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岐州安民
时间渐渐到了十月初,夏种秋收,关中各地开始出现了一派繁忙的秋收景象,陆陆续续从九月下旬便开始了,对于朝廷而言,无论是cun播还是秋收都是非常重要的时刻,每逢此时朝廷的高官重臣们都要离开宽敞的朝房,亲赴田头地里视察农情,这倒不是作态,而是一种制度,国之根本在于农,没有农民的税赋,没有播种和收获,朝廷就会难以维持下去。
因此每年从九月下旬开始,朝廷的政事堂、各个部寺监,除了留守少量官员维持朝廷运转外,其他高官重臣都分赴各地,深入田间地头,去视察秋收的情况,他们从秋收中得到的各种实情,就将成为明年他们制订各种政策的依据。
岐州也就是今天的陕西宝ji一带,唐朝时是关中平原内仅次于京兆府的重要之地,关中的一些著名城池,如陈仓、虢县、雍县、郿县等等都位于岐州境内,州内有人口百万,良田数十万顷,水流充足,土地丰腴,ji通便利,百年来一直便是唐朝的雄州之一,历史上的唐至德二年十二月,唐肃宗在收复长安后,便将岐州升级为凤翔府。
但历史在天宝后期走上了岔道,岐州的定义便成了政局不稳的一个标志,在李亨和李庆安达成分治关中的协议后,岐州一度被改名为凤翔府,但李亨在强行登基后,又重新把凤翔府改回为岐州,偏偏以裴旻为首的政事堂官员不予承认,因此就出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岐州既有凤翔府尹,又有岐州太守,在两个月前,李庆安和政事堂达成了最终协议,凤翔府改名为凤翔都督府,变成了一个军事机构,不问民事,由崔光远出任都督,而岐州则主管民政,这样军政分家,便解决了岐州两个政务机构重叠的尴尬局面。
十月初,李庆安抵达了岐州雍县,开始了对岐州的视察之行。
凤翔都督府有三万军队,都是去年招募的新兵,不过在官方名称上,已经和从前有所不同,不再叫安西军了,改称凤翔军,现在李庆安是天策上将兼天下兵马大元帅,遥领安西节度使,不能再以偏盖全,用安西军来替代唐军,安西军依然存在,但范围却缩xi了很多,主要是指李嗣业率领的四万安西主力,而其他部署在中原的军队,比如李光弼率领的是陇右军,王思礼率领的是潼关军,雷万cun率领的是大同军,荔非守瑜率领的是河西军,崔乾佑率领的是瀚海军,南霁云率领的是内卫军,这些军队都是李庆安的直系,再加上郭子仪的朔方军和河东军,便统称为唐军,为了和南唐区别,又称为北唐军。
不过当李庆安抵达岐州时,崔光远也已从陈仓率军出征南郑,他将改任汉中节度使,率军驻扎汉中,李庆安没有见到崔光远本人,只有新任凤翔都督田珍赶来迎接。
李庆安率三千亲兵铁骑在雍县城外十里处的一座军营内驻扎下来,扎下了一顶羊皮大帐,这里便是李庆安的临时行营了。
李庆安正在沙盘前研究汉中的战事,他刚刚收到飞鸽传书,李嗣业不伤一兵一卒,已经拿下了褒城县,现大军正向南郑进发,虽然李庆安对汉中战役也不抱什么悬念,以安西军的犀利,拿下汉中是必然的结果,关键是时间和多大的损失,现在李嗣业仅用一个时辰和不伤一兵一卒的代价便拿下了坚城褒城县,这着实让李庆安感到一阵惊叹,李嗣业确实大有进步了,下面就看他怎么拿下南郑城。
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大将军,田将军到了。”
“进来!”
脚步声响起,大将田珍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道:“末将田珍,参见大将军!”
“田将军请起!
李庆安笑呵呵上前将田珍扶起,拍了拍他肩膀道:“怎么样,凤翔都督干得过瘾吧!”
若是在几年前,田珍一定会咧嘴嘿嘿直笑道:“最好能再娶几个漂亮娘们。”
他会这样说,但随着李庆安的权威日重,他的下属们都开始对他有了敬畏之心,不敢在和他随意开玩笑,尽管现在李庆安只是玩笑之言,田珍依然躬身道:“末将将竭心尽力守卫凤翔,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李庆安注视他片刻,心中也涌起了几分失望,他兴致萧索,便淡淡道:“请坐下说话吧!”
“谢大将军!”
田珍坐了下来,李庆安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便笑道:“说说看,岐州的近况如何?”
李庆安并没有问凤翔都督府情况,而是问岐州近况,田珍明白李庆安的意思,便欠身答道:“回禀大将军,这几天岐州主要忙碌两件事情,一是筹办汉中军粮,我听说昨天第一批三万石军粮和一批厚实军服都已启程运往汉中,由岐州司马韩畯押运前往。”
“那崔太守在做什么?”李庆安又问道。
崔太守就是险些被安上通敌罪名的崔宁,新任崔氏家族族长,也是前段时间崔家风波的中心人物,是李庆安的一颗眼中之钉。
不过田珍却不懂李庆安的心思,他一竖大拇指,赞叹道:“这个崔宁果然了得,令人敬佩!”
李庆安不露声se问道:“怎么个了得法?”
“前段时间有五千户河北移民到来,朝廷要将他们安置在岐州,所用土地就是虢县以北的升原渠边上的岐王田庄,约五千顷良田,本来这些良田是要分给当地佃户,但因为移民的到来,计划就有变了,听说当地数千户佃户非常不满,便自发武装起来,要和河北移民拼命,崔太守只带两名随从深入佃户村落,和当地的几十名家族长老谈判,他在那里呆了三天三夜,那些要拼死护田的当地农户居然被他说服了,同意让出一半的土地给官府安置河北移民,真的不容易啊!令人敬佩。”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看来崔太守很得民心啊!”
“是!崔太守不愧是名men世家出身,清廉正直,而且极为体恤民众,每逢清明、中元和腊八三个节日,他都要亲自去探望孤寡,听说十几年来年年如此,他所任期过的州县,在他的治下都人民安康,大灾之年也能安居乐业,所有人提到崔太守,没有不衷心赞扬他的。”
“是吗?你说得我也有兴致了,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个崔太守。”李庆安淡淡说道。
......
岐王田庄位于虢国县以北,紧靠升原渠,是一片土地极为丰腴的良田,田庄一望无际,共有五千三百多顷,由附近的十几个村庄,几千户佃农替他耕种,还有近千户农奴,这是岐王耗用了十年的时间兼并而得,岐王早已死去多年,由他的几个儿子将土地分割,但对外还是统称为岐王田庄.
在李豫即位后,便掀起了一场针对权贵宗室的收田风暴,岐王田庄也不能幸免,第二批便被李豫没收为官,岐王的几个儿子也因此逃亡成都,成为反抗北唐的坚定支持者。
土地很早便被收走了,但分田却一波三折,李豫去世后,分田事宜便陷于停顿,在政事堂刚刚通过分田令后不久,主管分田的李砚便被刺杀,使分田陷于停顿,随后是李亨强行登基,非但不分田,还要将已分的土地收回,将来ji还给原主人,直到李亨逃走成都,李庆安重建政事堂后,分田才再一次被提上日程,先是渭南县的皇庄被分,那是一件标志xing的事件,在它的引导下,关中各地都掀起了分田热c。
岐王田庄也是重点分田之一,按照属地原则,岐王田庄的五千三百顷土地应该由附近的三千四百多户佃农和一千两百户农奴分掉,有心人立刻算出,这样的话,平均每户将得一顷多土地,这无疑使当地农户狂喜万分。
尽管唐初均田令中,丁男可得田百亩,但那实际上只是一个额度,平均每户能授田二十亩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当岐王田庄分田的消息传出了,整个升原渠以北的农户都沸腾了。
偏偏好事多磨,突然又传出消息,五千河北相州移民也将安置在升原渠北,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将当地的农户惊呆了,失落、愤怒、寒心,当地的农户坚决拒绝河北移民到来,他自发组织起了农户武装来护田护家园。
岐州太守崔宁便是在这种危险的局面下孤身入村庄,与村民谈判三天三夜,最终说服了村民,分一半田给河北移民,并接纳他们在升原渠北安家。
崔宁的理由很简单,官府从来就没有正式下文将岐王田庄全部分给农民,所谓分田都是农户自己的传言,岐王田庄将一分为二,其中两千三百顷作为分田,而另外三千顷作为官廨田,这次安置五千户河北移民用的就是官廨田,和当地农户无关。
但作为补偿,崔宁也承诺,若河北局势稳定后,必然会有不少河北移民返乡,届时返乡移民退出的土地官府便不再收回,将分给当地农户,如果当地农户不接受这个方案,官府将不再无偿划分岐王田庄,而是用赎买的方法,由原主人ji出当初卖田的钱,将土地赎买回去。
就在崔宁这种软硬兼使的威bi利yu下,当地乡党最终接受了崔宁的分案,同意河北移民参与分田。
九月底,第一批两千户河北移民抵达了虢县,他们是来自河北相州的移民。
升原渠是渭河以北的一条灌溉水渠,几乎横穿整个虢县,长约百里,在升原渠两岸分布着数万顷良田,是虢县乃至岐州的重要产量区。
天还没有大亮,田野上笼罩着一层牛ru般的雾气,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升原渠是一条宽约五丈的河渠,从渭河引水,水量充沛,灌溉着两岸数万顷良田,此时的升原渠也弥漫在一片浓雾之中,雾气中,一队骑兵飞驰而来,约三百余人,为首之人正是李庆安,后面跟着他的三百名亲兵,李庆安虽然带了三千骑兵,但他怕扰民,将让骑兵驻扎在十几里外的一座军营中,他自己只带了三百骑兵,只要能替他传递消息便可。
他们一行人冲上了一座木桥,向升原渠对岸驰去,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一条沟渠前,这条沟渠非常重要,眼下正在挖掘,南面是一条xi河,叫潘南河,这条沟渠挖通后,就将把潘南河与升原渠联接起来,不仅如此,这条沟渠还将是河北移民与当地农户的土地分界线,以东是当地人的土地,以西是河北移民的土地。
由于天刚亮,沟渠两边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沟渠由移民负责挖掘,现在还没有开工,两边的稻田都已经收割了,上面铺满了稻杆灰,这是很好的fei料。
“大将军,休息一下吧!”
一名亲兵将水葫芦递给了李庆安,李庆安接过葫芦喝了一口水,这时,他见不远处正冒着滚滚浓烟,便催马道:“走!看看去。”
一行人奔驰片刻,便来到了冒浓烟之处,只见升原渠边的便道上,几户农民正在烧稻杆,从他们的装束,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河北来的移民,这几名农民也听到了马蹄声,都回头呆呆地望着从雾气现的骑兵,眼中露出了害怕之se,其中三个女人更是害怕地躲在了丈夫的身后。
见几名农民要跑,一名亲兵便下马跑上去道:“你们不要害怕,不会伤害你们。”
或许是感觉自己再怎么跑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几名农民都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向路边走去,把道路让出来。
李庆安也翻身下马,走上前,打量了他们一眼,便笑道:“你们都是河北移民吗?”
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点了点头,“回禀将军,我们都是。”
“嗯!那你们中有甲长吗?”
这次河北移民约有四十余万户,规模浩大,由于井陉关出事后,朝廷便采用了李庆安的建议,对河北移民实行民团保甲法,也就是实行半军事化管理,百户为一保,设一名保正;十户为一甲,设一名甲长,可以由他们自己选举,每户发放一把刀或者一副弓箭,男主人必须要定时进行军事训练,以加强自保的能力。
李庆安见这一伙烧稻杆的农民至少有五六户人家,他便估计其中可能有甲长,果然,刚才那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上前躬身道:“回禀将军,我就是甲长。”
李庆安又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甲长指着旁边的几户农民道:“我们都是相州安阳县高乔村人,在下叫高富贵。”
“嗯!这个名字起得不错。”
李庆安笑了笑道:“大家坐下说话吧!”
众人见李庆安和善,他的骑兵都在数十步外,惊惧之心便慢慢消失了,两名亲兵跑回去拿了十几个胡凳来,李庆安将胡凳递给他们,“大家随意坐,不用拘束。”
农民们接过胡凳,有人见胡凳做得jing致,仔细看了半天才慢慢坐下,这时,李庆安笑着对众人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是安西军的将军,刚从长安来,而且这次河北大移民就是我的建议,我一直想了解一下移民的情况,正好遇到你们,大家都说说吧!畅所yu言,言者无罪。”
众人听说河北大移民竟是他的建议,都不由肃然起敬,这说明此人的官职不低,高富贵更有点不安了,呐呐道:“将军要我们说点什么呢?”
李庆安见此人颇为老实,不由对他有几分好感,便笑道:“那我先问吧!你们对这次移民是否后悔?”
众人一起摇头,七嘴八舌道:“怎么会后悔呢!欢喜都还来不及....这是关中啊!”
“我来说吧!”
高富贵有点腼腆道:“我家三兄弟一起报名迁移,本来我们报名是关内道,但我们运气很好,快到达原州时官府忽然通知我们,我们改迁关中岐州,大伙儿都乐坏了,而且到了岐州,每户还给四十亩上田.....”
“等等!”
李庆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奇怪地问道:“我记得是每户三十亩啊!怎么变成四十亩了?”
“这个....”
几个农民面面相觑,高富贵道:“公告中说每户还给一头牛,但关中的耕牛也不足,所以就每户多给了十亩土地,代替了耕牛。”
李庆安点点头,一头牛换十亩上田,这到很值啊!不过牛是有的,明年开cun时,将从河西调三十万头牛至中原,到时移民人家基本上每户都会有一头,但李庆安没有说破,便又笑道:“那粮食呢?秋收刚刚结束,秋粮可有你们的份?”
“官府定的是每户每月五斗米,一斤盐,若人口多不够,要么就自己掏钱买,要么就分家立新户,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参加民团军训,或者冬天去参加修水利,那时米粮就由公家出,家里就可以省下一份口粮。”
总得来说,李庆安还算是比较认同崔宁的做法,从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感觉这个崔太守非常不错,他倒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个人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五六个人骑马向这边而来,高富贵便站起身道:“那是崔太守,他来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破解秘密
岐州是天下十大雄州之一,因此岐州太守崔宁的品级相当高,为从三品,同时崔宁还有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之衔,加上他民望极高,资历雄厚,是大唐政坛上的一颗明星,若不是他出身名门崔家,那他很可能就会入朝为相了。
岐州的州衙位于雍县,但这些天为了安置五千户河北移民,崔宁便一直住在虢县,这天清晨,崔宁天不亮便赶去了升原渠以北,崔宁原名叫崔旰,约四十岁出头,身材瘦高,显得非常精明能干。
这些天,安置移民之事将他累得筋疲力尽,但不把这件事做好,他绝不会罢休,这是他的性格,不做则罢,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圆满。
他今天要先看一看沟渠的挖掘进展,早晨的雾气很大,使他没有注意到前方还有军队,直到他离李庆安还有不到百步时,才忽然发现前方有骑兵拦住了去路。
“来人可是崔太守?”有人问道。
崔宁急忙勒住马,惊讶地望着前方的一队骑兵,厉声问道:“我正是岐州太守,你们是哪里的军队,怎么会在这里?”
他还不知道,李庆安现在就在岐州,一名校尉上前施一礼,不慌不忙道:“崔使君,我家大将军请使君前去一叙。”
‘大将军?’崔宁愣了一下,他猛地反应过来,是李庆安来了,他慌忙翻身下马道:“殿下在哪里?”
“请使君随我来。”
几名亲兵将崔宁带到了李庆安面前,崔宁躬身施礼道:“卑职岐州太守崔宁参见赵王殿下”
“崔使君不必多礼。”
李庆安笑着向他回了一礼,这时,他忽然觉得身边有异,一回头,只见所有的村民跪了一地,高富贵更是吓得嘴cun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将军竟然就是赵王,他真的是昏了头,河北移民这么大事情,除了他还能有谁提出来,自己糊涂啊
李庆安连忙给亲兵使了个眼se,让他们去安抚这些受惊的农民,他便对崔宁笑道:“崔使君,我们走一走吧”
崔宁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两人沿着田埂的小路慢慢而行,几名亲兵在后面远远跟着。
“崔使君,为什么每户要分四十亩土地?”李庆安笑着问道。
崔宁后背有些发凉,他也知道后果是什么?御史台一旦弹劾,这个擅自分田的罪名可就逃不过了,尤其是李庆安问他这件事,那就有着更深的用意,他连忙解释道:“卑职也知道分四十亩地有些不妥,但按照朝廷分田令,当地的农户每户可得五十亩,作为永业田,而河北移民只有三十亩,双方相差二十亩,现在或许还没有什么问题,可在数年后,当河北移民完全融入当地,那时二十亩地差距很可能会酿成双方矛盾ji化的根源,所以为了避免将来的冲突,我便将移民的分田标准提高到四十亩,另外明年春天河西的牛到来后,每家再分一头,这样双方基本上就无话可说了。”
李庆安点了点头,“你考虑深远是没有错,但你不应该擅自做主,你应该禀报政事堂,让政事堂来决定,然后你再执行,你也是老臣了,这种直接抗旨的低级错误你不应该犯,一旦有人举报,御史台便可以直接弹劾你,崔使君,这可比si通南唐的罪名更对你不利啊”
崔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道:“这是卑职一时考虑不周。”
不过崔宁心中也暗暗打鼓,李庆安把这件事告诉他做什么,这应该是他扳倒自己的最好机会啊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是不是感觉到很奇怪,我怎么不抓住机会弹劾你,反而在提醒你,是吧”
“卑职不敢。”
“这没什么,本来我这次来岐州就是准备来拿你问罪,我要问你的罪其实很容易,我只要命你三天之内向汉中送十万石粮食,如果你办不到,我就以延误军机之罪拿你下狱,甚至处斩你,你相信吗?”
崔宁后背一阵阵发冷,他这才明白,李庆安让岐州支援汉中后勤的真正用意了,就是要以延误军机之罪办他,他根本就逃不过,一旦他下狱,或者被处斩,崔家宗族必将一片大乱,那时崔平接手崔家,李庆安就完成了他对崔家的控制。
他心中有些惊恐,低下头默然不语,李庆安又道:“这确实是我的计划,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卑职不知”
“很简单,扳倒一个崔家族长确实很简单,但想得到一个良臣却并不容易。”
说到这,李庆安微微一叹道:“崔使君,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一个庸才、贪臣。”
崔宁鼻子猛地一呛,一股辛辣让他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他心中充满了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半晌,他低声道:“殿下,崔家并没有反对你的意思。”
李庆安背着手慢慢地走着,他没有说话,他在等崔宁继续说下去,崔宁又道:“我们也知道裴遵庆的咄咄逼人,但崔家认为他的态度并不代表裴家,裴遵庆可以狂妄自大,但崔家不能,如果崔平发生了和裴遵庆的权斗,崔家不会反对,但也不会支持,同样的道理,崔平也不代表崔家。”
崔宁说得非常含蓄,意外之意就是告诉李庆安,裴遵庆的狂妄的挑衅并不是裴家的本意,作为几百年的世家,裴家不会做这么浅薄的事,那只是裴遵庆本人的狂妄,李庆安只要把裴遵庆干下去,裴家就会恢复正常,同时他也表明了崔家对崔平的态度,崔平不能代表崔家。
李庆安点了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其实我一直想和崔涣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一直找不到机会,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坦白,我也希望崔家能继续保持他的风骨,再做五百年的世家。”
崔宁心中感ji,他听懂了李庆安的意思,这就是他放过了崔家。
“多谢殿下的厚爱,希望殿下知道,崔家坚决支持殿下登基,这是崔家对殿下的承诺。”
李庆安注视着他,良久,他点点头道:“你的话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一个崔家家主对我的承诺,但你也要记住,一旦你的家族背叛了对我的承诺,崔家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
崔宁郑重道:“这个,我明白。”
两人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李庆安笑道:“崔使君,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入政事堂为相?”
崔宁笑了,“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每一个读书人愿望,我怎么会不希望自己入相呢?”
“嗯”
李庆安又继续向前走,在思考着什么,他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崔宁缓缓道:“yin谋诡计我也只是不得已而使之,只是用一时,不能使一世,崔平虽然是我的心腹,但他能力平庸,操节也有亏损,不是我所期盼的中兴之相,我李庆安所思所想,绝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权力yu望,我是希望大唐能从我手上走向中兴,我希望能做中兴之主,但更希望有中兴之相辅佐,我一直在寻找,今天我遇到了使君,也认识了使君,一个肯从官廨田中让出十亩田给普通民众的太守,就凭这一点,我便知道,你就是我所寻找的中兴之相。”
说完,他把手伸给崔宁,眼中带着诚恳和期待,崔宁默默地点了点头,和他紧紧握在一起,尽管唐朝并没有握手之礼,但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握手,永远代表着一种信任,一种忠诚。
.......
金秋十月,不仅是关中获得了大丰收,河北道同样也迎来了春小麦的丰收,麦田里金黄的浪ua随风起伏,粮仓中麦子高堆,河北的粮食丰收无疑给安禄山带来无比的振奋,粮食的丰收只是一方面,更让安禄山欣喜若狂的是,他终于发现了安西军天雷的秘密。
在幽州城外的一处山坳中,这里地势平坦,四周山梁环绕,占地足有百亩,一万五千名燕军在三里外严密护卫,而三千亲卫则簇拥着安禄山站在山坳口前。
安禄山顶盔贯甲,他眼中充满了期待和兴奋,数百步外,十几名道士正在忙碌地进行最后的安置,他们将一支黑黝黝的纸筒状物品放在了一座两丈高的木架上,那纸筒状的物品就完全是李庆安当年在龙驹岛上初次制作大爆竹的翻版,简直一模一样,高五尺,直径足有一尺,用纸层层裹叠,引线足足有五六丈长。
在安禄山旁边,有一名五十多岁的老道士,他一边偷看着安禄山的脸se,一边介绍道:“自从两年前安帅悬赏天雷的配方后,我便一直在考虑这个天雷究竟是什么?而两个月前,我们在炼制丹药时,丹房发生了爆炸,房顶给掀翻了,事后我们查找原因,才发现是用了葛洪老祖的火药配方,因为硝石用量过大,以至于发生了爆炸,我便忽然想到,难道安西军天雷就是火药吗?”
安禄山眉头一皱道:“可是火药我们也试验过,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就向放屁一样,轰地一声什么都没有了。”
“大帅,关键是配方”
老道谄笑道:“以前我们也炼制火药,但并没有什么效果,最多让火势迅猛一点,但两个月前我们一次用料失误,爆炸竟然将丹房掀翻,那时,我才意识到硝在火药中的作用非同寻常,这次我用孙思邈的硫磺伏火法来制作火药,加大了火药中的硝石含量,一定会让大帅满意。”
“那就看看吧”
安禄山还是有点不相信,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问他道:“上次你说想要多少赏赐?”
“不多不多”
老道伸出一个指头,眯眼笑道:“我们一万贯钱的赏赐。”
“一万贯钱”
安禄山重重哼了一声,“这还不多吗?”
老道再要说话,安禄山却一摆手止住了他,“先看看试验吧?若我不满意,你一文钱都休想拿到!”
老道不敢再说话了,揪紧了心,望着他的弟子们,按理他们已经反复试验了两个月,应该问题不大了,可就怕万一,万一失败怎么办?他在心中默默地祷告,“无量天尊,保佑弟子成功,弟子拿到钱,一定给你重塑金身。”
这时,十几名年轻的道士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也准备了引线,不过非常粗糙,道士们都远远地跑开了,只留下一人,他战战兢兢用火把点燃了五丈长的引线,调头便跑,‘呼’地一下,引线便燃烧了近三丈,迅猛无比,却忽然又慢下来,就像熄灭了一样,只微微冒着白烟,这也是道士们最头疼的地方,火药的燃速总是控制不住,时快时慢,有一次燃速太快,还炸死了一名道士。
引线像蜗牛一样慢慢向前爬,安禄山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这时,引线又渐渐加快速度了,烟越来越浓,爬上了木架,这时,所有道士的心都提了起来,甚至有人闭上了眼睛,合掌祈求,他们后半生的富贵就在此一举了。
尽管安禄山对老道十分轻视,但他心中对这次试验也充满了期待,他的亲卫曾奉命去老道的庵里实际考察过一次,据他亲卫说,确实有威力。
这就让安禄山心中充满了期待,这时,眼看火焰要烧到了纸筒,安禄山不由张大了嘴,脚也踮了起来,忽然,只听见‘轰’地一声爆响,声如闷雷,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很多人都不由自主按住了心脏部位,待硝烟散尽,只见两丈高的木架被炸飞了一大半,碎屑四飞,一根木屑子正砸在安禄山的头上。
安禄山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他忽然大笑起来,“好好这就是天雷,我安禄山也有天雷了,从今以后,又何惧安西军?”
他一把抓住老道麻杆似的胳膊,ji动万分道:“你教会我的军队制作天雷,我赏你五万贯钱”
“嗷”地叫了一声,老道竟一下子ji动得晕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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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猎鹰行动
安禄山在看火药试验时带了三千人在场旁观,这三千人都是他的亲卫,但也有区别,其中五百人叫内亲卫,是他的贴身si卫,绝对信得过,睡觉都可以在他身边当守卫,另外的两千五百人叫外亲卫,只能是相对信得过,他出巡时可以护卫在他马车前后,但离他的距离必须在五十步外。
从火药试验场回来,时间便到了中午,睡午觉是安禄山雷打不动的习惯,一般要睡一个半时辰,就算是发现天雷秘密这么重大的事件,也挡不住安禄山睡午觉的yu望,制造火药的场所和挑选火药工匠,这些事情安禄山交给了史思明去做,他自己在回来的路上便在车中鼾声如雷了,马车回到幽州城他的军衙前停下,几十名亲兵用藤cuang将熟睡中的安禄山抬进了府中。
安禄山午睡了,除了他的五百内亲卫须在睡房四周站岗守卫外,其余的外亲兵都各自回军营吃午饭休息去了,安禄山的军规也很严格,士兵每半月才有一天假,夜间严禁出军营,白天没有任务,也不准出营一步,否则将受到军规严惩。
但军官的待遇就稍微好一点,虽然夜间也不准出军营,但白天可以找借口出营,尤其是校尉以上的军官,只要不是战争期间,基本上中午和傍晚都可以出营一个时辰,去喝酒逛青楼之类,只要不惹事出乱子,安禄山一般都会默许。
安禄山的外亲卫回到军营,几名校尉以上的军官便相约出去喝酒了,其中有一个叫陈志明的校尉,他却说肚子痛没有同去,待其他军官走了,陈志明便借口出去找医生买好药出营了。
幽州城也就是今天北京,在唐朝,它曾是安东都护府所在,同时也是范阳节度使的军衙所在地,经过安禄山多年经营,幽州城内变得十分繁华热闹了,尤其优待胡人,大量的胡人涌入了幽州城内,使幽州城内一半都是胡人。
在幽州城城北处有一家药铺,叫妙手回春堂,里面有几个很有实力的坐堂老名医,因此药铺的生意十分兴隆,但实际上这里是李庆安内卫在幽州的据点。
李庆安的内卫是今年刚成立的新组织,其实就是从前的情报机构,但现在扩大化了,他从各地军中抽出一万精锐,和情报机构合并,成立了新内卫,共一万五千人,南霁云兼任名义上的内卫大将军,但实际上是直接向李庆安负责,主事有两人,左将军胡沛云负责情报堂,下属五千人,分布全国各地,其实就是原来的碎叶汉唐会,现在汉唐会已经消失,从前汉唐会分布全国各地的分舵现在都改成了内卫情报分堂。
右将军秦海阳负责内卫军,下属一万人,这一万军可以称得上是李庆安直属各军中的最精锐集合,他们主要是配合情报堂执行各种特殊任务。
而幽州的情报堂属于一级分堂,下辖十几个支堂,分布在河北道各地,有成员四百余人,大多以经商为掩护,三教九流,总部就是妙手回春堂。
妙手回春堂在幽州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是一个家喻户晓的老牌子,很多年前,连安禄山也找他们看过病,而李庆安的崛起也不过七八年的时间,所以无论如何,人们都无法将妙手回春堂和李庆安联系起来。
中午时分,妙手回春堂内人流如织,来看病的人从早上就排成了长队,到中午时分,人非但没有减少,人反而增加了,几名药铺的伙计抬着粥桶和装满馒头的箩筐,开始给排队看病的人发放午饭,每人一碗粥,两个馒头,这是妙手回春堂的规矩,只要来看病的人,到中午时都会管一顿饭,就算有乞丐un入来领饭,他们也不在意,就当是施舍。
校尉陈志明捂着肚子匆匆跑来,他不排队,而是从旁边的小门溜了进去,引来一片骂声。
陈志明进了药铺大堂,给正在招呼病人的张掌柜使了个眼se,张掌柜立刻放下手中之事,带着陈志明向内堂走去,张掌柜名叫张越,今年五十余岁,最早他是汉唐会河北道分堂堂主,现在他是安西军内卫情报堂河北道分堂堂主,张越同时也是隐龙会会员,他只认李庆安是隐龙少主,是实现隐龙大计的希望所在,至于是汉唐会还是内卫,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陈志明也是汉唐会会员,早在十年前他便加入汉唐会了,汉唐会在范阳军中发展得不是很好,由于安禄山重用胡人,排斥汉人,因此军中至今只发展了不到两百名成员,陈志明就是军中汉唐会的首领,不过汉唐会已转为内卫之事极少有人知道,河北道的汉唐会会员中只有少数几个核心人物知道,陈志明也是其中之一。
两人走进了内堂的一间静室内坐下,陈志明便道:“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要立刻禀报长安。”
“什么事情?”
“安禄山也制成天雷了,今天上午在北郊的灵云谷,我亲眼看见了他们试验,威力很大,两丈高的木架被炸得粉碎,安禄山欣喜若狂。”
陈志明又取过一张白纸,在上面简单画了他所见到的天雷草图,交给张越道:“大概就这个模样,我站得远,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张越接过草图,眉头皱成了一团,“怎么会这样?”
他当然知道安禄山研制成功天雷对安西军意味着什么,他又急问道:“是谁研制成功的天雷?”
“是一群道士,听说是来自赵州的一个道观,共有十几个道士,他们已经被安禄山奉为上宾,严密保护起来了,将由史思明组建天雷营,专门制作天雷。”
张越沉思了片刻便道:“这件事我会立即向长安汇报,但希望我们的人能进入天雷营,不管ua多少钱,一定要办到。”
“我知道了,我去取点药,这就回去想办法安排,看需要多少钱我再告诉你。”
陈志明出去了,张越立刻取过了专写情报的绢纸,又从怀中mo出了一本小本子,这就是安西军专用的密码本了,他用细笔,对照着密码本,写下了两份谁也看不懂的情报,等字迹干了,便小心的卷起,分别塞进两只红se的小信筒中,起身快步向后院走去。
后院养了一笼信鸽,幽州城对信鸽控制很严,一般人都不准养,只有得到安禄山的特批,才允许养信鸽,妙手回春堂因为是老字号,又和范阳军的关系很好,由于妙手回春堂买药治病都需要用到信鸽,因此他们得到了安禄山的特批,准许养信鸽。
张越从鸽笼中mo出了两只强壮的信鸽,小心地信筒扣在鸽子tui上,他猛地将信鸽向天上一扔,两只信鸽扑愣愣地展翅高飞,向西方盘旋而去。
......
长安城,此时已是十月初六,李嗣业的安西军在前天返回了咸阳,李庆安给他们的期限是十天,但他们八天便拿下了汉中,包括路上的六天时间,伤亡一千五百余人,但斩杀四千余敌军,生俘两万人。
这次辉煌的战役,李庆安没有封锁消息,还特地命人宣扬,这一战便立刻轰动了长安,很多长安人甚至还不知道驻扎在咸阳的四万安西军去了一趟汉中,八天时间,便拿下了汉中,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但它又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顿时,各种赞誉铺天盖地向安西军和李嗣业飞来,天下第一军,飞将军、无敌神勇军等等。
在李庆安的建议下,政事堂特地颁旨对四万安西军进行重赏,赏钱八十万贯,绢二十万匹,对阵亡将士重甲抚恤,并提拔三十六名有功将领,其中李嗣业封为冠军大将军、上护军、高昌县公,赏绢万匹,赵崇节被封为云麾将军,晋昌县伯、授紫金鱼袋,赏绢三千匹。
李庆安还特地下令,安西军全体将士放假三天,准许他们进长安娱乐,一时间,长安城成为了热闹欢乐的海洋。
这天下午,李庆安照例在城外的军营内处理军务,他刚刚得到消息,由于汉中失守,李亨已经下令从荆州撤军,二十万剑南军已经在撤回巴蜀的途中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李亨会反扑汉中,李庆安很了解李亨,在他没有吞并李瑁之间,他绝不敢两线作战,又对长安宣战。
这些天他已经在考虑对安禄山用兵了,李庆安知道,安禄山造反是历史的必然,就算他把安禄山杀了,他的部将也会接他的班,变成张禄山、史禄山之类,但中唐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了历史走向,不会再出现潼关之败,长安陷落的惨剧,但他并不仅仅满足于此,他是想将安禄山的造反尽量压制在河北道境内,而且要尽量减少普通民众的伤亡,这样,当安禄山之乱被扑灭后,才能使河北道尽快回复,而不会像历史上的安史之乱,成为大唐盛衰的转折。
为此他发动了大移民,尽量将河北道的民众迁移出来,至今已经迁移了四十余万户,虽然还不到河北道户籍的一半,但也已经大大降低了安禄山造反所会造成的损失。
现在已经是十月,到十一月底,黄河就会结冰,那时安禄山的军队对河南道的威胁便会大大加强,因此,李庆安在考虑对河南道增兵。
这时,帐外传来了亲兵的禀报声,“报告,内卫胡将军紧急求见”
胡沛云的紧急求见,必然是大事发生了,他收起公务便令道:“让他进来”
片刻,胡沛云匆匆走进,单膝跪下行一军礼禀报道:“属下有紧急情报要禀报大将军。”
“你起来说话”
胡沛云站起身便道:“属下刚刚接到幽州的紧急情报,安禄山已经研制出了天雷。”
李庆安大吃一惊,“这消息可确切?”
胡沛云点了点头,“应该属实,我们有人亲眼目睹了安禄山的天雷试验。”
说着,他将一份已经翻译过的情报递给了李庆安,李庆安神情凝重地接过了情报,这其实就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安禄山也将使用火药,火药并不是他李庆安发明,早在东晋时期便被炼丹士发明了,只是长期以来,人们都没有想到将它用到军事上,直到唐末才终于被人用到了军事上,他李庆安不过是提前将火药用到了军事上,但这就像开启了一道门一样,无论再怎么严密,也阻拦不了空气的流动,只要安禄山有心了,他迟早会发现安西军的天雷就是火药,事实上安禄山确实有心了,他公开悬赏万贯破解天雷之秘,重赏之下,肯定就会有人提出火药的可能。
李庆安的计划是希望能在安禄山发现火药之前,剿灭他,但人算不如天算,安禄山还是在关键时刻发现了火药的秘密。
李庆安打开情报匆匆浏览了一遍,从情报的描述和炮仗图样中,他立刻判断出,安禄山的火药研制还只是初级阶段,没有两三年的技术积累,他们不可能研制出震天雷这样的超级利器。
他沉思了片刻,便对胡沛云道:“你传令到河北去,命河北分堂的人要不惜一切代价,mo清敌人火药研制的详细情报,尤其那些道士,更要把他们的老底mo清。”
胡沛云明白李庆安的用意,他是想干掉那些道士了,便小心翼翼道:“大将军,我担心道士的配方肯定已经传授给安禄山军方了,杀他们可能无用。”
“不你不懂。”
李庆安冷笑一声道:“其实配方很简单,丹书上都有,关键是对火药的理解和感悟,还有技术积累,我相信这帮道士既然是为了钱,他们就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技术积累和对火药的感悟说出来,这很重要,甚至超过了配方,杀了这些道士至少可以大大延迟安禄山对火药技术的研制。”
“那我这就下令,让河北分堂下手。”
李庆安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他们下手,我会派我的第一猎鹰营去,让河北分堂只要尽快搞到详细的情报便可,另外也要让他们查清,河北境内善于炼丹的道观究竟有多少,这个也很重要,你快去执行我的命令。”
“是卑职遵令。”
胡沛云匆匆走了,这时,李庆安又下令道:“命秦海阳速来见我。”
秦海阳是安西斥候军的头子,现任内卫右将军,执掌一万内卫军,军营在长安以东的灞桥,他接到李庆安的紧急命令,匆匆赶来军营。
他走进大帐,行一军礼道:“末将秦海阳,参见大将军。”
“秦将军,我有个任务给你,事关重大,我希望你亲自跑一趟。”
秦海阳知道,如果李庆安要他亲自出马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任务非同一般了,但毫不犹豫道:“请大将军下令”
李庆安点点头道:“你可率我的第一猎鹰营前往幽州,你的任务就在这封信中。”
李庆安将一封亲笔信递给了秦海阳,秦海阳接过信封收好了,又道:“请大将军赐名”
这是安西军的惯例,任何特殊的军事行动,都会有一个名称,李庆安沉吟了一下,便道:“这次行动,就叫猎鹰行动”
..........
第五百七十三章 猎鹰行动(二)
在幽州城东有一家着名的酒肆,叫北燕酒肆,民间有传言这是安禄山的谋士高尚所开,曾经有十几个契丹胡人喝醉酒后在酒肆中闹事,但很快就被赶来的军队抓走,它有强硬后台的传言已经被证实。
北燕酒肆规模极大,占地足有十亩,前楼后帐,酒楼富丽堂皇,里面又不失精巧雅致,而后院是胡人帐篷,大块烤炙牛羊肉,又有正宗的马奶酒,因此无论汉人、胡人都非常喜欢这家酒肆,它也便成为了幽州城内最有名的酒肆,享有‘住在幽州,吃在北燕’的盛誉。
来北燕酒肆吃一顿饭,便成了很多幽州人、乃至河北人的心愿,这天中午,北燕酒肆内人声鼎沸,食客盈门,在二楼一间靠窗的雅室,坐着两名男子,他们每人身旁还有一名如ua似玉的美娇娘服si。
其中一人似乎有点喝多了,说话也不太顺溜,他低下头摆手拒绝道:“赵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我实在不能再喝了,等会儿晚回去非要被师傅骂死不可。”
这名有点喝多的男子虽然套了一件光鲜的绸缎长衫,但下摆却lu出一截道袍,他名叫除尘子,原本是赵州崇元观的一名道士,半个月前跟随师傅来幽州献火药配方,这群道士因献火药有功,一下子发了大财,不仅衣着用度阔绰,而且也有了凡心,不少人都偷偷去了青楼ji馆。
这个除尘子原来在道观负责敲钟,是所有师兄弟中最没有用的一个,火药配制之类他也碰不上边,只是负责给师兄弟们打杂,拖地洗衣,最多搭建试验用的木房子等等,在师傅眼中也最没有地位,不过他师傅史崇明得了重赏后,也分给了他几百贯钱,这对几年积蓄也不到五百文的除尘子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这笔钱很快使他堕落了,吃喝嫖赌,样样他都去尝试,他原本是一张白纸,现在被沉沦的生活画得一塌糊涂,他最喜欢这家燕赵酒楼,每天中午都要来这里吃饭。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就是他第一次去赌博时认识的赌友,叫赵家驹,据他自称是幽州城内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从小向道,他们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很快便默契成了挚友,一同去赌钱,一同去**,而且这个赵家驹出手阔绰,很多大帐都是他抢着付,否则除尘子手中拿几百贯钱早就ua光了。
这个除尘子是因为打杂和对火药之事一点不知,也从不去火药工场,所以他才比师兄弟们自由得多,除了下午和晚上必须回去干活外,其余时间他师傅基本上不管他,驻守在道士们住处的守军也准他出入,当然,带人进去是绝对不允许的,女人也不行。
事实上,当这群道士将他们手中的配方献出来后,他们在安禄山眼中的价值便大大的贬低了,他们和其他火药匠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每天早上去火药工坊上工,晚上要忙到很晚才回来睡觉,只有他们师傅和几名核心弟子还担任研究火药的重任,被管束得非常严,空有几万贯钱,也不能出门一步。
“出尘,这么说你的师傅和师兄弟们要亥时才能吃到晚饭,这样他们不会饿坏吗?”
“没办法,这段时间他们说非常忙,唉索性就在工场中住下好了,可是安禄山又不肯,说工场夜间不准住人,只得来回奔bo。”
“那早上他们每天天不亮就去上工?不累吗?”
“这个也没法子,安禄山要求一个月内做出三万只纸天雷,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干,听大师兄说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原料,河北道的硫磺硝石都买光了,还派人去青州一带买硫磺,听说硫磺不够。”
“干嘛要去买硫磺,自己开矿不好吗?”
“哪里这么容易,从前听师傅说河北道根本就没有硫磺矿,现在他们又急着要,只好去各地购买了。”
赵家驹点了点头,将他的话一一记住了,他端起酒杯笑道:“来来来我们再喝酒。”
除尘子已经喝得mimi糊糊了,他下午要赶回去给师兄弟们做饭,实在不能再喝,便央求道:“赵兄,饶了我吧我真得回去了,否则惹怒了师傅,下次我就出不来了。”
赵家驹便点点笑道:“好吧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他让伙计结了帐,便扶着醉熏熏的除尘子下楼了,楼下停着他的马车,他将除尘子扶上车,便吩咐道:“去崇阳观”
马车启动,向城外的崇阳观辚辚驶去......
赵家驹望着马车远去,他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了,转身便迅速离开了北燕酒肆。
......
半个时辰后,赵家驹来到了妙手回春堂,妙手回春堂前依旧求医者人满为患,他旁边的一条小巷进去,来到一扇侧门前,拍了拍门,门开了一条缝。
“是我,家驹”
门开了,赵家驹一闪身便进了侧门,侧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内堂的静室里,赵家驹正坐着喝茶,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大掌柜张越快步走了进来。
赵家驹立刻站起身,躬身施礼道:“参见堂主”
“嗯坐下吧”
张越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笑道:“怎么样,今天又有什么收获了?”
赵家驹取出两页整理好的情报,递给了张越笑道:“今天收获还不错,那家伙喝多了酒什么都说了。”
张越接过情报看了一遍,眼睛忽然一亮,硫磺不足,这是个极其重要的情报啊
赵家驹又道:“那帮道士的生活规律我已经完全mo透了,而且听除尘子说,真正掌握火药技术的并不是他师傅,而是他的大师兄忘尘子,他是个炼丹的行家,前几个月一直就是他负责配制、研究火药,这个秘密安禄山好像也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是史崇明掌握了技术。”
“嗯这倒是个关键。”
这时,张越取出一本小册子,将今天的情报详细记录在册子上,他放下笔,又看了看屋角的沙漏,时辰差不多,该出发了,他便收了册子,站起身道:“你还和平常一样,明天继续去接近那个道士,尽可能套取更多的情报,我现在要出去了,你就留在这里,把这些天的所有情报再回忆整理一下,不要有任何遗漏。”
赵家驹连忙站起身道:“卑职遵命”
张越点了点头,便离开妙手回春堂,他带了一个心腹药童,坐上了专门出诊给人看病的马车,向幽州城外驶去。
妙手回春堂的马车有特殊的标识,是一朵白se的莲ua,这个标识在幽州拥有崇高的威望,尽管幽州城盘查得非常严格,但守城的士兵见到这辆画有白莲ua的马车,都会肃然起敬,绝不会上前盘查,马车通过了城门,向东而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广平镇,这是一座紧靠桑干河的小镇,约两三百户人家,这里是去西山的必经之路,往来的商贾不少,由于不算战略要道,安禄山的军队对这里的控制不是很严,只有一队士兵驻扎在这座小镇上。
张越的马车进入了小镇,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客栈叫做西山客栈,其实是个小客栈,最多只能住二三十名客人,由一对老夫妻经营,此时客栈的门口摆着一个客满的牌子,这是很少见到的情况,客栈已经被十几个商人包了下来。
张越刚从马车上下来,客栈里立刻走出两名打扮成商人模样的大汉,其中一人上前拱手施礼道:“先生可是妙手回春堂的张掌柜?”
“在下正是,特来给长安的秦老爷看病。”
双方目光一触,皆心领神会,大汉一摆手道:“张掌柜请
张越回头吩咐了小童几句,让他呆在马车里等候,他拎着药箱便进了客栈,客栈内每隔五步便站了一名大汉,个个身高魁伟,目光冷然,会使人忍不住地心生惧意。
张越却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地跟着大汉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小院中,小院门口更是站着两员虎背熊腰的大汉,就仿佛大庙门口的哼哈二将,容貌狰狞。
大汉先进屋禀报了一声,又出来对张越道:“张先生请进吧秦老爷就在屋中等你。”
张越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房间里坐着两人,一人是个青袍文士,而另一人是瘦高个的男子,三十余岁,目光锐利,两臂尤长,手臂的骨节很大,一看便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他便是掌握一万内卫军的右将军秦海阳了,曾经是安西军的斥候头子。
张越前年回碎叶时,曾经见过一次秦海阳,依稀还有点印象,尽管张越的顶头上司是胡沛云,而不是秦海阳,但秦海阳毕竟在内卫比他高一级,说不定将来秦海阳做了内卫大将军,就是他的上司了,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属下张越,参见秦将军。”
秦海阳知道张越也是隐龙会的人,身份特殊,而且这次任务要完全依仗河北情报堂协助,才可能完成,他也连忙站起身回礼道:“张堂主不必客气,请坐吧”
张越坐下,目光却不时瞟向旁边的中年文士,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他想起来了,指着他惊讶万分道:“你...你是严庄。”
中年男子正是李庆安的军师严庄,他当年在幽州时多次去过妙手回春堂,此时他见张越认出了自己,便微微拱手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张掌柜,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张越也听说过,严庄已是李庆安的心腹幕僚,他不敢怠慢,也拱手笑道:“是啊,我们已有八年未见了吧我记得严先生胃不太好,现在如何了?”
“多谢张掌柜惦记,老毛病了,平时注意饮食调养,基本上没事。”
三人寒暄了几句,便渐渐转到了正题上来,张越先问道:“我接到长安消息,说秦将军要率五百精锐前来,不知人都到齐了吗?”
秦海阳久做斥候,他深知在执行重大任务时,对友军一定要坦诚以待,这样才能配合默契,他便点点头,对张越毫不隐瞒地道:“这次我带来第一猎鹰营的五百士兵,我们皆分头前来,昨晚统计,所有士兵都到了,一个不少,现在他们都藏身西山,半个时辰内,可全部赶到。”
张越不由悚然动容,他只知道派来五百精锐,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第一猎鹰营,第一猎鹰营原来叫做安西军第一斥候营,也就是李庆安出身的那个斥候营,那个斥候营堪称是安西军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所有的斥候都是从数十万安西军中精挑细选,每人皆能以一当十,五百人就相当于五千军队的战斗力,从来不轻易集体出战,李庆安竟然把这支军队派来了,足以见他对安禄山火器的重视。
张越的心中也有点沉甸甸的,他感觉到了自己肩负的重任,他默默点了点头,取出一本册子交给了秦海阳,道:“这是我们半个月来收集的全部情报,请秦将军和严先生过目。”
秦海阳接过这本厚厚的册子翻了翻,还没有看内容,便忍不住暗暗赞叹,册子的内容非常有条理,也非常详尽,比如那十几名道士的情况,住宿、生活起居规律,包括他们姓名、能力、相貌以及他们对火药的掌握程度,都一一记录,还有火药工场的位置,仓库数量,工匠人数,驻兵人数等等,都详细记录了,一直价值很高的情报,他都用红se笔来写,让人一目了然。
秦海阳把小册子递给了严庄,对张越一竖大拇指赞道:“很好,非常好,非常细致,这次行动成功后,我们功劳对半。”
张越心中有些得意,据说这秦海阳很少赞扬别人,喜欢挑刺,今天得他的赞叹,说明自己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他连忙谦虚道:“秦将军过奖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属下当然要把它做好。”
这时,旁边的严庄忽然问道:“安禄山现在是硫磺不足吗?”
“正是,河北不产硫磺,各州县的硫磺都已被他收刮一空,据说还是不够,他们已经派人到河北道以外的地方去采购了。”
严庄对秦海阳对望一眼,这倒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要禀报李庆安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阻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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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猎鹰行动(三)
崇阳观是紧靠幽州北men的一座道观,位于宽阔的官道旁,四周林木茂盛,一条潺潺的xi河绕观而过,四周除了崇阳观外,还有几十户民宅,在不远处官道旁又有一座茶棚,巨大的棚架支撑着,下面摆放着十几张桌椅。
十月深秋时节,天亮更晚了,此时五更未到,夜se依然黑沉沉的,四周一片漆黑,官道上看不见一个往来人影,只有茶棚下的桌子上躺着几个酣睡的路上,看样子都是商人,桌下放着他们的行李,这些是错过的宿头,等待城men开启的行脚商人,几乎每天都有。
茶棚旁的xi屋也已经开men了,屋内闪动着微弱的灯光,有人影在忙碌着,这是开茶棚的孙老头在准备一早的茶饭。
孙老头约五十余岁,长年的辛劳使他的后背有些佝偻,他在这里卖茶卖饭已经二十几年了,往来的客商他见多识广,不过今天这几个商人却让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他的目光不时偷偷地向外面瞟去。
这几个商人都很年轻,身材魁梧高大,这个倒没什么,燕赵多壮士,河北道的男人大多身材高大,只是这几今年轻商人却有点与众不同,孙老头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不过一个细节他却注意到了,比如这五个商人睡觉之时,姿势居然是一模一样,看似有趣,但孙老头却感到后背一阵发冷。
“老头,要我帮忙吗?”
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别老头只觉头皮都要炸开了,他一回头,只见一个男子似笑非笑站在他身后,孙老头就像夜里见到鬼一样,tui一软,眼看要坐到在地。
那男子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了他”目光冷冷地盯着他,“老头,你怕什么?”
别老头牙齿打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忽然翻身跪倒,砰砰磕头,“饶命!饶命!”
男子眼中的冷意消失了,他呵呵笑着扶起孙老头,“我只是一个商人,又不会杀你谋财害命,你怕什么?”
孙老头见他笑得和善”心中的惊惧之心渐渐消退,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我以为你们是强盗,真吓死我了。”
那男子笑了笑,找了一把xi胡凳坐了下来,道:“你叫孙礼吧!”
孙老头吓了一大跳”他这个名字很多年没用了,甚至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这个商人怎么会知道?他呆呆地望着他,“你、你怎知道。”
男子笑着点点头,继续道:“你是西南十里外的孙庄人,儿子早亡,媳fu也改嫁了”现在就和老伴还有你七岁的孙子相依为命,对吧!”
孙老头的眼睛瞪大了,lu出一丝恐惧之se,他们究竟是谁,调查自己做什么?
“你们要做什么?”
男子的笑容依然很亲切,但他说出的话却像一声惊雷”将别老头惊呆了。
“你的到子阿宝现在在我们手中!”
别老头的别子是孙家唯一的香烟子嗣,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生命的一切,一向懦弱的削老头疯了一般,喉咙像野兽般干嗷一声”向男子扑来,“你们还我孙子!”
男子却不起身,手轻轻一拨”便将别老头掀翻在地上,他冷笑道:“你急什么”我们又没杀你孙子,他好好的。”
这句话让绝望中的孙老头忽然一下子清醒了,他跪着爬到孙老头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哀哭道:“老爷,你要什么可以,我把这铺子给你也行,只求你们饶我孙子一命。”
男子看了他一眼,又笑道:“我要你铺子做什么,不过呢!我有一个xi兄弟,想给你当几天伙计,你看怎么样?”
孙老头不哭了,他愣愣地看着男子,他听不懂,男子也知道他不懂,道:“就这么简单,假如你听话,我们不但不会为难你,事后把别”子还给你,还会赏你一百贯钱,可如果你不听话,出去lun说,那第一次我把你别子的鼻子给你,第二次我给你两只眼睛,第三次我把他人头给你,你懂吗?”
孙老头心惊胆战,心中害怕之极,他只管拼命点头,“我懂!我懂!”
“好!”男子一招手,从外面进来一今年轻的xi伙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脸憨厚老实,一看就是让人喜欢那种。
“他叫孙xi明,是你的侄子,刚从德州来投靠你,你有个弟弟不就在德州老家吗?”
xi伙子乖巧地给削老头跪下磕了个头,用一口纯正的德州口音道:“xi明给伯父磕头!”
这时孙老头渐渐有些明白了,他们是要借用自己铺子做什么事情,并不是针对自己,他心中虽然害怕,但却放心了大半,他知道只要自己配合他们,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唯一还有点担心的就是对方事后杀人灭口,他颤抖着声音道:“我一定照办,事情完结后,我马上返回德州老家……,男子见削老头很识相,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外面忽然有人低声道:“他们出来了!”
男子目光一瞥,远远的只见崇阳观的大men开了,两辆马车驶出,周围还有数十名骑兵护卫,他便问孙老头道:“他们每天都要在你这里吃早饭吗?”
别老头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针对这伙道士来的,他连忙道:“我每天都要给他们蒸一锅素缦头带走,但不一定坐下吃饭,他们好像五更一刻就要点名,来得及就坐下喝碗汤,来不及就直接拿着馊头走了。
男子点点头,他听马车车轮声已渐渐驶近了,便低声对孙老头道:“你就和平常一样地招待他们。”
他又给年轻的xi伙子使了个眼se,便开了后men,一闪身离去了,大棚内的客人只剩下了两个,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孙老头就感觉自己放佛做了一场梦一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但眼前的“侄子,却是〖真〗实的存在,满脸憨厚的嘿嘿直笑”就像个傻子一样,别老头暗暗叹息一声,他哪里是傻子,分明就是催命xi鬼,别老头想到孙子还在他们手上,只得强打jing神,他取出一个袋子,指了指锅里的馊头,道:“xi明啊!帮我把馊头放进袋子里,等会儿给那群道爷。”
“好嘞!”
孙xi明动作麻利,接过袋子便去取馊头了”这时,外面马车停下,有人在喊道:“孙老头,我们的馊头呢?”
“来了!来了!”
别老头跑出屋子,只见官道边停着两辆马车”里面坐满了人,旁边的五六十名骑兵手执长矛,护卫在马车旁,茶棚边上站着一名三十余岁的道士,是他们的大师兄忘尘子。
别老头出来笑道:“深秋夜寒,道革们要不要喝碗热汤再走?”
“明天吧!今天有点出men晚了。”
这时,孙xi明跑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竹篾袋,袋子的缝隙里有腾腾热气冒出,大伯,给!”
孙老头接过馊头,递给忘尘子笑道:“这是你们的馊头,趁热吃吧!”
“多谢!”
忘尘子接过馊头望了一眼孙xi明道:“他是谁?”
“呵呵!他是我侄子,我这里一人忙不过来,就写信让他来帮忙。”
“嗯!你侄子长得好壮实,人也老实,孙老头你可有帮手了。”
“那是!那是!”
这群道士只是一群普通人,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压根就没有什么警惕意识便丝毫没有把削xi明放在心上,而那些士兵的职责并不是保护道士的安全而是怕他们跑了,所以才看管住他们,所以对茶棚又多了一个伙计也根本不以为意,忘尘子上了马车,马车启动,沿着向北面而去。
孙xi明望着他们马车离去,他不由摇了摇头,对付这帮道士太容易了,他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他们,只是将军有更大的计划,他不敢lun来,他和两名吃饭的商人ji换了一个眼se,商人点点头,两人牵过马,翻身上马,远远地跟着马车去了。
平安镇西山客栈,至少秦海阳和张越谈过话,他们又先后见了三次面,这次行动的脉络也渐渐半晰起来,一个正远方案和两个备远方案也都先后敲定了,各个细节也一一落实,现在他们就等待行动的时机天刚刚擦黑,严庄从幽州城回来了,这次严庄来幽州,并不完全是为了安禄山的火y一事,而且为了联系几名他从前的挚友,比如安禄山的屯田使马浚,他原本是安禄山军中主管财权的幕僚,是严庄一手提拔的心腹,但严庄离开安禄山后,高尚主管了安禄山的内政,掌了大权,马浚便开始受到高尚大力排挤,境遇越来越差,现在连屯田使都快保不住了,他曾在去年写信给严庄,信中隐隐有投靠严庄之意,所以这次严庄亲自来幽州,就是为了拉拢像马浚这样的旧人,除了马浚之外,还有几名官员,都是严庄从前一手提拔的旧人,现在的境遇大多不如意。
严庄进了客栈,见秦海阳正在问客栈掌柜什么事,便上前道:“出了什么事?”
秦海阳把掌柜打发走了,这才对严庄道:“出了一个xi漏dng,刚才客栈掌柜告诉我,下午一个采y人无意中发现了藏在深山中的弟兄们,回来后在酒肆里说起这件事,xi镇已经传开了。”
严庄一惊,连忙问道:“那xi镇驻军知道了吗?”
“现在还不大清楚,不过xi镇不大,我担心很可能会有人告诉驻军,刚才我已经派几个兄弟去路上拦截了,若有报信士兵,一概截杀。”
严庄沉思了片刻,按照他们的第一方案,将在明天晚上发动计划但情况发生意外,他们可能需要采用备远方案了。
“秦将军想采用第二方案吗?”
秦海阳点点头,“我们不能有丝毫侥幸,任何一点大意就会致命,会让我们的行动失败,我已决定今晚就开始行动,事后我们会火速撤出幽州,将顾不上先生,为了保证安全,先生请立即离开幽州!”
“那好,我现在就去易州。”
平安镇的驻兵不多,只有一百人,由一名旅帅率领,驻扎在xi镇最东面的一座大院子里,平时没什么事,士兵们也不会出来巡逻,只是每隔三天会例行公事般去西山道走一圈,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院子里,赌博、喝酒,胆子大的偶尔会偷偷溜出来找女人。
但今天晚上气氛有些紧张,这支驻军已经听到了一点风传,说西山内有军队,尽管只是传闻,但还是让军队的旅帅紧张起来。
旅帅是一名突厥人,叫扎鲁ua,东突厥灭亡前后,大量的胡人部落南附大唐,大唐的当权者并没有采取将他们融入大唐的政策,而是让他们住在边境,保留自己的习俗和部落,让他们成为大唐的藩篱,当大唐强盛时,这种民族政策并没有问题,可当大唐走向衰落或者内lun时,这些胡人必生异心,趁机进攻中原,安史之lun和唐末的五代十国便由此而来。
安禄山本身是胡人,当他心生反叛之意后,他便开始大量重用胡人,不仅中高层将领,甚至不少底层军官也开始任用胡人,这个旅帅扎鲁ua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不懂汉语,他得到的消息也实际情况相差甚远,他得到的消息是,西山内有盗匪出没,正是“盗匪,两个字使他的警惕没有达到最高级别,防患西山的盗匪也是他的职责之一,没有向安禄山禀报的必要,只要盗匪不犯案,最多向当地官府提醒一声。
尽管如此,生性谨慎的这个突厥人旅帅还是有点紧张,他下令士兵们不得单独外出,全部都呆在大院里。
大院里人声鼎沸,一间屋子里灯火通明,数十名士兵正聚在一起赌博,他们的旅帅紧张,但士兵们却不放在心上,几个盗匪影响不了他们的心情,喝酒赌博,一概照旧。
但就在此时,大院周围黑影簇动,五百猎鹰营勇士已将驻兵大院团团包围,他们行动迅捷,声音轻微,没有惊动四周的住民。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到秦海阳面前,低声禀报道:“弟兄们已经搜查结束,没有士兵在外面,全部都在营房内。”
秦海阳点了点头,遂下令道:“动手!”
五百士兵兵分两路,一路包围了大院,而另一路约两百人从后面翻上了屋顶,他们快若狸猫,轻似鸿m,屋内的士兵没有半点知觉,他们依旧在吵嚷赌博,丝毫没有意识到死亡已经来临。
无意中,一名赢钱的士兵得意地仰头大笑,却一下子看见了屋顶有无数支黑dngdng的箭弩,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极度的恐惧,不等他喊出声来,只听一阵弩机的咔嚓声,一百支毒箭同时se出,在屋内赌博的六十四人一起中箭,个个se中了头部,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六十四人同时毙命。
隔壁的突厥人旅帅听到了惨叫声,他奔出了屋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弩箭呼啸而至,一箭se穿了他的头颅。
战斗在一瞬间开始,又在一瞬间结束,院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五百猎鹰营士兵们迅速将百具尸体抬出军营,埋在军营后的一片密林中,军营内血迹洗净,东西收拾整齐,连武器也带走了,就仿佛全军外出的样子,还在院子大men上挂了一个木牌,上写:,进山剿匪,不日归来”
五百士兵在整理完这一切后,纷纷翻身上马,在黑夜中出发了,向幽州城以北迅疾而去。
第五百七十五章 猎鹰行动(完)
长夜漫漫过去,还差一刻钟就要到五更了,崇阳观外的茶棚和平常一样开始忙碌起来,这几天孙老头得了一个侄儿,虽然这个侄儿憨厚的笑容让孙老头心惊胆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侄儿的到来确实给他帮了很大的忙,很多事情都帮他做得妥妥帖帖,辛劳了二十几年的孙老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轻松。
另外孙小明也给他带来不少客人,这个孙小明尤其会熬一种骨头躺,美味扑鼻,还有客人专门从城里跑来喝他新推出的孙氏骨头汤。
要不是孙子还在他们手上,他真想和这个侄儿好好学一学,学会怎么熬这种美味骨头汤,将来他可以把生意做大,可一想到他要马上要逃离幽州,他的心又变得沉甸甸了。
外面月朗星稀,洒了一地的银se月光,夜se中很安静,还和平常一样,十几个客商躺在他的茶棚下睡觉,孙老头却知道,这十几个客商其实和他的侄儿是一路人,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小屋里灯光微弱,馒头已经蒸好了,灶头上正咕嘟咕嘟地熬着一大锅骨头汤,今天的骨头汤异常美味,香气弥漫在小屋内,让孙老头都有点忍不住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见孙小明在院子里扫地,他便慢慢走上前,取了一个碗,揭开锅盖,顿时一股浓郁的喷香扑面而来,孙老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尝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他养的一条黑狗也馋得不行,绕着他的脚拼命蹭,口中呜咽着央求,孙老头舀了一碗骨头汤,对黑狗笑道:“让我先尝尝,等会儿给你也喝一点。”
骨头汤很烫,他吹了吹,正要喝,忽然伸出一只手,‘啪’地一下将他汤碗拍掉了,碗掉地上摔得粉碎,孙老头惊得一回头,只见孙小明一手拿着扫帚,正狠狠地盯着他。
孙老头脸臊得通红,有一种做贼被抓住的感觉,他的老脸挂不住了,便呐呐道:“这是我的店,我喝一口汤都不行吗?”
话刚说完,忽然听见一声哀鸣,他低下头,吓了一大跳,只见他的黑狗趴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经不行了。
孙老头看了看汤锅,眼中lu出了恐惧之se,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孙小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了他,道:“这是我的骨头汤秘笈,你收下吧以后想喝了可以自己熬。”
孙老头默默接过纸条,把它收好了,又把黑狗的尸体抱起道:“我去把它埋了,很快就回,他们马上就该来了。”
孙老头拿起一把锄头,推开后门出去了,孙小明叹了口气,弯腰将地上的碗收了起来,又到院子里扫地去了。
又过了片刻,崇阳观的门终于开了,十几名道士的马车从道观内驶出,向这边快速驶来,睡在院子的十几名客商一跃而起,手中拿着包裹,向黑暗中奔去,茶棚中不再有一人。
马车在官道上停了下来,孙小明看了看天se,时间还早,他心中便有了底,这帮道士一定会来喝汤。
自从他熬了骨头汤后,这帮狗肉道士几乎天天早起,都要喝上一碗汤再走,今天也不会有例外。
“好香啊”
道士们纷纷下了马车,快步走上来,师傅史崇明笑道:“今天的汤好像格外香,我都快忍不住了。”
“史道爷请坐,各位道兄请坐,我马上给大家上汤。”
孙小明快步向屋里走去,给孙老头使了个眼se,孙老头立刻上去招呼士兵,“各位军爷,大家也来喝一碗汤吧暖暖身子。”
这些士兵面无表情,就像石头人一样冷冷地看着孙老头,孙老头讨了个没趣,只得回来喊道:“小明,给道爷们准备就行了,军爷们不吃。”
“我知道了”
片刻,孙小明端出一个大盘,里面放了十几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和几盘素馒头。
孙老头的tui开始战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我来...帮忙”
他上前要去接盘子,孙小明却道:“大伯,你去后面找找小黑,不知跑哪里去了?我怀疑它偷了骨头。”
“哦”
孙老头一瘸一拐向屋里走去,此时他的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又是感ji,他进屋便直奔后门而去,一头钻进了野地里,撒tui就跑......
道士们没有任何提防,他们聚在两张桌子前,香甜地喝汤吃馒头,不时啧啧赞扬骨头汤熬得好,一些性急的,咕嘟咕嘟便喝了个底朝天,孙小明见所有人都喝了汤,他开始向旁边移步,渐渐地走到角落里,这里有一口破钟,孙小明拾起钟槌,猛地一敲,只听‘当’地一声巨响,所有的人、包括官道上的士兵都一起惊诧地向他看来,就在这一瞬间,只听一片惨叫声,官道上的五十余名士兵纷纷中箭倒地,只在一瞬间,马匹上再没有一个人,黑暗中,大群安西士兵向这边奔来。
孙小明慢慢回到了院子里,道士们都已经倒在地上,几乎都气绝身亡,地上都是摔碎的碗碟,孙小明走到大师兄忘尘子面前,见他似乎还没有死透,便抽出匕首又在他心脏部位狠狠地补了两刀,忘尘子tui一蹬,再也不动了。
孙小明目光一扫,对一个角落招招手道:“孙老头,你出来吧”
只见,黑暗中孙老头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他望着一地的道士尸体,吓得跪倒在地,捂着头趴在地上哀叫道:“我的天啊”
这时,数十名士兵冲了上来,开始剥道士的衣服,最早那名和孙老头谈话的男子快步上前,给孙小明单膝跪下施礼道:“回禀季将军,五十四名骑兵全部干掉,无一活口。”
孙小明的真名叫季胜,他其实是第一猎鹰营的首领,由于第一猎鹰营地位特殊,从里面出去的斥候几乎都要出任校尉,所以季胜的军职已经是中郎将了,他已经二十八岁,只不过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娃娃脸,让人误以为他才十六七岁。
季胜点点头,他走到一脸惶恐的孙老头面前,蹲了下来,他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一只袋子,递给孙老头道:“这是三百枚安西银元,你现在赶去潞县,东城城门口有一家悦来客栈,你的老伴和孙子就住在那里,然后你们赶紧离开河北道,去江淮一带去,去那里好好地卖骨头汤,希望他们将来有再见之日。”
孙老头感动得呜咽起来,季胜扶起他道:“快去吧这里不安全。”
孙老头点点头,从店旁解开他的小毛驴,便匆匆上路了,季胜一直目送他走远,这时,那男子上前道:“将军,我总觉得杀了他更干净。”
季胜淡淡道:“该杀的,一个不留,不该杀的,一个不杀。”
他一摆手,“出发”
士兵们已经迅速收拾好了尸体,十几人穿了道袍,化妆成道士的模样,另外五十余人穿上了安禄山士兵的盔甲,马车再次启动,向北边疾驰而去。
........
安禄山的火药工场位于北郊的灵云谷,也就是上次试验火药的山谷,山谷内已经修起了两座巨大的仓库和十几栋白se的木房子,除了十几名道士外,还有三百名专门找来的火药工匠,他们在这里配制火药,再做成纸天雷,经过近二十天辛劳,已经做出了两万只纸天雷。
至于继续研制新火药的人也有,就是那个大师兄忘尘子和他的师傅史崇明,两人皆已经死在小客栈内了。
十几名道士住在十里外的崇阳观,而三百名工匠则住在旁边的军营中,由于晚上不能加班干活,因此工场也有留人的必要,所有人在天黑后都要离开工场,由士兵清场,不准一个在工场内逗留。
火药工场守卫非常严格,有山谷左边三里外便有一个大军营,共有一万驻兵,只要工场出事,军队片刻便可以赶到,但驻守工场内的军队却只有五百人,都是安禄山的心腹,这也是怕火药的秘密泄lu,这五百人的任务主要是为了看管工匠和保卫仓库。
此时正是五更时分,山谷前挤满了前来出工的工匠,山谷口原本宽二十丈,为了控制人流,现在用巨石堆垒,只剩下一个两丈宽的口子,插满几十把火把,光火通明,亮如白昼,两百余名士兵全副武装守在门口,每一个工匠进出都要仔细搜身,一个一个放入,进度非常慢,不过也不着急,工场内不能见半点火,进去也是一片漆黑,要等天亮后才能干活,每天光是三百人进出搜身就要各耗上一个时辰。
五更时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这时远方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声,没有人好奇,谁都知道,是那帮乌鸦道士来了,现在正好是五更,他们每天都是准点到来,绝不会提前。
马车和护卫的骑兵向大门口疾速驶来,速度非常快,这有点奇怪了,这样快的速度很可能会停车不及,撞到人的。
站在门口的校尉见马车的速度太快,不由眉头一皱,催马上前去大喊:“放慢速度”
马车停下来了,只见十几名道士跳下马车,un进了人群之中,校尉刚要调头,却忽然听见远处大喊:“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通往火药工场是一条从官道上分出的岔道,官道在五里外,在那里还有一道哨卡,主要是防止路人误入到工场这边来,有三十名士兵看守,此时三十名士兵已经全部倒地毙命,而就在马车刚刚过去没有多久,两名巡哨官到来了,他们在旁边的沟壑中发现了哨兵的尸体,便知道大事不妙,立刻向这边追来。
就在校尉听见喊声的一刹那,他也发现了异常,马车里坐的是道士没有错,但他们的护卫却似乎多了,平时都是五十几人,怎么今天似乎有点变多了。
就在他一愣神之际,一支狼牙毒箭迎面射来,快若闪电,不等他反应过来,狼牙毒箭一箭射中了他的咽喉,校尉闷哼一声,捂住脖子翻身落马,季胜冷冷地收了弓,一挥手。
箭如雨至,八十余支箭向守门的士兵呼啸而去,突来的打击令守门士兵措手不及,纷纷中箭倒地,猎鹰营士兵箭法极准,用的又是毒箭,顷刻间,两轮箭射出,两百名士兵便被射死了一百二十余人,安西军纵马冲上,箭如雨发,射杀四散奔逃的士兵。
工场门口一片大乱,但屠杀才刚刚开始,十几名道士手执利刃,在三百名工匠中开始了疯狂地屠杀,他们是安西军最精锐的士兵,个个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他们配合默契,堵住逃跑之路,就像十几头噬人的猛虎,利刃翻飞,割断喉咙,刺入心脏,皆是一刀毙命,所过之处,尸横遍地,一片狼藉,惨叫声响彻一片。
就在大门血腥屠杀之极,季胜率领二十几名骑兵冲进了工场,他们携带有有火油,将火油泼上木房子,纵火焚烧,大火顿时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山岗上的哨塔被惊动了,三注烽火在夜空中熊熊燃起,向幽州示警,三里外的大营也被惊动了,刺耳的报警钟声‘当当’地响彻了夜空,数千安禄山的燕军从大营内杀出,向工场疾奔而去.....
这支负责保卫火药的工场的万人军队也是安禄山的精锐部队,所谓精锐,不仅是战场上能打仗,也表现在平时的训练素质和临战反应上,用今天的时间计算,从报警声响起到第一队士兵冲出大营,间隔不会超过三分钟,这也是安禄山对火药工场的重视,不仅有万人军队驻扎,而且还有烽火台,可以直接向幽州大营求援。
李庆安也知道安禄山会严防火药的生产制造,因此他派出了安西最精锐的第一猎鹰营,虽然他们只有五百人,但他们却能迎战五千人的军队。
在距离火药工场还有两里的半路,秦海阳率领四百名猎鹰营士兵已经严阵以待了,他们全部换成了猎鹰营的明光铠甲,横刀盾牌,每个人都手执特殊的箭匣弩,箭匣弩古已有之,在箭匣中装上十支箭,可以连续射击,甚至一发多箭,安西工匠设计的这种供特种军使用的箭匣弩,原理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关键是做工质量十分精良,匣装二十支箭,可以一发双箭,‘发机若雷电,一发连双箭’,可以完全保证二十支箭都能流畅地射出,有效杀伤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能射透唐军的明光铠。
而且他们的横刀和盾牌乃至铠甲都是用大马士革镔铁打造,代价十分高昂,甚至他们的战马都是最精良的阿拉伯战马,有精良的装备加上凶猛强悍的士兵,这五百人的军队便可号称天下第一营。
夜se深沉,惨白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四百名深入幽州腹地的士兵,异常冷静地望着如浪潮般汹涌而来的军队,每个人的眼中都lu出了野兽般残忍的目光。
死亡对于他们不可怕,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但是荣耀才是他们生命中的全部,他们甘愿用鲜血去捍卫安西第一斥候的荣誉。
“准备”
四百支箭匣弩刷地一起抬起,八寸长的毒箭在清冷的月光下闪动着幽幽的绿光,敌军疯狂而至,已经进入了一百五十步的杀伤射程。
“射”
秦海阳一声令下,八百支破空而出,像一群归巢的蜂群,冰凉的箭矢划过夜空,呈抛物线向狂奔而至的燕军扑去。
顿时大片士兵群翻乱跌倒,死伤一大片,冲最前面的数百余名骑兵更是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
“再射”又是一片箭云腾空飞出,射向敌军.....
秦海阳的命令十分短促,四百名士兵的动作整齐划一,上弦、瞄准、扳机,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如水,没有半点滞碍,箭云一片一片射出,他们边射边退,双tui控马,阵脚整齐,始终和燕军保持百步距离,短短的片刻时间内,他们已经射出了九轮,七千二百支毒箭,二百步内,燕军尸体堆积累累,阵亡已经超过了三千五百人,剧毒箭没有什么受伤之说,见血毙命。
惨烈的阵亡和强烈的恐惧使燕军停止了冲锋,六千燕军站在两百步外,列阵和四百安西骑兵对峙,一千五百名弩军站在最前,半跪在地上,等待着射击的命令,他们相距两百步,燕军的弩箭在这个距离内对四百安西士兵形成不了威胁。
但没有人再敢向前冲了,连他们的主将李克忠也不幸阵亡,谁都明白,向前冲就意味着死亡,战场上十分安静,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每名燕军将士的眼中都闪烁着恐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军队,四百人就仿佛四千人的弩阵,他们竟然能将箭弩的威力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就在这时,火光冲天的火药工场中忽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是存放纸天雷的仓库爆炸了,两万枚纸天雷爆炸了,山谷内,赤亮的火焰冲上天空三十丈高,随之形成了巨大了蘑菇云,它所引发的强烈气浪将山谷内的一切都夷为平地,甚至山顶上熊熊燃烧着烽火的哨塔也消失了,所有的树木都被一扫而断。
所有的燕军都被惊呆了,大多数人都吓得跪倒在地,惊恐万分地捂住耳朵嘶声大喊,宣泄他们心脏难以承受的万分恐惧和压力,他们的心脏都仿佛迸裂了.....
但四百安西骑兵却纹丝不动,他们就像石雕一样,端着已换好箭匣的弩弓,冷冷地对准两百步外的燕军,巨大的爆炸根本影响不了他们坚硬如铁的意志。
秦海阳却回头望去,他眼中充满了担忧,黑暗中,只见百名骑兵飞驰而至,季胜高声禀报道:“禀报秦将军,所有任务圆满完成,我军未伤一人。”
在爆炸对燕军的冲击尚未消失之时,秦海阳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五百骑兵纵马向西方疾奔而去,他们就像一群在月中飞行的幽灵那样一闪而过,瞬间便消失在西方。
战场上,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六千余名失魂落魄的士兵。
在十几里外的官道上,孙老头被爆炸声吓得从毛驴上跌下来,万分恐惧地望着巨大的蘑菇型黑烟和天空上诡异的暗红se云彩,他感觉yin曹地府的大门是不是被那群人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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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略有些夸张,但这是小说,小说允许艺术的夸张,今天一万字更新,这已经是连续三天近九千字的更新了,或许情节有些不满意,但老高的态度却很好,难道读者大人们不奖励一下老高勤奋认真的态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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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周一了,老高还想要几张推荐票,至少能在历史推荐榜上有一席之地,争个面子,拜托大家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将帅异心
灵云谷火y仓库的爆炸,在数十里外便看见其火焰,其爆炸声更是百里可闻,俨如地动山摇,整个幽州城都被惊醒了,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数以十万计的人走到大街上,望着巨大的浓烟柱窃窃私语,安禄山几个大营的士兵也纷纷被惊动”他们也走出营房,惊恐地望着壮观的蘑菇云冉冉升起,每个人的心中都被这蘑菇云压得沉甸甸的,不详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安禄山却不是被惊醒,他酣睡深沉,就算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他也难以醒来,他是被亲兵们推醒”听说是火y工场发生爆炸,安禄山连鞋都没有穿便冲出了房间,巨大的蘑菇云使他目瞪口呆,他猛然意识到了这次爆炸对他火y计划的影响。
一直痛彻至骨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安禄山咆哮着,怒发冲冠”他大吼道:“去!速去把史思明给我叫来。”
喊完,他几近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统帅的仪态此刻在他身上dng然无存,他竟咧了咧嘴,干嚎起来……,半个时辰后,全身披挂整齐的史思明被士兵带到了燕王府,史思明是火y武器制造的总负责人,和安禄山被推醒不同,在山岗上的求援烽火燃烧后,他便立刻出兵去援助了,但最后他却晚了一步,他看到的是火y工场的dng然无存,看到是一地尸骸和军心涣散的六千军队,而安西斥候军已经从容离去了。
此时的史思明心情异常复杂,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同时还有一种钦佩,他对安西斥候军异常钦佩,不仅仅是他们仅以四百人的兵力,便竟然能凭借强大的弩阵对抗一万人大军也不仅仅是他们杀敌三千”自身却一兵不损,更垂要是六千军队已遭重创,巨大的爆炸使他们毫无作战的斗志安西斥候军完全可以屠杀这六千人,创造一个五百军击溃一万军的奇迹,但安西斥候军却无声无息的消失,这就是斥候军的素质,绝不越过职责一步”这让史思明敬佩不已,他们就没有这样的斥候军队。
史思明被带到安禄山面前他单膝跪下”抱拳施礼道:“卑职史思明,参见大帅!”
安禄山已被亲兵们扶坐在了帅位上,他显得十分沮丧,但史思明的到来又使他的怒火燃烧起来他蓦地挺直身子,指着史思明大骂道:“泼贼”你还有脸来见我吗?”
“矢帅,卑职无罪!”
一股强烈怒火在安禄山心中升腾了,他恶狠狠地盯着史思明,他竟然敢说自己无罪,他突然抓起帅案上的军印猛地向史思明劈头砸去,“啪”地一声,沉重的军印砸在史思明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混蛋!”安禄山再次咆哮起来,“你再敢说一声你无罪!”
旁边的亲兵连忙上前给史思明包扎,史思明推开他们叹了一。气道:“卑职是有过失,但卑职以为,真正的原因是大帅太过于xi心了。”
“什么!”安禄山快被气糊涂了,竟然是他的责任,他怒极反笑道:“好!好!你说说我哪里xi心了?”
“卑职曾经建议过大帅,一万军驻扎三里外太远,但大帅说可能会有危险这也罢了,但卑职再三强调至少应有三千军驻防在火y工场内但大帅却坚持只派三百亲兵,大帅是怕火y的秘密外泄,但这却成了这次被袭击的最大防守漏dng”大帅,卑职会领罪,但卑职以为,大帅也有责任。”
“我看你是并得不耐烦了!”安禄山盯着史思明,yin森森道:“既然你想死”那我成全你”来人!”
两边行刑手一声答应,这时幕僚高尚赶到了,如果说天下还有一人可以劝说安禄山,那这个人就是高尚,他摸透了安禄山的脾气,他知道安禄山对天雷武器所寄予的希望,突然遭到了安西军斥候的袭击,安禄山怎么可能不怒极攻心,但再怒火高炽,也不能自裁臂膀,他连忙劝安禄山道:“大帅,现在还不是追究史思明责任的时候,安西斥候还在我们幽州,还有天雷怎么办?大帅,先让他这些事办好吧!”安禄山也不至于到杀史思明的地步,他只是拉不下这个面子,高尚给他了一个台阵,他便重重地哼一声道:“好吧!先记下你的狗头”以后再找你一并算帐,滚!”
史思明含恨而退,安禄山这才长叹一声”对高尚道:“先生,这下我可怎么办,好容易得到的火y全部毁了,眼前起兵在即,重*于我啊”
“大帅不用担心,虽然一时失利,但配方我们已经得到了,这就比从前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大帅”我再从头开始就走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安禄山摇摇头道:“原料全部都毁了,硝粉我可以再熬,木炭也不是问题”关键是硫磺,河北本身不产硫磺”河北道各州县的硫磺都被我收刮来了,现在全毁了,让我怎么办?”
“大帅,去别的地方买,大帅不是派人去青州了吗?那再去江淮,去河南道,总之先lng回一批,然后我们再慢慢找硫磺矿。安禄山沉思片刻,确实也只能这样办了”他便点点头道:“我会加派人手去搞矿,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你亲自去做。”
“大帅请吩咐!”安禄山冷笑一声便道:“这次安西五百斥候竟敢深入幽州,而且下手又狠又准,如果他们没有内应,打死我也不信”拜托先生亲自去搜查”一定要把这个内应找出来碎尸万端!”
高尚大喜,这就是安禄山把情报部menji给他了,他连忙躬身道:“属下一定不让殿下失望!”
“先生且慢!”
他刚要走,安禄山却又叫住了他,安禄山咬牙切齿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让李庆安尝尝我的厉害。”
天刚亮后没有多久,幽州城的气氛骤集紧张起来,四扇城men轰隆隆地关上了”任何人不准外出,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大街xi巷奔跑,所有的客栈、酒肆、青楼等娱乐场所都一律关men,士兵一家家进行搜查,凡外来人口一律登记,稍有可疑则立即抓捕。但高尚重点清查的是幽州城内十家准许养鸽子的大户,这是他的切入点”他从时间上进行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幽州建火y工场的情报不会是人送去长安,时间上来不及,那必然是用鸽信送出去,那这十家被批准可以养鸽子的大户,很可能其中一家就是李庆安在幽州的情报据点。
当然,这个据点也可能在外州,先把情报送到外州,再用鸽信送去长安”但高尚认为,以李庆安的霸气,他一定会将河北情报总部设在幽州,那才是他的xing格。
第一个搜查的是北燕马店”这是一家卖马的店铺,是一家突厥人所开,同时也给军方供应战马,他们被安禄山特批养鸽子,用来和北方的分店联络,高尚带人仔细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而且这家店主和史思明的关系很密切,便放过了这家马店。
转脚,高尚便率人来了第二家有资格养鸽子的大户,正是妙手回cun堂。
高尚查到妙手回cun堂时,已是中午时分”店铺外依旧排着长长的病人,伙计们来回奔忙,将一个个病人带进大堂,这时,数百名燕军冲到了妙手回cun堂前,将整个y铺团团围住,病人们惊恐不已,纷纷向两边躲闪。
高尚在十几名士兵的簇拥下,来到了妙手回cun堂前,望着当年裴宽题写的店铺牌匾:,仁心慈肠”妙手回cun”,他点点头便命道:“不要惊扰了y铺,军队未得我的命令不得入内。”妙手回cun堂在幽州数十年”在民众中享有崇高的威望,高尚是读书人,他知道对这种册有高民望的y铺不能过于强硬,但查还是要查”只能用怀柔手段。
想到这,他回头问被两名士兵押着的道士除尘子道:“这个地方你来过吗?”
除尘子因为和火y之事不沾边而没有去火y工场,也由此逃过一劫,但他在逃跑时被安禄山的军队抓住,被高尚临时提审,他便将所有的情报都ji代了,高尚立刻意识到,这个道士可能就是泄密的关键人物,而那个姓赵的大户纨绔子弟,极可能就是安西军在幽州的探子”为了打开这个缺口,他便将除尘子也带在身边。
除尘子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妙手回cun堂,摇摇头道:“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
“带下去!”
这时,一名y铺的执事匆匆跑上来,躬身施礼道:“高使君需要妙手回cun堂做什么?”
高尚在幽州很有名,很多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安禄山的军师”妙手回cun堂的人也不例外,高尚淡淡一笑,拱手道:“奉安帅之命调查,请你家大掌柜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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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河北壮士
在妙手回cun堂的内室里,大掌柜张越正向赵家驹布置下一步的任务,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y房执事飞一般冲进来,紧张道:“大掌柜,高尚带兵来搜查了,y铺已经被士兵团团包围。”
张越大吃一惊,高尚怎么会知道这里,他来不及思索了,立刻取出一把钥匙ji给执事和赵家驹道:“你们二人立刻去销毁所有重要文书,在我房间的内室,将书柜移开,地板下有个红匣子,把里面的两本册子全部销毁,快去”
张越的房间从不准任何人进去,更不用说他的内室了,但形势紧迫,两人没有什么考虑,接过钥匙便向二楼奔去。
张越整了整衣冠,略略平静一下心情,快步向大men走去,此时大men外的军队已经来了近四千士兵,将妙手回cun堂围得水泄不通,这是安禄山听说他的两万枚纸火雷全部毁于一旦,他心中痛苦得滴血,他发誓要抓住李庆安的密探,又添兵十万人在城中大搜查,凡稍微和长安有点关系的人家都要彻底搜查,甚至包括他的官员,一个都不放过。
高尚的搜查自然是安禄山关注的重点,他怕高尚人手不足,又增添了两万军队给他,高尚立刻下令将十户养鸽人家全部包围,不让一个人逃跑,他已经认定了,李庆安的情报站就在这十户人家中。
高尚等了片刻,张越快步走出men了,他老远便拱手笑道:“正在给病人看病,一时走不开,让高使君久等了。”
张越是幽州城声名卓著的人物,连安禄山都要找他看病,高尚不敢轻视,连忙拱手回礼道:“例行公事,给张掌柜添麻烦了,见谅”
“哪里哪里妙手回cun堂自然会全力配合高使君。”
张越见来了数千士兵,他心中也不由暗暗心惊,看来这一次的搜查非同寻常,他心中默默祈祷,他的两名手下尽快将那些绝密资料焚毁,那可是河北道所有据点的资料,一旦被高尚搜到,河北情报堂的根基就全完了,他心中担忧,但脸上不露半点神se,一摆手躬身笑道:“高使君,那就请吧”
高尚来之前命人调查了张越的背景,尽管张越早在二十几年便从碎叶迁移到了河北幽州,但张越毕竟是从碎叶而来,那可是李庆安的老巢,虽然年代不对,李庆安的崛起只是最近十年的事情,但碎叶这个地名让高尚的心中多少生出了一丝警惕。
这个妙手回cun堂他一定要仔细搜查了,他的直觉,这个妙手回cun堂一定有什么问题,他便笑了笑道:“确实是例行公事,没有法子,既然张掌柜不怪,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摆手令道:“搜查”
一千名jing锐的燕军列队冲进了妙手回cun堂,开始彻底搜查起来.......
高尚也走进了y铺,笑道:“张掌柜,我想看看你养的鸽子,方便吗?”
张越的心中有点紧张,他放出去长安的两只鸽子仅回来了一只,但他在官府中登记备案的是十四只鸽子,现在鸽笼只有十三只,必然会引起怀疑,但高尚已经提出了这个要求,他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道:“鸽子在后院,高使君随我来吧”
他带着高尚向后院走去,两人边走边说。
“张掌柜祖籍是碎叶吗?”
张越呵呵笑道:“也不是,我祖籍冀州信都县,调露二年,祖父带我们一家迁往碎叶行医,但朝廷放弃碎叶,碎叶的汉人纷纷东归,我是开元十二年从碎叶回到幽州,将整个妙手回cun堂都迁回来了。”
“哦那为何不祖籍信都,而来幽州呢?”
“这个.....当时是考虑幽州人口多,生意能做起来,而且家母祖籍便是幽州人,幽州也算是我的第二祖籍地。”
“原来如此,张掌柜仁心慈肠,在幽州行医是我们幽州之福,我一向对张掌柜很是敬佩。”
说虽这样说,但高尚心中的警惕却不失一分,目光在四处观察,寻找可疑之处,两人穿过一道men,便来到了后院,远远便听见了鸽子的‘咕咕’叫声。
走近鸽笼,高尚眼睛一亮,他一眼便看出这些都是可以飞越千里的极品飞奴,只只羽m光亮,体态雄壮,妙手回cun堂用这么好信鸽做什么?
他背着手围着鸽笼转了一圈,忽然问道:“张掌柜,怎么只有十四三只鸽子,不是应该有十四只吗?”
张越心中一跳,他果然是有备而来,看来高尚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从信鸽上下手了,他连忙道:“使君有所不知,我店里急需人参,昨天便发了快信去辽城州了,所以正好少一只。”
高尚呵呵一笑,“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尽管心中有些怀疑,但没有证据,他也不好说什么,便笑道:“那好吧等士兵们搜完,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告辞了。”
他背着手走回大堂,这时所有的病人都被赶出y铺了,大堂里站满了y铺的执事和伙计,这时,一名负责搜查的中郎将上前低声禀报道:“已经搜完了,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他声音很xi,但竖着耳朵的张越还是听见了,他心中一颗大石落地,他本来担心用火烧的话,房间里会有烟火味,很容易被闻出来,现在看来赵家驹做得很漂亮,不知他是怎么毁掉了文书?
士兵们陆陆续续回来了,将y铺里的最后几人也带到了大堂上,赵家驹和执事都在其中,张越目视赵家驹,意思是问他是怎么毁掉了文书,赵家驹明白张越的意思,他用手摸了一下肚子,张越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他们吞进肚子里了,那么多文书,真是难为他们了。
“大家站好了,下面是最后一步,然后结束。”
伙计们站成了一排,一名拿着官府的名册在一个个叫名字,“鲁平”
“在”
“韩四郎”
“在”
“张越”
“在”
“赵汝真”
“在”
赵汝真就是赵家驹,家驹是他的xi名,而赵汝真是他的大名,旁边的高尚就格外留心姓赵的人,y铺中姓赵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名医赵恒,这个显然没有什么关系,高尚的目光便落到了赵家驹身上,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岁,皮肤白嫩,而且他的手非常光洁,不像别的伙计那样,双手粗糙泛黄,那是长年和y材打ji道的结果,而这个赵汝真细皮嫩ru,尽管他自称伙计,但他却一点也不像伙计,倒像个纨绔子弟。
高尚的心中开始怀疑起来,他便对一名士兵附耳低语几句,士兵飞快地跑出了,片刻,他像牵一条狗似的,将道士除尘子牵了进来。
赵家驹猛地看见了除尘子,他顿时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将后退一步,躲在一名身材魁梧的伙计身后。
他却不知道,二十步外,高尚正斜眼盯着他,他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变化,任何一个细xi的动作,都逃不过高尚的目光。
此时高尚见赵家驹眼中慌lun,又刻意躲闪,他心中立刻明白了几分,便给身边士兵使了个眼se,两名士兵冲上去。一左一右抓住赵家驹的胳膊,将他硬拖了出来。
“赵家驹”
除尘子一眼认出了他,他大喊起来,“就是他,赵家驹”
这一刻变化如风云突变,大堂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中有的是汉唐会会员,而有的人只是普通的伙计,高尚却得意大笑起来,下令道:“全部抓起来”
士兵们冲上前去抓捕y铺中人,大堂里顿时一片大lun,张越仿佛坠入了深渊,他知道自己已经难以幸免了,但所幸的是河北道的名册已经被毁掉,而这些支堂都是支堂主和他单线联系,现在除了他,再没有人知道各支堂的秘密了。
他见几名士兵向他扑来,便大喊一声,“且慢”
士兵站住了,高尚望着他,冷冷一笑道:“想不到张掌柜竟然是李庆安的密探,想不到啊”
张越也冷冷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他转身对伙计们高声道:“我张越祖孙四代的百年心愿,现在眼看要实现了,大丈夫当做季布,平生无二诺,当为侯嬴,重一言而死,张越不负先祖,死得快哉”
高尚大惊,厉声喝道:“快抓住他”
张越仰天大笑,渐渐地,他的声音消失了,鲜血从他七窍中流出,他重重地仰面倒在地上....
赵家驹目眦皆裂,他悲喊一声:“堂主,是我害了你”
他猛地挣脱士兵的手,一头向大柱撞去,顿时脑浆迸裂,惨死当场。
大堂里寂静无声,士兵将y铺伙计都带走了,高尚慢慢走到张越面前,默默凝视着他,半晌,他向张越尸体躬身施一礼,长叹了一声,“壮哉”
他快步走出大堂,他心中无限感慨,便吩咐亲兵道:“将堂中二人厚葬了,不得怠慢”
他又一指满脸谄笑的道士除尘子道:“将此人砍了,人头祭他二人”
高尚转身便向马车走去。
第五百七十八章 何以为报
齐州祝阿县,一支满载着各种货物的商队缓缓进了县城,这里已经离黄河不远,虽然已是深秋十月,但黄河还没有上冻,在县城内,这样的商队还有很多,大多数都是想和河北道的移民做生意,大量的河北道民众南迁给商人们带来了无限商机,他们要采办粮食,采办日常家用物品,事实上,很多先知先觉的商人们早已经来了,而现在赶来的商人都已是略略晚了一步,此外,也有不少商人打算渡河北上,继续去河北道寻找商机。
xixi的祝阿县内商人云集,随处可见一队队满载货物的商队,客栈住满了,商人们便寻找民房出租,一些敏锐的当地商人事先便租赁了大量路边民宅,然后加价租给外地赶来的商队,大赚了一笔。
这支刚刚进城的商队并不着急,他们在城中有接应者,所有食宿都已安排妥当,他们可以从容进城,商队的规模很大,约由一百多辆马车组成,满载着沉甸甸的货物,货物上皆用油纸和粗麻覆盖,谁也不知道上面装着什么,近百名随车的伙计骑马护卫在车辆两旁,他们个个身材魁梧,动作敏捷,目光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不用说,这支商队就是安禄山派往河南道东部各州采办硫磺的队伍了,但这只是三支队伍中的一支,河南道以东也就是今天的山东半岛,这里有几座xi型的硫磺矿藏,虽然产量不大,但足以供安禄山制造火y。
这支商队在沂州采办了四千余斤硫磺,正在赶回幽州的途中,他们需要渡过黄河北上,祝阿县便是他们三支队伍的汇合中转之地,商队刚进城men,便立刻有十几名接应人员迎了上来,一名男子施礼道:“另外一支队伍也已归来,渡船正在安排之中,不过这两天黄河风lng太大,难以渡河,我们会全力安排,只要渡河条件允许,我们即刻渡河北上,大家请随我们先去休息。”
商人领队听说一时无法渡河,他心中有些担忧,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拱手道:“那就辛苦各位了,请带路吧!”
十几名接应人员带着商队,向数百步外的一座大宅而去........
当商队进城后不久,四名骑马的xi商人也出现在城men处,他们跟随着前面的队伍,不急不缓,这几个人是内卫情报堂河南道分堂的成员,河南道分堂接到了内卫情报总堂的命令,命他们在河南道各州监视购买硫磺的人员,这几名情报人员在沂州便盯住了这支商队,一路跟随他们来到了祝阿县。
这时,他们见对方似乎有接应的人员,而且这里已离黄河不远,对方随时可能渡河,几名情报人员商量了片刻,便分道而行,两人继续监视住商队,另外两人则火速向正在附近的分堂主禀报情况。
........
齐州属于李光弼的势力范围,李光弼率五万大军出兵河南道,在连续击溃了季广琛和许叔翼两支军队后,他的军队人数迅速上升到了十二万人,李庆安又随即向他增兵八万,使他的军队达到了二十万之众。
李光弼随即将军队将分为三个战区,李晟率军五万军驻防齐州一线,大将荔非元礼率军七万驻防徐州一线,他本人则率八万人驻扎在郑州一线,这样三支军队互为犄角,互相呼应,
李晟的军队驻防在郓、济、齐、青、淄等五州,紧扼黄河,而帅帐则位于齐州历城县。
这天下午,两名骑士从远处飞驰而至,离营men不到百步时,哨塔上的士兵立刻高声喝道:“站住!”
两名骑士停下了马,他们举手高喊道:“我们有急事求见李将军!”
从营来一名当值军官,迎上前道:“我是营men当值校尉,你们是何人,有何事找我们李将军?”
其中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取出一枚银牌,递上去道:“我们是河南道情报堂,在下是分堂堂主牛晋,有紧急事项求助李将军!”
河南道分堂堂主至少是中郎将,而且他们是内卫,地位更高,当值校尉不敢怠慢,连忙道:“请稍候,我即刻去禀报!”
他飞奔回去禀报,片刻,他出来道:“牛堂主,我家将军有请!”
牛晋翻身下马,跟着校尉向大营内走去。
大营内的主帅正是李晟,按照李光弼的部署,他负责防御青州、齐州一线,其实李晟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北唐军不应被动地在黄河以南防御,应该在条件成熟时进入河北,将安禄山困死在幽州内,这样才能在对付安禄山的战役中占据主动,不过李晟并没有向李庆安上书,他知道李庆安不会想不到,李庆安应该另有深思熟虑,自己只是从军事上进行考虑,而李庆安更多会从政治上考虑,这就不是自己所能过问了。
作为一个军人,他须坚决服从主帅的命令,但作为个人,他也希望大唐有一个戎马出身的君主,这样的君主才会对军人心怀仁慈,才会更加理解军人的荣耀,才会在外辱面前绝不让步,坚决还击,这是深宫中长大的帝王所不能比拟。
这两天,李晟也接到了李光弼的命令,命他的军队要全力配合内卫情报堂,凡情报堂的紧急求助,他必须全力提供援助。
李光弼的命令是前天刚刚发出,今天便有内卫情报堂的堂主亲自来求助了。
片刻,当值校尉带着牛晋匆匆走进了大帐,牛晋躬身行礼道:“河南道情报分堂堂主牛晋参见李将军。”
李晟知道河南道情报分堂是设在陈留县,而牛晋亲自从陈留跑来齐州,说明他要自己帮忙之事非同xi可,他便连忙道:“牛堂主不必多礼,若形势紧急就请直说!”
“多谢李将军的爽快!”
牛晋便道:“事情是这样,我们奉长安总堂的命令,全力调查安禄山在河南道购买硫磺一事,经过几天的追查,我们查出安禄山派出的三支商队在青州、兖州和沂州三地共采购了上万斤硫磺,其中兖州和沂州的两支商队已经在祝阿县汇合,准备渡河北上,他们的接应人很多,在五百人以上,是安禄山的军队乔装,请李将军出兵协助我们拦截这两批人和货物。”
李晟眉头一皱道:“可是这两天黄河上风lng很大,渡河不易啊!”
“正是,所以他们在祝阿县等候,还没有渡河,这是我们的机会。”
“那青州的商队呢?难道不需要我帮忙吗?”李晟又问道。
“回禀李将军,青州的商队在渡济水时已经被我们的人凿船,三千多斤硫磺全部沉入了河底。”
“那他们第二次又派人来买硫磺呢?你们怎么应对?”李晟考虑得很周全,要帮他就要帮到底,他的意思是要彻底摧毁硫磺矿,断了安禄山的货源。
“这个.....我们准备lng一批假硫磺,如果安禄山第二次派人来买,我们就把假硫磺卖给他,让他用假硫磺做天雷去,只是这批硫磺我们准备不及,还请将军大力支援!”
李晟哈哈大笑,“好!我这就出兵助你。”
李晟当下点齐了五千骑兵,他亲自领队,浩浩dangdang向祝阿县杀去。
.......
此时祝阿县并不仅仅是两支商队,还有安禄山在火y工场爆炸后追加而来的五百斥候军,现在这些外购的硫磺就是他的全部希望所在,另外他还派来了自己的一名幕僚来全权指挥这次行动.幕僚叫罗清正,年约四十余岁,是去年投靠安禄山的一名文人,此人考虑问题很周全,弥补了五百斥候虽勇却无谋的短项。
此时,七千多斤硫磺和所有人员都已经离开了祝阿县,他们刚刚接到青州的消息,另一支商队已经出事,三千多斤硫磺全部翻沉河底,尽管消息中称只是一次意外,但罗清正还是敏感地意识到,这不会是什么意外事故,济水并不很宽,而且水面平静,哪有船行半途翻沉的,这必然是被人动了手脚,他同时也意识到,应该是他们的行踪被北唐军发现了。
夜se中,数百名骑兵护卫着一百余辆马车沿着黄河边的官道疾行,他们要连夜过河,但几个船主却因夜间河上风lng太大,死活不肯渡河,给多少钱都不答应,最快也要明天上午,而另一个船东却动心了,答应渡他们过河,只不过他的船不在这里,而在五十里外的一座码头上,一共有三艘大船,开价三千贯渡他们人货过河,上船前便需全额付钱,尽管这是百倍天价,但罗清正还是一口答应了,只要把硫磺运回幽州,花多少钱他都愿意,等过了河再回头找这个船东算帐。
一个时辰后,车队抵达了齐北渡口,这里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渡口,位置很偏僻,平时渡河的人不多,停着十几艘大船,夜黑风高,黑沉沉的河面上bo涛汹涌,一阵一阵水lng拍打着岸边,‘哗哗!’作响,大船在河里上下起伏,大船上没有一个人,已经两天不能渡河了,码头上只有两个看守船只的年轻人。
罗清正眉头一皱,不满地对船东道:“你再三向我保证可以渡河,现在船只我看到了,但船员呢?你的船员在哪里?”
船东连忙道:“稍等,我这就去找。”
他跑上前问两个船员道:“其他人在哪里去了?”
两个船员对望一眼道:“其他人都各自回家了,反正也不能过河,大家在这里也没事。”
船东又回来对罗清正点头哈腰笑道:“这位老爷,船员们都回家了,不过他们都住在附近,我马上把他们叫来,最多半个时辰,老爷等着啊!”
“哼!”罗清正重重哼了一声,斥道:“速去速回!”
“我马上就回来!”船东撒tui便向黑暗中跑去,片刻不见了踪影。
等了约一刻钟,众人都耐不住了,横七竖八坐了一地,罗清正也坐在一块大石上,不时抬头向南望去,目光中充满了焦虑,又过了一刻钟,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但船东影子都看不见。
这时,一旁的校尉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来低声道:“先生,我担心这里面有诈啊!”
“你怎么知道有诈?”
“我也是在黄河边长大。根据现在的水lng看,夜里渡黄河非常危险,河中暗流jidang,夜间目力难以发现,十之要翻船,否则别人的船怎么不肯出航呢?要知道先生开出的价码是平时渡河的百倍,这些人还是不干,我怀疑这个人有问题,把我们引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罗清正沉思了片刻,道:“或许正如你所说的,夜晚渡河太危险,所以船员们都不肯来,其实我也知道,今晚未必能渡河,但至少要远离祝阿县,不被他们找到,在这个偏僻的码头等到明天天亮,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他话音刚落,忽然只听一声弓弦响,一支冷箭‘嗖!’地se至,校尉没有提防,他躲闪不及,一箭正中他的咽喉,他闷叫一声翻身倒地,这一箭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罗清正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骨碌滚到地上,躲在大石后,吓得浑身发抖。
黑暗中箭如雨至,杂lun的奔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码头上的燕军斥候一阵大lun,大家东躲西藏,寻找能躲避箭矢的场所,他们的弓箭武器都在马匹的袋子里,一时取不出来,无法形成还击,非常被动。
骑乘和运货的马匹纷纷中箭,嘶叫着倒在地上,十几辆马车倾翻了,一袋袋硫磺散落在地上,这时箭雨越来越密,从东、西、南三个方向se来,让人无处躲藏,惨叫声不断,一片片的人被se倒。
五千北唐军完全包围了码头,他们在六十步外放箭,围成一个半圆,铺天盖地的箭矢se向码头,当每个士兵的箭壶都se光时,密集的箭雨终于停了下来,码头上了无声息,再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一支支火把开始亮了起来,很快形成了一片火把的海洋,数千支火把慢慢向码头靠拢,将码头照如白昼,只见码头上俨如箭场,十几万支箭倾泻在这片几亩大的空地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血流成河,许多人就算趴在地上,也难逃一死,数百人全部被se死,无一活口,就算谋士罗清正也身中十几箭,蜷缩在大石后死去。
士兵们迅速清理战场,将箭矢拔走,尸体抛进黄河中,这时,火光闪开一条路,大将李晟骑马缓缓而来,后面跟着情报堂堂主牛晋。
他心中佩服不已,对方五六百人,都是安禄山的jing锐斥候,竟然全部被箭se死,连对方的面都不用见到。
李晟催马上前,望着装满了一百多辆马车的硫磺,对牛晋笑道:“这些东西要不要我帮你一起处理了?”
牛晋连忙谢道:“多谢将军援手,这些硫磺我一把火便烧了。”
“那好,撤!”
李晟一声令下,数千名军士片刻便撤得干干净净,码头上只有留下了情报堂的四十余人,士兵们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取回战马,纷纷翻身上马,向历城方向而去,行出数里,李晟忍不住回头观望,只见码头上已是火光冲天,冒起滚滚白烟。
他猛地一cu战马,战马如箭一般向黑暗中疾奔而去。
.........
两天后,河南道情报堂的密报传到了长安,李庆安在第一时刻得到了情报,尽管在火y阻截战中,李庆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沉重地打击了安禄山的天雷火y之梦,但李庆安却并不高兴,张越之死同样也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李庆安是在七天后才得到幽州城妙手回cun堂出事的消息,此时他的五百jing锐斥候已经撤到了太原,正在返回长安的途中,而妙手回cun堂却被捣毁了,除了张越和赵家驹自尽外,四十三名伙计被抓,这其中有二十七人是情报堂的成员,同时,包括和妙手回cun堂有直接关系的十五名军中汉唐会会员也被抓捕,包括了第一个发现安禄山使用火y的校尉陈志明。
李庆安的马车在长安城内辚辚而行,数百名亲兵执戟护卫在两边,在马车旁,内卫左将军胡沛云隔着车窗正向李庆安汇报河北最新的情报,“河北刚刚传来了消息,安禄山已经下令严禁幽州和附近几个州县的民间养鸽子,只要一经发现,全家处斩,同时严禁其他州县民众进入幽州,从幽州出去的人也要严格搜身,现在我们已经很难得到幽州的消息了。”
李庆安缓缓道:“鸽子不能养,可以用鹰,尽量隐蔽一点,总之情报不能断绝,可任命翼州支堂堂主齐雨花为河北道情报分堂堂主,命她重建河北情报堂,要吸取这次妙手回cun堂的教训,不能再有半点闪失,另外,要加强对长安的监视,我怀疑安禄山会报复长安,他在长安一定也有情报机构,最好能利用他们报复长安的机会,将安禄山安c在长安的耳目一举捣毁,去吧!”
“属下遵命!”
胡沛云行一礼,便匆匆地离去了。
马车继续前行,半晌,李庆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张越家族四代忠心,最后临死前以季布、侯赢明志,如此忠耿的部属,他何以为报?
在马车里除了李庆安外,还坐着他的次妃姜舞衣,舞衣不知道丈夫为什么带着自己同行,她心中疑uo,可见丈夫脸se凝重,她也不敢多问。
很快,马车进入了崇仁坊,在一栋不大的宅子前停了下来,另一名隐龙会成员,同时也是朝廷的礼部郎中王喜安上前去叫men。
这栋宅子就是张越在长安买的一栋房产,张越是隐龙会的核心成员之一,三代单传,张越的独子在十年前不幸病逝了,膝下便无子无女,两年前他的一名xi妾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不久这名xi妾也染病去逝了,张越便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长安,ji给自己的ru娘裘氏代为抚养。
ru娘裘氏一家便带着张越两岁的女儿生活在这座宅子中。
men开了,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便是张越ru娘的儿子,名叫裘远儿,是一名皮m商人,往来于安西和长安之间。
他一开men,见外面竟有如此多的军队,将他吓了一大跳,紧张地问道:“你们....找谁?”
王喜安和张越关系极好,他认识ru娘一家人,便笑道:“裘远儿,你不认识我了吗?”
裘远儿愣了一下,“你是.....啊!你是王郎中。”
“还好,你还记得我。”
李庆安下了马车,王喜安便连忙给他介绍道:“殿下,这就是张越ru娘的儿子裘远儿。”
“殿下?”
裘远儿在安西见过几次李庆安,他忽然认出来了,吓得他连忙跪下道:“草民裘远儿叩见赵王殿下。”
“你起来吧!我来看一看张越的女儿。”
“啊!”地一声,裘远儿连忙回头喊道:“娘子,你快出来。”
只见院子里磨磨蹭蹭地走出一个年轻fu人,一看便知道是安西胡娘,她颧骨很高,嘴cun极薄,没有一点血se,浑身非常干瘦,个子倒是很高,身材就像一支后世的圆规。
她怀中抱着一个年幼的男孩,一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xi娘,在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个xi女孩,约两岁左右,长得乖巧可爱,她牵着fu人的裙子,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李庆安。
李庆安鼻子一酸,这个大眼睛的xi姑娘像极了张越,他便知道,这就是张越留在世上唯一的骨ru了。
他蹲下来,双手伸给了xi姑娘,笑道:“你就是张灵儿吧!我是你叔父,你爹爹让我来接你。”
xi姑娘躲在fu人身后,不敢出来,裘远儿上前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半哄半拖告诉她,她的叔叔来看她了,将她拉到李庆安身边,李庆安取出一串亮晶晶的珍珠,挂在她脖子上笑道:“这是叔叔给你的,喜欢吗?”
xi姑娘被漂亮的珍珠吸引住了,她柔nen的xi手捏着一颗珍珠,有点害羞地点点头,这时,裘远儿的另一个女儿伸手便要过来抢,却被裘远儿一巴掌打了回去,xi娘顿时大哭起来,裘远儿娘子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怒气冲冲地拉着女儿回去了。
裘远儿心中害怕之极,他连忙哆嗦着解释,“这个、殿下,我娘子是胡人,不懂礼仪。”
李庆安瞥了那fu人的背影一眼,冷冷道:“我不会追究你们,但孩子我带走了,作为你们抚养她一年的补偿,这座宅子归你。”
这时,舞衣走了上来,她蹲下来,取出一面镶满了宝石的xi铜镜,给孩子照了一下,递给她笑道:“喜欢吗?”
xi姑娘腼腆地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伸出两只xi手抓住镜子,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竟咯咯地笑了起来,舞衣喜欢她之极,她将xi姑娘抱了起来,在她xi脸蛋上亲了一下。
此时舞衣已经完全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她见李庆安用一种征求她意思的目光望来,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庆安不再理会裘远儿,快步向马车走去,舞衣抱着xi姑娘跟在丈夫身后,上了马车,她不时爱怜地抚mo着孩子的xi脸,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情绪,李庆安抚mo一下孩子的头发,道:“好好带她,将来她会是我大唐帝国的公主。”
舞衣默默点了点头,她感ji地望着丈夫,眼睛有些红红的,此时xi姑娘已经完全被jing美的xi铜镜吸引了,翻来覆去地看,竟没有一点留恋裘家的意思。
裘远儿呆呆地望着马车远去,他心中五味掺杂,不知是喜还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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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火烧东市
长安平康坊,这里以外来人口聚居地而出名,这里也是长安最大的娱乐场所,拥有各种妓院青楼数百家,酒肆、客栈更是不计其数,每年科举时都会有十几万从全国各地来的士子聚集在这里,就是平时长住人口也有十几万,是长安城人口最多的一个坊,坊内鱼龙混杂,官府极难管理,在平康坊内有一座青楼叫千翠搂,是一座有近百年历史的老牌青楼,口碑非常好,在平康坊内也是数一数二,但就在今年cun天,这座青楼却秘密换了主人。
傍晚时分,平康的人流量开始猛增,各大青楼的生意都开始好了起来,千翠搂的大men前也人流如织,大多是衣裳鲜亮的富贵人家子弟,几个老鸨笑颜如花,在men口热情地拉客,千翠楼内灯火通明,大堂内莺莺燕燕,热闹非常。
在千翠楼的五楼,一扇窗户的窗帘微微拉起一角,一个中年男子正望着楼下的情形,千翠楼的主楼很高,这是它的一大特se,在顶楼可以眺望到很远的地方,平康坊的任何风吹草动,从这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男子放下了窗帘,转过身缓缓道:“这是大帅的命令,你敢不遵从吗?”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刚刚从幽州过来的张通儒,原本是安禄山的情报头子,但因为火y工场的爆炸事件而被安禄山免职,又被派到长安来执行报复李庆安的计划,张通儒也曾经有过漂亮的大手笔,天宝十二年的长安军器监仓库被焚便是他的杰作,数十万件兵器被烧毁,
正因为军器监的成功,张通儒才被安禄山提拔为情报总头子,成为了他的心腹之一,虽然张通儒已被高尚替代,但安禄山还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命他进京策划针对李庆安的报复事件,安禄山心怀一肚子怒火,而且这口恶气他如果不出,也必将影响到燕军的士气,安禄山对此事深为重视,派张通儒来长安全权负责此事。
在房间内还有另外两人,一个叫徐英杰,是安禄山在长安的情报头子,三十余岁,方脸大耳,军容犹在,显得相貌堂堂,他原是安禄山的亲兵校尉,去年底被任命到长安任职,这次张通儒来长安,实际上就是取代了他的职务,尽管只是临时,但此事还是令徐英杰极为不舒服,他从前就和这个张通儒关系不好,现在他的顶头上司已经换成了高尚,更不卖张通儒的帐了,这个张通儒一来便摆出了上司的架子,用安禄山来压人,拉虎皮做旗帜,命令他即刻策划报复行动,徐英杰虽然不敢明着反对,但他却以沉默来抵制,他靠墙坐在一个角落里,yin沉着脸一言不发。
另一个叫谷问道,也就是千翠青楼的大掌柜,四十岁出头,长得白白胖胖,脸上一团和气,他倒不是什么军旅出身,也不是范阳文官体系,而是安禄山的私人幕僚,安禄山在洛阳开了一家大钱庄,便是由这个谷问道负责打理,这次安禄山买下了千翠楼,一方面为了赚钱,另一方面也是设为长安的情报据点,这个谷问道两面都有负责。
也正是由于谷问道不属于军政两大系统,因此他便成了张通儒和徐英杰之间的矛盾润滑剂。
他见房间内的气氛紧张,便笑呵呵打了一个圆场道:“张将军有所不知,现在长安已经不像前两年那样容易得手了,现在除了千牛卫外,还成立了内卫,想进皇城做事几乎是不可能了,徐统领是担心一旦失败,反而会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情报毁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通儒对这个解释却不买帐,他重重哼了一声道:“哼!再难能难过当年我烧毁军器库吗?我都能做到,为什么你们做不到?”
“是吗?”
一直不吭声的徐英杰讥讽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当初袭击华清宫时,几百名jing锐死伤殆尽,我倒不知是谁的杰作?”
华清宫的惨败一直是张通儒的奇耻大辱,他不准别人提起,而徐英杰这句话恰恰戳到了他的痛处,张通儒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怒目圆睁道:“姓徐的,这件事是大帅的命令,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若你再敢拒绝,我可立刻斩你的人头!”
“我没有说我不干,但要我干,就必须按照我的意思来做,你不得c手,否则,我可以让位给你,失败了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
两人像斗ji似的互不相让,僵持住了,这其实也是安禄山的一个处置不当之处,他任命张通儒来长安全权负责这次报复行动,但同时他又没有罢免徐英杰的官职,或者暗中给他一道命令,让他全力配合,安禄山没有下这道命令,这样一来,长安就出现了两个情报头子,而且互不买帐。
但安禄山却给了谷问道一道秘密旨令,让他监视张通儒的所作所为,谷问道也知道安禄山已经把这个任务ji给了张通儒,如果真的闹起来,恐怕会对徐英杰不利,张通儒真会杀了徐英杰,他和徐英杰的私ji关系很好,便上前劝道:“不如这样,既然张将军是受燕王之命而来,徐统帅就暂时退避一时,为了大局,大家都退一步吧!”
徐英杰看到谷问道向他施眼se,他心中不由一叹,知道这一次是自己败了,他从怀中取出发令金牌,重重往桌上一拍,起身便离开了房间。
张通儒毫不客气地拾起金牌,仔细地察看了一下,他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有了这面金牌,长安的三百名探子将全部归属他了。
谷问道拱手笑道:“恭喜张将军重掌大权,不知张将军有没有具体方案了?”
“有!”
张通儒取出一本册子,叹了口气道:“大帅命我三天之内必须要有所建树,压力很大,我已有了初步的想法,谷掌柜不妨和我一起商讨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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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英杰将调兵的金牌ji给张通儒,便立刻离开了千翠楼,他一个人在大街上骑马慢行,心中异常失落,其实他也知道安禄山是把这次行动的大权ji给了张通儒,尽管安禄山没有让他放权,但命令中的‘全权’二字便足以说明一切,这个全权包括张通儒杀他之权。
徐英杰并不是舍不得放这个权,而是他反对安禄山这个行动,如果仅仅只为报复便做出这个决定,未免过于轻率,更重要是这个决定很可能会使他们在长安的力量暴露,而被李庆安连根拔起,徐英杰心中充满了担忧,这个张通儒狂妄自大,在华清宫的失败上已经充分暴露了他的无能,他怎么可能斗得过已经升格为内卫的北唐情报堂?
张通儒口口声声说的焚毁军器库的辉煌,也不过是因为李隆基当政,而且当时若没有兵部侍郎吉温的协助,他们怎么可能进得了皇城?现在他还把这件事当做他的资本来炫耀,大帅也是糊涂,怎么就看不透这个无能地张通儒呢?
徐英杰是河北道易州人,家境贫寒,十六岁从军,在天宝三年一次对契丹人的作战中救了安禄山一命,被安禄山编入了亲兵队,天宝十年成为了安禄山的亲兵校尉,他对安禄山忠心耿耿,但两年前他却被另一个安禄山的心腹李猪儿排挤,失去了安禄山的绝对信任,今年二月被派来长安组建安禄山的情报机构,在他半年多的努力下,长安情报机构初现雏形,形成了三百五十人的规模。
现在安禄山的一纸命令便让他失去了一切,徐英杰心中充满不满和失落。
徐英杰住在靖安坊,离平康坊约七八里路,徐英杰有些担心张通儒掌权后不放过自己,他决定暂时离开长安,先避一段时间风头,徐英杰匆匆赶回了自己的住处,他的住处是一座xi宅,四五间屋,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替他收拾房间的老仆,徐英杰尚未成亲,只有一个老母住在家乡。
他推开了院men,院子里很安静,以前回来时总看见老仆在院中收拾,但今天却不见他的身影。
“夏叔!夏叔!”
他喊了两声,没有人回答,按照时间来说应是他老仆出去买菜未归,但职业的敏感立刻让徐英杰感到不对,他转身便要跑,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的头忽然一阵剧痛,他只感觉身后似乎有人,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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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徐英杰终于醒来了,刺眼的灯光使他眼睛睁不开来,眯成了一条缝,隐约中,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宽大的房间内,被粗大的铁链捆绑在一根木柱上,上身赤lu着,脚下也套了铁环,在他身边站着一圈彪形大汉,一个个叉手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
“徐统领,你醒来吗?”
声音是从他头顶上传来,他吃力抬起头,头上一阵阵剧痛,他这才发现头上还有二楼,楼梯边坐了一个人,年纪和他差不多,也三十余岁,手里端一杯茶,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徐统领不认识我了吗?”
徐英杰忽然认出了此人,内卫情报堂堂主胡沛云,原安西军的情报头子,“原来是你!”
“是我!”胡沛云放下茶杯,一步步地走了下来,一直走到他面前,用一种怜悯的口气道:“可怜的人啊!一个张通儒便将你打得丢兵卸甲,居然主动让出了军权,让你手下的三百五十名弟兄情何以堪!”
胡沛云的这句话使徐英杰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窟,自己一个时辰前才把军权ji给张通儒,他们怎么就知道了?而且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徐英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种深深地失败感刺痛了的心,他辛辛苦苦组织起来的三百五十人的情报,闹半天,一直便是人家砧板上的ru。
“徐统领,你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吗?”
徐英杰沉声问道:“是王宏、张流波还是许乐?”
这三人是他手下的三名主事,这么短地时间内,张通儒只能和这三人商量,‘啪、啪!’胡沛云轻轻地鼓了两下掌笑道:“聪明!一下子便将范围找对了,没错,是他们中的一人,不过他并没有背叛,他至始至终都是我们的人。”
“是张流波吧!”
徐英杰一下子便猜中了他,此人原是哥舒翰留在长安的探子,后来投奔他,因其jing明能干而被提拔为主事,而其他两人都是他从幽州带来,很信得过。
“嗯!基本上正确。”
胡沛云点点头,又淡淡一笑道:“徐统领想不想知道,张通儒的计划是准备对哪里下手?”
徐英杰苦笑了一声,张通儒还要谈什么行动吗?已经被人家摸得清清楚楚了,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这样说吧!如果是徐统领,你会对哪里下手?”
“咸阳粮仓!”徐英杰低声道。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胡沛云一竖大拇指赞道:“如果是我,我也会选那里。”
咸阳粮仓有二十万石粮食,看守得没有长安严密,不仅容易得手,而是安西军大营就位于咸阳,如果一场大火烧毁了咸阳粮仓,对士气也是沉重的打击。
胡沛云摇摇头叹道:“可惜啊!安禄山用人不当,竟然没有让徐统领来主持这件事,而是让张通儒那个草包来全权负责,他最终必断送了安禄山在京城的最后一点力量,徐统领知道吗?张通儒的计划竟然是火烧东市。”
徐英杰内心一阵哀叹,张通儒这个蠢货竟然想火烧东市,要知道千牛卫在东市和西市内各驻扎了两千军,将东西两市严密保护,且不说他们根本就难以动手,就算点了火,也会很快被士兵扑灭,或许张通儒认为火烧东市影响很大,可实际上东市大火对军队没有半点影响,顶多是一些商人受损。
“算了,我不和你绕圈子了,我要你三百五十人的全部名单,事后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我让你身不如死!”
胡沛云安c了一个重要人员在安禄山的长安情报中,这个人叫张流波,担任第二组的主事,手下有探子八十人,这八十人的名单胡沛云掌握了,但另外的二百七十人清册却没有lng到,若不把这两百七十人全部抓捕,必将后患无穷,想抓所有人只能从徐英杰这里入手。
徐英杰却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会的,你一定会告诉我,我有你的底线,不信咱们走着瞧......”
胡沛云给几十名彪形大汉使了眼se,便离开了房间,远远地,他听见了徐英杰的一声惨叫。他摇了摇头,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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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一名主审官匆匆走到胡沛云的men前,对他躬身行礼道:“禀报胡堂主,他已经招了!”
“嗯!”胡沛云停下手中笔问道:“是打招的?还是用他母亲要挟?”
“回禀堂主,此人骨头极硬,不怕我们折磨,但我们让他看到了他的母亲后,他就崩溃了,我们所有的问题他全部ji待了。”
“那名册呢?”
“就在他的住宅里,藏得非常隐蔽。”
“去!立刻派人去将名单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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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数十名唐军赶到了徐英杰的宅中,这处宅子他们都搜了三遍了,都一无所获,现在他们才知道名册藏在哪里?
他们直奔书房,找到了靠窗的桌子,他们将桌案翻过来,用刀撬下了整块桌面,在桌面的背后,他们xi心翼翼用刀切开了,只见桌面夹层中有五块白se素巾,每一块上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这就是全部成员的名单了,包括名字、住址和身份。
胡沛云拿到了名单,又匆匆赶到位于皇城的大元帅军衙,大元帅军衙是由原来的金吾卫大将军衙men改成,现是在李庆安部署天下各军作战的指挥中心,李庆安便在这里面办公,军衙内外有数千守卫,戒备森严,胡沛云有李庆安颁发的身份金牌,不需要禀报,便可直接入内觐见,他一路畅通无阻,快步走到了李庆安的朝房men前,却被李庆安的亲兵拦住了,“胡堂主请稍后!”
李庆安的朝房由图书房、地图房、会议室、寝房、办公房等五个房间组成,另外还有一间幕僚房,他的几名幕僚负责替他整理各地送来的文书。
这时,亲兵进men禀报道:“大将军,胡堂主到了!”
“请他进来!”
胡沛云匆匆走进房间,单膝跪下施礼道:“胡沛云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正在给李光弼写信,便放下笔笑道:“是安禄山的情报被破获了吗?”
“是!卑职已经得到了全部的名单,随时可以抓捕,卑职特来请示,是即刻抓捕,还是等他们火烧东市时抓捕?”
说着,胡沛云将一本抄誉的厚厚名册呈给了李庆安,李庆安打开名册翻了翻,嘲讽地笑道:“竟然想火烧东市,美梦该醒醒了。”
他便把名册还给胡沛云道:“我打算用这些人去换回被安禄山抓捕的河北情报堂成员,时不我待,立即抓捕!”
“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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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内陡然变得紧张起来,所有的城men、坊men全部临时关闭,数以万计的内卫军士兵冲上了街头,将一个个用商人、士兵、居民等等身份隐藏起来的安禄山探子一一抓捕,不到一个时辰,三百五十三名成员全部被抓捕,另外,约三千士兵冲进了平康坊,瞬间便将千翠楼团团围住,里面一片大lun,士兵们冲进了青楼,开始搜查抓人。
胡沛云亲自带领数百士兵迅速而敏捷地冲上了四楼,几乎是无声无息,这时,一名伙计战战兢兢地指了指一扇ximen,几名拿着盾牌的士兵一脚踹开了房men,众士兵一拥而入,房间内,张通儒正召集七八名骨干开会商量火烧东市的计划,men窗紧闭,厚厚的窗帘放下,他们没有意识到外面已经出事。
“砰!”地一声巨响,men被踢开了,只见数百名士兵一起冲入,每人手中都端着弩箭,迅速围成一圈,冷冰冰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众人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都充满了惊恐之意,张通儒更是目瞪口呆,他手中还拿着他火烧东市的详细计划,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这时,胡沛云慢慢走了进来,对他微微一笑道:“张将军,别来无恙啊!”
第五百八十章 事态蔓延
抵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房间里开会的人纷纷跪下,束手待缚,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他们捆绑起来,张通儒被捆如粽子一般,他面如死灰,眼中充满了绝望,胡沛云冷笑一声,一挥手,士兵们将他们嘴封住,装入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将他们抬了出去。
这时,一名士兵上前对胡沛云低语几句,胡沛云一怔,立刻转身出去了,他快步上了顶楼,只见在一间最角落的xia屋旁,围着十几名士兵,两名士兵拎出了一个应该是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正是千翠楼的大掌柜谷问道,他浑身乌青,显然被士兵殴打过。
“原来是谷掌柜,谷掌柜不去照顾生意,躲在这里做什么?”
胡沛云嘲讽了他几句,谷问道满脸愤恨,一言不发,扭过头去了,内卫军来得太快,他还没有来得及焚烧便被抓捕了。
一名军官上前禀报道:“禀报胡将军,我们发现他躲在这间屋子里烧毁文书,便冲入将他制服了。”
“他烧掉了什么?”
“他只来得及烧掉一份名单,就是我们从徐英杰府中搜到的那份名单,其余文书都被我们缴获。”
胡沛云笑着向这个大掌柜摇了摇头,走进xia房间,xia房间的地方堆满了luan七八糟的各种文书,墙角有一只炉子,炉子中的火已经被士兵用水浇灭了,炉子里只有一xia卷烟灰,显然只烧了一张纸,炉子的边缘湿漉漉地挂着一份烧了大半的名单,胡沛云拾起看了看,正是徐英杰家中搜到的那份名单,而且信息还不如徐英杰家中那份全面,只有姓名而没有住址,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最重要的情报了。
胡沛云放下名单,他的目光落在了炉子旁边的一只檀木盒子上,盒子已经打开,盖子斜盖在盒身上。
一般而言,檀木盒子可以防蛀,往往是用来装重要文件,而这只檀木盒子就放在炉子旁边,显然谷问道是急于烧掉盒子里面的东西,说不定那份名单就是从这只檀木盒中取出。
檀木盒颇大,宽一尺,长三尺,厚度足有七寸,一名士兵上前将盒子xia心捧起来,呈送在胡云沛面前,胡云沛揭开盖子,只见里面放着厚厚一叠书信,还有两卷地图。
胡云沛捡起书信,约有六十余封信,用红线捆扎着,他随手翻了翻,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兵部职方郎中宋潜呈燕王安大帅......’
‘大理少卿赵远为恭敬燕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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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信件竟然是朝廷官员勾结安禄山的信件,也有安禄山写给各官员的亲笔信,胡云沛重重哼了一声,他又打开了一卷地图,顿时愣住了,随即眼中se出怒火,这卷地图竟然是太原兵马城防详图。
事情很严重了,胡云沛当即下令道:“全面搜查千翠楼,将这些文书全部给我带走。”
他亲自拿着檀木盒匆匆下楼去了,随即向李庆安的元帅军衙驰马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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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收捕终于宣告结束,安禄山设在长安的探子一个不剩地被抓捕,他的情报机构彻底被摧毁,长安的城门坊门又重新开启,大街xia巷渐渐恢复了秩序,各种议论在长安城内飞传,大元帅府随即下达了禁鸽令,在京畿道、陇右道、关内道、都畿道、河南道以及河东道等范围内,严禁民间养殖鸽子和猎鹰,凡违规者将以通敌嫌疑之罪全家流放岭南,并没收家产,同时鼓励民间举报,举报查实者将得到百贯钱的奖励。
但很快,这条禁鸽令又扩大化了,不仅民间禁止养鹰鸽,而且凡非军队署衙的其他官署,包括县衙、州衙在内的政务官衙也一律禁止饲养鹰鸽,问题便出在从千翠楼搜查出了有官员私通安禄山的证据。
就在全城抓捕安禄山探子的当天晚上,一份弹劾名单送到了御史台,这是从千翠楼搜查出了他们和安禄山的往来信件,证据确凿,包括兵部郎中宋潜、大理寺少卿赵远为在内的三十四名中低层官员,政事堂连夜开会作出了决定,立即罢免这三十四人的官职,并进行抓捕,jia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进行大三司会审,追查漏余孽。
长安城的坊门又重新关闭了,一队队内卫士兵在黑夜中奔跑,‘嚓!嚓!嚓!’脚步声整齐而有力,士兵们全副武装,杀气腾腾,不少人家都偷偷开启一条窗缝向外偷看,一家人在悄悄地议论着。
“三郎他爹,这又是在抓谁了?”
“嘘!xia声点,你没看见吗?对面宋郎中的府邸已经被包围了,估计在清理官员了。”
“那怎么办?”
“咳!关咱们这些xia民屁事,咱们只管睡觉生娃,走,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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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长兴坊的兵部职方司郎中宋潜的府第周围,三百多名内卫士兵将府第团团包围,火光猎猎,几名士兵冲上去敲门,‘砰!砰!’声音剧烈。
“谁呀!”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探头出头,见外面一片火把,数百名士兵站在门外,他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一名刑部官员上前道:“请宋郎来说话!”
兵部职方司郎中宋潜约四十岁,扬州江宁县人,是天宝五年的进士,是原张筠的门生,被他一手提拔,兵部侍郎吉温被贬后没有祸及他,反而因吉温的离职升了一级,由员外郎升为兵部职方郎中,他手中掌握了不少大唐军事机密,比如各战略地区的军事地图等等,正因为这样,他是安禄山重点拉拢的对象,安禄山通过吉温的关系,用两万贯钱的重贿成功将他拉拢。
他的地图一般是jia给千翠楼,由千翠楼转送给安禄山,并按照重要程度,每一份地图付给他三千贯到五千贯不等.
从下午全城闭门搜查开始,宋潜便意识不妙了,他立刻找出了存在长安王宝记柜坊的二十张存票,共计五万贯钱,他立刻命长子宋菊拿这些存票前去王宝记柜汇钱,将钱调往扬州王宝记柜坊.
但他儿子却带回一个不妙的消息,从全城关门搜查开始,长安城的各大柜坊都同时关门停业了,他们接到了内卫的紧急命令,所有柜坊不准再办任何一票生意。
内卫的命令没有任何一个柜坊敢违抗,一旦被扣上通敌的帽子,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不管宋潜的长子将嘴皮磨破了,甚至威胁将钱全部提出,存到王宝记的竞争对手家去,但王宝记柜坊的大东主王元宝就是不肯点这个头,这些大柜坊都有很高的政治觉悟,绝不会在这个敏感时候断了自己的钱途。
宋潜的儿子失望而归,这就更让宋潜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在城门刚刚解除时,宋潜立刻命心腹管家带着他最心爱的xia妾以及xia妾所生的xia儿子偷偷逃离长安城了,假如宋家不保,他还能有一脉烟火留在世间。
“老爷,大事不好!”
二管家一阵风似的跑来了,在门口惊恐地喊道:“外面有无数军队将我们府邸包围了。”
‘啪!’茶杯从他手中掉落,摔得粉碎,这一刻宋潜的心就放佛坠入了万丈深渊,尽管他知道这一刻早晚会到来,但真的到来之时,他的心就像死了一般,他呆呆地望着墙壁,眼中涌出无尽的绝望。
过了片刻,宋潜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请他们稍等片刻,容我更衣出来。”
他走到桌子,提笔给李庆安写下一封短信:“臣利yu熏心,失足犯下大罪,罪当万死,一家良贱,可任由殿下处置,所得赃款五万三千四百贯,臣全部捐给三军将士,赎臣身后之罪,臣所卖地图十三份,如下:太原兵马城防图;相州兵马城防图......”
写完了短信,他脱下官服,整齐叠好,又将五万贯的存票和短信一起放在书案上,他长长松了口气,这时远处传来了士兵的喝喊声和他家人的哭求声,宋潜惨然一笑,他的目光落在房顶的横梁之上.....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大群内卫士兵闯入,只见房间内冷风嗖嗖,烛光yu灭,一个白se的身影在半空中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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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旬休日,朝廷各署衙都停止了办公,官员们都在家休息,只有极少数的要害部门派人在官衙中当值,整个大明宫和皇城都是一片寂静,一大早,一辆马车从朱雀门驶出,向兴道坊疾驶而去。
马车里坐着右相裴遵庆,昨晚他没有回府,在大明宫中书省的朝方内熬了一夜,昨晚,他着令御史台对几名重要官员连夜审讯,已经得了一点初步的口供,但最让他遗憾的是,兵部职方郎中宋潜畏罪自杀了,宋潜可是张筠的得意门生,宋潜通敌,张筠难辞其咎,而且张筠之弟张垍,当初就是和安禄山关系暧昧。
可惜宋潜自杀了,否则这将是扳倒张筠的最好机会,尽管如此,裴遵庆还是抱了一线希望,毕竟宋潜是张筠一手提拔,按照大唐的连坐制度,门生犯罪,将累及师门,只要李庆安肯拿这件事做文章,扳倒张筠也不是没有可能。
马车驶进了兴道坊,在赵王府前缓缓停下,裴遵庆下马,对守在府门前的士兵道:“请替我禀报赵王殿下,说右相裴遵庆有急事求见。”
“裴相国请稍后,我们这就去禀报。”
士兵进府去了,这时,裴遵庆忽然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不由一愣,便xia声问旁边士兵道:“请问,这是谁在觐见赵王殿下?”
“这是刑部颜侍郎的马车。”
‘颜真卿?’
裴遵庆怔住了,如果是别人来见李庆安倒也无妨,而颜真卿是新任刑部侍郎,昨晚政事堂下旨,将有刑部主导,御史台和大理寺配合,对这三十几名通敌的官员进行大三司会审,颜真卿就是主审官,他来这里做什么?
裴遵庆心里极不舒服,他是右相,颜真卿应该来向他汇报才对,但他又无话可说,李庆安不是皇帝,颜真卿来找李庆安未必是公事,今天是朝休日,朝官之间互访,这是别人的自由。
就在这时,李庆安的一名亲兵走出来道:“裴相国,殿下请你进去!”
裴耀卿当然不会指望李庆安出门来迎接他,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跟随着亲兵进府去了。
此时李庆安在外书房和颜真卿谈话,其实倒不是颜真卿越过了裴遵庆,而是李庆安今天一早命人将他请来,李庆安请他来给自己写几个字,算是求一墨宝。
颜真卿的书法当然是名垂千古,李庆安也是久闻其名,正好王昌龄在碎叶写了一首新诗,派人送给李庆安,诗名叫《出塞.赠李大将军东归》,这首诗已经在安西流传开了,昨天才刚刚送到长安。
外书房内,颜真卿泼墨如飞,一气呵成:
骝马新跨白yu鞍,战罢沙场月se寒。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这首诗铿锵有力,令人热血沸腾,颜真卿也格外写得酣畅,他挥毫将最后一笔写完,又喃喃念了两遍,不由赞道:“不愧是王昌龄,果然是好诗!”
李庆安也点点头笑道:“诗好,字也好,可谓双绝,这幅字我要命人裱糊起来,挂在我的内书房里。”
他见颜真卿已经写完,便笑道:“来!颜使君请坐下喝口茶。”
“多谢殿下!”
颜真卿坐下,李庆安亲手将茶杯端给他,颜真卿连忙感谢,李庆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今天是旬休,却把颜使君请来给我写字,耽误使君的休息,真是抱歉了。”
颜真卿摇摇头道:“给殿下写几个字,也是微臣的荣耀,其实微臣今天也想来找殿下。”
“说说看,你想找我做什么?”李庆安笑道。
颜真卿犹豫了一下,便缓缓道:“微臣以为,对三十几名涉嫌通敌的官员不应该进行大三司会审。”
他见李庆安没有吭声,便又鼓足勇气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安禄山从前也是唐臣,官居范阳节度使,深得圣眷,臣就知道,其实很多河北官员和他都有私jia,但那只是大唐官员之间的私人jia往,就是算朝廷有不少高官也曾和他关系密切,吉温、张筠、从前的杨国忠、李林甫等等,但这又能说明什么,能证明他们和安禄山勾结造反吗?大家同殿为臣,不过因为彼此利益相近而结成某种关系,就如同从前的相国党、东宫党,这次三十几余名官员固然有罪,但裴相国却极力要进行大三司会审,微臣担心会引发一场朝廷大清洗,人人自危,祸及无辜,在河北大战即将来临之际,这绝非明智之举,请殿下三思。”
李庆安点了点头,他刚要说话,这时,门外有人通报:“裴相国到了!”
李庆安不便再多说,便笑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颜侍郎请放心。”
他起身道:“请裴相国进来!”
片刻,裴遵庆快步走了进来,对李庆安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赵王殿下!”
李庆安呵呵笑道:“裴相国才高八斗,快来看一看我刚得的墨宝,我先声明,这是我宝贝,可不送给裴相国。”
其实裴遵庆一进门便看见了桌上铺着的一幅字,他当然知道颜真卿便是以书法而名震天下,直追当年的张旭,但一般人向颜真卿求一幅字却很不容易,他心里一松,原来颜真卿是来给李庆安写字的,不是来汇报昨晚之事,他心中不由又暗暗鄙视颜真卿,前些天自己想向他求一幅字,他却百般退却,这会儿又巴巴来给李庆安写字了,真是个趋炎附势的xia人。
颜真卿也上前向他行礼,他却淡淡地应了一声,走上前看这幅字,尽管他心中鄙视颜真卿,但对他的字也不由连声赞叹:“果然是好书法,绝啊!”
他又读一下诗,笑道:“这是李太白的诗吧!”
“错了,这是王昌龄的诗。”
“不太像!”
裴遵庆摇摇头道:“不像yu壶先生的大气雄峻,倒有几分李太白的飘逸。”
“确实是王昌龄的,现在李太白在吴王帐下,他怎么会给我写诗?”
“嗯!这倒也是,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好诗好字啊!”
他装着要抢的样子,斜看着李庆安笑道:“那我就抢走了?”
“裴相国喜欢,尽管拿走!”李庆安很大度地一摆手道。
裴遵庆笑了,“殿下大度,可我怎么敢拿,诗上写得很清楚,赠大将军东归,我拿着它算什么?”
他和李庆安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这时颜真卿上前施礼道:“殿下既然有事情,微臣告退!”
“好!辛苦颜使君了。”
李庆安命人将颜真卿送走,走回来和裴遵庆坐下道:“裴相国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想和殿下谈一谈宋潜的事,有关于张尚书......”
他话没有说完,李庆安便一摆手,态度坚决地道:“宋潜已死,他家人可流放安西,其他三十几人证据确凿,没有再审的必要,皆判流放之罪,和家人去安西戍边,这件事就此结束,大三司会审就取消吧!”
第五百八十一章 特殊援军
张筠的爱好依然是钓鱼,这几乎成了他的唯一爱好,一到旬休,他便会到附近的xia河边垂钓一天,今天也不例外,天不亮他便带着xia胡凳和渔具出门了,他穿了一袭宽身禅衣,头戴斗笠,显得颇悠闲。
几个老渔友也和他熟了,虽然知道他是权倾天下的相国,但也并没有让他感觉到难受,张筠被众人称为老张,在这个时候,他和普通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但今天张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固然是宋潜之死让他感到遗憾,而另一方面,他很担忧有人会利用宋潜来做他的文章,而这个人是谁他也知道,此人就是政事堂的一颗毒瘤,除了卢奂之外,其余重臣他都想干掉。
正因为有了心事,张筠钓了一个时辰,才钓上了一条鱼,旁边的渔友也看出了他有心事,谁都不敢打扰他。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xia桥边,从马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的官员,他叫周诚,是御史台的si御史,他也是张筠的门生,这次朝臣勾结安禄山的案子他也参加审理。
周诚快步从旁边的xia道下来,蹲在了张筠身边,对他低声道:“恩师,那个人今天可能要对您不利了。”
“你发现了什么?”
张筠脸上毫无表情地问道,就仿佛周诚所说之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昨天晚上他在御史台呆了一夜,一直在搜集宋潜和您的关系,有人给他送茶时看见他在写一份弹劾书,十有就是针对恩师。
“然后呢?”
“然后天还没亮他便回中书省了,随即又出来去了兵部,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他最后去了赵王府。”
“哼!”
张筠重重哼了一声,“既然他要跟老夫过不去,那很好,我看他这个右相也当不了多久了。”
“恩师,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张筠瞥了一眼周诚,淡淡道:“让他一个人跳神去,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就不信李庆安会真纵容他的弹劾,他跳得越凶,出丑也就越大。”
周诚呆了半晌,张筠的表态有点让他不知所措,他呐呐道:“那我能为恩师做点什么呢?”
张筠微微一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你真想替我做点什么,那好,我上面马车中有一支黑se的钓竿,你就替我把它拿来吧!”
......
周诚告辞而去了,张筠的脸se开始愈加yin沉起来,他只是不愿在门生面前表现出他的心思罢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毫不在意,事实上他很在意,他心中冷笑了几声,既然裴遵庆要和他玩,那好,他就好好地和这个老家伙玩一玩。
张筠破天荒地不钓鱼了,他收拾起来渔具,和几个渔友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身体不适,他便上了桥,坐进了自己的马车。
“老爷,回府吗?”车夫xia声地问道。
张筠还在沉思之中,他想起了昨天韦滔下朝时邀他有空时去府上坐坐,这是他和韦滔几十年同朝为官的第一次,韦滔第一次邀请他去府上坐坐,张筠当然也明白韦滔的意思,大理少卿赵远为不也是他的门生吗?很明显,他是想和自己结成对抗裴遵庆的同盟,既然如此,他何乐而不为?
“不回府,去曲池坊,去韦府!”
马车起动,向韦滔的府邸极速驶去,裴遵庆可能做梦也想不到,他弹劾张筠没有成功,却促使了一个反裴阵线的渐渐形成。
.......
赵王府,裴遵庆无奈地告辞了,他满怀信心而来,这一次处置官员的案件,在他看来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李庆安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清洗异己,当然,这也是他建立自己权威的机会,借此机会清洗掉张筠、韦滔等老臣,那时,他裴遵庆就是政事堂的第一号重臣,他原以为自己会得到李庆安的支持。
却没有想到李庆安的态度竟是如此强硬,是的,他想到的就是强硬这个词,这是他和李庆安打jia道以来,所见过最强硬的一次,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建议否决了,没有一点余地。
这让裴遵庆既感到失望,也无可奈何,他怎么也不明白李庆安为何不利用这次机会,这也是他的局限性,他心藏si利,永远也不会理解李庆安心怀天下的心xiong。
裴遵庆长叹一声,满怀失落地离去了,在他看来,这件事就此结束了,但他却不知道,这件事所引发的倒裴风ca才刚刚开始。
......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李庆安去了几天潼关,这天下午,他刚刚返回长安,便接到咸阳方向传来消息,一支从安西来的特殊的军队抵达了咸阳,请他立刻前去处置,李庆安立刻赶赴咸阳。
很快,千余骑兵护卫着李庆安抵达了咸阳安西军大营,离安西军还有数里,只见当地民众扶老携幼向军营方向赶去,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这让李庆安感到一丝惊讶,这么多民众赶去军营做什么?
“前面闪开!”
数名亲兵在前方开路,片刻,李庆安的军队便赶到了军营前,在军营前面的一片空地上,挤满了人山人海,都是当地的民众,人群喧闹欢笑,热烈异常,只见在人群围城的大圈中,有数十头大象在缓缓踱步,由象奴牵引,数十名孩童骑在大象背上,兴奋得尖声大叫。
“原来是大象!”
李庆安摇头笑道,他知道这些大象是从信德来修筑唐直道,眼看唐直道要完工了,这些大象按理应该返回信德,却跑到长安来了,这倒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李庆安到了营门旁,翻身下马进了军营,一进军营却愣住了,只见军营一角整齐地停驻着上千头大象,气势壮观,这时李嗣业迎了出来,向李庆安施礼道:“末将李嗣业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用马鞭一指大象群道:“这些大象是怎么回事?”
李嗣业有些歉意地笑道:“这是修路那群大象,原本都是从信德的战像中挑选而来,我听说要送回去了,便觉得有些可惜,提议把这些战象送到中原来,接过他们真送来了,大将军,我觉得可以用这些战象组织起一支象骑兵,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李庆安走到一头战象面前,这是一头成年战象,体型庞大,两根长长的象牙,这头大象身上披挂着闪闪发光的铠甲,一名唐军弓箭手骑在战象背上,坐鞍的前后都有挡板护甲。
“大将军请看!”
李嗣业指着大象身上那具宽大的坐鞍道:“一头大象身上除了象奴外,还可以容纳两名弓箭手,当大象冲击敌阵时,弓弩手便可以在两边放箭,se杀敌军将领。”
“嗯!”李庆安仔细看了一圈,便拍了拍大象道:“可以,这支象骑兵我就jia给你了。”
停一下,他又笑问道:“这就是你要我来看的特殊援军吗?”
“不!不是,它们只是大像,不是援军,真正的特殊援军在等候大将军,大将军请随我来!”
李嗣业带领着李庆安穿过了大营,向旁边另一座紧靠主营的xia营盘走去,这座xia营盘原本是安西军的战地医院,有数十名随军女护兵,但由于打汉中的伤兵们都安置在咸阳城内,女护兵也跟去了,这座xia营盘便成了空营。
但此时军营内却驻扎了另一支特殊的军队,人数约三千人,个个骑着骆驼,身着紧身皮甲,使用短矛,这支军队竟然是大食军,而且是大食呼罗珊军,李庆安一眼便认出了呼罗珊军特有的黑鹰旗。
“怎么会是大食军?”李庆安有些奇怪地问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他们首领说一定要见到大将军。”
“去看看!”
李庆安率领众人来到了大帐前,一名大食军将领已经闻讯出来了,此人身材极高,稍微有些年长,近四十岁,他将手放在xiong前,躬身给李庆安施一礼道:“在下呼罗珊军贾布尔,参见李大将军,我们奉哈里发之命前来支援安西军!”
他说得是突厥语,说得结结巴巴,但对李庆安却仿佛听见了一件荒谬绝伦之事,作战多年的老对头居然派兵来支援自己,而且只派了三千军队,这显然是一种象征性的支援,这是什么道理?
他又看了看这个贾布尔,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李庆安道:“这是我们哈里发陛下给将军的一封信。”
李庆安接过信,确实是曼苏尔的亲笔信,信是用阿拉伯文所写,但下面有汉语翻译,他快速地读了一遍,曼苏尔的意思很清晰,就是希望大唐能完全开放与阿拉伯的贸易,取消一次上限不能超过千贯的限制,作为表示诚意,他也将为大唐平定安禄山的叛luan略尽绵薄之力。
李庆安点了点头,曼苏尔确实考虑得较为周到,派较多军队入唐肯定难以被接受,而军队派少了,则又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只派三千军前来。
不过这件事自己竟然事先不知,李庆安的心中一阵恼火,是谁擅自做主,放大食军入境?而且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敢事先不向自己禀报。
他眼一瞥,冷冷地向李嗣业望去,李嗣业吓得一ji灵,连忙上前道:“大将军,这件事我也不知,只是他们到凤翔时,我才得到通知,我一方面派军将他们控制住,另一方面立刻向大将军汇报,只是大将军去潼关去,我怕他们在凤翔,便将他们押回了咸阳大营,在我们的严密控制之下,这种大事,属下绝不敢擅自做主。”
李庆安冷哼一声,又追问这个贾布尔道:“是谁准你们跨过阿姆河,进入大唐境内?”
贾布尔又取出另一份文书,李庆安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入唐通行证,一般是由安西贸易署开给商人,就像后世的签证一样,很多大城市都设有,外国商队想进入大唐,必须事先去申请,得到通行证后商队才能入境,否则将被安西边军视为非法入境而受到严惩。
但如果是军队过境就要特别通行证,那就需要安西的军事首脑批准了,这一条有明确规定,百人以下,由地区都督批准,比如河中都督李嗣业等等,但百人以上军队入境,则必须由李庆安批准,现在来的大食军队是三千人,而李庆安居然一无所知。
李庆安从对方手中接过了入唐通行证,脸seyin沉地打开来,只见最后的签名者竟然是段秀实。
也就是说,段秀实越权批准了一支三千食军队入境,而且是一种性质极其严重的越权。
一旁的李嗣业偷偷看了一眼了李庆安的脸se,见一向冷静的李庆安眼中竟然生出了一丝怒火,他心中不由暗暗叹息,其实他在凤翔时他便已经知道这是段秀实的越权之举了,李庆安绝不会容忍这种越权的行为,他也不知道段秀实为什么犯下如此严重且明显的错误,他只能解释为段秀实是在试探李庆安的底线,或者他在提醒李庆安放权,很显然,段秀实已经不满足于节度副使的军职了,他想转正为节度使,所以他便在这个问题上试探李庆安。
李嗣业心中叹息,这个段秀实真是一时头脑发热了,做出了这么个糊涂的决定,亏他和李庆安呆这么年,还这么不了解李庆安,他知道段秀实是因为李光弼被封为陇右节度使,荔非守瑜被封为河西节度使,所以他段秀实也心痒难耐了,也想当节度使了,但他却忘记了安西对李庆安的重要性,而且李光弼和荔非守瑜都是有名无实,他们虽为节度使,但人却在中原打仗,这和他段秀实坐镇安西完全不同,如此,李庆安怎么可能继续放心他坐镇安西了。
李庆安没有立即发作,而是把入唐通行证递给李嗣业道:“这支大食军我就jia给你了,给他们安排一处驻扎之处。”
他又对这个大食将军贾布尔笑道:“欢迎你们来援助唐军,你们可以写信向哈里发禀报,就说我已经感受到了他的诚意,他的一些请求我会考虑,很快,安西那边就会有新的规定出来。”
说完,他点点头,便转身而去了。
三天内,李庆安下达了军队调令,任命段秀实为关内道节度使,不再主管安西日常军务,而由封常清出任安西节度副使兼碎叶都督。
........
第五百八十二章 成都高案
成都南明宫,一名宦官匆匆走进了宫殿,来到李亨的御书房前,低声禀报道:“陛下,高仙芝来了。”
“宣他觐见!”
这段时间李亨的心情极为恶劣,出兵进攻荆州不利和汉中失守两个重大打击使南唐处于一种极为被动的战略局面,尤其是汉中失守使成都上上下下都处在一种极度的危机之中,但真正的危机还不是一种战略上的被动危机,而是一种心理危机,南唐军民畏李庆安如虎,安西军两天之内拿下汉中,这给南唐军队造成了强烈的冲击,甚至还出现了士兵逃亡chao,满朝文武人人谈李庆安se变,以至于商谈收复汉中时竟无一人吭声。
这种畏惧感包括了李亨本人,尽管他口口声声要收复汉中,要收复关中,但实际上他也没有那个胆量,没有那个勇气了,他只求能和北唐划江而治,心怀一丝双方相安无事的侥幸。
这只是对外,但对内他却毫不含糊,军权,这是李亨最不含糊之事,只可惜这次荆州之行,他的儿子还是没有能完成既定部署,杀掉席元庆、赵崇玼和贾崇瓘三人,这三人依然在剑南军中掌握着军权,但有一点却成功了,那就是将高仙芝的势力范围压缩到了三万人,绝大多数剑南军都已在太子李系的掌控之下,席元庆等三将被留守夷陵,尽管没有彻底拔除高仙芝的势力,至少现在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对高仙芝百般忌讳了。
片刻,高仙芝匆匆走进了御书房,躬身施礼道:“臣高仙芝参见吾皇陛下!”
李亨没有吭声,但脸se却拉了下来,高仙芝竟然敢不跪拜,哼!他还以为自己和从前一样有求于他吗?
高仙芝躬身呆立了半晌,却没有听见李亨的回复,他心中暗暗感到了一种不妙,又道:“臣高仙芝参见吾皇陛下!”
李亨终于开口了,他冷冷看了高仙芝一眼,道:“高将军有何事要见朕?”
“陛下!臣还是上次的请求,臣身体不好,恳求陛下放臣回家养病。”
“你打算到哪里去养病?”
“臣在蜀州有一处庄田,臣打算回家躬耕!”
“庄田!”
李亨冷笑了一声道:“就是望虞山脚下那片占地三千亩的良田吗?”
高仙芝的额头有些冒汗了,李亨问他这个做什么?一种不祥之兆在他心中生出了,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是!”
“可是朕好像从来没有赏赐给你那么大的庄田,而且你的永业田应该在安西,朕就有点糊涂,这片庄田你是怎么来的?你给朕解释解释?”
这时高仙芝的后背已经湿透,他完全明白了李亨的想做什么,李亨根本就不想让他全身而退,他要杀人,要借土地之事来除掉他,高仙芝的心中一阵悲凉,狡兔死,走狗烹,当初若不是自己除掉了李琬,会有他李亨今天的皇位吗?
他原以为李亨会比老皇帝李隆基好一点,可现在看来,李亨比他老子更狠更毒,传闻李亨弑父之事极可能是真的了。
在李亨的利刃一般的bi视下,高仙芝渐渐挺直了腰,他忽然明白过来了,如果李亨要他死,他就算百般祈求也没有用,他淡然道:“回禀陛下,臣的庄田是先帝所赐,在去年十二月初五的朝会上,陛下可以去查当时的朝会记录,臣不敢妄言。”
“是吗?可我已经查过去了,去年先帝只赏赐给你千亩良田,但现在你却是三千亩良田,那两千亩良田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里,李亨的口气已经不再yin阳怪气,而是异常严厉,“你说!那两千亩良田是从哪里来的?”
“微臣不敢欺君,那两千亩良田......”
话没有说完,‘刷’地一下,李亨将一纸圣旨扔在他面前,“
你看看清楚,这上面是不是千亩良田,朕会冤枉你吗?”
高仙芝见李亨竟然将父皇李隆基的圣旨随手扔在他面前,就像扔一纸废纸,他的心绝望了,李亨竟然如此践踏先帝的旨意,不用看他特知道,上面一定是千亩良田,前面那个‘三’字消失了。
此时他也豁出去了,硬着脖子道:“臣无罪!”
“无罪?”
李亨一连串地冷笑道:“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朕说了算,大唐有律法,你是否有罪应由律法来公断,来人!”
从李亨身后忽然冒出数名大汉,将高仙芝团团围住,李亨瞥了他一眼,道:“将此人拿下,命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大三司会审,朕绝不袒护!”
........
高仙芝被捕入狱的消息在第二天便传遍了成都,罪名是很明确,强占良家土地,大三司进行会审,巴蜀民众无不拍手称快。
但很多官场人却暗暗心惊李亨的手腕,既除掉军权上的威胁,同时也给大量失地农户一个交代,缓和由土地所引发的剧烈矛盾,此种手段虽然谈不上十分高明,但它异常毒辣,常人莫及。
长安城,晚秋的夕阳给长安抹上了万道金黄,空气中已经有了几分寒意,几名骑马男子风尘仆仆地进了明德门,长安的繁盛和如画般仕女对他们没有任何吸引力,他们忧心忡忡,一路打听,来到了兴道坊赵王府大门前,一名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对守门士兵道:“我们是高雾姑娘的家人,从成都给她带家信来,请问她是住在这里吗?”
“你们请稍等!”
士兵打量了他们一眼,便转身进府去了,过了片刻,穿着一身yan红长裙的高雾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急问道:“他们在哪里?”
“雾娘!”中年男子看到了高雾,向她大声招呼道。
“戚叔!”
高雾愣了一下,连忙快步走下台阶,走上前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戚叔叫做戚胜,一直是她父亲高仙芝的贴身亲兵校尉,旁边几人都是她父亲的亲兵,他们应该护卫在父亲左右才对,怎么跑到长安来了,她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戚胜叹了口气,取出一封信递给高雾道:“这是夫人给姑娘的信,姑娘看看吧!”
高雾急忙拆开信,只看到一半她便被惊呆了,信纸从她手上悄然飘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
戚胜把信纸捡起,递还给了她,道:“姑娘,老将军已被下大理寺狱,现在皇帝不敢立刻杀老将军,是因为他要看一看老将军旧部的反应,但根据我们重金贿赂大理寺丞得到的消息,皇帝极可能会在事件稍稍平息后便在狱中直接害死老将军,然后说他畏罪自杀,姑娘,情况危急啊!”
不等他说完,高雾便急忙追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去告诉席将军和赵将军他们?”
“我们已经有人去了。”
戚胜摇摇头,黯然道:“可是我们很担心席将军他们也不会起兵造反,倒不是他们不敢,而是老将军不会准他们造反,他们实力不足,但我们了解老将军,老将军绝不会连累手下为自己而造反.....”
说到这,戚胜犹豫一下,又道:“我们觉得,能救老将军者,只有姑娘了。”
“我?我当然想救父亲,可是我怎么救?你们教我啊!”
戚胜看了看不远处的守门士兵,压低声音道:“姑娘是救不了,但李庆安可以,姑娘明白吗?”
“他!”高雾的眼睛中露出一丝mi惘,但很快她的目光变得清晰起来。
.........
李庆安已经通过成都的飞鸽传书知道了高仙芝下狱,可以说,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以他对李亨的了解,他便知道李亨绝不会容忍高仙芝继续在军中施加影响,在年初诛杀李琬和杨国忠的事件中,当时的高仙芝已经赋闲在家,可他却能振臂一呼,立刻便夺回了军权,那件事虽然使高仙芝倍受李隆基赞赏,但对李亨而言,却无疑是他的一种噩梦,高仙芝可以一呼夺权杀李琬,也可以同样夺权杀李亨。
高仙芝的命运在他夺权的一刻便已经注定了,李隆基凭借他的老帝王身份或许不在意,但对后来的皇位继任者,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容忍这样退而不闲的将军。
李庆安也曾派人去暗示过高仙芝,建议他可以来北唐,但高仙芝却以沉默对应,使他也无可奈何。
李庆安此时在书房中批阅安西传来的一些重大政务,包括唐直道基本修建完成,以及二十万户新移民抵达安西的安置,这两件事是近年来安西最重要的大事,一直被他所关注,现在已经接近尾声,无疑让他长长的松了口气,但他更关注安西政事堂有没有按照安西律令进行安置,有没有出现徇私舞弊、贪污**之事,李庆安深知安西新政权刚开始时是能保持一种清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安西的官员们还能不能保持最初的活力和清廉,他相信王昌龄没有问题,可是裴冕呢?他们这些从河西去的官员坚持?他非常担心。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的高雾的声音,“七郎,我可以进来吗?
第五百八十三章 雾娘所求
“进来吧”
李庆安放下了手中的文书,门吱嘎一声开了,高雾走了进来,她面有愁容,头轻轻低下了,似乎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却又说不出口。
李庆安和高雾虽然交往了近十年,但他们之间因为分别的时间太长,彼此都感觉有点陌生了,这种陌生感使他们之间的话语变少,偶然单独相处,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天凉好个秋之类。
李庆安也知道高雾等了自己的十年,这种执着使李庆安深知自己对她有了一份责任,尽管他多次表示自己愿意娶她,但高雾却一直没有表态,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明月几次问她,她也沉默不语,这种沉默又使他们之间多了一丝尴尬。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李庆安笑着问道。
高雾咬了一下嘴唇,半晌才低声道:“我父亲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知道。”
李庆安点了点头,坦率地说道:“你是想让我救他吧”
“如果你觉得为难,我绝不勉强你。”
高雾的嘴唇已咬得发白了,心中对父亲的担忧使她忍不住想跪下来求李庆安,但心中的自尊却强烈阻止她的下跪,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她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痛苦之se,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便缓缓对她道:“雾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高仙芝不仅仅是你的父亲,他同时也是我的老上司,曾经对安西做出过重大贡献,无论是于公于私,我都必须救他,这也是安西军将士的期盼,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全力救他。”
高雾只觉鼻子一酸,一股呛人的辛辣直冲眼眶,她的眼睛登时红了,她捂住嘴转过身去,感激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哽咽着无声而泣。
李庆安默默望着她削瘦的双肩,想着这个女子身上承受了太多的哀伤,十年的岁月蹉跎使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开朗和天真,甚至快乐也是她生活中的奢侈品,想到这里,他心中对她充满了歉疚和怜惜。
他走上前,轻轻搂住了她的双肩,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救出你的父亲。”
雾娘转过身,扑进了他的怀中,低声地哭泣起来,
李庆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等她稍稍平静,便抬起了她的下巴,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丽而又哀伤的姑娘,雾娘心中有些慌luan,但她又无力挣脱,她心底深处也隐隐有一种渴望,渴望着这个男人能永远地将自己搂在怀中,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是如此地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依靠。
她眼睛闭上了,长长的眼睫mao微微地颤抖着,忽然,她感到唇上一阵温热,李庆安竟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雾娘只觉头脑中‘嗡’地一声,她mi失在李庆安那强烈的男子气息之中.....
不知不觉她搂住了李庆安的脖子,忘情地和他亲吻着,这是她姗姗来迟的初吻,也是她期盼了十年的吻,这一刻,她将整个身心都献给自己所爱的人,就算李庆安要她的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都献给他。
但李庆安却没有继续,他知道雾娘此时的心扉已经完全向他敞开了,此时高雾心中对他充满了感激,这种感激之情完全冲溃了这两个月来高雾心中的那种矜持、那种感情上的矛盾。
他知道只要自己想要,此时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但他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得到雾娘,这不是他李庆安的风格,趁人之危的事情,他从不屑为之。
“做我的妻子吧”李庆安在她耳边低声道。
这时,雾娘慢慢从mi醉中清醒了,她满脸通红,轻轻挣脱了李庆安的怀抱,理了理有点散luan的云鬓,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是不愿做我的偏妃?”李庆安注视着她道。
“不如果我是个在乎名份的女人,我就不会两次拒绝王妃,又拒绝了崔家之媳,七郎,你不应该问这种话。”
“那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雾娘低低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你已经不是从前的李七郎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想从你身上找回一点从前的影子,哪怕是一点点,可是每一次我都失望了,没有,一点都没有了。”
李庆安默默地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良久,他徐徐道:“你应该明白,经历和地位可以改变一个人。”
“我知道,我没有怨你,只是我心中很失落.....”
雾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听不见了,两人都不说话了,各自想着心事,过了片刻,雾娘迟疑地问道:“七郎,我父亲之事.....”
李庆安笑了笑道:“这个你就放心,我说过了,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一样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那就多谢你了,我不打扰你了。”
雾娘行一礼,便要退出了李庆安的书房。
“雾娘”李庆安叫住了她。
雾娘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回头,低低叹息了一声,道:“七郎,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吗?”
“我明白了,去吧”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李庆安不由一阵苦笑,他原本是想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却没想到高雾竟是如此具有个性,他能理解雾娘的失落,十年前的李庆安早已在她心中生根,当她发现现实中的李庆安和她心中的李庆安竟有如此大的差别时,她心中的失落便可想而知了。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亲兵的禀报,“禀报大将军,严先生有要事求见”
是严庄来了,李庆安立刻收回了心思,道:“请他进来。”
片刻,严庄匆匆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大将军”
“先生有何要事?”李庆安笑道。
“大将军,卑职是为高仙芝一事而来。”
严庄刚从陇右考校军粮而归,在咸阳时他便听说了高仙芝下狱一事,他顿时心急火燎地赶来了。
“大将军,高仙芝之事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吧”
李庆安看了他一眼,便淡淡道:“那依照先生的意思,我该如何处置高仙芝之事?”
严庄听李庆安的口气,似乎对高仙芝之事还没有做出决定,他松了口气,便道:“卑职的意见是,再给高仙芝罗织一项罪名,让李亨立刻杀了他。”
“先生的意思是借刀杀人吗?”
“正是”
严庄感觉李庆安并不是很理解自己的意思,便又解释道:“南唐的两员大将,一个是哥舒翰,一个便是高仙芝,哥舒翰投靠了李瑁,才能因受实力限制而难以发挥,属下并不担心他,关键是高仙芝,当初李隆基就是靠他撑起了南唐的半壁江山,他不仅军事才能卓越,而且手下将才济济,席元庆、赵崇玼都是大将之才,如果能借李亨之手杀了高仙芝,不仅南唐自毁屏障,而且席元庆、赵崇玼等人都必生异心,不会再替李亨卖命,还有......”
“还有什么?”
严庄感觉到李庆安对自己的建议似乎不太感兴趣,不由暗暗一叹,但他不肯放弃,便压低声音对李庆安道:“还有高仙芝在安西军依然存有威望,李嗣业、封常清、段秀实等人都是他一手提拔,此人一直就是大将军的一个威胁,只有除掉他,才能一了百了,大将军以为呢?”
李庆安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yin沉沉的天空,如果是在从前,他的想法会和严庄一样,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除掉高仙芝,但现在他的心态已经渐渐转变了,他不会再采用严庄这个策略,严庄的策略本身没错,但过于腹黑,流于下乘了,凡事都有两面性,严庄的目光盯住背后,却没有从正面来考虑这件事。
想到这,李庆安便缓缓道:“很抱歉,这次恐怕我不能采纳先生的建议了。”
“为何?”严庄愣住了。
“其实高仙芝对我有利有弊,有弊者正如你所说,但有利者你却没有看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把高仙芝救回来,这对我的名声会有什么影响,高仙芝是我的老上司,对我有知遇之恩,如果我能将他救出来,那天下人都会说我李庆安有情有义,是知恩图报之人,对于安西军将士,则更会对我敬服,先生,杀掉高仙芝,我得的是小利,而救回高仙芝,我收获的却是大义,如此,我何乐而不为?”
尽管李庆安说得极有道理,但严庄的腹黑心态已经根深蒂固,他还是不甘心地道:“或者明着救高仙芝,暗中却杀他,只有他死在蜀中,李亨就百口难辩,大将军便可名利双收,如此一箭双雕之策,大将军为何不采用呢?”
李庆安依然摇了摇头,“那是你太小看天下人了,如果高仙芝在被救出后暴毙,那天下至少一半人都会怀疑是我借刀杀人,既然救了他,那索性就救到底,彻底博取大义的名声,再说了,李亨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瓮中之鳖,早晚必捉之,就算有十个高仙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死高仙芝,我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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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台前幕后
次日一早,安西军以一支大唐边军的名义,正式发布了一封致南唐皇帝李亨的公开信,要求其立即无条件释放高仙芝,这封公开信的署名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
数天之内,这封信便传遍了关中,成为了高仙芝入狱后的第二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时轰动朝野,安西三军将士更是激动万分,尽管高仙芝早已不是安西主将,但他毕竟在安西多年,善待将士,军队中的很多老兵依旧念其恩德,他们都希望李庆安能和高仙芝相处融洽,而不是反目为仇,沙场相见,如今李庆安公开营救高仙芝,令安西军将士们欣慰不已,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情形。
但一封公开信并不足以营救高仙芝,李庆安随即向李光弼下令,命其再次出兵江淮,进军扬州,令下即行,李光弼令其部将何劲清率一万精锐骑兵直扑扬州,陇右军铁骑所至,李璘之军无不望风而逃。
十月十五日,骑兵过符离,全歼驻扎在符离的一千南唐军;十月十六日,骑兵杀至虹县,虹县守将率一千五百人投降;十月十八日,大军从泗州渡淮,临淮守将梁凤是李璘爱将,颇有勇力,他率四千军队镇守盱眙,听闻陇右兵至,梁凤yu半渡截击,却被从别途渡河的八百骑兵从背后偷袭,梁凤军队措不及防,大败,四千守军死伤大半,梁凤本人也死在luan军之中。
十月二十日,一万骑兵的锋芒已经抵达距离扬州仅百里的天长镇,此时扬州城内一片大luan,刚刚迁回扬州的吴王李璘畏惧安西骑兵锋芒,再次放弃了扬州,率军逃过长江,在润州一线部署十万大军,北抗安西军南下,
十月二十一日,何劲清率一万骑兵占领了扬州,这个大唐仅次于长安的富庶之城第一次被李庆安所占领。
但李庆安的施压并没有结束,襄阳荆王府,隐隐有丝竹声声绕梁于府间,碧yu潭上的晴光阁内,刚刚午睡醒来的李瑁斜躺在锦绣榻上,手中端一杯茶慢慢品茗,在他面前,他心爱的偏妃小怜正翩翩起舞,眉目含烟,清波顾盼,舞姿婆娑,步步生莲,略带幽怨的眼波不时落在风流倜傥的李瑁声上,如是从前,李瑁便会吹响他的七宝白yu笛,以笛声和她配舞,但今天李瑁却似乎有点心神不宁。
李瑁今天确实有心事,他刚刚看到了李庆安给李亨的公开信,在公开信中的结尾处有一句话,呼吁天下共攘义举,促使李亨释放高仙芝,李瑁心里明白,李庆安这句话是针对自己而言,天下势力有五,李庆安当然不会向安禄山呼吁,只能是希望自己和他一起向李亨施压。
几个月前,李瑁以三十万石粮食的代价,换得李庆安兵压江淮,最终迫使李璘撤兵,瓦解了李亨进犯荆州的企图,李瑁心里也明白,李庆安并不稀罕这三十万石粮食,他其实是不想看到李亨坐大,所以才答应出兵帮助自己。
现在李庆安也呼吁他出手施压,当然,李瑁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李庆安讨价还价,这是李庆安给他一个表现机会,如果这一次他肯出援手,那下一次李亨进犯荆襄时,李庆安还会再帮他,
李瑁心知肚明,这其实是他的一次机会,关键是他该怎么利用这次机会,怎么配合李庆安施压。
就在李瑁反复考虑之时,晴光阁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殿下,哥舒翰紧急情报。”
李瑁精神一振,立刻坐起身道:“进来!”
他向爱妃摆摆手,示意她下去,爱妃小怜也看出王爷心中有事,她不敢撒娇,便悄悄退下,一班乐姬也停止了丝竹,跟着退了下去,片刻,一名报信兵被侍卫带进来,他单膝跪下行了一礼,取出一封信高高举过头顶,“殿下,这是哥舒将军的紧急军情,请殿下过目!”
侍卫取过信递给了李瑁,李瑁急不可耐的打开信,匆匆看了一遍,他忽然大笑道:“果然不错,正合我意。”
哥舒翰在信中所言,李庆安的精锐骑兵已经南下江淮,李璘被bi到长江以南,兵力皆收缩在沿江一线,李璘西部的庐州、寿州、舒州等三州空虚,正好乘机占领这三州,同时也可卖给李庆安一个面子,这是一箭双雕之策,请李瑁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这封信使李瑁心中的谜团豁然开朗,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便立刻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命哥舒翰率三万军入寿州,兵发庐州和舒州!“
下了这道命令,他又铺开了纸笔,他也要写一封公开信,与李庆安呼应,他必须要让李庆安明白,自己是在回报他当初的援助。
十月二十五日,荆王李瑁也发表公开信,呼吁李亨释放高仙芝,他同时响应李庆安出兵,命哥舒翰率三万军出兵庐州和舒州,兵压江南,吴王李璘腹背受敌,情急之下,一天之内,他连发十二道紧急求援信,敦促李亨释放高仙芝,缓解江南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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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下的成都,灯光通明,大街上喧嚣热闹,到处是出门闲逛和宵夜的民众,这两年蜀中收成不错,使粮食充足,物价也相对便宜,虽然民众口袋中钱不多,但养家糊口之余还能有点剩余,再加上大量宗室南迁,他们改变不了一掷千金的消费习惯,因此便带动了成都商业的繁荣,上行下效,短短两年间,成都便新冒出数百家酒肆青楼,成都的夜晚也就变得比白天还要热闹了。
成都西面的状元坊内,有一座占地四十亩的大宅,这是南唐兵部尚书令狐飞的宅子,门口站着几名家丁,两盏磨盘大的死气灯笼挂在大门下,灯光照亮了门口。
这时,一名骑马之人飞驰而至,他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令狐飞的大宅前,立刻有家丁喝道:“这里是私家重地,不准靠近!”
骑马之人取出一封信,递给一名家丁道:“我是从长安而来,这封信给你家主人,事关重大,关系到你们老爷的脑袋,你们要立即转送!”
家丁愣住了,“您是.....”
“你们不要多问,快去送信!”
他翻身上马,催马便走,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家丁望着他远去,他们不敢怠慢,立刻跑回府送信去了。
不多时,令狐宅的侧门大开,一辆马车从府中冲出,上了大街便飞速疾驶,数十名骑马带刀家丁护卫在马车周围,马车内很昏暗,没有点灯,只是路边偶然一户人家的光线映入车厢,显露出了令狐飞那张削瘦的驴脸。
令狐飞今年只有四十五岁,十几年前他还是穷困潦倒的书生,他考中了明经科,却因相貌丑陋和家境贫寒而被吏部刷掉,无以为生,最后不得不去私塾教孩童读书来换取一点点糊口之米,最后由于他教书的主人是蜀中大富翁鲜于仲通的朋友,被推荐给了鲜于仲通做文书西席,两年后,又因为他善于谋略而被鲜于仲通推荐给了当时因杨慎矜一案而被贬为县令的杨国忠,成为他的幕僚。
正在令狐飞的策划下,杨国忠一步步高升,最后成为了大唐的右相国,掌天下大权,令狐飞本人也因此升官为兵部侍郎。
但最后,令狐飞舍弃了杨国忠,而攀上了李亨这棵更加粗壮的大树,现在他已经是南唐的兵部尚书,成为李亨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令狐飞确实有一点本事,擅长于谋略策划,但他人品却不被人看好,有不少人都在背后指他见利忘义,确实也如此,当初杨国忠对他恩重如山,但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却在杨国忠最倒霉之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杨国忠,美其名曰:鸟择良木而栖。
令狐飞其实是个实用主义者,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从务实考虑,而且他的眼光高人一等,杨贵妃被废,他便知道杨家的兴旺到头了,杨国忠虽然一时还未倒台,只是因为李隆基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人选,果然,李琬案事发后,李隆基便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将杨家子弟杀得干干净净,连杨国忠后来的幕僚刘晟也一同被杀,如果他令狐飞还在杨国忠身边,也难逃一死。
他投靠李亨时,李亨刚出任北唐监国,令狐飞当时便意识到,李亨将来必有发展,果然,李亨最后在南唐登基,终成帝王,他令狐飞也水涨船高,成为南唐第三号人物,仅次于王珙和崔圆。
马车内,令狐飞叹了一口气,他又取出了刚刚得到的那封信,信中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个字,只是在空白信纸上盖了一个鲜红的大印:赵王印。
尽管无字,但令狐飞却心知肚明,其实不仅令狐飞会明白,在官场打滚多年的老政客们都会明白,这封无字信就像李庆安的一个眼se,怎样去揣度高位者的心思,这便是官场的密码。
要想悟懂上位者的所思所想,关键是要知道上位者最近在关注什么事?他对此事的态度是什么?他会从哪个角度去解决这件事?
把这三个前提了解透彻,那就不难揣度高位者的心思了,比如康熙的宠臣高士奇,他就常年准备一袋金瓜子,每次上朝,小太监们便蜂拥而至,告诉他皇上最近在看什么书?为什么事情烦恼,高士奇就用金瓜子奖励报料太监,然后他再回去仔细研读,等康熙召见他对策时,他便能对答如流,解开康熙的困惑,时间一长,他不想受宠都难。
对此时的令狐飞也是这样,尽管李庆安不写一个字,但令狐飞却心知肚明,李庆安是为高仙芝之事找他,当然不是求他,而是给他一个机会,他令狐飞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就看他自己了。
李庆安这封信可谓击中了令狐飞的要害,他看透了令狐飞务实的本性,但他的做法又很高明,如果李庆安真写一封实信明确要求令狐飞配合他救高仙芝,令狐飞倒未必肯了,因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杨国忠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那里呢!
所以无字之信最为隐晦,令狐飞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就算他做了,李庆安也不能拿这件事要挟他,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其实就是一锤子买卖,卖家是李庆安,他所得到的价款是高仙芝获释,而买家是令狐飞,他买将来有一天李庆安会饶他一命,而令狐飞非买不可的理由就是: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马车在南明宫前停下,令狐飞取出一面金牌一晃,这是可以随时入宫的金牌,羽林军不敢拦他,让令狐飞进去了。
尽管夜se已深,李亨却还在御书房中,他忧心忡忡,背着手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在御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十二只金se的鸽信筒,这就是李璘所发来的十二道求援信,这十二只金se信筒就像十二枚重重的铁bang,压在李亨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李庆安的军队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扬州,让他既感到愤怒,又充满了担忧,扬州是天下第二大商业繁盛之地,也是李亨重要的财源之一,三个月前,李璘从扬州解来了两百万贯钱和一百万石粮食,极大的缓解了南唐的财政困境,而且李璘承诺,每年如此,可话音落下还不到三个月,扬州便失守了,如果扬州是血战失守倒也罢了,李璘竟然带领五万军队望风逃过长江,而对方只有一万人,令李亨怒火万丈,这真是奇耻大辱了。
李亨也知道,李庆安进攻江淮的目的是bi他释放高仙芝,可如果真放了高仙芝,他又下不来台,他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当初抓高仙芝时他言辞凿凿,要严办高仙芝,可现在一转眼,他便惧于李庆安的压力放了高仙芝,他可是堂堂的皇帝陛下,事情传出去,他的脸往哪里搁?
可这一次李庆安又像是真的进攻江淮,还有李瑁的联合夹攻,如果他再不妥协,东南的半壁江山可就丢了。
‘怎么办?’李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这时,外面的传来了侍卫的禀报:“陛下,令狐尚书紧急求见!”
“啊!快快让他进来。”
李亨大喜,他就像快要溺死之人忽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片刻,令狐飞匆匆走进御书房,躬身施礼道:“臣令狐飞参见陛下!”
“令狐爱卿不要客气了,来!来!来!快请坐下。
李亨拉着他坐下,这时,令狐飞眼一瞥,看见了御案上的十二只金黄信筒,他心中也不由暗暗吃一惊,东南的局势这么严峻了吗?
李亨注意到了令狐飞的目光指向,他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不仅是李庆安的军队威胁东南,连李瑁那混蛋也浑水摸鱼,占领了寿、庐、舒三州,吴王腹背受敌,向朕求救,而夷陵又被高仙芝的手下把守,朕的军队难以东进,现在局势危急啊!”
“陛下,李庆安的用意难道陛下不懂吗?”
“朕知道,他无非就是要朕释放高仙芝,哼!用bi迫东南来胁迫朕,朕就是那么容易被胁迫吗?”
李亨声音很高,愤怒地挥舞着手臂,令狐飞心中一叹,这个se厉胆薄的君王啊!竟然把话说绝了,让他怎么劝?
“陛下,其实李庆安要集中精力对付安禄山,他并不是真正地想取江南,关键是荆王李瑁,他才是野心勃勃之辈,很明显,他想趁机吞并了吴王,这才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威胁,陛下,向李庆安让步并不是示弱,而是一种策略,只要释放了高仙芝,这次危机便可以暂时解决,臣相信,李庆安并不想打破眼下的平衡,他必然不准李瑁吞并江南,陛下,只要李庆安不干涉江南局势,我们就可以一举吃掉李瑁,将江南、荆襄、巴蜀连为一片,我们的实力将大大加强,将来未必不能和李庆安抗衡,陛下,放掉高仙芝吧!我们将赢得时间和机会。”
其实李亨已经想释放高仙芝了,可是他拉不下这个面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他坐下来,叹息道:“我很担心若放了他,别人会怎么看我啊!”
原来是这样,令狐飞眼珠一转,现在说服李亨释放高仙芝已经不难了,关键是要李庆安知道,他在中间出了力,所以必须要用一种他令狐飞的风格来释放高仙芝。
“陛下,臣倒一个暗度陈仓之策。”
“你快说!什么暗度陈仓之策?”
令狐飞微微一笑道:“不妨判处高仙芝流放。”
“流放?”李亨有些没听明白,“你具体说说,什么流放?”
“陛下,流放只是借口,陛下不妨让大三司判处高仙芝流放文州充军,然后陛下偷偷派人将高仙芝送进汉中,随即罢黜文州太守张宝灵之职,说他管束不严,被高仙芝逃掉了,让他来背这口黑锅,然后几个月后,高仙芝事情淡忘,再把他的家眷悄悄送走,这件事就圆满解决了。”
“好!”
李亨一竖大拇指笑道:“不愧是朕的军师,果然出手不凡,朕就采纳你的建议了。”
.........
两天后,大三司会审做出审查结论,高仙芝的另外两千亩土地是北唐私下赠送,虽然不是强占民田,但通敌之罪却证据确凿,念其曾对社稷有功,免去死罪,剥夺一切官爵,发配文州从军,但没过多久,便传出高仙芝逃出文州去长安的消息,李亨大怒,以看管不严之罪罢免去文州太守张宝灵之职,又令严查此事,一定要给民众一个交代。
半个月后,长安传出消息,高仙芝被李庆安任命为吐蕃都督,去接替已经离任的大将封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