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颜氏兄弟
太行山仿佛一条巨龙,横亘在河东道、河北道以及河南道之间,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
河东道的许多条河流切穿太行山,沁水、丹水、漳水、滹沱水、桑干水等等,漫长的岁月因长年被风水侵蚀,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支离破碎的山涧深壑,其八条要道便形成了八条著名的战略军事要道,被称为太行八陲。
军都、蒲阴、飞狐、井陲、白陲等等八条军事要道是河北、河东两道相连的命脉要道,自古便修筑了无数的坚堡雄关进行防御,这次河北大移民便是通过这些要道将大量的河北民众送往河东。
井陲是太行山部一条最著名的军事要道,由于它直通河东心脏太原,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其河北道井陲县内的土门关更是井陲咽喉,夺取了它,便能掌握井陲的主动权。
在唐王朝的军事部署,太行八陲的防御任务一般都是交给河东军负责,这是由于河东节度本身就是承担一种辅助的军事职能,它不像范阳节度那样对面突厥、契丹等强敌,它更多是为了保护北都太原的安全,正是因为这样,太行八陲便是由河东节度府下面的守军来控制。
安禄山当年占领河东时也一度控制了太行八陲的各个关隘,但他在关冉道战败后,全线退出河东,也包括太行八陲,随后被李庆安和李亨的军队先后占领。
按照李亨和李庆安达成的协议,井陲位于太原一线,它应由李庆安的军队控制,目前井陲一共有一千军队驻扎,属于安西系,叫做承天军,一千人共分在两个关隘口驻扎,一个在井陲的河东起点”叫做故关,而另一个便是河北终点土门关。
和其他七陲一样,井陲上也同样挤满了西迁的河北移民,官道上浩浩荡荡,迁徙的民众一眼望不见边际,足有近十万人之众,声势极为壮观。
这些民众主要来自于恒、赵、定、深、冀、德六州,和南责的相州魏州相比,北方各州的迁徙时间比较晚,在十天前才开始发动,在七天前才渐渐形成规模”虽然时间较晚,但因为北方各州更靠近幽州,所受伤害的可能性更大,民众也更恐慌,因此短时间内汇成的移民浪潮比南方各州更要汹涌,这已经是第四批移民了。
一辆辆破旧的牛车和马车在官道上吱吱嘎嘎行走,男人牵着牛车,步履沉重走在前面,平板牛车上载满了他们的全部家当,一些锅瓢盆碗,盛满清水的大葫芦,几袋粮食面饼,边上还有一堆刚刚采摘的山果蔬菜,在车的后面还坐着白发苍苍的父母,他们怀着抱着稚幼的别子,他们充满了沧桑的眼睛里带着对前途的迷茫和离开故土的伤感。
小孩子则没有这么多感受,他抱着一个梨,眼睛里是〖兴〗奋和好奇”东张西望,路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比新奇。
孩子的母亲则挺着大肚子跟在牛车旁,看得出她又怀孕了,步履蹒跚,但牛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她只得跟在丈夫身后步行,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扶住一只楠木箱,箱子里可能是她当年的几匹嫁妆绸缎和几贯铜钱,或许还有几件压箱的衣裙首饰,从女人小心重视的程度”便可看得出这只楠木箱是他们家最宝贵的财产。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几乎官道上的每一个移民家庭都和他们相似,此时,绝大部分人都已经不是为了三十亩地而离开家园,而是为了逃命,为了尽快逃离这片即将爆发战争的土地。
朝廷对南附的胡人采取宽容怀柔的政策,给予他们自治和〖自〗由的权力,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当权者眼,这些胡人都是无家可归的耳怜虫,如丧家之犬,跑到大唐的屋檐下依附,这些胡人的依附给当权者带来的是妄自尊大心理的满足。
但对于和这些胡人相邻生活的底层民众,感受却和当权者完全不同,他们看到的更是这些胡人的凶狠和贪婪,丧家犬对上是摇尾乞怜,而对民众却不时露出狰狞的犬牙,露出恶犬的本来面目,使这些卑微的民众对他们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安禄山招募了数十万依附胡人为兵,柔弱的汉民们都深深体会到了危险将至,只有逃,逃离危险,越远越好,正因为这种心理,七成以上的移民都选择了陇右。
一万八千余户民众在井陲县的官道上向土门关方向前进,他们以宗族为单位,一个宗族便有百户人家,以族长来统一安排照顾,每个宗族旁都会有几十名年轻的小伙子列队行走,他们手执弓箭长剑护卫自己宗族。
而队伍不时有骑马的衙役来维持秩序,排解宗族之间的纠纷,这时,一户恒州蒋氏宗族和一户赵州穆氏家族因年轻人的气盛而发生了争乒,互不相让,数百年轻人对峙着,怒目对视,手执长剑木棒,大有集体斗殴的架势,有衙役见势不妙,急忙去禀报两州的高官。
片刻,一队衙役护卫着几名官员骑马驰来,为首是一名年男子,身材等,长得十分黑瘦,他便是赵州太守颜真卿,颜真卿在开元二十二年进士而出仕,几次出任监察御史,后又升为殿侍御史,因刚正不阿而得罪了杨国忠,被贬到地方为官,后又升为德州太守,政绩显著,去年因赵州闹蝗灾,他便被政事堂调为赵州太守,在他积极治理下,灾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已经接到朝廷调令,将回朝出任刑部侍郎,在尚未离任之时,正好遇到了这次河北大移民,他也是坚决支持一名,不惜放缓离任,积极投身到动员赵州民众的西迁去,先后送走了三批民众。
几名官员,除了赵州太守颜真卿外,还有恒州太守颜杲卿和长史袁履谦,说来也巧,颜杲卿便是颜真卿的族兄,两兄弟都在河北为太守”且是相邻的两州,也同样政绩卓著,深得民心。
两位兄弟太守正在商量如何发放官仓粮食问题,忽然听说有赵、恒两州的民众发生争执”便立刻前来察看。
此时迁徙的大队已经因为两户宗族的争执而停顿了下来,这两户宗族显然都是大族,两户宗族的年轻子弟聚在一起有三百人之众,他们站在一片空地上对峙,怒目圆睁,情绪激动,而两个族长也毫不相让,站在队伍后鼓动自己的子弟。
其实两家人的争端祸起昨夜,因为移民的路途口粮是由官仓提供,每天按人头发放,由各宗族的族长来统一领走,由他们进行宗族内的分配,蒋氏宗族昨晚少了两袋粮食,有人发现可能是被穆家人所偷,两个宗族便争吵起来,尽管后来官方又给蒋氏家族补了两袋粮食作为补偿,结束了争吵,但两家的矛盾却没有解决,今天两家人发生争吵,矛盾再一次爆发,且开始炽热化了。
就在两个宗族即将爆发械斗之时,颜氏兄弟赶到了,颜真卿大喝一声道:“全部住手!”,几十名衙役冲了上去,将两个宗族分开,畏官是〖〗国农民的历来传统”尤其是颜真卿这样的高官,随着颜真卿的一声大喝,三百多名两族子弟都纷纷放下了刀剑棍棒,不敢再嚣张。
颜杲卿也驰马上前,他在地方为官的时间更久”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矛盾,便对两方人道:“你们的族长在哪里,让他来见我!”,两户宗族的族长听太守点名要见他们,都战战兢兢走了上来,躬身施礼道:“小民参见颜太守。”,“你们两族为何争执?”,“回禀太守”他们昨晚偷了我们的口粮。”
“胡说!我们自己就有口粮,为何要偷你们的?”,“明明有人看见了,你还不承认!”
“称胡说八道!”,两户族长像两只公鸡似的脸红脖子粗的争吵起来,颜杲卿眉头一皱,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各打五十大板,把他们打痛,他们就不敢争吵了。
“好了,你们为了家族之私,影响大家的进度,今晚你们两家粮食各减一半,明天再吵,再减一半,什么时候不吵就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两户宗族都一起呆住了,他们对望一眼,一起恳求道:“回禀太守,我们不敢再吵,请太守饶过我们。”,“今天不饶,明天再说,走吧!”,颜杲卿毫不手软地解决了两家的争端,队伍又重新出发,继续向西方浩浩荡荡前行,这时,颜真卿走过来笑道:“想不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颜杲卿淡淡一笑道:“是啊!很多事情只要找准要害,一刀便可见效,用不着费什么口舌心神,他们说到底不就是为了粮食么?”,颜真卿点点头笑道:“兄长说得不错!”,颜杲卿又笑道:“这批移民送过土门关,贤弟就该入朝了吧!”,“是啊!昨天吏部又发牒催促了,我已经拖了两次,这一次拖不下去了,准备明天赴集城就任,我的继任可能一时还来不了,移民之事就多多拜托兄长。”
“嗯!放心去吧!我能处理好。
两人调转马头,便加速向西而去。
天色渐渐地黑了,队伍终于抵达了土门关,土门关上火把点染,照如白昼,关上有五百安西军守卫,守将是一名校尉,叫做余方,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军官,这时他见大队移民到来,便立刻下令道:“开门放人!”,土门关的大门缓缓开启了,数以万计的移民开始向关内蜂拥而入,叫声、吵嚷声、小孩的哭声闹成一片,衙役们急得大声叫喊:“不要急!一个个进,都能进去。”
余方不由摇了摇头,早一点晚一点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可急的。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从远处飞奔而至,他神情焦急,可城门被民众堵塞,他却进不去,余方见斥候神情惊惶,不由探身喊道:“发生了什么事?”,斥候看了一眼身旁的民众,又不敢大声说出,便取出情报插在箭上,掰去了箭头,一箭射上城头,有士兵拾起交给余方,余方勉强识字,他打开情报,顿时脸色大变。
数万幽州骑兵正向这里杀来,前锋已经在三十里外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井陉血案
第五百五十六章井陉血案
三万幽州铁骑在黑暗疾奔驰,如草原上的狼群在追赶猎物,人影晃动,飞驰如电,黄尘滚滚,马蹄声震天动地,仿佛将大地倾翻。(www.TTZW365。COM阅读网,最快文字更新精彩小说!)
在大唐的军队一直有一种说法,叫‘东铁骑、西陌刀’,指的就是大唐帝国最强悍的两支军队,西陌刀是指安西陌刀军,而东铁骑便是指幽州铁骑,也就是范阳军最精锐的一支骑兵。
这两支军队之所以能号称天下第一,就是和他们所处的地域分不开,安西多白种胡人,这些胡人大多身材高大,力量强劲,适合于使用长臂陌刀,而范阳则有大量的北方游牧民族所依附,这些游牧民族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马术精良,从他们便可以挑选出最优秀的骑手组成幽州铁骑。
幽州铁骑最早是两万人,但经过安禄山几年的扩张,现在已到了六万人,由他的两员猛将史思明和蔡希德各率三万。
今天杀来井陉的,便是史思明统帅的三万幽州铁骑,他们从幽州出,疾奔数百里,前方十里外便是土门关了。
史思明一路奔驰在最前方,夜色,他极力眺望前方,半路时他已经知道有一批叛民前往井陉,他更加快了度,一定要截住这批叛民,在史思明看来,这些逃离河北的农民就是叛民。
史思明的眼充满了杀机,背叛他们的人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一律罪该万死,他一挥战刀,恶狠狠喊道:“加快度,追上叛民格杀勿论”
三万骑兵加快了度,如风驰电掣般向土门关猛扑而去.....
土门关外,数万移民还在向关内蜂拥而入,谁也没有意识到死神正向他们一步步靠拢,蒋氏宗族和穆氏宗族很巧地又挤在一起,他们互相敌视着,但谁也不敢再闹事,颜真卿已经先入关去照顾前方的移民了,而颜杲卿和长史袁履谦正和衙役们一起维持城门口的秩序。
“颜太守袁长史”有人在喊他们,声音颇为焦急,颜杲卿抬头寻去,只见城头上的校尉余方正向他招手,目光充满了惊惶。
颜杲卿和这个校尉余方很熟,他从来都是一脸轻松的笑容,语气也玩世不恭,而现在他不仅语气焦急,眼还有一种惧怕之色,这令颜杲卿心一怔,便对袁履谦道:“你继续看顾移民,我去看一看”
他催马上前,来到了城墙下,仰头笑道:“余校尉,出了什么事?”
“颜太守,史思明的军队已经杀来了,马上就到了,你快和袁长史进关,否则就来不及了。”
余方声音很低,唯恐周围民众听见,颜杲卿却大吃一惊,他猛地回头向远方望去,就在回头的一刹那,远方的数里外忽然黄尘滚滚,杀气腾空而起,余方惊叫起来,“他们、他们来了”
这个声音却没有能压制住,很多人都听见了,正排队要进关的民众一起回头望去,只见数里外的月光下,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小黑点。
所有人都惊呆了,静寂了片刻,土门关前顿时一片大乱,人们争先恐后向关奔涌,“安禄山杀来啊”
歇斯底里地恐惧叫喊,拥挤、推攘、践踏......孩子的哭声、老人的惨叫声,使关门前变得混乱不堪,长史袁履谦拼命维持秩序,“大家不要乱,东西可以不要,人先进关”
他声音都喊哑了,却没有什么效果,一阵人群拥挤而来,他的马匹被挤翻了,袁履谦被掀翻在地,额头正撞在一块石头上,顿时鲜血长流,晕死过去。
两名衙役连忙上前扶住他,对颜杲卿大喊道:“颜太守,袁长史受伤了。”
此时颜杲卿心如火焚,他已顾不上袁履谦了,便对两个衙役,“你们将袁长史抬进关去,我去后面看看。”
他策马向队伍的最后奔去,两名衙役无奈,只得背起袁履谦,向城内飞奔而去,这时余方已令城门彻底大开,数百守军也出城帮助民众,去掉杂货牛车,抱起孩童,扶住老人,只管放人进城,放人进关的度加快了。
颜杲卿一路打马狂奔,向队伍最后奔去,越过一道矮岗,他忽然勒住了战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史思明的骑兵已经掩杀进了移民队伍,哭声震天,惨叫连天,移民们被杀得人头滚滚落地,肢体断裂,血流成河,死尸遍野,民众们被吓傻了、吓呆了,他们从官道上奔向旷野,四散逃命,但史思明的骑兵却不放过任何一人,白苍苍的老人向他们磕头乞命,却被一刀劈去头颅,怀孕的妇女奔跑不快,被骑兵用长矛从后背一矛戳穿身体,和胎儿一起钉死在地上。
孩童被祖母抱在怀,一起被砍死,牵牛车的男人悲愤万分,上前拼命,却被刺死在牛车旁,双眼怒睁,死不瞑目。
史思明挥舞着战刀,仰天狂笑,“顺我者生,叛我者死”
“杀杀死所有人,以人头论功。”
可怜的民众满怀希望向西移民,却被安禄山的军队无情杀戮,这场杀戮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当颜杲卿抱着最后一个小女孩逃进了土门关,城门终于缓缓关拢,幽州铁骑被移民们丢弃的家当堵住了道路,难以冲击城门,但此时,土门关外已有近四千户家庭被灭门,二万五千多人被杀,土门关前血腥刺鼻,变成了地狱屠场。
土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史思明的骑兵没有带攻城武器,他见已经达到了目的,便一策战马奔到关前,厉声道:“叫颜太守出来见我”
颜杲卿站在城头上,他满眼怒火地盯着史思明,大骂道:“史思明,你杀人如麻,迟早将死无丧身之地”
“哼”
史思明重重哼了一声,道:“颜杲卿,我不跟你斗嘴皮子,我只警告你一句,不要做得过分了,从现在开始,再有一人叛逃,我杀一人,有十人叛逃,我杀十人,举州逃跑者,我举州屠尽”
他一挥手令道:“撤”
三万骑兵转身而去,马蹄声如雷,片刻便远去了,消失在夜色之,关隘上夜风拂面,所有人无比悲愤地望着关外的惨象,不知过了多久,土门关的大门再次开启了,数千民众从关内奔出,哭喊着去寻找自己被杀的亲人。
余方狠狠一拳砸在城垛上,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万分自责,这时,颜杲卿走上前对他道:“将军只有五百人,怎么可能是史贼数万骑兵的对手,将军已经尽力了,毕竟大部分民众都逃进了关内,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通知郭大帅,让他知道井陉生的屠杀,我很担心,史思明南下了。”
余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这就信”
他转身下城去了,颜杲卿又回头望着远处的修罗屠场,眼露出坚毅之色,他必须立刻返回真定县,要继续组织移民,史思明的残酷杀戮更加激起了他组织民众逃离河北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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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陉血案在两天内便传遍了河北,血腥的杀戮确实震慑住了不少胆小怕死的农民,很多已经准备移民的农民纷纷放弃西去的念头,又重新拿起锄头为安禄山种地,但南方的州县却反而加快了逃亡,很多人都不走河西,而是转去德州渡黄河南下河南道,举家向江淮和江南逃去。
这时,郭子仪的十万大军全面进入相州,进逼魏州,以练兵为借口驻防在魏州的五万蔡希德军见渡河支援许叔翼已经不现实,便派人禀报安禄山,安禄山随即批准蔡希德放弃支援许叔翼的计划,大军撤回了幽州。
随着蔡希德的军队北撤,滑州彻底失去了支援,李庆安的大军开始向滑州进军,而李光弼和李晟则从南面及西南面包抄,断绝了许叔翼南投江淮李璘的可能,许叔翼见大势已去,便正式向李庆安投降,至此,整个河南道都被安西军所占领。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天下的局势渐渐开始明朗化了,在淮河以南,李亨的军队撤到了峡州夷陵,也就是今天的湖北宜昌一带,继续保持对襄阳的威压势态,而扬州李璘也作出了一个重要的举措,放弃扬州,将吴王府和他的十万大军撤到长江以南,在常州重新建府,南方的敌对双方都暂时保持着平衡的局面。
而北方的安禄山在井陉屠杀后便没有继续南下屠杀其他州县移民,一方面是他达到震慑的目的,移民的人数和规模都大大降低,另一方面,他还没有做好战争准备,主要奚人和突厥一些部落所承诺的军队还没有完全到位,所以他还暂时不想郭子仪正式对抗,他在加紧进行最后的战争准备。
郭子仪则按照李庆安的战略统一部署,将十万大军屯兵相州,并开始采用一种强制的手段,将相、魏、博、洺、贝、卫等六州的民众向河东道、向河南道疏散。
这时,李庆安奏请政事堂,封郭子仪副将程千里为为相魏节度使、北路军副元帅,率五万军镇守相州和魏州,而郭子仪则退守河东,连同雷万春的两万军,共十万大军驻防河东,并开始着手将河东数万民团转为正式军队。
同时加封李光弼为河南道节度使、路军元帅,李晟为节度副使、路军副元帅,同统帅十三万大军镇守河南道。
而李庆安则返回了长安,此时,安西的第二批精锐大军共八万人以及河西四万的骑兵,在安西节度副使李嗣业和河西节度副使荔非守瑜的率领下抵达了关,加上河南道的军队,至此,李庆安手的军队已达四十万之众,再有郭子仪的十三万大军,朝廷大军共过了五十万,与安禄山的军队持平。
双方继续在对峙,双方也同时在加备战,这是一种充满了杀机的沉默,大战的阴云渐渐地开始在大唐上空聚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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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鄠县偶遇
长安,一场秋雨后,天气又渐渐冷了几分,朔风初起,枝头的半枯树叶在风哆嗦,街上的行人也开始穿上夹袍,步履匆匆,每年的九月旬,长安便会进入深秋季节,但今天的深秋却格外带有寒意,政局的不稳定使每一个人心都沉甸甸的,尤其安禄山在井陲屠杀了两万多汉民,更是ji起了滔天的民愤,一时间长安口诛笔伐,安禄山几乎成了恶魔的化身,而此时,李庆安发表了义正言辞的讨安贼檄,历数安禄山的罪恶,引发天下人一片喝彩,一时间,讨安贼檄传遍长安的街头巷尾,人墨客心怀敬仰,纷纷写诗赞颂,天下黎民无不拭目以待。
午时分,一辆运货马车驶过了空dangdang的东市大门,大门前又恢复了宁静,不远处的清风酒肆内,卢奂坐在二楼窗前,望着东市门口稀疏的行人,半晌,他将杯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人心也可以杀人啊!”
坐在他对面的裴遵庆笑道:“发了一个上午的感慨了,说说吧!别闷在心了。”
卢奂冷笑一声道:“你是在装糊涂,还是维护孙女婿?”
“什么孙女婿,你是在说李庆安?”
“废话!现在长安人谁不在谈他,难道还有别人吗?”
卢奂显得有些恼火,裴遵庆却不急不恼,依然笑眯眯道:“现在李庆安的名声很好,那份讨安贼檄写得痛快淋漓,眼下长安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做唯一能制服安禄山那恶魔的救星,人人都在赞颂他,为何你却不高兴?”
卢奂不吭声了,半晌,他一声长叹道:“或许是我腹黑了,小人之心,算了”不谈了,咱们喝酒。”
他不想谈了,裴遵庆却有了兴趣,他起身将门反锁了”坐回位子低声问道:“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卢奂凝视着酒杯,他摇摇头道:“我就不相信,你没看出来?”
“到底是什么事,别让我猜了,就直说吧!”
心的秘密就像拦不住的洪水,在卢奂犹豫片刻后终于决口了,“裴兄,你真没看出来,这场井陲大屠杀其实完全可以避免吗?”
“怎么可能!”
裴遵庆摇头道:“太行八陲,每条道都有移民在走,谁知道安禄山会突然发作”又会袭击哪里?谁能事先猜到呢?”
“可是李庆安应该知道,幽州城难道会没有他探子?幽州铁骑一出,难道他不知道?就算不知道袭击那一条线,但他可以事先发警报,让各个关隘都做好准备,尽可能地加快民众进关,可看了土门关的报告”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直到对方杀到三十里外才发现,非常仓促被动,我就是为这个而生疑啊!”
“你的意思是说,李庆安是明知而不管吗?”
卢奂又叹了一口气道:“或许真是我腹黑了,李庆安并没有不管”确实是他无能为力,可这件事后他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这就让我这个不该有的想法忽然变得明晰起来,难道真是他设的局?”
裴遵庆没有吭声,其实他也有点生疑,按理!移民这么重大的事件,李庆安的军队却没有半点参与,井陲那边又是他的军队控制,如果他在土门关驻兵一万,史思明就绝对不敢那样嚣张”而偏偏那边只有五百人,唉…………李庆安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虽然这样想,但李庆安毕竟娶了他的孙女,他得替李庆安说话,裴遵庆便笑道:“我看是我们对他抱的期望太高,所以当他一次做得不成功,我们就不能接受,或许这次他真的没有意识到,或者他并没有拿到幽州铁骑出击的情报,我们也不要太苛求于他。”
“是!其实玩权谋的好,哪个不心黑,哎!算了,不说了。”
卢奂还是不太认可裴遵庆的解释,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裴遵庆笑道:“非常之人,当然要做非常之事,只要他能剿灭安禄山,还大唐一个朗朗青天,我就坚决支持他。
“我希望是这样,唉!但愿是我多虑了,来!我们继续喝酒。”
李庆安在前天发表了讨伐安禄山檄后便去了子午谷视察,由于汉之地实际上还掌握在李亨的手,所以子午谷、斜谷道等战略通道便是防御长安的最后一道防线,为此李庆安也在这几条通道内部署了重兵,随着与安禄山暂时处于一种战略对峙状态,李庆安便有了拿下汉的考虑,只有拿下汉,关便能进一步获得安全保证。
李庆安已经视察结束,此时他正在返回长安的路上,近千骑兵护卫着他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李庆安仍然在考虑着对汉用兵,用兵的决心已经定了,现在关键是谁为主将,这是让李庆安极为伤脑筋的事情。
目前汉节度使是李奂,是李亨在长安称帝时所册封,拥有三万人军队,李奂也是宗室子弟,颇有勇力,在宗室十分少见,此人虽然是北唐所封的节度使,但他态度暧昧,既曾向北唐政事堂上了述职书,但李亨在成都登基时,他又向李亨上表祝贺,表示全力支持,是一个十足的墙头草,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除。
李奂的将才在李庆安的眼只相当于等水平,手下三万军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兵,不过是普通的关军,实力和季广琛差不多,所以李庆安最早的计划是让崔光远率军平定汉地,然后崔光远便可为汉节度使,但这次视察子午谷时他得到一个意外的情报,一个月前,一支安西军巡哨和一支汉军巡哨队在乎午谷遭遇,两军展开了ji战,结果竟然出现了两败俱伤的结果,安西巡哨百人阵亡十八人,伤二十五人,而汉军阵亡二十人,伤二十八人,死伤人数相当。
这件事让李庆安感到十分震惊”他开始意识到,李奂的汉军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弱,派崔光远去收复汉,搞不好会大败而归”李庆安的决定开始动摇了,为了确保汉的胜利,他又不得不考虑换下经验不足的崔光远,而让刚刚抵京的李嗣业率军去讨伐汉李奂。
李庆安一路考虑,一路制订汉攻略,这是他的作战习惯,大战之先就要做一番战略推演”把天时地利人和等等每一个细节都要考虑到。
这时,道路开始平坦起来,车外也有了杂吵的人声,人来人往,车辆不绝,李庆安暂时停下思路,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马车已经到了部县。
部县也就是今天的陕西户县,离长安较近,是一座等县城,渭河支流涝水从县城横穿而过,部县的北面是平原”土地丰腴,灌溉便利,盛产粮食,而南面则是终南山支脉,森林茂密,山峦峻秀”自古便是长安人出游度假的胜地。
此时正是正午,县城内格外热闹,但李庆安的队伍到来,使街上的民众纷纷躲闪让路,李庆安摇了摇头”他的路程安排基本上都不由他做主了,弟兄们也要吃午饭,他知道”所以他也不说什么,随便亲卫怎么安排,他刚要放下车帘,忽然愣住了,刚才他似乎在街角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就在李庆安的骑兵队缓缓进八部县时,大街上忙碌的行人纷纷向两边躲闪,其路旁一名年轻的女子刚刚买了几个烧饼,她开始没有注意这支骑兵队的身份,这时她忽然听见有人议论。
“三郎,这是谁的马车,居然要多这么多骑兵来护卫,真是不得了。”
“废话!现在长安除了赵王,谁还有这么大的排场,你真是笨到家了。”
,李庆安”
年轻女子赫然转身,清秀的脸庞上掩饰不住旅途的辛劳,这今年轻的女子正是离家已半年多的高雾,高雾在半年前离开成都去了安西,她一路风餐lu宿,去了龟兹、疏勒,又去拔焕城,在她初遇李庆安的小酒店潸然泪下,她又去了粟楼烽戍堡,去寻找当年李庆安曾经的印记,去回忆她与他的点点滴滴。
高雾最终没有在安西找到李庆安,却得知他已经返回了长安,已经身心憔悴的高雾最终黯然告别安西,回到了长安,巧的是,她在敦煌遇到了同样回长安的舞衣和如诗,在她们的盛情邀请下,高雾最终和她们一路返回了长安。
就在今天上午,舞衣和如诗去了长安自己的家,而高雾却无家可归,她只得孤身一人返回成都,回到她父亲的身旁,只有父亲,才是她唯一所能依赖的人。
她已经累了,准备回到父亲的身边,永远陪同父亲静静地度过后半生,而就在这时,她日夜思念的李庆安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竟让她感到了无比的自卑,近十年的思念磋磨了她的青春,使她不再年轻,让她万里赴安西的勇气在这一刻悄然泯灭了,她转过身,默默地离开了大街。
高雾骑着她那匹陪伴她十年的枣红马来到了涝水边,河畔有几名洗衣的少女,正在嬉笑戏水,她们只有十四、五岁,此时已无心洗衣,她们索性坐在河岸上,一双双白nennen的小脚伸进水扑腾,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高雾在不远处的河边坐下,她望着这群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少女,不由又想起了舞衣给她说的一件事,李庆安将迎娶同样只有十六岁的裴婉儿,十六岁,那是她多么遥远的往事,多少年的风雨征尘已经让她忘记了十六岁的滋味,她唯一记得是,十六岁那年,她在拔焕城的小酒店里遇到了卖黑豹皮的李庆安。
高雾艰难地啃了几口烧饼,尽管腹饥饿,但她却再也吃不下去了,她呆呆地着清澈流缓的河水,忽然,她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抑制不住心的绝望,多少年的思念和痛苦在这一刻奔涌而出“…………
千年后,一位伟大诗人用最朴素的语言来形容高雾此时的悲伤: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mi却不能说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几个戏水的少女都停止嬉戏,惊讶地望着旁边这个孤独的年轻女人。她们窃窃si语,不明白她为何哭泣,但不远处战马上的长剑和弓箭让她们有些害怕,她们悄悄拉了一下对方”收拾起衣服匆匆地离开了。
高雾大哭了一场,她眼和脸上沾满了泪水,从身边掏手帕来擦拭,却发现手帕在战马的袋子里”不在她身边。
忽然,一只厚实的棉帕子出现在她面前,高雾蓦地一惊,但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令她神思变得恍惚起来,一个令她刻骨铭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傻丫头,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什么?”
高雾慢慢转过头,呆呆地望着李庆安那温柔如水的眼睛”她的眼泪又再一次扑簌簌地滚落了,李庆安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笑容依然是那么明朗,依然是那么充满了关怀。
高雾紧紧抓住李庆安的手臂,就仿佛他随时要离开自己”她呜咽着,脸枕在他手臂上哀哀地痛哭起来,“七郎,,”
李庆安轻轻抚mo着她的头发,感受到了她的发质已经发黄枯涩,李庆安的鼻子也有点发酸了,他理解她这些年为自己所受的苦楚,一种感动和歉疚充满了李庆安的内心。
“雾娘”跟我回长安吧!”
这两天虽然秋意萧索,但李庆安的府上却热闹非常,李庆安今天是从河南道返回长安的第五天,也就在昨天晚上,李庆安的家人接到消息,他留在碎叶的姜舞衣和李如诗以及他的女儿终于返回了长安,就将在今天进城。
这对李家而言,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大早,全家便开始忙碌起来,张灯结彩、清扫庭院,颇有新年将至的感觉,李庆安的王妃独孤明月此时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她依然带领家人忙碌”迎接妹妹们的回家。
午时分,明月有些疲惫了”便坐在院的圈椅里小憩,这时,如画端着一只红木盘走了上来,笑道:“大姐,连午饭都忘记了吗?”
明月摇了摇头,“尖在没有胃口,不想吃。”
“大姐不想吃,总不能让孩子也饿着吧!”
如画将木盘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笑道:“很简单,就一点鸡汤和一盘菜蔬,我知道大姐怕油腻,特地让厨房做得清淡一点,大姐,吃一点吧!”
“好吧!你放在那里,我等会儿吃。”
明月坐了起来,她勉强吃了一点饭,又问如画道:“我记得大郎也是今天回来吧!”
“嗯!是今天,刚才亲兵先来报了,说可能下午到家。”
明月笑了,“看来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全家人都到齐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她话音刚落,一名丫鬟飞奔而至,高声嚷道:“夫人!来了,她们来了,老爷回来了!”
明月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嗔道:“你这死丫头,糊里糊涂,到底是谁回来了?”
“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回来了,老爷也和她们一起。”
“原来是这样。”
明月猜到了,估计是他们正好在路上遇到,便一起回来了,她连忙起身对如画笑道:,“走吧!咱们出门迎接去。”
随着李庆安的大队人马回来,兴道坊内变得热闹非常,听说是赵王的几个偏妃从安西来了,兴道坊的居民几乎家家户户都跑出来看热闹了,一群群孩子跟着骑兵队奔跑跳跃,今天李庆安的心情很好,他让亲兵给孩子们撤钱,几名亲兵拿着装满铜钱的箩筐,把一把把的铜钱撤向空,孩童们一路争抢,这时,王府门前爆竹声,砰嘭”地炸响了,远远的,明月带着几十名家人迎了出来。
“如画!”
如诗在马车内看到了自己的妹妹,ji动得高声向她招喊起来。
如画喜悦之极,她奔跑上来道:“姐,你们终于来了。”
“如画!”舞衣也笑着向她打招呼道。
“二姐,你们路上还顺利吧!”
“嗯!很顺利,只走路途太遥远了,再让我走一次,可真受不了。”
如画在这边说话,另一边,明月却迎到了李庆安,她见丈夫精神奕奕,不由心喜欢,笑道:“今天怎么会路上遇到了?”
“我是特地赶上她们的。
明月一怔,丈夫怎么会知道她们今天回来?她心疑虑,目光一转,见李庆安身后的一名亲兵十分眼熟,长得清秀异常,分明是女扮男装,她见女子嫣然一笑,低了头,忽然认了出来,“雾娘,是你吗?”
高雾有些不好意思道:“明月姐,是我!”
这时,如诗在后面笑着解释道:“大姐,雾娘也去安西了,我们回来时在敦煌正好遇到。”
明月心念一转,她又看了一眼丈夫,见他向自己使了个眼se,她心顿时明白过来,连忙上前拉住高雾的手,亲热地笑道:“今天真是大喜的日子了,连雾娘也在,真是太好了,快!大家快进府,今晚上我们要好好庆祝。”
她拉着雾娘,带着大群家人,一起走进了府,门外的爆竹声更加响亮了“砰嘭”震天响,就仿佛新年到来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家有仙妻
晚饭后,如诗和舞衣一路疲劳,被如画领去她们房间休,息了,高雾也被安排了房间,一起去了,李庆安则回到书房里,白天在马车里关于汉之战的一些思路他还没有理清楚,他需要再静下心把事情考虑清楚书房里十分安静,香炉青烟袅袅,李庆安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幅地图沉思,他还在考虑崔光远之事”历史上的崔光远就曾是剑南节度使”这样看来,他应该有一定的才能”更重要是崔光远是崔家的子弟,重用崔光远可以提高崔家的地位,能在一定程度上制衡裴家的强势。
自从李庆安用裴遵庆替代了裴曼后,裴遵庆虽然在政务处理上远远比不过裴曼,但他在揣摩李庆安心意上,却比裴曼高明得多,很多事情不用李庆安开口,裴遵庆便一一做到了,比如洛阳的人事安排,以及调颜真卿入京,这些都是李庆安的想法,裴遵庆都一一安排妥当,应该说,在现阶段,裴遵庆还是最合适的相国人选。
但在家族势力扩张上,裴遵庆却十分强势,很令人担忧,仅仅两个月时间,三名在地方为太守的裴家骨干都被调入了朝廷为高官,泾州太守裴矩出任尚书右丞,蒲州太守裴煦出任光禄寺卿,明州太守裴雾出任太常少卿,虽然这三人在地方上的口碑都很好,尤其泾州太守裴矩,李庆安也准备重用他但这种家族的强势扩张,让李庆安不得不生出几分警惕,而且有传闻说,裴、卢两家已经秘密结成了政治同盟,这就更让李庆安担忧了,尽管李庆安现在还需要得到世家的支持,但裴家的强势扩张如果不尽快扼制,将来就会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用崔家、韦家来制衡裴家的强势”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他需要契机,而重用崔光远就是这个契机之一。
李庆安坐在桌案后凝神沉思,这时他的妻子明月端了一杯参茶走了进来,步履轻盈,没有惊动李庆安,停了片刻,她轻轻地将参茶放在了李庆安的身旁。
李庆安惊觉,一回头见是妻子,他笑了笑,握住了她放在自己的肩头上的手”“多谢了!”
“有什么好谢的,如诗来子”以后就不用我给你送茶了。”
明月的语气带着一种jiā嗔,又有一丝幽怨,李庆安感到了她心似乎有情绪”便搂住她的腰笑道:“你又有身孕了,让如诗帮帮你不好吗?”
“这个我会史排,用不着你来操心!”
明月似乎真有点生气,她拉开李庆安的手,板着脸坐在他身旁”身子转过去,一言不发”李庆安见妻子有了小孩子脾气”便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笑道:“怎么了,生我气了?”,明月冷笑一声道:“我哪里敢生赵王爷的气,赵王爷是谁,权倾天下,看了哪个女人弄不到手”什么礼义〖道〗德,在赵王爷眼一不值。”
李庆安心惊讶,和她成婚这么几年,好像还从未见她发这么大脾气,他心暗暗思忖:难道是为了雾娘?
“娘子”你把话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让我一头雾水。”,“哼!你装糊涂罢了。”,明月心恨得直咬牙,心一横道:,“那好”我就说明白话,你说”杨玉环是怎么回事?”
李庆安的背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糟糕!那件事恐怕lù陷了,他只感到头发一阵发麻,勉强干笑了一声道:“娘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吗?哼!哼!原来你听不懂。”
明月见丈夫在装傻,她心更加不满,便忿忿道:“那好吧!既然那个女人和你无关,我明天就把她送走,让她再嫁人,反正她也愿意。
“你……“……”
李庆安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克制住心的怒火,冷冷道:“我想我已经够考虑你的感受了,我手下那些大将,你知道他们有多少女人吗?荔非元礼有三十七房妻妾,连自诩不好女sè的李嗣业也有十六人,郭子仪呢?那么老的人了,还有妻妾上百人,远的不说,就说你父亲,你心里最清楚”他有多少女人,公开的,不公开的”而我有多少?一共只有四个”当初舞衣的玉奴想嫁我,也被你硬撮合给了雷万春,这也就罢了,现在我是亲王,不仅如此”还能按东宫的礼仪册封女官,可我做了吗?我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你知道我心的压力有多大?这些,你作为王妃,你觉得不惭愧吗?”
李庆安的话说得极重,这也是他成婚以来。对妻子态度最严厉的一次。
“你、你明说什么!”
泪水从明月的眼涌了出来,她感到自己委屈之极,哽咽道:“我怎么没考虑,我若没考虑,我会答应让婉儿嫁给你吗?”,“那是因为你想照顾裴家的利益,你眼除了利益还有什么?”,李庆安愤怒得脖子都红了,他第一次有些失去理智了,不等明月再说什么,他重重。多了一声,抓起衣服快步离开了书房。
“大郎,你听说我说啊!大郎……”
明月追着喊了几声,李庆安却已经远去”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从明月眼扑簌簌滚落,她只觉心痛如刀绞,她的一番良苦用心,丈夫非但不理解”却还深深地伤害了她”她tuǐ已经软得走不动了,一下子坐倒在软榻之上,捂着嘴,呜咽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李庆安怒气匆匆从府门出来,翻身上马”猛抽一鞭,战马向怀远坊方向疾奔而去,今天李庆安确实有些气恼了”杨玉环一直便是他的梦,一个男人的贵妃梦以他第一次进宫教杨玉环投壶开始,这个梦便在他心悄悄地生根了,多少年过去了,这个梦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那个女人成了他心的禁胬,成了他的逆鳞。
但今天她的妻子却毫不客气揭lù了他”还威胁要将杨玉环嫁人”这无疑触犯了李庆安的逆鳞。
李庆安一路抽马疾奔,他的三百名亲兵紧紧跟随,没有人敢多嘴一句”这些跟随李庆安多年的亲兵都看出了主公眼的震怒,只得警惕地保护着他。
李庆安风驰电掣般地冲进到了怀远坊,此时坊门刚刚关闭,不等李庆安开。”他的几名亲兵冲上去喝骂道:“快快开门!”
“军爷,坊门已经过时间了。”里面传来战战兢兢的声音。
亲兵大怒,拔刀便劈砍向坊门”大骂道:“赵王殿下有军机大事,你再敢耽误,诛你九族!”
坊门开了”一名看门老看见是李庆安,吓得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李庆安面沉如水,一催马向坊内冲了进去,怀远坊一片黑暗”绝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睡了”他来到了怀远方西南角的一条小巷前,翻身下了马,快步向巷子内走去,亲兵们不敢跟进,只在周围警戒,其实安全没有问题,这条巷子的周围布置有七名女护卫,任何外人进来都会被发现。
巷子约深二十丈”里面是一座独院,杨玉环便被李庆安深藏在这里,李庆安上前敲了敲门,片刻,门上的缝隙透出了亮光”有脚步声传来。
“谁呀!”是杨玉环sì女雪娘的声音。
“是我,李庆安!”
院内脚步忽然加快”吱嘎”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雪娘探头认出了李庆安”她连忙将门打开,有些紧张地问道:“殿下,你、你怎么来了?”
“嗯!你主母睡了吗?”
“刚才还在织纱,现在不知。”
“雪娘,是谁啊!”屋内传来了杨玉环的声音。
“阿姊,是赵王殿下。”
“啊!”屋内传来一声低低惊呼,杨玉环随即一阵风似的跑出来,她穿着睡袍,头发披散着,脸上充满了jī动,李庆安心泛起一阵甘甜之意,从她这些细节反应,他便知道了杨玉环对自己的真情,她是盼望看见到自己,杨玉环一头扑进了李庆安的怀,相思蚀骨,她已经不顾sì女在一旁了。
雪娘满脸通红,她连忙关上门,慌慌张张地向屋里跑去,李庆安将佳人搂在怀,他抬起她的下颌,侧头wěn住了她的cún,两cún交濡”香舌抵触”一霎时,他们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杨玉环,嗯”地一声回过神,她满脸晕红,低了头,眼却充满幸福和喜悦。
“你、你怎么来了?”
李庆安心yù火燃烧,他一言不发,将杨玉环横抱起来,大步向房内走去,杨玉环心怦怦直跳,她又是期盼,可心又有点害怕。
走进里屋,李庆安将她轻轻地将她放在cuáng榻上,一边低头wěn她”手开始在她玉体上抚mō,杨玉环的情yù也渐渐被他挑逗起来了,但她头脑还有那么一丝清明,她忽然想起来了,今天不是李庆安两个妻子从安西回来吗?他怎么来找自己了,她心里立刻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不!七郎,不能!”
她挣扎着推开了李庆安的手,李庆安却有些粗暴地抓开她的手”刷地撕开了她的睡袍,雪白无暇的玉体顿时呈现在李庆安眼前,曲线丰满,美不胜收,他眼前顿时一阵mí醉,就在他mí醉的这一瞬间,杨玉环裹起了睡袍,翻身躲开了他。
李庆安一动不动,半晌,他才冷冷道:“你不给我吗?”
这时,杨玉环坐在他面前”抚mō着他的脸庞,轻轻摇头道:“七郎,我愿意给你,我的心都已经给你了,只是不是现在,我不想成为你发泄怒火的对象”我要你好好地爱我。”
李庆安低头长叹一声,心yù火消退,他顽然坐到椅子上,半晌才问道:“明月来找过你了?”
“明月?”
杨玉环一愣,“没有啊!她绊么时候来找过我?”
李庆安也有些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月不是明明给自己说”她已和杨玉环谈过了吗?
“你没有骗我吧!”他有些怀疑地望着她。
“我怎么会骗你,她确实没有来找过我。”
杨玉环也听出了一点端倪”她有些紧张地问道:“七郎,明月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吗?”
李庆安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是谁泄lù,她今晚盘问我了。”
“她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但我和她吵了一架,我骂她管我太多,骂她太自sī,以致我现在只有一个儿子。”
杨玉环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立刻便明白了,她走上前轻轻从后面搂住李庆安的脖子,在他耳边柔声道:“你这个大傻瓜,她是为你好,你慢吗?她是害怕你sī藏我的事传出去”影响了你的名声,她如果真的是嫉妒”她早就悄悄把我送走了,压根就不会告诉你。”
这时,李庆安也渐渐冷静下来,自己好像是有点误会妻子,没有听她说完便负气而走”他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呢?你会怕影响我名声而离开我吗?”
杨玉环慢慢走到李庆安面前,双手握住他手,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告诉过你,杨贵妃已经死了,死在华清宫的大火之,我现在只是一介民女”长得略有点像她,我不会离开你,也绝不会影响你的名声,七郎,我现在已经改名叫冰娘。一,“可是……”
“没有可是!”
杨玉环用食指堵住了李庆安的cún,“我昨天去卖丝时看见了三姐”她的马车就从我旁边缓缓驶过”但我没有叫她,你知道吗?我连她都没有理会”那就说明我真的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你知道我在哪里?”
李庆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手握住她丰满而圆润的n峪,轻轻地抚mō它”“冰娘”今晚我睡在你这里。”
“不行!”
杨玉环极力控制着自己被挑起的情yù,劝他道:“七郎”你现在要立刻回去和明月澄清误会,就算为了我,否则她将来不会容我,还有舞衣和如诗,今晚你应该陪她们。”
李庆安也知道今晚不太可能了,他便不再勉强杨玉环,只和她温存了片刻,便离开了小院,走出巷口,亲兵们立刻将他的马牵上来”李庆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向半空招了一下手,一个黑衣人立刻从墙上跳下”她身材苗条,明显是今年轻女子。
“参见大将军!”女护卫单膝跪下给李庆安行礼。
“好好看护住她,若她有离开的迹象,立刻通知我!”
“是!属下明白。”
李庆安不再多说,他翻身上马,催马离开了怀远坊,返回了王府。
“王爷回来了!”
李庆安一进内府,便有丫鬟惊喜地喊道”李庆安闷闷地答应一声,直接去了内书房,内书房里,明月已经离开了,李庆安一下子坐在宽椅”只觉心空空dàngdàng,这时,他忽然发现桌上的参茶还袅袅冒着热气,他用手背试了试,参茶滚热,应该是刚刚才换过,李庆安叹了。气,妻子的细心让他心生出了一丝愧疚。
他想去找明月道歉,可面子又有点放不下来,这时,门开了,明月的修长的身影出现了地上,她目光幽幽地望着丈夫。
“进来吧!”
李庆安苦笑了一下,“刚才是我失态了”向你道歉。”
“你…………见到她了?”
明月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心如镜子一般,如果丈夫没有去见她,以他的脾气,绝不会向自己道歉。
“是!我去见她了,你并没有找她,对吧!”
明月点了点头”低声道:“大郎,是我太自sī了,没有考虑你的子嗣,以后我不会再限制你了”你可以按照东宫的礼制纳妃,多生子嗣。”
“别说傻话了,我的女人已经够多,如果裴婉儿不是因为裴家的关系,我也不会娶她,刚才是我错怪你了,一时头脑发热就乱说你和裴家怎么样”我向你道歉。
明月听丈夫向自己道歉,不由心委屈”眼睛一红,又险些掉下泪珠,李庆安拉住她的手,把她搂在自己怀”坐在自己tuǐ上,给她擦去了泪珠”笑道:“别委屈了,再哭可伤了腹的孩子。”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明月的泪珠儿更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了,明月趴在丈夫的肩头,呜咽着哭出声来。
李庆安将妻子搂在怀,让她哭泣,过了片刻,明月擦去了眼泪,用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戳,jiā嗔道:“你这个鲁莽汉,也不听人家把话说完。”
李庆安知道妻子的气已经消了,便涎脸笑道:“你说吧!我好好听着。”
明月坐回位子,这才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知晓你和玉环之事?”
“是哪个多嘴的家伙告诉你吧!”
李庆安觉得毫无疑问,应是自己的某个亲兵告了密,明月却摇摇头,取出了一个丝绣钱袋,似笑非笑道:“是这个东西暴lù了你的秘密。”
李庆安忽然想起来了,是那天晚上在夜市里杨玉环给他的,事后他一时忘记放在哪里了?
“大郎,里面还绣着她的名字,你不会矢口否认吧!”
李庆安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妻子的大当,其实明月根本就不能肯定,刚才他凤来时,她试探了自己一下,自己当时便承认了,女人的心机啊!
李庆安一拍脑门,只得无奈道:“我刚才就承认了,我在天宝六年第一次进宫教她投壶时就喜欢上她了。”
“哼!喜欢上了贵妃,你当真是sè胆包天啊!”
李庆安不屑道:“这有什么,我就算是喜欢上王母娘娘,我也会将她夺过来,何况她现在已经不是贵妃,杨贵妃在华清宫大火已经死了,官方档案记录得很清楚。”
“哎!你这个人啊真拿你没办法,这件事若被有心人知道,传出来,然后天下人知道你sī藏贵妃,会严重严重影响到你的名声,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很小心,绝不会让人发现,再说无凭无据,谁敢传谣言,我就宰了谁!”
停一下,李庆安忽然又问道:“你不会想把她接进府吧?”
“不!”明月明确地拒绝了,“你在外面怎么养她,我不管,也装着不知道”但有一条,她绝不能进我的家门,这是我的原则。”
“那雾娘呢?”
李庆安又试探着问道:“你会让她进门吗?”
明月摇了摇头”没好气道:“人家等了你十年,难道我还会让你认她做妹妹吗?”
李庆安心蓦地一松。!。
第五百五十九章 游寺惊魂
次日天不亮,李庆安便离开家去城外军营了,王府里十分忙碌,明月和李庆安的其他妻妾都早早起来,今天她们要去慈恩寺烧香,昨天便特地派人去约了,赵王妃来寺里烧香,当然是一件大事,慈恩寺便准备闭寺半日,但明月却不想这么招摇,最后商量下来,在清晨时闭寺一个时辰,这时来寺里的人最少,影响也最小。
时间很紧,明月等几个夫人稍微收拾一下,便上了两辆马车,跟着十几名丫鬟fu人和两名负责联系寺院的宦官,另外,还有一百余名李庆安的亲兵队护卫在马车周围。
“雾娘,你真不和我们去吗?”明月上马车时笑着问道。
高雾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勉强笑道:“你们去吧!我想去看一个朋友。”
“那好吧!午记着早点回来。”
“我知道的。”
明月便不再勉强高雾,乘上马车便匆匆去了,高雾在院子里站了半晌,才低低叹了口气,尽管她跟李庆安来了长安,但并不等于她就可以随意公开lu面,一旦让南唐知道她住在李庆安府上,她的父亲就会有性命之忧,这一点高雾很清楚,她非常小心。
而且在她父亲没有离开南唐之前,她也不可能和李庆安有任何关系,就算李庆安愿意娶她,她也不能答应,她是一个孝女,她不能为了自己而害了父亲。
昨晚,明月和她谈过,愿意让她进门,这让高雾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尽管这一天她等了十年,但最后关头,她还是婉拒了明月,她只是李庆安的妹妹,她从来没有奢望能嫁给他。
高雾去马房去牵自己的马,今天她要去报恩寺给父亲许愿,期盼他能早日离开南唐,平平安安,全家人一起在长安团聚。
她将马匹牵到偏院,将马具都安置好,便牵马出门了。
高雾刚出门,却迎面看见明珠骑着一头小毛驴急匆匆而来,“明珠!”高雾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昨天明珠的舅母有些感恙,也就是裴旻的妻子生病了,明珠便和母亲前去探望舅母,今天一早听说如诗回来了,她便急急忙忙赶来,刚到门口,便听见有人叫她,一回头,见是高雾,她不由惊喜道:“雾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昨天和舞衣她们一起来的,正好在安西遇到她们,便一起结伴回来了。”
高雾不想告诉明珠,是李庆安把她拉来的,她又笑道:“你是来找姐姐吧!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她们去哪里了?”明珠有些恼火地问道,那帮家伙竟然不等她。
“去慈恩寺了,不过刚走,你加快速度,或许还能追上。”
“哼!我为啥要追她们?也不叫我一声,我才不去呢!”
明珠见高雾要出去,便笑道:“雾姐,你去哪里?”
“我想去另一座寺院,以前我母亲常带我去报恩寺。”
“我知道,是崇德坊的那座寺院吧!我也常去的。”
明珠拍着手笑道,她涎着脸,拉着高雾的手央求道:“雾姐姐,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你可以去慈恩寺啊!”
“我才不去呢!我姐整天拉个脸,摆王妃架子,我才不想理会她,雾姐姐,我跟你去。”
高雾有些为难,她是要去替父亲还愿,不过想一想也没关系,心还愿,不让明珠知道就是了,而且高雾也很喜欢这个活泼调皮的小妹,便点点笑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
明珠欢喜无限,她催动小毛驴,便和高雾一起向崇德坊而去。
明珠见高雾的马雄骏异常,不由满眼羡慕道:“雾姐,你的马怎么这样高大?很多男人都比不上你的马。”
高雾抚mo着心爱的战马笑道:“这是大宛战马,是要比一般战马雄骏一点,我给它起名烈火,是我父亲特地送我的,你可别小看它,它已经参加过好几场战役了,尤其对南诏之战,要不是这匹马儿救我,我就死在战场上了。”
听说高雾打过战,明珠眼更充满了崇敬之se,道:“雾姐,你真厉害,还能和男人一起上阵打仗,我看长安城就只有一个。”
高雾微微一笑道:“上阵打仗的女兵多呢!安西军有,剑南军也有,我听说哥舒翰和安禄山那边也有,不过呢!女郎将恐怕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哦!那雾姐以后还会上战场吗?”
高雾的脸微微一红,她还能不能上战场恐怕得由李庆安说了算,她身不由己了,但她不想谈这件事,便岔开话题笑道:“明珠,你其实也很厉害啊!当年你一个人居然跑到弓月城去了,我去过那里,一路上野狼很多,你真的很有勇气。”
“嗯!”明月ting起了xiong膛,那件事是她一直引以为豪的经历,她不知给多少人炫耀过,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路上有野狼,她忽然反应过来,惊叫道:“雾姐,你骗我吧!怎么会有野狼?”
“我不骗你了,黄草泊一带是安西最有名的三大野狼出没地,我从那边走过两次,两次都碰上了野狼,所以商旅都不敢单人走,一定要结伴。”
明珠的眼睛瞪圆了,眼lu出后怕之意,她浑身一哆嗦,心悸道:“就算打死我,我再不去了,原来有野狼,难怪李大哥要给我一颗金刚石做奖赏呢!原来那是我小命换来的,不干了,我还得再问他要东西,不能便宜他,我险些小命都没了。”
“你不是没有遇到野狼吗?好好地在我面前。”
高雾的年龄其实也大不了明珠几岁,从前也很活跃,在安西被将士们戏称为‘高脚鸡’,但长年的思念和军旅生涯,使她的心境变得冷静成熟,此时她也被明珠的活泼开朗感染了,便开玩笑道:“你这么美貌的小姑娘,野狼可舍不得吃你,所以肯定很安全。”
明珠听高雾赞赏自己美貌,她心更加欢喜了,对高雾的好感也到了十一分。
两人说说笑笑,便来到了崇德坊,高家原来的府邸在崇德坊隔壁的怀贞坊,是安西节度使的官宅,后来全家搬去了成都,在长安已经没有家了,崇德坊内有一座著名的寺院,叫报恩寺,香客极多,香火旺盛,高雾小时候住在长安时,她祖父就经常带她来这座寺院,长大后母亲也带她来过几次,对这里她非常熟悉。
寺院门口有僧人专门负责看管马车马匹,高雾和明珠将坐骑交给僧人,又在门口买了几炷香,便兴致勃勃地走进了寺院。
寺院里人很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烧香的,有游玩的,每个大殿里都人头簇簇,她们二人进了寺院,便直奔大雄宝殿而去,这时一棵树下坐着十几个专门来猎女人的游侠儿,他们semimi的目光专在年轻女香客身上游睃,忽然,他们眼睛一亮,只见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走了过来,尤其那个绿罗裙的小娘,长得貌美异常,众人对望一眼,心便起了歹意,纷纷拍拍屁股起身,悄悄跟上了她们,企图待人少时下手。
明珠兴致勃勃,拉着高雾喊道:“雾姐,我们先去观音殿吧!”
此时的高雾心已经生出了警惕,她是打个仗的女人,对这种不安全的感觉异常敏锐,她用眼角余光向后一扫,便看见了十几个年轻男子不紧不快地跟在她们身后,她的手不由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明珠,我先去大雄宝殿,等会儿再去观音院。”
她拉着明珠便向香客最多的大雄宝殿走去,就在这时,十几个游侠儿却忽然跑到她们前面,嬉皮笑脸地伸开双臂拦住了她们。
“两个小娘子,后院有欢喜佛,我们一起参拜去!”
高雾一把将明珠拉到自己身后,手摁在剑柄上,低声喝道:“滚开!否则姑奶奶杀人了。”
“哟!蛮凶的嘛,这才够劲。”
十几个男子根本就没有把两个小女人放在心上,一个瘦高个还笑着伸手去捏高雾的脸,“这种凶狠的小娘,我最喜欢!”
就在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高雾脸颊之时,高雾的眼涌出了怒意,长剑出鞘,只见血光一闪,那男子杀猪般的惨叫一声,捂着手跪倒在地,地上多了两根血淋淋的指头,一根拇指,一根食指。
这下子把周围的香客都吸引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一片惊呼,这个女人太凶悍了,一剑便剁下了人家的食指和拇指,这只手就废了。
十几个游侠儿吓得后退了几步,他们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这样凶狠,竟敢动剑伤人,两个人连忙上前扶起受伤的同伴,那受伤的男子痛彻至心,他心恨高雾到了极点,回头喝喊同伴道:“把这两个女人拖走,今天不整死她们,难出我心头之恨!”
十几个男子从四面围了上来,他们发现明珠是个薄弱点,先抓住她,便可以要挟住拿剑的女人,五六个人向明珠围上来,明珠吓得脸se惨白,紧张地高喊道:“你们别乱来,我们是赵王的家眷,你们要犯死罪的。”
“呸!老子还是东宫太子呢!”
那受伤男子哪里肯相信,真是李庆安的家眷,会没有护卫跟来吗?他狠狠唾骂一声,喝道:“动手!”
十几个男人一起扑上,高雾紧咬嘴cun,一手拉着明珠,一手挥舞着剑,向大门退去,这十几个游侠儿显然是为恶一方,尽管是在光天化日下,周围的香客却一个都不敢惹他们,谁也不敢出头,高雾刚退了两步,十几人又将她围住了,这时,十几人的手都有了铁棒或长剑,脸上狞笑着,就像十几头狼在打量即将到手的两只羊羔。
这时,报恩寺的方丈陪着两名贵客从旁边的客房走出,一名僧人匆匆跑上来报:“方丈,那十几个恶棍又在欺凌良家fu女了,好像还有人受伤了。”
“善哉!善哉!”
方丈眉头紧锁,这十几个恶棍是坊一霸,它也惹不起,一个月前,他们欺凌一对来上香的母女,把她们挟持到后院侮辱,他实在看不下去,便让僧人救了那对母女,结果这群恶棍怀恨在心,晚上点火烧了灶王殿,报官了也没有证据。
方丈有些犹豫,不知这件事该不该管,旁的贵客是一对父子,正是南唐右相国崔圆和他儿子崔晋,还有崔圆的妻子长孙氏。
他们这次悄悄返回长安是为了参加族祭,当然,在长安崔圆不敢高调lu面,来长安四天了,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出门。
这时,高雾已经退到了他们的不远处,崔晋忽然认出了高雾,惊讶道:“父亲,那不是雾娘吗?”
年初时,高仙芝曾经把高雾许配给崔晋,崔晋也很喜欢高雾,本来这是一门极好的姻缘,南唐将相联姻,门当户对,双方的父母甚至还交换了婚书,可这门好姻缘,却被高雾的一箭射毁了,高雾策马一箭射在崔家的大门上,这一箭让崔圆连夜将婚书退还给了高家。
崔圆听说是高雾,他心一惊,连忙对方丈道:“快去阻拦他们,那是高仙芝的女儿!”
这时,崔圆的妻子也认出了明珠,她是长孙家之女,长孙氏和独孤氏是世交,关系极为密切,崔圆的妻子见过两次明月和明珠,尽管是几年前的事情,但明珠的脸模子变化不大,还是被她认了出来。
“老爷,另外一个女子好像是明珠啊!赵王妃的妹妹。”
听说是赵王妃的妹妹,方丈只觉天昏地转,一下软瘫在地上,身后的几名僧人连忙扶住他,“方丈!方丈!”
方丈颤抖着声音大喊道:“快去!快去制止他们,要闯大祸了!”
尽管高雾打过仗,但她毕竟是女人,又要护着明珠,不敢放开她去拼杀,而十几名游侠儿都是从小打架长大的,很有经验,他们围住高雾,嘴上说着污言秽语,放肆地调戏侮辱,又总是趁她不备而突施偷袭,极为耗费高雾的体力,此时高雾云鬓散乱,满脸是汗水了,体力开始不支,这群游侠儿更加得意了,用极为下流的话调戏她们。
受伤男子更是在一旁喋喋大笑:“那个贱女人是我的,老子要她服si我一辈子,等会儿我就和她成亲,然后让她好好尝尝男人的滋味,哈哈!”
高雾大怒,狠狠向他瞪去,她一下子走神,一名男子瞅准高雾不备,忽然从侧面猛地一棍打去,‘当啷!’一声,高雾手上的长剑被铁棍磕飞,她一下变成了赤手空拳。
十几个游侠儿放浪地大笑起来,“小娘子,这下你们可要乖乖地顺从我们了。”
众人蜂拥而上,眼看高雾和明珠要被掳走,就在这时,忽然从旁边冲出几十名僧人,他们抱住十几名游侠儿,对高雾和明珠急喊道:“女施主,你们快走!”
那受伤的男子大怒,用血手指着大骂道:“秃驴,敢坏老子的兴致,今晚要烧你们的大雄宝殿!”
高雾却没离开,她满眼仇恨地盯着这个男子,忽然,她拾起剑,冲上去猛地一剑,将这个男子一剑穿心,长剑穿透了他的心脏,剑尖从后背穿出,男子双眼翻白,不可思议地指了指高雾,软软倒地死去。
突然发生了人命案,将寺院里所有的人都吓呆了,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呆地望着这个凶悍无比的女人,但高雾却没有罢手,她狠狠抽出长剑,反手又是一剑,迅疾无比,只听一声惨叫,刚才打掉她长剑的男子被她一剑穿xiong,当初气绝身亡。
这下子,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吓得尖叫着四处奔逃,那十几个游侠儿更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逃命,高雾却毫不留情,追上刚才围攻她的几人,一连刺穿了三个游侠儿的后背,将三人先后杀死。
顷刻间便有五人被杀,这时所有人都吓得un飞魄散,连崔圆也目瞪口呆,明珠急得跺脚喊道:“雾姐姐,别杀了!”
高雾心已恨之入骨,她毫不留情,又追上了一人,一脚踹翻他,将他踩在脚下,调转剑头要向他xiong口刺去,那人吓得浑身哆嗦,哭喊起来,“姑娘饶命,家里还有娘子和女儿要我养活啊!”
高雾的剑在空停住了,她冷冷道:“你敢骗我?”
那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不敢骗姑娘啊!我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会没有娘子和孩子?”
高雾长长出了口气,终于将剑收回了鞘,一脚踢开他,“滚!”
那男人翻身,连滚带爬地跑了,高雾望着地上五具尸体,她摇了摇头,对一名僧人道:“你去报官吧!我不会走开。”
这时,崔圆走了过来,笑道:“高侄女,想不到我们会在长安相遇。”
..........
(这一段是根据一个唐人的笔记故事改编,一对姐妹在寺院被一伙游侠儿调戏,唐女很彪悍,用匕首杀了三个人,最后被官府判守贞洁而无罪。)
第五百六十章 拜访崔家
报恩寺血案很快便传到了官府,长安县新任县令徐亦明听说被杀者是长安县有名的十几个游侠儿,但杀人者却是两个女人,据说可能是赵王李庆安的家眷,吓徐亦明风风火火带着百余名衙役冲到了崇德坊。
但此时,崇德坊已经被千牛卫的军队控制住了,数以千计的千牛卫士兵从四面八方赶来,关闭了坊门,南霁云亲自带队,在挨家挨户地搜查那十几名游侠儿。
徐亦明这才意识到,传闻是真的,十几名游侠儿调戏的人真是李庆安的家眷,否则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徐亦明心又悔又恨,其实这十几名游侠儿已经有很多人来告他们状了,尤其今年初,他们还涉嫌烧毁了报恩寺的灶王殿,就因为他们有县尉的两个亲戚,再加上没有惹下命案,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正是他们的纵容,才终于酿成了今天的大祸,徐亦明的心悔恨到了极点,这件事搞不好会彻底断送他的仕途。
他带着百余人赶回到了崇德坊,但坊门已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守坊门的人已经换成了千牛卫士兵,无论徐亦明怎么叫门,里面根本就不理睬。
这时一名捕快头子有点反应过来了,他对徐亦明低声道:“徐县令,我们去做什么?”
徐亦明一愣,是啊!他去做什么?难道还想把杀人者缉捕归案吗?他刚要下令调头回去,可转念又一想,这件事若不闻不问,一旦政事堂或者李庆安追查起来,他又有失职之嫌。
徐亦明感到十分为难,这时,南雾云闻讯赶到坊门前,高声对他道:“徐县令”这件事有我们千牛卫解决,你就回去吧!”
徐亦明低头沉思片刻,千牛卫把这件事揽过去那是最好不过,他也可以向政事堂交代”千牛卫插手,使他的职权无法行使,政事堂也不会说他什么?谁都知道,千牛卫才是长安万年两县真正的主导者,想到这,他刚要开口,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听有人大喊:“开门,大将军驾到!”
徐亦明慌忙闪到一旁,坊门也随即大门,只见数百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飞驰而至”马车上插有一面紫幡,这是李庆安到了。
李庆安是刚刚接到快步,高雾和明珠在报恩寺出事,险些遭到恶霸侮辱,他顿时勃然大怒,亲自赶来崇德坊,马车飞驰而至”忽然“嘎,地一声停在徐亦明面前,李庆安挑开车帘冷冷问道:“徐县令,你是来办案吗?”
李庆安此时对地方官府非常不满,这些地痞恶棍长期欺辱女人,正是地方官眉失职,徐亦明听李庆安口气冷淡,吓得连忙上前躬身道:“听说有游侠儿作恶,我特来缉捕!”
李庆安点点头,脸se稍微缓和一点,道:“我听说这些地霸为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地方官府要好好查一查”他们还犯有哪些案子,一并严办!”
“卑职明白,这就着手调查。”
“好吧!你也可以进去。”
李庆安放下车帘”马车加快速度,直接向报恩寺而去……,报恩寺内”高雾和明珠被安置在贵客〖房〗暂歇,明珠安慰着高雾,“雾姐,肯定没有问题,既然是千牛卫控制了崇德坊,那雾姐就没事了,说不定还要追究那帮混蛋的罪责。”
此时高雾心怒火稍平,连杀五人,她也有点略略后悔了,虽然这些恶棍令人痛恨,但罪不至死,自己却将他们的五人杀了,不知他们的妻儿会怎么痛苦?
高雾低着头一声不吭,心却暗暗后悔,但人已经杀了,她也无计可施。
这时,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只听报恩寺方丈的声音,“殿下,这帮游侠儿为恶多年,被他们糟蹋的良家fu女不计其数,他们死不足惜,我佛曰:除恶就是扬善,我们全寺僧众愿为高姑娘诵经一月,以消除她的杀孽。”
“那就辛苦贵寺的僧众了,我自会好好布施贵寺。”
这是李庆安的声音,明珠和高雾一下都站了起来,门开了,走进一大群人,有和尚有士兵,为首者正是李庆安,他走进房间,对她们两人道:“你们没事吧!”
明珠嘴快,连忙上前,像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道:“要不是雾姐上阵打过仗,今天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李庆安对高雾笑了笑,一竖大拇指赞道:“以一人之力敌挡十五人,果然不愧是女之郎将。”
高雾的脸一红,低头道:“当时情急,什么都顾不上了,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怕,没有你说的那么勇猛。”
李庆安哈哈一笑,回头对方丈道:“烦请大师先在门外稍候片刻吧!”
那方丈最害怕高雾在后面告他的黑状,但他又无可奈何,只得眼巴巴地看了高雾一眼,退下去了,李庆安给亲兵使个眼se,亲兵立刻将门关上,他这才问两女道:“你们为何没有护卫?”
明珠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她也有资格带卫兵吗?高雾却氓声道:“本来大姐是想派两个人跟着我,但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不等高雾说话,明珠却抢着道:“雾姐只是借住在你府上,并非你的家眷,她苹你的亲卫,很不妥,再说我出门在外,什么时候带过卫兵,雾姐也是,向来都是独来独去惯了,需要什么护卫?”
“是这个原因吗?”李庆安注视着高雾问道。
高雾默默点了点头,“明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资格带你的护卫,而且我若带了你的护卫,消息传到长安,会对我父亲不利,七郎,今天这件事我愿意负责。”
“你要负什么责!”
李庆安冷笑了一声,道:“那些地霸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我已下令继续搜捕其他漏之鱼”每一个人我都要严加办罪!”
高雾叹了口气道:“他们虽然有罪,但不至于死,望七郎公正处置。”
“我知道。我会将他们的恶性一一公示。”
说到这,李庆安又问道:“我听有人说,你遇到了熟人,是谁?”
“是成都的右相国崔圆和他儿子,他们刚离开寺院没多久。”
,崔圆?,李庆安愣了一下,他来长安了吗?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又急忙问道:“他们住哪里?”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七郎可以问问方丈,他们好像很熟”或许方丈知道他的住处。
李庆安心急,他开门便要出去问方丈,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你们先回去,以后出来一定要带两个人”至少要有人报信。”
高雾行了一礼,道:“多谢七郎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
“姐夫,上次我去安西报信,好像你给我的补偿不足……,哎!雾姐,让我把话说完。”
不等明珠说完”高雾便拖着她走了。
李庆安心想着,崔圆之事,便出门问方丈道:“请问方丈,可知崔圆的住处?”
“这个……”方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们一家就住在隔壁的安业坊。”
崔圆在长安已经没有宅子了”一家人便借住在族弟崔寓的府上,崔寓最早单是陇州太守,后来调入朝为御史丞,现任太常寺卿,是崔家仅次于崔涣的朝廷高官。
今天崔寓也没有上朝”他请了病假休息在家,此时,他正和崔圆谈论着发生在报恩寺之事”他们并不在意高雾杀人,他们在意的是高雾和李庆安的关系。
崔圆和崔寓都是老政客了,尤其是崔圆,高雾险些做了他的儿媳,但高雾本人却死活不肯,崔圆也有点不懂,按照高雾的年纪,她很难再嫁出去了,嫁给自己的次子,从门第上看她是高攀,而且自己儿子还很喜欢她,她却死活不肯嫁,不惜和父亲翻脸,如果说她是想嫁皇室为妃,但李隆基准备把她嫁为亲王妃时,她却跑了,这一直让崔圆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高雾是喜欢李庆安。
这也难怪啊!李庆安以前就是高仙芝的手下大将,高雾喜欢他也是很正常之事,如果高雾真嫁给了李庆安,那么南唐的格局就变得微妙了,这里面关键是高仙芝。
崔圆叹了口气道:“如果高仙芝投靠李庆安,那南唐的军队至少要被李庆安夺走一半,别看李亨想用儿子来替代高仙芝,夺他的军权,实际上很难,高仙芝在军的威望极高,就算没有席元庆等那几名心腹大将,只要他振臂一呼,一半以上的军官都会向他倒戈。”
“那杀了他可以吗?”
崔寓喝了一口热茶问道:“如果李亨知道高雾嫁给李庆安,他必然不会再容高仙芝,会把他骗到成都杀死,这样,你认为如何?”
崔圆摇摇头道:“弊有这么好杀,若杀了高仙芝,军队就会哗变,如果可以杀,李亨早就把他杀了,投鼠忌器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这时,崔寓叹了口气道:“高雾嫁给李庆安,裴婉儿也很快和他成亲,李庆安这棵大树,人人都想依附,昨天我还和大哥说起,要不要把崔家的女儿也许给他!”
“为什么崔家也要联这种婚姻?”
崔圆有些不高兴道,他一向就不喜欢这种政治联姻,尤其是步裴家的红尘,更让他不齿,但他见崔寓有些忧心忡忡,便问道:“怎么,一定要联姻吗?”
崔寓摇了摇头道:“联不联姻倒不重要,关键是现在裴家的势头很猛,尤其裴遵庆为右相后,那个家伙你也知道,十足的世家门派者,肆无忌惮地扩张裴家的势力,我昨天统计了一下,本来裴家的势力比我们崔家还差一点点,但经过裴遵庆的扩张,现在已经超过崔家了,这才两个月时间,如果他为右相一年后呢?那时,我们崔家肯定再无容身之地,整个朝廷和地方都要被他裴家把持住了,唉!”
崔寓重重叹了一声,崔圆却笑道:“我倒觉得你有点杞人忧天了。”
“为何?”崔寓一愣。
崔圆捋须笑道:“你以为李庆安是傻子吗?会让裴家一家坐大?我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本来他娶裴婉儿就是为了压制独孤家,独孤家势力小,容易被压制住,但裴家不同,如果一旦放纵裴家,将给他将来带来无穷遗祸,出现当年,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这绝不是他李庆安愿意看到的,所以我敢说,很快他便会扶持起裴家的对头。”
崔圆刚刚说完,只听门外有家人急促地禀报道:“老爷,赵王殿下来了,要见老爷!”
崔寓大吃一惊,连忙对崔圆道:“二哥,你快躲起来。”
崔圆却摇了摇头,他心知肚明,李庆安肯定知道他在这里了,其实就是来拜访他,“三弟,这或许就是我说的崔家机会,你出去迎接他吧!我和你一起见他。”
府门外的台阶上,李庆安正背着手,从外面来打量崔寓的这座大宅,占地足责五十余亩,院墙高耸,黑瓦白墙,颇有一点后世明清的风格。
这时,府门打开,崔寓快步迎了出来,躬身道:“让赵王殿下久等了,卑职罪该万死。”
李庆安也笑着回了一个礼,遵“崔使君何罪之有,是我不清自来才对。”
“哎!殿下客气了,快请进府。”
李庆安也不再客气,背着手径直走进了崔府的大门。
“听说崔使君病倒了,现在可好一点?”
“一点老毛病,一到秋天就咳嗽喘气,休息一天就好了。”
“嗯!那我也随便和你聊聊,不打扰你休息。”
“没有!没有!殿下请。”
两人来到了书房,李庆安跟崔寓进了书房,却迎面见崔同向自己深深行一礼,“罪臣崔圆,参见赵王殿下!”
李庆安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他来崔家,就是想见此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重组崔氏
原来是崔相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李庆安拱手笑道,他的笑容里仿佛充满了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人在长安,哪里敢言相国,殿下是在讥讽我呢。”
崔圆笑得有些尴尬,他没有想到李庆安竟如此圆滑,根本不承认是来找他”旁边的崔寓便打了个圆场,给李庆安笑着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二哥是来长安参加崔氏族祭,是私人身份,很少露面,今天却被殿下撞见了,这真是巧了。”,“呵呵!真是巧了。”
李庆安也笑了两声,三人对望一眼,一起哈哈笑了起来,话无须说透”大家心知肚明便可,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下来,三人落座,有侍女给他们上了茶,李庆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问崔圆道:“崔相国,不知成都那边的民生如何?”
李庆安不提军事,也不提朝廷人事,只谈民生,这样话题就轻松多了,崔圆作为南唐右相,这正是他的职责范围,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南方土地富饶,气候宜人,原本都很不错”尤其天府之国,一直便是安居乐业,可这几年…………哎!”
崔圆摇了摇头,李庆安问的话题虽然轻松,但〖答〗案却很沉重,自从李隆基南迁后,大量的长安宗室贵族跟去了成都”他们在长安的丢地丢了,却要在巴蜀之地捞回来,再加上李隆基的默许和支持,这两年,成都附近州县的土地兼并之风愈演愈烈”民怨沸腾,崔圆这个相国越来越难当。
旁边的崔寓察言观色,他见话题有些敏感,便笑着岔开话题道:,“我们不谈这些听说王妃又有了身孕,恭喜殿下啊!”,李庆安的子嗣问题一直是长安人的热门话题,街头巷尾只要提到赵王的子嗣,马上就会有一大群人会围上来朝廷大臣也关心李庆安的子嗣,这会影响到大唐以后的某种格局,这些天有消息传出,赵王妃又有了身孕,颇为引人瞩目,李庆安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件事道:“子嗣稀少一直是我的心病”我很希望能再有一个儿子,有一天能像崔家一样,子孙兴旺,家族繁盛。”
说到这里李庆安似笑非笑地看了崔氏兄弟一眼,他们一个有心,一个会意,话题便慢慢被引导到了崔氏家族上,崔圆和崔寓对望一眼,此时”他们已经依稀明白李庆安来访的〖真〗实意图了就是为了崔家而来,难道真是要用崔家来遏制裴家的强势吗?很有这个可能。
崔圆没有吭声,他毕竟是面唐相国,涉及到北唐权力格局之事他不便插口,他只管低头喝茶不语,崔寓沉吟片刻便索性挑明了道:,“不知殿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是对崔氏家族吗?”
“是!请殿下建言。”
“呵呵,崔家数百年名门世家,需要我提什么建议,不过……”
说到不过,李庆安戏剧性地停住了微笑望着他俩,这下,连崔圆也忍不住了急忙道:“殿下请说下去。”,“嗯!”李庆安点点头,笑道:“其实我要说的话对每一个家族都是至理之言,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个家族要想一直兴旺下去,最重要就是对年轻子弟的培养,尽早让年轻才俊出掌家族大权,这样,家族才会有活力,才会有旺盛的生命力,可是我发现,不管是裴家、崔家、卢家等等,年轻人都很少出头,至少在家族很少出头,这样不利于家族的传承,呵呵!这只是我的一点拙见,家族自然有它的制度,两位可一笑了之。”
说到这里,李庆安站了起来”拱手笑道:“我只走路过这里,随便来拜访一下裴使君”军还有要务,我就先告辞了。”
崔圆和崔寓连忙起身道:,“不敢耽误殿下的大事,殿下以后可尽管来府上。”
“一定!一定!那就告辞了。”
李庆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崔圆,缓缓道:“希望半相国能尽力安抚民生,无论朝局如何变化”为国为民者”都必将流芳千古。”
崔圆明白李庆安之意,他深深施礼道:“殿下金玉之言,崔圆将铭记于心。”
李庆安告辞而去,崔氏兄弟又坐了下来”两人都沉默不语,半响,崔圆道:,“你听懂了他的意思吗?”
崔寓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道:“他指的是崔平。”
“崔平?”崔圆这才反应过来,他惊讶道:“你说的是崔沔的次子崔平?我还以为是指崔光远。”
“崔光远应该也是,但他无治政之才,李庆安只会用他为将,而不会用他为相,崔平则不同,他是天宝初年进士,先在朝廷礼部做了五六年的员外郎,后又外放为州县”从县令、太守,一直做到河西节度行军司马”在州县为官整整八年”这次又被调入京出任门下侍郎,由此可见李庆安对他的重用,而且更重要是,他是李庆安的心腹,我估计李庆安是想用他来取代崔涣,成为我们崔家在朝的领袖。”,崔寓心很清楚,上一次的郭子仪事件影响非常深远,政事堂要利用郭子仅来抗衡李庆安,最后被李庆安彻底击败,裴昱被免职,裴x厌取代了裴显,而当时崔涣也一度支持裴曼,虽然李庆安当时为了平息影响而没有收拾崔涣”但并不等于李庆安就不会对他下手,当时李庆安立即将崔平调进京,就已经为罢免崔涣埋下了伏笔,两个多月过去了,那件事几乎已经被人遗忘,而河北局势也暂时平静,那么现在就是李庆安开始对崔涣下手的时候了。
罢黜崔涣,扶持崔平,崔家的整体利益并没有受到影响,但崔平上台后,崔家就会成为李庆安的坚定支持者,所以提高崔平在家族的地位,就是李庆安大力扶持崔家的必须条件,这一点,崔寓心知肚明。
他们二人都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人精”不需要李庆安点透,他们心都明白”李庆安想重组崔家的族权,崔圆也心里有数”虽然他不能过问北唐官场,但崔家的族事他却有发言权。
“别人还可以,只有崔平有点难处。”,崔圆叹了口气,崔平是崔沔之子,而崔沔和崔涣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还有私仇,子继父仇,所以崔平和崔涣的关系也很恶劣,甚至崔涣两年不准崔平祭祖,说起来崔涣做得是有点过分。
正是他们二人关系恶劣,若崔平取代崔涣为族长,那会有什么后果?李庆安插手崔氏的家族事务令人反感,但他却又能给崔家带来最大的家族利益,孰重孰轻,让崔圆和崔寓二人都沉默了。
午时分,开明坊的一座宅前,数百名骑兵护卫着李庆安的马车快速从远处驶近”停在了这座府宅的门。”正在门口张望的崔平立刻迎了上去”后面还跟着一名穿着长裙的盛装妇人,她便是崔平的妻子裴氏。
随从将马车门打开了,李庆安从马车内钻了出来,崔平立刻上前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崔平几个月前还是河西行军司马”也算是李庆安的军队体系人,因此他也跟着安西军将士一样称呼李庆安为大将军,这样,也可以拉近他和李庆安的距离。
崔平和李庆安是老交情了”早在李庆安为郎将时”崔平听说李庆安和高力士的关系密切,当时他急于找门路外放为官,便找到了李庆安这条路子”没想到他当年的一时病急乱投医,竟然改变了崔平的人生之路”他从此靠上了李庆安这棵大唐最粗壮的大树,而且成为李庆安的心腹,崔平从盱眙县令到泗州太守,再到豫州太守、河西行军司马,一直到今天的门下侍郎,都有李庆安在后面的影响。
而且他和李庆安的私交也极好,当年舞衣被崔家所逼而出逃,就是崔平私下里偷偷报信,就因为这一点,李庆安对他一直很感激。
崔平走进士出身,极有才学,而且也非常精明能干,他的父亲崔沔曾经做到了太子宾客,兄长崔函现为青州太守,也可谓家世显赫。
但崔平和族长崔涣的关系却不好,一方面是因为崔涣和他父亲崔沔有私仇”另一方面崔平因长期寄居在叔父崔翘的府,他对崔翘一直心怀感激,但崔翘的人品不好,被崔氏家族所恶”可崔平却总替崔翘说话,这样一来,崔涣就更反感他了,以至于前年和去年崔平都没有能参加族祭”这是一个家族相当严厉的处罚了。
正因为这件事,崔平和族长崔涣的关系变得相当恶劣,两人见面几乎不说话,族人也不大瞧得起崔平,但这次崔平被升为门下侍郎”这可是从三品之职,使他蹄身于大唐的高层,令崔家上上下下目瞪口呆,也让崔家人彻底改变了对他的成见。
崔平对李庆安充满了感激”同时也对李庆安忠心耿耿,他早就看出来,这大唐江山迟早是李庆安的囊之物”他当然要紧紧靠住他身后的这棵参天大树了。
昨天他得到李庆安亲兵的口信,今天午李庆安将来他府上拜访,自然就是来他家里吃午饭了,为此,崔平的妻子亲自下厨”收拾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说起来,崔平的妻子倒是和明月有点关系,他妻子裴氏是前任刑部侍郎裴铭之女,而裴铭是明月外祖父裴耀卿的内侄,所以,他妻子可以说是明月的族姐,有了这层关系,便有利于崔平和李庆安发展私人关系,不过今天明月去慈恩寺烧香,又发生了高雾的报恩寺事件,所以明月便没有能和李庆安一同前来。
李庆安回了一礼,笑道:“来得唐突,打扰贤弟和弟妹了。”,崔平和李庆安同岁,且比李庆安大两个月,但为了自降身份,他煞费苦心地将自己的出生向后推了几个月,这样一来,李庆安就比他大了三个月”可以名正言顺地称呼他为弟了,从这件小事上便可看出这个崔平的精明过人之处。
他连忙笑道:“别人想大将军都请不到,大将军却能屈尊到蜗居来,这是我莫大的荣耀啊!”,李庆安听他说起“蜗居”,便打量一下崔平的府宅,见府宅占地约二十亩,虽不算很大”但作为私宅,却是一般人都住不起的,他不由笑道:“当年我初见你时,你整天为买房子而发愁,现在终于买了大宅子,怎么样感觉很好吧!”
崔平也不由想起十年前他寄住于叔父家里,为买房子而整天愁眉不展,现在想起来,真恍若隔世一般,他也感慨道:“人生际遇无常想起十年之事,就仿佛在昨天,那时大将军也只是刚升为郎将,现在我长子都已经十四岁了。”
他回头将一名少年召唤上前,对李庆安介绍道:“这是我长子远驹,当年大将军也见过他,当时他才五岁现在和我一样高了。”
崔平的儿子十分乖巧,上前便给李庆安跪下磕头,“侄儿远驹给世伯磕头!”
李庆安见少年长得眉目清秀,聪明伶俐”不由心也喜欢,连忙将他扶起道:“贤侄快快请起!”
扶起少年他又笑问道:“现在在哪里读书,将来可有打算?”
“回禀世伯,侄儿现在家学念书,明年将进崇馆读书,侄儿打算在崇馆苦读五年弱冠时参加科举,继承父志,继续为世伯效力。”
崔平见儿子很争气很会说话,顿时心ua怒放但口却斥责他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考进士就那么容易吗?”
李庆安连忙劝止道:“这就是贤弟不对了,少年若无志,岂不空活百岁”有志向是好事,不过不能靠父辈之荫”要靠自己的努力,明白吗?”
崔远驹一躬到地,“世伯之勉,侄儿将铭记于心。”
他们三人在门口寒暄,崔平妻子终于小声提醒丈夫道:“次郎”饭菜可要冷了。”
崔平一平子醒悟,连忙道:“大将军快进府,是我失礼了。”
李庆安呵呵一笑,对裴氏笑着点点头,跟着他们一家人进府去了,崔平的府第从外面看虽然不大,但里面却布置精巧”亭台楼阁,长廊ua圃”静幽处可见风景,还一面占地一亩的池塘,池塘金鱼成群”边上修有一座精巧的赏鱼亭,今天的午宴便设在赏鱼亭,四名侍女早已经站在停等候了。
李庆安坐下来便笑道:“这是贤弟的私宅吧!一共ua了多少钱?”
私宅是相对于官宅而言,官宅是给一定职务的人居住,若被贬黜或者退仕都必须将宅子交还朝廷”而私宅则是自己的私产,可以给子孙继承,一般高官就算住了官宅,但也会有自己的私宅。
崔平对这个问题有点脸红”这座私宅他前前后后共ua了六千多贯,凭他的傣禄,他一辈子也买不起,这里面自然有他在地方为官时收刮的钱财,李庆安这个问题令他着实有点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妻子却在一旁笑道:“这座宅子其实不是次郎所有,而是他二叔的财产”他前年去了成都,把老宅卖了,换成了这座新宅,又怕朝廷怪罪,便挂在次郎名下,否则凭次郎那点傣禄”怎么可能卖得起这么贵的宅子。”
“是啊!其实是二叔的财产,哎!又不敢明说,这个黑锅便只要自己背了。”
二叔指的是崔翘,他在两年前去了成都”在成都也不受重用,只得一个工部侍郎,崔平不由暗暗佩服妻子急智,李庆安却微微一笑,这种借口怎么瞒得过他,崔平的老底他很清楚”在泗州为官时,他受过贿赂”当时监察御史查过他,受贿额大概在三千贯左右,后来他又将这笔钱投到茶叶生意,利用他的职务便利,前后运送了十几船江淮茶叶来京贩卖,获利近一万五千贯,后来调动豫州为太守后便洗手不干了,也不再受贿,也不从商,博得一个清廉的好名声。
李庆安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也并不要求自己的手下个个像王昌龄那样刚正清廉,关键是要把握住一个度,不能肆无忌惮地贪贿,这个崔平能见好就收,说明他很有理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就是这一点让李庆安很满意。
刚才他其实也只是随便问问,主要想了解一下当前的房价,但崔平却做贼心虚,一下子露了马脚”看来这个崔平还是不够老辣,不过他妻子倒不错,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崔平的不足。
李庆安便不再问此事,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喝酒,气氛十分融洽,饭后”崔平的妻子很识趣地带着儿子离开了,她知道李庆安找自己丈夫不是吃吃饭那么简单,得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李庆安和崔平说话,不再向对崔圆和崔寓那般含蓄,而是开诚布公,只奔主题,他端起酒杯沉吟一下,便直接问道:“我想让你成为崔家的新族长,你自己有想法吗?”
崔平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件事很难,关键是大部分人都不支持我。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我当然知道很难”但再难也要办到,只要你做了崔氏族长”我就会让你来取代崔涣,为政事堂相国,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关键还是你自己要去争取。
第五百六十二章 意外机会
崔涣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其次子早天。其余四个儿子三个在外地为官,只有最小的儿子崔君跟在他身边,崔君今年只有十八岁,在太学读书,准备参加明年的科举,和所有名门世家子弟一样,崔恬勤奋好学,在太学名列前茅,再加上他谦虚律已,正直良善,可谓品学兼优,深得他父亲的喜爱,崔涣常常对人说,他的四个儿子,只有幼子最酷似他年轻之时。
就是这么一个前途似锦的优秀青年,却干下了一件荒唐无比的蠢事,他爱上了同窗好友的妹妹,带着她私奔了。
女孩子姓余,是长安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名叫余幼娘,今年只有十四岁,年纪虽幼。但她从小便许配给了表兄,可谓罗敷有夫,小娘长得俏丽清秀,经常去太学看望兄长,一来二去,她便和兄长的同窗好友崔君混熟了,两人几乎是同时坠入情,爱恋得死去活来,但余幼娘自幼许配给了表兄,悔婚不可能,而且表兄已经前来提亲,余幼娘心惶恐,便来向情郎崔君求救,年轻人的爱情如火,战胜了理智,崔恬情急之下,便带着余幼娘私奔了。
两今年轻人一跑了之,却给他们的家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余幼娘的父母带着几十名家人亲戚上门讨人,对于名门世家,名声是第一重要,尽管崔涣位高权重,但他的权力却跨不过一个,理,字,他只得赔礼道歉,再三保证将女孩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但崔涣心着实忧虑之极,两人既然是私奔,小娘还保得住清白之身吗?他安排家人四处寻找,一连两天,两人踪迹皆无,崔涣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
同州颌阳县这里关东北比较偏远的一县,这是一个小县,人。不多,县城也不大属于那种点一支香便能绕城一周的小县,在县城西北有一家小客栈,叫顺风客栈,由一对老夫妻打理,平时客人也不多,显得十分冷清,这两天客栈里住进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男的出手阔绰,一下子就给了十五枚银元,小客栈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么多,让开客栈的夫妇二人喜出望外尽管这对小夫妻行迹有点可疑,像是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男女,但看在银元的份上,他们便保持了沉默。
这对小夫妻自然就是私奔出来的崔君和余幼娘了,两人本来商量着逃到江南一带去,但崔君担心潼关有抓捕他们的图,便决定在一个偏远小县呆上一年半载待风头过去后,再悄悄离开关。
他们二人被爱情之火烧得发昏,一个是天下第一名门世家的嫡子,知道父亲不会答应他娶小户人家女子为妻,而且这个女子还有婚约,另一个是小家碧玉、自知高攀不上崔家名门,但她又爱极了情郎,不愿嫁给性格暴躁的表哥,为了爱情,她宁可付出一生的代价跟情郎走遍天涯海角。
两人也不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内,他们早行了夫妻之礼如胶如漆,恩爱异常。
尽管二人行踪隐蔽但他们还是逃不过号称天罗地的安西军内务府的耳目,他们躲在颌阳的第三天,便被颌阳站的探子发现了,立刻将他们的行踪飞鸽传到了长安,传到了李庆安的手。
对李庆安而言,崔涣幼子的私奔可谓来得非常及时,尽管这种小事不足以扳倒崔涣,但它却可以融洽崔涣和崔平的关系,这就是李庆安要为崔平创造的条件。
就在李庆安接到颌阳密报的一个时辰后,崔平便带着十几个随从赶赴颌阳了。
在客栈内住的第四天,崔君也终于感觉到有点闷得发慌了,同时他也想打听一下长安的情况,打听情况之处暴好是酒肆和茶馆,在他所住客栈的不远处,便有一家酒肆,崔君便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叫了一壶酒,点了几个菜,当一杯酒下肚后,乡愁便在他心涌起,私奔已经有六七天了,他最初的狂热也渐渐地平静下来,随着他开始一点点回归理智,崔君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他有一点后悔了,如果他按照原有的轨迹前行,那么他会考上进士,出仕、升迁,在他父亲的安排下,他将一步步高升,或许最后他能成为大唐的相国,这很有可能,而现在,他的前途被他不理智给丧送了。
崔峪心郁闷,一连喝了几杯闷酒,当他又准备倒第五杯酒时,他的手却被人按住了,“不要再喝了,喝酒无济于事。”
崔峪一回头,见身后站着的竟是他的族兄崔平,他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你、你怎么来了?”
崔平笑了笑,把他拉坐下来,道:”你放心吧!我不是来抓你。”
崔君惊魂稍定,慢慢坐下,依旧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曾是河西行军司马,和长安内务府的关系很好,是他们发现了你的踪迹,胡沛云通告了我,我自然就知道了。”
崔平并没有瞒他,他也知道瞒不住崔涣,那索性就直说,崔君并不关心这个,他关心自己以后怎么办?他叹了口气,无比沮丧道:“不瞒你说,我真的有点后悔了,我身上一共只有五十枚银元,现在还有三十枚,去江南后我何以为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也不会种地,做商人更丢不起那个面子,幼娘说她可以去卖唱,我听她这样说,简直要疯了,堂堂崔家的媳妇居然去卖唱,父亲听了非吐血不可。”
“你准备怎么办?是想回去向父亲道歉,重新开始,还是我给你一笔钱,帮你逃到江南去?”
“我、我…………”
崔君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想回去,但又怕父亲不能原谅我,我怕他不能接受幼娘。”
“余幼娘也是清白人家,你娶她也不是不可以,我想既然你们生米已做成熟饭,你父亲也只能接受了。”
“可是、可是幼娘有婚约在身,父亲怎么可能答应!”
这是崔君最担心的事情,余幼娘自幼许给她的表兄,据她说,对方十分强硬,坚决不会解除婚约,而且她们家还欠对方一笔钱,她父亲也不愿解除婚约,崔君心非常担心,他知道自己父亲绝对不会为这种事去和对方交涉。
崔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回去吧!余幼娘的婚约我已经替你解除,只要你想坚持娶她,我想你父亲最后应该答应你。”
“称……”
崔君抬头,呆呆地望着这个和自己家关系一直不好的族兄,在这关键的时刻,竟然是他出手帮了自己,崔君心异常感动,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走吧!带上你的幼娘,跟我回去吧!你父亲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
崔平拉起这个落魄的族弟,将他带上了马车,随即又去客栈,将另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娘也接上了车,让他俩独处一车,他自己则骑马跟在一旁,一行人向长安迅速而去。
崔涣这几天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一方面是儿子带人私奔,已经在家族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另一方面,裴遵庆咄咄逼人,命御史台弹劾崔家的另一员干将,岐州太守崔宁,罪名是私通南唐,而且政事堂已经立案,组成大三司会审,崔宁也被召回京停职待审。
裴遵庆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崔涣难以抵挡,更重要是他感觉到李庆安似乎在纵容此事,似乎李庆安在刻意打崔家,这就让崔涣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还有两天就是崔家的族祭了,今年的祭祀由崔寓一手操办,在崔寓拟定的名单,崔平排在第四位,仅次于他、崔寓、崔圆,若在往常,崔涣一定会恼怒万分,恐怕崔平连族祭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排在第四位了,但这一次崔涣没有一笔划掉,他的心态也有点转变了,现在外敌强势,裴家在严重危险崔家的地位,如果崔家再发生内讧,那崔家就将面临百年来最危险的境地。
这一刻,崔涣的私仇淡化了,崔平既然官拜门下侍郎,又是李庆安的心腹,这就是崔家对付外敌的有力手段,他们应该团结一致对外,才是家族兴盛的保证。
崔涣便正式决定,准许崔平今年参加族祭,而且还要提高他的家族的地位。
这时,府外忽集有人来报:崔平求见!
崔涣愣住了,刚刚想到他,他就来了,见还是不见呢?崔涣沉吟了片刻,终于对门房道:“把他带到客堂,就说我稍后就来!”
崔涣换了一身衣服,不慌不忙地来到了客堂,只见崔平正背着手看墙上的画,他咳嗽了一声,崔平转身,立刻上前深施一礼,“侄儿参见叔父!”
崔涣和崔平这多年来一直是彼此横眉冷对,崔平更从来没有向他行过礼,今天他表现出了晚辈的礼节,使崔涣的心略略舒坦了一点,崔涣便点点头道:“贤侄不用客气了,请坐吧!”
两人坐了下来,崔平从身上摸出一只信封,放在桌上,推给了崔涣,笑道:“这是余幼娘和她表兄解除婚约的契,请叔父过目
第五百六十三章 软硬兼施(上)
崔涣怔住了,他慢慢拾起这份解除婚约的契,他当然知道这份契意味着什么,这就是他崔涣的名声,如果没有这份契,那他的儿子就是夺人妻女,这也就是他这几天来一直彻夜难眠之事,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肯定保不住余幼娘的清白了,就算保住清白,但他儿子拐别人妻女逃走,这又算什么?
但这关键时刻,崔平却送来了余幼娘解除婚姻的契,这是什么?这就是雪送碳,这就是大旱送甘露,一种深深的感激充满了崔涣的内心,很多年了,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一直所憎恶……
崔涣心感动,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依旧平静如常,他将契放下,叹了口气道:“解除婚约又能怎样,那个劣子也不知在哪里?哎,”
崔平笑了笑道:“叔父,君弟我已经找到了,并将他带回了长安。”
“啊!”崔涣腾地站起,又惊又怒道:“那个劣子在哪里?”
“叔父请息怒,先听我一言。”
崔涣心乱作一团,又是惊又是怒,又是心uā怒放,这一刻他对崔平的感激真是难以言述,从前对他的憎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感动。
“唉!贤侄,为叔过去真是对不起你。”
“叔父这话就不对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自己家人又有什么不能宽容,过去也是侄儿不懂事,这次裴家的威胁使侄儿忽然意识到,崔家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和裴家对抗。”
“你说得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家族怕的不是外敌,而是内讧,只要崔家内部团结一心,裴家又能把我们怎样!”
崔涣感慨万分,但他还是关心儿子的情况,便又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们现在在我府上,君弟愿意痛改前非”向叔父磕头认罪,他只恳求叔父能接纳余幼娘,他们已经私自成婚了。”
,私自成婚,四个字像一只铁锤重重地砸在崔涣的脑门上,他的眼前顿时一黑,身子晃了一晃,崔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二叔!”
半晌,崔涣缓过神来,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叹道:“崔门不幸,出了此逆子,让我怎么办?把我的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崔平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收余幼娘入房也没有关系,她年纪尚幼,只有十四岁,而且她是小户人家女子,能嫁入崔门,已经是她的造化了,不妨让君弟暂时收她为妾,好好笼络住她的娘家,等她长大一点,或者为崔家生子,那时再扶她为次妻,也不算辱没了她,二叔以为呢?”
崔平的话说到了崔涣的心坎上”其实他真正害怕的是儿子娶了这个余幼娘为妻,他早为儿子看了韦见素的女儿韦磐儿,想通过这门婚姻加强导韦家的关系,而且儿子有了这个岳父靠山,才会使他仕途上更加顺利,偏偏儿子要娶个小户人家女子,这怎么行?
崔涣这几天要急疯了,他就怕生米做成熟饭”结果儿子真的不争气,好在崔平的建议就像及时雨一样”使崔涣有了对策,他点点头便道:“你说得不错,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这件事就烦请贤侄帮忙到底,先把余幼娘送回家,再告诉他们家人,我可以让她进门,我愿意出五千贯财礼,但条件只有一个,不能娶她为正妻,如果他们家一定坚持明媒正娶,那很抱歉,钱没有,人我也不要,要打官司我就奉陪到底!”
“二叔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得妥妥帖帖,保证让所有人都满意。”
崔平告辞走了,崔涣一个人呆坐在客堂,他不是在想自己的儿子,而是在想这个侄子崔平,从前他心怀憎恨,对崔平的一切都看不顺眼,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崔平其实非常精明能干,儿子拐人私奔这样严重的事情,也被他无声无息地化解了,难怪李庆安那么看重他,这么年轻便升为门下侍郎,崔家有这种人才,自己还打压无视,唉!愧对先祖啊!
在崔平的活动之下,崔君和余幼娘的事情便圆满地解决了,崔家答应让余幼娘进门,还给了五千贯的财礼,这让余幼娘的父亲喜出望外,本来他听说女儿破了身子,要将她狠揍一顿,这下子女儿又变了余家的财宝,哄都哄不过来,而且崔平又特地给了一个附加好处,可以让余幼娘的哥哥去外地为官,出任某县主簿,这却是李庆安的意思,将这件事解决得更圆满一点。
这下子余家更是感激不尽,他们开始上街辟谣,说崔*并非是拐女私奔,崔峭是和余幼娘的兄长出去游学,而顺便将余幼娘带去游玩散心,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豪门子弟拐走寒门女子的风流韵事便告一段落。
崔君的事情虽然解决了,但崔家骨干岐州太守崔宁被弹劾停职一事却是崔家头上的一片阴云,不过很快朝廷内便传出消息,书省下令对崔宁进行大三司会审的旨意没有下达,而是被门下省以证据不足驳了回去,这就是门下省的权力,有权驳回书省的旨意,一份旨意,必须有书门下两个大印才能生效,若没有门下省的大印,旨意就没有任何意义,而这个门下省的大印就掌握在门下侍郎崔平的手。
时间又到了第二天,这是崔氏家族将进行族祭的前一天,一大早,崔寓便心事重重地找到了崔涣。
崔寓是这次崔氏族祭的全权操办者,他为此请了十天的假,几乎已经忙昏了头,但自从几天前李庆安忽然来拜访他,他的心便有了心事,尽管他明白李庆安的意思,但让崔平取代崔涣的家主地位,他总觉得难度太大,仅靠他和崔圆的力量恐怕难以说服族人,更关键是崔涣本人,新族长之人选须由他来指定,就算他想让出族长之位,他会选崔平吗?〖答〗案可想而知。
这几天崔寓便一直没有吭声,很快,崔宁私通南唐的案子便爆发了,崔寓心里明白,这是李庆安在向他发出警告了,如果他们再没有行动,崔家还会面临更严重的大案,崔寓不知道会是什么大案,但他明白一点,崔平取代崔涣,对李庆安而言极为重要,为达到这个目的,李庆安必然会不惜手段,所以崔家将面临的下一个大案必然是非常严重,有可能是整个家族的大案,将支持崔涣的一批人全部送进大狱,然后重建崔家崔寓已经领教过李庆安对付裴家的手段了,连最能干,最信任他的裴曼都被李庆安干下去了,对付崔家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崔寓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在族祭之前,将这件事定下眉目,不管崔涣愿不愿听,但他都一定要说。
崔寓的凝重表情让崔涣也吃了一惊,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便将他领进了内书房,兄弟二人坐了下来,崔寓便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件事我该告诉你,崔宁被弹劾,和我有关。”
“你这话怎么说?”
崔寓摇摇头道:“有人希望你下野,崔宁之事只是一个警告。”
崔涣的政治经验极为丰富,他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你是说李庆安?”
“是他,其实五天前,他曾经找过来,当时崔圆也在场,我们聊了一会儿。”
崔涣已经隐隐明白李庆安要他下野的用意了,应该还是裴曼那件事,当时自己支持过裴曼,李庆安干掉了裴显,事隔数月,现在又轮到自己了。
“你要详细告诉我,当时他和你们说了什么,事关我们崔家兴衰,你对我不能有半点隐瞒。”
“嗯!事情是这样……“……”
崔寓便将那天李庆安拜访他和崔圆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没有半点隐瞒,崔涣一边听一边思索李庆安每句话的深意,他也反应过来,李庆安可能是想让崔平来取代自己。
想到崔平,崔涣猛然惊觉,难道崔平昨天对自己的示好,也是李庆安刻意安排吗?他越想越生疑,如果没有李庆安的帮忙,崔平怎么可能找得到躲在颌阳的儿子,一定是这榉,崔涣怔住了,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崔宁的被弹劾,儿子私奔一事的解决,其实这些事情弯弯绕绕都是针对自己而来。
一种无形的怒火在崔涣心升腾,这是一种被欺骗和被愚弄后的怒火,他嘴角慢慢上弯,弯出了一个冷笑的弧度,李庆安、崔平,竟然在如此算计自己,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美了吧!
崔寓怔怔地望着兄长,他太了解崔涣了,崔涣脸上的冷笑和眼的怒火,他便知道,事情在向恶化方面发展,他必须要阻止崔涣的怒火。
“二哥,你一定要冷静,现在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整个崔氏家族的问题,李庆安若要搞垮崔氏家族,有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吗?”
崔涣赫然醒悟,是啊!李庆安真正要对付到不是崔家,而是越来越嚣张的裴家
第五百六十四章 软硬兼施(下)
话说到这一步,崔涣已经宗会明白李庆安的用意了,他确实是为了对付裴家,他要压制住裴家的嚣张,但又不愿得罪裴家,怕影响裴家对他的支持,所以他就要借助于崔家,但崔家他又感觉控制不住,于是崔平便被调为门下侍郎,很明显是为了进政事堂做准备,李庆安是要让崔平完全取代自己,不仅是朝廷上,也包括家族,这样,崔家才能完全成为对付裴家的利器。
崔涣忽然觉得自己很累,李庆安的帝王手段让他感觉自己无能为力,觉得自己真像个傀儡一样,李庆安便在他身上绑线,他想挣扎,却没有一丝力气。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崔涣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我认为二哥需要做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崔寓沉思了一会儿,便缓缓道:“就是我崔家是要地位,还是要气节,要地位,二哥就不妨遵从李庆安的安排,将家族之权移给崔平,崔家权势一定会反超裴家,如果是要气节,那就不必理睬李庆安,但是崔家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届时韦家必将崛起,取代崔家来遏制裴家的坐大。”
崔涣半晌没有说话,事关重大,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裴遵庆为官已经几十年,还从来没有像这几个月一样意气风发,在他的推动和安排下,裴家的势力在〖〗央朝廷冉一天天膨胀,泾州太守裴矩出任尚书右丞,蒲州太守裴煦出任光禄寺卿,明州太守裴霁出任太常少卿,令整个朝廷都为之哗然。
裴遵庆并没有意识到他已将裴家到一个危险的境地,他依然在雄心勃勃地制订新的扩张计划小,他今年要将十四名在太学读书的裴家子弟安排到地方上为官”另外,按照他与卢家达成的同盟协议,他要将现任国子监祭酒的卢逊,升为吏部侍郎”为他进政事堂取代年事已高的卢奂做准备。
这几天裴遵庆极为〖兴〗奋,他得到李庆安的秘密指令,以私通南唐的之罪扳倒岐州太守崔宁,崔宁称得上是崔家的重要骨干,如果能将他罢免,那对崔家将构成沉重的打击,极大地削弱裴家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但他的这个计划,并不顺利,对崔宁进行大三司会审的旨令在门下省遭遇到了抵制,没有会审结果,政事堂就无法直接罢免崔宁,他的这个计划就意味着失败。
今天是旬日,是朝廷休息的日子”裴遵庆也休息在家,他准备明天由御史台发起对崔宁的弹劾,不再进行大三司会审,由监察御史直接调查,如果证据确凿,政事堂启动特别会议,可以直接罢免崔宁,而不再由书省下旨,这样就绕开了门下省。
裴遵庆今天换了一身宽大的禅衣,他没有出门,呆在书房内筹划着明天的斗争策略,正如很多人对裴遵庆的评价,他不擅长各种政务的处理,却极热衷于权力斗争,热衷于家族利益,这和他的侄儿裴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裴遵庆坐在桌前沉思,他觉得勾结南唐的罪名还不够份量,根据崔宁下属举报材料”南唐太府寺几次派人和崔宁联系,虽然证据确凿,但太府寺却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太府寺是负责通商储钱,极有可能是南唐想与关陇右通商”那么岐州就是关键,这只是双方商议通商,和私通南唐的关系不大,这也是门下省认为证据不足,驳回大三司会审的主要原因。
裴遵庆自己也觉得底气不够,如果是和兵部往来,那意义就不一样了,裴遵庆的眉头皱成一团,用这个罪名恐怕是不行,须换一个罪名才更有说服力。
这时,门外传来了家人禀报,“老爷!”
“什么事?”
“显二爷到了,要求见老爷。”
,裴曼?,裴遵庆微微一怔,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请他到客房等候,我马上就来。”
裴显虽然被罢免右相之职,但金光禄大夫的散官之职还在,另外,他同时兼太子少师,依然是朝廷的高官,只是远离了权力圈,朝廷发生的种种大事,他只在一旁悠悠闲闲的观望,但这几个月裴家的强势扩张使裴曼再也忍不住,事关家族兴衰,他必须要说点什么了。
裴显在客堂里等了片刻,只听外面脚步声响,裴遵庆走了进来,从辈分上说,裴曼是裴遵庆的侄子,但由于两人都身居高位,这种辈分关系在他们之间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贤侄,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呵呵!”
裴遵庆兴致很好,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裴曼连忙起身施礼道:“今天是特地来看看二叔。”
“嗯!我最近身体确实是不太好,人老了,大限将至。”
裴遵庆叹了口气,一摆手道:“贤侄,数下吧!”
两人在榻上坐下,侍女给他们上了茶,裴曼笑道:“政事很让人头疼吧!”
“政事还好,关键是人事令人头疼啊!”
裴遵庆喝了一口茶,又问道:“你久居相位,认为崔宁此人如何?”
现在裴遵庆脑海左思右想的都是如何扳倒崔宁,既然李庆安已经首肯,他就要抓住机会,否则,待事情不了了之后,再想打击崔家,恐怕就难上加难了,裴曼一直是右相,他对崔宁应该更了解,说不定从他这里能找到一点线索。
裴显今天来找他,其实就是为了此事,本来他还不知如何开口,不料裴遵庆自己倒提起了此事,裴曼便正颜道:“此人能力极强,官声卓著,而且清正廉洁,深得民众的爱戴,可谓相国之才。”
裴显对崔宁的赞誉使裴遵庆心不悦,他脸沉了下来,半晌,他冷冷道:“,我看贤侄是言过其实了吧!据我所知,此人和南唐暗有勾结,出卖朝廷利益,这种人还能做相国吗?”
裴显微微一笑道:“二叔说的是他和南唐太府寺的联系吧!这件事我知道,当初政事曾经有过决议,准许各州县和南唐进行贸易,二叔不妨找一找去年六月的政事堂记录,我记得就是那时通过的,二叔,这其实不是什么罪责,用这个定他的罪,恐怕会让人不服。”
裴遵庆愣住了,他压根就不知道去年六月政事堂还通过了这样一个决议,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这……崔宇之罪,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裴显见裴遵庆固执己见,一定要办崔宁之罪,他心也不由有些不满起来,便道:“二叔,请恕我直言,最近朝野对裴家议论颇多,说裴家权势滔天,李唐九分江山,裴家已占其二,二叔,这可是危险征兆啊!”
“危险?”
裴遵庆冷笑了一声道:“这些污蔑之言你也信吗?无非是嫉妒裴家得势罢了,我裴家人才辈出,自然显得强势,这和天下江山有何关系?现在李庆安需要得到裴家的支持,裴家势力越大对他越有利,连他都在默许裴家扩展势力,我们又担什么心,这种良机我们若不抓住,以后再想得势就难了,贤侄,我看你是太小心了,枉做了这么多年的相国,还比不上我两个月,裴家对你很失望啊!”
“登高必跌重,难道教训还少吗?长孙家、王家、韦家,这些世家被清洗的教训,二叔怎么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今天李庆安是需要裴家不错,可一旦他登基为帝,我敢说,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裴家,二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裴显苦口婆心的话在裴遵庆耳却听得异常刺耳,他勃然变色,站起身冷然道:“我看你是闲得发慌,又想出山掌权了,是这样吧!找种种借口,无非就是说我不如你,哼!可惜现在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你的嘴就闭紧一点吧!”
说完,裴遵庆拂袖而去,裴显望着怒气冲冲的背影,他不由叹息一声,此人已经走火入魔了。
裴家叔侄翻脸之际,正是裴婉儿进李家之时,自从去年李庆安和裴家达成了联姻协议,裴婉儿便在闺待嫁了,但她的婚姻并不顺利,李庆安和裴家关系的几度起伏,使她迟迟难以出嫁,但这一次,尽管裴家强势扩展朝势力,但李庆安还是按照婚约,纳裴婉儿入门了。
从严格意义上说,裴婉儿属于李庆安的妾,唐人娶妾的仪式非常简单,没有什么明媒正娶,而且男人也做不了主,真正做主的是大妇,能不能娶,何时娶进门,基本上都是大妇做主,仪式也很简单,一顶软轿从侧门悄悄进府,新人向大妇敬一杯茶,若大妇接了,那这门婚事就算成了。
裴婉儿虽然是裴家的嫡女,嫁给李庆安也不能和一般的小妾相比,而且按照两家人事先的约定,裴婉儿将获得良娣的封号,但在独孤明月的坚持下,李家还是没有能满足裴家风风光光办喜事的要求。
明月的理由很简单,李庆安的其他妻妾都是平平静静入门,如单独给裴婉儿操办,这会引起其他妻妾不满,会让裴婉儿将来的日子不好过,而裴婉儿本人也不肯过于张扬,当然,更重要是李庆安的沉默,这种沉默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使裴家最终屈服了,裴婉儿已经待嫁了近一年,如果再不进门,这门婚事可能就会黄了。
入夜,一顶小轿在十几名裴家随从的护卫下,进了赵王府的侧,门。!~
第五百六十五章 婉儿进门
夜色的赵王府十分寂静,大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巡逻的士兵不时经过,月色清淡,洒了一地惨白的月光,裴婉儿的小轿没有走正门,而是绕了一圈,从侧门入府。
轿子裴婉儿已经收拾停当了,她穿了一身湖绿色的四幅宽裙,头发高高梳起,盘成云状,各种金珠翠玉挂满发端,在云发的顶端,斜插一支翠羽簪,她脸上抹得均匀雪白,眉似黛山,眼如深潭,显得美貌异常。
她今晚将为新妇,将是她新的人生***,但她的眼却没有多少喜色,婚姻上重重地政治烙印,掩盖了本该属于她的期盼和快乐。
在她身旁坐着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珠儿,她挽着新妇的胳膊,低声安慰着她,“姑娘不要担心,其实姑爷还是很喜欢姑娘,再说,他还很年轻,才三十余岁,姑娘,你很幸运了。”
“哎!”婉儿低低叹了一声,她也喜欢李庆安,只是她不喜欢这种婚姻,家族的利益像枷锁一般将她牢牢扣死住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曾经不止一次做梦,她穿着六幅新娘裙,在***的婚礼上享受着最甜蜜的一刻,蓝天、白云、繁花似锦。
可现在,她却在夜间,在昏暗的月光下从小门送进了她的新家,她的美好愿望注定只是一场梦。
小轿已经过了正门,裴婉儿忍不住挑起轿帘,偷偷向外望去,只见高耸的大门紧闭,两盏大灯笼死气沉沉,两边是高大的院墙,黑黝黝的,充满了压抑,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将在这里面生活一辈子了,裴婉儿鼻子一酸,眼泪水险些流出。
轿子到了侧门,侧门开着,点亮了五六盏灯笼,门口站着几名健妇,赵王府的大管家潘小良也站在门前,他们是来接轿,轿子放下了,送亲的裴芸低声对裴婉儿道:“婉儿,为兄走了,希望三天后,你能欢欢喜喜回门。”
裴婉儿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哽咽着答应了一声,眼巴巴地望着堂兄和裴家人走远。
这时,潘小良走上前,柔声道:“婉儿姑娘,我们要进门了。”
裴婉儿拭去泪水,她旁边的珠儿连忙问道:“我家姑娘需要下来吗?”
“不!不用,等会儿才需要姑娘下轿。”
潘小良一挥手,六名健妇抬起了轿子,吱吱嘎嘎走进了王府,两个丫鬟挑着大红色的喜灯笼在前方引路,裴婉儿心的悲戚渐渐消退,她心开始紧张起来,怦怦直跳,尽管她不止一次来过赵王府,但今晚赵王府却让她感到十分陌生,巍峨的殿堂,庞大的建筑群,精美的亭台楼阁,郁郁葱葱的树木,各种奇花异草种满在一条小河旁,就是这条宽约两丈的小河将赵王府一分为二,里面就是内府了。
六名健妇快步如飞,快步走到河边停了下来,潘小良又道:“婉儿姑娘,你要下轿乘船了。”
裴婉儿忽然明白过来了,她今晚的成亲之地,是在蓬莱阁,那里也是赵王府内风景最美之处,她心开始有了一点点期盼。
侍女珠儿扶住她走出了小轿,一条画舫已经停靠在岸边,画舫上灯光明亮,光芒四射,只见如画笑吟吟地站在画舫前等她,见到了如画,裴婉儿就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
“如画!”她快步走上几步,激动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如画扶住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打趣地笑道:“新妇委屈得哭了吗?”
“没有,刚才堂兄离去,心有点伤感。”
“放心吧!大家都等你很久了,不会让你委屈,来,跟我上船。”
如画扶她上船,进了舱内坐下,两名船娘开始摇船离开岸边,画舫摇摇晃晃向河深处驶去。
船舱内光线柔和,铺陈了绫罗绸缎,点着一对大红喜烛,裴婉儿靠着窗坐下,这时,空隐隐有丝竹声传来,如画对她笑道:“其实我们三天前就在准备了,让你在蓬莱阁成婚还是我想出来的,舞衣请了一班乐女,船娘、宫女都是从宫内请来,宾客没有外人,都是自己姐妹,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说到这里,如画见玉珠在看船外景色,她便附耳对婉儿笑道:“那个事情,你娘教了你吗?等会儿如诗会教你。”
婉儿脸上蓦地通红,她知道是什么事,昨晚她母亲细细告诉了她,那件事其实也是她最害怕最紧张之事,昨天一夜,今日一天,那件事像幽灵一样在她心游荡,一想到,就让她心害怕,她的手绞着裙摆,咬着唇,低下头一言不发。
如画见她羞涩难掩,不由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李庆安的赵王府是在太平公主府的基础上翻修,太平公主府可以说是除了大明宫、兴庆宫等几大宫殿外最宏伟、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府宅,占地约二百亩,有各种房间大殿约五六百间,斗梁飞檐,气势壮观,最大的太平殿能容纳数千人,尤其府内还一片占地三十亩的湖水,叫玉凤池,湖内有一座三亩大小的岛屿,岛上仿造大明宫的太液池,也修了一座蓬莱阁,后来太平公主被诛,其一个罪名就是僭越。
太平公主被诛,但她的府宅却保留下来,现在成了李庆安的赵王府,李庆安搬来的时间也不长,蓬莱阁便一直没有启用过,但今天为迎娶裴婉儿,蓬莱阁第一次启用了。
画舫离开了小河,划起一浆秋水,驶进了玉凤池,向湖心的蓬莱阁驶去,这时,丝竹声更近了,乐声充满了喜气洋洋,蓬莱阁的灯都点亮了,光华璀璨,俨如天宫宝塔降临人间。
蓬莱阁的码头上,一大群女人已经等待多时了,笑声阵阵传来,为首之人正是大妇独孤明月,她也是身着六幅宫装长裙,满头珠翠,气势雍容高雅,今晚没有客人,都是自己家里人,甚至一个男宾都没有,岛上唯一的男子就是新郎李庆安,另外还有乳娘怀抱的,还在牙牙学语的李小公子。
在明月身后是她的姐妹们,舞衣、如诗、明珠、高雾、小莲、裴雨等等,还有几十名宫女乐姬,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特殊的客人,太后沈珍珠,按照礼制,应该是明天,明月将带婉儿入宫,接受太后的册封,但沈太后悄悄给明月提出了这个要求,她也想以私人身份参加这次李府的内部婚礼,尽管觉得有些不妥,但明月最终还是答应了。
“来了!来了!”
明珠眼尖,首先看见了画舫,兴奋得喊了起来,“快去通知新郎吧!新娘子来了。”
“一边去!”
明月瞪了妹妹一眼,“你就别瞎掺合了,今晚是我们姐妹热闹,没他什么事。”
明珠碰了一个钉子,她嘴一撅,不高兴地小声道:“本来就是嘛!新娘子来了,怎么会没新郎之事?”
如诗轻轻搂过她肩膀,低声给她解释道:“婉儿不是正娶,不用拜堂,新郎不能出面,要等大妇同意她进门,她才能和新郎见面,热闹归热闹,但规矩是规矩,明白了吗?”
“哦—”明珠点点头,她这才明白了。
这时,画舫靠上了码头,两名船娘系好了绳子,两名琵琶女乐上前,轻拢慢捻,琵琶声声如珠玉落盘,这是在邀请新娘上岸。
裴婉儿从船里出来了,侍女珠儿和如画一左一右,搀扶着裴婉儿上岸了,众女见她妆扮得美貌异常,引起大家的一片赞扬声。
裴婉儿满脸通红,给明月盈盈施礼道:“婉儿参见大姐。”
明月笑着点点头道:“今天真是委屈你了,让你夜间入门,你可别往心里去。”
“婉儿不会!”
裴婉儿又对众人施礼道:“婉儿见过各位姐姐。”
明月又道:“大家平时都很熟了,就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有一个人你要见一见,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她。”
明月拉着她手来到高雾面前,笑着介绍道:“这是雾娘,你可以叫她雾姐,是高仙芝将军之女。”
裴婉儿听小莲说起过高雾,是一个女豪杰,她连忙行礼道:“婉儿参见雾姐。”
高雾脸有点红,她摸了摸身上,摸出一把镶有宝石的纯金匕首,递给裴婉儿道:“第一次见面,我没有什么送你,这把匕首是我心爱之物,就送给你了。”
旁边的两个船娘却忍不住偷偷笑了,这个女人真不懂人情,哪有新婚之夜送新娘刀子的道理。
明月知道高雾是一片好心,也不说破,便替裴婉儿接过来放进彩礼盒,对众人笑道:“时辰不早了,大家进去吧!”
众女便簇拥裴婉儿走进了蓬莱阁,蓬莱阁布置得流光溢彩,十八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大堂上,正面墙上贴着一个斗大的‘囍‘字,下面长长的桌上摆满了各种彩礼,正面摆着一张坐榻,坐榻间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只玉壶和两只玉碗,旁边已经坐了一人,正端着杯子慢慢喝茶,正是太后沈珍珠。
沈珍珠年纪也不到三十岁,便一个人住在空旷寂寥的大明宫内,那种难以言述的寂寞让她心变得一天天苍老,今天她听说李庆安娶裴婉儿,都是女眷,而且没有外人,她便动心了,悄悄央求明月准她参加,明月能体会她的孤寂,便答应了。
沈珍珠是以私人的身份参加这次婚礼,她碍于身份,不好出去迎接裴婉儿,便坐在大堂内喝茶等她,沈珍珠坐在‘囍‘字下,燃烧的喜烛映红了她的脸庞,她仿佛也回到了当年她的洞房花烛之夜。
这时,裴婉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堂,婉儿一眼便看到了沈珍珠,她心一愣,有点不知所措了,明月低声对她道:“太后是以私人身份前来,不用太过拘礼。”
裴婉儿连忙上前施礼道:“婉儿参见太后。”
沈珍珠柔声道:“婉儿姑娘,不用客气了,你就当我也是你的姐姐。”
其实说是姐姐,还是有点不对,李庆安冒充的是李珽,是和李亨一辈,而沈珍珠是李豫的妻子,应该就晚了一辈,不过唐朝的婚姻窜辈的情况也屡见不鲜,沈珍珠自称姐姐也并无不妥。
只是此时的‘姐姐’有着另一层含义,明月是大姐,她让裴婉儿称高雾为雾姐,这里面都有用意,而沈珍珠自称姐姐,这就有点让人感觉别扭。
尤其是明月,她心非常敏感,她知道丈夫曾几次单独进宫见过沈珍珠,便不由向她瞥了一眼。
如诗是今晚的司仪,她知道李庆安还在楼上等着新娘,便笑道:“**一夜值千金,楼上新郎还在眼巴巴等着呢,我们就开始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入座,明月也坐到了沈珍珠的另一边,此时,裴婉儿已戴上凤冠,两名喜娘给她披上霞帔,领着她跨过了两个小盆,盆放满了枣子和梨,还有颗粒饱满的豆荚,这就是希望裴婉儿能早日为李家生子的意思。
最后将她领到了明月的面前,如诗则高声道:“新妇敬茶!”
明月是正妻,她入李家门要敬茶给李庆安的长辈,而裴婉儿是妾,她只能向明月敬茶,这就好比普通员工只能找自己的顶头上司汇报工作,而不能直接去找老板汇报工作一样。
明珠则扮演倒茶童子,她拎起桌上玉壶,倒了一碗茶,递给了裴婉儿,裴婉儿跪下,将茶碗举起,低声道:“婉儿给大姐敬茶!”
这就是娶妾最关键的一步,若明月不接这碗,裴婉儿就得回娘家了,什么时候明月接了敬茶,她什么时候才能进李家门。
不过也很少有大妇不接茶的,毕竟她也要给丈夫一个面子,俗话说‘妻不如妾’,真惹恼了丈夫,找个理由就将她休了,这就得不偿失了。
明月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对她笑道:“起来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好妹妹了。”
大堂内顿时喜乐声大作,众人鼓掌祝贺声、笑声不断,如诗则拉过裴婉儿进了后房,她要教授裴婉儿生儿之术,而明珠和如画则兴致勃勃冲上楼,准备闹洞房了。
明月对沈珍珠笑道:“天色已晚,太后今晚就留在府上吧!我陪太后聊聊天,明天一早送太后回宫。”
沈珍珠自然是不想回冷清的大明宫,虽然有点不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笑道:“那今晚就麻烦王妃了。”
这时,楼上传来了如画和明珠的笑声,她俩跑了下来,对明月笑道:“新郎说他已经累了,要新娘赶紧进洞房,把我们赶下来了。”
明月笑着摇摇头,便对众人道:“既然新郎着急了,那咱们就知趣点,别打扰人家的洞房花烛夜了,走吧!”
众人纷纷吹灭灯笼,离开蓬莱阁,将大门关上了,此时整个蓬莱阁内,甚至整个岛上,只有李庆安和裴婉儿两人了,众女上了停在岸边的大画船,画船缓缓驶离小岛,向内府而去,尽管岛上无人,但湖却有十几条小船来回巡逻,这是李庆安的亲兵,戒备十分森严。
湖面上十分安静,只有划桨之声,所有女人都屏住了呼吸,她们的目光都注视在三楼的一间亮着红烛光的窗上,她们见喜烛忽然灭了,画舫这才离岛不到三十步,她们不由一起弯腰大笑起来。
“这个家伙,也未免太猴急了一点吧!”
第五百六十六章兵发汉中
天还没有一丝亮色,夜色依然深沉,五更时分,李庆安悄悄起床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管是什么日子,五更时都要起床,他动作很轻,不想惊动身旁的佳人,微弱光线,他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这个新婚娇妻,她是如此的年轻美貌,她的头发黑得像乌玉一般,眼睛像羚羊的眼睛一般温柔,她那富有古希腊雕刻之美的手指,轻盈飘逸的身材,和一双匀称丰满的双腿,她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美,是那么充满了朝气。
佳人曼妙的身姿使他忍不住伸手去轻轻爱抚,裴婉儿‘嗯’的一声睁开了眼睛,她其实几乎一夜未睡,她在四更时睡着了,爱郎的抚摸使她又一下子惊醒,她连忙要起身,爱郎起床了,她必须要伺候他梳洗,这是母亲再三给她说过的事情,是做新妇的本分,但浑身的软弱无力却使她坐不起来,李庆安笑着将她按住了,“继续乖乖睡觉,我不用你伺候。”
此时,裴婉儿心充满了告别少女时代的失落,又使她对李庆安充满了依赖,这个男人就将是她一生的依靠了,她不想他离开自己,渴望着他能再陪陪自己,女人的本能使她抱住了李庆安,撒娇道:“你也别走,再陪陪我。”
裴婉儿的撒娇使李庆安想起了她昨晚的羞涩,本来他也喜欢这个女人,但昨晚上,他有点过分了,他心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似乎在折磨她时得到了某种快感,但现在,李庆安的心生起了一丝歉疚,便搂住她笑道:“我不走,我只是出去走走,习惯了这时候起床,去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气,你继续睡吧”
他俯下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便起身出去了,这一吻竟使裴婉儿心充满了幸福感,昨夜的痛楚和心的茫然此时都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终于有了一种做**子的感觉,一种感动的泪水充满了她的眼,再也无法入睡,坐了起来,夜色依然很黑,但她已经无心入睡,她开始梳理自己长长的头发,今天她要入宫去接受册封,那个曾经让她无比反感的诰命,此时她的心也开始期盼起来,她的脑海里全部都是李庆安的影子,那是她的丈夫,她一生的依靠。
李庆安简单地将头发挽了发髻,走出了蓬莱阁,外面的空气十分清新,带着一种湖水的腥味,又有一丝寒意,风扑面而来,李庆安顿时感觉到了神清气爽,他走到湖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他喜欢这面湖水,喜欢这座湖的岛屿,什么时候他给自己请上几天假,将自己关在蓬莱阁好好思考几天,现在他需要思考的时间。
这几天李庆安为崔家之事颇费心神,为了遏制裴家的坐大,他需要给裴家找一个对手,崔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不要崔涣,他要崔平来掌控崔家,这样,崔家才会成为他忠实的猎犬,但崔家的迟迟不肯答复又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李庆安也知道,这些世家之所以数百年不倒,就在于它的风骨,在于它的独行特立,绝不会轻易成为当权者的工具,大唐建国百年,从来就没有见崔裴等世家在皇权面前弯过腰,他着实有一点担心,崔涣是否会在他的威胁和压力下让步。
“大将军”
身后有人在叫他,李庆安回头,见一艘小船驶近,船上是他的一名负责送信的亲兵,李庆安快步迎了上去,“什么事情?”
“回禀大将军,昨晚崔平送来急信,他说请大将军立刻看信。”
“信在哪里?”
李庆安的心有些不安起来,亲兵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他,果然是崔平的笔迹,但行笔匆匆,显得非常仓促,看得出他写这封信时,心很急,李庆安打开了信,只见里面只有一句话,族祭推迟到明年正月,族长已正式决定将崔家家主之位移交给崔宁。
李庆安长长出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湖面,果然被他猜对了,崔涣不肯向他屈服,世家的风骨,他真的领教到了,李庆安拳头渐渐捏紧了,很好,他倒要看看崔家的风骨能硬多久?
.......
崔涣也是一夜未睡,昨晚他终于做出了重大的决策,他召集二十余名崔家的重要人物开了一个短会,短会的内容只有两条,一是族祭推迟四个月到新年,其次是他辞去崔氏家主之职,而把它让给了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崔宁,这就是他最后的决定,宁可崔家败落,也绝不做皇家走狗,李庆安想利用崔家来对付裴家,他不干。
天边已经有了一线微明,乳灰色的晨雾笼罩在崔府的后花园,崔涣背着手在花园里散步,此时他的心情十分平静,充满了闲情雅致,他从二十岁考进士入仕开始,在官场上已经打滚了近四十年,他知道跟上位者共玩权力游戏的后果,或许崔家会一时获利,多有几个崔家子弟能入仕为官,也会有几名崔家骨干进入大唐权力枢,但以后呢?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一旦崔家成为李庆安的走狗,就不会再有翻身之日,那时崔家的风骨,使崔家能挺立数百年的脊梁被打断了,那崔家真的就毁在他手上了。
不仅如此,目光深远的崔涣更看到了另一种危险,现在是李庆安需要得到世家的支持而上位,而一旦他掌控了大唐江山后,他必然会对世家下手,这一点不容质疑,大唐皇帝从来不会允许世家坐大,唐高宗借武则天之手铲除王家,宗的韦后倒台后,一度最强势的韦家遭到残酷的清洗,那下一个会是谁?是裴家还是他崔家,这一点,崔涣非常清楚,和李庆安走得太近,未必是一件好事
在后花园走了一圈,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了,李庆安若要清理崔家就让他去,崔家自有操守,几百年来,崔家屹立风雨而不倒,又岂会在乎一次两次的挫折?
回到了书房,崔涣铺开了一张纸,他提笔沉吟了片刻,便挥毫在纸上写下了‘辞呈’二字。
天渐渐地亮了,一个消息在朝廷内部迅速传播,礼部尚书崔涣以身体原因辞去了政事堂的相国之职,消息震动了朝廷,政事堂随即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以表决的方式,接受了崔涣的辞呈,同时政事堂又采纳了裴遵庆的提议,接受门下侍郎崔平入阁,取代了崔涣在政事堂的地位。
这个消息着实让很多有心人感到惊讶,崔涣将家主之位让给了崔宁,而他的相位却被崔平得到,这里面是不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隐秘呢?但是,随着来长安参加族祭的人都纷纷离开了长安,崔宁私通南唐之罪也不了了之,就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各种猜测也难以维持下去,随后崔家便沉寂了。
.........
又过了一天,御史丞宋藉弹劾汉节度使李奂私通南唐,已经向南唐效忠,政事堂当即下旨,召李奂入京应对,但李奂却强硬地拒绝了政事堂地旨意,并公开放言:将在外,朝廷旨意有所不受。
李奂的强硬态度激起了满朝的愤慨,李庆安便正式向政事堂提出了进攻汉,将对南唐的防御推到汉一线,这个提议得到了政事堂的批准,并授权李庆安全权策划汉之战。
李庆安随即任命安西节度副使李嗣业为征南大元帅,率四万安西军征讨汉,又命陇州、岐州、凤州等三州分摊后勤,战争的序幕又一次缓缓地拉开了。
咸阳大营外,四万余安西军将士列队整齐,旌旗招展、盔甲鲜亮,刀戟漫天铺开,俨如黑森林般的密集,李庆安在李嗣业的陪同下,缓缓起骑马从队伍旁走过,这时,李庆安调转马头,面对着数万安西将士,四万安西军阵内鸦雀无声,每一个士兵都抬头凝视着他们的主帅,目光充满了坚毅之色。
“安西军的将士们”
李庆安的声音十分低沉,但他的每一句话都传到了每个士兵的耳,“我并不认为攻打汉是一件艰苦卓绝的任务,你们身经百战,比汉军更强大十倍的军队你们也战胜过,所以你们战胜了汉军是胜之不武,没有任何可以炫耀的资本,但你们也可以用这场战役告诉天下人,安西军的真正实力,我只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对只有十天,从现在开始算,十天后,我会再来此处接受你们的凯旋,你们就算晚了一刻钟,那你们也是耻辱的失败,若失败了,主将降三极,全军罚俸一年,若成功了,那么你们不仅会得到重赏,而且你们每个人都会得到大唐百战之军的金质英雄勋章,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让你们的实际行动来证实安西军的实力,我们才是天下第一军。”
说到这里,李庆安举起了右臂,凝视着四万将士的眼睛,四万将士猛地挥臂大喊:“必胜必胜”
喊声震天动地,李庆安的臂膀向西一挥,“出发”
一队队的安西军将士列队出发了,骑军、弓弩军、重装步兵,浩浩荡荡,杀气腾腾,上万头骆驼装载着各种辎重,跟着队伍后面向西进发,李庆安和李嗣业骑马并驾而行,他见李嗣业一脸凝重,便笑道:“怎么,十天的压力太大吗?”
李嗣业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便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从骆谷道入汉,从这里到骆谷道,再从骆谷道到汉,最快也要三天时间,这样一来一去,路上的时间就用去了六天,我们实际的作战时间只有四天,确实有点紧张了,我被降职倒是其次,我担心会影响士气。”
“放心吧你们能在四天内拿下汉,我心里有数,我不会随意给你们施加压力,办不到的事情我绝不会提,你只管放开手去作战,不要有任何顾忌,也不需要用什么奇兵,只要注意斥候情报,不要被汉军打了伏击就行。”
李嗣业见李庆安十分自信,他心也略略心安,他忽然又想起一事,便问道:“那拿下汉后怎么办?不会让我们长驻汉吧”
“怎么会呢?我还要你们去打安禄山呢”
李庆安笑了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崔庆安会率三万人来接手汉防务,由他出任汉留守。”
这时,一名骑兵飞驰而来,对李嗣业禀报道:“李将军,军要出发了,请将军归队”
“好吧”
李嗣业抱拳对李庆安施礼道:“大将军,我这就出发了。”
李庆安抱拳回礼,“一路保重,祝旗开得胜”
“驾!”李嗣业猛抽了一鞭战马,向西疾奔而去,李庆安望着他的背影,淡淡地自言自语道:“十天,你们若十天内归来,那你们将无愧于天下第一军的称号。”
.........
汉位于终南山以南,隶属于山南东道,狭义上的汉只包括梁州、洋州和金州,以梁州为心,其梁州的南郑县是汉地区的政事、化和军事心,城池高大深阔,若聚以重兵和充足的粮草,南郑县至少可以防守半年以上。
汉山高林密,地势陡峭,自古便是行军艰难之地,易守难攻,不仅是巴蜀防御北方军的重要门户,同时也是巴蜀军北上的主要障碍,诸葛亮七出祁山,很大程度上就是无法顺利逾越汉,但东汉以后,关前往汉的道路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简单,尤其子午道、骆谷道、褒谷道三条道路进行大规模修葺,使它们成为了穿越终南山的捷径,从长安到汉南郑最快只要三天便可抵达,可以一次性通过十万以上的大军。
目前汉的主将是节度使李奂,李奂身高七尺,肩膀宽阔,使用一杆一百二十斤重大铁枪,枪法精奇,堪称一员猛将,他是李唐宗室,十分看重宗室的血统,他一直认为李亨才是李唐宗室正统,而长安所立幼帝,不过是李庆安玩的把戏,迟早要被李庆安篡位,而李庆安是隐太子的后人,怎么可能让他继承大统?
正是这个原因,李奂名义上归属长安政事堂,但实际上已经向成都李亨效忠。
李奂并不傻,当他被御史台弹劾,政事堂命他进京应查时,他便猜到是李庆安要向他动手了,只不过要找一个光面堂皇的理由,不敢他去不去,一场南攻汉的战争都不可避免地要爆发了。
李奂手有三万军队,可以和安西军一搏,同时他派人赴成都紧急求救,数百斥候被他派出去打探安西军的消息。
这天下午,李奂接到情报,安西军大队约四万人从骆谷道南下,前锋一万人已经占领了华阳县,并在那里驻扎。
华阳县位于洋州境内,距离南郑约还有两百里,路途崎岖,峡谷众多,李奂便陷入了沉思之。
傍晚时分,李嗣业的主力大军都陆陆续续抵达了华阳县,这是从咸阳出发的第二天,行军了整整两天一夜,大军便顺利抵达了汉,再从华阳县前往南郑,至少还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如果大军不休息,直接出发南郑,那么明天傍晚,大军便能抵达南郑县,这样就完成了三天入汉的计划,但李嗣业并没有着急去完成这个任务,而是命令大军原地休息四个时辰,三更时分出发。
华阳县是个小县,只有千余户人家,县城也很小,驻扎不了那么多军队,安西的大队便驻扎在县城外的一片空地上,几千顶大帐依次排列,四周竖起了巨大的营栅,埋下鹿角、蒺藜,架起了六座眺望塔,数十支斥候队派了出去,在方圆十里内巡逻,戒备异常森严。
大营内基本上都熄灭了灯,十分安静,强行军两天一夜,将士们都累得筋疲力尽了,倒下来便呼呼大睡,只有李嗣业的大帐依然亮着灯。
大帐内灯火通明,正摆了一张巨大的沙盘,这是汉各州的地形图,沙盘上的城池、关隘、道路、军营等等,都标注得非常清楚,李嗣业正和几名大将商讨作战的计划。
李嗣业神情十分凝重,按照沙盘上的标识,他应该遭遇到两个汉军的驻兵之地,一个骆谷关,一个是华阳堡,两个关隘都应该驻兵五百人,但是他们经过这两处关隘,却没有一个驻兵,而且看到出两处关隘内原本有驻兵,而现在刚刚撤出没有多久,这正是蹊跷之处,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到来,没有抵抗,便撤走了守军。
其实拿下骆谷关和华阳堡并不是那么容易,关隘十分险峻,要拿下它们至少要经历一番血战,死伤千人以上,但事实上他们什么抵抗也没有遭遇到,这不应该是李奂的风格,难道他是在示弱以诱敌深入吗?
“你们说,我们的下一步行军该怎么走?”
第五百六十七章 力取褒城
几名大将中,行军司马刘洋就是汉中本地人,他对汉中的山川道路极为熟悉,他起身道:“李将军,前往南郑城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汉水路,也就是沿汉水西行,经兴道县、城固县,最后抵达南郑,这其实是大路,不过兴道县和城固县都位于险要处,且城墙坚固,要攻下它们并不容易。”
刘洋走到沙盘前,用木杆指着另一条狭窄的山路道:“另一条路是小路,当地人叫骆褒道,在华阳县向南十里处,便有一条小路通往西面的褒谷道,一路虽然道路狭窄,但并没有险关雄堡,只是要注意敌军的埋伏,到了褒谷道后再转道向南,便会遇到褒城县,这其实就是南郑的外门户,城池坚固,依山傍水,位置十分险要,拿下褒城后,南郑城就在眼前了,两条路都能到南郑,各有长短,将军可选其一。”
李嗣业关心的是时间,他又问道:“那从两条路走,哪条路更快一点?”
“应该说都差不多,不过走汉水路要经过两座城池,如果都有驻兵,那耗费的时间就要长一点,相反,若走骆褒小道,那就只用攻打褒城一座城池,但攻下褒城的难度很大,伤亡在所难免。”
李嗣业沉思了片刻,便毅然道:“那就走骆褒小道,褒城再难打,难道还会难过连云堡吗?传我的命令,大军三更时出发”
.......
两更时分,安西军便起身收拾了,收起营帐,拔除营栅,行动十分迅速,三更时分,五万大军和一万头骆驼队便向南出发了,大将赵崇节率一万骑兵在前方开道。
骆褒小道在华阳县以南十里处分岔,实际上是一条和汉水平行的小道,距离汉水不过三十余里,但被一座大山阻隔,骆褒小道便是沿着这座大山的北麓向西走,虽然是小道,但道路还算宽阔,可以走战马和骆驼,到褒城县约一百五十里,若是安西大草原上,一百五十里的路程,一个时辰便可抵达,但汉中道路崎岖,山路难行,行军就要耗费一天一夜的时间。
为了防止被汉中军设埋伏,极重情报的安西军派出了二十支斥候小队在前方巡逻,不过安西军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安西军大军在崇山峻岭中穿行,此时已是九月底,汉中地也已进入深秋时节,树叶色彩斑斓,层林尽染,一早一晚已寒意十足,但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温暖而和煦,秋高气爽,天气十分宜人。
正是天公作美,使安西军的行军迅速,到次日傍晚,大军便抵达了褒城县以北约十里外的山谷中,潺潺褒水从山谷中流过,两边山势开阔,敌军难以在此埋伏。
李嗣业便下令在谷地中驻营,此时,天色渐渐地黑了,充满了寒意的秋风穿过山谷,发出巨大的风啸声,唐军将士简单吃完干粮后便迅速入睡,补充体力,李嗣业则站在一处突兀的大石上,向南方眺望,黑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褒城县一角,所谓县城实际上就是一座城堡,修建在巨大峡谷缝隙中,截断了南下的道路,县城的地势较高,从李嗣业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出城堡十分坚固。
这时,几名士兵领着一名当地男子上前,对李嗣业禀报道:“禀报将军,这个男子是樵夫,对县城的情况十分熟悉,可以盘问他具体情况。”
李嗣业打量一眼这个男子,约三十岁出头,身材健壮,步履矫健,或许是常年在外的缘故,皮肤显得十分黝黑,就算是在夜间,也能感觉他脸色的光泽,不知为什么,李嗣业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不是樵夫,倒像一个军人。
“你叫什么名字?”
樵夫上前行礼道:“回禀将军,小人叫裘四郎,就是本地人。”
“嗯给我说说城中的情况,有多少驻军?”
“回禀将军,驻军约两千人左右,其他住民有一千余户。”
“那城墙有多高,有多厚,是用什么材质筑成?”
樵夫像背书似的,毫不犹豫道:“城高大概七丈,厚三丈,全部用巨石砌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嗣业盯了樵夫半响,便吩咐左右道:“赏他十枚银元,让他走吧”
“多谢将军赏赐”
樵夫向李嗣业深深施了一礼,便跟随士兵下去了,这时,旁边的行军司马刘洋走上前道:“李将军,我觉得此人有诈”
李嗣业眉头一皱道:“你说说看,此人哪里异常了?”
“主要是他表现得太镇静了,见将军居然不跪,还有他说城墙情况时,根本就不假思索,张口便说,就像事先准备好了一样,要是平常人,他能不紧张吗?不可能说得这么顺口,我感觉此人有诈”
其实李嗣业也有些怀疑,倒不是此人应对从容,而此人的气质,分明就是一个军人,还有他走路时的略带罗圈腿,那是长期骑马留下的,李嗣业便点了点头,吩咐亲兵道:“找几个斥候去盯住此人,只要他稍有异常,就立刻抓捕”
几名亲兵去了,李嗣业又回头凝视着褒城县,月光皎洁,但夜色中放佛又起了一层银色的轻雾,将城墙笼罩住了,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他还有七天,算上归途,他实际上只有四天的作战时间,明天天黑前,他必须要拿下褒城县,虽然他也知道李庆安的十天之限并不完全当真,但也激发了李嗣业的好胜之心,他也同样认为,若三天之内拿不下南郑,那就是他莫大的耻辱。
.......
对一般的军队来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对安西军而言,却是兵马未动,斥候先行.当主力安西军驻扎在河谷,一支由十人组成的斥候小队便潜到了褒城县附近,斥候头领是一名姓郑的校尉,经验极为丰富.他并不急于靠近城池,而是先在数里外观察地形,褒城县是夹在两座大山之间,实际是褒水的河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狭窄的河谷只宽约六七里,长十几里,这是褒谷道去南郑的必经之路,如果不走这条河谷,那么去南郑就得继续向西绕路数百里,或者退回到华阳县,再重走汉水道。
正是因为这里地势险峻,才修筑了褒城,成为扼制褒谷道的要塞,安西军斥候小队没有靠近城池,而是从攀上了城池旁边的悬崖峭壁,石壁笔直向上,险峻陡峭,高约百丈,对一般士兵而言,从这里上山几乎是不可思议,但对斥候军却是家常便饭,他们灵活得像猴子,利用峭壁上的藤蔓和随身携带的绳子,迅速向上攀爬,十名斥候一点点地靠近了城池。
“校尉,上面有个山洞”一名斥候低声道。
郑校尉抬头向上望去,只见上面两丈外果然有个黑黝黝的山洞,又扁又宽,高约七尺,但宽却有两丈,他点了点头,奋力向山洞爬去,山洞是被藤蔓掩盖,显得阴森潮湿,郑校尉并不急于进去,如果里面藏有毒蛇之类,咬到了士兵,惨叫声可就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他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一手扯着长藤,另一只手拔刀砍断了覆盖洞穴的藤蔓,又背过身去,让一名士兵帮忙,点燃了熏筒,这也是安西火器局发明的一种火药物品,外壳是一个竹筒,点燃后能放出大量的浓烟,而且里面有各种配料,比如辣椒、毒药还有雄黄,郑校尉用的就是雄黄熏筒,一般用来清理毒蛇,他将熏筒扔进山洞,片刻,山洞内浓烟滚滚,气味异常刺鼻,只听哧溜哧溜的声音,十几条栖息在山洞的长蛇纷纷逃出,顺着藤蔓爬下山崖了。
他一连扔进三个薰筒,浓烟将整个山洞都弥漫了,将洞中栖息的毒虫毒蛇全部都驱逐干净,又等了片刻,待浓烟渐渐散去,郑校尉一纵身便跳进了山洞,他身后的士兵们也接二连三地窜进洞穴。
洞穴内潮湿阴暗,不过还算宽敞,能容下他们十人,有了立足点,探查城池的情况就容易多了,郑校尉蹲在洞口,探头向下望去,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褒城全貌就异常清晰了。
月光下,褒城县呈一个长方形,宽六里,长约四里,就是修两道高墙将峡谷的两个口堵住,城内基本上都是石制建筑,没有什么居民,只有一队队士兵在城中巡逻,城墙十分高厚,城门却不大,只容三人并肩走入,高高的吊桥拉起,但这些都不是斥候们关注的重点,他们的任务是寻找到这座城池的弱点。
‘河流’郑校尉看清楚了,褒水从北而来,穿城而过,城墙的西面开了一条水道,河水就从这条水道流入城中,但是水道估计很小,完全被河水淹没了。
郑校尉迅速画了一幅草图,并在水道上重重打上了一个标识,凭他多年的斥候经验,这条水道就是褒城县的防御弱点所在,他沉思了片刻,最好还是想办法潜下水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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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内,被拷打的惨叫声不断,那个樵夫又被抓了回来,跟踪他的斥候发现他从林中牵出一匹马,便立刻抓捕了他,果然是一匹战马,马袋中还有一身军服。
李嗣业脸色阴沉的坐在帅位上,竟然敢跑到他的面前来欺骗,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片刻,一名亲兵进帐禀报:“将军,他已经招了”
“把他带上来”
亲兵出去,很快几名安西军大汉便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樵夫拖了上来,樵夫已经晕过去了,无法再回答李嗣业的问题,一名审讯官便道:“禀报大将军,此人叫裘勇,是李奂手下的斥候校尉,他是尾随我们从华阳县而来,褒城县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但南郑的情况他却很了解。”
“南郑是什么情况?”
“回禀将军,李奂以为我们会从汉水路而来,便在兴道县和固城县各部署了五千重军,但是我们没有走汉水路,这一万军队他就会撤回南郑,问题是这个斥候在两个时辰前才发了鸽信给南郑,告诉李奂我们没有走汉水路,这样兴道县和固城县的撤军就需要一段时间,具这个斥候说,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午才能撤回。”
李嗣业背着手在大帐内踱步,明天下午才能赶回南郑,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一个战机呢?他的脑海里跳出来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兵者,诡道也
这时,派出探查城池的斥候回来了,郑校尉立刻来见李嗣业,李嗣业摆摆手,命将半死的探子拖下去疗伤,要继续盘问他南郑的情报,他又回到自己座位上,问郑校尉道:“可有什么收获?”
李嗣业所说的收获就是指破城的办法,郑校尉躬身道:“回禀将军,城池确实很高很厚,城墙前有护城河,难以架云梯,但是褒水穿城而过,城墙下面有通道。”
“通道?”李嗣业眼睛一亮,他立刻追问道:“可去探查过?”
“去了,一个水性好的弟兄顺褒水潜下去,通道是个半月形,在水下六尺处,水道最高处离河底有五尺,但装有很粗的铁栅栏,人过不去。”
“水道、铁栅栏......”
李嗣业低头沉思,手指关节轻轻地叩击着桌子,这时,行军司马刘洋上前献计道:“李将军,前方五里外的水道很窄,可以将褒水断流。”
李嗣业忽然一拍脑门,他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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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城县内有三千驻军,准备了大量的粮食和箭矢滚木,三千人再加上高大坚固的城墙,足以抵御数万人的进攻,这也是攻打南郑最难的第一步,褒城县就像一道坚固的盔甲,紧紧地将南郑护卫住。
褒城县主将姓杨,叫杨维,是一员中郎将,他和杨国忠有那么一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只不过隔得太远,杨家全盛时他没有得什么好处,但杨家被诛时,他也没有被牵连。
这位杨维将军为人十分谨慎,说得好听是谨慎,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胆小,但李奂就是看中他谨慎小心这一点,才让他守褒城县,李奂认为安西军主力会走汉水路过来,但也会派一支零星军队西取褒城,所以,只要谨慎的杨将军始终按兵不出,那褒城县就会万无一失。
但杨维将军万万没有想到,安西军主力竟然是走褒城县,已经兵临城下,他又慌又急,命三千士兵全部上城防御,又命人赶去南郑求援,整整一夜,杨维都难以入睡,他一次又一次地跑去库房查看粮食箭矢等物资,只有看到这些物资堆积如山,他才能定下心来。
四更时分,他忽然得到禀报,说褒水出现了异常,杨维只感到腿一阵阵发软,一脚深一脚浅地去视察情况了。
城头上已站满了士兵,上千支火把将城头照如白昼,所有的守军都上城了,但大部分人都躲在城墙根下睡觉,只有数百人在来回巡逻,注视着远方的情况,远处没有什么异常,但河水却发生了异常。
褒水穿过城墙后,便在城内汇成一片三亩大的水塘,然后继续向南流去,穿过褒城县,最后流入汉水。
此时在城内的水塘前聚集了上百人,每个人都拿着火把,围住水塘窃窃私语。
“将军来了”有人低喊一声,大家纷纷闪开,只见杨维在十几名士兵的护卫下快步走来。
“出了什么事?河水有什么异常?”杨维声音紧张得有点发颤了。
一名校尉上前禀报道:“杨将军,我们感觉河水忽然一下变小了,而且这处水塘的水位在不断下降。”
“啊”惊呼一声,杨维连忙上前察看,水位确实变低了,足足下降了五尺,城下的水道眼看就要露出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手下的军官们都不太瞧得起这个胆小无能的主将,刚才那名校尉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便道:“这还不容易解释啊?安西军已经在上游截断了河流,所以我们这里水位大降。”
“是吗?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截断河流?”杨维毕竟不是蠢蛋,他忽然反应过来,惊呼道:“难道他们要抽干护城河,为了攻城”
众人都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护城河和褒水相连,褒水断流,护城河自然也会干枯,这是褒城县的一大弱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安西军发现了,众人的心中都涌起了一种不祥之感,恐怕褒城县很难守住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轰轰的鼓声,城头上有人大喊:“杨将军,安西军主力开来了”
杨维吓得仿佛一脚踩空,跌下了万丈深渊,安西军终于来了,他也顾不上褒水断流之事了,调头便跑上城头,失态地大喊大叫道:“全部起来都给老子统统起来,要打仗了。”
士兵们纷纷从梦中惊醒,抓起武器便站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向北方望去,只见黑夜中,一片无边无际的军队正向褒城县开来,黑压压的,令人心惊胆战,城头士兵们在主将杨维嘶声力竭地叫喊下,纷纷张弓搭箭,搬运滚木。
安西大军越来越近,开始走进了喇叭形的谷口,在距离城池约三里外停下了脚步,李嗣业一马当先,他冷冷地望着这座雄伟的城堡,嘴角上挂着轻蔑的笑容,再坚固的城堡只要有弱点,那它就和豆腐瓦砾无异,他今天将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褒城县。
他的目光不由瞥向褒水,褒水的上游已经被他们堵塞,但又没有全部断流,只是水位大为降低,变成了涓涓溪流,此时,城墙下的水道已经露出了一半,一个黑洞洞的月牙形,依稀可以看见洞中的铁栅栏。
李嗣业一摆手,下达了行动的命令,只见十几名士兵抬着一块木板,跳进了河中,原本几人深的河流,现在只齐人腰际了,他们放下木板,木板上放着四只黑黝黝的像南瓜一般的扁圆物什,木板开始在水中漂流,不快不慢地向城墙流去,由一名水性极好的士兵在下面掌握木板的方向。
这只是一个小细节,城头上的士兵都在紧张地注视安西军阵脚的变化,谁也没有注意到河流上的异常,就算有人注意了,也会把它当做一段木头之类,不去留意,谁也想不到它意味着什么。
安西军在不停地变化阵脚,时而骑兵突出,时而弓弩军上前,吸引着城上的注意力,还有几名巫师在月光下跳舞,仰头对月亮大喊大叫,谁也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只是李嗣业地目光在紧紧地注视着木板,这时,木板悄然流进了月牙形的水道,水道足有数丈深,木板被铁栅栏挡住了。
只见水道中一点火星闪烁,似乎在燃烧起来了,点燃了引线的水鬼一头扎进水中,拼命向回游,他必须在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内游出百步外,否则他必死无疑。
李嗣业和他身旁所有的安西军将士都屏住了呼吸,骑兵开头调头向北狂奔,安西军将士都似乎明白什么了,很多人都趴在地上,捂住了耳朵,只有几名巫师依然在狂放地跳舞,吸引着城墙上数千双傻呆呆的目光。
就在这时,只见水道内一道赤亮的红光迸射,紧接着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水浪冲天而起,仿佛山崩地裂一般,城墙剧烈摇晃,城头爆发出一片恐惧的尖叫声,尖叫声被黑烟笼罩,黑烟中又传来了哗啦啦的垮塌声,待硝烟散尽,安西军将士们慢慢站了起来,眼前的城墙已经完全变样了,西北面,也就是水道上方,一段三百丈长的城墙崩塌了,巨石滚落一地,夹着无数士兵的尸体,在河道正中间,露出了一处宽约数十丈的大豁口。
褒城县的天险在瞬间消失了,李嗣业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杀进褒城县,不放走一人”
喊杀声震天,数万安西军如狂潮般地向褒城县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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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计赚南郑(上)
褒城县的城墙虽然坚固,但它层层相叠,更像一副多米若骨牌,当一个缺口发生崩塌后,便产生严重的连带崩塌,以至于看似坚固无比的城墙在瞬间便瓦解了,安西军如潮水般的杀进了褒城县,数百战马强劲飞驰,如狂风卷过黑夜,最先冲进了豁口。
此时的褒城县守军还沉浸在极度的惶恐和茫然中,震天雷带给他们的冲击无异于天地崩塌一般,安西骑兵率先冲进县城,战马狂奔,横刀杀人,人头被劈飞,胸膛被刺穿,在凶猛如虎的安西军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守军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投降,顽抗者被当场格杀,骑兵一路疾奔,一直冲到褒城县的南门,此时的守军还来不及开城逃跑,安西骑兵便风驰电掣般赶到,控制住了南城门。
城墙一角,守将杨维害怕得浑身发抖,他身上的谨慎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下胆小和怯弱,安西军犀利的攻城器将他彻底吓瘫,他甚至连高呼投降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想喊,声音却哑了,只有浑身在筛糠似的瑟瑟发抖。
“投降吧!我们投降!”
他的亲兵已经意识到了杨维的恐惧,开始大喊起来,他们的叫喊成了最后一块多米若骨牌的倒下,城门大开,吊桥放下,一队队的守军举着长枪弓弩跑出来,片刻便聚集了近两千人,他们跪倒在地上,恳求安西军的饶恕,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恐惧,很多人都浑身发抖,连跪都跪不住了,彻底瘫软在地上。
李嗣业骑马上前,眯着眼打量着这些投降者,这一刻他忽然对褒谷城失去了兴趣,也对汉中军失去了尊重,一个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的军队,是不配和安西军对阵,他摆了摆手,将处理战俘的事项扔给了手下,自己率领大军穿过了褒城县,继续向南,向南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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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安西军***褒城被攻下的消息,但南郑的李奂还是从第一时间知道了褒城失陷,这让他极为恐慌,他无法知道褒城县被攻克的细节,但他知道褒城县的坚固,这么坚固的城墙竟然在一夜间被攻克,这让他的心中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不安之中,他唯一有所安慰的,就是双方的兵力对比,他手中有三万军,又有坚固的城池为依凭,而对方只有四万人,只要他死守城池,按照正常的进攻战术,半年之内安西军休想拿下南郑城,说不定还有后继不支,败退回关中,这是李奂一直在打的如意算盘,但安西军一夜拿下褒城县却惊醒了他的梦,他忽然意识到,南郑城也并不那么牢靠了。
李奂站在城墙之上,目光忧虑的望着北方,从褒城县到南郑城大约相距六十里,可昨天四更时分,他们有士兵隐隐听见了从褒城县方向传来的响声,俨如打雷一样,可是昨晚他们这里晴空无云,褒城县那边应该也是一样,那这雷声从哪里来?它真是雷声,还是什么其他的......
李奂有点不敢想下去了,他早听说安西军有一种威力极大的武器,叫天雷,爆炸时响声如雷,百里外可闻,难道昨晚上安西军就使用了这种武器吗?
对此,李奂心中充满了担忧,然而更让李奂担心的是兴道县和固城县的一万守军,他们能不能平安撤回,那是他的判断失误,他以为安西军会走汉水路,便在两县布下了重兵,不料安西军最后走的是骆褒小道,使他的部署落空了。
现在一万军部署在外面,严重分散了他的兵力,若招回来,他害怕时间上来不及,若就把军队放在外面,他又担心两万军难以抵挡安西军猛烈的攻城,这让李奂仿佛被架在半空,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他心中充满了焦虑,但又无可奈何。
就在褒城县被攻击的两个时辰后,李奂接到了最新情报,安西军主力已出现在南郑城西北约二十里外,已经扎下了大营,戒备异常森严,他的斥候无法靠近探查情报,从扎营的规模来,不低于五万人,李奂大概也看出了安西的策略,他们从长安出兵,仅仅三天三夜便赶到了南郑,其间还包括攻下褒城县,这样的速度和体力消耗就算是神仙也架不住,因此李奂便已判断出了七分安西军的动向,他们应该在驻营休整,积蓄再一次进攻南郑的力量,只是他们需要驻营多久,一天还是两天?这对李奂极为重要,这关系到他的一万军队能不能平安归来。
安西军虽然在南郑以北扎下了主力大营,但仍然有一支一万三千人的骑兵在大将赵崇节的率领下,直接从褒城县向南郑的东南方向进发了,他们迅速而隐蔽,躲过了南郑斥候的巡查,冲上一道土岗,沿着一条坎坷不平的河滩小道向东奔去。
......
安西军除了自己的斥候队外,还同样有一支猎鹰队,其实也是斥候,但他们的作用主要是反侦察,也就是消灭对方的斥候,保护自己行踪不暴露,但安西军的猎鹰队并不多,一共只有三支,一支在李庆安手中,一支在李光弼的陇右军中,另一支便在李嗣业的河中军中,这次李嗣业大军被调来中原,猎鹰队也跟来了,约五百人,正式编制叫河中军斥候二营。
今天因为要执行李嗣业的策略,要绝对保证安西军的行踪不外泄,否则李嗣业的计谋将失败,为了保证行踪不外泄,这支猎鹰队便将发挥重大的作用。
在一片茂密的森林旁,一支汉中军斥候小队驰马而至,他们约有二十人,原本在褒城县以南巡哨,昨天晚上临时被调到汉水路,他们的任务是要探查汉水路上是否有安西军埋伏。
他们一路奔来,并没有发现安西军的踪迹,按照五十里一汇报的规矩,他们已经用飞鸽传书将平安无事的消息传给了南郑城,下面他们将继续向东巡逻,最后要一直抵达固城县。
这支斥候小队非常有经验,靠近密林时他们会注意密林中鸟群的变化,在路上时他们要观察路上是否有密集的马蹄印,甚至从马蹄印上他们便可以判断出,战马是剑南的山马还是西域高头骏马。
树木旁是一条小河,深秋的河水很浅了,露出大片河床,河床便形成了一条天然的行军道路.
尽管这支斥候小队非常谨慎,但是他们还是敌不过经验更丰富的安西军斥候猎鹰队,他们渐渐地进入了猎鹰队布下了天罗地中。
在密林中,五百名猎鹰队斥候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躲在树上、树下,就仿佛融为树林的一部分,他们纹丝不动,连鸟雀也忽视了他们的存在,但他们的特制毒弩已经从四面八方锁定了这二十名斥候士兵和他们的战马。
汉中军的斥候小队靠近了密林,便调头沿着河床向东而去,就在这时,只见听见一声猫头鹰的凄厉叫声,这是发动的信号,扑愣愣的鸟雀冲天而去,只见五百支毒弩闪电般射到,就仿佛大群归巢的野蜂呼啸而至,二十名斥候连同他们的战马发出一片惨叫,全部倒地而亡,没有一个活口。
片刻,猎鹰队掩埋了尸体,抹去了痕迹,他们不走河床,而是踏着浅浅的河水向东而去了,水流漾起一片片浑浊,但很快又清澈见底,看不出一丝痕迹。
......
一个时辰后,赵崇节的大军抵达了南郑以东三十里处,这里便是猎鹰队歼灭南郑斥候小队的地方,这时他接到了猎鹰队的情报,一支约五千人的汉中军队就在十里之外,应该是固城县的守军了,但赵崇节更关心是自己的行踪是否暴露,便问道:“猎鹰队可遭遇到敌人的斥候?”
报信斥候躬身禀报道:“猎鹰队先后歼灭了两支对方的斥候小队,一支是固城县守军的前哨,一支是南郑派出的探子,两支敌军斥候队全部被歼灭,没有一人漏。”
“干得漂亮!”
赵崇节赞扬一声,又道:“让猎鹰队再加强搜索,尤其不能让南郑的探子发现我们的行踪。”
“遵命!”
斥候行一礼,便调转马头下去了,这时赵崇节望着远方的河谷,马上就要短兵相接了,下面便是由他粉墨登场了。
“传我的命令!轻骑兵全速前进,重甲兵可滞后。”
......
兴道县和固城县都在南郑的东方,一条汉水将它们相连在一起,固城县相距南郑约百里,而兴道县则相距一百五十里,由于安西军并没有走汉水路,部署在兴道县和固城县的一万汉中军就须立即撤回南郑,李奂下达的撤军令是在昨天晚上发出,以飞鸽传书方式疾送两县,两县驻军几乎是同时动身,但由于两县间相距五十里,使兴道县的守军便慢了一拍,城固县的守军先赶到了南郑县境内。
五千军队在汉水北岸列队疾驶,汉中军远不能和安西军相比,他们的马匹很少,五千军队中只有数百匹战马,基本上都是步兵,八十里的路程,五千军队几乎要行走一天。
中午时分,从固城县归来的五千汉中军已经抵达了距离南郑以东约四十里的一处山谷中,队伍行到此处,皆已经疲惫不堪了,山谷内有一条小河,水流清澈见底,看到了这条小河,不等军官下令休息,士兵便纷纷冲上前去,蹲在河边洗脸饮水,军官们见拦不住士兵,索性也放了他们,让士兵们休息一个时辰,更多的士兵向河边奔去,吵嚷声响彻了整个山谷,可就在这时,不少士兵都惊讶地站起身,他们感到大地在颤抖,河水也在震动,就仿佛发生了轻微的地震,士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有士兵指着远方惊恐地喊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所有士兵都站直了身子,眼中都充满了惊恐之色,只见三里外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黑色骑兵,战马疾奔,刀戟如林,俨如黑色狂潮,滔天的杀气俨如平地上的冲击波,向河边的五千汉中军席卷而来。
汉中军被惊呆了,忽然,他们反应过来,调头便逃,五千士兵兵败如山倒,他们一边咒骂前方探路的斥候,一边痛恨父母给他少生了两只脚,争先恐后向东奔逃,河滩上布满了奔逃的士兵,他们丢盔弃甲,扔掉了武器,扔掉包裹,扔掉了一切可以扔掉的东西,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出安西军的屠杀.....
但他们哪里跑得过安西骑兵,瞬间,败逃的汉中军便被安西骑兵追上了,骑兵如风卷残云般将一片片的败军吞没,或跪地投降,或被骑兵砍杀,一名士兵挺矛直刺安西骑兵,却被奔突而至的安西骑兵格开了长矛,一刀将他人头劈为两半,汉中主将急得嘶声大喊:“不要逃,集结作战!集结作战!”
他话音未落,一支狼牙箭呼啸而至,一箭射中他的面门,主将惨叫一声,翻身落马,被飞驰而至的安西骑兵一刀枭去了人头,高高举起,百步外,安西军大将赵崇节冷冷地收起了弓箭,他拔刀大喊道:“弟兄们,截断他们的逃路,一个人也不放走!”
安西骑兵如风如电,战马踏水而过,激起水花,另一支骑兵沿山麓疾奔,身材魁梧的安西军骑兵们盔甲鲜亮,携弓带刀,气势凶猛,眨眼间便冲过了逃跑得最快的汉中军,截断了他们逃跑之路。
安西骑兵从两面将汉中败军包围,喊杀声震天,此刻只有立刻跪地投降才是唯一的生路,任何犹豫和逃跑都将被安西骑兵无情杀戮,河滩跪满了投降的士兵,许多被杀者滚落河中,清澈的小河变了颜色,血水染红了河流,不到一个时辰,五千从固城县赶来的汉中便全军覆没。
一名郎将奔上来,对赵崇节抱拳施礼道:“禀报将军,按照他们名册清点,一共五千三百四十人,共斩杀一千一百四十人,生俘四千二百人,一个都没有逃脱!”
“好!”赵崇节回头问军士道:“重甲军赶到了吗?”
“回禀将军,一千陌刀军已经到了,在五里外候命。”
赵崇节点了点头,这时,一名绑缚的汉中军军官被带了上来,此人也是一名中郎将,年纪大约三十岁出头,身材魁伟,一脸大胡子,他名叫做苏渝,凉州汉人,母亲却是羌人,他十年前来长安从军,现是这五千汉中军的副将,主将被赵崇节一箭射死了。
他是逃跑时马前失蹄,被安西骑兵生擒,虽然被抓,但他依然怒容满面,恨声道:“有种就和我硬拼一场,靠偷袭算什么安西军!”
赵崇节冷笑一声,给旁边士兵施了个眼色,“给他松绑!”
两名士兵用长刀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赵崇节又问道:“用几石弓?”
“四石弓!”
“还可以,不过比起我家大将军,就差得远了。”
赵崇节回头令道:“给他一把四石弓,三支箭,再给他一匹马。”
有士兵将一把弓和三支箭递给了苏渝,又牵给他一匹马,他有些不知所措,道:“你、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不服吗?那我就和你比试一场,告诉你,我在安西军的弓马中只排名第四十八,你若连我的比不过,就不要再说大话。”
说完,赵崇节调头便向百步外奔驰而去,周围的士兵纷纷散开,数千骑兵围成一个大圆,百步外,赵崇节高喊道:“鼓声结束后便开始,箭下无情,生死由天!”
“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声敲响了,苏渝深深吸一口,也翻身上马,纵马调整着射箭的角度,他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顿时弓若满月,眯眼瞄准了百步外的赵崇节。
此时,赵崇节也同样的箭在弦上,他刚才说自己在安西弓马排名第四十八,这其实是非常谦虚了,实际上赵崇节在安西军中公认为箭术第五,在极重弓马的安西军中堪称神射,他是用五石弓,两膀有千斤之力,百步外三支连珠箭百发百中。
鼓声越敲越紧,突然嘎然而止,就在鼓声停止的一刹那,苏渝的箭抢先射出了,箭势强劲,直射赵崇节咽喉,赵崇节身子一晃,人在马上消失,他侧挂在马鞍上,三支连珠箭如闪电般射出,一箭比一箭快,第一支箭瞬间便到了苏渝胸膛,吓得他向右一闪身,第二支箭却到了他的脸庞,箭尖呼啸而至,他只见一个小黑点突然变大,一点冷光闪烁,要躲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闭眼等死,只听咔嚓一声,箭射中了他的头盔,箭尖擦过他的头皮,火辣辣的痛,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三支箭射中了他的马颈,战马扬起前蹄长嘶,将苏渝掀翻在地。
这三支箭都在一瞬间完成,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来龙去脉,苏渝便已经中箭倒地了,这时,赵崇节催马前来,他翻身下马,将苏渝扶起笑道:“只是儿戏,苏将军不必放在心上,若比兵器,恐怕我就不是苏将军的对手了。”
苏渝满脸羞惭,他输得心服口服,这种箭法莫说汉中军,恐怕连剑南军也没有,只有高仙芝据说箭法很厉害,可人家只是一员中郎军,更不用说号称天下第一箭的李庆安了。
他见赵崇节这般安抚自己,不由心中感动,便起身单膝跪下抱拳道:“我苏渝虽是莽夫,但也知鸟择良木而栖,我愿为安西军效力,请赵将军收录!”
赵崇节大喜,他要的就是这员副将心服口服地投降安西军,他立刻将他扶起道:“安西军向来以军功论赏,军法严明,苏将军若立功卓著,就算不是安西嫡系也一样能得提升,他日成就必将在我之上。”
苏渝心中暗暗点头,他素闻安西军军纪严明,赏罚分明,今天从一个普通的中郎将身上便看到了大将之风,他心中也不由感叹万分,早知道当年他就直接赴安西投军多好。
赵崇节收服了汉中军副将,他立刻下令道:“传令第一营和第二营押解战俘绕回大营,其他弟兄们立即整顿军马,准备出发!”
第五百六十九章 计赚南郑(下)
李奂从中午开始便翘首盼望他的兴道和固城两支守军返回,他也知道军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但他十分担心这两支军队会遭遇不测,从目前他的斥候发出的情报来看,安西军大营并没有什么动静,依然在休整中,这让他略略放下心来,他就害怕安西军知道还有固城县及兴道县两支军队,安西军派兵去拦截,从目前的状况来判断,安西军走的是骆褒道,又是这么快拿下褒城县,应该不知道兴道县和固城县的驻军情况。
李奂不断地安慰自己,尽管是这样,他心中还是沉甸甸的,总有一种不安的心悸在他心中抽*动,黄昏时,他接到了固城县军队用鸽信发送来的情报,固城县驻军副将苏渝率领部分军队已经到了二十里外,一路没有任何异常,这让李奂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时,一名斥候从远方奔来,奔至城下大声喊道:“元帅”
“发生什么事情?”
“接到前方的消息,安西军主力已经出动,约两万余骑兵,正快速向这边开来,不足二十里了。”
“啊”
李奂惊呼一声,安西军主力这么快就到了吗?不用说,他们一定是听说了从东面撤回的军队,赶来拦截了。
“快啊快点回来。”
李奂低声祈祷,他心急如焚,固城县的军队怎么还不回来?
“元帅你看他们好像来了。”一名亲兵指着远处大喊道。
李奂极力向夜se中望去,只见在东面的数里外隐隐出现了一队人影,大约相距有三四里。
“传我命令,点燃火把准备开城”
从固城县回来的军队还在三里外时,南郑守军便开始准备了,城墙上点满了火把,数以千计的士兵涌上城头,李奂也站到了城门之上,皱着眉向远方眺望,隐隐约约他已经看清了队伍,大概只有三四千人,他心中有些疑虑,固城县守军不是有五千人吗?还有一千多人哪里去了?
很快,固城县的军队靠近了城池,在百步外停了下来,军队中只有两百多匹战马,其余都是步兵,他们队伍零乱,显得十分疲惫,李奂微微叹息一声,这就是他的军队,在细节处就看出他们的差距了,若是安西军,行军几天几夜队伍都不会散乱,可就是这些细节上差距,才使他们远远不是安西军的敌手。
黑夜中,数十骑飞奔上前,为首是副将苏渝,他仰头大声喊道:“李元帅,末将苏渝”
“你们厉将军呢?”李奂趴在城头上问道。
“厉将军在后面运粮食,让我先回来。”
难怪少了一千多人,原来跑去运粮了,李奂低低骂一声,“现在什么时候了,还顾粮食”
他一挥手令道:“放他们进城”
吊桥轰隆隆地放下了,城门大开,苏渝调转马头回头令道:“列队进城”
士兵们纷纷抖擞精神,站成了三列,这却是安西军的规矩,军队进城必须成三队,已经形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尽管赵崇节很多细节都考虑到了,比如军队排列故意散乱等等,但他还是难以面面俱到,在军队排队进城上面,无意中lu出了安西军的一点点风格。
可就是这一点点风格的变化,却让李奂眉头一皱,他的军队进城从来都是排列两队,没见排成三队进城的,不过心中虽然有点芥蒂,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支军队的真伪,他只得觉得有点反常。
一队队士兵走近了城门,踏上吊桥走入城洞,李崇节化装成一名校尉,骑马走在队伍中间,他走上吊桥时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恰好李奂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对,李奂愣住了,他的军队中怎么有这么威武的军官,他竟从来没有见过,而且他的马也神骏异常,根本不是蜀地山马,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他的心中终于生出了疑虑,再看了看士兵,他心中的疑虑更加浓厚了,他的军队很多都是汉中本地人,要么就是蜀人,身材普遍都不高,而且还有点瘦小,可眼前这些士兵普遍的身材魁梧,而且有些士兵甚至还有点胡人的面目,李奂开始觉得不妙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即将要靠近城门的陌刀重甲步兵身上,虽然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可他们手上两丈长的兵器是什么?他的军队中可从来没有这种武器。
李奂的后背刷地流下了一身冷汗,他忽然明白过来了,立刻高喊道:“快快关闭城门,拉起吊桥”
所有士兵都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奂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揪住管城门校尉的衣襟吼道:“他娘的,你眼瞎了吗?他们是安西军,快关门”
城头顿时一片大乱,士兵们大喊:“快关门,是安西军”
刚过吊桥的李崇节知道已被敌军识破了,他也大吼一声道:“弟兄们,冲进城去”
安西军再没有排队了,他们怒吼着,向城内冲去,这时吊桥开始吱吱嘎嘎拉起,立刻冲上十几名陌刀军,挥刀猛斩铁链,只见火光四溅,‘咔嚓’两声,左右铁链先后被斩断,已经升起三尺的吊桥轰然又落下了。
此时,三千八百名安西军士兵已经有一半冲进城内,但南郑城分为内城和外城,他们只冲进了外城城门,内外城之间是内护城河,河上有石桥将内外城相连,石桥长约百步,宽四丈,只有冲过石桥撞开内城门,才是真正地进入南郑。
地形对安西军非常不利,汉中军已经发现了他们是安西军,近二万守军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此时的李奂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冷静下来,他立刻组织士兵进行反击,外城墙上有四千多士兵,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射向城外的安西军,安西军士兵则举盾相迎,开始奋力向城中杀去,落在最后面的是一千陌刀重甲步兵,他们身披重甲,不畏箭矢,汉中军的箭矢对他们没有太大的作用。
而在外城门内和石桥上也有二千多汉中军士兵,他们来不及撤回内城,内城门便已经轰然关上了,这两千多士兵成了安西军鏖战的第一批敌人,喊杀声震天,外城洞和石桥上密集地布满了双方的士兵,在狭窄的空间内,双方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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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外的大道上,李嗣业正率两万骑兵向南郑而来,一队队整齐的骑兵在官道上列队而行,他们没有任何掩饰,他们也知道躲不过汉中军的探子,他们索性放开杀气,一阵阵巨大的马蹄声敲打着并不平坦的地面,只见火把如长龙,安西骑兵密密麻麻,横戈伏鞍,浩浩dangdang向南郑城开去,他们行军速度并不快,在没有得到赵崇节消息之前,李嗣业不会全力发动进攻。
按照李嗣业原本的计划,他是准备利用火药和陌刀军的威力强攻南郑城,要想在三天内拿下城池坚固、防守严密的南郑城,只能使用震天雷破城,但固城县和兴道县两处守军的回撤给了他一个天赐良机,他可以全歼其中一支军队后,佯作回撤军去诈开南郑城。
从他刚刚接到的消息,赵崇节已经完成了前半部分,解决了固城县的撤军,现在他们已经靠近了南郑城,尽管李嗣业身经百战,但此刻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他知道百密必有一疏,他们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其中安西军的军容气质就和汉中军完全不同,作为主帅,李奂会看不出这一点吗?
恐怕一场争夺城池的血战难以避免了,刚想到这里,只见南方的天空一道明亮的弧线冉冉升起,在半空中忽然爆炸开了,这是安西已经发动进攻的信号,李嗣业立刻下令道:“全军加速前进,向南郑全速进发”
两万骑兵陡然加速,杂乱的马蹄声宛如暴风骤雨,向南方的官道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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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南郑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百步长的石桥上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近两千名没有来得及撤走了汉中军基本上都被屠杀殆尽,只剩下数百人靠在内城门上苦苦支撑着安西军一bo又一bo的进攻,他们绝望地大骂,不断地打砸城门,企图让城门开一条缝,让他们能退回城内,但城门纹丝不动,里面已经关闭得严严实实,他们只有死战一条路,甚至连投降之路也没有了,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个时候谁也不会考虑战俘。
但汉中军密集的箭雨减缓了他们的压力,内外城墙上都挤满了汉中军,足有一万余人,他们从两边放箭,箭如飞蝗,铺天盖地的箭矢密集得不透风雨,此时的安西军也同样死伤惨重,阵亡者已达千人以上,连主将赵崇节的战马也被射死,他背靠在桥墩旁,十几名亲兵用盾牌护卫着他,在箭雨中指挥着战斗。
赵崇节忧心如焚,现在安西军十分被动,被夹在内外城之间,就仿佛被伏击一般,敌军前后射来的箭雨使安西军将士难以前后顾及,只能背靠背用盾牌防御,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发动进攻了,大量军队都被压制在十丈长、五丈宽的外城洞中,短短的一段城洞中竟然挤满了近两千人,密集如冰雹的箭矢扑向城洞内,五十名安西军士兵手执巨盾,在城洞口形成了一道盾墙,有效地抵抗箭矢的射入,尽管如此,但城洞内还是太危险了,若汉中军用火攻城洞,他的军队必将死伤惨重。
现在他们只能坚持到援军赶来,但赵崇节不愿意到那一步,那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这和没有攻下南郑城有什么区别?
赵崇节唯一的希望就是陌刀军,他们不畏箭矢,用他们来攻下外城,外城门旁边有一条狭窄的小道,长约三十步,直通城墙,最多只能容三人并肩而行,这是守城士兵上下城墙的便道,而此刻却是安西军夺下南郑城的关键之道。
此时甬道上挤满了一百余名安西陌刀军,一边是城墙,而另一面面对铺天盖地的箭矢,陌刀军不怕箭矢只是相对而言,他们的铠甲坚固,偶然的几支箭确实难以射穿,但如果是几十支、几百支箭射来,再坚固的铠甲也会被洞穿,为了掩护陌刀军,在最边缘上又有数十名普通士兵,他们手中没有兵器,每人手执两面盾牌,密集地防御内城上射来的箭矢。
此时这条甬道已经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安西军数百名弓弩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向甬道上方的汉中军射击,尽管他们人数不多,但箭法却极为精准,基本上将甬道上方的汉中军压制住,使他们难以用巨石和滚木向甬道上的陌刀军袭击,有力地保障了陌刀军的攻城。
为了保住外城墙,汉中军也投入了近千人,形成了密集的防御肉墙和陌刀军拼杀,双方在争夺上城之路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陌刀士兵锐不可当,长长的陌刀挥过,便会血光四溅,敌军士兵被拦腰斩断,或者被劈掉头颅,但杀掉一批又会涌上一批,层出不穷,死尸层层叠叠,竟堆积了三尺高,严重地阻碍了上城之路,后面的陌刀手不断用长柄将死尸挑下城墙,落入内护城河,但陌刀士兵也同样死伤惨重,近半个时辰的争夺战中,已经有近百人阵亡,很多都是跌落进河水中被淹死。
这时陌刀军郎将林海雄已经冲到了最前面,他外号叫‘陌刀杀神’,是安西陌刀军中最犀利的七把杀刀之一,他身高足有一丈,体格魁梧异常,力大臂长,一把两丈长的陌刀在他手中俨如修罗场的屠刀,
刀光闪过,只见人头滚滚,血肉横飞,肢体分离,惨叫声响彻夜空,他大吼一声,一跃冲上了城头,陌刀一挥,四名汉中军士兵被拦腰斩成八段,再反手一刀,三颗人头飞起,脖腔鲜血喷出一丈。
林海雄的凶神恶煞吓坏了围在他身边的数十名汉中军士兵,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残的杀神,皆吓得两tui发颤,林海雄狂吼一声,挥刀向数十名士兵扑去,几刀劈过,又有十几人身首异处,汉中军士兵吓得大喊一声,转身便逃。
林海雄仰天大笑起来,他一挥手,声音如雷鸣般地喊道:“弟兄们,上城”
陌刀士兵纷纷冲上了城头,一条通向胜利的道路终于被打开了,随着越来越多的陌刀军和其他安西士兵冲上外城,战局开始发生逆转,外城上的数千名汉中军抵挡不住安西军的冲击,纷纷从城墙上通道撤回内城。
这时,远方的夜空中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只见一片由火把汇成的海洋出现在南郑城外,安西军的二万主力终于赶到了,胜利的天平在向安西军倾斜,外城已经被安西军占领了,他们士气大振,将内城上的守军杀得节节败退,尤其近一千陌刀军,他们列队挥刀而行,形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大阵,一步步向内城城楼逼近,没有任何人能抵达他们的前进,一切抵抗者都会被劈成肉片,一切抵抗者都会被他们踩在脚下,他们就是战争之神,是天下第一军。
内城城门终于缓缓开启了,安西骑兵高举着战刀和火把,一条火光汇成的洪流汹涌奔腾地冲进了南郑城。
汉中节度使李奂见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便开启了南城,带领数千残军向蜀中逃去,仅一天一夜,李嗣业率领的四万安西军便拿下了南郑,也就意味着他们占领了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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