔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大喊一声不妙,刚要命令大食骑兵后撤,但已经晚了。
忽然从唐军的方阵中冲出一百名执锤的骑兵,他们疾奔而上,挥锤砸向床弩的发射扳机,由于床弩摆成的半月形迎击面很小,所以大食骑兵在冲击的时候,越接近密度也就越大,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三十步开外了,他们加快马速,准备用长矛阵冲击唐军骑兵。
但一百辆床弩却给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杀戮,三百支带着最强劲初速的短矛从唐军的床弩中射了出来,‘噗、噗、噗!’只见短矛过处,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洞穿了四五人后短矛才落地,刹时间冲在前面的一千余人只剩了几十人还在马上。
都摩支的三个义子也都被射了个前心透后背,瞪着惊恐的眼从马上摔了下去,凶残杀戮带来的恐惧笼罩在这支进攻大军大食人和突骑施人的心中,他们阵脚一阵大乱。
就在这时,嘹亮的冲锋号角声骤然响起,六千唐军骑兵如蓄势已久的洪水决堤,卷起滔天的杀气,宛如白浪翻滚的洪流,金戈铁马,向大食军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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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气吞万里
残酷而激烈的鏖战在宽约三里的战场上拉开,一万二千唐军与一万余大食联军混战在一起,
唐军六千枪骑军为主力,而六千弓骑兵分为两个侧翼,始终保持着完整的阵型,相比唐军的阵型完整,唐军的布阵虽然简单,但却是针对大食联军的弱点而来,他们的弱点就是临时拼凑,缺乏整体协调,而且实力均衡不一。
针对这个弱点,李庆安便采用了整体作战,先击弱后打强的策略,将大食联军各个击破。
大食联军因缺乏整合训练,就显得散乱得多,除了三千余大食军组成方阵外,石国军与突骑施便已完全散乱了,各自为阵,但朱迪尔也知道自己的弱点,他命喜欢散兵作战的突骑施人对付唐军枪骑兵两侧,而石国军队也组成方阵,策应在自己的身旁。
大食军迎面遇到的,便是段秀实指挥的六营瀚海军精锐,两支军队如巨浪拍击,轰地撞击在一起,刀枪突出、铁骑嘶鸣,吼叫声、惨呼声、骨骼的碎裂声,临死前的哀嚎声,直杀得血肉横飞,残躯断臂落满一地,战场上命如草芥。
荔非守瑜率两千弓骑兵在大食军左侧疾驶如飞,箭如密雨,射向大食军方阵,有力地策应段秀实主力的正面作战。
而白孝德、白孝节兄弟则负责负责对付突骑施人,他们虽是龟兹贵族,但自小勇猛过人,弓马娴熟,他们各率一千弓骑兵,以强弓硬弩压制住突骑施人对唐军两翼的冲击。
李庆安和都摩支是‘老朋友’了,打了多年的交道,都摩支的儿子都罗仙便是死在李庆安的箭下,他对突骑施人了如指掌,知道突骑施人色厉胆薄,喜功而惜身,都摩支虽然和自己有杀子之仇,但他绝不会因要报杀子之仇而丧送了自己的根本,他的根本不是土地,而是手下部族,他也不会为任何人卖命。
他们是草原上的狼,狼的特性是惧强凌弱,遇到弱小绝不落后,爪牙比谁都锋利,而遇到强敌则会远远躲开,都摩支就是这样的狼。
正是因为对突骑施人的透彻了解,李庆安并没有把兵力过多放在突骑施人身上,他知道,只要稍微有风吹草动,都摩支跑得比谁都快,在对突骑施人的了解上,李庆安明显强于朱迪尔,朱迪尔命突骑施人从侧面进攻唐军方阵,但他却不知道,都摩支之所以能从苏禄可汗的年代活到现在,就是因为都摩支有一套明哲保身的法则。
也正如李庆安的了解,都摩支虽然气势汹汹,但他并没有尽全力攻打唐军,他命令手下在唐军侧面来回奔驰,大声呼喝,造出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始终没有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突击,只是命少量的突骑施骑兵进行试探性的进攻,一旦遭遇唐军弓箭反击,便立刻旋马退回,打了近一个时辰,他的损失只有不到六百人,始终保存着实力。
都摩支一边指挥进攻,一边观察两军的形势,这次北庭军大军压境,极可能是唐王朝要恢复对碎叶的统治了,而大食人内战正酣,他们怎么可能抵御唐王朝的西进,都摩支深知自己的领地将不保,但他又不甘心,渴望能借助朱迪尔的力量赶走唐军,可眼前的形势却越来越对大食军不利,都摩支已经在开始思量后路。
唐军在全力攻击大食联军的弱点。
南霁云和雷万春各率一支骑兵,如剔刀和铁拳冲击着大食军和石国军的左右两翼,目的是要将其联合方阵打散,南霁云的大铁枪长达一丈五尺,锐利无比,舞动如暴风疾雨,在敌军阵中左冲右突,锐不可挡,长枪刺透敌军胸膛,将其高高挑飞,惨叫声在空中长鸣,这时一员大食敌将从侧面突来,铁枪滑过,两人短兵相接,南霁云左手持枪,右手拔出横刀,反手闪电般一刀劈去,将大食将领的头颅劈去一半,战马拖着死尸而逃。
“杀啊!”他喝声如雷,身旁两营唐军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剔骨刀,瞬间将大食军阵和石国军阵截成两段。
唐军战鼓骤然敲响,鼓声隆隆如雷,唐军的灭蚁战术发动了,这个战术由雷万春来执行,他率四营二千骑兵,目标直指羸弱的石国军。
雷万春号称北庭第一猛将,勇猛异常,他身材雄伟,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俨如巨灵神下凡,手执两柄各重五十斤的大铁锤,铁锤翻飞,劲风扑面,锤影如雪片飞舞,凶猛如熊,他身边有一百锤骑兵,个个膀大腰圆,力大无穷,他们均提两柄铁锤,随跟雷万春左右,形成了百锤阵,百锤阵经过之地,石国军无不脑浆迸裂、骨断筋折,死得凄惨无比,
雷万春率两千唐军一路奔杀,势如摧枯拉朽,将石国骑兵杀得人头滚滚落地,血流成河,石国军被杀得胆寒心裂,斗志涣散,雷万春的百锤阵突至,无不四散奔逃。
石国王子远恩脸色惨白,唐军的强大使他已经意识到,这一战大食军极可能会败,那么石国协同大食军参战的后果会是什么,他不敢想象了。
“二王子,我们抵挡不住,败局已定了,投降吧!”一名满身是血的石国将领冲到远恩面前大声吼叫。
“投降!”远恩一阵茫然,他能投降吗?
“投降吧!否则我们石国就完了。”
将领话音刚落,他忽然一声惨叫,一根长矛从他前胸透出,监督石国军作战的大食将领拉舍尔满脸狰狞道:“你竟敢蛊惑军心!”
他拔出长矛,怒瞪远恩道:“死战到底,不准任何人言撤退!知道吗?”
远恩望着他带血的矛尖,胆怯地点了点头,拉舍尔又对一名军士道:“速向将军求救,说石国军势危。”
不等他的军士去报信,后面的大食主将朱迪尔已经看出了形势危急,石国军队很可能会先溃退,他急回身对副将侯赛因道:“你继续指挥战斗,”
他又对五百亲卫下令,“速随我前去支援石国军。”
一直跟随在朱迪尔身边的五百精锐发动了,他们都已经换上了从伊吾军身上缴获来的明光铠,骑着神骏无比的阿拉伯战马,每人配备有二十根飞刺短矛,这五百人是骁勇善战的贝多因人,个个都是马上枭雄,在开元年间朱迪尔参与镇压粟特沙里克起义时,这五百名贝多因人便一举击溃了三千起义军,屠杀起义军和他们的家眷近万人。
在几天前击溃伊吾军的战役中,正是这五百贝多因人率先击败了沙陀人,继而又杀死唐军主将韩志,他们是朱迪尔的王牌军,往往能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此刻眼看石国军要溃败,朱迪尔便派出了这支百战之军。
五百贝多因人一起策马疾冲,萨拉丁雄鹰大旗在空中飞扬,这是大食主将移动的标志。
李庆安一直便在关注这面大旗,只见大旗向石国军阵移动,这是朱迪尔亲自来救石国军的危势了,为对付这支犀利的阿拉伯骑兵队,李庆安拿出了他专门为之准备的秘密武器。
他回头对荔非元礼喝道:“你可以出战了。”
此时的荔非元礼全身重甲,手执一柄一丈八尺的陌刀,在安西时,他便曾是李嗣业陌刀营下副尉,来北庭后,他从瀚海军中挑选出一千高大臂长的军士,准备训练成北庭陌刀军,只可惜陌刀难铸,北庭在几个月内,也只造出了六百把陌刀,便临时组建了陌刀营。
这六百重甲军就藏在六千枪骑兵中,他们是李庆安用来对付五百贝多因人的秘密武器。
随着一声令下,六百重甲陌刀军跟着荔非元礼向敌军的帅旗奔去,李庆安也一催战马,率数百亲兵,赶去石国军的战场,此时,石国军便是大食军的软肋,它的败亡直接关系到整个碎叶战争的胜负。
贝多因人一出场便表现出他们疾速和彪悍的特性,他们俨然狂风一般在唐军周围奔突,用缴获的唐军盾牌抵御唐军的箭雨,他们的短矛却仿佛毒蛇一般,会突然射出,给人致命一击,百锤阵已有十几人死在飞矛之下。
大食主帅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石国军的士气,四千余石国骑兵又渐渐会聚,抵挡住了唐军的突击,朱迪尔大声指挥着石国军重新布阵,就在这时,荔非元礼的六百陌刀军杀到了。
他们如一堵铁墙横档在百锤阵和贝多因人之间,陌刀翻飞向贝多因人骑兵逼去,矛刺如冰雹般丁丁当当射来,射在陌刀军的重甲上,却无法穿透,陌刀军步伐凝重如山,一步一步向贝多因人杀去,一百多名贝多因人不知厉害,他们大喝一声,手执长矛向陌刀军杀去,企图用强烈的冲击力刺穿重甲士兵的胸膛。
不料两军刚一接触,雪亮的陌刀翻飞,一百多骑兵连人带马被砍成了碎片。
朱迪尔大吃一惊,急令收兵,就在这时,陌刀身后的唐军再一次发动了攻击,百名锤骑兵跟随着雷万春以万钧之力,向石国骑兵杀去,二千唐军紧随在后,雷万春俨如巨灵神下凡,杀入密集的敌军从中,大铁锤左突又砸,在他锤下的石国士兵无不脑浆迸裂,五脏皆烂,百名手下也跟着铁锤挥动,一时间锤影弥漫,敌军死伤惨重,锤骑兵强劲的冲击摧毁了石国军队刚刚集结的阵型,石国军被杀得人仰马翻,眼看即将崩溃。
朱迪尔大急,他厉声高喊,“结阵!不准后撤。”
他的命令没有效果,石国军已被雷万春杀得胆寒心裂,朱迪尔蓦地回头盯着雷万春,不杀此人,他们必败无疑。
他从马袋中抽出一支黑黝黝的短矛,精钢打制,尖锐无比,他的眼眯了起来,目光紧盯着雷万春的胸膛,他放佛想起了几天前他亲手射杀唐军主将的那一瞬间,那条美妙之极的弧线,短矛射入唐将胸膛,将他钉死在地上,那一刻的刺激令他至今难以忘怀。
他的短矛慢慢举起来了,锁定了正在三十步外屠杀石国军士的雷万春,就在他即将投出短矛的一刹那,一支铁箭如闪电般射到,他眼前只见一个黑点蓦地放大,眉心之间便是一阵剧痛,眼前变成血红一片,随即是死一般的黑寂。
铁箭射穿了朱迪尔的头颅,短矛落地,他翻身从马上栽下,八十步外,李庆安慢慢收回了烈火弓,不由仰天一笑,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今天临阵射杀大食主帅,他又有一种重回安西戍堡的感觉。
“大食主帅已亡,夺得帅旗归者,赏银千两!”
唐军欢声雷动,个个奋勇争先,萨拉丁雄鹰战旗在一片血雨腥风中消失了.....
朱迪尔被射杀消息传出,都摩支见势不妙,率先带领部下逃离了战场,随着突骑施人逃离,大食联军彻底崩溃,大食军和石国军一败涂地,被唐军追击掩杀,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这一战,唐军斩杀敌军近七千人,生俘五千余人,只有石国王子远恩在百余侍卫的死命护卫下逃走,大食联军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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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中,碎叶城城门大开,突骑施尔微特勒可汗率领二百余名突骑施贵族跪在地上,在他们身后,两千余名突骑施士兵放下了武器,列队等候处置。
在城门口内,一千余名碎叶汉人拥挤在城门口,他们箪食壶浆,激动万分地等待着唐军到来。
远远的,唐军的旗云出现在草原尽头,经过两天休整,李庆安率八千唐军前来正式收取碎叶城。
浩浩荡荡的唐军越走越近,他们个个盔甲鲜明,威风凛凛,李庆安望着这座巍峨的城池,心中无限感慨,一千三百年后,这座城池消失在岁月的风尘中,这片土地成为异国他乡,可是在强盛的大唐,这里却是汉人的边疆。
队伍在突骑施贵族面前停下,尔微特勒可汗高高举起大印道:“大唐边戎卑臣尔微特勒向北庭节度使请降!”
李庆安翻身下马,扶起他笑道:“可汗眼光长远,须知碎叶的安稳还要靠可汗与唐军共同维持,希望可汗能与唐军和睦相处。”
他又看了看缴械投降的突骑施士兵,便点点头给荔非守瑜使了一个眼色,荔非守瑜立刻率领三千军,前去收编突骑施人。
尔微特勒可汗看着他的军队唐军带走,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军队的消失也就意味着权力的消失,从今以后,碎叶突骑施就将成为历史。
他暗自伤神,便对李庆安道:“使君,我打算带儿子去长安拜见天可汗,不知可否准行?”
李庆安微微笑道:“觐见皇帝陛下自然是好事,我处理一下碎叶之事,也要回京述职,可汗不如和我一同前往。”
尔微特勒可汗连忙道:“使君美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打算后天便出发,先走一步。”
“那好吧!”
李庆安翻身上马,回头高声令道:“列队随我入城,收取碎叶!”
唐军列队,开始正式进入碎叶城,随着唐军骑兵进入城门,碎叶的汉人一片欢腾,他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将面饼和美酒高高奉上,激动的泪水流满了每个人的脸庞,从开元七年碎叶失唐,这个在外流浪了三十年的游子,又终于回到了它的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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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相国提亲
十一月初的长安也很有几分寒意了,寒风扯着最后几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飞舞,行人的步伐也变得急匆匆,大街上寥寥无人,这时,宣义坊内来了一辆马车,十几名带刀家丁护卫左右,马车很快就在户部尚书张筠的府停下,马上下来一名中年男子,皮肤白皙,身子微胖,留一撮山羊短胡,此人便是张筠的弟弟,太常卿张垍。
作为开元名相张说之子,张筠和张垍都官居高位,深受李隆基的信任,尤其张垍还是长安文坛领袖,长安文人欲得一官半职,他这柱香是一定要烧的。
天宝初年李白名震长安,就是因为看不惯张垍的权贵嘴脸,而被张垍陷害,最终被礼送出长安,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中写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个权贵指的就是张垍。
今天张垍忧心忡忡来找大哥,是因为杨国忠得云南之战,而正式被封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国忠的强势入相牵动长安每一个权贵心,如果说从前杨家受宠只是因为贵妃的缘故,杨锜、杨铦之流虽然能官居高位,但不过都是弄臣而已,但杨国忠的入相则意味着杨家势力的真正崛起。
张垍不用通报便直接进了门,管家上前道:“老爷在后园钓鱼。”
“我知道了,我自去找他。”
张筠的宅子占地近百亩,亭台楼阁,树木葱郁,在后园还有一潭占地二十亩的小湖,这座宅子是他们父亲张说留下,张垍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不需要引领,他很快便来到了后园的湖边。
远远看去,几名盛装侍女端着玉盘站在一座用整块白玉雕成小亭中,大唐户部尚书张筠便坐在亭子里,一杆鱼竿正垂钓西风,他穿着一袭蓑衣,头戴竹笠,俨如一个独钓寒江雪的老农。
张垍慢慢走进亭子,几名侍女见他进来,慌忙要施礼,张垍却摆摆手,令她们不要惊扰了兄长。
“是二弟吗?”张筠没有回头,便直接猜到了来人。
张垍十分惊讶,连忙笑问道:“大哥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这还用猜吗?除了你,谁还敢不经禀报进我后园?”
张筠回头瞥了兄弟一眼,向旁边指了指笑道:“坐下吧!”
张垍盘腿坐下,挥挥手命侍女们下去,片刻,亭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人,他叹了口气道:“大哥对杨钊入相怎么看?”
“他现在不是杨钊了,改名杨国忠,哼!国之忠臣,我还能怎么看。”
在兄弟面前,张筠没有隐瞒,心中不悦现于颜表,他很了解李隆基,这次李隆基极力反对众相不接受南诏投降的意见,一意孤行赞成了杨国忠的南诏方案,又以杨国忠大功于社稷,一举将他提升为相国,如此种种的急切表现,张筠便看透了李隆基的心思,让杨国忠来接李林甫的右相。
这个右相之位,早就是张筠内定为自己了,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文采能力,他都完全有资格升为大唐右相,而杨国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居然能成为右相的候选人,着实让张筠对李隆基不满。
他重重又哼一声,道:“他现在入相并不能说明什么,最后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李林甫估计还能做几年,这几年是我们机会,我们一定要抓紧了。”
听大哥的口气,似乎有对策,张垍精神一振,急忙问道:“大哥可有什么计划?”
“计划?”张筠冷笑一声,“当然有,但关键是势力,只要势力足够了,这右相之位就跑不出我的手心。”
“可是大哥,我们伸手进军队恐怕不妥吧!”
张筠瞥了他一眼,带一丝嘲讽地笑道:“二弟,我说的势力可不是指军队。”
张垍一呆,这次恍然大悟,他拍拍脑门笑道:“看我糊涂,真有军队,莫说相国,就连......”
他干笑两声,说不下去了,这时,水波一阵荡漾,张筠一提鱼竿,一条一尺长的鲤鱼跃然出水,张筠笑呵呵将鱼取下,放进鱼篓中,这才又对兄弟道:“这扩大势力就和钓鱼一样,不能鲁莽,得用迂回的手段让他们愿者上勾,世家名门一直是朝廷打压的重点,圣上嘴上不说,可心中却忌讳,看他栽培崔翘,就是要用崔翘来分化崔家,这和当年他用裴遵庆来分化裴家如出一辙,所以无论是裴家还是崔家,我都不好直接出面,你是长安文坛领袖,你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去好好替我结交世家,明白吗?”
“是!我明白,请大哥放心,不过除了名门世家,关陇大族极为重要,长孙家族、独孤家族,这些都是皇亲国戚,大哥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对圣上的影响将不是一点半点。”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上个月独孤适去世了,你是太常卿,对独孤适的身后名誉要定重一点,还有,下午我准备去一趟独孤家,我估计这个独孤家族,我能拿下来。”
说到这,张筠将没有加饵的鱼钩长长抛出,淡淡一笑道:“我要让你看一看,姜太公是怎么钓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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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适的去世使独孤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几个在外地的儿子纷纷请假回京,操办丧事,长子独孤浩然更是请了半年的丧假,留在长安给父亲治丧,昨天过了四十九日,独孤家的法事终于撤掉了,尽管心情依旧悲痛,但至少每个人都从繁重的治丧压力中稍稍喘了一口气。
房间内,独孤浩然正和妻子裴氏谈论着两个女儿的婚事,小女儿明珠虽然已经十六岁,但她在五岁时因得一场大病,为了避羊刃忌神而刻意改大了一岁,她的年纪实际上才十五岁,而且她天性活泼,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娘,独孤夫妇也没真把她的婚事当回事,倒是长女明月,明年过了年就是十八岁了,独孤浩然平时忙于政务,无暇过问此事,但夫人裴氏却一直为此事烦恼。
“老爷,我知道父亲去世,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但明月毕竟年纪不小了,错过了这几年,想再嫁个好郎君,恐怕就不太容易了,老爷,趁你正好这段时间在家,还是把婚事早点定下来好,就算现在不宜办喜事,但至少名份要定下来,婚事可以后办。”
裴夫人对独孤适的去世暗感窃喜,关键还是她的女儿的婚事,年初张相国特地来为得意门生赵绪明求婚,赵绪明也是她看中的未来女婿,相貌英俊潇洒、文采斐然,又是陇右世家,和独孤家门当户对,而且还是探花郎,今年四月已经升职为户部员外郎,可谓前途无量,条件这么好的如意郎君,偏偏父亲不肯答应,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迟搪塞,其实真正的原因裴氏知道,不就是看中了那个李庆安吗?
平心而论,李庆安的条件也非常不错,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北庭节度使,不知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但裴夫人就是不喜,一方面固然是她对李庆安的第一印象不好,那年李庆安来独孤府相亲,她是见过一面的,长得又黑又壮,谈吐粗俗,着实一个当兵出身的粗人,而更重要的就是李庆安的身世,出身寒微,这对出身名门、门第观念根深蒂固的裴夫人来说,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现在独孤适一死,裴夫人没有了枷锁,她女儿的婚姻就要由她来做主了。
她眼一瞥,见丈夫依旧低头看书,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说话,她心中不由有些不悦,便坦率道:“如果老爷不反对,那明月的婚事就由妾身来决定,就这么定了吧!”
独孤浩然在别的事情上都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唯独在女儿的婚事上他没有发言权,原因是四年前长女明静被圣上挑中和亲契丹,他当时的态度是极力赞成,不料不到一年,长女便被契丹人杀死,令他无比愧对妻子,在后面两个女儿的婚事上他便承诺了妻子,他不会插手,此刻见已经无法用看书来搪塞了,独孤浩然只得叹口气道:“只有一条,女儿自己喜欢便可,其他我没有什么意见。”
若要女儿喜欢,这婚事可就黄了,裴氏笑了笑道:“她们懂什么,洞房花烛夜郎情妾意,日子久了,哪有夫妻不恩爱的,再说她们现在喜欢,无非是看中相貌风流,却不了解秉性,将来生活在一起几十年,若脾性不和,闹出矛盾来怎么办,老爷是过来人,这一点不用我多说了吧!”
独孤浩然半天找不到话反驳,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丫鬟禀报:“老爷,管家说有客人来了,是张相国。”
“啊!”独孤浩然腾地站起身,急对妻子道:“夫人,我去会客,明月的婚事容后再说。”
说完,他急急匆匆地走了,裴夫人也愣了半晌,她眼睛忽然一亮,忽然明白过来了,一转身,也向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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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以死抗争
独孤浩然匆匆走进贵客室内,拱手歉意道:“不知张尚书驾到,未曾远迎,还望尚书海涵。”
张筠正在喝茶,见独孤浩然进来,他站起身回礼笑道:“是我不请自来,道歉的应是我才对。”
“张尚书客气了,快快请坐。”
两人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一名侍女又给独孤浩然也上了一杯茶,独孤浩然端起茶杯,掩饰心中的一丝不安,张筠选择今天上门自然不是为父亲一事,四十九日已过,独孤家可以谈一些正事了,他隐隐猜到张筠极可能还是为女儿之事而来。
独孤浩然之所以不太同意明月嫁给赵绪明,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为太子党人,而张筠表面上看是中立派,但独孤浩然知道,张筠暗中是支持庆王李琮,当然,党派之争是他们这一代人的事,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也卷入其中,所以赵明绪的立场是支持太子还是庆王,这其实也并不重要,关键还是女儿的态度,独孤浩然一直以溺爱女儿而出名,在婚姻大事上,他尊重女儿的选择,他知道明月并不喜欢赵绪明,女儿不喜欢,他就不想勉强。
“家父之事令我心力憔悴,很多事情也暂时无心考虑,以至于进京两个多月了,也没有去拜访张尚书,真是很抱歉。”
不等张筠开口,独孤浩然便抢先定下了论调,家中不便谈喜庆之事,独孤浩然的态度在张筠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道:“浩然贤弟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年先父去世时,我也悲痛了很久,但先人既已仙去,我们为人子者尽了孝道,最终还是要回到各种繁琐的国事家务中来,我今天来,是想和贤弟谈一谈新相国一事。”
独孤浩然愣住了,‘新相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张筠笑着继续道:“贤弟可能一直忙于丧事,朝中的一些事情不太了解,前几日圣上和我们几个相国谈到了扩相一事,现在朝中相国只有六人,圣上的意思是想扩大到九人,除了杨国忠已任兵部尚书外,还有两个名额未定,命我们各自推荐一人,李相国推荐了河西节度使安思顺,陈相国推荐了户部侍郎崔翘,裴尚书推荐了扬州太守卢涣,杨慎衿还没有定,我这里也在考虑之中,如果贤弟有兴趣的话,我这个名额可以给你。”
独孤浩然怦然心动,入相,这是他做梦也渴望之事,他是江淮都转运使,拜相的条件也够了,父亲去世后,独孤家族便陷入了弱势之中,如果他能入相,不仅一改独孤家的弱势,而且他个人的仕途也将达到辉煌,可一旦他点头,他身上就会贴上张党的标志,太子那边又会怎么想?独孤浩然心中十分为难。
独孤浩然的表情落入张筠的眼中,他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这件事颇大,贤弟也不用急着回答,可考虑两天再答复我。”
说到这,张筠话题一转又笑道:“还有另外一件小事,年初时,我曾为门生赵明绪来求过亲,当时令尊没有明确答复,后来朝务繁忙,也就忘了,呵呵!我可不是个好媒妁,可前天赵明绪又来找我,他还是想娶独孤之女明月为妻,这着实令我有些感动,没办法,我只要厚颜再来替门生求一次婚,还望贤弟玉成美事。”
果然是为了明月之事,独孤浩然沉吟不语,张筠的诱饵抛在前面,他倒不好明着拒绝了,这时,张筠忽然看见对面的房门下有个人影在晃动,有人在偷听他们谈话,张筠心念一转,他立刻又笑道:“我也知贵府现在不宜办喜事,所以这门婚事只要贤弟先应允了,定下名份,半年后从容考虑婚事,这样可好?”
“这....”独孤浩然犹豫了一下,道:“这件事让我再考虑两天,一定会给张尚书一个明确的答复。”
在门口偷听的,正是裴夫人,她听此事有望,本来正心喜,不料丈夫却又拖延,她心中不由大急,她想出去应允,可那样又显得无礼,正无计可施时,只张筠站起身笑道:“那好吧!我就再等两天,提名和联姻之事,望贤弟一并答复,我就先告辞了。”
“呵呵!我送尚书一程,张尚书,请!”
两人寒暄着走出了房间,渐渐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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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听说张尚书来了,可是为了明月之事?”
独孤浩然刚回到内院,夫人裴氏便笑吟吟迎了上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哦!张尚书是为公事而来。”
“公事?那明月的婚事没有提吗?”裴夫人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嗯!好像提了一点点。”独孤浩然吱吱呜呜地答道。
“那么结论是什么?”
“我说要再考虑两天。”
“那老爷准备怎样考虑呢?”
裴夫人努力使口气变得宽和一点,她勉强笑道:“老爷,别怪我问得太多,明月的婚事让我忧心了几年,我这个做娘的不管,可能就没人管她了。”
“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独孤浩然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劝服明月,只要她愿意了,我就没有意见。”
“那好,既然老爷一定要坚持女儿的想法,那我去和她谈一谈。”
话音刚落,院门口出现一名小丫鬟,盈盈施一礼道:“我家主母请夫人过去。”
这个小丫鬟是独孤适之妻张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就是张夫人请儿媳裴夫人过去了,裴夫人和她这个婆母的关系不是很好,一是她们年纪相仿,张夫人就比她大一岁,其次张夫人亡夫不到一年便改嫁给了独孤适,让她有些不耻,再加上张夫人为老不尊,没有长辈的风范,上元中秋还私自跑出去和年轻人跳舞,这些都让从小礼教极严的裴夫人瞧不起她,裴夫人哼了一声,刚要回绝,独孤浩然却道:“夫人,你就去看看她吧!父亲去世了,对她打击很大,我们做晚辈的应多关心关心她。”
裴夫人瞥丈夫一眼,她可不愿丈夫跑去关心他这个年轻的后母,便点点头道:“好吧!我去看看她。”
裴家占地很大,张夫人和裴夫人虽然同住后宅,但她们的宅子之间却有一道高墙相隔,要走两道门才能过去,裴夫人带着两名丫鬟慢慢来到张夫人后宅,却隐隐听见张夫人的笑声传来,“这次你可踢偏了!”
绕过一丛细竹,只见张夫人孝服已除,正和几名丫鬟在踢毽子,自己女儿明珠也在里面,裴夫人眉头皱成一团,丈夫死去才五十天,她便除去了孝服,还放肆欢笑玩娱,这太过分了,丈夫还说她悲痛难抑,公公刚去世的那几天她悲痛难抑不假,可现在,她哪有半点受打击的样子。
裴夫人走上前,不高兴地斥责女儿道:“明珠,谁让你除去孝服了?”
明珠没想到母亲会来得这么快,吓得她一吐舌头,怯生生道:“不是说过了四九就可以除孝服吗?”
“哼!要除孝服,也要为娘来决定,你怎敢擅自除去孝服,还踢毽子,你对得起刚刚死去的祖父吗?”
一边骂女儿,目光却不屑地向张夫人瞟去。
张夫人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指桑骂槐,她脸一沉道:“是我让明珠除去孝服的,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哟!看祖娘说的,没有什么不妥,祖娘说能除孝服,那就没有问题,明珠,大人有话要说,你先去吧!”
裴夫人的话说得很客气,她已经决定,绝不会再让明珠进入这个院子。
“祖娘,那我先去了,改天找你玩。”明珠有点害怕母亲,匆匆溜走了,可走到拐弯处,却趁母亲不注意,钻进了竹林中,偷偷躲在林中窃听。
“祖娘,你找我有事吗?”
裴夫人应该称呼张夫人为母亲或婆母,可事实上,张夫人从改嫁到孤独府那一天起,裴夫人就没有叫过一声‘娘’,而是跟两个女儿的称呼,叫她祖娘。
“哦!没什么,我听说张尚书刚才来拜访浩然,可是为了明月之事?”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裴夫人一定会说,‘怎么会是明月之事?’加以否认,或者说‘这事我不清楚!’以装糊涂。
但现在她没有这个必要了,孤独适一死,张夫人在家里什么都不是了,裴夫人不但不会否认,而且还要很明白告诉她实情,要让她知道,这个家现在是她裴氏做主。
“祖娘说得没错,是为明月之事,我已经同意把明月许给赵绪明。”
说完,她带着一丝挑战性的意味斜睨着张夫人,却不料被躲在竹丛中的明珠听去了,她吓得花容失色,一缩身子,从另一头跑出竹林,向姐姐的绣房奔去。
这边张夫人怒气勃发,她杏眼圆睁道:“太老爷明着说过,赵绪明人品不端,明月不准许给他,怎么?太老爷刚刚去世,你们就反了他吗?”
裴夫人忽然想起今年上元夜,她不顾自己的禁令,强行带明月明珠出去观灯,其实是让明月和李庆安幽会,以至于姐妹半夜才回来,还有明珠在她的怂恿下,整天奇妆异服,别人还以为是她家教不严,丢尽她的脸,现在又借死去的人来压自己,新仇旧恨一起在裴夫人心中爆发。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反驳张夫人道:“太老爷从来就没有说过这话,我看这是你的意思,现在太老爷已仙去,家里就由老爷来做主,我和老爷是明月的亲身父母,难道我们不能做主,还要让外人来指手画脚不成?”
“你说清楚了,谁是外人?”
“谁是外人,她自己心里清楚,我没见过丈夫刚去了四九,当妻子的欢愉踢毽子,这还有礼法吗?”
“你也知道礼法?有你这样媳妇跟婆母说话的吗?亏你还是名门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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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府婆媳之间的矛盾终于公开爆发了,独孤府上下人人都在谈论着此事,年少人看热闹,年长者却看门道,这其实是独孤府家事处置权的争夺,从前都是张夫人说了算,现在太老爷去世了,该轮到裴夫人来做主了,许多同情张夫人的下人暗自叹息,说到底,关键是张夫人不是太老爷的原配夫人,如今太老爷去世了,她也没有儿子在外做官撑腰,她拿什么和裴夫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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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的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明月脸色苍白,木立在窗前,她心中充满了悲伤,她在悲伤她的梦境的破灭,她在悲伤她自己,母亲竟然决定把她嫁给赵绪明,母亲那些话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刺进了明月的心,她只得任它们乱刺,没法防卫自己,她的希望完全破灭了。
明珠心急如焚,连忙劝姐姐道:“姐,要不去求一求父亲吧!让父亲替你做主。”
“不用去找你们父亲,这件事由我来做主!”
门口传来她们母亲冰冷的声音,裴夫人慢慢走进来,她狠狠瞪了一眼小女儿,道:“明珠,你出去!”
“可是,娘....”
不等妹妹再说什么,明月摆手止住了她,柔声道:“明珠,你先出去吧!我和娘好好谈一谈。”
“姐!”明珠叹了一口气,低头匆匆向外走去,走过母亲身边时,裴夫人冷冷对她道:“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去东院一步,你敢再去,我打断你的腿!”
明珠吓得浑身一颤,不过接嘴,飞快地向楼下走去,后面又传来母亲严厉的声音,“还有!不准你再花里胡哨的化妆,否则,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明珠一声不吭,她下楼躲进一个角落里,蹲在地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门轻轻关上了,裴夫人笑了笑,对长女道:“明月,咱们娘俩是该好好谈一谈了。”
明月默默点了点头,道:“娘,明珠还是小孩子,求您不要对她这么凶。”
裴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来,叹了口气道:“你们姐妹俩都是娘的心肝宝贝,娘是为了你们好,明珠这几年被放纵惯了,你看看她,经常早出晚归,和那些妖里狐气的小娘混在一起,她是女子,只要稍走错一步,她这辈子就完了,娘知道你爱妹妹,可娘这样严格要求她,也是爱她的一种表现,明月,你是懂事的孩子,应该能明白娘的苦心。”
明月心中感动,她慢慢伏进母亲的怀中,低声道:“娘,我懂呢!”
裴夫人疼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柔声道:“明月,娘也是为你好,娘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样婚姻才最能持久,‘门当户对,相敬如宾’,像我和你父亲,我是裴家的嫡次女,你父亲是独孤家的嫡长子,这就是门当户对,我们从来没有因为父家或是娘家的事情而争执过,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它还关系到两家人利益,我当初也不认识你爹爹,出嫁之前我也很害怕,也暗暗哭过,可是成亲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慢慢彼此了解了,我也越来越喜欢你父亲,夫妻恩爱,生下你们兄弟姐妹,这就是婚姻,像白米饭一样,虽然平淡一点,却能吃一辈子,明月,你明白娘的苦心吗?”
明月慢慢抬起头道:“我知道娘是为我好,可是我实在反感那个赵绪明,我知道他人品不端,相反,我很喜欢李庆安。”
说到喜欢李庆安,明月的脸有点红,美眸却变得异常明亮,“我喜欢他为国戍边,喜欢他的英雄气概,我愿意跟他一起去北庭,娘,你就成全女儿吧!”
裴夫人的脸慢慢沉了下来,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女儿竟当了耳旁风,她克制住内心的不悦,又一次劝道:“明月,你要现实一点,李庆安年纪轻轻就当了节度使,这当然容易令姑娘们心生爱慕,娘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要明白,你明年就十八岁了,过了十八岁再不嫁,一般人家也不会再肯答应这门婚事了,你和李庆安既无婚约,也无媒妁,你怎么肯定他一定会娶你,他如果娶了别人为妻,那你岂不是被耽误了,那时,你再回头想嫁赵绪明,人家也不会再等你了,明月,与其去苦守水中月、镜中花,还不如珍惜已经得到的,这件事,你就不要再和娘争了,张尚书两次来为赵绪明求亲,人情重于山,你爹爹和我已经决定答应他了。”
明月缓缓摇头,“他会等我的,我知道。”
她双膝跪了下来,但目光却无比坚决地望着母亲:“我绝不会嫁给赵绪明,除他之外我谁也不嫁,娘,对不起!”
“你....”裴夫人心中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了,她甩开女儿的手,站起身怒道:“儿女的婚姻由父母做主,自古如此,我不跟你再说什么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铁定要嫁给赵绪明,这是娘的决定,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我绝不!”
明月也蓦地站了起来,她潜藏在骨子里的倔强被激发了,她一字一句道:“我死也不会嫁给他!”
“好!说得好!”
裴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女儿道:“我白养你这个女儿了,你要死就去死吧!”
她转身便向外走去。
“娘!”明月悲哀地大叫一声,她扑上前,望着母亲颤声道:“娘,你...别逼我!”
“你休想用死来胁迫我,娘要你嫁,你就一定得嫁,而且年底之前,你必须得完婚。”
裴夫人哼了一声,‘砰!’一声巨响,她将门重重一摔,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种绝望的感觉攫住了明月的心,泪水顺着她脸颊流了下来,母亲的决心她已经无法挽回了,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不!这不是她的命运,她说过,她死也不嫁,死,她忽然一回头,目光紧紧盯着床上的一条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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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被母亲重重地一摔门吓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她听母亲在大声训斥丫鬟婆子,“你们要把长姑娘看紧了,不准她出楼一步,她有任何举动都要向我汇报,你们若敢有半点隐瞒,看我打断你们的腿!”
明珠悄悄地从角落里摸出来,迅速向楼上溜去,她要和姐姐商量对策,可走到门口,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一推门,她被惊呆了。
“娘,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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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乱点鸳鸯
杨花花回到府时已经是中午了,她的府邸修得宏伟无比,占地数百亩,府中金碧辉煌,种满了奇花异草,拥有家奴三千人,光是照顾她儿子的奶娘就有百人之多。
杨花花可以算得上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女人,仅仅几年功夫,她敛财已达百万贯,拥有无数的奇珍异宝,要风得风,要雨就雨,她想要男人,马上就有最俊美、最健壮的男人来服侍她,她看谁不顺眼,只需一句话,这个人立刻就要倒大霉,就是太子也一样。
唯一美中不足,是她至今找不到一个她真正喜欢的男人,李庆安可以算半个,可就是这半个,却不把她放在眼里,无情地拒绝她,这一直令她耿耿于怀。
可恨的是他远在北庭,想报复他却又千难万难,不过他还有个女人在长安,算是他的一个把柄。
杨花花躺在一张软椅上,两个侍女小心地给她敲揉着腿,她此刻正眯着眼打量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这是今天上午葛逻禄大王子派人送来的,一共送来十颗,说是给她儿子的寿礼,当然,同来的还有一份葛逻禄正式向大唐求亲的文书。
按照当时的约定,杨花花答应了这门婚事,所以这件婚事就要由她来一手促成,只是谋刺多逻不知道,就算没有这十个夜明珠,杨花花也一样会帮这个忙。
杨花花又取过厚厚的一份国书,哼了一声,随手把它扔到一边,晚上把它送给李三郎就是了。
这时,一名丫鬟匆匆来报,“夫人,二夫人来了,想求见您。”
“二姐!”杨花花愣了一下,二姐来找自己做什么?自从年初她们吵架以来,姐妹俩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见了面也不过冷冷淡淡打个招呼,自己宅子落成后,她还是第一次来。
“好好招待她,我这就去。”
杨花花站起身,长长地伸个懒腰,慢慢向客堂走去。
韩国夫人杨玉珮确实是第一次来杨花花的新宅,她坐在大堂里,满眼嫉妒地打量着这座美奂绝伦的巨宅,别的不说,据说光建造这座客堂就耗资十万贯钱,铺地瓦匠的工钱就要了二千贯,据说扔几只蚂蚁在地上,蚂蚁都无缝隙可逃,杨玉珮看了看地上,果然是光玉如镜,没有一丝缝隙,真不知是怎么铺出来的。
还有这些家具,清一色的紫檀木,一张普通的圈椅就要价值千贯,还有门口屏风,用沉香木做托架,放置着一块高一丈,长三丈的白玉,这块巨大的白玉温润无暇,据说是渤海国王献给大唐的瑰宝,圣上居然赏赐给三妹。
杨玉珮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圣上对三妹的恩宠已经不亚于四妹了。
今天杨玉珮来找妹妹却是为另一件私事,中午时她听说皇长孙要在百官中选侧妃,她便动心了,她做梦都是想把女儿凝碧嫁入宗室,今天皇长孙要娶侧妃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杨玉珮不懂政治,她想得很简单,太子的嫡长子将来也是太子,登基后,那自己的女儿就算当不了皇后也是贵妃,如果生下儿子也是亲王,那自己后半生也就不愁了。
她的想法得到长年请病假在家的丈夫的大力支持,这件事就由她来操作,杨玉珮心里非常清楚,此事要想成功,关键还是在三妹的身上,她便一咬牙,拿出一万贯钱,来和自己的亲妹妹明算账。
“三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杨花花出现在身后。
杨玉珮一回头,连忙笑道:“我来看看妹妹的新宅。”
杨花花懒洋洋道:“什么新宅,我已经住腻了,过一两年我再让皇帝给我修一座新宅去。”
杨玉珮一咋舌,乖乖,上千间房子,恐怕她还没逛完呢!这就住腻了。
“三妹真会开玩笑,要是我有这座宅子,我哪里也不去?”
“真的吗?哪里也不去?”杨花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杨玉珮对自己这个三妹有一丝畏惧,她连忙陪笑道:“我是开个玩笑,对了,三妹,我有事情求你。”
“三姐,看你说的,自己亲姐妹,还要用个‘求’字吗?”
杨花花精明无比,从二姐的口气中她便听出二姐向自己服软了,她便笑道:“二姐,你说吧!什么事情,我若能办到,一定帮忙。”
“你若办不到,天底下就没人办得到了。”
说着,杨玉珮把写有一万贯钱的礼单放在桌上,笑道:“这是给侄儿买糖的一点小钱,是我这个做姨娘的心意,三妹就收下吧!”
杨花花瞥了一眼,‘一万贯钱’,她把钱又推了回去,笑道:“二姐总是说我只认钱,不管亲情,这其实是偏见,姐妹就是姐妹,这种亲情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杨玉珮愣住了,半晌,她看出妹妹是真的不收自己的钱,她鼻子不由有些发酸,叹口气道:“三妹,以前是姐姐不对,误会了你,姐姐向你赔礼了。”
杨花花拍拍二姐的手笑道:“自己亲姐妹,不用客气了,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杨玉珮连忙笑道:“今天我听说皇长孙李俶要娶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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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殿,李隆基正在和杨玉环共进晚膳,杨玉环一边吃饭,一边细心地观察三郎,她发现这段时间三郎明显有点苍老了,每天早上起来,头发总是掉一枕,体力也完全不能和从前相比,他们之间的房事也是偶然才为之,比如现在吃饭,动作缓慢,显得精神十分倦怠。
她不由关切地问道:“三郎,是不是最近国事太忙?”
李隆基有些心神不定,杨玉环这一问,他吃了一惊,一下子被饭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杨玉环吓得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过来替他敲打后背,十几名服侍的宫女和宦官也惊得乱成一团,端茶送水,高力士连忙喊道:“去!快去传御医。”
李隆基半天才缓过气,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碍事,杨玉环又端了碗汤茶给他漱口,李隆基漱了口,又喝了几口热茶,这才长出一口气道:“以后吃饭时不要谈国事。”
“是!”杨玉环有点委屈地答应了,她其实什么都没问。
这时,杨花花和御医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杨花花笑道:“我可是想先禀报的,可见御医慌慌张张跑来,我还以为妹子生病了,心急便跑了进来,妹子可别怪我。”
杨玉环苦笑了一声,道:“三姐别这样说,用膳没有,没有就一起用吧!”
“我还真没吃饭呢!”
杨花花看了一眼李隆基,笑道:“皇帝妹夫,我能坐下来吃饭吗?”
李隆基干笑一声道:“呵呵!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客气的,快去给三夫人准备一副碗筷。”
杨花花不客气地在杨玉环对面坐下,她一双妙目瞟了李隆基一眼,语带双关地暧昧问道:“陛下的身子没关系吧!”
李隆基眯着眼笑道:“没事!没事!朕的身子骨健壮着呢。”
杨花花捂嘴一笑,又对杨玉环道:“四妹,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来求圣上,先给你说一句,可不是来要钱。”
杨玉环见三郎和姐姐有点打情骂俏,心中不喜,便淡淡道:“刚才三郎说吃饭时不谈国事。”
“朕说过这话吗?”李隆基故作惊讶地问左右道:“这话朕没说过吧!”
周围的宦官宫女皆战战兢兢不敢接口,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他,李隆基对杨花花一摆手,笑道:“朕绝没说过这话,三姐有什么事,尽管说!”
杨花花有些得意地瞥了杨玉环一眼,道:“其实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国事,一件是家事,一件是闲事。”
杨花花的到来使李隆基完全没有刚才那种精神萎靡的模样,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偷情的感觉就像一针鸡血注进了李隆基的体内,使他立刻变得容光焕发,谈笑风生,他爽朗地笑道:“说吧!家事闲事都可以说。”
“那我先说家事吧!”
杨花花对杨玉环和李隆基笑道:“是这样,二姐听说皇长孙要娶侧妃,便来和我商量,想把凝碧许给皇长孙,这是天作之合,我完全赞成。”
“我不赞成!”
杨玉环的脸沉了下来,凝碧是她的姨侄女,李俶是她的孙子,两人辈分不同,怎么能结亲。
“怎么不行?”
杨花花的笑容也消失了,她知道这里面的问题所在,她心中冷笑不已,媳妇都可以嫁给公公,凝碧为什么就不能嫁给皇长孙。
她用眼角余光瞟了李隆基一眼,见他一声不吭,便悄悄地伸脚过去狠狠踢了他一下,李隆基一下子被惊醒,干笑两声道:“娘子,我觉得可以考虑,亲上加亲,这是美事呀!”
“三郎!”杨玉环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高力士却插口笑道:“其实两个人年纪相仿,倒真是良配,而且大唐例制只说同姓不得婚配,凝碧姓崔,长孙姓李,崔李联姻,这有何妨?”
李隆基大笑,“看见没有,连大将军都赞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娘子不要再反对了。”
杨玉环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年来,高力士从不会主动插嘴,今天是怎么回事?杨玉环其实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她一下便明白过来了,高力士是要缓和太子和杨家的紧张关系,原来还有这么深的用意,想到这,她便勉强笑了笑道:“既然三郎一定坚持,臣妾就不扫大家兴了。”
李隆基大喜,他立刻吩咐道:“传朕的旨意,立崔氏为皇长子侧妃,加封为良媛。”
皇长孙上午跑去找父亲想娶侧妃,到晚上他的侧妃就在李隆基的晚宴上定下来了,这就应了一句古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杨花花心中得意,哪有她办不成的事?她感激地对李隆基媚然一笑,又取出一份册子,道:“我的第二件事就是闲事了,葛逻禄王子想娶大唐宗室为妻,这些边蛮听说我喜欢管这些闲事,便连国书也送到我府上来了。”
杨玉环心中哼了一声,这还用问吧!收人家钱,当然要替人家办事,她偷偷看了一眼李隆基,见他眼中充满兴趣,估计这和朝廷政事有关,她便知趣地不吭声了。
李隆基接过求婚书,看了一看,上面极尽谦恭之辞,希望能娶大唐公主,为大唐卫戍边疆。
用和亲来笼络边疆少数民族一直是大唐的国策,葛逻禄人被李庆安狠狠教训了一顿,倒是可以适当安抚一下,李隆基便道:“此事可行,交宗正寺和鸿胪寺办理。”
“陛下,这葛逻禄王子可是有指定的人选。”
“哦!他们看中谁了?”李隆基饶有兴趣地望着杨花花问道。
“他们看中了独孤家的长女明月。”
“当啷!”一只碗摔落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回头望去,只见高力士弯腰捡碗,李隆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对杨花花笑道:“你是说独孤明月,那个出了名的长安美女?”
杨花花嫣然轻笑:“正是她!”
李隆基沉吟一下,让外戚之女来嫁小国,倒是朝廷一贯的立场。
这时,杨玉环若有所感,向高力士望去,只见高力士在向自己拼命使眼色,杨玉环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她笑道:“三郎,不如换一个人吧!”
“为何?”
李隆基奇怪地看了看杨玉环,恰好杨玉环正向高力士望去,李隆基一下子看到了,他猛地一回头,正好看见高力士在向杨玉环比划着什么。
李隆基脸一沉,喝道:“高力士,你在做什么!”
高力士吓得连忙跪下,“老奴不敢。”
“你在给贵妃说什么?”
高力士低声道:“老奴在给贵妃说,碎叶战事正酣,不可嫁明月。”
李隆基猛地醒悟了,他连忙干笑一声,对杨花花道:“独孤明月确实不妥,换一个人吧!”
杨花花大急,换一人,她的计划可就落空了,她急忙道:“可是葛逻禄王子指定要娶独孤明月。”
李隆基脸沉了下来,不悦道:“朕说不行就不行,没什么可是!”
杨花花见圣上有些恼怒,便嘴撇了撇,不敢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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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在一片流光溢彩的火红和震天的爆竹声中,皇长孙李俶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袍,被推进了洞房之中。
洞房中一切都刺眼的红,李俶的心已经绝望到了极点,他要娶明月,却娶进了一颗星星,这个崔凝碧他见过,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她居然成了自己的妻子。
李俶木然地呆立在门口,半天一动也不动,崔凝碧身着霞帔绣襦,腰束绿裙,头戴凤冠,满脸羞涩地坐在凤榻前,等待着洞房花烛那令人期盼的一刻,她已经听见了夫郎进门的声音,脸羞得更红了,不料,半天没有见他过来,忽然,门砰地一声,崔凝碧抬眼望去,门口已经不见了夫郎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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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来到自己书房里,他趴在桌上只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为什么命运之神要这样捉弄他,这时,他感到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他的头,他抬起朦胧的泪眼,身后是他的正妃珍珠。
他的正妃叫沈珍珠,是江南吴兴名门之女,美貌端庄,温柔贤惠,十四岁嫁给他,至今已有九年,为他生下了儿子李适。
沈珍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暗叹一声,柔声安抚夫郎道:“这婚姻也是缘分,你和明月注定没有这个缘分,凝碧也是好女子,她将伴你一生,今晚是她人生最重要的洞房花烛,你不该冷落她。”
李俶心中充满感激,他将头靠在妻子的身上叹道:“都怪我一时昏了头,自以为能娶明月,却忘了我的婚姻哪能由我做主,我不想娶杨家之女,父亲也为此大发雷霆,珍珠,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别说傻话了。”沈珍珠笑了笑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为正妃,自当要为你纳侧妃,以使你子嗣兴旺,以后有机会再娶一房你喜欢的女子,现在你快回去,哪有把新婚妻子丢在洞房,自己跑来书房哭鼻子的道理,快去吧!”
她把丈夫拉起来,像拖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一直把他拉到洞房门口,低声嘱咐道:“今晚好好待凝碧,她会感激你一辈子。”
说完便将他推了进去,还不放心,又将门反锁了,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里面的灯熄了,这才离开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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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慢慢越过树梢,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独孤明月站在窗前,默默地凝视着这轮皎洁的月光,她仿佛看见了万里之外的天山,一轮同样皎洁的明月照耀着瑰丽的冰峰,月光下,一队骑兵飞驰而过,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奔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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