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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txt下载     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别院听琴(下)

    《子夜》结束了,下面要休息一刻钟,外面夜凉风寒,琴客们都纷纷涌进了厅堂里,三五成群地小声议论着。

    今天是腊日,是大唐一个重要的节日,来参加乐会的男男女女们也打扮得格外漂亮,尤其紫云轩的贵宾堂中,许多名门贵妇更是施朱傅粉,冶容艳佚,她们身披罗、纱等丝织品,轻盈剔透,展示身材之美,一花冠、一巾帔皆值万钱,这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户部侍郎杨慎衿的妻子,她裙拖六幅湘江水,披一袭长达三丈的龙绡纱衣,环绕于身,重不过二三两,不盈一握。

    即使在松鹤堂、明月堂这样的普通厅堂,年轻的女子们也是锦绣如云、珠翠耀眼,而男人们大多身着圆领袍衫,腰系革带,头上或戴软脚幞头,或戴高筒纱帽,个个彬彬有礼。

    腊夜喝粥,这一直是腊日的传统,乐馆也不能免俗,这时,两名仆役挑着大木桶而入,木桶上热气腾腾,这是乐馆特地熬制的五宝七珍粥,供大家宵夜,后面则跟着抬碗筷的仆役。

    众人兴致勃勃,纷纷上前取碗舀粥,李庆安取一碗,坐在一旁慢慢地喝着。

    荔非元礼则在一个角落里和几名士子比赛掷壶,掷壶就是用箭投入几丈外的一个瓶子中,又叫文射。

    在安西这种游戏非常流行,作为安西第一箭,李庆安也是此中的高手,只是安西军更注重实际骑射,没人把这种掷壶当真。

    李庆安对掷壶没有兴趣,他在听几个年轻士子谈论着即将出场的琴仙。

    “下面就是琴仙演奏了,我等待了整整半年,就是为了一睹芳容!”一名士子无限感慨道。

    另一名年轻的读书人也轻叹道:“本来听说中元节后她不再出场弹琴,没想到梨园别院居然又把她请出来了,我等又有耳福了,哎!不知明年上元节还没有这个机会?”

    这时管事走过来笑道:“听说这是琴仙最后一晚弹琴了,以后琴仙姑娘就不会再弹琴。”

    “那等会儿可一定要去看看她!”

    ......

    “真他娘的没劲!”

    荔非元礼无精打采地走了回来,李庆安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输给人家了?”

    “我会输给他们?”

    荔非元礼不屑地一撇嘴道:“一帮蹩脚货,只能在两丈外投,还自诩如何了得,我在三丈外连中五箭,他们就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到这,荔非元礼凑上前低声笑道:“七郎,要不你也去试试吧!我想看看他们被吓死的样子。”

    “哼!和这帮书生比有什么劲,要比就去和范阳军、朔方军内的高手去比。”

    就在这时,琴台上叩响了一声云板,这是琴仙即将出场了,众人也顾不得再喝粥,丢下碗便冲出去抢占有利地盘,李庆安和荔非元礼也不再说话,目光向琴台投去。

    琴台已经布置完毕,所有繁琐锦缎都去掉了,只剩下一座白玉雕成的琴台,高约三丈,周围轻烟缭绕,仿佛置身瑶台仙境一般。

    一声琵琶如裂帛,琴仙终于出场了,众人都屏气期待,只有荔非元礼一个人在大声鼓掌叫喊:“好!琴美人快点上台。”

    他刺耳的呼喝人让无数人都暗暗皱眉,但随着伴奏的琵琶声渐渐变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玉走道上,这是连接池中琴台的唯一条通道,在悦耳的琵琶声中,琴仙出现了,夜色稍暗,看不清相貌,但她白裙似雪,肌肤若玉,如流风之回雪,似轻云之蔽日。

    绝世无双的身姿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在轻雾中,她就仿佛凌波仙子出现在水面上。

    一时间掌声如雷,连李庆安也忍不住鼓起了掌,这种清丽绝伦的气质和雪肤在后世已经很少见了,如果说他前天见到的独孤明月是一朵艳丽富贵的牡丹,那今天见到的琴仙就是清幽脱俗的沁兰了,老天!大唐到底有多少绝世佳人?

    琴仙缓缓走上琴台,在席上盈盈坐下,侍女将琴放置在她面前,又点了一炉菊香,在袅袅的青烟中,琴声如流水般轻泻而出。

    这是一首《渭城曲》,就是根据王维的诗而作,天籁般的琴声中,人们仿佛看到了一幅如诗如画的卷轴在徐徐展开。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

    早晨的雨下得不长,刚刚润湿尘土就停了,从长安西去的大道上,平日车马交驰,尘上飞扬,而现在,朝雨乍停,天气清朗,道路显得洁净、清爽。

    友人依依惜别,主人最后举起酒杯:再干了这一杯吧,出了阳关,可就再也见不到老朋友了。

    出使黄沙漫漫的西域,在大唐人心目中总是令人向往的壮举,一去经年,那一杯酒里有多少离别的愁绪,有多少独行穷荒的艰辛寂寞,在行云流水般的琴声中,人们仿佛体会到了诗中的意境,一杯满含深挚情谊的浓郁的感情琼浆,这里面,不仅有依依惜别的情谊,而且包含着对远行者处境、心情的深情体贴,包含着前路珍重的殷勤祝愿。

    池塘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醉在优美的琴声之中,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从西域而来的李庆安对这首曲子体会更深,那孤独的天山月色,那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那瘦骨嶙峋的落单野狼,一人一马一弓,让他度过了两年的戍边生涯,‘西出阳关无故人,’李庆安仿佛感觉琴仙的这首曲就是为他而弹,不仅是他,所有人都如痴如醉,都感觉琴仙是为自己而奏。

    ..........

    琴声宛如一串珍珠般的跳跃后,开始渐渐低微了,‘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琴声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人们还没有从仙境琴音中醒来,当琴仙站起,向众人盈盈施礼时,人们终于醒了,池塘四周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经久不绝。

    ..........

    乐会结束了,无数琴客都向琴仙的房门涌去,他们期盼着能见一面琴仙的姿容,留给他们今晚最美好的记忆,但遗憾的是,琴仙早已悄然而去,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李庆安带着荔非元礼离开了乐馆,一路上,荔非元礼出乎意料地安静,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声道:“大丈夫当娶如此佳人为妻!”

    李庆安也沉默不语,琴仙带给他的冲击也是无以伦比,如果说那天晚上他只闻天籁琴音,那今天,他就被琴仙的清丽绝伦的姿容深深震撼了,他望着荔非元礼的感慨,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

    平康坊的斜对面便是崇仁坊,中间相隔春明大街,开东西两座坊门,此时大街上寂静无人,只有他们二人杂沓的马蹄声,忽然,隐隐传来了轰隆隆的鼓声,远远的,只见崇仁坊的坊门在缓缓关闭。

    “不好!”两人同时大喊一声,催马向前狂奔,大唐的律令,坊门一关,谁叫门也不会再开,他们来长安时日不多,对这条律令还没有深刻的体会。

    但还是晚了一步,离大门还有三十步时,坊门便轰然关上了。

    “他娘的,给老子开门!”

    荔非元礼怒火高炽,大声吼叫,但没有人理会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在高声大喊:“请等一步关门,让我们进去。”

    ..........

    (《新唐书》卷三九:“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门坊角,有武候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乙夜,街使以骑卒循行叫呼,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所以一般城门都是日暮而闭,但因为很多情节需要夜间发生,所以本书略做修改,改为亥时正关门,也就是晚上九点半左右。)

第六十一章 琴仙身世

    加更一章感谢大家,老高居然上周推了,上一次还是08年的记忆,感慨啊!还是老话,看完投票支持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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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名家人护卫着一辆马车疾奔而至,但迎接他们的,依然是冷冰冰的坊门,不过马车并没有停留,只听旁边一个骑马的人急道:“速调头出春明门!”

    马车再次调头向西而去,可行了十几步,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名家人飞马赶来,对李庆安一施礼道:“我家老爷有问,将军可是安西李庆安?”

    李庆安拱手笑道:“我正是!”

    “我家老爷请将军前去一叙。”

    李庆安远远望了一眼马车道:“你家老爷何人?”

    “我家老爷是户部杨侍郎。”

    原来是户部侍郎杨慎衿,犹豫了一下,李庆安还是点头笑道:“那好,请你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这几天户部侍郎杨慎矜的心情着实不错,他刚刚听到消息,工部尚书陆景融在昨晚病逝了,这就意味着工部尚书的位子正式腾空出来,而且他还听到一个传闻,皇上将提升他为工部尚书,列班入相,尽管这只是个传闻,但还是令他激动不已。

    杨慎矜是前朝隋炀帝的玄孙,名门世家,才华横溢,而且他又长得丰姿俊秀,因此深得李隆基青睐,仕途一路顺风,再加上他投靠李林甫,在韦坚案、杜有邻案中不遗余力,成为了李林甫党羽中的骨干,一直做到了户部侍郎。

    但自从半年前,他遇到一名僧人史敬忠后,他便渐渐有了脱离相国党之心,史敬忠劝他:狡兔死,走狗烹,李林甫不过是皇上一只狗而已,迟早是刀下之鬼,跟着他又能有几日富贵?

    杨慎矜深以为然,便渐渐疏远了李林甫,不料他这一疏远,反而更受皇上的器重,屡得封赏,最近更是有再上一层楼之势,他这才明白了史敬忠的深意。

    今天他携夫人去梨园别院听琴,不料回来晚了一点,坊门竟然关了,无奈,他只得去城外自己的别院住一晚了,这也是长安的一贯规矩,城门比坊门晚一刻关,就是为了让大街上无法回家的人去城外过夜,刚才在坊门他认出了李庆安,见他似乎不太懂这其中的诀窍,便有心帮他一次。

    这时,李庆安上前对杨慎矜拱手施礼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杨侍郎,我们有缘啊!”

    虽然杨慎矜手握天下财权,但从品阶上讲,他的户部侍郎和李庆安的千牛卫中郎将同是正四品下阶,而且李庆安授开国伯,还比他高上半级,不过武人的品阶素来被文官们看不起,原因很简单,他们大多没有资历,仅凭一两次战功便一就而上,不像文官需要经丞尉、入台省,经年累月的苦熬资历才得。

    杨慎矜是文雅之人,尽管他心中也看不起武人,但脸上却不会表露出来,他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李将军也有好文采,‘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话说得好。”

    李庆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随口引用了白居易的诗,他呵呵笑道:“无心之言便让侍郎夸赞,惭愧了,现在坊门已关,不知侍郎今晚去哪里过夜?”

    杨慎矜指了指马车笑道:“我携夫人听琴而归,不料坊门关了,所以打算去城外别院,我看李将军似乎不知其中的规矩,再晚片刻,城门也关了,到时李将军真的就无处可去了。”

    “啊!多谢杨侍郎提醒,我还真不知道。”

    杨慎矜摆摆手又笑道:“时辰已不多,不如我们一同出城如何?”

    “那好,杨侍郎请!”

    马车启动,十几人跟随马车一起,向春明门疾驶而去。

    ........

    “原来侍郎今晚也在梨园别院听琴,真是巧了,我也在那里。”

    “哦?我在紫云轩,不知李将军在哪个堂?”

    “我在松鹤堂,就在杨侍郎的隔壁。”

    出城后,两人一路聊天,竟发现今晚都在听琴,而仅相隔一堵墙,两人不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共同语言,两人的关系渐渐变得融洽起来,李庆安忽然想起杨慎衿和李林甫关系曾经很好,或许会知道一点琴仙的事情,便笑着问道:“琴仙姿容和琴艺让我无比仰慕,杨侍郎可知她的真名?”

    “呵呵!长安仰慕她的人数不胜数,想不到李将军也是其中之一啊!”

    这时,马车的车帘拉开了,露出了杨慎衿妻子俏丽的脸庞,她笑道:“李将军,琴仙姑娘可是最崇拜英雄,说不定和李将军真有这个缘分。”

    “夫人好像很了解她的情况。”

    “我当然了解。”

    李庆安大喜,连忙拱手道:“夫人能否告诉我她的真名?”

    “看来李将军是很喜欢她啊!”

    杨夫人轻轻一叹道:“人人都只看到她绝世姿容和高超的琴艺,可谁又知道她其实是个非常可怜的姑娘,李将军,你知道琴仙为什么会在梨园别院弹琴吗?”

    “我不知。”

    “因为她的母亲二十年前就是长安最有名琴娘,她母亲曾在梨园别院度过了十八年,在那里处处有她的影子,琴仙在梨园别院弹琴其实是在寄托对母亲的思念。”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又道:“二十年前,楚国公姜皎的儿子姜衡和长安最有名的琴娘雪儿相恋,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娶她为妻,一年后雪儿生下一女,取名舞衣,楚家也正式承认了雪儿的儿媳身份,舞衣天资聪颖,尤其酷爱弹琴,深得母亲的琴艺,十岁时在楚国公的寿宴上,她一曲惊人,被誉为楚门才女,而就在这一年,楚家遭到了不幸,楚国公获罪自尽,家人被流放岭南,舞衣的父母在岭南半年后便双双染病去世了,留下舞衣孤苦一人,她才十岁,便寄住在舅父李相国的府中,至今已经整整九年。”

    “杨夫人,那舞衣没有出嫁吗?”李庆安低声问道。

    “这又是舞衣的第二个不幸,她从小就许给了尚书右丞崔翘之子崔明,两年前,崔家要正式迎娶她入门,眼看她将有了新的生活,可就在即将成婚的前两天,崔明忽然得急病死了,舞衣便成了望门寡,可怜她今年才十九岁啊!她以后的漫漫岁月该怎么过?”

    “那她可以改嫁呀!而且她也并没有真嫁给那个男人。”

    “改嫁?”杨夫人轻轻哼了一声,“哪是那么容易改嫁的,崔家不肯解除婚书,她一辈子就不能改嫁,崔家是名门望族,为了维护家族的名声,坚决不准她改嫁,而她只是孤苦伶仃的弱女子,父母双亡,谁又肯替她说话?”

    “李相国呢?李相国不是她舅父吗?难道崔家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舞衣的不幸,并不因为她有个相国舅父就可以改变,李将军,你知道李相国有多少子女吗?他有子二十五人,有女二十五岁,妻妾数百,这么庞大的家族,你以为李相国会想到一个远房外甥女吗?再加之他公务繁重,家中事务他几乎从不过问,哎!舞衣十岁便寄人篱下,受尽了李家的白眼和排挤,李家儿女更是屡屡当面辱骂她为克门星,若不是李相国的姐姐可怜她,舞衣早就被李家人赶出家门了,她只有把全部的哀伤都寄托在琴音之上,每年只有上元、中元和腊日被获准出门,她便来到母亲出生、长大的梨园别院,用琴声来寄托对母亲的哀思,却没想到,她竟由此得到了琴仙的美誉。”

    杨夫人的心中对舞衣充满了同情,她叹息一声对李庆安道:“李将军,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舞衣给我说过,她最敬佩万里戍边的安西将士,她说,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安西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像小鸟一样地自由飞翔,李将军,我也希望你能和她有这个缘分,帮助她实现梦想。”

    听完杨夫人的述说,李庆安心中无限感慨,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琴仙真名叫做舞衣,原来她的身世竟是如此凄凉。

    “杨夫人,多谢你的信任,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

第六十二章 安杨之交

    一行人来到了杨慎衿的别宅,马车停了下来,杨慎衿对李庆安客气地道:“我的别院颇大,不如李将军也住下来吧!”

    李庆安微微欠身一笑,“多谢杨侍郎好意,我有个朋友就住在附近,几年不见,今天正好去拜访,下次再来打扰杨侍郎吧!”

    李庆安向他拱拱手,又深深地向杨夫人行了一礼,便回头对荔非元礼一招手道:“老荔,我们走吧!”

    “杨侍郎,我们后会有期!”两人一前一后,纵马向黑暗中驶去,身影渐渐消失了。

    见两人走远了,杨慎衿这才低声埋怨妻子道:“你对他说那些做什么?”

    杨夫人叹了口气道:“舞衣太可怜了,我很想帮助她。”

    “帮助她也不用找这个李庆安啊!”

    杨慎衿望着李庆安消失的方向,他不屑哼了一声道:“此人不识好歹,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他会有什么能力?”

    他又回头对妻子道:“以后你也不要再在人前提舞衣之事了,我可不想因此得罪了崔家,知道吗?”

    杨夫人不敢反驳丈夫,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把车帘放下了,这时,别府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带修行的行者,此人便是杨慎衿深为信任的僧人史敬忠,史敬忠上前向杨慎衿合掌施礼笑道:“阿弥陀佛,我正想明天去找侍郎,侍郎却来了。”

    杨慎衿大喜,“莫非史大师已经悟出第五幅图了?”

    史敬忠点点头笑道:“悟出来了,侍郎请进屋吧!今晚我好好讲给你听。”

    随从们簇拥着马车进了别府,远远听见史敬忠在院中笑道:“李淳风真是天人,百年前便能预知后事,贫道对他佩服之极。”

    “史大师能看出他的谶语,也是不简单啊!”

    ........

    别府的大门关上了,这时大门对面的大树上忽然动了一下,上面竟隐藏着一个黑影,不知过了多久,杨慎衿别府的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闪出一人,他将一件东西远远扔到树下,又关上了门,大树上的黑影纵身而下,拾起地上的东西便迅消失在夜色之中。

    .........

    就在李庆安在梨园别院听曲的同时,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驶进了亲仁坊,在安禄山的府宅前停了下来,杨钊兴致勃勃地从马车上下来,对门房一挥手道:“快去通报你们安大帅,就说杨钊依约来访。”

    很快,安禄山闻讯迎了出来,老远便拱手大笑道:“我正说杨中丞怎么还不来,正要派人去请你呢!”

    杨钊也拱手回礼道:“出门时府上正好有点事,耽误了,大将军莫怪。”

    “呵呵!良宵苦短,我们就不寒暄了,杨中丞快请进府。”

    安禄山的府邸占地极大,院落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他妻妾众多,家中家仆侍女有数百人,还养有不少奇人异士,这些人都深藏在他的府中。

    安禄山将杨钊请进了书房,又命人上了一桌丰富的酒菜,金盆玉碗,珍馐百味,又拿来二十年的碎叶葡萄酒,两人分宾主坐了下来。

    喝了几杯酒,杨钊便关切问道:“大将军,听说令郎伤势有些恶化,现在可好点了?”

    “已经请名医诊治了,说没有一年的时间,很难恢复过来,哎!本来是兴冲冲进京参加马球比赛,却没想到遭遇这桩祸事。”

    安禄山长长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也怪皇上太宠安西军,居然连小兵也能上含元殿受赏,说起来真是让天下人耻笑。”

    杨钊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忿忿道:“这件事安大帅就这么算了吗?我是指安西军那帮胆大妄为之人。”

    安禄山没有说话,他有点不明白杨钊为什么会说这话,难道是试探自己吗?杨钊既然能做到御史中丞,应该知道现在决不能再去招惹安西军,难道他连这最起码的常识也不懂吗?

    安禄山见杨钊一脸的义愤,不像是假装,他不由眼珠一转,便笑道:“咱们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聊聊风月。”

    他含笑一拍掌,立刻鼓乐声响起,琴师在外屋奏响了胡乐,随着一声激烈的鼓点声,只见从侧门出来了两名千娇百媚的女子,肌肤如雪,美貌妖治,更令人惊讶的是,两人竟是长得一模一样。

    她们身材高挑轻盈,身着轻纱长裙,在明亮的灯光下,纱裙内再无寸缕,可以清晰地看见她们丰满柔嫩的**,随着激烈的鼓点,她们跳起了胡旋舞,裙摆飞扬,露出了两对修长洁白的**,从杨钊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她们饱满圆润的**。

    杨钊目光紧紧随着她们身体的旋转而转动,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巴,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她们每一个舞姿都在强烈地诱惑着他......

    安禄山慢慢悠悠地喝着酒,不打扰杨钊的欣赏,良久,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乐声停止,两个美娇娘停止了舞蹈,安禄山笑呵呵道:“你们还不快给杨中丞倒酒!”

    两名女子立刻一左一右依偎在杨钊身边,一人提壶,一人端杯。

    “杨中丞,你喝酒。”

    女子娇滴滴地将酒杯端给杨钊,杨钊连忙接过酒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她们身上嗅了一下,迷醉地说道:“酒香人更香,好,我喝!我喝!”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安禄山微微笑道:“这对孪生姐妹是我在幽州买到的,从小养在府中,姐姐叫风花,妹妹叫雪月,你不妨猜猜,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我来猜猜看。”

    杨钊搂住她们香肩,兴致勃勃地仔细打量了片刻,一名女子在怀中扭了扭娇躯,撒娇道:“杨郎,先猜我嘛!”

    杨钊伸手捏了她脸蛋一把,暧昧地笑道:“我猜你是姐姐。”

    “猜错了,人家是妹妹。”

    另一名女子拎起酒壶娇笑道:“不行,猜错了就要罚酒三杯。”

    一对孪生姐妹一个倒酒,一个撒娇,杨钊心情畅快到了极点,连声笑道:“好!好!我认罚,认罚!”

    杨钊心花怒放,接过酒杯便一饮而尽,连喝三杯,他搂住两个女人的腰,对安禄山羡慕地道:“大将军真是好福气啊!有如此标致的一对美娇娘相伴,我若得一人,少活二十年也心甘情愿了。”

    “杨中丞若喜欢,她们二人就送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君子不夺他人所好。”杨钊假惺惺地推辞。

    安禄山一摆手,笑道:“妻子似衣服,兄弟如手足,我送一件衣服给自己兄弟,又有什么关系?这对姐妹可是完璧无暇,连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杨中丞,也只有你我才会送啊!”

    杨钊大喜,这对姐妹居然还是完璧无暇,他连忙起身谢道:“多谢大将军美意,杨钊铭刻于心。”

    安禄山呵呵一笑,他随即拉了旁边一根线,管家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请吩咐!”

    安禄山吩咐他道:“去把她俩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杨中丞府上去。”

    “是!”管家下去了。

    杨钊一阵口干心颤,今晚自己就可以享受这对尤物了,但他又有点愁,这两个女子他可不能带回府,他老婆裴柔可是出了名的凶悍。

    “大将军,要不今晚我就住在你府上。”

    “杨中丞,如果是在范阳,你在我府上住几年都没问题,可这里是长安,我们还是慎重点好,当心有心人啊!”

    “只是.....”杨钊着实惧怕老婆,可是这种事又不能说出来。

    安禄山仿佛知道杨钊的担心,他眯着眼笑道:“杨中丞放心,我送你一座别宅,让她们二人住在宅内,你随时可以去享用,如何?”

    杨钊大喜,起身深施一礼道:“杨钊多谢大将军美意了。”

    安禄山不由暗暗冷笑一声,他已经看清楚了,这个杨钊不过有点小聪明,讨得皇上喜欢,他用两个女人试探杨钊,立刻便原形毕露,而且皇上曾下过旨意,严禁朝廷官员置别宅妇,他居然想都不想便欣然接受,此人好对付。

    想到这里,安禄山又轻轻一拍掌,外间乐曲再次响起,孪生姐妹也不再跳舞,妹妹依偎在杨钊怀中,给他夹菜斟酒,姐姐则跪在他身后,轻轻地给他捶打肩膀。

    杨钊喝酒吃菜,享受美人的服侍,这时,他见安禄山眼中露出忧色,便端起酒杯笑道:“大将军为何惆怅?”

    “我在忧心犬子的伤势。”

    安禄山叹了口气道:“其实犬子断腿倒好治,关键是我带他给李相国谢罪时,在雪地里的时间太久,寒气侵入内腑,导致伤势恶化了。”

    安禄山不知不觉地将话题扯到了李林甫的身上,提到李林甫,杨钊眼中迅闪过一丝嫉恨之色,但他还不敢抨击李林甫,便安慰安禄山道:“大将军放心吧!相国年事已高,皇上曾给贵妃说过,他相国已做不了几年了。”

    杨钊忽然现自己说露嘴了,连忙干笑一声道:“我也只是听说,不能当真。”

    安禄山大喜,这个杨钊果然愚蠢,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假思索的说出来了,他心中有底了,便笑道:“杨中丞,我倒觉得皇上是在通过贵妃娘娘暗示杨中丞,将来相国之位,非杨中丞莫属。”

    “杨郎,喝一杯酒嘛!”妹妹雪月伸出纤纤玉手把一杯酒送到杨钊唇边。

    “小娘子,你还真会体贴人。”杨钊眯眼笑着在她粉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也不接杯子,伸长脖子,让她喂了自己一杯酒。

    杨钊咂嘴品了品,立刻眉飞色舞道:“唔!不错,美人喂的酒格外醇美。”

    他这才对安禄山笑道:“我才进京入仕一年,哪里敢想相国之位,大将军太会开玩笑了。”

    “这倒未必!”安禄山一本正经道:“想我安禄山也不过是小商人出身,十几年前还在边关贩卖私货,当时谁又会想得到,我现在竟然是两镇节度使、骠骑大将军?杨中丞精明能干、年富力强,深受皇上器重,又是贵妃兄长,可谓前途无量,怎么没有宰相之福,关键是事在人为。”

    安禄山一句事在人为,重重地敲在杨钊的心中,他无心再享受美人,沉思起来,他一年前还是巴蜀未入流的小官,只一年时间便一跃当上了御史中丞,同时兼任京兆少尹等十几个官职,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升职使他野心迅膨胀了,他一方面依附李林甫,甘当他的鹰犬,积极参与了杜有邻案,弹劾北海李邕,但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计想取而代之,不过他也自知力量尚弱,现在他还不是李林甫的对手。

    沉默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蜻蜓撼树,谈何容易啊!”

    此时安禄已经完全摸透了杨钊,他冷冷一笑道:“蜻蜓撼大树当然不行,如果是壮牛顶朽木,又如何?”

    杨钊听出了安禄山话中有话,他连忙道:“大将军不妨明说。”

    “也罢,我们既有缘一起饮酒,又有美人之情,可谓有了兄弟之谊,我就明说了,杨中丞其实并不弱,内有贵妃倚靠,外有我为支援,哪里是什么蜻蜓,分明就是头壮牛,可现在就算是头壮牛也未必能撼动他这棵大树,所以我们就要想办法让这个大树变成朽木。”

    杨钊已经被安禄山牵住了,他沉吟一下便道:“怎么才能让大树变成朽木呢?”

    安禄山摆了摆手,对两姐妹道:“你们下去吧!等会儿会有人送你们去别宅,以后你们就是杨中丞的人了,要好好伺候。”

    “是!”两姐妹站起身,有些念念不舍地望了安禄山一眼,慢慢退下去了,此时房间里只剩下安禄山和杨钊两人,安禄山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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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杀杨保杨

    大明宫,李隆基的御书房内,李林甫正为一份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劝说李隆基,奏折是御史中丞王珙所上,弹劾户部侍郎杨慎衿私藏妖人史敬忠,在别宅解读谶书,有家僮马夫可做证。

    大臣和妖人勾结,这是李隆基最忌讳之事,他已经初步决定任命杨慎衿为工部尚书,却突然发生了此事,令李隆基又是恼火,又是疑惑。

    “相国就这么肯定此事吗?相国真认为杨慎衿会和妖人勾结?”

    李隆基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李林甫,李林甫的任何一个眼神或小动作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

    李林甫不慌不忙地躬身道:“陛下,杨慎衿是旧朝炀帝之后,他有没有行谶术之心,臣不敢妄言,但臣却深知王中丞为人,他为官谨慎,从不妄行御史之权,所奏之事皆言而有据,既然他上本弹劾杨慎衿藏匿妖人,必然是有证据,若陛下尚有疑虑,那可派人搜查其府,有没有藏妖人谶书,一查便知。”

    李隆基背着手走了几步,他知道王珙不会捕风捉影,杨慎衿必然是有把柄在他手上了,可真要派人去搜查杨慎衿的府第他却有点犹豫,他很清楚,只要一搜查,肯定会有问题,事情就难以挽回了,李隆基叹了口气道:“相国,此事让朕再想一想,稍后再给你答复。”

    “臣不敢,请陛下三思,臣告退。”

    李林甫慢慢地退了下去,御书房里又安静下来,李隆基沉思不语,他当然知道王珙弹劾杨慎衿就是李林甫的指使,这是李林甫在铲除敢于背叛他的人。

    对李隆基而言,杨慎衿不足为虑,他在意的是李林甫,李林甫是自己的一条好狗,这些年为自己铲除太子身边的人立下了汗马功劳,以后或许还会有用,如果任他扳倒杨慎衿,这等于是赏他一根骨头。

    不过杨慎衿倒是颗不错的棋子,就这么把他杀了,未免有点可惜,李隆基一时左右为难。

    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高力士,便问道:“大将军,你说杨慎衿朕是保还是不保?”

    高力士恭恭敬敬道:“陛下,国有法度,若杨慎衿真藏有妖人谶书,当严惩,不能因为他有才能便视而不见。”

    高力士的表态无疑是给李隆基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加上了一块重要的砝码,他点了点头,刚要提笔在王珙的奏折上批复,就在这时,一名宦官走进来禀报道:“御史中丞杨钊有急事求见陛下。”

    李隆基忽然心念一转,笔又搁了下来。

    .......

    王珙的奏折上得极为隐秘,同为御史中丞的杨钊竟丝毫不晓,当他从御史的弹劾记录中发现了王珙弹劾杨慎衿时,李林甫已经被皇上叫进宫应对去了,杨钊大惊失色,他和安禄山商量的对策就是扶持杨慎衿打击李林甫,如果杨慎衿倒了,那谁还敢背叛李林甫?

    杨钊顾不得再和安禄山商量,便匆匆向李隆基的御书房赶来。

    “臣杨钊参见陛下!”

    杨钊在御案前跪下,行大礼参拜,这是杨钊的一个特点,别的大臣见皇上时都是躬身长稽,而他不是,他每次见到李隆基都会恭恭敬敬跪下,行大礼,用他的话说,他出身卑微却得以高位,只能以大礼来表达他对皇上的忠心和感激。

    对这个大舅子,总的来说李隆基还是比较满意,虽然他的官场经验稍显不足,那是因为他为官时间太短的缘故,可杨钊此人却十分聪明,好学上进,而且八面玲珑,善解人意,假以时日,他必将成为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杨中丞,你紧急求见朕有何事?”

    “陛下,臣是为了保杨侍郎而来!”

    杨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又道:“臣刚刚得知有人弹劾杨侍郎藏妖人谶书,臣以为这种弹劾极为不妥。”

    “有何不妥?”李隆基依然不露声色地问道。

    “陛下,妖人者必是祸国害民方为妖,如果是普通的僧道,那就不能为妖人,谁家没有个吉凶讣事,家中有僧道十分正常。”

    李隆基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朕也没说普通僧道就是妖人啊!如果只是普通僧道,朕自然不会追究。”

    “可是陛下,只要进了大理寺狱,就算普通僧道也会变成妖人,王中丞的手段臣知之甚深。”

    杨钊声泪俱下,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又道:“再说谶书,一本小小的书籍,毁之太容易,可得之也同样容易,如果妖道认罪,那么就算没有谶书也会有谶书了,陛下明白吗?”

    李隆基明白了杨钊的意思,他是指屈打成招,然后再栽赃陷害,李隆基心里也清楚,只要自己同意王珙的弹劾,那么杨慎衿必然就是这个结果,这就是官场的权力斗争,罪名只是一个杀人的借口,而他李隆基也不需要真相,他要的是权力的平衡。

    他望着杨钊痛心疾首的样子,心中不由微微冷笑一声,自己这个大舅子倒真有长进了,居然敢挑战李林甫。

    李隆基忽然脸一板,怒斥他道:“王中丞的人品朕还不知道吗?他为官谨慎,素来公正严明,是你所说那种栽赃陷害的人吗?你当官才多久,便嫉贤妒能,为官放荡不羁,你太让朕失望了,朕今天绝不容你放肆,来人!”

    “在!”

    旁边出现了几名膀大腰圆的侍卫,李隆基一指杨钊道:“给我把此人拖下去,在丹凤门前杖责三十棍,革去其所任一切职务,降为万年县令,并公开其罪!”

    杨钊眼睛都瞪圆了,他连连大呼,“陛下,臣无罪!陛下,臣冤枉啊!”

    杨钊被侍卫拖下下去,李隆基轻轻哼了一声,把王珙的弹劾奏折往桌上一扔道:“朕累了,要回宫休息了。”

    他站起身,一甩袍袖,便扬长而去。

    ......

    丹凤门下,杨钊被十几名侍卫按倒重打,三十棍打得极慢,每打五棍,便由一名中使宣读杨钊罪状,杨钊大声叫喊:“我不服!我为大臣请命,何罪之有?”

    此时正逢散朝时间,丹凤门挤满了围观的大臣,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知杨钊为何被打,待听完中使宣读的罪状,众人才明白,原来杨钊是为杨慎衿而抗命,又诬告王珙栽赃陷害大臣,革去一切职务,降为万年县令。

    这杨钊平时人品浪荡,素为大臣们所不齿,不过打完这一顿,不少人对他又生出几分同情,王珙善于栽赃陷害大臣本来就是事实。

    这时,路过丹凤门的少府少监杨慎馀听闻消息后大惊失色,急驾马车向其兄长杨慎衿的府邸疾奔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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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相国远虑

    ‘砰!’地一声巨响,李林甫将一只砚台狠狠摔在地上,摔成三块,他巨大的鼻子因极度愤怒变得有点扭曲了。

    “该死的杨钊,竟敢在背后阴老夫,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林甫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他刚刚接到宫中的确切消息,就在他前脚刚走,杨钊就赶去面圣,极力替杨慎衿开脱,圣上竟由此搁浅了王珙的弹劾。

    这样一来,他李林甫扳倒杨慎衿的计划便很可能成了泡影,这对他威信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时,李林甫的长子李岫在一旁低声道:“父亲,杨钊此人不学无术,好色荒淫,向来被朝中大臣所不齿,只因是贵妃之兄,便一年内升为了御史中丞,他今天也同样触怒了圣上,被杖责贬职,这是对他的惩罚,再说圣上也并没有否决王中丞的弹劾啊!”

    “你懂个屁!”李林甫恼怒地骂了起来。

    他背着手在房间来来回踱步,他太了解李隆基了,处罚杨钊,固然是为了惩罚杨钊的自不量力,但更重要是警告他李林甫不准报复,同时又让杨钊有了县官的资历,为他以后高升打下基础;其次公开其罪名,杨钊的罪名是什么,诬陷王珙吗?不!王珙的手段谁人不知?这是李隆基在替杨钊收买名门世家的心,他是在向满朝文武昭示,杨钊可是因为替杨慎衿辩护才落罪,丹凤门下三十杖后,一个铮铮铁骨的诤臣形象便跃然而出;再次就是对杨慎衿案的拖而不决,或许过三天后再给自己批复,可三天后,他还能搜查到什么?

    一箭数雕,李隆基手腕之高明令李林甫不寒而栗,他开始意识到圣上已经在给他竖对头了,如果不出所料,杨慎衿在调查无果后肯定就会顺理成章的高升了。

    李林甫慢慢冷静下来,他坐在桌旁沉思了片刻,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他又随手拾起王珙给他送来的密报,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对一名侍从道:“去!去把李庆安给我叫来。”

    .........

    很快,李庆安便匆匆赶来了,他进门给李林甫躬身行了一礼,“卑职参见相国!”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李将军,这几天过得可好?”

    “回禀相国,卑职这些天都在练球中度过。”

    “是吧!我听人说腊日之夜,看见你在梨园别院听琴。”

    李庆安点点头笑道:“卑职只是偶然碰到了。”

    “那听完琴后你又去了哪里?”李林甫依然不露声色地问道。

    “听完琴,卑职返回,不料坊门却关了,卑职只好到城外过夜,却正好遇到了户部杨侍郎夫妇,他们也是去听琴。”

    “那你在城外哪里过的夜?有朋友吗?”

    “卑职在长安没有朋友,是在一家客栈过的夜。”

    “哦?那为何不在杨侍郎别府上过夜,是他没有这个意思吗?”

    “不!杨侍郎邀请我在他府上过夜,但卑职不想。”

    “为什么?”李林甫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地注视着李庆安。

    李庆安笑了笑道:“连相国都不肯收他的鲈鱼,我怎么能去他的府上过夜?”

    李林甫凝视着李庆安半晌,渐渐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随手将王珙的密信扔给了李庆安,“你自己看看吧!”

    李庆安翻了一翻,心不由有些揪紧了,上面竟详细地记录了那天晚上杨慎衿从听琴到回别府全过程,包括和自己的谈话,以及谈话的内容,竟丝毫不差。

    李林甫微微笑了笑,“你知道了什么?”

    “卑职现在知道了,那个给杨夫人赶车的马夫其实是相国的人。”

    李林甫一怔,眼中随即闪过一丝赞叹之色,‘好一个反应敏捷的年轻人。’

    李林甫把密报收回,又缓缓道:“杨慎衿是我一手提拔的人,他父亲病故后,辞职在家,是我亲自去劝他出仕,又委以重用,短短两年便从监察御史升为御史中丞,其间又让他做转运使,做御史中丞还不到一年,我又破格提升他为户部侍郎,可谓对他不薄,现在他翅膀硬了,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书房里十分安静,李林甫努力营造一种和缓的气氛,他瞥了李庆安一眼,笑道:“七郎,最近有没有去高翁府上打球?”

    “回禀相国,高翁一早派人送来邀贴,卑职等一会儿就要去他府上。”

    “哦!这就好。”

    李林甫沉吟一下又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专门替高翁打球,只要打完这场球,我敢保证,你又会再升一级。”

    李庆安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道:“卑职更愿意替相国打球!”

    这一句话,俨如风云急转,冲破了他们之间难以明言的尴尬,李林甫仰天大笑,“好!好!说得好,不愧是我看中之人!”

    他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李庆安的肩膀,道:“既然你是明白人,那我坦白告诉你了,我要交给你一件大事,只要你替我做完成这件大事,升官发财,还有你想要的女人,我都会统统给你。”

    李庆安没有半点犹豫,躬身道:“请相国吩咐!”

    “不!不是现在,现在时机未到,到时候我自然会安排。”

    李林甫看了看他,又道:“你现在只须做好一件事。”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去给高翁打球。”

    李林甫迷着眼笑了,“孺子可教也!”

    ........

    “李将军,这边,请这边走。”

    李林甫的管家婆带着李庆安向侧门而去,李林甫的府宅占地广大,结构复杂,尤其内宅院落重重,这里住着李林甫的数十名子女和近百妻妾。

    此时天色已晚,离与高力士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李庆安步履匆匆,侧门在一座小花园的背后,离上次他住的客房不远,小花园里,一潭清泉穿流而过,虽是冬季,但泉水并没有结冰,几株黄色的腊梅开得正艳,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这时,李庆安的脚步忽然放缓了,他似乎听见了琴声,是的,他听清楚了,是琴仙弹出的琴声,如泉水潺潺,又如冰山飞瀑,使李庆安略有些烦躁的心顿时平静下来了,他站在腊梅树下静静地聆听。

    琴声依然和从前一样的悠扬动听,但此时的李庆安却听出了琴声中深藏的孤寂,一个叫舞衣的无依无靠的女孩。

    ‘人人都只看到她绝世姿容和高超的琴艺,可谁又知道她其实是个身世非常可怜的姑娘。’

    杨夫人的叹息还记忆犹新,使李庆安更深地感受到了琴声的凄凉,也使他心中充满了怜惜。

    “李将军,门已经开了,请吧!”管家婆在催促他了。

    李庆安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走出了相国府。

    ..........

第六十五章 高府练球

    成为李林甫手中的一枚棋子,李庆安感觉很不爽,他见时辰已经不早,便回住处取了球具,向高力士的府中匆匆而去,十二月的天黑得很早,抵达高力士的府时,天已经黑尽了。

    府门前冷冷清清,远远地只见台阶前停着一辆马车,车门开着,马车内坐着一人,是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李庆安路过他身边时瞥了他一眼,此人浓眉重眼,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估计是某个想托高力士人情的官员。

    他快步走上台阶,从腰间取出了玉牌,这是进入高力士府中的凭据,这时,后面那人忽然喊道:“李将军,请稍等!”

    李庆安回头看了看他,笑道:“阁下是......”

    那人一瘸一拐走下马车,躬身施礼道:“在下万年县令杨钊,请李将军给我带个口信给高翁,我想求见他。”

    ‘杨钊?’李庆安愣了一下,杨钊不就是后来的杨国忠吗?他不是一进长安就凭借裙带关系步步高升吗?几时做过什么万年县令?这是怎么回事,这和历史上的记载完全不同啊!

    “李将军,就拜托你了!”杨钊无比诚恳地向他施了一礼。

    “呵呵!杨县令客气,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带信。”

    李庆安取出玉牌给门房晃了一下,便大步走进了高力士的府中,看得杨钊无比羡慕,自己几时才能也有这么个玉牌呢?

    李庆安嘴上虽然答应,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高力士怎么可能不知道杨钊来了,连他都不肯见,自己又多什么嘴。

    不过领他去见高力士的管家却替他解开心中的疑惑。

    “哎!这个杨中丞,好好的御史中丞不当,偏偏要去替杨慎衿说话,挨了三十棍不说,还被皇上降了职,现在可好,堂堂的御史中丞居然变成了一介县令,连我家老爷也不好见他了。”

    “哦?杨慎衿出什么事了?”

    “据说御史王中丞弹劾他私藏妖人谶书,不过这件事被杨钊一搅和,居然不了了之。”

    李庆安忽然有一点明悟,莫非......

    这时,他们走到了球场,球场上正在夜训,灯火全灭,十几名马球手在三十步外练习击球,看台上,高力士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坐在一只胡凳上看球,管家上前禀报道:“老爷,李将军来了。”

    李庆安上前一步,对高力士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高翁!”

    高力士摆摆手,温和地笑道:“七郎,在我家里就不用这么拘束了,来!坐在我身旁。”

    一名侍女也搬来一只胡凳,胡凳类似于今天的马扎,由几根木棍支成,李庆安坐了下来笑道:“好像他们进步很快!三十步外都能进球了。”

    “这多亏你啊!若不是那天晚上你的建议,我的球队今年依然要靠人情获得名次。”

    高力士微微感叹一声,又笑着问李庆安道:“你们这几天练球我听说很不错,怎么样?今年安西军有信心夺冠吗?”

    “大家当然都想夺冠,不过变数很多,谁也不知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高力士点点头,望着天上飘来的一片乌云徐徐道:“你说得不错,谁又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把每一天过好才是最重要之事,哎!不提这些令人心情沉重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李庆安又笑道:“我听说独孤适有意招你为上门女婿,有这件事吗?”

    李庆安耸耸肩膀笑道:“就是那天大朝结束,他请我去府中喝酒,我想自己被封为千牛卫中郎将,千牛卫大将军有请,怎能不去?我便去了,不料竟是让我去相亲,着实令人尴尬,好在他的孙女也看不上我,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呵呵!那就是独孤明月看走眼了,她不选你为夫婿,将来肯定会后悔。”

    不知为什么,和高力士聊天李庆安感到十分亲切,这和与李林甫的谈话完全不同,和李林甫谈话,他的心始终揪成一团,最后还是得了一个未知的任务,而和高力士谈话就没有这种揪心的感觉,精神很放松,就仿佛和一个朋友在随意聊天。

    “高翁实在是过奖了,那个独孤明月长的很漂亮,我估计她肯定会嫁个不错的夫婿。”

    “那倒未必,说不定她会作为大唐公主去和亲,最近宁远国的王子前来求亲,皇上就考虑让她去替大唐和亲。”

    “那结果呢?”李庆安有点紧张地问道。

    高力士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七郎,看你紧张的样子,你还是对她有点意思嘛!不过你放心,她姐姐两年前已经和过一次亲了,所以最后皇上没有选她,而是选了别人。”

    李庆安一颗心悄悄放下,却笑道:“我怎么会对她有意思,不过是见一面而已,对了,高翁,我明晚可能不能来,正好有个朋友乔迁新居,她请我去吃饭。”

    “呵呵!是杨三姐请你吧!我也要去。”高力士笑道。

    李庆安有些愣住了,他见高力士也取出一张请帖,和自己那张一模一样,巴蜀杨氏恭请高翁.....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巴蜀杨氏是谁?该不会是.....’

    高力士微微笑道:“杨三姐就是贵妃娘娘的三姐,她叫杨花花,你们第一天在城外遇到的就是她,她也是第一次进京。”

    “虢国夫人!”李庆安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高力士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笑着摇摇头道:“七郎,你想到哪里去了,杨三姐将来或许会封国夫人,但现在不是,更不是你说的什么虢国夫人。”

    李庆安知道自己说露嘴了,他连忙掩饰道:“我没有说什么虢国夫人,我是说她会不会是什么国夫人?”

    “现在不是,将来可能就是了。”

    高力士也没有太在意,他忽然打了寒战,便对李庆安笑道:“人老了就抗不住寒冷了,你去和他们练球吧!我就回屋去了。”

    “好的,高翁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和他们一起练球。”

    ........

    这场夜球,李庆安足足练了大半个时辰才告以结束,他收拾一下东西去向高力士告辞,却得知高力士已经休息了。

    “李将军,老爷吩咐过了,今晚李将军可住在府中。”

    “多谢管家好意,只是明天天不亮我们就要开始练球,住在这里不太方便,我还是回去吧!”

    尽管管家极力挽留,李庆安还是婉拒管家的好意,坚持要返回住处,他刚走出了高力士的府门,却发现杨钊竟然还在府门外没有走。

第六十六章 县令杨钊

    “李将军,你替我给高翁说了吗?”终于见到李庆安出来,杨钊急不可耐地爬下马车。

    “杨兄,真是抱歉,我也没能见到高翁,刚才出来的时候,听说他已经休息了。”

    ‘休息了!’杨钊向后退了一步,他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却得到这么个结果,心中失望到了极点,他想知道圣上为什么要贬自己,可是贵妃娘娘不肯见他,现在连高力士也不肯见他......

    “多谢李将军了。”

    杨钊叹了口气,心中异常沮丧,他慢慢地走回马车,这时李庆安忽然笑道:“杨兄,我倒认为圣上贬你为县令其实是以退为进,未必是坏事。”

    杨钊停住了脚步,他回头惊讶看了李庆安一眼,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什么?”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我听说杨兄是为了替杨慎衿说话才被贬,如果杨兄只是地方小吏,越级上书触怒了圣上,或许被贬是正常,可杨兄是堂堂的御史中丞,岂能因言而获罪?杨兄不觉得蹊跷吗?”

    其实杨钊本人也觉得自己被贬得有些不合情理,这才多大一点事情,就把自己的官职一抹光,想虽这样想,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便来找高力士摸摸底,没想到高力士没见着,李庆安倒是旁观者清,一句话点醒了他。

    他连忙上前对李庆安躬身施礼道:“多谢李将军提醒,不知李将军今晚是否有空,我愿请李将军喝酒。”

    李庆安对这个后来的杨国忠也颇有兴趣,便欣然点头笑道:“杨兄请客,我怎么能推辞,那就打扰了。”

    杨钊大喜,连忙道:“我身上有伤,在外面喝酒不便,我前几天正好得了一处别宅,不如请李将军到我的别宅去喝酒。”

    “去哪里都行,杨兄请!”

    “请!”

    杨钊爬上马车,吩咐了一声,马车便向他的别宅驶去。

    杨钊的别宅便是两天前安禄山送他的那处宅子了,位于延寿坊,是一座有二十几间房子的中等宅院,由一对老夫妻负责打理,杨钊只来接受宅子那晚在门口看了看,他的老婆管束他极严,从得了孪生姐妹后还没有机会过来享受一番,今天也是初次过来。

    “不错!不错!”

    杨钊背手在别宅里逛了一圈,对他的别宅深感满意,这时,孪生姐妹风花和雪月仿佛一对蝴蝶似的飞来,向杨钊施礼道:“老爷,你来了。”

    她们姐妹在权贵的眼里不过是一件物品罢了,既然已经被安禄山送给了杨钊,便不能像在安禄山府中那样随意,得表现出主仆的关系,这对美貌艳丽的孪生姐妹也是杨钊心爱之物,本来他是计划今天下午溜来好好品尝美人,不料下午却倒了大霉,被李隆基狠打一顿,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心痒难耐了,也不管腿上有伤,今晚他决定就住在别宅,要慢慢品尝这对罕见的孪生姐妹。

    他呵呵一笑,正要伸手去搂抱她俩,不料用力过大,一下子扯动了腿上的伤势,一阵钻心地疼痛使禁不住地呲牙咧嘴,“哎呦!”他疼得叫出声来。

    “老爷!你怎么了?”

    两姐妹连忙上前扶住杨钊,杨钊摆摆手道:“我没事,你们去置办点酒菜,我要和李将军好好喝上一杯。”

    “老爷请屋里坐,我们这就去准备。”

    两人把杨钊扶进屋,伺候他半躺着坐下,又给他们上了茶,便起身去准备酒菜了。

    “李将军,你觉得这对尤物如何?”杨钊半躺在坐榻上,眯着眼对李庆安道。

    李庆安点点头笑道:“杨兄真是好福气,这对玉人果然很罕见,我也是头一次看见。”

    “羡慕吧!”杨钊得意地笑道:“她们不仅长得漂亮,而且风骚媚骨,我也是刚到手,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她们的滋味,今晚我要两个姐妹一起品尝,呵呵!想想都让人兴奋啊!”

    不料他一笑,脸上的肌肉便扯动到了腿上伤,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腿上的伤便如一盆冷水向他迎面泼来,这样子,他怎么可能享受那对姐妹。

    “他娘的....这帮混蛋侍卫下手真狠!”杨钊痛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李庆安微微笑道:“杨兄,我相信你这顿打不会白挨,圣上也就是做个姿态,最多两个月,甚至还不用,你就会高升,到时杨兄还要关照小弟才是。”

    杨钊精神一振,向李庆安身边凑了凑,“你这话有什么依据吗?”

    “这还用问吗?我来问你,杨兄是为何事被责打?”

    杨钊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不过是一件小事,我不过是替杨慎衿说了几句情罢了。”

    “那杨慎衿的结果如何了,是被抄家还是流放了?”

    李庆安说完这句话也不由一怔,不对呀!他曾看过一本描写安史之乱的小说,说天宝六年底杨慎衿三兄弟都被处死了,而且杨钊也参与了对杨慎衿的迫害,怎么今天看到的情况却截然不同,杨慎衿没有任何事情,杨钊替他辩护被贬,居然做了县令,历史的大船似乎走上了岔道,不知是在哪一个节点上出了问题。

    李庆安陷入了沉思,杨钊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对啊!杨慎衿没有任何事情,那就说明自己劝谏起作用了,既然圣上接受了他的意见,哪又为什么把自己贬为县令,莫非真是像李庆安说的,以退为进吗?

    杨钊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是当事者迷,一时没有看透李隆基的用意,经李庆安一点拨,他忽然豁然开朗,圣上其实是在保护他呢!防止他被李林甫迫害。

    想通了这一点,他重重一拍脑门,拱手谢李庆安道:“李老弟真是及时雨啊!杨钊万分感激。”

    “杨兄不必客气了,咱们之间虽然认识不久,但有这个缘分,杨兄说对吧!”李庆安喝了一口茶笑道。

    “对极!”杨钊抚掌大笑,“咱们有这个缘分。”

    脸上虽笑得欢,杨钊心中却暗暗思忖道:“莫非这小子也是看中了老子的一对美人姐妹不成?今晚想分一个去?这可万万不行!”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隐隐传来一阵怒骂声,紧接着有人在重重地踢门。

    “砸门!给老娘把门砸开!”

    ........

第六十七章 意外收获

    ‘砰!’地一声巨响,门被砸开了,大群人冲进了院子里,“两个小娼妇,快给老娘滚出来!”

    杨钊顿时惊慌失措,想挣扎着站起身,却难以动弹,只得低声对李庆安急道:“李老弟,快去把门关上!”

    李庆安心中疑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杨钊还有仇家找上门来,居然还是个女人,他走下榻,快步前去关门,不料刚走到门口,门‘砰!’地被撞开了,两姐妹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跑了进来,一左一右躲在李庆安的身后,浑身瑟瑟发抖。

    “两个小娼妇,往哪里逃!”

    门口‘呼!’地闯进了大群女人,高矮胖瘦,大多是丫鬟仆妇一类,为首是名三十余岁的妇人,绣衣锦服、云鬓整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一对白藕似的雪臂上戴满了金环玉镯,打扮上应该是个有身份的贵妇,但她眼前的姿态却和贵妇相差甚远,她两腿分开,双手叉在腰上,身体前倾,仿佛一头随时扑上来的母狼,在盛怒之下,她的粉脸有些扭曲了,原本俏丽的脸庞变得狰狞起来。

    她一眼看见了坐靠在墙上的杨钊,先是一愣,眼中随即顿时闪过一抹杀机,嘿嘿冷笑一声道:“原来杨爷也在这里,这下真是捉奸捉双了,杨爷,是不是嫌我打扰了你的美事?”

    李庆安不知这妇人是谁,竟如此嚣张无礼,但见她又认识杨钊,听她说一声捉奸捉双,李庆安心中有些明悟了,他一闪身,躲开了女人怨气炙烈的气场,站到一旁,两姐妹却不肯松开他的衣服,跟着躲在他的身后。

    杨钊慢慢站起身,躬身陪笑道:“娘子,你说哪里去了,什么捉奸捉双,好像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原来这妇人竟是杨钊的老婆裴柔,虽然理论上妒是七出之一,但这套理论并不符合杨钊的家情,裴柔为他生了四个儿子,杨钊落魄浪荡之时,又是裴柔一肩挑起了家中的重担,含辛茹苦把四个儿子拉扯长大,因此在家中地位极高,可谓说一不二,杨钊发达了,花心了,她也可以容忍,但前提必须是她指定的女人,否则家法伺候,杨钊今天被贬为县令,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马夫的私告,杨钊竟然在外面置办了别宅,还养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裴柔顿时怒火万丈,杨钊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外面养女人?天一擦黑,她便带着大群仆妇前来捉狐狸精,不料正好将杨钊也堵住了。

    她见房中有外人在场,一肚子火气硬生生憋住了,家丑不可外扬,她眼中冰寒似刀,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道:“杨爷,听说你又买了一处宅子,妾身喜不自禁,今晚特来一观,打扰杨爷了。”

    说着,她向李庆安强颜一笑,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李庆安身后两个狐狸精身上,那一点点勉强地笑意顿时一扫而光,眼中怒火又炽热起来。

    杨钊不想在李庆安面前丢了面子,便用右拳掩口干咳一声,“嗯!娘子若没有事情便可以退下了,我和李将军还要谈正事。”

    如果杨钊知趣一点的话,此时应该向老婆道歉,然后再信誓旦旦说自己绝没有碰这对姐妹,再把责任推给安禄山,把房产双手奉上,或许裴柔看在白得一处房产的份上就能饶过他这一次。

    可偏偏杨钊死要面子,不想在李庆安面前丢丑,又丝毫不提两姐妹之事,用命令的口吻让老婆退下,这就俨如火上浇油,裴柔本来已经燃起的怒火腾地变成了冲天烈焰,她再也不管李庆安在场,一步上前,精准无比地揪住了杨钊的耳朵,这一招经过裴柔千锤百炼,从不失手,杨钊竟被她扯住耳朵拉下榻来。

    “哎呦呦!娘子松手!松手!”杨钊痛得直咧嘴。

    裴柔将他拧了一个圈,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顿时伤口崩裂,杨钊痛得捂着屁股趴在地上嚎叫不止。

    “哼!你这个混蛋有出息了,竟然敢在外面养女人!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裴柔虽然心中恨之入骨,但见血从丈夫的裤子里渗出,她也不好再动手了,一指两姐妹,对众仆妇道:“来人,把这两个狐狸精给我拖走!”

    “公子救救我们!”

    两姐妹吓得面如土色,在身后哀求李庆安,虽然李庆安不想介入别人的家务事,但他见杨钊之妻凶悍异常,知道这对姐妹落在她手中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他心中对这两姐妹不由生出一丝怜悯,便一伸手,拦住了冲过来的仆妇,喝道:“且慢!”

    李庆安身材高大,一对胳膊又粗又长,身上有一种强悍之气,几名健妇见他出手拦住去路,都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眼巴巴地望向夫人。

    “这位将军,这是我杨家的家务事,请你不要插手干涉!”

    裴柔斜睨着李庆安,她不知道李庆安的背景,便尽量用一种客气的口吻道。

    李庆安拱手笑道:“夫人,你们的家务事我不管,不过这两个女子并非你们杨家之人,望夫人手下留情。”

    李庆安还不知道,这对姐妹不过是安禄山养大用来送人的礼物,没有什么人身自由,更没有什么身份文契,安禄山送给杨钊,就是杨钊所有,她们不能离开主人,一旦逃离主人被官府抓住,就会被没为官奴。

    在李庆安看来,这对姐妹并非杨钊的妻妾,那裴柔就没有资格摧残她俩,裴柔眉毛一扬,刚要发作,地上杨钊忽然忍痛道:“娘子,我给你说过了,这对姐妹不是我的人,她们是李将军的人,李将军想买我的别宅安置他们,所以把她们带来看房子,你千万不要鲁莽。”

    饶是杨钊反应得快,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借口,把两姐妹推给李庆安,逃过今日之难。

    裴柔一怔,她狠狠瞪了杨钊一眼,“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敢骗老娘?”

    杨钊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咬到底了,“娘子,我没有骗你,她们确实是李将军的人,我怎么敢在外面私养女人,不信你自己问李将军。”

    裴柔迟疑了一下,走上前问李庆安道:“他所说的是真话吗?这两个小娘是你的女人?”

    “不错!她俩正是我的女人,所以我不准你碰她们。”

    李庆安哼了一声,回头对两姐妹道:“阿凤、阿凰,我们走!”

    他推开堵在门口的几个仆妇,伸手搂过两姐妹柔嫩的肩膀,大步向门外走去,两姐妹吓得战战兢兢,像两只小鸡似的躲在李庆安胳膊下,拉着他的衣服,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房间。

    杨钊躺在地上心中大恨,眼睁睁地望着李庆安把她俩搂走,可他老婆又如雌老虎一般虎视眈眈在旁,使他有口难言。

    裴柔见两个女人走了,心中怨恨稍缓,便背着手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笑道:“这房子不错嘛!房契在哪里?你快把它给我。”

    ........

    李庆安带两姐妹离开了杨钊的别宅,两姐妹在长安无亲无故,无处可去,李庆安只得租一辆马车,带着她们先返回住处,住处很安静,没有听见荔非元礼那破锣般的嗓子,使他微微松了口气,估计那家伙去喝酒还没有回来。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

    “将军!”

    李庆安一怔,他认出来了,是跟在高雾身边的夏小莲,“小莲,你怎么在这里?”

    夏小莲慢慢走上前,她看了一眼李庆安身后的两个小娘,对他施一礼道:“李将军,雾姑娘下午已经回安西了。”

    高雾突然走了,令李庆安有点惊讶,“为什么?”

    “雾姑娘这次进京是接母亲和姐姐去安西,本来是三天后才走,但今天上午她母亲接到了安西的信,便改变主意了,要连夜走,临走前雾姑娘来找过你两次,你都不在,她便留一封信给你。”

    她递上了一封信,李庆安拆开了信,上面是高雾那线条粗硬的笔迹:‘七郎,父亲染病,不得已提前赶回安西,但放心不下你,特给你立以下规矩,回安西之前必须遵循。

    第一条,不准去青楼,也不准将青楼女子带回住处。

    第二条,不准久盯着女人看。

    第三条,不准去相亲,什么明珠明月,一概与你无关。

    第四条,不准私纳小妾,不准仗义救女为名,把女人带回家中。

    第五条,.....’

    林林总总,足足有三十几条,看得李庆安目瞪口呆,半晌,他将信收起来,问夏小莲道:“那你怎么不跟雾娘一起回安西?”

    夏小莲捏着衣角,有些扭捏地道:“雾姑娘说,李将军一个人无人照顾,便让我留下来照顾将军的起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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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花府大宴(一)

    次日一早,长安城便飘荡着一些不同往常的气氛,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宦官和侍卫,他们忙碌地采办着各种物品,从务本坊进进出出。

    长安春明门外的码头上也是彩船云集,船上满载着从各地运来的时令蔬果和山珍海味,装在一辆辆马车上,浩浩荡荡地向长安城内的务本坊驶来。

    各大舞馆乐坊也纷纷关门闭户,他们都接到了太常寺的邀请帖,让他们组织各自有名的舞姬乐女,天一亮赴务本坊集中,与此同时,数十家有名的酒肆也一同歇业,数百名厨师被请去了务本坊。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务本坊,天刚亮,务本坊内便爆竹齐鸣,鼓乐喧天,一队队宦官侍卫在坊内挨家挨户地分送糕饼糖果。

    “今天是三夫人的寿辰,与大家共喜。”

    这个神秘的三夫人顿时成了长安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有人说她是长安第一富豪王元宝的新妾,但立刻被人反驳,王元宝的新妾过寿,怎么会有宫廷侍卫和宦官出来帮忙。

    随着知情人透露,这个三夫人的真实身份渐渐浮出了水面,她正是贵妃娘娘的三姐,芳名花花,今天圣上特地为她操办寿辰,由圣上亲自操办寿辰,这可是天宝以来的头一遭,据说请帖便发出去了两千张,这个三夫人似乎没有门第之见,七品以上的朝廷职官、各位王子王孙、各大名门世家,各个高官显爵以及长安的豪门巨富,皆在邀请的范围内。

    为此,皇宫内派出了五百名宦官和一千名侍卫为这次寿辰忙碌,从天不亮开始,杨花花府前的大街便禁止通行,整个一条大街变成了停车驻马的场所。

    早在两天前,长安东市的店铺里便生意兴隆,各大府邸都在购置上等绫罗及名贵香粉首饰,就是为了参加这一次难得一遇的名流大聚会。

    但最为壮观的却是送礼的队伍,尽管请柬上写明,寿礼后送,但仍有不少想讨好三夫人的达官贵人依旧赶在寿辰这一天送礼。

    杨花花欣然笑纳,特地开侧门接受贺礼,一时间,送礼的队伍排出去两里长,各种珍玩古董、名人字画,各种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大箱小笼,堆积如小山一般。

    整整一个上午,杨花花都在各色寿礼中度过,金银珠宝,各种昂贵的礼物堆积如山,杨花花拿起这样,又放不下那样,一时间她心花怒放。

    她过去家境贫寒,丈夫早死,拖着一个儿子,日子过得十分窘迫,对钱的渴望一直是她的最大梦想,如今,梦想变为现实,今天收到的寿礼至少价值几万贯,还有后续的寿礼送来,最少也会有十几万贯,她二十九岁的这场生日,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

    “哈!哈!哈!我发财了。”房间里充斥着杨花花开怀大笑之声。

    她拾起一只锦缎包,上面插着一张标签,‘安西中郎将李庆安贺。’

    “这家伙会送什么?”她自言自语地打开了包裹,包裹里竟是一套文房四宝,尽管质地上乘,但还是令杨花花啼笑皆非,这家伙,怎送得如此古怪,不过文房四宝中还有个小盒子,令她心中充满了好奇,这会是什么?

    .........

    从中午时分开始,便有性急的客人赶来了,在杨花花的府邸中无聊地度过一个下午,一直到下午临近傍晚时,才渐渐到了宾客盈门的高潮,一辆辆马车从长安的四面八方驶来,在京兆府衙役的引导下有序地停靠在大路两边。

    宾客们大多是携带妻女而来,男人们打扮大同小异,身着常服,头戴纱帽,但女人们却步履轻盈、珊珊作响,虽是寒冬,但贵妇们大多穿着露胸长裙,着半臂短襦,只是外面套一件裘氅,她们配环带翠,个个细润如脂,粉光若腻,远远望去,杨花花府前一片浮翠流丹,令人眼花缭乱。

    李庆安是在人最多的时刻赶来,尽管杨花花给他送请帖时再三嘱咐,他不用准备任何寿礼,但过寿送礼是人之常情,他也不想空手而去,中午时便去西市买了几色礼物,无非是上好的文房四宝之类,让店小二拿了自己的帖子连同寿礼一起给杨花花送去。

    “李老弟、李将军!”

    李庆安快到杨花花府门前时,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杨钊来了,他依旧一瘸一拐,但精神却好了很多,估计是昨晚得到了老婆的谅解。

    “杨兄,你怎么现在才来?”李庆安上前拱手笑道。

    “我早来了,是专门在这里等你。”

    “哦?杨兄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随我来!”

    杨钊将李庆安拉到一个角落,低声道:“你几时把那对姐妹还我?”

    杨钊惦念了一夜,那对姐妹他还没有机会品尝呢!就被李庆安带走了。

    杨钊越想越担心,越想越怒,他极力克制着,等待李庆安的答复。

    李庆安一愣,“杨兄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你不要她们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杨钊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李庆安懊恼道:“我是没有地方安置她们,所以送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昨晚连夜便派人送她们回幽州老家了。”

    “什么!”

    杨钊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揪住李庆安的脖领道:“你这个混蛋!你竟敢把她们送走,你给我把她们追回来。”

    李庆安推开了杨钊的手,淡淡一笑道:“两个女人而已,杨兄至于为了她们和小弟反目吗?”

    “混帐!你算什么东西,你能和我的两个美人比吗?”

    杨钊激怒之下,几乎失去理智了,他不顾体统地咆哮起来,“你快去!给我把她们追回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好吧!我这就派人去追,能不能追回来可就不知道了,杨县令自求多福吧!”

    说完,李庆安推开他,向杨花花的府邸走去。

    “李庆安,你若不把她们还我,我和你没完!”杨钊在身后跳脚大喊大叫。

    .........

    “

    户部杨侍郎贺三夫人寿辰,贺礼白玉圭一双。”

    .....

    “骠骑大将军,范阳节度使安大帅贺三夫人寿辰,贺礼黄金五千两,明珠三百颗。”

    府门前,司仪高声唱名,杨花花是寡妇,家里没有男人,便由内兄杨铦和杨锜两人站在门口接待宾客,另外,杨花花的大姐和二姐也站在内门负责接待女宾。

    “五千两黄金!”门口响起一片惊叹之声,杨铦和杨锜一起迎了上去,对安禄山拱手道:“安大帅亲临,我们有失远迎,惭愧!惭愧!”

    两人的势利又引来一片鄙视的目光,安禄山呵呵笑道:“只是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安禄山已经把自己的前途押在杨家之上,他深知升官发财并不一定要立多大的功劳,瞅准机会,讨得圣上欢心有时会更加有用,这次圣上亲自给杨花花做寿,这就意味着圣上才是这次寿宴的主角,这个时候他不下血本,还要等什么时候?

    安禄山又给二杨介绍自己身后的一名身着戎装的将领道:“这位是我手下大将,平卢兵马使史思明,也来贺三夫人寿辰。”

    史思明约四十岁左右,他也是名胡人,原名干,长得身材彪悍,骁勇善战,尤其擅长弓箭,天宝初年他曾进京献俘,在李隆基面前表现了百步穿杨的高超箭术,深得李隆基赞赏,称他为天下第一箭,赐名史思明。

    史思明从小便与安禄山交好,深得他的信任,和蔡希德一起成为安禄山的左膀右臂。

    他是昨天才押解三百名契丹人进京献俘,正好赶上了杨花花的寿辰,杨铦和杨锜见识粗陋,不知史思明何许人,只拱拱手,表示欢迎,史思明微微点了点头。

    “杨使君,不知这次送礼人最多者是谁?”安禄山小声地问道。

    杨锜附在安禄山耳边低声道:“到目前为止是安大帅最多,不过有消息说,庆王也备了厚礼。”

    “庆王?”安禄山一愣,庆王想依附杨家做什么?

    “大帅,庆王来了!”

    只见一辆镶金嵌银的华丽马车缓缓驶来,杨铦和杨锜一起迎了上去,“殿下到来,有失远迎。”

    安禄山却没有进府,闪在一边注视着庆王的马车到来。

    身材肥胖的庆王李琮被扶了下来,他是李隆基的长子,地位尊崇,按理,老二李瑛在开元二十五年被废后,就应该由他这位老大来继承太子之位,而且许多重臣都支持他继承东宫之位,不料,最后却是老三李亨奇兵杀出,夺走了太子之位。

    李琮灰心了,这些年一直沉溺于酒色之中,连李隆基对他也有了一点微词,不过自从韦坚案和杜有邻案爆发后,李琮忽然发现李亨的太子之位其实也并不稳,他心中又燃起了几分希望,说不定他最后还能入主东宫,他开始变了,一洗荒淫之态,不再沉溺于酒色,变得乐善好施,礼贤下士,在朝中也结交了一批重臣,连户部尚书张筠也暗中支持他,这可是唯一能和李林甫抗衡的重臣。

    今天杨花花过寿,在李琮看来,这自然是讨好父皇的一次机会,他老早便透出风声,将出重礼庆贺。

    李琮微微拱手笑道:“呵呵!三夫人过寿,李琮怎敢不来,特送上薄礼一份。”

    司仪接过礼单便高声唱道:“庆王殿下来贺,贺礼上田一万亩,农庄三座,奴五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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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花府大宴(二)

    司仪话音刚落,不少人都惊叹起来,有人轻声低呼道:“庆王殿下把他的永业田都送出来了。”

    “这是你孤陋寡闻了,庆王的田产,何止千万,一万亩不过是他九牛一毛罢了。”

    杨铦和杨锜千恩万谢,这时,安禄山笑着迎了上前,躬身笑道:“轧荦郎给殿下见礼了。”

    “哦!原来是安大帅,好久不见了,听说令郎受伤,现在如何了?”

    “多谢殿下关心,现在好多了。”

    两个大胖子站在台阶下套起了交情,‘如果两个人有着共同敌人的人,那他们往往会成为朋友甚至盟友’,这句话用在安禄山和李琮身上一点也不错,他们俩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太子李亨。

    李琮就不用说了,安禄山之所以仇视李亨,并非他本人和太子有什么过节,而是源于一个简单的事实,李隆基本人就是逼迫父亲登位的,这样的人,绝不会容忍太子的威胁,安禄山看透了皇帝和太子的矛盾,所以他在太子面前傲慢无礼,出言不逊,可对李隆基却言辞凿凿道:“臣只知陛下,而不知太子。”

    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安禄山与太子的关系十分恶化,如今遇到了对太子之心不死的李琮,两人就仿佛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关系迅速升温了。

    ........

    李庆安快步走上前来,拱手笑道:“李庆安特来贺三夫人寿辰。”

    他递上了请帖,按照惯例,主人送了请帖后,客人便要在请帖后面的空白处写上所送寿礼的明细,然后把上门时把请帖交还,司仪会高声朗读,以示感谢。

    但李庆安却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唐的礼宴,不懂得这个规矩,寿礼他送了,却没有在请帖上写上寿礼名目。

    司仪看了看,上面却没有写寿礼,他眉头一皱,低声问杨锜道:“大老爷,这上面没写寿礼,我怎么读?”

    杨锜也有些为难,问人家送什么礼似乎有点说不出口,不过他认出了这份请帖是三妹亲自送出的二十五张私帖之一,上面有三妹的亲笔签名,可是李庆安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三妹怎么会给他送私帖?

    “不用报礼,直接报名。”

    司仪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安西中郎将李庆安贺三夫人寿辰。”

    旁边人顿时议论纷纷,这个李庆安怎么不懂规矩?竟然空手上门。

    庆王李琮眉头一皱,问左右道:“这是何人?”

    安禄山连忙低声道:“此人便是安西李庆安,这次封中郎将,有点小功便目空一切,实为趋炎附势之徒。”

    李庆安也听到了窃窃私语声,连忙取出礼单道:“这是贺礼单,东西中午已经送去了。”

    杨锜接过,只见上面写着:“文房四宝一套,翡翠珠花发钗一支。”

    他的嘴不由咧了一下,打了个哈哈笑道:“李将军客气了,快快请进。”

    就在这时,远处却有人叫喊:“七郎!慢走一步。”

    只见近百名侍卫护送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到来,两名随从将高力士扶了出来,众人一声惊呼,纷纷上前见礼,“高翁来了!”

    安禄山和庆王李琮也连忙上前施礼,谄笑道:“给阿翁问好!”

    杨铦、杨锜也一起上前陪笑:“阿翁大驾光临,令敝府蓬荜生辉啊!”

    高力士向安禄山和李琮笑着点点头,走到李庆安面前眯眼笑道:“七郎,我已派人去你住处,本想和你一同来,没想到你倒先来了。”

    李庆安歉然道:“高翁,真是抱歉,我今天去西市买了寿礼,没有回住处,便直接过来了。”

    “呵呵!你送了什么寿礼?”

    杨锜连忙把李庆安的礼单递给高力士,高力士看了看便笑道:“七郎,这样送礼可不行啊!”

    两人在随意交谈,旁边庆王李琮惊讶万分,这个李庆安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得到高力士的青睐。

    高力士把礼单交还杨锜笑道:“杨使君,李将军可是小勃律战役立下大功之将,他因久在安西,不太懂中原的人情世故,这样,我再再替李将军出寿礼一千贯,以贺三夫人的寿辰。”

    “高翁,多谢了。”李庆安见高力士替自己想得周到,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动。

    就在这时,安禄山忽然插口笑道:“怎么能让阿翁破费,这笔礼钱我来出,我一直有愧于李将军,正好借此机会给我赎罪,阿翁,可给轧荦郎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高力士淡淡一笑,他拍拍李庆安的肩膀道:“七郎,要多认识一些我大唐的高官重臣。”

    ........

    门口众人一起进了大门,穿过一个占地宽广的广场,众人走到了正厅前,从这里众人就要分头去休息了,高力士对李庆安笑道:“七郎,要和我一起去歇息片刻吗?”

    李庆安见旁边跟着安禄山和庆王李琮,他便欠身笑道:“高翁请便,我想四处走走。”

    “那好,你去吧!”

    高力士笑了笑,又对李琮道:“殿下,听说令郎准备娶长孙家的长女为妇,恭喜你了。”

    “阿翁见笑了,我家那匹野马早该套个笼头了。”

    “阿翁,我上了份范阳军屯田的折子,能否拜托阿翁看一下。”安禄山趁机道.

    “明天我去找找看吧!今天只说风月,不谈公务,哈哈!”

    三人有说有笑走进了贵宾室休息。

    .......

    李庆安饶有兴致地参观着杨花花的新宅,这里原是太平公主的宅子,占地数百亩,殿阁重重,俨如一座小型宫殿,虽然太平公主已经死去几十年,但宅子里处处可以看见她的影子,她当年种下的奇花异草已经长成了一两人高的植物丛,虽然寒冬,但依然可看见绿意盎然。

    最妙的是后院里有一处温泉,在寒冷的冬季里热气腾腾,男宾看不到温泉,只能隔着墙看见空中有热气缭绕,里面不时传来年轻女人的嬉戏声。

    逛了一圈,李庆安来到一座小桥上,由于有温泉流出,桥下的小河没有结冰,碧波流淌,浮溢着淡淡的脂粉之香。

    远远的,只见一名年轻的少女站在桥上,出神地望着水面,她身着一袭绿罗裙,显得格外的丰盈窈窕。

    “独孤明月!”

    .......

第七十章 花府大宴(三)

    李庆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独孤明月,十天前的相亲他早已经淡忘了,但独孤明月那天香国色般的容貌一直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他快步走上前,微微施礼笑道:“明月姑娘,还记得我吗?”

    “哦!你是李将军,我们好久没见了。”独孤明月的淡淡一笑,目光又投向一河碧水。

    李庆安见她心事重重,无意和自己说话,便笑了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了。”

    他一拱手,便向桥下而去,走出十几步,后面的独孤明月却轻声喊道:“李将军,请等一下。”

    独孤明月款步姗姗走下桥来,给李庆安盈盈施一礼,“李将军,上次的事情真是抱歉,我不知道祖父是请李将军来喝酒,我真是失礼了。”

    “小事一桩!”李庆安摆摆手笑道:“其实我也想找借口出去逛街呢!对了,后来我在西市又遇到令妹了。”

    不知为什么,李庆安倒挺喜欢那个化妆新潮的独孤明珠,他又笑着问道:“明珠呢?她今天来了吗?”

    独孤明月抿嘴一笑道:“她来了,和几个女伴去温泉玩水去了。”

    “那你怎么不去玩?”

    独孤明月幽幽叹了口气,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一只腕白肌红的玉手托住香腮,片刻,她忽然问道:“李将军,安西很美吗?”

    “怎么说呢?”

    李庆安也在她身边坐下,微微笑道“安西当然很美,它辽阔壮丽,有一眼望不见边际的草原,在河边,一群群雪白的绵羊在悠闲地吃草,朵朵白云像帽子一样戴在冰山雪峰的头顶,一座座冰峰就像蓝宝石一样璀璨夺目,就仿佛是一座座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独孤明月的眼中露出了向往之色。

    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回头对李庆安笑道:“李将军,其实我觉得你很有文采,不是她们评价的那样粗鲁无礼。”

    李庆安摇摇头笑道:“文采谈不上,仅能看书写信而已,我从小父母双亡,祖父天天逼我练箭,没有时间读书。”

    “原来是这样。”

    独孤明月叹了口气道:“李将军有空还是多读读书吧!只有文采斐然才更有用武之地。”

    李庆安听她口气尊文贬武,心中有些不爽,便道:“文虽然能安邦,但武也能定国,若大唐人人都去读书,那谁又去抵御胡马入侵,明月姑娘,你说呢?”

    独孤明月浅浅一笑,却没有反驳他,这时,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向池塘对面望去。

    李庆安心中有些奇怪,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池塘对岸的花丛里走过三人,其中两人是四十余岁的文士,独孤明月当然不会看他们,李庆安的目光便落在了第三个人的身上。

    这是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男子,年纪二十岁左右,长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着锦袍,头戴金冠,他没有注意到这边,正和两个文士大声地讨论着。

    “我太宗皇帝曾言,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我以为此乃至理名言,我若治天下,当以民心为本,让人民安居乐业,天下丰足,四海然升平......”

    李庆安淡淡一笑,这少年好大的口气,他瞥了一眼独孤明月,见她两颊笑涡霞光荡漾,刚才的忧伤竟一扫而空,李庆安心中有些醒悟了,原来她是喜欢对面这个少年郎.....

    少年郎走远了,独孤明月忽然站起身,对李庆安笑道:“和李将军谈话令人愉快,外面寒冷,我先进去了。”

    李庆安耸了耸肩笑道:“明月姑娘请便!”

    独孤明月有些歉然,可她的心已经飞走了,便低声道:“李将军,抱歉了。”

    李庆安哈哈一笑,“明月姑娘说哪里话了,有什么好道歉的,快去吧!”

    独孤明月秋波流转,对李庆安嫣然一笑,便步履轻盈地走了。

    “他奶奶的,美人居然看不上我老李!”李庆安摸了摸额上的伤疤,用荔非元礼的语气自言自语笑道

    .......

    李庆安又走了一圈,虽然杨花花府中的建筑美奂绝伦,但毕竟是十二月寒冬,萧索肃杀,逛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向大堂走去。

    刚走到台阶旁,忽然台阶上一人向他躬身施礼,“李将军,请留步。”

    来人是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皮肤很白,身着文士袍,显得文质彬彬,李庆安对他有点印象,似乎刚才在门口时见过。

    “你是.....”

    “在下是礼部主客司员外郎崔平,久仰李将军威名。”

    “原来是崔员外郎!”李庆安拱拱手还礼笑道:“员外郎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只是对李将军敬仰已久,明晚想请李将军到寒舍去喝杯水酒,不知李将军能否赏光?”

    李庆安沉吟一下便问道:“不知尚书右丞崔翘和员外郎是什么关系?”

    “崔右丞正是我二叔。”

    李庆安呵呵一笑,“那好,崔兄不嫌我打扰,我明天一定来。”

    崔平大喜,他连忙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给李庆安道:“这是我家地址,明日尽管你来。”

    李庆安收了纸条,向他一抱拳道:“那好,明日黄昏我一准到!”

    ........

    走上台阶,李庆安进了中堂主厅,今晚杨花花发二千张请帖,连同他们的妻女,少说也有四五千人,共分为三个大厅,其中主厅宽阔巨大,俨如一座大殿,可容纳四千人同时就坐,已经摆满了一千余张坐榻,两人坐一张,可坐近三千人,五品以上的官员权贵以及他们的夫人儿女都有资格坐在主厅。

    尽管摆满一千多张坐榻,但主厅上依然不显得拥挤,中间有大片空地,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近百名舞姬在悠扬的乐声中正翩翩起舞。

    李庆安的位子是在中间,一名宦官将他领到座位上,周围都是四品官员和他们的妻女,女人们一个个精妆细扮、云髻峨峨,主厅里十分暖和,女人都脱去了御寒的裘氅和披帛,只穿着短襦长裙,襦裙结构复杂考究,大多绣有各种精美的图案,可谓‘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丝’。

    而且颜色绚丽,红、紫、黄、绿争艳斗研,令人眼花缭乱,贵妇人们保养得非常好,大多胸脯半露,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使人有一种粉胸半掩疑暗雪之感。

    此时离开宴还有些时间,客人们交头接耳,主厅里一片窃窃私语声。

    木榻上铺着锦貂,十分暖和,李庆安刚刚坐下,忽然听见有个年轻女子声音在叫他,他一回头,只见不远处坐着独孤明珠,正惊喜地向他招手,她脸上的血晕妆已经不见了,梳着着双环望仙髻,略施薄粉,倒也明眸皓齿、妍姿俏丽,

    独孤明珠虽然才十四岁,但发育得很成熟了,胸前玉峰高耸,婀娜小蛮,别有一番风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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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花府大宴(四)

    她是一个人坐在榻上,旁边应该是她姐姐的位子,但独孤明月却不在座位上,独孤明珠见李庆安笑着向她点点头,她心中欢喜,悄悄溜了过来,坐在他的旁边。

    “刚才姐姐说你也来了,我还正准备找你呢!没想到你就坐我前面。”

    李庆安倒也喜欢这个小娘,他微微笑道:“你今天怎么没化血晕妆?”

    “我倒是想,但祖父不准,说这种正规场合不准化那种妆。”

    独孤明珠小嘴一撅,“他说要么就别来!”

    李庆安点点头笑道:“其实这样打扮也挺好看,至少我知道你究竟长什么样子。”

    独孤明珠不高兴地拖长了声音,“喂!你说得太夸张了吧!难道你今天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呵呵!和你开个玩笑,对了,你姐姐呢?”

    “她去自作多情了。”

    独孤明珠红润的小嘴向远处一撅,“你没看见那边吗?”

    李庆安向上首望去,只见约三十步外,五六个少女围着一个年轻英武的男子,正是刚才在木桥边看到的那个少年郎,他逸兴瑞飞,正和少女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而独孤明月却不在几名少女之内,她而是坐在一丈外的一张空榻上,若无其事地和另一名少女聊天。

    “那个少年郎是谁?你姐姐好像对他有意思。”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哎!”独孤明珠叹了一口气道:“我姐姐喜欢他,可他却不太喜欢我姐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他啊!他便是当今皇帝的长孙,太子殿下的长子,广平王李俶。”

    “原来是他。”李庆安点了点头,他知道此人就是后来的唐代宗李豫。

    “他不喜欢你姐姐,那他喜欢谁?”李庆安又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独孤明珠撇了撇嘴道:“他喜欢谁都没用,老皇帝让他娶谁他就得娶谁,就算娶个母夜叉,那也是他的命。”

    独孤明珠语气中对这个广平王颇为不满,这也难怪,她姐姐在一年前的曲江诗会上喜欢上了这个小王爷,单相思了一年,可这个广平王却似乎不理解姐姐的心思,倒不如嫁给李庆安算了。

    想到这,她又偷偷打量了李庆安一眼,暗暗把他和李俶对比了一番,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李庆安稍年长几岁,但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李庆安成熟刚硬,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尤其脸上那条伤疤更使他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息,给人一种可以依赖的感觉。

    而李俶温文尔雅,容貌清秀,他知书达理,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雍容贵气之感,但这些都是他的面具,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一面。

    如果让独孤明珠选择,她宁可让姐姐嫁给李庆安,至少这个人挺有趣,可姐姐又偏偏喜欢文采斐然的广平王。

    独孤明珠叹了口气,她什么都可以让姐姐听她的,唯独在这种事上她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快步走到李庆安身边,低声道:“我家夫人请李将军去一趟。”

    “好的!”李庆安站起身,对明珠笑的:“我去去就来。”

    “奇怪了,杨花花找他做什么?”独孤明珠望着李庆安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李庆安从侧门出去,随着宦官穿过几道门,来到一座大房子前,宦官恭恭敬敬禀报道:“夫人,李将军来了。”

    门开了,杨花花娇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今天是寿星,打扮得格外艳丽,穿一件用艳丽蜀锦裁成的宫裙,身上绕着轻纱,逶迤几丈外,她依然和平常一样,淡扫峨眉,虽没有化妆,但她天生丽质,配上雍荣华丽的服饰,更显得她风姿卓越,有一种神仙玉骨般的楚楚动人。

    “七郎,我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三姐过寿,我怎能不来?”

    李庆安打量一下杨花花又笑道:“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似九秋之菊,果然是清丽不俗,别有一种美态。”

    “真的吗?你别哄我啊!”

    杨花花被夸得心花怒放,她微微侧身,指着发髻上的一朵翡翠珠花钗媚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这翡翠珠花钗就是李庆安送她的生日礼物了,她特地插在发上让李庆安来看。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呢!先申明,那一千贯是高翁代我送的,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我知道的!”

    杨花花嗲声道:“若真是你的钱,我也不会要,只要你人来吃饭,再送我这朵珠花,我就心满意足了。”

    “来!你随我来,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杨花花媚然一笑,拉着李庆安便走进房中,感受着杨花花那柔若无骨的玉手,李庆安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来。

    外屋空空荡荡,摆着几张木榻,杨花花却直接把他来进了里屋。

    ‘吱嘎!’杨花花把门一关,神秘地笑道:“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李庆安的目光被吸引住了,这间房内俨如一个兵器陈列室,墙边竖着几十件兵器,大多做工考究,显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是半个月前我收拾仓库地下室时偶然发现的,估计是原来太平公主的遗留之物,他们说这是太平公主的珍爱,我倒觉得这些破铜烂铁占地方,准备把它们统统扔掉,不过扔掉又觉得有点可惜,据说它们有的很值钱,我准备把它们卖给圣上,如果你有喜欢的,可尽管拿走。”

    这时,李庆安走到一副弓前,这是一把几乎和他一样高的长弓,通身呈黑色,挂在雪白的墙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神秘的光泽。

    杨花花在身后有些得意地笑了,她知道李庆安会注意这把弓,她特地请名匠重新修葺调试过。

    李庆安摘下这把巨弓,放在手中仔细端量,弓沉甸甸的,弓背通体乌黑油亮,上面画有宫廷射礼的各种仪式,工笔精美,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弓背正中刻有两个白色的篆字,‘射金’。

    李庆安‘扑哧!’笑了出来,这个名字果然很强大。

    李庆安摸出一枚玉抉,套在拇指上,左手握弓背,右手轻轻地拉了一下弦,也是七石弓,但劲力比他的百兽弓更加强大,手感极好,他又换成左手拉弓,左右各放几声空弦,弦声嗡嗡作响,李庆安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把长弓,名字也不错。

    他转身笑道:“三姐,我就要这把弓。”

    “这把弓我会派人送到你住处,七郎,你能欣然接受它,我很高兴。”

    杨花花取出一只皮革弓袋,递给了李庆安,就在李庆安接过弓袋的刹那,杨花花忽然握住了李庆安的手。

    “七郎!”

    她把两手搭在他的肩膊上,用深澈、热情的同时又像探询般的眼光注视着他,她仿佛在看一件珍宝似地仔细地审视着这个年轻英武的军官,在她第一次城外遇见他时,她便心动了。她仿佛回到了自己少女时代,心中有了一种羞涩的快乐,令她心醉神迷,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这一刻,她感觉今天所得到最好的一件珍宝都不能和他相比。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钟声,这是开宴的时刻到了,杨花花连忙理了理云鬓,给他抛了个媚眼道:“七郎,开宴了,我们得走了。”

    ..........

第七十二章 花府大宴(五)

    正厅中的大宴已经开始了,数千人济济一堂,乐曲已经转为龟兹乐,汉族乐器钟、磬、笙、筝、卧箜篌与西域乐器竖箜篌、曲项琵琶混合使用,再加上昭武胡人特有的筚篥、五弦琵琶、贝、铜钹、拍板、大鼓等乐器,由几个乐坊合奏,舞者多达一百八十人,气势豪迈雄浑,舞蹈铿锵有力。

    忽然乐声嘎然停止,变成了单独的鼓舞,鼙鼓声声,节奏紧张而激昂,十八名舞姬从舞者中回旋而出,这是传自昭武九国的拓枝舞,又叫胡旋舞,榴裙飞舞,热烈奔放,手腕、脚踝上的金环相击,清脆悦耳。

    而席中的客人们则兴致高涨,笑语声不断,一队队侍女和宦官托着食盘在酒席间穿梭,将一块块金鼎中烹制的美味肥羊,放进桌上的盘中,一条条从渭河中捕来的鲤鱼被烩成了美味,汁酱四溢,香气扑鼻。

    这次杨花花的寿辰其实是李隆基一手操办,摆设器具大多来自宫中,其侈丽精美,令人瞠目,饮具镶金嵌玉,有垒金嵌玉盏、紫香罗木水晶注碗、白玉双莲杯盘、水晶提壶;席间摆设有花盆、花瓶,有撒马尔罕金瓶、呼罗珊银瓶、也有本土越州青瓷瓶,

    盆、瓶中的花卉名均用象牙牌标出,白玉盘中盛着巴蜀运来的葡萄和南诏进贡的芒果、菠萝以及岭南送来的荔枝,在寒冬腊月尤显珍贵。

    李庆安最满意地是酒,酒盛在水晶提壶中,共有两种,一种是高昌进贡的上等交河葡萄酒,这种酒是用最好的葡萄酿成,只供应皇宫,公卿大臣只由圣上赏赐,市场上根本买不到,这次杨花花过寿,李隆基将大明宫酒窖中一半的葡萄酒都搬来了。

    而另一种酒是来自波斯的三勒浆,顾名思义,是用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三种酒调和而成,是一种低度白酒,这种酒虽少,但在龟兹大酒肆中也喝得到,只是价格昂贵,一杯酒就要三百文钱。

    相比之下,李庆安还是更喜欢交河葡萄酒,葡萄酒注入冰镇的水晶碗中,红得晶莹剔透,仿佛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机会难得,李庆安一口气已经喝了三碗了,甘甜醇厚,喝得他痛快淋漓。

    “李将军,好酒量啊!来,我再敬你一杯。”

    坐在他旁边的正是御史中丞王珙,王珙也是名门世家,在大唐地位尊崇,唐高宗时,王家长女甚至为大唐皇后,王家盛极一时,为了铲除名门望族对大唐政治的影响,唐高宗毅然废除了王皇后,武则天上位,这就意味着王家开始走向衰落。

    但世家子弟享有最好的教育,在科举取士的大唐,他们占有极大的优势,王珙便是王家的杰出子弟之一,他年约三十五六岁,长得一表人才,尤其他温文儒雅,更显得风度翩翩。

    王珙今天是带着妻女来赴宴,他妻子女儿在另一席就坐,他则和李庆安同席,两人喝了一口酒,王珙眯着眼笑道:“李将军,相国对你很看重啊!你可别让他失望了。”

    王珙是李林甫的心腹,李庆安的事情他也知道,不过他对李林甫为何如此看重李庆安,他也有一点困惑,唯一的解释便是李庆安背景单纯,而且受高力士所器重。

    李庆安已经看见了李林甫,他坐在右首第一席,和高力士同坐一席,此刻李林甫也喝了不少酒,正眉飞色舞地和高力士说着什么。

    李庆安放下水晶碗便低声问道:“王中丞,不知李相国想安排我做什么?”

    王珙沉吟一下,道:“说老实话,我也不太清楚,相国做事从来都是深谋远虑,不是我们这些属下所能猜到,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李将军将执行相国的一项重大策略部署。”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杨花花的笑声,“各位来参加我的寿辰,花花深为感激,喝这一杯酒,表示我的谢意。”

    只见杨花花在十几名侍女的陪同下,过来一一敬酒,她又换了一条赤黄长裙,身着翠绿短襦,肩披红帛,裙摆逶迤足有五丈余长,两名侍女在后面远远牵着。她皓腕戴着十八颗夜明珠串成的珠环,头戴翠羽簪,别着珠花翡翠钗,一支做工精美的凤凰含珠步摇斜斜插在发髻上,一路走来,只见她广袖翩翩、帛巾飘舞、长裙曳动、环佩叮当、幽香袭人。

    杨花花脸上酒意微醺,腮晕潮红,端着一只拇指大的小水晶杯,她走到李庆安和王珙面前,笑吟吟地举杯道:“一个将军,一个儒臣,安排在一席,可谓双壁,来!我敬两位一杯,谢谢两位的赏光。”

    她将酒杯放在朱唇上轻轻一吮,一双妙目注视着李庆安,美眸中眼波流动,更有一种多情地韵味。

    李庆安举碗笑道:“用杯子喝酒不过瘾,我敬三夫人一碗,祝三夫人青春永驻,芳龄无穷。”

    说完,他大口咕嘟咕嘟将碗中葡萄酒一饮而尽,笑道:“三夫人的酒,是庆安从未饮过的甘醇,多谢了!”

    “李将军是豪爽之人,如此,我也要饮尽此杯了。”杨花花轻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激起了一片喝彩声。

    杨花花向李庆安微微一笑,又去下一桌了。

    这时,独孤明珠悄悄来到李庆安身边,低声笑道:“李将军,我们也去玩吧!”

    “去哪里玩?”李庆安笑问道。

    “你看那边在投壶呢!姐姐也去了。”

    独孤明珠指着偏厅,只见偏厅上聚着一百多名年轻的男女,正在玩掷壶游戏,掷壶就是射箭的文戏,在几丈之外放一只高脚金瓶,玩游戏者将箭投入进金瓶则赢,这原是宫中的游戏,渐渐传入民间,由于男女皆宜,所以深受民众欢迎,成为宴会中必玩的游戏,一般设有彩头,根据投入瓶中箭数和距离远近,分为头彩、二彩、三彩等等十几种规则,奖励不一。

    这个游戏李庆安在龟兹常玩,他可是此道的高手,上次在梨园别院他没有什么兴趣,但现在闲来无事,加之又有小美人的殷勤邀请,便站起身便笑道:“走!一起玩去。”

    独孤明珠欢喜异常,一手拎着长裙,一手拉着李庆安的手便向偏厅跑去,唐人风气开放,男女之间牵手是极为正常之事,比如踏歌,便是数百男女牵手歌舞,因此独孤明珠拉着李庆安的手在坐榻之间奔跑,除了几个贵妇嘟囔他俩跑得太快外,并没有人在意他们。

    偏厅上摆着三只金瓶,由三名宦官做裁判,两人分箭记分,一人发彩,彩头或是珠翠首饰,或是金钱,也就是用黄金铸成的开元通宝,再有就是银裸子,大多值一两贯钱,价值不高,主要是用来调节气氛。

    一百多名青年男女排成三队,依次投壶,独孤明月也排在队伍中,她的目光却时不时投向广平王李俶。

    “姐姐,让我插个队好吗?”

    独孤明珠笑嘻嘻地跑到姐姐面前,独孤明月见李庆安跟在妹妹身后走来,知道是妹妹把他拖来的,便向他笑着点点头,又对妹妹道:“插队是不行的,要不姐姐把位子让给你,我重新排去。”

    “那算了吧!我还是自己去排,反正很快的。”明珠拉了李庆安一下,排到最后去了。

    掷壶游戏的距离有三种,一丈、三丈和五丈,每次投五支箭,根据投中数和远近相乘记分,比如一丈三中是三分,三丈三中就是九分,五丈三中就是十五分,距离约远分越高。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喝彩声,广平王李俶是三丈四中,得了十二分,这是今天的最高分了,所有人都大声鼓掌喝彩,许多少女眼中都闪动着异彩,无比钦佩地望着他。

    李俶也十分兴奋,毕竟少年心性,他也忍不住有了一种得意洋洋之感,上前去领了一支玉钗,随手送给了崔涣的女儿崔倚云,独孤明月眼中一阵黯然,转身离开队伍,和妹妹排在一起。

    “明珠,我和你一起投吧!”

    独孤明珠看在眼里,她趁姐姐不注意,附耳对李庆安道:“你要拿出本事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王爷。”

    李庆安笑着点了点头,“好!我来试试看。”

    .........

    注:掷壶游戏是大唐有名的游戏,但本书的规则是老高自撰。

第七十三章 花府大宴(六)

    排队很快,不一会儿便轮到了独孤明珠,她的技巧还不错,站在一丈外投壶,五支箭投中了三支,高兴得小娘又蹦又跳,跑去领了一枚金钱,喜得她拿着金钱左看右看。

    轮到独孤明月了,她也是站在一丈外投壶,她扬起雪藕似的皓腕,素手投出锋芒,将箭向金壶投去,姿态柔美飘逸,极为动人。

    李庆安站在她身后,抱着胳臂,欣赏美人的娇姿。

    不过独孤明月的投掷水平却不高,一连投三支都没有进,她不由有些沮丧,又取出第四支箭,这时明珠在旁边紧张地道:“姐姐,看准了投。”

    一支箭从素手中飞出,‘当!’的一声,击中了金壶口左边缘,箭弹了起来,落在地上,周围响起一片惋惜之声,也广平王李俶也注意到她了,独孤明月举起最后一支箭,深深吸了口气,这时,广平王在一旁低声道:“往右边偏一点。”

    “不!再向左边偏一寸。”李庆安纠正她道。

    从常理看,她前几支箭都击在金瓶左边,应该是向右略偏一点,独孤明月犹豫了一下,箭还是向右略略一偏,不料,这一次连金瓶都没有击中,直接落在左边的地上。

    明月有些遗憾,她回头看了一眼李庆安,李庆安却耸了耸肩膀,他的目光何等锐利,早就看出独孤明珠的玉指有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在投掷的刹那,食指会勾一下,正是这个小动作使她的投箭投向相反方向。

    “再来一次!”

    李庆安拾起一支箭递给独孤明月,对宦官笑道:“给她试一下,不算分。”

    宦官笑了笑,举起红旗,

    独孤明月又一次举起了箭,这一次广平王没有吭声了。

    “记住了,向左只偏一寸,其他一切不变。”

    独孤明月咬了一下嘴唇,这一次她听李庆安的话了,花箭向左略略偏了一寸,花箭飞出,‘咚!’的一声,一箭命中壶底,四周一片鼓掌声,独孤明月俏脸晕红。

    “你怎么知道?”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你投箭的姿势很好看,所以我就看得仔细了,你的指头总喜欢在投出时勾一下,所以就改变方向了。”

    “是吗?我自己都从来没有注意到。”

    独孤明月心情好了起来,她笑道:“那我去排队再投。”

    “姐姐等一下,看看庆安怎么投。”明珠一把拉住了姐姐。

    这时,宦官捧着五支箭走上来笑道:“将军,这应该是你们拿手的游戏了,你准备在几丈外投?”

    李庆安接过箭笑道:“能让我先试一箭吗?”

    “可以!”

    李庆安体会一下手感,便站在三丈线外,随手一箭向金壶投去,‘咚!’的一声,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了投进了壶中,明珠惊讶道:“你真是厉害啊!”

    “这不算什么。”

    李庆安笑了笑,他是安西第一箭,这种投箭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而已,在安西,他便是此道中的顶尖高手了。

    “我开始了!”

    李庆安将五支连珠般地投出,一连串清脆的击瓶声,五支箭全部投入瓶中,周围一片惊叹,这么轻而易举就拿了十五分,这种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独孤明珠更是高兴得直拍掌,她跑去领到一支最高奖品,价值五十贯的翠羽簪,这奖品当然是归她了。

    “我也再投一次。”

    李俶着实有些不服气,李庆安随手而投,便能五发全中,他从小就玩,却一共只有两次在三丈外五箭全中的记录。

    李俶拾起箭站在三丈外,这时所有人都站在两边,眼中都充满了兴趣,一场游戏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对决。

    李俶稳定一下心绪,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壶口,寻找他曾有过的最佳的感觉,身体慢慢倾斜,举起的箭,手腕微微颤抖着。

    ‘嗖!’地投出去了,箭在瓶边上弹了一下,还是落入了瓶中,随着第一支投中,李俶也慢慢冷静下来,出手更加自然,他也一样五支全中,这时周围响起一片鼓掌声,

    李俶长长地松了口气,斜睨了李庆安一眼,十五分,他也能办到。

    李庆安淡淡一笑,他也接过五支箭,而这一次,他却站到了五丈之外。

    .........

    偏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向金瓶望去,五丈外,李庆安如行云流水般地将五支箭一支不漏地射进了金瓶,在他们印象中,还从来没有人办到过。

    李俶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五丈外,他从来没有成功过,独孤明月望着他,又看了看李庆安,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脚下却没有动。

    崔倚云走到李俶身边低声道:“殿下,他是军人,射箭自然是他所长,再说殿下已经很不错了。”

    “不错!射箭自然是军人的天赋。”

    旁边大步走上来一名军官,他看了一眼李庆安,拱手笑道:“在下范阳军史思明,愿和凌山血箭小试一番。”

    ‘史思明!’李庆安眼中一亮,原来眼前这名中年军官便是大名鼎鼎的史思明。

    “史将军,久仰了!”李庆安还一礼笑道:“不知史将军想怎么和我比。”

    史思明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李庆安,他眯眼笑道:“很简单,我们也来掷金壶,不过是在十丈外,二十支箭,看谁投进多为胜,李将军,如何?”

    李庆安一笑,“好!我跟你比了。”

    ........

    安西李庆安要和范阳史思明比试十丈外掷金壶的消息顿时轰动了整个大厅,十丈外掷金壶固然令人感到惊讶,但安西第一箭和天下第一箭比试的噱头才是真正的卖点。

    杨花花顺应众意,立刻将比赛场所搬到了大厅中间,一班乐师舞姬被赶出了大厅,但他们却没有走,而是挤在门口看这场热闹,不仅是他们,两边次厅喝酒的人也闻讯赶来凑热闹,一些非官方发言人也酝酿好了词句,观察着每一个细节,准备明天在长安的各大酒楼中讲述发生在三夫人府中的一场盛况。

    十丈的距离约相当于现在的二十六米,在二十六米外将一支箭投入一只细细的瓶口中,这是何其之难,但对于李庆安和史思明这样的箭术绝顶高手来说,并不是很难,难的是二十支箭要全部投入瓶中,这不仅是箭术的考验,更是一个人毅力和坚韧的巨大考验。

    比试的方法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射击,竖两只一样的高瓶,两人站在十丈外的横线上,同时掷箭,在规定的时间内投出,投完一箭记分后,再投第二箭,这样,比试就更加刺激,压力更大。

    “安大帅,我们来压一注如何?”高力士微微笑道。

    安禄山欠身笑道:“高翁有兴趣,我当奉陪,我押史思明一千贯。”

    “我也押史将军一千贯。”庆王李琮笑道。

    “那好吧!我就押李庆安两千贯。”

    高力士笑了笑,又回头问李林甫和杨花花道:“你们二位可有兴趣?”

    杨花花娇笑一声道:“哟!我的寿宴变成赌场了,那奴家也来凑个趣,我押李庆安一千贯。”

    “相国呢?”高力士的目光投在了李林甫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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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花府大宴(七)

    李林甫轻捋长须,微微一笑道:“安西第一箭和天下第一箭比试,我更看好天下第一箭,我押两千贯,赌史思明胜。”

    安禄山却愣了一下,李林甫是安西大都护,就算李庆安水平再差,他也应该站在安西一边,怎么会押史思明?他想了半天,也不解其中的意思。

    这时两人的试投已经结束了,李庆安十投七中,史思明十投八中,似乎史思明要高上那么一筹,上有好者,下必效之,大唐高层的赌博引起了在场许多人的效仿,男人们不顾老婆的反对,纷纷互赌,由于试投中史思明略胜一筹,因此六成赌他会赢,只有四成人看好李庆安。

    比试已经正式开始了,李庆安和史思明站在十丈外的白线上,每人手中各执一支箭,在他们身后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十九支箭,箭是特制,有足够的重量投到十丈外,两人平静地望着远处各自的金瓶,大厅里没有风,非常适合于发挥。

    一名侍卫红旗挥下,‘咚!咚!’的鼓声敲响了,鼓声将敲二十下,在鼓声停止前必须投箭,否则就算不中。

    李庆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臂挥出,箭腾空而去,与此同时,史思明的箭也跟着飞腾起来,两支箭的轨迹几乎一模一样,平投是不可能的,只有用抛物线,有足够的高度,让箭垂直投入瓶中。

    ‘当!当!’两声脆响,两支箭同时投入了金瓶,一比一,周围爆发出一片鼓掌声。

    “李庆安必胜!”独孤明珠拍着巴掌使劲地叫喊道。

    而她姐姐独孤明月默默地注视着李庆安,跟随着他手中箭的投出,眼中不时闪过一丝紧张,心中揪了起来,随即又轻轻松了口气。

    九比九,两人已经投过九轮,比分依然紧咬,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出现了,李庆安的第十支箭射在瓶颈上,一下子弹了起来,落在地上。

    “李庆安第十箭不中!”

    司仪无情地宣布了李庆安的成绩,而史思明的第十箭却毫无偏差的投入瓶中,十比九,史思明领先了,四周一片哗然,这绝对是一个低级失误,居然连瓶口都没有碰到,连高力士也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地注视着场内,安禄山和李琮得意异常,他们知道,这种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就是一箭之差。

    杨花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合掌放在胸口,默默地祈祷老天让史思明也出现失误。

    “姐,怎么办啊!”独孤明珠捂着脸不敢看了。

    独孤明月轻轻拉住妹妹的手,安慰她道:“明珠,还有十箭呢!胜负难料。”

    比赛继续进行,红旗挥下,鼓声再一次敲响,史思明得意地瞥了李庆安一眼,手中的箭投出了,‘当!’地一声,箭率先入瓶,他心知肚明,刚才的试投他们两人都故意保留了实力,现在李庆安或许因紧张失误了一箭,这极可能就是最后的结果了,至少他史思明有把握,后面的箭会全部投进。

    鼓声一声接着一声,李庆安平静地望着金瓶,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手中的箭却迟迟不投出,他在给自己施加压力,这是一种他在前世比赛中经常用到的心理战术,在中途时适当加压,就能抵御住最后几箭时强大的心理压力,同时,也会影响到对手,在比赛的最后,发生微妙的变化。

    鼓声已经敲了十七下了,开始有人急不可耐地大喊:“李庆安,你快投啊!”

    但李庆安依然一动不动,目光凝视着那支金瓶,他已经找到了最佳的手感,‘咚!咚!’又响了两下,十八、十九。

    “李庆安,你这个浑蛋!”有押他注的人在破口大骂了,史思明有些得意地笑了,他认为李庆安已经快崩溃了,胜利在望。

    ‘咚!’第二十声鼓响了,无数人绝望地闭上眼睛,就在鼓声响起的刹那,李庆安手中的箭出手了,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精准无比地投进了金瓶。

    大厅里一片寂静,顿时掌声如雷,就仿佛他获胜一般,就连投注史思明的人也忍不住鼓掌了。

    这时高力士忽然有所感,他回头望去,顿时愣住了,在杨花花的身后他竟然看到了圣上,还有贵妃娘娘,他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再看,果然是圣上和贵妃,大群侍卫护卫在他们身旁,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高力士刚要起身,李隆基却对他笑着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赛场,示意他不要中断比赛。

    李隆基是从后门进来,他隔着轻纱坐下,有纱幕相隔,再加上投箭的方向是朝外,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身旁的杨贵妃也紧张得捏了一把汗,随着李庆安在最后鼓声中投进,她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再来!”史思明低吼一声,第十二支箭的鼓声响起了,李庆安的箭在鼓声压尾时投出,准确地投中了金瓶,史思明也毫不迟疑地跟着他投出,速度极快,也投进了瓶中。

    紧接着第十三、十四、十五....十八支箭,李庆安总是在十九声鼓响时投出,而史思明也会紧跟他投出,李庆安心中微微一笑,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住了节奏。

    现在是十八比十七,史思明依然领先一箭,无数人都轻轻摇头了。

    现在压李庆安赢的人心中充满了遗憾,第十箭肯定只是一个意外,如果他当时能正常发挥,他也不会输,那这场比赛就是平局。

    独孤明珠难过得投入了姐姐的怀中,李庆安要输了,她不想再看了,独孤明月轻轻地叹了口气,李庆安确实很厉害,至少他让自己看到了箭壶游戏的极致,只可惜他要输了。

    安禄山和李琮对望一眼,两人皆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尤其是安禄山,能让李庆安栽个大跟斗,他着实心中畅快。

    高力士则一言不发,神色严肃地注视着场内比赛,他认为还有两箭,最后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

    只有李林甫轻轻捋须而笑,这个李庆安果然不错,能完成自己的大事。

    这时,杨玉环低声对杨花花笑道:“三姐,这次你可要输了。”

    杨花花轻轻哼了一声,“一个游戏罢了,输了就输了吧!”

    “我看未必!”李隆基摇了摇头,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后两箭,必有意外发生。”

    “为什么?”杨氏姐妹都同时一愣。

    “你们不要问,看完就知道了。”

    李隆基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李庆安,如果真是自己所猜正确,这个年轻人也太厉害了。

    ‘咚!’一声闷响,第十九支箭的鼓敲响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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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介绍:
天宝五载,大唐建国已过百年,经历的近数十年的治国,已知天命的李隆基有些疲惫了,自从他册封了杨氏为贵妃后,他的心思也渐渐地离开了枯燥而繁琐的朝政。
‘欢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他开始纵情于音乐歌舞之中,从此皇帝不再早朝......
而就在这年的春天,安西的粟楼烽戍堡来了一名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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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继《大唐万户侯》、《名门》之后的第三部中唐架空历史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