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制裁哥舒
第四百四十四章制裁哥舒
李亨的办公场所在紫宸阁内,也就是以前儿子李豫的御书房,当然,他没有资格在紫宸阁内办公,他的职责是代少年皇帝李适批阅奏折,在某种程度上,他执行了一部分皇帝的权力,之所以只是一部分,是因为他仅仅只能批阅奏折,他不能像真正的皇帝那样,拥有从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也不能拥有大学士内诏的权力,他权力甚至还比不上政事堂,如果他反对某项政事堂的决策,也只能退回政事堂重审,而无权否决,如果政事堂三读后他依然反对,那么中书省便会以政事堂的意见直接下旨,而不再通过他。
所以很多时候,李亨便会直接通过政事堂的代理人表达自己的意见,他的代理人便是王珙,杨国忠和陈希烈实际上只是两个投票权,他们本人对李亨已经没有意义了。
此时在紫宸殿的朝房内,李亨正和王珙以及令狐飞紧张地商议着哥舒翰的对策。
李亨对哥舒翰的闯祸十分恼火,但他更恼火的是,哥舒翰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禀告于他,他竟也是和其他人一样,从官员的奏折中知晓,李亨背着手在房间内走了几步,他感觉哥舒翰在离他越来越远,上次马车事件,哥舒翰事后也没有向自己有任何说明,这一次咸阳事件,他还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现在还是自己的人吗?
“令狐先生,你说说看,这件事我该怎么处置?”李亨回头向令狐飞望去。
令狐飞现在出任太子宾客,为东宫的属官,只是一个闲职,他真正的职务,却是李亨的幕僚,替他出谋划策。
令狐飞沉思了片刻便道:“回禀监国殿下,属下以为此事需权衡利弊,支持制裁哥舒翰有弊,意味着殿下将失去他的支持,但反对制裁哥舒翰也有弊,意味着殿下将面对汹涌的民意,将严重损害殿下在民间和中低层官员中的声望。”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保持中立吗?”
令狐飞摇摇头笑道:“对于哥舒翰而言,不反对就是支持,没有什么意义,其实属下知道,对哥舒翰的制裁肯定会通过,因为制裁方案就是张筠提出,再加上李庆安、裴旻和李砚的支持,政事堂最后表决的结果肯定是四比三,现在的关键是如果我们冒名誉受损的风险反对方案,哥舒翰会不会领这个情,而对殿下心怀感恩。”
这时,旁边的王珙接口道:“其实哥舒翰是个很实际的人,他之所以支持殿下,是他想得到更大的利益,他想得到关内道,为关内节度使,但殿下没有给他,他对殿下自然心怀不满,从这次咸阳事件便可以看出,他根本就肆无忌惮,根本不替殿下名声考虑,他心中其实已经没有殿下了。”
李亨还有一点犹豫,他担心哥舒翰会一怒之下投靠父皇,那样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令狐飞看出了李亨的担心,便道:“殿下,制裁哥舒翰已是必然,如果哥舒翰不忿制裁,一怒之下投靠上皇,那也没有办法,但对于殿下,却是既得罪了民众,又失去了哥舒翰,鸡飞蛋打,而且如何阻止他投靠剑南,是李庆安考虑的事情。”
这时,门外快步走来一名宦官,低声禀报道:“监国殿下,政事堂又来催促了,请王相国火去开会。”
李亨点了点头,便对王珙道:“你去开会,同时你替我转告杨国忠和陈希烈,我们坚决支持对哥舒翰的制裁。”
......
政事堂的会议室是一间宽大而密封的房间,没有窗户,门外戒备森严,数百名士兵站在大门数十步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整个房间只有两扇门,一扇大门,一扇通往右相朝房的小门。
房间很宽大,足以容纳百人开会,一般而言,政事堂会议并不是只有政事堂的相国们开会,在讨论相关事宜时,还会有相关部门的主要官员参加,除此外,还有六名担任记录的中书舍人,分管六部。
如果开会涉及事务较多,还会有更多的官员一起参会,今天参会者除了七名相国外,还有御史中丞李憕,以及京兆尹崔光远,另外,还有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此人就是咸阳事件中的唯一目击者和幸存者,一个替县令看管马匹的衙役,名叫宋五郎。
政事堂会议还没有开始,众人还在等候王珙,李庆安慢慢喝着茶,心中却在想着咸阳事件的前因后果,哥舒翰在军营门口杀人,还亲手宰掉了咸阳县令,他难道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吗?
李庆安很清楚,一个人只要坐到一定的位置,他的所思所想就会和普通人不一样,哥舒翰身为陇右节度使,又是西平郡王,他真的会那么冲动吗?
如果哥舒翰真是个鲁莽之人,那么天宝六年他取代王忠嗣时,就不可能演出替王忠嗣求情以收买军心的那场好戏了。
答案是很明显的,以哥舒翰的老奸巨猾,他不会做这种自毁名声的蠢事,如果要杀,他也会派人在半路改扮截杀,而绝不会在军营门口公开杀人。
可以肯定,哥舒翰是故意而为,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时,李庆安已经隐隐猜到了,这很可能是哥舒翰要找借口投靠李隆基了,他便寻衅滋事,让朝廷处分于他,尤其是让李亨处分他,这样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投靠李隆基,免去背叛的恶名。
应该是这样,军纪不严和背叛主公,这两者的罪名孰重孰轻,哥舒翰可是清清楚楚啊
李庆安慢慢喝了口茶,他开始要考虑哥舒翰投靠李隆基后的后果了。
这时,王珙匆匆走了进来,向众人抱拳道:“很抱歉,我在和监国殿下商议政务,来晚了。”
他坐到自己位子上,歉然道:“那就开始吧”
李庆安点点头,对崔光远道:“可以开始了。”
崔光远低声对那个衙役宋五郎说了几句,让他不要紧张,只要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便可。
宋五郎站在大唐的最高权力者面前,两腿抖。战战兢兢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五天前的半夜,咸阳西郊三个村的里正和村中老人连夜找到了韦县令,说陇右军的一支骑兵队借口搜查敌军探子,掳掠走了六十四名年轻的妇人....”
“等一等”
陈希烈打断了宋五郎的叙述,李庆安不满地看了一眼,道:“陈尚书有什么疑问吗?”
“我在细节上有点疑问,半夜一般会关闭城门,这些村子的人怎么进城找县令?”
旁边御史中丞李憕道:“这一点我来解释,一般而言是要关闭城门,但如果有重大事件,县令可以连夜出城,我已经确认了,这些乡人并没有进城,而是韦县令带衙役出了城。”
宋五郎连忙道:“正是这样,是韦县令带我们出了城。”
李庆安点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在此人叙述其间,我希望不要再有人打断他的话,等他说完后再一并讨论。”
宋五郎又继续道:“韦县令很谨慎,他没有直接去军营,而是去村庄中了解情况,在掌握了确切证据后,他才去军营,因为韦县令听说哥舒翰军营的规矩是不准骑马靠近营门,便让我在三百步外的一棵树下等候,我亲眼看见那群女人被放出后哭成了泪人,还有三具尸体被抬出,后来村民们愤怒之极,他们好像认出了一名军官,便打了起来,然后便是哥舒翰出来了,他骑在马上,手执一杆大铁枪,我亲耳听见士兵们在大喊,‘哥舒翰大帅驾到’.....”
宋五郎最后忍不住哭泣起来,“韦县令和哥舒翰生了争吵,被哥舒翰用铁枪从后面一枪刺死了。”
政事堂中一片寂静,后面的情况不用说大家都猜到了,哥舒翰为了杀人灭口,便将所有人全部杀死,却漏掉了这个看马的衙役。
崔光远把宋五郎带下去了,御史中丞李憕也向政事堂汇报了初步调查结果,“在哥舒翰军营前属下现了大片血迹和遗落在地上几件饰物和鞋子,上面还有血迹,经失踪者家属确认,确实是失踪者地东西,证据确凿,我统计一共失踪四百三十五人,包括县令和被抢走的六十四名妇人,应该全部被哥舒翰杀死,我曾试图进军营检查,却被哥舒翰拒绝,也不准任何士兵和我们接触,情况应该属实。”
一名中书舍人端上一只盘子,盘子里面有带血迹鞋子和几件银饰,再有就是失踪者的名单和家属的供词。
这时,张筠叹了口气道:“人证物证皆全,哥舒翰纵兵掳掠妇女在先,又杀人灭口在后,还丧心病狂杀死了咸阳县令,我以为作为唐军,此举罪不容恕,作为西平郡王,更是要承担要罪责,因此,我提议,取消对陇右军粮饷援助,罢免哥舒翰的西平郡王和陇右节度使之职,陇右节度使暂由李右相兼任,陇右兵力空虚可暂由安西军协助防卫,尽快在陇右招募新军,这是我的方案,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室里一片沉默,对张筠提出的制裁方案,没有人反对,事实上也无法反对,在强大的民意和公平正义的底线面前,没有人会把自己推到哥舒翰的共同战线上。
李庆安放下奏折缓缓道:“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我们无法剥夺哥舒翰的实际军权,我们的制裁很可能会将他推向剑南,我希望大家对这个后果要有足够清醒的认识。”
李庆安的目光扫了众人一圈,最后落在王珙的身上,哥舒翰是李亨的人,最后也应该由李亨来表态,王珙刚才应该和李亨对此事有过商议了。
王珙不紧不慢道:“虽然哥舒翰有可能投靠剑南,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放过他,否则,我们如何向关中黎民交代,这就是两件事情,我坚决支持对哥舒翰和陇右军的制裁,但由李相国兼任陇右节度使,我觉得还需商榷。”
说到这,王珙对李庆安笑了笑道:“我倒不是说李相国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我觉得李相国太累了,身兼安西河西两大军职,又身为右相,同时还是关内道安抚使,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我可不希望李相国将来累出病来,李相国,我是好意,请相国勿怪。”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王相国可能还不知道,我今天上午已经正式辞去关内道安抚使一职,建议设置关内节度使,并将关内节度和朔方节度合并,统称关内节度,我推荐郭子仪将军担任关内节度使,这样,我就有精力兼任陇右节度使一职了,王相国以为呢?”
王珙半天说不出话来,李庆安用关内道换陇右,而把关内道给了郭子仪,这样一来,李庆安便拥有了黄河以西的全部土地。
李庆安不再理会他,便对众人道:“好了,现在我们开始对张尚书的制裁方案进行简单表决,同意者可举手。”
说完,他举起了手,张筠也举起了手。
.......
政事堂会议结束了,天色已晚,众人便各自回了府,政事堂会议形成的决议将由中书舍人整理后,上报监国李亨,由他批准后正式颁布。
数百骑兵护卫着李庆安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而行,裴旻也在马车里,和李庆安相对而坐,谈论着今天会议内容。
裴旻有些疑惑道:“庆安,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张筠对这件事如此热心,按理,他和哥舒翰素无瓜葛,又不主管兵部,以我对张筠的了解,他是无利不起早之人,我看不出他得利在哪里?难道庆安和他又有什么私下交易吗?”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舅父不要想张筠,你只要想李隆基得利,一切便迎刃而解。”
裴旻一拍脑门,这才恍然大悟,是了,张筠是在把哥舒翰逼向李隆基,为李隆基先立一大功,这样就可以解释,张筠为什么要建议夺去哥舒翰的陇右节度使一职了,这其实就是在断哥舒翰的后路,张筠不露声色,手段着实高啊
李庆安见裴旻已经明白了,便又对他解释道:“李隆基得到哥舒翰的五万劲旅,又有高仙芝的十万大军,手中就有十五万军队了,他很可能就会反攻长安,这十五万大军仅凭我的安西军恐怕不是对手,我必须要联合郭子仪的朔方军,或许还有一线胜机,这就是我把关内道让给郭子仪的原因,让他和我有共同的利益,这样他才会全心出兵助我。”
裴旻听李庆安竟如此深谋远虑,他不由感叹道:“庆安,和你相比,我才觉得自己真太书生气了,也感觉自己老了。”
李庆安轻轻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背,仿佛是在安慰他,他柔声道:“舅父,你是一个务实的人,是个实干者,你应该去我的朝房批阅奏折、处理政务,和人钩心斗角这种事情,就让我去做,舅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十天,李庆安已经受够了右相国那种璀璨光环下的沉重劳务,他觉得自己要变成一个奏折奴隶,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妻子的舅父,吏部尚书裴旻无疑就是最好的替身。
他见裴旻还不太明白自己的话,他便决定今晚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
就在政事堂做出制裁决定的当天晚上,得到了消息的哥舒翰,便率领大军离开了咸阳,浩浩荡荡向汉中开去。
贞治元年六月,哥舒翰正式投靠了前任皇帝李隆基。
.......
(今天两章,老高继续求推荐票和五星评价票,顺便公布一个群:一五一五五四七四七,大家可以加一加,吹牛打屁。)
第四百四十五章 汉中惊变
凤州位于梁州的西北方向,夹在京畿道和陇右道之间,它的北面便是进入关中最著名的四大关隘之一,大散关,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同时,凤州也是终南山的,境内山峦叠嶂、峻岭峭壁,行路格外艰难。
这天下午,一支四万余人的军队在崇山峻岭之中快行军,高仙芝走在队伍中间,他一路沉默,显得心事重重,他刚刚接到蜀王李璬亲笔信,愿意立女儿雾娘为正妃,现在雾娘就在南郑县,据说已经答应了,现在请他去商量具体成婚纳妃事宜。
这封信,高仙芝看了不下十遍,凭他对女儿的了解,他知道女儿根本不在意什么正妃侧妃,女儿心中只有一个人,绝对不会答应蜀王的婚事,很可能是女儿被逼的违心之言。
这里面就有问题,女儿怎么会在南郑?自己根本就没有叫她过来,高仙芝怀疑雾娘是被骗到南郑,只是他没有确切证据。
高仙芝忧心忡忡并不是为了女儿,而是最近生的形势变化,长安李豫驾崩,李隆基逃到了汉中,这样一来,他就面临两个主公,到底是效忠李隆基,还是效忠蜀王。
按理,他们是父子,应该是父子一心,无论效忠谁都一样,可高仙芝却知道,这对父子徒有父子之名,而无父子之情,一山不容二虎,两人迟早要生火并,这就是蜀王李璬急于想娶自己女儿的原因,不惜废了王妃,而立自己的女儿为正妃。
如果是几个月前,高仙芝很可能会动心,做蜀王妃,也算是女儿的一个很好归宿,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做蜀王妃很可能会惹祸上身,反而会害了女儿,从他手下大将都愿意效忠李隆基来看,高仙芝并不看好蜀王的前景。
这时,高仙芝的战马打了两个响鼻,显得有些累了,高仙芝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乌云很厚,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前面没有什么城镇,这里正好是一条宽阔的峡谷,他便下令道:“大军就地宿营,明天天亮再走。”
大军皆已走得疲惫不堪,便纷纷在山谷间扎起营帐,打水饮马、埋锅造饭。
.......
夜幕降临,山谷里格外安静,不时有树枝上传来夜枭的咕咕鸣叫声,三千人的军队扎下了近百顶大帐,没有竖立营栅,只是在四周布下探哨,高仙芝夜难入眠,他踱步出大帐,天空的乌云已经变薄了,一轮皎洁的月色在乌云时明时暗,他没有方向的漫步,心中思绪万千,他为朝廷的局势忧虑,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心,眼看帝位的争夺已经演化成诸侯混战,在这场混战中,每个人都需有自己的位子,而他高仙芝将何去何从?
最初他认定蜀王是可以倚靠的明主,蜀王英明贤达、胸怀大志,他们相谈默契,坚定了他向蜀王效忠的决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蜀王的一些本性开始暴露,他的生活开始变得穷奢极欲,
完全迷失在享乐和yin靡之中,完全没有了刚开始时的锐意进取之心,当然,作为一个皇室亲王,蜀王稍微奢侈一点的生活无可厚非,但高仙芝却非常看不惯,蜀王不是把有限的军费给士兵们共享,不是用来激励士兵,而是用来修建宫殿,收罗美女,仅成都的宫殿便有宫女和宦官上千人,不仅如此,蜀王还把他的奢靡之风带进了军营,他的嫔妃可以肆无忌惮在军营中穿行,她们占据了士兵们的跑马训练场,仅仅是为了满足她们偶然的骑马兴致,激起了官兵们的极大愤慨。
这些都令高仙芝极为不满,这绝对不是一个有作为的君主,将来他若为帝,将会是大唐的灾难,高仙芝开始反省,从这次他胁迫雾娘要和他成亲来看,他应该是采用了一种最卑鄙的手段,高仙芝心闷难耐,他忍不住仰天长叹,此去南郑,他该怎么面对女儿。
这时,黑暗中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随即有巡逻的士兵低喊,“是谁?”
“请转告你们高大帅,就说他的旧主来了。”
高仙芝吃了一惊,谁是他的旧主?难道是.....
高仙芝心中惊疑不定,快步向来人处走去,夜色中,只有几十个人影,都骑着马,最前面似乎是一个身体佝偻的老人,高仙芝再无怀疑了,立刻上前问道:“我是高仙芝,来人可是上皇。”
黑暗中传来了李隆基的笑声,“不错,高爱卿,正是朕”
‘朕?’
高仙芝有些懵了,上皇不是已经退位了吗?怎么又自称朕了?他不及细想,连忙上前单膝跪下施礼道:“末将高仙芝,参见上皇陛下”
来人正是李隆基,他是从褒谷道过来,原本是去南郑,却听说高仙芝在凤州,便又调头向凤州而来,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高仙芝,李隆基微微笑道:“高爱卿,朕有些口渴了,先问你讨杯水喝。”
“遵命请上皇到臣大帐去。”
.......
李隆基来找高仙芝并不是临时起意,早在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后,他便开始考虑收拢天下军权之事,先是他的三个儿子,蜀、荆、吴三王,其次便是陇右、朔方和剑南三支劲旅,李隆基比谁都清楚,要想重掌天下,手握军权是第一重要,只有手握军权,他才能和李豫、李庆安一较高下。
‘咔’一声轻响,一团火苗在高仙芝手中亮起,他点燃了一盏油灯,一团光晕扩大,照亮了整座大帐,高仙芝又在座位上加了一张羔羊皮,笑道:“这里是臣的寝帐,略有点简陋,上皇请坐。”
李隆基打量了一下寝帐,只见帐中只有一床军毯,一只放文书的箱子和一张处理公文的小桌,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李隆基暗暗点头,听说高仙芝能与士兵同甘共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李隆基也不多言,便在小桌前坐了下来,这时高仙芝的一名亲兵端来一杯茶,旁边的侍卫检验一下,便放在小桌上。
李隆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高爱卿,朕可是来救你的命。”
高仙芝不知李隆基说的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不敢吭声,李隆基瞥了他一眼,又冷笑一声,“你是准备去南郑吧”
“是臣接到蜀王的信,正是要去南郑。”
“那就对了,所以说,你最后去不了南郑。”
停一下,李隆基又问道:“你带了多少军队?”
高仙芝听李隆基说得很破碎,东一句西一句,让人不明所以,他连忙应道:“回禀上皇,臣带了三千军队。”
“三千军队?还可以,或许你能拼死逃出包围。”
高仙芝这下有点听明白了,他吃惊道:“上皇的意思是说,前方有.....”
李隆基缓缓点头,“正如你的猜测,蜀王在前方一百五十里外的天琴峡谷部署了两万大军,就等你前去,他以为他真是让你去南郑县吗?”
高仙芝怔住了,天琴峡谷他是知道的,位于去南郑的必经之道上,离南郑县城约五十里,那是一座极利于半路伏击的峡谷,按照他的行军计划,他明天中午将抵达天琴峡,按照李隆基的意思,蜀王将在天琴峡伏击他,高仙芝有点不敢相信,蜀王会伏击他吗?
李隆基看出高仙芝眼中的疑惑,便又徐徐道:“十三郎是朕的儿子,他是什么人朕很清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想你应该也领教到了,或许他在写信让你去南郑时,并没有杀你之心,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就在前天生了一件大事,足以让他对你动杀机,高爱卿,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臣的消息闭塞,不知道生了何事?”
李隆基笑了笑道:“因为哥舒翰大军已经投靠了朕。”
“啊”高仙芝一声低呼,哥舒翰竟投靠了李隆基,如此说来,蜀王也一定知道了。
他现在他有点相信李隆基所说的话了,如果哥舒翰真的投靠了李隆基,那么蜀王要杀自己,也就不足为奇了,一时间,高仙芝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李隆基注视着他道:“高爱卿,你愿意投靠朕吗?”
高仙芝低下了头,他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投靠李隆基,他从来就没有把李隆基父子分开过,在他心中,支持蜀王就是支持李隆基,可现在,他们父子已经同室操戈了,而他却没想好自己的站队。
李隆基目光看人透彻,仿佛看透了高仙芝的内心,四十余年的帝王生涯,使他精通驭人之术,一看二探三下手,这是他的惯用招数,他已经观察了高仙芝很久,他看出了高仙芝对蜀王的不满,高仙芝治兵严厉,与士兵同甘共苦,而蜀王在他军营中骄奢yin靡,为所欲为,他们不是一路人,从高仙芝不愿把女儿嫁给蜀王便可知道,他对蜀王不满。
看透了高仙芝心志不坚,今天李隆基便对高仙芝采用第二步手段,也就是试探,他晓之以理,道之以情,使高仙芝陷入了两难之中,他便达到了目的,至少他已经使高仙芝对他有五成的投靠之意。
下一步,便是他的下手招揽,不过不是现在,李隆基知道,现在渠还没有修好,水自然就不会来,他便又给高仙芝下了一注砝码。
“高爱卿,朕再给你说几句话,皇帝李豫是朕的长孙,虽然朕对他深为不满,但朕还是承认他的帝位,毕竟他是朕指定的继承者,他不幸早夭,现在是他的儿子继位,可朕不承认,没有朕的承认,谁也休想称帝,所以现在的大唐天子不是李适,而是朕,现在朕依然是大唐帝国的皇帝,只是朕现在很弱,没有人支持,也不到对天下人宣布的时刻,如果高爱卿支持朕,那朕就给你拥立之功,将来陇右、剑南、安西三地随你挑选,朕会实封你万户,让你成为真正的异姓王,这是朕给你的承诺。”
高仙芝默默点了点头,“请陛下让臣考虑一下。”
“好”
李隆基缓缓站了起来,道:“朕给你时间考虑,但朕要再一次提醒你,天琴峡有两万伏兵,你好自为之了。”
说完,李隆基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他的侍卫想扶他,却被他一下甩开了,“朕自己能走”
高仙芝没有去送李隆基,他依然坐在大帐里一动不动,俨如一座沉思者的雕像,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惊醒,外面似乎下雨了。
高仙芝感觉到一阵寒意,他披了一件衣服走出大帐,外面果然下起了小雨,一片雨雾蒙蒙。
这种深谷夜雨格外使人愁绪满怀,高仙芝不由想起了往事,那年他十八岁,意气风,飞马张弓,在安西大漠纵横奔驰,远山白雪皑皑,草原白云朵朵,这一晃就过了去三十年,如今他已近五十,烈士暮年,还能有壮心否?
他又想起了李隆基给他的诺言,‘公若助我,当立拥立之功,赐万户王爵。’
高仙芝心中热血澎湃,他宁可不要万户,他只想重返安西,将他所失去的岁月弥补回来。
就在高仙芝心绪难宁之时,忽然,大营前方和后方几乎同时传来了急促的号角声,‘呜~!’
号角声中在雨中回荡,这是有敌情的警报,高仙芝大吃一惊,这里是峡谷,前后都有号角声,那就意味着他们被包围了。
他大喊声:“命令士兵全部上马,辎重丢弃”
营帐里乱成一团,士兵顾不得收拾行装,匆匆披挂了盔甲便翻身上马,高仙芝也上了马,手提长槊,紧张地注视着大营外的情形,雨雾中,他感受到了大量的军队向他包围而来,但是并没有向他们起进攻,这会是谁?
亲兵校尉上前禀报道:“大帅,前后都有大军包围,足有五六万人之多。”
这时大营外传来了一阵高喊:“高大帅,上皇陛下请你一见。”
高仙芝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哥舒翰的大军,看来刚才李隆基的到来,哥舒翰大军就已经在附近了。
高仙芝叹息了一声,李隆基咄咄逼人的攻势让他无可选择了,他便催马向营外走去,只见大营外密密麻麻站满了军队,手执松脂火把,在细细密密的雨雾中燃烧,将黑夜照如白昼。
在一队骑兵中间,簇拥着一名佝偻后背的老者,正是刚刚离开了高仙芝大营的李隆基,他披了一身蓑衣,头戴斗笠,脸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充满了得意的笑容,他看过了,也试探过了,现在便是他下手的时刻。
他见高仙芝走来,便一声长笑道:“高爱卿,你可考虑好没有。”
高仙芝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隆基面前跪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朗声道:“臣高仙芝,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隆基连忙命人将高仙芝扶起,他高兴得呵呵大笑,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舒心,现在哥舒翰和高仙芝都投靠了他,上苍终于再一次给他机会了。
“高爱卿,你回去点兵,我们在南郑汇合。”
.....
南郑,蜀王李璬有些感恙了,他在天琴峡伏击高仙芝未能成功,却被一场夜雨淋成落汤鸡,又气又恨,竟一病不起。
一连几天,李璬都昏昏沉沉,他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想返回成都,却病体难支,不能成行。
这天上午,李璬身体稍微好转一点,在马场中骑了一圈马,感觉到自己可以启程了,便下令道:“传我的命令,三军立刻收拾行装,准备返回成都。”
他手下有三万人,这是他向高仙芝强索得来,他亲自出任主帅,但这些军中的大将,大部分都是高仙芝一手提拔,其中赵崇玭等八人还是他从安西带来。
李璬下令回归成都的消息在军中引了不满,李璬曾答应过诸军,在回成都前,将每人赏赐三十贯,以作为他们此次出兵汉中的犒赏,现在李璬没有兑现他的承诺,便在军队中引了抗议。
“回禀王爷,军中闹得厉害军官和士兵们皆抗命不遵,谁也不肯起兵南归。”
“浑蛋我现在哪有钱给他们。”
李璬怒不可遏,又对侍卫官道:“你再传我的命令,只要回成都,我一定会兑现承诺。”
停了一下,李璬又叫住了侍卫官,“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和他们谈,给我备马。“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外面慌慌张张跑来一名侍卫,颤声禀报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李璬不高兴道。
“王爷,城外传来消息,哥舒翰率五万大军出现成南,而高仙芝则率七万大军出现在城西,截断了我们南归之路。”
“啊”
这个突来的消息将李璬惊得目瞪口呆,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高仙芝真的背叛自己了,这一刻,李璬忽然意识到,或许是自己的末日来临了。
.....
贞治元年六月下旬,高仙芝和哥舒翰兵分两路,包围了南郑县城,在高仙芝的命令下,他的旧部,南郑守将赵崇玭率军起义,并派人将高雾护卫出城,其余军队皆是高仙芝旧部,跟着纷纷投降,蜀王李璬见大势已去,只得负荆请罪,自缚出城,向父皇请罪。
李隆基并没有饶过他,三天后,一杯毒酒将李璬鸠杀于南郑城内,自此,李隆基彻底掌握了包括哥舒翰、高仙芝,以及剑南五万后备民团军一共二十万大军,如果加上八万南诏军在内,那么李隆基便拥有了近三十万军。
六月二十五日,李隆基在汉中布了告天下书,不承认新帝李适的皇位,他再一次自称为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恢复天宝十三年的年号,号召长安群臣南下,重新建立新的大唐帝国。
一时间,大唐帝国风云激荡,在拥有十五万军队后,李隆基并没有返回成都,分兵两路,哥舒翰走陈仓道,他和高仙芝走褒谷道,十五万大军向关中进。
......
(求大家推荐票,老高现在历史类推荐榜中间,大家给几张票,让老高再上两位,多谢大家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暂弃前嫌
李隆基在汉中颁布的告天下书在长安引了轩然大*,有人在印刷店铺连夜印刷了大量的副本,在长安广为传播,李隆基在告天下书中指出当今天子即位无效,并自奉为正统,呼吁官员及宗室南归,尤其他在书中明确表示将保护官员及宗室的财产安全,更是引了极大的混乱,有人痛骂,有人支持,长安的街头巷尾,长安的酒肆茶馆,支持者和痛斥者连连生了斗殴事件,一连两天,大量的权贵宗室携家带小逃离长安,长安各城门,随处可见欲离开长安的马车和牛车队,李隆基的告天下书,仿佛一把极为锐利的刀,割裂了长安的各个阶层。
但与长安市井的混乱局面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朝廷的沉默,从李隆基布告天下书以来,朝廷就没有表任何相关的反击言论,也没有阻止宗室权贵以及部分官员的逃离,就仿佛默许了告天下书的传播和支持者的离去,只派出军队在长安主要地带巡逻,以维护长安秩序的稳定。
不过也有朝官透露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朝廷的高层内部其实并不是一潭静水,右相李庆安和监国李亨在处理此事上生了严重的争议,李亨要求封杀这份告天下书,严禁官员和宗室权贵的离开,但李庆安仅仅同意文驳斥,而并不反对官员和宗室权贵的离开,他认为把这些异心者留在长安,反而会是一个隐患,在政事堂的争论中,李亨也处于下风,刑部尚书李砚和吏部尚书裴旻坚决支持李庆安的主张,尤其是被称为‘李征田’的李砚更是直言,宗室权贵的离去,可以再收回大量农田,半年内,关中自耕农的数量将上升至七成,反之,兵部尚书陈希烈和礼部尚书杨国忠双双离开了长安,投奔汉中李隆基,给李亨在政事堂的势力造成了致命打击,在张筠保持中立的情况下,李亨势力只剩下王珙一人在独撑孤木,根本无法和李庆安的势力较量。
第三天,长安政事堂终于布了《驳斥告天下书》,由李砚亲自主笔,以详实的事实一条条驳斥李隆基所谓的非正统论,新皇李适为先帝嫡长子,在先帝即位之初便册立为东宫太子,先帝驾崩,太子继位,何来不正统?李砚在书中尤其指出了李隆基的自相矛盾之处,他既然承认先帝敬宗为合法大统,那么敬宗册立的太子又哪里不合法,自古太子皆由当位天子来定,哪有退位的太祖上皇来指定的道理?李砚在《驳斥告天下书》的最后,更是明确表述了政事堂将继续限制田亩兼并的决心,誓将先帝未尽事业进行到底。
《驳斥告天下书》一出,引了关中民众的强烈支持,由于李隆基大军将至,因李豫土地改制而重新获得土地的自耕农更是自地从关中各地赶赴长安,愿意出粮参军,反击李隆基的复辟,这其实就是一场关系各自切身利益的斗争了。
清晨,李庆安的马车在数百亲卫的护卫下,辚辚向大明宫驶去,马车里李庆安正在飞笔写信,旁边,三封简短的命令已经写完,他在写今天的第四道命令,将六万安西民团转为正规军,负责碎叶一带防御,与此对应,再从碎叶、石国和吐火罗调兵五万大军赶赴长安,以李光弼为主帅,荔非元礼为副帅。
这几天,李庆安一直在向安西布命令,先是命令安西诸国皆要派王子一级的特使来长安觐见新皇,以贺新皇登基,以抗衡李隆基的非正统论。
其次,从关内道、陇右道以及河南道迁移第一批移民五万户的工作已经开始,他着令安西政事堂准备接收,其次又命封常清从信德征十万民夫赴北庭,由大将赵崇节率领,开始修建长安至安西的唐直道,此时,李庆安深感战线拉得太长,他的兵力不足,难以全面应对,还有哥舒翰离开后的陇右空虚,他只能委托荔非守瑜的河西军派兵去接管,但兵力还是严重不足,一旦吐蕃趁机北犯,前几年的战果都将丧失殆尽,为此,李庆安深感忧虑。
这时,旁边的幕僚严庄见李庆安忧心忡忡,便劝他道:“陇右虽然重要,但它毕竟不是中原战略之地,对将来大将军的上位影响不大,属下劝大将军还是着力于对中原的争夺,现在安禄山遭到重挫,已有放弃河东之意,河东是粮仓重地,又是大唐高祖起兵之源,如此机会不可不争,还有河南道府兵败坏,兵力空虚,也是进驻良机,中原图大,北可进齐燕,南可控荆襄,东则去江淮,实为战略要地,若不早占,毁之晚矣。”
李庆安默默点了点头,虽然严庄说得很有道理,但历史上安史之乱爆后,唐廷为了收集兵力,尽弃河陇西域,终被吐蕃所占,以至于数百年后汉军之势颓弱,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李庆便长叹一声道:“古人云,既得陇,何望蜀,我虽有心尽占中原之地,但兵力不足,为之奈何,只能侧重点而占,陇右虽非我取天下之必然,但吐蕃狼子野心,我不可不防,一旦被其突入河陇,生灵涂炭,我就是大唐的罪人,哥舒翰也告诉我,吐蕃这些年厉兵秣马,已大有起色,今明两年必将寇唐,我就算不占中原,河湟陇右也一定要重兵驻防,这不容置疑,至于河东,我可以让云州的雷万春部南下,在河东招募军队,扩大实力,一步步进占,至于河南道,只能放在以后考虑了。”
停一下,他又笑道:“况且贪心太大,反被人诟病,河南道,我准备以朝廷的名义招募军队,由朝廷控制,不能属于安西军范畴。”
严庄眼珠一转,又建言道:“那不如派安西将领去河南募兵,那样名为朝廷兵,实为大将军所控。”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既然不要,那就索性做得干净一点,不要做这种小动作,其实只要是唐军,那早晚必被我所用。”
严庄一连两个建议都没有被采纳,心中不由有些黯然,这些天自从李庆安用韦青平为幕僚后,对他重视有加,连连采用他的两个重大建议,这让严庄心中有些失衡,他可是跟了李庆安多年,才熬到李庆安心腹的位置,而韦青平刚来,身份背景尚未查证清楚,李庆安便采纳他的重大建议,准备辞去右相和修建唐直道,这便让严庄心中叹出了衣不如旧,人不如新的感慨。
李庆安瞥了严庄一眼,见他情绪低落,便知道他是为韦青平之事有些失落,李庆安心中不由微微一笑,他和严庄相处多年,对此人的性情也十分了解了,严庄阴谋不错,对自己也忠心耿耿,就是心胸狭窄了一点,在安西,那个庆王的阎幕僚就是被他打压,至今难以翻身,当然,这也是正常的心态,善谋者,大多心思较细。
李庆安笑了笑,便又安抚他道:“先生不必气馁,我不是不想采纳先生之策,实在是实力不足,先生的其他建议,我都认为很好,比如这次对那些想投靠李隆基的宗室权贵,我便采纳了先生的建议,尽管放他们走,毫不阻拦。”
严庄有点孩子心态,听说李庆安采纳了他的建议,他的刚才的沮丧立刻抛之脑后,立刻眉开眼笑,大量宗室权贵要立刻长安时,不少人都希望李庆安能阻止,但严庄却眼光独到,他看出了放这些宗室权贵走,将来对李庆安上位会减少极大的阻力。
严庄笑道:“其实这帮家伙也是愚蠢,明摆着李隆基活不了几年了,还巴巴地跑去,难道他们就想不到,出去容易回来难吗?”
李庆安也笑道:“这说明他们被李豫压迫狠了,突然开了一扇光明之门,他们便急不可耐地奔了过去,至于后果什么的,他们也顾不上了,或许他们还指望李隆基能打回来了。”
说到这,李庆安对严庄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在长安买宅,那些走掉的宗室权贵空出了不少房子,你自己去看看吧除了王宅外,其他宅子,你看中哪一栋,可以告诉我,我会让你如意。”
严庄大喜,他早就知道陈希烈在亲仁坊有一栋别宅,是安禄山在天宝四年送给陈希烈,宅子虽然不是很大,但严庄知道宅内风水极好,他眼馋了多年,现在既然李庆安开口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多谢大将军了。”
李庆安笑而不语,不光是严庄,他的那些安西老部下,他也要考虑考虑了。
.......
马车在大明宫前停下,几名贴身侍卫护卫着李庆安进了丹凤门,大明宫占地极为广阔,以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三座大殿为轴心,依次向纵深推进,形成了三大政务区,如果要走进去,至少要走一刻钟,许多年迈的大臣更是艰难,因此在丹凤门前备有不少轻便马车,送一些年迈的大臣去朝房。
李庆安上了一辆马车,吩咐道:“去紫宸殿”
今天他要和李亨好好谈一谈,这一回,他和李亨有着共同的利益,马车起步,快向紫宸殿驶去。
紫宸殿监国房内,李亨正和王珙商量新相国人选,杨国忠和陈希烈的离去让李亨始料不及,反倒是张筠没有走,这样一来政事堂就变成了五相,他李亨只有一席的位置,这是李亨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现在需要将两个人选敲定,再去和李庆安细谈此事。
这两个人选,其中一个已经定下来了,便是令狐飞,这一点不容置疑,现在他是李亨最倚重的人,令狐飞将接替杨国忠的礼部尚书一职,关键是另一个人选,其实很多人选都不错,比如中书侍郎房琯、门下侍郎张镐、工部尚书崔涣、户部侍郎苗晋卿等等,这些人都是宰相之才,和李亨的关系也不错,关键是要找一个最值得他李亨信赖之人,李亨考虑了很久,最后目标落在中书侍郎房琯和工部尚书崔涣的身上,这两个人都值得他信赖。
“王相国,我考虑用工部尚书崔涣为兵部尚书,你看如何?”
李亨之所以选择崔涣,很大程度上是考虑到崔涣为名门崔氏的家族骨干,若立崔涣为相,那就是将整个崔氏家族拉到自己身边来。
其实无论崔涣为相还是房琯为相,王珙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令狐飞为相,他已经感受到了令狐飞对自己的威胁,李亨对他的信任和倚重明显过了自己,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王珙心中极为不满。
但王珙城府较深,对令狐飞的不满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淡淡道:“殿下,臣的意思是崔涣和房琯都是良选,崔氏家族在河东、河南道都有子弟为州官,拉拢他不仅可以得到崔氏家族的支持,对抗李庆安的裴门子弟,而房琯在中书省人脉很深,据说他和李庆安相处并不愉快,若拉拢了房琯,就意味着殿下的势力伸延进了中书省,意义绝不可低估。”
王珙的建议让李亨有些动心,应该说王珙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可两人不可能全部入相,李亨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令狐飞。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相国是某种势力的代表,并不代表弱势群体,以现在政事堂五相来看,张筠是开元名相张说之子,翰林大学士出生,是大唐文人领袖,在朝中盘根错节多年,已经形成了张党;王珙是关陇名门王氏家族的代表人物,当年高宗王皇后虽被武则天所废,家族一度低迷,但底蕴雄厚,王珙更是身兼二十余职,曾是朝廷中仅次于杨国忠的实权派;裴旻更是代表河东名门裴氏,裴家才俊辈出,其父裴遵庆也是开元名相;李砚是李氏宗室,在长安民望极高,是朝中改革派的代表人物;至于李庆安就不用说了,建成太子之后,大唐半壁江山的主宰。
所以令狐飞入主政事堂,资历浅还不错,而且没有背景后台,没有权势,在政事堂中也说不上话,王珙的话间接提醒了李亨,让令狐飞入主政事堂,是有点浪费这个宝贵的名额了,还不如在其他方面多给补偿,让令狐飞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军师谋士。
想到这,李亨改变了主意,让崔涣和房琯双双入相,不等他说话,这时他的心腹宦官李辅国在门口道:“殿下,李庆安来了。”
李亨吓了一跳,连忙道:“快请进来”
他又对王珙道:“就按你的意见,崔涣和房琯双双入相,李庆安来了,你可和我一同见他。”
虽然王珙并不想在这里见到李庆安,可他见李亨紧张的神情,也担心他应对失策,便点了点头坐在一旁。
片刻,李庆安快步走了进来,进门便笑道:“巧了,王相国也在这里,那就省得我去门下省了。”
王珙起身拱拱手笑道:“李相国精神抖擞,是否有了退敌的良策。”
“自然是有了退敌之策,所以才来找监国殿下和王相国商议。”
李亨点点头,一摆手道:“李相国请坐”
李庆安坐了下来,一名宦官端了一杯茶进来,李庆安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却又放下了茶杯,笑道:“先和殿下说说杨国忠和陈希烈的空缺吧不知监国殿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亨和王珙对望一眼,虽然他们已经初步定下来,但李亨还没有和他们二人细谈,现在还不宜向李庆安提出,
李亨便微微一笑道:“我正在考虑,明天就能向政事堂提出名单。”
李庆安却慢悠悠道:“今天吏部裴尚书倒是提出了几个相国人选,他建议从地方上提拔。”
李亨脸色一变,他不明白李庆安说这话的意思,裴旻提出的人选,那政事堂岂不是要被政事堂独占了吗?这可违反了当初双方达成的默契,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悦道:“那李相国的意思呢?”
李庆安不紧不慢道:“我给裴尚书说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两个相国的人选,不应该由他提出来。”
李庆安的话无疑给李亨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慢慢放心下来了,只要李庆安还认他们之间达成的默契,那就好办。
这时李庆安又道:“还有一事,我想和监国殿下和王相国商量。”
“李相国请说”
李庆安沉吟一下便道:“我打算辞去右相国一职,保留我的另一个职务,尚书右仆射,仍为中书门下平章事,按照我大唐惯例,右相国一般兼任吏部尚书,所以我推荐裴旻接任右相国一职。”
李庆安要辞去右相国,让李亨和王珙大吃一惊,但一转念,他们俩都同时明白过来,不用说,这一定是右相国沉重的朝务让李庆安无暇西顾,所以他才提出改任尚书右仆射这个虚职,而且李亨也明白了刚才李庆安所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真正意思,言外之意就是说,你挑选你的人选,我调整我的势力,我们互不干涉。
其实按照李庆安现在的实力,他想做什么职务都不足为奇,关键是政事堂的势力对比没有变化,李庆安的辞职只是表象,只不过他由台前转到了幕后,这一次是王珙先表态了。
“我支持李相国辞职,也支持李相国的提名,明天政事堂会议上,我希望尽快能把这两件事明确下来,现在长安形势危急,我们不应在人事变动上放过多的精力。”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另一件大事,我已得到确切消息,哥舒翰和高仙芝兵分两路向长安进,哥舒翰走陈仓道,高仙芝走褒谷道,最迟四天,十五万精锐大军将进入关中,为了应对这次危急,我请求政事堂正式授予我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
........
(求月票)
第四百四十七章 花花投资
由于哥舒翰军和高仙芝军的大举北上。,给长安带来了严重的危机,为解决危机,李庆安和李亨暂时捐弃前嫌,李庆安辞去中书令右相之位,改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全权负责对北犯之军的迎击。
他命关内节度使郭子仪率本部五万军拦截高仙芝的大军,又鉴于郭子仪兵力偏少,又命关中军主将王思礼率十万关中配合郭子仪作战。
他本人则亲率三万安西军赶赴陈仓县,迎战北上的哥舒翰大军。
为了打赢这场至关重要的战争,政事堂同时也下达了募兵令,在关内、关中两地大举募兵二十万,幕兵所需钱粮皆由朝廷支付。
为了抓住这次扩充实力的机会,李庆安的安西陇右军,郭子仪的朔方关内军和王思礼的关中军纷纷设立了各自的募兵点,招募青壮士兵。
时间过去了仅仅两天,安西军斥候再次探得消息,由于陈仓道塌方引道路阻塞,从汉中出的大军又改变了行军路线,高仙芝军队改走骖谷道北上,而哥舒翰大军则走褒谷道转入斜谷道北上。
尽管对方改变了行军路线,但李庆安的策略却没有改变,依然由他来对付哥舒翰军队,随着高层定下了决策,三万安西大军开始浩浩荡荡开向眉县,与此同时,从关内道撤回的两万余安西军也向眉县进,战争一触即。
长安的局势并没有因为战争的即将爆而平静下来,相反,即将爆的战争反而成了混乱的催化剂,李隆基率十五万大军北上的消息,使更多权贵大臣争先离开长安,他们并不看好朝廷的前景,长安城陷入了近似疯狂的混乱之中。
宣阳坊,杨花花的府前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两名侍女将忧心仲仲的杨玉佩扶下了马车”杨玉佩就是原来的韩国夫人”先是被录夺了国夫人爵位随即李豫驾崩,她的女儿崔凝碧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而且不能再嫁,杨玉佩已经完全没有了五杨时的嚣张,她衣着普通,素面朝天,已经和寻常的民妇没有什么区别了。
杨玉佩心乱如麻杨国忠的南逃让杨家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杨家子弟逃的逃,跑的跑,杨玉佩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今天她在丈夫的催逼下只得来找妹妹杨花花商量对策。
杨花花的府门前“清清,大门紧闭,门上高悬的“兢国夫人府,的牌匾已经被摘下,挂牌匾的地方空空荡荡,杨玉佩叹了口气,她的府第也是一样。
她上去敲了敲门,门开了露出管家苍老的脸庞,见是杨玉佩,老管家笑开了花,“是二夫人来了,快请进杨玉佩走进大门便问道:“我三妹呢……”
“三夫人在池边喂鱼呢!我去叫她……”
“不用了,我直接去……”
杨玉佩轻车熟路穿过几条回廊,便从一扇小门进了内宅,内宅里树木浓郁,各种奇花异草开得十分茂盛,穿过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前面是一潭湖泊,水面占地三亩,绿波荡漾垂柳依依,在一座小桥边上杨花花坐在石条上,身着一袭桃红色的长裙,脸带微笑,她手中拿着一块面饼,正全神贯注地给桥下的几十尾大红鲤鱼喂食。
杨玉佩慢慢走到她身后,有些幽怨地道:“三妹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喂鱼吗……”
杨花花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是二姐,便笑道:“二姐怎么鬼鬼祟祟的,吓了我一跳……”
“三妹才吓了我一跳呢!我家里行装细软都收拾好,准备今天离开长安,三妹居然还在喂鱼,难道你不想走吗……”
“走……”杨花花轻蔑一笑,“二姐想到哪里去……”
杨玉佩在她身旁坐下,无神地望着水中争食的几十条大红鲤鱼,她叹了口气道:“杨家人大多数都走了,我也打算随大流,先去成”好歹咱们的老家在那里,我在成都还有一座宅子……”
杨花花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都变成猪了,好好的长安不呆,要去投靠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他死了你们怎么办?你们还能回长安吗?你在关中还有二十顷地,还有一座价值百万贯的大宅,难道就不要了吗……”
“如果形势好转,再回来就走了……”
杨花花笑声更响了,笑声中充满了嘲讽,“说你们是猪脑子还不相信,出城容易进城难,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这么轻易能离开?就是等你们走了,再收你们田产房宅,形势好转再回来,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可是可……”杨玉佩口中嚅嗫道“三哥走了,我们就没有了后台,我怕被仇家欺凌,当初杨家风光时得罪了不少人。”,杨花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谁说我们杨家没有后台?我们杨家有最大的后台,你没见华清宫又增加了军队护卫了……”
杨玉佩愣住了,“三妹的意思是说……”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你自己想去……”
杨花花将面饼扔进了水中,拍了拍身上的饼渣子,便向自己的寝房去了,腰肢轻摆,婀娜多姿。
眉县是关中望县之一,也是凤翔府除雍县和虢县以外的第三大城,人口众多,商贸繁荣,这里距离斜谷道北口不足三十里,便成为了李庆安的临时行军衙门所在。
安西大军的到来使这里变成异常热闹,从长安运来的各种军需物资源源不断抵达眉县,军队的大量采购也使商人们欣喜若狂,在战争的刺激下,眉县的商贸变得有些畸形的繁荣。
李庆安刚在眉县安顿下来,便有士兵来报,“有故人来访……”
“故人?,李庆安微微一楞,这会是谁?他在眉县可没有什么故人,而且大战将至,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他从军衙快步出来,只见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个身着青袍头戴纱帽的年轻男子,皮肤白得惊人,细长眉,桃花眼身材苗来。李庆安一眼便认出来了,不是什么男人,是女扮男装的杨花花,她来这里做什么?
,大将军,你一定在想,这个女人来这里做什么?对吧”杨花花笑着走了上来。
李庆安微微一笑,算是承认了她的疑问,道:“马上要打仗了,这里不安全”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正因为要打仗了”所以我才来见你”我找你有正事。”
“正事?三姐什么时候找我有正事了。”
李庆安笑了笑,便一摆手道:“请进衙门里说话。”
他又对身边不安的亲卫笑道:“你们别这么紧张,这是我的老朋友,特地从长安来看我。”
李庆安带着她进了军衙,一边走,一边笑问道:“听说杨家人都逃到蜀中去了,你怎么不走?”
“我没有他们那样愚蠢,个个都把李隆基当做救命神人,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个涂了金粉的庙神罢了,装神弄鬼,砸烂了,还不就是泥吗?再说我走了”我的家宅田产,不就便宜你了吗?”
李庆安见她头脑清醒,看问题也透彻,可谓一针见血,也不由暗暗佩服”很快,便带她来到了自己的偏房,偏房是李庆安休息的房间”床榻桌椅,一应俱全,杨花花见李庆安竟带她来有床榻的房间,她的眉眼立刻变得多情起来,目光朦脆,眉色含春。
“七郎,你这是什么意思?”杨花花的媚眼向床榻一瞟,贝齿轻轻一咬嘴唇道。
李庆安却拉开椅子请她坐下,淡淡道:“没有别的意思,别的房间都有军机地图,你不便在场,只有这里比较合适。”
杨花花见李庆安居然这般不解风情,心中更加恼恨,但脸上却不敢露出来,便风情万种坐下,眉毛轻轻一挑道:“怎么,老朋友来了,连杯茶都没有吗?”
“呵呵!说得对,是我待客不周,李庆安开门对门外的亲兵吩咐道:“去倒两杯茶来”用我最好的茶叶。”
趁李庆安吩咐倒茶的空挡,杨花花迅将裙子向下拉了拉,她自信还有点魅力,说不定李庆安真能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七郎,我还是觉得叫你七郎比较亲热,让我回忆起从前的岁月,你不会见怪吧!”
李庆安坐了下来,笑道:“还能叫我七郎之人,已经没几个了,如果三姐只是来和我叙旧,叫我七郎无妨,如果是来谈公事,我觉得还是以公对公比较好。”
杨花花笑得花枝乱颤,道:“我哪里会有什么公事,一个民妇罢了,当然是来叙叙旧,顺便说说四妹的事情。”
“你是说贵妃娘娘?”李庆安摇摇头道:“她可不是私事,我们不谈。”
“假正经!”
杨花花暗骂一声,她又堆起了笑容道:“不谈她就算了,那我们说说做生意之事,你也知道我其实是个女商人,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我说呢!三姐哪有什么兴致来叙旧。”
李庆安风趣地笑道:“这次是三姐的本色,无利不往嘛!”
“你把人家说成什么人了,来叙叙旧,顺便谈谈生意不行吗?”
这时,亲兵上来了两杯茶,李庆安把茶端到杨花花面前,笑道:“三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杨花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徐道:“是这样,我的庄园里还有二百万石的存粮,我想送给安西军作为军粮,另外我再给安西五十万贯钱,作为军费。”
二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对正在布局的李庆安来说,可谓雪中送碳,他在长安虽然有银元,但粮食不足,他正愁安西大军东来的粮草补给问题,杨花花便送来一笔厚礼,他李庆安焉能不要?
但杨花花的钱粮也不是那么好拿,这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必然另有用意。
李庆安心念一转,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他也不点破杨花花,便笑道:“三姐的庄园不是被抄了吗?怎么还有钱粮?”
“我看你的脑子也有点不灵。”
杨花花不屑一顾道:“我杨花花会把钱粮放在一个地方吗?狡免还有三窟呢!不瞒你说,我还不止三窟。”
“我就是说三姐的田庄都被抄了,还这么镇静,原来只是拔了几根毫毛,那不知三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李庆安的笑容渐渐有些淡了,他对杨花花了解极深,以杨花花的吝啬”她拿出两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贯钱给自己做军费,她提出的条件必然不会简单。
杨花花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消失了,她伸出一拇指头道:“我其实就只有一个条件,我要你做我们杨家的靠山。”
李庆安背着手走了几步,摇摇头道:“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李庆安的表态在杨花花的意料之中,她其实也没指望李庆安能护住整个杨家,这只是她的奢望,她暗叹一口气,只得退而求其次,低声道:“七郎,其实是我想求你帮忙”我做了大生意,在长安、洛阳、太原和扬州开了二十几家柜坊,叫做花记柜坊,准备和王宝记竞争,但是我害怕被人陷害,过去杨家太嚣张,得罪了很多人,我心里有数,现在肯帮我的人已经没有了,若被人知道柜坊的东主是我,肯定就会有人对我下手,我希望你在关键时能帮帮我。”
李庆安见她神情黯然,满脸沮丧之色”便点点头笑道:“如果是给三姐当后台”我可以勉为其难。”
杨花花大喜,她刚要起身拜谢,李庆安却拦住了她,继续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一味地庇护你,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什么事情我不可以帮忙”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杨花花娇笑一声道:“我知道呢!李大将军可是爱护羽毛之人,自然不会去做损害名誉之事,只要你能保我母子平安,那就够了。”
李庆安见开始募兵的时辰已到,便站起身,淡淡一笑道:“看在三姐支持我安西军份上,你就放心吧我心里自然有数。”
按照募兵归己的原则,安西军在眉县设立了两个募兵点,城南城北各一个,一大早,两个募兵点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李庆安对这次招募极为重视,送走了杨花花,他便在眉县张县令的陪同下,前来招募点视察募兵情况,募兵点位于城南大门旁,由三张大桌子拼成,一名校尉率领七八名士兵进行招募,另外请了一名当地读书人进行登记,招募的流程也很简单,先是目测,主要是看有无残疾,有无不符合安西军最低标准的情况,比如特别瘦小,持别体质单薄,当然特别瘦小看可以用作奇兵,但这里不招募。
其次便是体能测试,旁边有几只石锁,最低三十斤重,只要能连举三次便算合格,最后是登记姓名户籍等等,其实还有一些限制,比如兄弟不能同时从军,逃户者不能从军,未归化的胡人不能从军等等,但在实际操作中,招募者都会放宽,比如一个力大无穷的胡人,就算他是未归化者,一样会被招募入伍,至于兄弟、逃户,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此时招募点格外热闹,十几名应募的大汉正在试举石锁,石锁有三种,一种三十斤,一种五十斤,还有一种百斤,李庆安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看,负责招募的校尉见大将军来了,连忙过来见礼,李庆安的亲兵却向他摆摆手,让他不要惊动旁人,这时,一名身高足有八尺的大汉正在试举百斤重的大石锁,只听他一声大吼,脸憋得通红,将大石锁高高举起”轰”地一声又放下来,他又大吼一声,再次将石锁举过头顶,能举三次百斤石锁者,入伍后至少也是个火长,如果弓马娴熟,还能直接被任命为队正或旅帅的职务,这是安西军的规矩,一切靠本事靠军功来获得升迁。
这个大汉一口气连举三下,引起周围应募者一片惊叹,李庆安见他似乎还有余力,便朗声笑道:“你还会弓马否?”
那大汉见李庆安年轻,又穿着普通军官的服饰,只当他是个普通军官,便傲然一笑道:“我原本就是陇右军人,如果不会?”
募兵校尉见他说话无礼,正要出言呵斥,李庆安却摆了摆手,笑道:“那好,牵一匹马,再拿弓箭来!你用几石弓?”
“我马上能开五石硬弓。”
“好!拿五石硬弓来。
一名亲兵牵来一匹战马,又拿来一副五石硬弓,但亲兵却多了一个心眼,只给三支箭,并将箭头给掰断了,那大汉看见战马,眼睛不由一亮,李庆安亲兵的战马全部是纯正的阿拉伯战马,高大神骏,非同一般,那大汉竟从未见过,眼中露出了羡慕的目光,李庆安微微笑了,他已经知道这名大汉必然是陇右军人,只有军人在看到骏马时,才会有这种目光,那大汉翻身上马,纵马绕圈疾奔,马术异常娴熟,李庆安暗暗点头,这名大汉还不是一般的军士,至少也是名校尉之类的军官,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不跟随哥舒翰,而流入民间,如果是逃兵,这就有点麻烦了。
这时那大汉大喝一声,一箭射向五十步外树上挂的草人靶子,箭正中心脏,虽然没有箭头,但力道强劲,还是一箭射穿了草人,周围士兵都鼓掌喝彩起来,那大汉慢慢来到李庆安面前,翻身下马,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战马,忽然问道:“我要怎么样才能骑这样的战马?”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先是加入骑兵,其次是要杀敌五十人以上便可得到骑大食马的奖赏。”
大汉爱马心切,立刻应道:“那我愿参加骑兵。”
李庆安笑了笑,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脱离陇右军?”
大汉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在下叫岳宁,陇右神武军校尉,十天前,哥舒大帅调我们东归,但我们行至凤翔,却得知陇右军去了汉中,已经不再回归陇右,而陇右已被安西军接管,我们无处可去,昨天接到哥舒大帅的命令,命我们就地解散,我家将军便准备进京投靠羽林军安抱玉将军,但我不愿当皇帝的侍卫,我家将军便准我重新从军,进得眉县,正好看见安西军募兵,我便想一试。”
李庆安点了点头,神武军就是从前的石堡城,他立刻对这名陇右军校尉有了好感,便笑道:“那你们将军叫什么名字?”
“我家将军便是陇右有名的神箭将军李晟。”
李庆安一怔,李昆,他是知道的,中唐时期最有名的猛将,堪与郭子仪、李光弼相提并论,这样的猛将哥舒翰竟然弃之若草芥,他急忙追问道:“那你们将军现在何处?”
“我们一个时辰前乘船经过眉县,大船应该离这里不远。”
李庆安立刻命道:“全部上马,跟我去追人。”
他的五百亲卫纷纷上马,这时李庆安见这个岳宁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便道:“你若带我追上你们将军,我就配给你一匹大食马?”
岳宁脸色一变,后退了两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要追我家将军做什么?”
李庆安见他误会了,便笑道:“你既然在石堡城,可知道李庆安否?”
岳宁顿时呆立当场,他怎么不知道李庆安,当年率三千人截击近十万吐蕃大军的疯狂攻势,战事惨烈,三千人几近全军覆没,吐蕃赞普也在战役中阵亡,那场战争一直被陇右军传颂,李庆安也成了神话般的人物,岳宁本人还特意去当时的战场看过,至今白骨尚在,眼前这个人就是李庆安吗?安西之王。
李庆安再一次道:“你上马,跟我去追你们将军,我要用你们将军为大将。”
恍惚中,岳宁上了战马,在阿拉伯战马奔驰带起的风中,数百人向东疾驶而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先礼后兵
鄙县紧靠谓河,唐时渭河洪流浩荡,支流如银蛇蜿蜒,**索绕,人工渠道交错似网,湖泊水池星罗棋布,山原森林茂密,平地灌木丛生,水边水草茂盛,航运极其达,出门行路常可乘船,哪县城外便有一大码头,码头上白帆片片,船只密排,桅杆如林,俨如水乡泽国一般,李庆安率军从码头驰过,一名士兵去打探了消息,回来禀报道:“禀报大将军,载有陇右军的大船一个时辰前开走,会在哪坞镇码头停靠……”
李庆安一振战马,沿着河岸向东追去,阿拉伯马马极快,奔驰如风驰电掣,只半个时辰,便远远看见一艘大船在渭河中航行,这里离哪坞镇码头还有十里。
不多时,大船在哪坞镇码头缓缓靠岸了,岳宁有些心绪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带李庆安来追赶他们将军是对还是错,只得低声道:“就是这各大船,我们将军和二十几名部下就在船上。”,大船被扣留了,船上的乘客开始陆陆续续下船,这时,从大船里出现了二十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为男子气势威猛,留着短须,年纪三十岁左右,李庆安虽然不认识此人,但他凭着直觉,此人应该就是陇右大将李晟。
李庆安的直觉没错,这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是神武军大将李晟,他出身于位列高门士族的陇西李氏,天宝四年从军,在陇右屡立战功,尤其是天宝八年”哥舒翰大举进攻吐蕃腹地,在拱济一战中”他率一百士兵奇袭吐蕃粮草后勤重地得手”以奇兵歼灭两千余人,轰动陇右,从副尉一举提拔为郎将,虽然他此时还较年轻,但他的大将风范已经显露,成为年轻将领中的绞饺者。
天宝六年的石堡城之战爆时”李晟昆只有二十岁,当时他只是一名校尉”也参与对石堡城的战役,尽管他当时职位卑微,但他也见到了代表安西前来陇右参战的李庆安,时间过去了多年,李晟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站在码头上的李庆安”只见他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
他心中一怔,不及思考,便快步走上前”单膝跪下抱拳施礼道:“末将陇右神武军郎将李晟,参见大将军。”,李庆安上前扶起他笑道:“李将军”我一路追赶,险些让你跑了……”
李晟心念一转,忽然看见了旁边的岳宁,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庆安竟是来追自己,李晟心中不由有一丝感动,以李庆安执宰天下的身份,竟然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郎将如此看重,而且李庆安此时已经是陇右节度使,应该是自己的上司了。
“大将军,卑职是受哥舒大帅之令,就地解散,并非有意脱军……”
李晟取出了哥舒翰的军令”双手奉给了李庆安,李庆安接过,看也不看便将它撕碎了,道:“,哥舒翰已经不再是陇右节度使,他的一切关于陇右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你依然是陇右军,我不准你脱离军队,否则以军法论处……”
李晟凛然,抱拳道:“末将遵令!”,自此,李庆安一颗心放了下来,得了李晟这员虎将,自己无疑添了一翼,李庆安心情大好,立刻道:“李将军先随我去哪县,你的军务我自然会再安排……”
李晟犹豫了一下,去哪县就是要和哥舒翰对阵了,哥舒翰是他的上司,虽然对自己不是很重要,但毕竟听命多年,还有那么多并肩作战的老战友,转眼就直接对阵,他办不到,其实他也考虑过投靠安西军,但就是担心李庆安会命他进攻陇右军,他才可以绕过哪县,而现在,李庆安重视他固然让他感动,但真的去和陇右军作战,他又无法接受。
“大将军,我想回陇右,继续守石堡城!,”
李庆安明白他的心思,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不会让你做为难之事。”
李晟大喜,“谢大将军支持,末将愿为大将军效命……”
这时他的部下牵了战马上岸“众人纷纷上马,跟随李庆安而去,路上,岳宁得了一匹阿拉伯马,他一路兴*奋之极,又是纵马疾奔,又是张弓射箭,引起了李庆安亲兵的好胜之心,纷纷要跟他比骑射。
李庆安目光一瞥,见李晟的马上挂着一把大弓,足有一人高,看得出弓力强劲,在李庆安的记忆中,使用这么大的弓,除了自己外,便只有高仙芝了。
李晟感受到了李庆安的目光,他笑了笑,取下弓递给李庆安道:“这是我祖父传给我的弓,叫做追云。”
李庆安接过弓,入手处便觉得手感极佳,弓身朴实无华,握弓处被磨得明亮,显然很有些年头了,他又轻轻拉弦半开,弦弹出,“嗡!嗡!”作响,他啧啧赞道:“果然是好弓……”
尽管李庆安肩膀有伤,不敢全力拉弓,但仅仅只是半开,便已使李晟心中的傲气顿敛,他是弓箭高手,从李庆安拉弓姿态,他便知道天下第一箭的传言并不虚,他有心想请李庆安射一箭,但位卑职微,嘴动了动,却开不了这个口。
李庆安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在安西便知道李晟是以**名,一百五十步外百百中,在陇右被称为,万人敌一…此人出身关陇世家,素来心高气傲,从他刚才敢和自己讨价还价便可看出,他对自己虽然口服,但心中却不服,要想收复他的心,还得下一番心思才行。
李庆安便将弓箭还给他笑道:“久闻李晟将军弓箭高明,给我们演示一下如何?”
李晟连忙谦虚道:“在大将军面前,卑职安敢放肆?”,“不妨,军中较技也是正常”我这些亲兵都善于弓箭,李晟将军不妨指导他们一番……”
李晟虽然气傲,但他也知道军中等级森严”他不过是小小的郎将,他怎么敢在李庆安面前放肆,只推却不肯,李庆安便给亲兵张永亮使了个眼色。
张永亮笑道:“李将军,在下是亲兵弓箭比赛三连冠,我射一箭”请李将军指教……”
张永亮膀大腰圆,手执一把五石硬弓,他四下找寻一圈”见百步外有一株幼杨树,碗口粗细,便喊道:“看我射那株杨树……”
他纵马斜冲出,拉弓圆满”百步外一箭射出,一箭正射中小树,箭势强劲”箭尾仍在颤颤晃动,亲兵们顿时欢声如雷”张永亮得意洋洋策马而回,这一箭他射得极为手顺,可以说是他一年来少有的成绩,李晟也微微点头赞道:“不错,已经有点神箭之风……”
张永亮上前躬身道:“请李将军指教……”
到了这一步,李晟不射也不行了,他摘下自己的追云弓,却不去看树,那是死物,胜之不武,他抬头找了一圈,正好见一只喜鹊从一株茂盛的大树上飞起,相隔约两百步,但李晟却一动不动,锐利的目光盯住了喜鹊的飞行轨迹,这时所有的亲兵都感觉到了李晟的目标,无数双目光朝那只正欢悦疾飞的喜鹊望去,当喜鸠飞至一百五十步左右时,李晟猛地拉弓放箭,箭似闪电,一箭将喜鹊从空中射下。
半晌,亲兵们爆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李庆安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可和南雾云一争长短。
李晟脸胀得通红,向李庆安一抱拳道:“卑职献丑了……”
说完,他有些期望地望着李庆安,心中盼望着他也射一箭,尽管李庆安被誉为天下第一箭,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不料李庆安却淡淡道:“很抱歉了,我左肩有伤,一年之内不可射箭,让李将军失望了……”
李晟的脸更红了,李庆安竟看出了他的心思,这时,李庆安又继续道:“以木为箭,可争一时胜负,若以人为箭,可横扫胡酋,以安天下江山,李将军愿意用木箭,还是愿意用人箭呢……”
李庆安的话如同当头棒喝,使李晟听得心荡神移,这些话李晟也曾想过,但陇右军关系重重,非哥舒翰心腹者难以提升,李嗣业天宝元年从军,只比他早四年,现已是安西节度副使,掌管河中重地,和他关系很熟的李光弼,和自己能力相仿,当初在各大节度使处屡屡受贬,现在已升为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吐火罗都督,还有那些资质中上的人,如荔非兄弟、白孝德、现在皆为将军,身为一州都督,至少也是从三品衔,而自己天宝四年从军,已经十一年,战功卓著,比哥舒翰提拔的那些高秀岩、吐拨归仁之流,不知功劳大过多少倍,那些人已经为将军、大将军,而自己依旧是一个小小的五品郎将,爵位、散官一概没有,自己已到而立之年,立在哪里?还能再拼几年?
而现在,李庆安的话,无疑就是给他指明了前途。
李晟再也难以遏制心中的激动,他立刻躬身道:“属下愿为大将军之箭,扫荡番邦邪魔,以安我大唐江山。
李庆安微微一笑,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安西军再添一员猛将。
李晟没有参与对哥舒翰的战役,李庆安任命他为神武军军使,升为他中郎将,壮武将军,命他依然去镇守石堡城,李晟便召集了一千旧部,在三天后赶去了陇右。
哥舒翰的北犯之军已经距离斜谷口不足三十里,五万大军并不急着进攻,而是步步为营,巩固好已经占领的关隘要塞。
哥舒翰的大营安扎在斜谷水东岸的一大片空地上,斜谷口宽约十几里,两边是延绵大山,山势巍峨险峻,哥舒翰的大营位于高处,四周扎有营栅和眺望楼,易守难攻。天天巾饶日t口跟m
大营内帐蓬一顶挨着一顶”绵绵密密,刚刚下了一场雨,河谷中闷热潮湿,蚊虫凶猛,从高原来的陇右军不习惯关中河谷的气候,日子十分难熬,当夜色降临,士兵们都躲进营帐中,用艾草汁涂抹全身,也有士兵躲在营帐后用冷水浇身,驱赶酷热难当的暑气,只有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兵在营帐四周巡视”不时斥贵裸身冲凉的士兵。
中军大帐内,哥舒翰穿着一身细麻宽袍,闭着眼躺在竹椅上小寐,旁边两名侍妾一左一右给他打着扇子,另一名侍妾则用热水给他泡脚,河谷的湿热气候使哥舒翰的脚痛愈严重”只有泡在水中才稍稍缓解。
“他***”这个鬼地方是人呆的吗?”
哥舒翰忽然睁开眼”低低一声怒骂,虽然侍妾给他打扇子,但心中的烦闷却难以舒缓,现在他已经不是陇右军了,李隆基给他的军队改名为两湖军”虽然没有解释,但哥舒翰便已经猜到,一定是洞庭湖和鄱阳湖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将来会驻扎在洪州、鄂州以及岳州一带”那里虽然土地广袤,但人口不多”远不如陇右富庶,想到自己将正式告别陇右,哥舒翰心中便充满了失落。
不仅是失落,哥舒翰还充满了不公平,老皇帝竟然让他去对付李庆安,为什么不让高仙芝去,难道就因为高仙芝是蜀军,而他哥舒翰是外来人的缘故吗?
坦率地说,哥舒翰对李庆安颇为忌惮,他知道李庆安手中有一种厉害的武器,天火雷,当年石堡城战役中,李庆安就是凭借这种武器抵御住了过自己数十倍的吐蕃军,虽然李庆安在对付安禄山一战中没有使用这种武器,但它就像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这个时候哥舒翰心中也有了一丝后悔,其实他还是应该回陇右割据一方好,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窘况,大部分官兵的家眷都在陇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弟兄们交代了。
“算了,不要洗了,你们都去吧!”
哥舒翰烦躁地挥挥手,天天洗脚,他都要变成乌龟了,几个侍女吓得连忙替他擦干脚,穿上布鞋,把水盆端走了。
哥舒翰站起身,慢慢走到地图上,望着地图呆,李隆基给他的任务是占领凤翔府,截断安西军的后援,但他得到的情报却是李庆安陈兵六万在哪县和陈仓县,将他堵在斜谷道中,六万安西军主力啊!个个身经百战,从一场场大战中厮杀出来,不是关中军那种没见过血的嫩兵。
“他***,叫老子去打硬仗,没门!”
哥舒翰恼怒地骂了一声,这一刻,他做出决定,就和李庆安对峙,让高仙芝先攻进关中,他就这么点本钱,拼完了他还有什么?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跑到帐门处禀报道:“大帅,李庆安派来一名使者,要面见大帅。”
“带他到这里来!”
哥舒翰有些疑惑,李庆安派使看来找他做什么?难道要劝降自己吗?
片刻,几名亲兵带进来一名年轻的文职军官,他向哥舒翰躬身施礼道:“安西军帐下行军司马支事裴明意参见哥舒大帅。”
裴明意是裴显的长子,都被李庆安带进了军中,次子裴知礼在凉州任兵曹参军事,而长子则做行军司马助手,官职都虽小,但很锻炼人,这次裴明意便是受命出使哥舒翰的大帐。
哥舒翰并不认识裴明意,但他见李庆安派来文官见自己,显然不是来下战书的,他脸色便缓和了一点,道:“你们大将军派你来有什么事?”
“我家大将军派我来送一封信和一件礼物。”
说着,他将一封信双手奉给了哥舒翰,哥舒翰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一只裹着红绸的包裹,被他的一名亲兵用红漆木盘托着,哥舒翰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警惕,问道:“那是什么礼物?”
亲兵道:“大外,好像是酒。”
“酒?”哥舒翰更奇怪了,看了一眼裴明意道:“你家大将军给我送酒来做什么,现在我可不敢喝酒。”
裴明意微微一笑道:“哥舒大帅有所不知,这酒可不一般,是我家大将军专程从信德带来的药酒,里面泡的是旁遮普巨蝎,据说对治疗脚痛很有效果,是我家大将军特地给哥舒大帅的礼物。”
说着,他将红绸解开,红盘上是一只一尺高的水晶瓶,半透明状,哥舒翰走上前,仔细端详,只见水晶瓶中果然泡有一只巨大的蝎子,足有半尺长,外形狰狞,这时哥舒翰的脸色更加和缓了,点点头笑道:“真是难为你们大将军了,几万里外,竟然把这凶物带来,我倒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大将军的礼物,我收下了。”
他又随手撕开了信,是李庆安的亲笔信,信中,李庆安语气诚恳,指出他投靠李隆基不智,李隆基年事已高,已经没有几年了,从他这些年的继承者一直混乱不靖来看,李隆基死后必有争夺,届时他哥舒翰恐怕也难获重用,不如及早弃暗投明,归附安西军,将来也能为子孙谋个前途。
李庆安信中的意思说得很白了,就是要哥舒翰投靠自己,而且他含蓄地告诉了哥舒翰,跟随了自己,他的子孙也将受到荫泽,这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哥舒翰半天才长叹一声,对裴明意道:“请转告赵王大将军殿下,就说他的心意哥舒翰领了,但哥舒翰先投监国,再投上皇,时间尚不满月,又要再投赵王,那我哥舒翰成什么人了,请转告他,我恕难从命。”
哥舒翰知道,李庆安先礼后兵,一场恶战恐怕难免了。
………………
第四百四十九章同室操戈
第四百四十九章同室操戈
实际情况并没有像哥舒翰想的那样,李庆安先礼后兵,李庆安并没有动进攻,而是依然保持着两军对峙状态,时间又过去了几天,时间进入了七月,早晚开始有了一丝凉意,河谷中的哥舒翰军队也不再像前些天那样度日如年,军队躁动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
两军就这样保持着对峙状态,这正是哥舒翰所期盼的,不用和安西军进行恶战,等高仙芝那边先出战果,他自己保存实力。
他每天的事情就是喝喝李庆安送他的药酒,然后就是不停催促后方的粮食物资,李庆安送的药酒还确实有效果,虽然没有根除脚痛,但疼痛程度明显减缓了,让哥舒翰大为兴奋,为了能长期得到这种药酒,他便写了一封感谢信,派人给李庆安送去,称赞药酒有奇效云云,并愿出重金购买这种巨蝎。
李庆安又给他回了信,说这种巨蝎产量极少,只有信德和旁遮普终年赤热潮湿的森林中才有,他会派人去捕捉,他又命人送来了几瓶药酒,让哥舒翰好生调养。
一触即的战争气氛在两个主帅的药酒外交中明显地减缓了,同室操戈的冲突可能性也似乎变得遥遥无期。
就在西线战场局势趋缓的同时,东线战场上却一连生了三次较大规模的战斗。
.......
骆谷道又叫傥骆道,汉中至长安,取骆谷,凡六百五十二里,谷长四百二十里,其中路屈曲八十里,凡八十四盘,有傥谷和骆谷两大谷口,重岗绝涧,危崖乱石,自古为形势之地。
它是汉中到长安最便捷的道路,比褒斜路要近三百余路,自古是关中前往汉中乃至巴蜀的必经之路,李隆基便是和高仙芝走这条路前往长安,在此之前,关中军有一万人便先在骆谷关部署,阻拦住了剑南大军北上之路,随着双方大军齐聚,争夺骆谷关便成了双方战斗的焦点。
鼓声如雷,骆谷关上战旗飘扬,黑压压的剑南军一波又一波向位于老君岭的骆谷关阵地动进攻,箭如密雨,喊杀声震天。
郭子仪目光严峻地望着潮水般的剑南军冲至,他一声令下,“射击”
五千弩手一齐射,铺天盖地地向密集的人潮射去,顿时惨叫声大作,成片成片的士兵栽倒在地,密集的箭雨将进攻士兵死死压制住,令他们难行一步。
数里外,李隆基骑马立在一顶杏黄色的幡盖之下,目光焦急地望着两军作战,杨国忠也骑在马上,陪伴在他身旁,从长安逃出的宗室权贵大多走子午道前往汉中,而杨国忠则走骆谷道,由于他地位崇高,朝廷也没有阻拦的命令,骆谷关的守军便没有为难他,直接放他过关,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剑南大军北上。
李隆基对杨国忠的到来欣喜异常,立刻封他为中书令右相,随自己一同向长安进。
这时,杨国忠见骆谷关久攻不下,不由忧心忡忡,便提醒李隆基道:“陛下,臣担心北朝之军会走子午谷断了我们的后路,尤其是粮道,如果粮道被断,我们前进不了,后退不行,我担心我们会被困死在谷中,陛下,要逼迫士兵效死命攻城。”
李隆基眼中的焦虑更加深了,他立刻令道:“传朕的旨意给高仙芝,命他再加派军队攻关,不计代价,一定要拿下骆谷关”
旨意传到了前军,高仙芝更加心焦,他也知道汉中空虚,如果关中军走子午谷奇袭汉中,断了他的后勤粮草,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实高仙芝的本意也并不想进攻关中,他们的实力并不强大,而且关中有李庆安的七万安西军,还有五万朔方军,这就是十二万大军了,虽然人数比他们少,但实力却要远远过他们,尤其是李庆安的七万大军,都是安西的百战之师,高仙芝比谁都清楚大食军的实力,安西军能一战又一战地击败他们,这说明李庆安手下的安西军要远远强于当年他主政下的安西军了。
另外关中还有近二十万大军,尽管这些军队大多是新招募之军,但很多人都是从前的府兵,只需稍作训练便可投入战场,再加上哥舒翰两面三刀,在褒斜道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他也不敢和李庆安的安西军对抗,这样的军队,这样的配合,各自同床异梦,怎么可能打得过李庆安和郭子仪的联军?
但李隆基攻取长安心切,高仙芝只得勉强出兵,这时,一骑奔来,高声道:“圣上有旨,高帅再派军队进攻,不惜代价,拿下骆谷关。”
“不惜代价,人死光了,进关中又有什么意思?”
高仙芝暗暗埋怨,只得令道:“第三、四、五军悉数投入战斗,第一个攻上骆谷关者,赏钱一万贯”
剑南军又投入了三万大军,形成了近五万大军攻打骆谷关的强大压力,大军如海潮,兵戈似森林,士兵们抬着长长的梯子向前奔跑,鼓声密集敲响,喊杀声震天,在骆谷关前已挖了三道防御深沟,每道深沟宽两丈,深一丈五,需要借助木板才能搭桥过去,这给进攻方增加了极大的难度,而且郭子仪在三道防御沟背后部署了八千弓弩手,又在沟壑前百步内撒下了上万枚细小的铁蒺藜,形成了一道道有效的防御体系。
这时,剑南军中鼓声再次大作,三万人组成了五组方阵,再一次动了大规模的进攻,这时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进攻。
经过几次进攻的失败,高仙芝吸取了教训,不再强攻,而是采取阵地战,步步推进,他使用了突骑施人防御弓箭的办法,临时制做了二十部皮架,这种皮架用木头钉成,正面是木板,木板上覆盖生牛皮,每架长十丈,高两丈,由两百士兵举着向前推进,用以抵御弓箭,每一部皮架后可以躲藏上千士兵,进攻时,每名士兵都高举盾牌或木板,这样,皮架和盾牌便形成了一层坚硬的外壳,两万军队不再惧怕敌军犀利的弓箭了。
在轰隆隆的鼓声中,剑南军的进攻浪潮已经推到了距离沟壑一百五十步外,也进入了弩箭的射程,这时,郭子仪冷笑一声,令道:“床弩准备”
弩军闪开,从后面推上来三百部床弩,每部床弩前有两名士兵拉紧了弓弦,每部床弩上有九支箭,一射九连环,威力极大。
“射”
随着郭子仪一声令下,三百部床弩,二千七百支箭一起射出,箭如奔雷,力道强劲,剑南军皮架虽然能挡住弩箭,但它挡不住床弩的力量,顿时,皮架纷纷被射穿,两尺长的铁箭击碎了木板和横梁,皮架变得支离破碎,强劲的弩箭射穿了木板和牛皮,也射穿了躲在后面的士兵,只听见惨叫声大作,成片的士兵惨死倒地,皮架翻倒,露出了大群茫然失措的军队。
这时,八千弓弩手威了,弩箭斜向天空,一片片箭云腾空而起,俨如飞蝗扑至,射进了密集的大军之中,剑南军的盾牌和铠甲难以抵挡一阵阵的箭雨冲击,在关中箭阵的沉重打击下,进攻的剑南军死伤惨重,沟壑前死尸籍枕,血流成河。
高仙芝站在高台上观战,他见郭子仪的军队弓弩犀利,占据着最有利的地势,剑南军没有带床弩和投石机之类的重型武器,难以突破对方的箭阵,这还没有进行短兵交战,他的军队便已死伤近八千余人,强行进攻的代价太大。
高仙芝暗暗叹息一声,大家都是唐军,只为了皇室之间的权力斗争,便自相残杀,没有死在胡人手中,却死在自己人的箭下,阵亡的士兵们死不瞑目啊
“收兵”
高仙芝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不管李隆基怎么大雷霆,他都不能再让士兵们去送死了。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响彻战场,剑南军如退潮般的下去了,一直退到三里之外,战场上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士兵。
郭子仪也叹了口气,下令道:“去把受伤的士兵全部抬回,好生医治了。”
他摇了摇头,这种自己人之间的自相残杀也使他心中充满了反感和难受,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李隆基却脸色铁青,高仙芝竟然撤军了,这太让他失望,他感觉到高仙芝并没有尽全力,他还有保留,这些大将一个个都是嘴上说得好听,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真要他们赴汤蹈火之时,却一个个推三推四,唯恐自己的军队吃亏太大。
李隆基极为不悦道:“去把高仙芝给朕叫来。”
片刻,高仙芝匆匆赶来,他单膝跪下道:“臣高仙芝参见陛下”
“你为何要撤军?”李隆基毫不容情,劈头盖脸便质问道。
“回禀陛下,我们准备不足,难以突破对方的箭阵,仅仅一天,我们便死伤了八千将士,而对方却丝毫不损,陛下,这场战役取胜很难。”
“这就是你撤兵的理由吗?打仗会没有死伤吗?”
高仙芝昂声道:“回禀陛下,打仗当然有死伤,但无谓的死伤,臣以为没有必要。”
李隆基恶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将这个敢顶撞自己的人一刀宰了,但他不敢过于逼迫高仙芝,只能忍了一口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臣以为不要那么急着进攻,应该等待机会。”
.......
第四百五十章 苦涩药酒
夜幕悄然降临,剑南军退兵十里,驻扎在一片开阔地带,高仙芝为人谨慎,派出大量斥候在营帐四周巡逻,此时他心中充满了惘怅,一个人背着手在大帐周围踱步。
白天他忍无可忍顶撞了李隆基,尽管最后李隆基同意了他的建议,但他心中却沉甸甸的,他知道李隆基并不是被他说服,而是因为他掌握着军队,而被迫答应,高仙芝也很清楚,极可能就是今天,种下了李隆基杀自己的种子,以李隆基的性子,他怎么能容忍一个敢在战场上顶撞自己的人。
正是这一点明悟,让高仙芝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可是他又无可奈何,想不到任何一种可以弥补的办法,他甚至想去求李隆基,可他知道那没有意义,既然已经生了,也只能在以后再慢慢弥补了。
高仙芝仰望着一轮弯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老皇帝就不明白,这场战役他们不可能取胜,那个顽固得让人头痛的老皇帝。
“高帅……”一名校尉快步跑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什么事……”
“斥候抓到一人,是杨国忠之子杨暄……”
“那就放了他,有什么好抓的?”,高仙芝有些不悦道。
杨暄原是户部郎中,在李豫清洗杨氏中被罢免,但他好歹做过朝廷官员,不会是什么探子,而且杨国忠就在大营中,还是右相,抓他儿子就没有必要了。
“可是,此人是从北面而来……”
,北面?,高仙芝一愣,北面是骖谷关,现在正是战争时期,杨暄怎么可能过来,看来是真有问题了。
“高帅,怎么办?此人是放还是不放?”,高仙芝沉吟了片刻”道:“把他直接送到杨国忠的大帐。”,“是!卑职遵命。”,校尉匆匆去了,不多时,几名士兵带进来了一人,直接去了杨国忠的营帐,高仙芝就在不远处观望,他暗暗叹息一声,不知道杨暄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杨国忠的大帐里灯火通明,儿子的突然到来让杨国忠既高兴又惊讶,他逃离长安时,儿子正从洛阳回来的途中,时间紧迫”他等不到儿子的归来,这一直是杨国忠的心病,他娘子裴柔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几次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如今儿子回来了”怎么不令他欣喜若狂。
杨暄是杨国忠长子,今年三十岁,长得倒是仪表堂堂,重眉大眼,身材魁梧,和杨国忠年轻时极为相似,在杨国忠做右相时”他便当了户部郎中,是一个极有实权的官员。
此时,他虽然见到了父亲,脸上却没有欢喜的模样,反而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见大帐中有几名侍卫”便给父亲使了一个眼色。
杨国忠立刻令道:“你们都下去!”
侍卫们都下去了,大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杨国忠眉头一皱,埋怨儿子道:“你怎么从北面过来,若被圣上知道了”我可怎么解释?”,“父亲放心,高仙芝既然把我送来父亲帐中,他就绝不会把此事告诉上皇”高仙芝的心思难道父亲不明白吗?”,“我当然明白!”,杨国忠拉长的声音道:“但这只是你侥幸,若不是今天高仙芝得罪了圣上,他怎么可能放你一马,你不应该走骖谷道,应该走子午道去汉中……”
“父亲,我有事和你商量。”
杨国忠见儿子神情严肃,便慢偻坐了下来,“说吧!什么事?”
“父亲知道我为什么能从骖谷关过来?”,“你就直说吧!不要和我打哑谜了,来,坐下说话。”,“是!”,杨暄坐了下来,又喝了。茶,这才道:“我之所以能过骖谷关,是因为我有一枚李庆安的令牌。”,“什么?”杨国忠大吃一惊,“你哪里来的李庆安令牌?”
杨国忠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李庆安怎么可能把令牌给儿子,他越想越觉得怪异,便催促道:“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回禀父亲,令牌其实是三姑给我的,父亲或许不知,现在乎午谷也走不过去了,军队封锁了谷道,要去蜀中,只能从荆州那边过去,本来我准备留在长安,但三姑找到我,和我谈了半天,又给我这枚令牌,让我过了骖谷关。”
杨暄口中的三姑就是杨花花,杨国忠是知道一点,杨花花对李庆安的心思一直很暧昧,这次李庆安高调入朝,杨花花之所以不肯南下,肯定是和李庆安裹上了,要不然李庆安怎么会给她令牌。
“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梅国忠低低骂了一声。
杨暄却摇了摇头道:“父亲弄错了,令牌不是给三姑,而是李庆安让三姑转给我,而且我觉得三姑想法并没有错。”
杨国忠听出了儿子话中有话,便眯起眼睛问道:“难道你也投靠李庆安了吗?”,“父亲,我没有投靠李庆安,我只是想多一各后路,父亲跟上皇做中书令右相固然不错,但父亲也要替将来想一想,上皇年事已高,还能活几年?假如他去了,那他的继承人会不会再用父亲,还有,如果上皇斗不过朝廷,最后被朝廷所灭,那父亲该怎么办?能逃过那一劫吗?所以三姑劝我,一定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觉得三姑说得很对,如果我能替李庆安做事,那至少我们父子将来还能保住一条命,就算当不了官,做一个富家翁也是没有问题,我知道父亲和李庆安的关系不好,但父亲也要替我和弟弟们想一想,父亲,孩儿求你了!”
说完,杨暄在杨国忠面前跪了下来,给父亲磕了两个头,杨国忠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当年李庆安不过是个小小的中郎将,而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谁能想到我居然会有今天?谁又能想到李庆安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也罢,我已年近五十也蹦醚不了几年了,为了几个儿子,我就卖了自己吧……”
其实杨国忠之所以逃出长安并不是他很看好李隆基,而是他不敢相信李亨这个人自从李亨把他的心腹令狐飞挖走,他便知道,很快李亨就会用合狐飞取代自己,杨国忠开始感到不安了,可如果让他去投靠李庆安,这个面子他又万万拉不下来,他宁可赋闲在家也绝不会成为李庆安,他也知道李庆安看不上自己。
他当然也知道李庆安为什么会找到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成为李隆基的中书令右相,李庆安压根就不会理会自己的儿子,李庆安的意思也很清楚就是要让自己在李隆基身边而替他办事,杨国忠暗暗叹息一声,为了儿子,他竟然也成了李庆安的工具。
“你说吧!你这次过来,究竟有什么事?”,杨暄见父亲答应了,不由心中大喜”他压根就不看好李隆基相反,他看好李庆安,可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他不可能被李庆安所用,但如果父亲也肯替李庆安做一点事,那么他将来就会有机会。
杨暄连忙低声道:“我给父亲说一件事哥舒翰……”,李隆基的大帐位于大营的中心部位,除了一顶最大白色大帐外,还有五顶小帐紧挨在四周,如果从高空看,就有点像一朵盛开的花。
和褒斜道一样骖谷道的夜晚也是闷热难耐,尽管和前些天相比,要稍微好了一点点,但毕竟还是七月,尤其对于年事已高的李隆基来说还是难以忍受,蚊虫的袭扰和闷热使他心中烦躁不已。
他几十年来都是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若不是担心高仙芝和哥舒翰不肯卖力,他是绝不会亲自来当这个监军。
李隆基的烦躁还有来至高仙芝的当面顶撞,如果再早几年,他就会立刻杀了这个胆大妄为的臣子,而现在他权威不再,又怕杀了高仙芝,他的部下造反,李隆基只好忍了这口气,但这口气却在他回来后在自己大帐中泄出来。
他已经摔了三个茶杯,几个服侍他的宦官也被他找借口都打了一顿,他的心才略略解了一点气,耳这样也不是办法,吃了晚饭他便呆在大帐中思量如何能收高仙芝的军权。
李隆基被安禄山所害,长年服用**,导致他最终身体垮掉,昏迷了几个月后才慢慢苏醒,随着他身体一点点康复,他的心智已经大致恢复到昏迷前的状态,但是**也给他留下了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害,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男人的正常功能,其次便是他的背佝偻了”成了一个驼背。
尽管他失去了对女人的**,但他的权力**却一点也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炽热,他做梦也渴望着自己能重登含元殿,掌控大唐万里江山,接受万邦朝兢,为此他杀了自己的十三子,凭借几十年的威望,收降了哥舒翰和高仙芝,手中有了近三十万大军,他不承认李适的帝位,向天下宣布复位,引来了大量宗室权贵的投靠,李隆基又有点昏昏然了,他便急不可耐地要入主关中,重夺属于自己的帝位。
但现在他在骖谷关前的受挫和高仙芝的当面顶撞,俨如两盆冷水泼面,让李隆基有一点清醒了,他终于意识到,他手中的权力还并没有稳固下来。
怎么样才能夺高仙芝的权,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收买他到手下,但李隆基知道,现在收买还有点困难,最好是让高仙芝和他的手下分开,比如高仙芝驻扎在成都,而他的手下则分布在其他州县,有了距离,就容易被收买。
正在思考时,一名侍卫进来票报:“陛下,杨相国来了,说有要事禀报!”,“请他进来吧!”,李隆基对杨国忠还是很重视,一方面是他对自己忠诚,竟然抛弃相国之位投靠自己,另一方面杨国忠也做了两年右相,虽然能力差一点,但他熟悉政务,能很快让自己的新朝廷运转起来,而且他有一定势力,他的杨党基本上都来汉中了,益州太守崔圆也是他一手提拔,有杨国忠在,便能稳住巴蜀各州的地方官,所以杨国忠刚逃到汉中,李隆基便立刻封他为中书令右相,帐帘一掀”杨国忠匆匆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给李隆基跪下道:“臣杨国忠参见陛下。”,这也是李隆基喜欢杨国忠的一个原因,所有官员见他都是施礼不跪,让已经鸵背他要仰视对方,心中便有一种压力,而杨国忠给他跪下,无形中就让他面前的压力消失了”他可以俯视杨国忠,心中得到了某种满足。
“相国免礼平身。”
“谢陛下!”
杨国忠站了起来,他依然躬着腰道:“陛下”臣的儿子杨暄从汉中赶来,把一个重要的消息告诉了臣”臣心中焦急,可又不敢隐瞒陛下,所以来求见陛下。”
“杨郎中也来了,恭喜相国了,这下你们一家可就团圆了……”
李隆基笑着恭喜了杨国忠,又问道:“你说吧!生了什么事?”,杨国忠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臣的儿子在汉中听说一事,是运送粮草物资的人传来,据说哥舒翰和李庆安有书信往来,而且李庆安几次赠送治疗脚痛的药酒给哥舒翰,他都欣然接受了。”
“什么?”
李隆基大吃一惊,随即怒形于色”“真有此事吗?”
杨国忠对李隆基的性子可谓了如指掌,他这样说其实是冒风险的,如果换别人,一定会追查,到底是谁告诉了杨暄”然后这个人又怎么知道,最后才一步步查到哥舒翰头上,这样追查的话”杨暄肯定会出问题,他刚到汉中”怎么可能知道生在前线的事情?这样一来,杨暄的消息来源就值得怀疑了,继而怀疑到杨暄的真*实身份。
但对于李隆基,杨国忠一点这样的担心都没有,李隆基从来不会关心消息的来源,他只关心是否真有其事,至于最后是真是假杨国忠也不担心,他知道李庆安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杨国忠对于哥舒翰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当初他希望哥舒翰支持寿王李瑁,而且还两次写信给他,但没想到最后哥舒翰支持的竟是李亨,让杨国忠感觉被玩了一把,现在为了他儿子,杨国忠已经不在乎哥舒翰的死活了。
“陛下,臣觉得是有点不对,哥舒翰比我们早到,可至今他也没有和李庆安打过一仗,只是不停地催促军粮物资”而且李庆安也不进攻他,这算什么?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没有默契吗?这让臣又想到了去年生的一件事?”,李隆基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连高仙芝都敢当面顶撞他,更何况哥舒翰呢?不用拿什么证据,他便已经相信了几分,哥舒翰确实有脚痛病。
“你继续说,去年生了什么事?”,“去年皇太孙为了行银钱,便和李庆安翻脸,夺了他的河西,不准安西银元流入中原,但后来我们现,安西银元还是大量涌入长安,不是从河西过来,也不是从朔方过来,那这银元会从哪里流入?臣现在才明白”这一定是从陇右过来,当年李庆安参加石堡城战役就是从安西直奔陇右,这各路线他很熟悉,臣敢肯定,李庆安还是用当年的路线,把大量的银元运至陇右,又和哥舒翰达成默契,使这些银元进入关中,否则哥舒翰哪有钱粮招募士兵?这一定是李庆安给了他好处了。”,杨国忠的话有理有据,李隆基已经相信七分,他不由恨恨骂道:“这个该死的哥舒奴,联这么重用他,他竟敢对联两面三刀!”
这时,杨国忠使出了杀手铜,“陛下,臣之所以敢肯定此事是真,是因为哥舒翰必须要讨好李庆安……”
“为什么?”,杨国忠一字一句道:“原因很简单,哥舒翰部下的家眷此时都在李庆安的手中,他不敢惹翻了李庆安。”,“啊!”
李隆基恍然大悟。
第四百五十一章 被迫撤军
情况正如李隆基所担心的那样,一支两万人的关中军快部队在大将邓景山的率领下,从子午道直插汉中,并在兴道县截断了高仙芝军队的粮道,三万石待运粮食全部被截获。
梁州太守兼汉中留后郭英义闻讯大惊失色,他一方面组织民夫防御南郑城,另一方面急派人向高仙芝和哥舒翰报信。
一早,高仙芝便匆匆来到李隆基御帐前,对几名帐前侍卫道:“请禀报圣上,我有急事求见……”
高仙芝心中焦急之极,关中军已经占领了兴道县,断绝了自己的粮道,如果郭子仪将这个消息向自己的军队宣扬,待粮食出现危机后再大举进攻,自己军队必将惨败,不容置疑。
当初他力主留五万军队守后方,他们以十万大军北上,也不用再分兵两路,但李隆基不肯,他认为十万军夺不下长安,坚持全军北上,只留数千人运转粮草,李隆基想得很简单,只要一举冲出谷道,进入关中,就不存在后勤保障的问题了。
可事实上,他们进军缓慢,又临时改变了行军路线,致使一次次丧失先机,最后被长安大军从容布局,将谷口打造成铜墙铁壁一般,他们怎么能冲得出去?
高仙芝明白,他们现在就算冲出谷口,也不是别人的对手,李庆安的七万安西铁骑就足以横扫剑南军,剑南军控长山地作战,在平原上绝不是骑兵的对手。
他现在只希望李隆基能清楚眼前的严峻局面,不要再为了一己之欲而丧失了整支军队,届时他李隆基也难以自保。
片刻,侍卫跑出来道:“高帅,圣上命你进去!”
高仙芝快步走进了李隆基的大帐,此时李隆基正在喝一碗燕窝粥,高仙芝快走两步单膝跪下道:“臣高仙芝参见陛下!”,李隆基眼皮都没有抬,淡淡问道:“生了什么事?是你决定了再继续进攻吗?”,“陛下!”高仙芝有些惶恐道:“南郑郭太守传来消息,两万关中军已经从子午道杀进汉中,我们粮道被断汉中危险了。”,“砰……”地一声,李隆基重重将粥碗向地上一摔,粥碗裂成了碎片,他厉声斥道:“联三番五次让你进攻骆谷关,就是担心粮路被断,可你不肯,说什么等待时机现在时机呢?时机在哪里?难道你的时机就是我们后路被断,无路可走吗?”,“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高仙芝吓得跪倒连连磕头,拼命解释道:“非臣不肯尽力,而是天时地利对我军极为不利,郭子仪军队和我军兵力相仿据守雅关,只五千弓弩军便可射退我三万大军,就算臣半大军拼死夺下关隘,那也会损兵折将过半,到了关中,又怎么能抵挡得住李庆安的七万安西骑兵,陛下事实如此,非五十万雄兵,不能克关中啊!”
高仙芝提到李庆安,让李隆基一下子想到了哥舒翰,他心中更恨,至今未打一仗和李庆安暗通往来,这个高仙芝还有用,得先收拾那个哥舒翰再说,想到这,李隆基脸色稍雾叹口气道:“算了,事已至此,联怒也无用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是战还是退?”,高仙芝见终于说服了李隆基,心中稍安便连忙道:“陛下,臣以为在我们粮尽生恐慌之前,郭子仪不会进攻我们,而现在我们粮食还能支持五天,从这里返回汉中须三天时间,我们当立即撤军,也要通知哥舒翰撤军,这是上策,陛下回蜀中后励精图治,待臣练出雅兵数十万,再出祁山为陛下攻取关中。”,李隆基沉思了片刻,确实也没有办法了,他只得点点头道:“好吧!联再听你一次……”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远方传来了轰隆隆的鼓声,吓得李隆基站了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侍卫飞奔而至,在帐外大声喊道:“陛下,郭子仪大军撤离驼谷关了,驼谷关的大旗已经降下……”
李隆基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连忙道:“高将军,这可是机会啊!郭子仪的军队居然撤退了。”,高仙芝暗暗叹息,这不是机会,这是郭子仪的诱饵,圣上怎么就不明白呢!他苦劝道:“陛下,关中军占领兴道县,断了我们粮道,郭子仪焉能不知,他现在应该是枕兵以待才对,等待我们自乱,可是他却退兵,说明他也担心我们撤回汉中,便故意让出驼谷关,诱引我们继续北上,一旦我们上当,失去了撤兵的机会,而粮草不继,那就是我们溃败的时刻,陛下,不能上郭子仪的当啊!”,李隆基满腔喜悦,却被高仙芝一盆冷水泼下,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极为不悦道:“高将军,什么事情都有各种可能,你也只是猜测罢了,再说了,就算他是诱敌之计,我们不就是想进入关中吗?进了关中,还愁没有粮食吗?如果连郭子仪都打不过,联北进关中还有什么意义,联已经决定了,不要急于撤军,先去驼谷关看一看……”
“陛下!”,“不要再说了!”,李隆基打断了高仙芝的话,强硬道:“联意已决,难道你还要再顶撞联吗?”,高仙芝长叹一声,只得无奈道:“臣遵旨!”
这一次李隆基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会高仙芝的恳求,他遴迪高仙芝军队军队进驻驼谷关。
一时辰后,剑南大军进驻了久攻不下的驼谷关,进了驼谷关并非就到关中,还要继续向北走一百二十里,才到盏屋县,这才算走进入关中,而郭子仪的大军一直北撤到了盏屋县,把沿途所有的关隘都让了出来。
或许是天意,剑南军进驻驼谷关的当天,天色便开始转阴了,黑沉沉的乌云压城而来,北风骤起,眼看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在山道中遇到暴雨是极度危险之事,很可能会遭遇山洪或者泥石流,那对于军队将是灭顶之灾,李隆基无奈,只得同意军队暂住驼谷关。
当天傍晚,一场夏末的暴雨铺天盖地向终南山谷地袭来,大雨倾盆”冲刷着两边的峭壁和泥土,泥沙被流水裹夹而下,这场暴雨下了一夜一天,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雨势渐渐变小。
李隆基心急如焚,他几乎一夜未睡,眼巴巴地看着天色”尽管他是天子,但老天却不给它的这个儿子一点面子,雨哗哗地吓,令李隆基心焦不已。
但高仙芝却暗暗高兴,大而的及时到来可谓是上天开眼”帮了他的大忙,为了阻止李隆基北上,他暗中派出自己的亲兵,连夜冒着大雨前往前方的山道险峻处进行秘密作业。
下午,雨势终于停止了,一抹阳光从云层中透出,将炽热重新洒向终南山谷地”热气蒸腾,刚刚凉爽的天气又再一次变得闷热起来。
但李隆基的心情却大好,他甚至不用通知高仙芝,便直接下达了旨意,“全军加前进,次日午后抵达盏屋县。,就在这时”高仙芝匆匆赶来禀报,“陛下,臣有紧急情报!”,“什么事?”
“臣派出的斥候刚才来报,前方二十里处生了滑坡,大量巨石和泥沙堵塞了道路”军队难以前行。”
这个消息让李隆基刚刚睛朗的心情又再一次蒙上了阴云,令他心中郁闷万分,半晌才问道:“堵路到了什么程度?需要多少时间能清理好……”
“陛下”因为道路十分狭窄,最多只能容纳百人进行清理”据斥候估计,需要百人清理三天,道路才能通,而且前方还有没有类似的泥石阻路还不得而知……”
李隆基沉吟良久,又怀疑地看了郭子仪一眼,便对身后的杨国忠道:“既然只有二十里,爱卿就和联一起去看一看吧!”
杨国忠连忙躬身施礼道:“连旨,臣这就陪同陛下前去。”
高仙芝不敢拖延,立刻安排一队千人的士兵护送李隆基和杨国忠前去察看灾情,山道滑腻,行走艰难,李隆基便坐上了滑竿,让士兵们抬着他前往滑坡地,杨国忠则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跟行,两次滑倒在地,浑身沾满泥水,狼狈不堪,他一路暗暗大骂,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来到了山谷滑坡处,这里是一条窄窄的上山通道,只能容纳三人并行,这段窄道足有三里长。
就在山道中间,果然有大量泥土塞满了道路足有二十几丈长,数百块巨大的山石从山顶滚落,严严实实地堵在山道中,正有高仙芝派来的百余士兵在清理,李隆基呆看了半天,情况比高仙芝说的还要严重,这处滑坡三天也未必清理得干净,更何况前方或许还有泥石阻路。
“陛下,这可怎么办?”,杨国忠在一旁低声问道。
李隆基长叹一声道:“又能如何?既然上天不给我进关中,我也只能顺从天意,回去吧!”,由于粮路被断,剑南军的粮草只能再支持四天,季隆基无可奈何,终于下令撤军,当天下午,九万余剑南军向汉中撤退了。
而就在李隆基撤军的同一天,褒斜道的哥舒翰军队也向南撤军了,但他们的撤军却显得十分悲戚,军中的不少陇右士兵都放声痛哭,他们这次南下,不知几时才能再回陇右和家人团聚。
悲伤洒泪,以至于有数千名后军士兵在撤军半路逃脱,逃回了陇右。
贞治元年七月初,由于关中军奇袭汉中得手,李隆基大军被迫南撤,大军回到了汉中,李隆基封梁州太守郭英义为汉中节度使,率军两万镇守汉中,他随即率大军进入巴蜀,八月,李隆基抵达成都,正式在成都建立了新朝廷,封杨国忠为右相中书令兼吏部尚书,陈希烈为左相门下侍中兼兵部尚书,益州太守崔圆封为户部尚书,杨慎矜封为刑部尚书,另州太守李帼封为礼部尚书,此五人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组成政事堂。
高仙芝仍为安南郡王、剑南节度使,加封开府仪同三司,哥舒翰改封两湖郡王、江南西道节度使,同样加封开府仪同三司,此外,李隆基又封荆王李瑁为太尉,封吴王李磷为太保,命二人入蜀觐见。
九月,李隆基改成都为另京,定为新都,正式重新登基,至此,大唐南北对立局面形成,世人称长安为北唐,称蜀京为南唐,几乎以长江为界,大唐帝国一分为二。
第四百五十二章 重组千牛
长安,李隆朵的北犯并没有引起长安的骚乱,除了他公{告天下书》曾引大量宗室权贵南逃,长安一度混乱,但随着两军进入对峙状态,南逃之路被堵死,长安的局势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这天上午,紫定殿监国李亨的会议室内,正举行一次小型的秘密会议,参加者都是李亨派系的骨干大臣,包括政事堂的三名大员王糕、房琅和崔涣,以及他的军师,现任太子宾客的令狐飞以及太常寺少卿李俅、金吾卫大将军陈玄礼,加上李亨,一共是七个人。房琅和崔涣原本就是李亨原来的东宫党人,一直便信奉李亨为正统,这次李亨做了监国摄政王,他们二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最终取代杨国忠和陈希烈,进入了政事堂。
“这次招募军队,我们共招募到七万五千人,低于安西军的十一万人,但又高于关内朔责军的四万人。”
说话说是陈玄礼,他也是一名六十余岁的老将,长期担任羽林军大将军,现任关中军副帅兼金吾卫大将军,这次关中军招募新军便是由他全权负责。
陈玄礼和李亨的关系极好,早在李亨为太子时间,他便不止一次暗示李亨,他将会坚决支持他登基,这次出任金吾卫大将军,李亨也是希望他能替自己控制长安城。
陈玄礼在这次会议上按照李亨的安排,先向几位重臣汇报各派的军力情况,陈玄礼见众人十分关注,便又继续道:“这样一来,加上原有的关中军、金吾卫和潢关守军,我们的军队将达到二十六万之多但据我得到的情报,李庆安又调了六七万安西军赶赴中原,再加上他招募的新军和现有的安西军,以及河西的军队,那他在中原的军队已经近三十万,无论战斗力还是装备,我们都远远不如安西军。”
“那郭子仪的军队战斗力如何?”王拱问道。
陈玄礼笑了笑,又道:“别看李庆安被尊为尚父,可真正支持圣上的军队却是郭子仪这次他招募了四万军,加上他现有的军队和羽林军,他们这一派也有十一万人,至于战斗力,主要还是以郭子仪手中的五万军为主力,新兵训练尚需时日。”
陈玄礼说完便坐下了,这时李亨徐徐道:“我之所以先让陈将军给大家分析一下各方的军队对比,就是因为军队实力会是将来我们利益分配的关键,毫无疑问,李庆安在将来的利益分配上会占优,这一点我不否认,也不想回避。”
昨天晚上李亨接到消息,他的父皇已经撤兵南下了,这就意味着关中局势会逐渐稳定下来一场新一轮的权力斗争和权力分配即将开始,李亨便紧急召开了这次会议,商量他们以后的对某李亨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对众人道:“这是李庆安去哪县之前写给我的信,在信中他提了几个要求,有些要求我必须答应,可有些要求我不想答应,所以今天和大家商量一下。”
李亨取出信,先递给了王拱对众人道:“他在信中提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将来两军在关中的控制范围,我也认为这是必须要面对的大事,郭子仪的军队已经明确不在关中驻军,这是李庆安把关内道和朔方还给他时的条件,这样一来关中就只有我们两支军队”那该怎么驻扎才不会生出矛盾,李庆安提出的建议是,以长安朱雀大街为界,关中以东由我们的军队控制关中以西由他的军队控制,也就是说长安万年县以东是我们的地盘,长安县以西是他的地盘。”
“殿下臣有一个疑问?”房琅眉头一皱问道:“长安城从来都是由十二卫负责安全,我们有金吾卫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长安城,可长安城如果一分为二,总不能是安西骑兵在长安县街头上巡逻吧!”
“这就是李庆安向我提出的第二个要求,他要重建千牛卫,将来就是由千牛卫负责长安县的治安巡防,说实话,他这两个要求我都已经答应了,以朱雀大街为界将整个关中一分为二,他在西面我在东面,那就意味着防御剑南军将来都是他的事情,其实我并不吃亏,但我想和大家商量的是他的第三要求。”
李亨走到地图旁,他拾起木棍指着河东地图道:“安禄山在关内道惨败后,他已经上书朝廷,要求辞去河东节度使一职,也就是说安禄山将放弃河东驻军,河东便空了出来,李庆安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就是以太原为界,同样将河东的驻军权一分为二,太原以南十一州由我来驻军,包括太原在内的北河七州一府由他来驻军,他的这个要求我没有答应,因为他这个要求已经突破了他不过黄河的承诺,我想和各位商量一下。”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李庆安要求平分关中这倒没有问题,众人都能接受,毕竟李庆安大军已经进驻关中,而且他又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李庆安却提出平分河东,众人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尽管是安西军击败了安禄山,但他们得到了陇右作为补偿,他们已经占据了黄河以西辽阔土地,竟然还不满足,手又伸进了腹地,打上了河东的主意,这就给人一种得陇望蜀之李庆安也未免也太贪心了一点。
更让人担心的是李庆安的身份,他是建成太子之后,他得到太原这座龙兴之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众人心中都充满担忧。
这时,令狐飞道:“殿下能不能说明确一点,是哪七州一府?”
“可以。
李亨指着地图一一介绍道:“石、岚、忻、代、朔、云、蔚七州,再加上太原府,而且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实际上云州已经在李庆安的手中了”他已任命安西大将雷万春为云州都督、振武军节度”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派手下去占领了云州,我估计是他和安禄山作战之时生的事情。”
令狐飞沉吟了片刻,道:“殿下,臣建议答应李庆安的要求。”
令狐飞的这个建议引起一片哗然,几名文官还沉得住气”陈玄礼站起身怒道:“令狐使君为何要答应?若让他伸手进了河东,那他就从四面将关内道包围,他下一步必然会吃掉关内道,使他的控制地连为一片”如他再吃掉关内道,那么长安还保得住吗?令狐使君难道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尽管李亨也为令狐飞的建议感到一丝不满和惊讶,但他知道令狐飞不是妄言之人,便摆摆手道:“大家先安静一下,请令狐使君把话说完。
会议室又一次安静下来,令狐飞看了众人一眼,淡淡一笑道:“我并非是想把河东膏腴之地给李庆安,其实我和殿下让出朱雀大街以西一样”也是迫于形势,大家不妨把我当做李庆安,我现在提出要河东七州一府,大家都反对,那好,我可以放弃河东,我改要河南道,你们给不给?”
令狐飞的最后一句话问得所有人张口结舌,是啊!如果李庆安不要河东,改要河南道,他们给还是不给?名义上河东河南都属于朝廷,但朝廷又属于谁,还不就是他们这两大势力吗?李亨又要河东,又要河南,李庆安会答应吗?按照利益对等原则,河东河南应该是他们各自占领一块。
半晌”崔涣对李亨道:“殿下,臣支持令狐使君的建议,李庆安既然已经占领云州,那么他对河东北部就势在必得,总不能因为我们的反对”他就撤军离开云州吧!我们考虑问题应该实际一点,索性就答应李庆安控制河东北部,然后我们控制河东南部以及河南道,这样我才有实力和剑南、荆州、扬州等军队抗衡,也正好把对付安禄山之事就交给李庆安去”我们全力对付荆州和扬州之军。”
如果说令狐飞的地位稍低,话语权还比较弱的话,那么崔涣的表态便份量重了很多”随后房馆和王拱也先后表示了同意。
李亨本来是处于犹豫之间,才想和大家商量”既然大部分人都赞同把河东北部划哼给李庆安,李亨也就顺从了众人的意见,他随即对李俅道:“那李少卿就辛苦一趟,替我去找李庆安,就说我同意他的三个方案。”
随着李隆基南撤回蜀中,一场危机化解,关中的局势渐渐恢复成子正常秩序,郭子仪的军队返回了关内道,李庆安大军则向长安进友这天晚上,大军行至咸阳境内,天色已晚,李庆安便下令就地驻扎休息,行军了一天,众人又饥又累,便立刻埋锅造饭,安营扎家,大营内忙碌吵嚷,格外热闹。
中军大帐已经安好了,李庆安正和新幕僚韦青平谈论着哥舒翰之事,韦青平的底细李庆安已经摸清楚了,他其实是关陇名门韦氏家族的成员,是礼部侍郎韦见素的侄子,从小在家族中长大,因为出身庶子而被家族所欺,十八岁那年便带母亲去了同州,那里有他父亲留下的几亩薄田,从此他躬身苦读,颇有诗名,与李白杜甫举参等人为友,虽然平时放荡不羁,但他却心怀大志,一心想做一番大事,可惜找不到投奔明主的机会。
这次李庆安回京,他便斗胆在街头放歌,终得李庆安的重视,聘他为幕僚,连连给李庆安出了几条大计,包括这次离间哥舒翰和李隆基,也是他的计策,但韦青平却没有想到李庆安竟会利用杨暄来做信使,这不仅离间了哥舒翰和李隆基,还把杨国忠也收买,可谓一箭双雕,这个结果让韦青平赞叹不已。
“大将果然目光长远,懂得放长线钓大鱼,我看不出两年,哥舒翰必死在李隆基的刀下。”
李庆安微微叹息一声道:“其实哥舒翰死不死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他手下的五万陇右军,这支军队很多人都有高原作战的经验,让他们去两湖鱼米之乡,未免可惜了,他们应该回陇右对付吐蕃才对”好在大部分士兵的家人都在陇右,我们倒要想想办法,让这些士兵都回来,就烦劳先生替我谋划一下此事。”
“大将军有令,属下自当遵从,不过请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不妨!不妨!此事不急,可慢慢来。”
两人正在说话,帐外忽然传来了亲兵的禀报:“禀报大将军”南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
李庆安笑了笑,对韦青平道:“我这员大脸皮比较薄,我等会儿要刮他,先生楚回避一下吧””
“好!我这就离去。”
韦青平连忙起身走了,片刻,南雾云匆匆走了大帐,单膝跪下施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这次南雾云没有参加眺县的防御,他和严庄去奉天县编理新兵去了,得到了李庆安的命令,急急赶了回来。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道:“新兵情况怎么样?”
南雾云现在的军职只是中郎将,而比他还晚的崔乾佑已经是大将军了,雷万春也成了云州都督,从三品云麾将军,甚至一些他从前的手下都当了将军,这倒并不是南雾云能力不行,相反,他箭法高绝,屡立战功,对李庆安忠心耿耿”在但罗斯战役后,他便被封为千牛卫将军,只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次重大失误”使他被李庆安贬为郎将,连降三级。
大约在两年前,李庆安奇袭关中,支持李豫登基,当时在长安的流民中招募了两万军队,为安西军驻长安之军,当时李庆安离开长安时,将这支军队交给了南雾云,反复交代他要握紧这支军队,不料半年后,李豫提升南雾云为左武卫大将军”南雾云一时糊涂,便接受了任命,最后导致他权力被架空,军队被李豫夺走,事后南雾云追悔莫及,回安西向李庆安请罪,李庆安虽然饶恕了南霎云,但连降他三级,贬为郎将。
这件事给了南雾云难以磨灭的耻辱,他从此沉默寡言,跟随李庆安南征北战,再次立下了累累战功,这次回长安,南霎云旧地重游,百感交集。
南雾云沉声道:“回禀大将军,十一万新兵已在奉先县集结完毕,三天后将回凉州刮练。”
“你感觉这批招募的新兵和前年那两万军相比,是不是要更强一点?”李庆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问道。
南雾云的脸蓦地胀得通红,旧事重提,他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他低低叹息一声,道:“上次两万军虽是流民,但大多数都是府兵,稍加刮练便可作战,而这批新兵虽然也有不少府兵,但至少一半都还是普通农民,比不上那两万军。”
“你脸红什么,是不是当年的事情,我把你处罚错了?”
南雾云头深深垂下,痛苦道:“当年我一时贪图名爵,铸下大错,大将军处罚得没错,我只恨大将军处罚得太轻了,若大将军将我处斩,我也毫无怨言。”
李庆安注视着他道:“真的吗?我杀了你,你真的没有怨言?”
“卑职绝无怨言!”
“那好,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这次对安禄山作战,你立下了大功,我论功行赏,提升你为千牛卫将军,替我在长安县组建两万军队的新千牛卫,你从那里跌倒,我就给你机会从那里爬起,若你这次还做不好,那你就自己了断吧!”
南雾云心中激动万分,他鼻子一酸,忍不住眼含热泪道:“卑职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大将军的知遇之恩。”
南雾云走了,李庆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他相信这一次南霎云能做好,一个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错不知道错,不肯改,如果是那样,他季庆安就看错人了,这两年来,他知道南雾云一直生活在痛苦和自责之中,从没有因为被贬为郎将就耿耿于怀,从这一点来说,南雾云真的知错了,此人依然可以夹用。
李庆安也知道,就算他饶恕了南雾云,南雾云也不会饶恕自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再重走一遍当年的路,只要他能走过这一关,他的心结也就解了。
李庆安转身正要回大帐,一名执勤军官跑来禀报道:“大将军,大营外有人求见。”
“是什么人?”
“就是上次被我们赶走之人,他又来了。
“李俅!”
李庆安一下子反应过来,便微微笑道:“这次让他进来。”
李俅的到来自然是李亨所派,不用说,一定是为了那三个条件之事,李亨要给自己答复了。
李庆安也心知肚明,第一和第二个各件没有问题,李亨必然会答应,关键是第三个条件,他要河东北部的七州一府,尤其太原府极为重要,关系到他的身份正宗问题,太原是大唐龙兴之地,有很多文章可以做,李庆安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李亨不答应”他也会强行占领。
片刻,李俅在几名亲兵的带领下,忐忑不安地走进了李庆安的大帐,他急忙躬身施礼道:“太常少卿李俅参见大将军赵王殿下!”
有了上一次的教i,他不敢再和李庆安套近乎了,态度变得毕恭毕敬,李庆安点点头笑道:“李少卿请坐!”
“多谢殿下,卑职奉监国摄政王之命,给大将军送一封信,不敢久呆。”
“信在哪里?”
李俅取出信,双手恭敬地递给李庆安,道:“上次大将军赵王殿下提出的三个条件”监国全部答应。”
…………
第四百五十三章明珠来请
第四百五十三章明珠来请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两个县,东面是万年县,西面则是长安县,一直以来,长安的巡街治安主要由金吾卫担任,昼夜巡察,执捕奸非,长安城门大街随处可见金吾卫的镀金铜棍在阳光下闪烁。
但从今天清晨开始,长安县的居民们便现,以前威风赫赫的金吾卫士兵不见了,而变成了另一种装束的士兵,他们头戴黑盔,身着黑色细甲,后背弓箭,腰挎银装长刀,一些士兵步行,也有骑兵队,战马神骏,威风凛凛,从银装长刀不少长安县居民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应该是千牛卫,只是他们的盔甲和金吾卫完全不同。
很快,真相便大白了,在长安的大街城门处都贴满了布告,告之长安民众,从即日起,金吾卫只负责万年县的治安巡查,长安县将由千牛卫接管治安,下面的落款是千牛卫大将军李庆安。
也就是说,长安县由安西军接管了,这个消息让长安县民众欢欣鼓舞,安西军一向以军纪严明著称,据说他们在关内道时便设立了军纪检查署,严查士兵违纪情况,这个消息传到西市时,商人们更是欢声如雷,从早上到中午,爆竹声都震响不绝。
上午,长安明德门附近的一棵大树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从一大早开始,她便焦急地向明德门方向张望,她似乎在等人。
如果我们把视线拉近,便会认出来,这个年轻的女子赫然就是明珠,此时的明珠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那个调皮女孩了,她已经长成了一个花颜月貌般的俏丽女子,和她姐姐明月相比,她的身材要略略矮一点,但肌肤雪白,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两颊笑涡如霞光荡漾,令路人无不驻足回望,这会是谁家的美貌女子?
她也并不是一人,在她身后站着几名身高体壮的健妇,各自栓了一匹马,目光凶狠,几个想上前搭讪的登徒子吓得不敢靠近。
明珠今天是受母亲之命来这里等候李庆安进城,她已经向千牛卫士兵打听过了,他们的大将军今天上午就会回来,这时,一名仆妇从明德门处飞奔而来,气喘吁吁道:“姑娘,来了我看见他的队伍来了”
明珠心中激动,翘向城门方向探望,片刻,开始有骑兵进城了,进城的骑兵并不多,只有五百余人,很快,明珠便看见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从城门进来,她立刻提着长裙奔跑上去。
“姐夫”
她高声喊道,几名亲卫用长矛指着她,厉声喝道:“不准靠近”
“我找你们大将军,他是我姐夫。”
马车里,李庆安正在批阅几本从安西传来的报告,忽然听见有年轻女孩的声音,很熟悉,他拉开车帘,见竟然是明珠在外面,便对亲兵笑道:“开车门,让她上来。”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了,明珠欢喜地跑上前,“姐夫,我等你好久了。”
“来上车再说。”
李庆安把手递给了她,轻轻将她拉上了马车,明珠上了马车,便对几名仆妇摆手道:“刘大娘,你们先回去吧等会儿我自己回来。”
几名仆妇无可奈何,只得牵马走了,马车门关上了,队伍再次徐徐进,马车里,明珠坐了下来,又取出铜镜照了照,还好,刚才奔跑时鬓未乱,她放了心。
“怎么,现在也要注意容貌了吗?”李庆安给明珠端了一杯茶,打趣她笑道。
“什么现在,人家以前也注意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明珠瞪了他一眼,端起茶喝了两口,她又看了看李庆安,有些不满道:“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来看看丈人丈母?”
“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忙,前段时间当那个右相,每天要处理的文书有这么高。”
李庆安比了个夸张的手势,又笑道:“好不容易把那个累死人的职务推给你舅舅,可是又遇到打仗,这不,今天才回来,几次都想去看看你们,可就没有时间。”
“那现在呢?现在有时间了吗?”
李庆安笑道:“现在好一点了,准备明后天就去看你们。”
见李庆安答应了,明珠转嗔为喜,她得意洋洋道:“告诉你,你再不来看我..们,我就去安西找姐姐去,说你不敬长辈。”
停一下,她又好奇地问道:“姐夫,你真的不当右相了吗?”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确实已经辞职了。”
“可是...当右相不是好事吗?我爹爹想了这么多年就是当不上,你居然还不愿当,难怪我爹爹那么失落呢”
李庆安见她这么大了,依然孩子气十足,便微微一笑道:“婆家找到了吗?”
明珠脸一红,道:“我倒是想,可是没人肯要我。”
“是你不要别人,还是别人不要你?”
“都有啦向我求亲的人也有,但我不喜欢。”
明珠瞟了他一眼,轻轻咬了下嘴唇又道:“可是我喜欢的,但人家看不上我,那你说怎么办?”
“明珠,相信缘分,缘分到了,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李庆安笑了笑,又问道:“你急着找我,有事吗?”
明珠见李庆安扯开了话题,她心中不由些失落,可又一转念,她忽然明白了李庆安说的缘分,心中一下子涌入了无限的希望,眼睛里流露出喜悦的光芒,圆润的小嘴略略一撅,娇嗔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只是你来找我,都是偷偷跑出来,不会有仆妇同在,难道不是吗?”
明珠‘扑哧’一声笑道:“你还算聪明,嗯是有正事找你,是你的丈母娘大人让我来的,她说有重要事情和你商量,请你今天过去一趟。”
“没有问题,我要去一趟大明宫,你就在呆在马车里,等会儿我就和你一起回去。”
明珠听李庆安不赶自己走,心中欢喜无限,便道:“我也正好没事,那就等你一下。”
马车加快了度,李庆安继续批阅文书,明珠则坐在一旁,手中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书,一双娇美可爱的眼睛不时偷偷地瞟向李庆安,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事,便小声道:“李大哥,前段时间我娘生病了。”
“她怎么了?”李庆安停下笔问道。
“她是思念姐姐,虽然她没说,但我明白她的心思。”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便笑道:“我也打算让你姐姐回来,还有孩子,让外祖母也看看他。”
“可是....姐夫不担心安全问题吗?”
“不用担心,整个长安县都已被我控制,只要加强保安,安全不会有问题,倒是你们,我也希望你们能搬到长安县,这样我更放心一点。”
“其实可以的,娘说孤独家在太平坊也有一座宅子,姐夫可以和娘商量一下。”
李庆安点了点头,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大明宫丹凤门了,李庆安向外面看了看,便笑道:“你在车里等我,我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姐夫放心去吧我会等你。”
李庆安下了马车,便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快步去了。
.......
一个时辰后,李庆安的马车停在了独孤府前,李庆安的到来,早已惊动了独孤府的老老小小,独孤府的族人二三十人迎了出来,每个人都带着一种热情过度的谄笑.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激动握着李庆安的手,再三道:“赵王殿下,后天老朽过寿,殿下一定要赏光啊”
李庆安已经记不清楚这个老者是谁了,好像是孤独家的长辈,明珠在他身后小声道:“这是三爷爷”
李庆安一下想起来了,独孤敬,原来的华州太守,已经退仕了,他连忙拱手笑道:“三爷过寿,我怎么能不去,一定来。”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哎明月小时候最得我疼爱,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这个快入土的老朽?”
“三爷放心,明月很快就会回来。”
这时,独孤浩然走了过来,微微对李庆安笑道:“今天很巧,正好家里开族会,一大家子人都在我这里。”
李庆安躬身施礼道:“参见岳丈大人”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了,来随我进府里去,明月的母亲还有事和你商量呢”
独孤浩然现任东宫詹事,也就是东宫百官之,从官职上说,这也是属于正三品的高官,但皇帝年少,尚无太子,所以他这个官也是个闲官,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什么权力。
虽然独孤浩然过去与李庆安有一点不愉快的回忆,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孤独浩然自然是全力支持女婿,不仅是他,他们整个独孤家族将来都要依靠李庆安,这个女婿就是他们家的金饭碗,他们怎么能不抓紧。
独孤家族一直便是皇亲国戚,是隋唐八大家族之一,虽然他们不像裴家和崔家那样人才辈出,但他们也是人脉极广,和各大家族都互有联姻,而且独孤家子弟也大多在外为官,有三个太守、七个县令,还有一些朝中低级小官,至于县丞、主簿以及宫廷侍卫等等更是有不少人,也属于长安的名门望族。
李庆安也需要这个家族的支持,但仅仅是独孤家还是不够,还有和独孤家关系极好的裴家、卢家和长孙家等等,这些大世家将来都会是李庆安争取的对象。
李庆安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堂,正好是午饭时间,众人正准备进餐,独孤浩然给李庆安使了个眼色,李庆安便对众人拱拱手笑道:“我先和岳丈岳母去说几句话,等会儿再来和大家喝上几杯,大家先吃,不用等我了。”
众人见李庆安为人谦和,对他均有好感,便笑道:“赵王殿下先去,等会儿我们来敬酒。”
李庆安笑了笑,便随独孤浩然向内宅而去,过了一道门,独孤浩然见左右无人,便低声对李庆安道:“七郎或许还不知道吧敬宗之死可能和监国有关。”
“岳父这个消息从哪里得来?”李庆安不露声色地问道。
“我三叔的孙子,就是刚才你见到的三爷,他的长孙便是当时皇庄的侍卫之一,前两天刚刚被放回家,据他所说,当时刺客根本就没有靠近敬宗皇帝所在的小楼,敬宗皇帝是中毒而亡,他临死时大喊一声父亲,正好此时关中军将整个皇庄包围了,把所有刺客杀得干干净净,一口咬定是刺客用毒箭射杀敬宗皇帝,很蹊跷啊”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颇为怀疑,敬宗皇帝驾崩,监国便急不可耐要登基,这应该是他早就做好的谋划。”
“哼虎毒尚不食子,可他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杀,天道何在?”
独孤浩然心中愤恨不已,这时,只听前面环珮声响起,穿着一袭薄锦长裙的裴夫人在女儿明珠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正好遇到丈夫和李庆安,她老远便笑道:“七郎怎么今天才回家来?”
李庆安对明月的母亲一直心怀感激,当初就是她顶住了李隆基的压力,没有把明月送进宫去,当初如果她不坚持,他李庆安可能就会抱恨终生了。
李庆安连忙上前施礼道:“岳母大人,小婿朝务繁忙,今天才回长安,请岳母大人多多谅解。”
裴夫人只是说说罢了,她现在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她的女婿不仅是大唐第一大实力人物,更重要是,他虽然贵为赵王,还做了相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却没有像别的宗室权贵那样荒yin无忌,广纳妻妾,对女儿关怀备至,女儿嫁给这样的丈夫,才是她的福气,裴夫人笑道:“先来说说话,我们马上就去吃饭。”
独孤浩然也笑道:“咱们就简单说几句,七郎还饿着肚子呢”
夫妻二人便带着李庆安进了内宅,坐了下来,明珠给父母和李庆安各上了一杯茶,裴夫人惊讶地看了一眼女儿,不由笑道:“这个死妮子,居然会上茶了,如果不是你姐夫来,可能我这辈子都休想喝到你上的茶。”
明珠羞得满脸通红,在身后不依地推母亲道:“娘,别胡说了,给你们上茶是应该的啊”
独孤浩然也捋须笑道:“这说明咱们明珠终于长大了。”
李庆安也笑而不语,这时,裴夫人道:“七郎,刚才听明珠说,你打算让明月回京,是真的吗?”
李庆安点点头道:“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毕竟早晚要回长安,从前主要是担心他们母子的安全,如果我不在长安,我担心她们母子会成为人质,但现在我不担心了,以后安西军将长驻关中,尤其长安县也归属我控制,这样,假如生了什么事情,她们也可以从容离开长安。”
裴夫人见李庆安确实是要女儿回来,便欣喜地问道:“那她们母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已经写信回安西了,届时会有军队护送她们回来,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吧”
停一下,李庆安又道:“还有我也希望岳父岳母能搬到长安县去,这样将来她们母子也能常在家里小住。”
裴夫人和丈夫对视一眼,孤独浩然笑道:“其实上午我还和你岳母说起此事,既然长安县由贤婿控制,我们自然也要沾沾光,我们正好在太平坊也有一处宅子,大小和这里差不多,那索性我们就搬到太平坊去。”
裴夫人想到将来女儿和外孙要来住,确实住太平坊更方便,尽管她更喜欢这边一点,但她还是答应了,外孙可是李庆安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可大意不得。
把这些闲话说完,她便把话题转到了今天的正题上,裴夫人笑了笑道:“七郎,今天我让明珠找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岳母大人请讲”
“是这样,过五天便是我大伯七十五大寿,我大伯就是老相国裴宽,他的身体今年以来越来越恶化,估计已经不能长久了,所以裴家商量,便准备好好给大伯过一次大寿,冲一冲喜,届时长安的各大名门世家都会来祝贺,这次裴家一共要选出七名寿礼筹办者,包括你舅父在内,本来你岳父也要去参与筹办,但这一阵你岳父的身体不太好,明月的大哥又不在长安,七郎,你好歹也算是裴家的半个女婿,这件事我就想麻烦你,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我再来补充一句。”
旁边的独孤浩然捋须笑道:“你丈母给裴家说,让你替我去,裴家人都一致赞同,他们知道你的影响力和地位,他们都想见见你,七郎就答应吧”
李庆安大喜,他明白岳父岳母的良苦用心,他们是希望自己能被长安的名门望族所接受,而不仅仅是一个强势军阀,能参加裴宽寿礼的筹建,那就意味着他不仅可以和裴家的关系深化,而且还能借助裴家的名义广泛接触各大名门世家,这对他将来的大事至关重要。
他衷心地感谢道:“多谢二老对小婿的厚爱,小婿一定会尽力而为。”
“那明天你就先去一趟裴家,可以先找你舅父。”
裴夫人笑着把一面银牌放在桌上,道:“这是筹办者的银牌,凭它可以随意进出裴家,虽说也没有什么必要,但你还是拿着吧”
说到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明珠,笑道:“估计你和裴家人也不太熟,明珠可是常去,裴家上下都喜欢她,就让她去帮你吧”
.......
(呵呵!再求求月票和推荐票。)
第四百五十四章 裴家大寿(上)
“姐夫,你为什么不喜欢骑马呢?我觉得骑马很自由,可以看见蓝天白云,可以遇到熟悉的朋友,那种偶然相逢的感觉让人欣喜,可坐在这间屋子似的马车里又闷又暗,姐夫,你怎么受得了。”
李庆安并没有等到第二天才去裴府,他辞了右相后,一下子清闲下来,下午正好无事,便带明珠去了裴府,一路之上,她就在抱怨坐马车的不舒服。
李庆安微微笑道:“我怎么不想骑马,可骑了马很可能我就会变成刺猬,刺猬你见过吗?身上插满了刺,我是身上插满了箭,新品种,箭刺猬。”
“那倒也是,骑在马上,总担心被人射冷箭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姐夫,那你值多少钱,我是说把你变成刺猬能赚多少钱?”
“大概值一百万贯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珠托着腮眉开眼笑道:“我在想,怎么没有人找我呢?我只要一成,十万贯钱就可以了。”
“你可杀不了我,对了,明珠,裴家有没有人想娶你?”
明珠眉头一皱道:“刚刚说点有趣的事情,你就来扫人家兴,有朱雀大街都排队转弯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只是随便问问,姐夫关心小姨子,不可以吗?”
“你还是关心你的天下大事吧我这种小女子哪配让你关心。”
明珠赌气地转过身去,抓过一个枕头往耳朵上一堵,不再理会李庆安了。
李庆安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是过来人了,怎么会不明白明珠的心思,其实他也很喜欢这个美丽而可爱的女子,从前她就像自己的妹妹,像只小麻雀似的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可随着她慢慢长大,她已经成了一个成熟漂亮的大姑娘,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明快气质。
但明珠毕竟是自己的小姨子,涉及到很复杂家庭关系,他暂时还不能往那方面想。
李庆安也颇有感慨,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可他总忘不了她十三岁的模样,李庆安不由又想起初见她时的情形,一个躲在屏风后的小姑娘,总以为自己长大了,脸上涂得乱七八糟,还美其名曰:血晕妆。
“喂!你在想什么,笑得那么怪怪的。”明珠忍不住又掀开枕头问他道。
“我在想初见你时的样子。”
“我是什么样子?”
明珠忽地一下坐了起来,笑道:“你说说看,初见我时是什么样子?”
“你啊化妆得像狐狸精一样,还自以为很美,现在怎么不化妆了?”
明珠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时还小,大家都那样化妆,便以为很美,现在想起来真是蠢得要死。”
“其实也不是蠢,我觉得蛮有个性的,至少我很喜欢。”
“你再喜欢我也不会那样化妆了,那样对皮肤不好。”
明珠又取出镜子照了照,问道:“姐夫,人家都说我变得比从前好看多了,你觉得呢?”
“呵呵是比从前好看多了,就是有一样没有改变,几年前很任性,现在好像还是一样。”李庆安打趣她道。
明珠没有听出李庆安话中调笑口气,她心中一阵沮丧,从前和她一起玩的小娘们都嫁人的嫁人,生孩子的生孩子,一个个心里只有夫君,眼中只有孩子,上次有一个从前和她玩得最好的朋友来找她借钱,才两三年不见,朋友就仿佛老了十岁,张口闭口都是钱,叹生活艰难,确实变得很成熟,可是这种成熟她宁可不要,她不想变得那么市侩,变得那么苍老,她想留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快乐。
可是很多人都不喜欢她的这种性格,甚至包括眼前的李庆安,她觉得李庆安是希望她变得更成熟一点。
她又左右看了看镜子,叹了口气道:“我娘也总这样说我,说我就是长不大,我也曾经想变得成熟一点,甚至不惜假装,可是这种假装几乎要把人累死,哎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长大一点。”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李庆安,小心翼翼问道:“姐夫,你说着这长不大是不是和缘分有关系,是缘分还没到的原因,对吗?”
“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李庆安笑道:“其实单纯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年轻时盼着成熟,成熟后又想念年轻,我觉得没必要刻意去装,就像一树苹果,朝阳的一面就会又大又红,背阴的一面就显得略小略青涩,其实它也已经成熟,它很脆,略带一丝酸甜,更有一种苹果的原汁原味。”
“那你喜欢青涩的果子吗?”
“我?我都喜欢,明珠,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要相信缘分,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结果。”
明珠不敢看李庆安,她羞涩得低下了头,手指绕动裙带,心里却在想那一树的果子,李庆安选了良久,最终摘下了略显青涩的一个。
.......
这时马车进入了靖善坊,车渐渐慢了下来。
裴宽的府宅位于靖善坊,是一座占地近六十亩的巨宅,这也是裴氏家族在长安的几处重宅之一,裴氏家族是河东闻喜县望族,历史悠远,繁衍近千年,裴氏子弟文攻武略,百年来人才辈出,在大唐名门中,也是仅次于李氏和崔氏,排名第三,中唐裴家更是名相辈出,裴宽、裴遵庆、裴耀卿等等,皆是干才卓著之人,其中又裴宽最为著名,文武双全,既做过范阳节度使,又两次拜相,两次被贬,一生历经坎坷。
这些年裴宽已经极少出门,自从当年太子李亨被废一案爆后,时任礼部尚书的裴宽也被牵连,被迫退仕,之后他便彻底沉寂了,这几年裴宽虔诚于佛教,终日在家念佛读经,但随着年事日高,他的也逐渐开始衰老,尤其今年,他一连生了三次大病,尽管都被御医抢救回来,但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衰弱,御医已经暗示裴家,裴宽可能熬不过今年,鉴于这种情况,裴家便决定在裴宽七十五岁寿辰之际,给他隆重庆贺一番,一则冲喜,二则也希望裴家子弟都能来最后看一看这位年迈垂老的族长,让裴宽不带遗憾而去。
尽管裴宽晚年信佛,生性淡泊节俭,但这一次祝寿,裴家则下了血本,耗资数万贯给这位裴家的老族长过寿,为此,裴宽的长子河南尹裴谞也特地从洛阳赶来,主持父亲寿辰,这次裴宽过寿,裴氏家族一共选了七人为寿礼筹划人,这七人都为裴家的名望之人,比如同样年过七旬的门下侍郎裴遵庆,右相兼礼部尚书裴旻、河南尹裴谞、大理寺卿裴向等等,其中也包括独孤浩然这样的裴家女婿,但由于独孤浩然称病,便将这个差事让给了自己的女婿李庆安来做,虽然李庆安和裴家的姻亲关系已经稍远,但裴遵庆和裴旻的强力支持下,裴家也乐意让这位裴家的外孙女婿参与进来,裴遵庆更是在核心家族会议上明言,若让李庆安成为裴家一员,这对裴家在大唐的地位提高将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裴家和崔家的竞争在大唐已经人人皆知,崔圆、崔翘投靠了蜀中的李隆基,成为李隆基的重臣,崔涣也是长安的政事堂相国,而裴家只有裴旻一人为相,虽地位略高,但在从三品以上官员的数量上,裴家还是比不崔家,尤其在地方势力上,崔家子弟所担任的地方官更是远远过裴家。
所以如果李庆安能加入裴家,无疑在崔裴两家的竞争天平上,将加上重重一个砝码。
李庆安的马车在靖善坊裴宽的府前缓缓停下,今天正好是休朝日,裴家的核心族人皆赶到了裴宽府,商议为裴宽做寿一事,听说李庆安到来,裴遵庆、裴旻等裴家主要成员皆纷纷来大门前迎接。
明珠挑开车帘,从帘缝中偷眼望去,只见台阶前黑压压地站了一片白胡子黑胡子老头,皆是裴家长辈,她吓得吐了下舌头,母亲让她来给李庆安引荐裴家子弟,可她熟悉的裴家子弟都是年轻人,要不就是内院的女眷,裴家的长辈当家人她哪里可能熟悉,明珠心中一阵虚,便苦着脸对李庆安道:“姐夫,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就不下去了,你就一个人去吧反正舅父在,也不需要我。”
李庆安明白她的心思,冲她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她,直接下车去了,台阶前站住裴遵庆和裴旻二人,尽管裴旻是右相中书令,在家族中担任代理族长,但裴遵庆却是长辈,裴旻不敢和长辈争先,由裴遵庆上前迎接李庆安,裴遵庆属于大器晚成型,五十多岁才出任吏部员外郎,因得罪杨国忠被贬为汾州太守,李豫即位后升他为吏部侍郎,不久又任命为门下侍郎,位高权重,在裴家仅次于裴旻,裴遵庆今年已年过七旬,一尺长的胡须已经花白,但他精神矍铄,动作敏捷不亚于年轻人,他快步走上前,对李庆安拱手笑道:“我听瑜儿总是大将军长大将军短的,那我就随晚辈,也称一声大将军,有些失礼,请多多包涵了。”
裴遵庆所说的瑜儿就是裴宽长孙裴瑜,他去年已从碎叶回京,现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就站在裴遵庆身后,他眼中对李庆安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但他不敢造次,只向李庆安微微欠了欠身,李庆安也对他笑了笑,便给裴遵庆回礼呵呵笑道:“今天我是来参加族会,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随意一点。”
“好好”裴遵庆也大笑道:“大将军说得非常好,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就随意一点。”
裴尊庆便转身给李庆安一一介绍裴家族人,“这位是裴谞,也就是裴瑜的父亲,官拜河南尹。”
裴谞年约四十余岁,目光有神,容貌清瘦俊朗,李庆安当年出任河南道观察使时曾见过他一面,便微微笑道:“裴使君,当年洛阳一别,我们多年未见了。”
裴谞连忙给李庆安施一礼,诚恳道:“当年在洛阳我慢待了大将军,但大将军却在安西厚待瑜儿,彼薄此厚,裴谞惭愧万分。”
“裴使君不用客气,安西可是唯才是举,是令郎自身努力,和我无关,令郎可是安西乃至大唐官员中唯一会拜占庭语言的官员,裴瑜,拜占庭的语言还记得吗?”
裴瑜连忙上前躬身道:“回禀大将军,昨天还和两个拜占庭商人聊天,没有忘。”
“很好,你精通突厥语、大食语和拜占庭语言,这在朝廷也是极为难得的人才,你在兵部挥不了你的作用,我已决定升你为鸿胪寺少卿,你准备一下吧这两天就会有调令来。”
旁边裴谞大喜,他儿子现在是从五品的职方郎中,而鸿胪少卿是从四品,足足升了两级,而且这只是开始,儿子是安西系骨干,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裴谞这才理解当年父亲一定要送裴瑜去安西的深意,果然目光长远,他深深感谢道:“大将军对犬子提携,卑职铭记于心。”
李庆安笑了起来,“我不是说了吗?今天不谈公事,我关照一下自己的妹夫,不算公事。”
李庆安这句话一出,除了裴谞、裴瑜父子外,裴家人都轰动起来,他们只知道裴瑜的妻子李小莲是在安西所娶,但他们谁都不知道,李小莲居然是李庆安的妹妹。
裴家的子弟都不由对裴瑜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娶了李庆安的妹妹,还不前途无量吗?李庆安见众人都惊讶万分,不由有些愕然,难道裴瑜没告诉族人吗?
其实李庆安不知道,小莲十分低调,她不准夫君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族人,所以除了裴瑜和他父亲裴谞外,其他人真不知道,裴谞苦笑一声道:“小莲非常贤惠孝顺,是我的好儿媳。”
说到这,他指了指门内,李庆安这才看见门内站着三个年轻的女子,前面一人正是小莲,她虽然已为**,但容貌更加俏丽,目光明亮,举止中多了一丝成熟的风韵,见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裙,遮住了身材,李庆安便略略猜到,小莲可能有身孕了。
小莲确实有了四个月身孕,她听说大哥来了,便偷偷从内宅出来,不料被李庆安看见了,她只得走了出来,明亮的目光中难掩重逢的喜悦,她给李庆安盈盈施了一礼,“小莲参见大哥。”
“最近一直很忙,也没有时间来看看你。”
李庆安歉然道:“不过看你气色很好,也让我放心了。”
“请大哥放心,小莲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这时,李庆安见出来的年轻少女不止小莲一人,还有两人,穿着一袭红裙的是裴雨,裴旻的女儿,她长得瘦瘦弱弱,身子略显单薄,李庆安曾经见过,而另一个少女年约十六七岁,身着一袭长长的绿罗裙,婀娜多姿,裙色青翠欲滴,她身材苗条高挑,容貌清秀绝伦,她和裴雨说话时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带着几分腼腆,她低下头,却又掀起一双秀目,半似认真半像好玩般的看着他,李庆安眼睛一亮,不由暗暗喝彩,裴家也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吗?
小莲又笑道:“刚才姑母派人来说,明珠也来了,怎么不见她?”
“她在马车里呢见这么多裴家长辈在,不敢出来,你先带她去内宅吧”
马车里明珠见到了小莲,她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从马车里跳了出来,拉着小莲的手低声埋怨道:“你怎么才出来?”
唐朝风气开放,不像后世那样男女大防,姐夫和小姨同乘一车也是很正常之事,裴家人大都认识明珠,也并不怎么见怪,大多一笑了之,不过裴遵庆见明珠居然在马车里,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异样,明珠见到其他两个少女,高兴得跳了起来,“婉儿、雨儿你们也来了,太好了。”
小莲又对李庆安笑道:“大哥,那我就先带明珠去后宅,晚一点再和你叙话。”
“去吧”
李庆安又对明珠道:“别忘了你母亲嘱咐你之事,向老祖母问安。”
“忘不了”
明珠拉着两个少女之手,像蝴蝶一样跑进了府内,小莲则慢慢跟在后面,李庆安含笑着望她们走远,目光不由又落在那个穿绿罗裙的少女身上,这个女孩是谁?
这时,裴遵庆轻轻咳了一声,微微笑道:“那两个女孩儿,一个是裴相国之女,裴雨,另一个是我的孙女裴婉儿,她父亲便是我的次子,宁州太守裴扬,大将军应该见过。”
“哦原来是裴太守之女,裴太守为官清廉能干,在民间声望极高,是个难得的好官。”
“多谢大将军对犬子的赞誉,来我们进府吧在台阶上谈这么久,有点怠慢了。”
“也好,我也想看看裴老相国,当年老相国对我有恩,能为他的寿辰尽一点力,也是我平生所愿。”
裴遵庆肃然一摆手,对李庆安道:“大将军请”
“请”
众人一起走进了裴府大门,直到这时,裴旻才有机会靠近李庆安,笑道:“筹备寿礼是忙碌的,你真有时间么?”
李庆安也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为右国,日理万机,你有时间吗?”
“我确实太忙,只能商议一些大事,具体忙碌之事都由子侄去做。”
“我可是虔心来替裴老相国做寿”
这时,裴瑜匆匆跑来,对李庆安躬身施礼道:“大将军,我祖父请你过去一叙。”
.......
第 四百五十五章 裴家大寿(中)
当李庆安再一次看到裴宽,不禁惊讶他变化之大,当年裴宽身材高大魁梧,虽年迈却不嫌老,走路步履生风,而此时的裴宽却又瘦又小,几乎让人不敢相认。
李庆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看得出,裴宽的时日不多了,他连忙上前施礼,“李庆安参见裴阁老”
裴宽是在他的佛堂接见李庆安,他坐靠在一张宽大的软椅上,周围簇拥着几十名孙子孙女,裴宽很看重孙辈,这些子孙都将是担负起裴家兴盛的栋梁,明珠也在裴家子孙中,在她身旁,李庆安看见了刚才的绿裙女孩裴婉儿,她对李庆安浅浅一笑,低下了头。
裴宽虽然身体虚弱之极,但他思路依然清醒,脸上带着一种老人特有的慈祥和睿智,他对李庆安摆摆手,气息微弱地笑道:“是李大将军来了,快请坐下”
裴瑜拿了一只坐墩放下,低声道:“大将军请坐”
“那就多谢裴阁老了。”
李庆安坐了下来,笑道:“阁老七十五大寿,我特来给阁老做寿,略尽绵薄之力。”
“安西有多少汉人了?”裴宽似乎没有听见李庆安的话,他的话和李庆安刚才的意思完全没有关系。
李庆安笑了笑,便顺着他的话道:“有二十九万五千四百户,今年准备再动迁五万户归去,已经开始着手了。”
“我记得在开元二十四年就给圣上说过,要想长期控制,最好的办法就是迁移汉民,使兵源有保障,过去了十几年,还是在你的手中渐渐实现了,不容易啊”
裴宽叹了一声,回头对孙子孙女们道:“你们看见没有,李大将军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便能替我大唐开疆辟土,统率数十万大军,你们当以他为榜样,我裴家才能真正的繁盛。”
........
在霏霏细雨中,李庆安的马车驶入了通义坊,缓缓停在一座大宅前,这里是尚书右丞卢奂的宅子。
按照裴宽寿礼筹划组的分工,李庆安主动接览下了给长安从三品以上高官送请柬的任务,裴瑜做他的助手,其实人数也并不多,林林总总四五十人,但并不是每一家李庆安都要亲自去送,有的人家他派裴瑜去送,一并附带一份他的名帖,也就算是他的面子了。
但有的人家李庆安却要亲自上门,比如卢家,尽管尚书右丞只是正四品下阶,但李庆安还是亲自上门了。
卢家是河北范阳的望族,也是唐初七大名门之一,尚书右丞卢奂并非李庆安当年在扬州遇到扬州太守卢涣,此卢奂是为开元初年相国卢怀慎的长子,天宝年间曾任陕州太守,去年调回朝廷,出任尚书右丞一职,尚书右丞的品阶虽然不是很高,但权力却很大,左丞负责吏、户、礼三部,右丞负责兵、刑、工三部,尚书省六部的批准文案必须要经过左右丞勾检后,方下达到九寺五监等具体执行部门去执行。
由于尚书左丞崔翘投奔了李隆基,左丞的职权也暂由卢奂代行,卢家和独孤家以及裴家的关系都极好,裴旻的妻子便是卢奂之妹,因此李庆安的到来受到了卢家隆重的礼遇。
也是巧,卢奂的兄弟,御史中丞卢奕也在兄长家,他带妻儿来兄长家做客,听说李庆安到来,卢奂命家人开大门迎接,以表示他的诚意,这可是卢家几年来的第一次,随着大门吱吱嘎嘎打开,卢氏兄弟一起迎出了大门。
“赵王殿下亲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卢家欢迎之至”
李庆安拱手笑道:“来得唐突,没有事先通报,打扰二位的休息了。”
“哪里哪里赵王殿下这种贵客我请都请不来,谈什么打扰。”
兄弟二人连忙请李庆安进门,李庆安随他们进门,刚进大门,忽然一名少年从门后上前躬身行礼,“小子请教大将军”
卢奕脸一沉,喝道:“杞儿不得无礼”
李庆安这才看清楚眼前少年的模样,不过十二三岁,但长鸡胸驼背,脸蓝鬼貌,容貌极丑,李庆安听卢奂喝他为‘杞儿’,他便知道这是谁了,中唐历史上有名的丑相国卢杞。
卢奕连忙歉然道:“这是犬子卢杞,家教不严,失礼了。”
他又喝道:“还不快退下去”
李庆安知道卢杞后来虽被称为奸相,凡大奸大恶者,也必有过人之处,他便微微笑道:“不妨,贤侄有事尽管问。”
卢杞虽年少,但他勤奋好学,在家博览群书,最近突然对安西感兴趣,一直便在研究安西的战略地形,可惜他不能亲自前去查看,正好听说李庆安来了,他便壮胆来询问。
他见李庆安准他问了,心中不由大喜,连忙道:“小子前几天看到了大唐西域图,说高昌盛产粮食,一年所出,可供安西全军,但我在其他书中看见高昌炎热风大,我就奇怪,这么炎热之地,灌溉农田的水源从哪里来?无水哪能盛产粮食?”
李庆安见他对安西很感兴趣,不由喜欢,便笑道:“既然研究地理,最重要就是要实地勘察,就算路途遥远不能去,那也应该问一问当地高昌的商人,能得到第一手详实的资料,高昌虽然炎热,水份蒸迅,但地下却不热,再加上高昌北有博格达山,西有喀拉乌成山,每当夏季大量融雪和雨水流向盆地,渗入戈壁,汇成潜流,所以当地便开凿井渠,纵横交错,长约千里,就算是炎热夏日,也有潺潺清水不绝,有水又有充足的阳光和肥沃的土地,所以高昌是安西盛产粮食之处,这下,你明白了吧”
卢杞一拍脑门,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井渠,关中也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又见李庆安高大威武,心中不由自卑异常,便向李庆安深深施礼,黯然道:“大将军位高权重,却心胸博大,不嫌小子丑陋,卢杞多谢大将军垂教。”
李庆安点点头道:“男儿大丈夫当以建功报国为荣,不必考虑自己容貌,你若有大志,可去安西一游,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你走一圈回来,就不会再妄自菲薄了。”
卢杞心潮激动,他眼中也露出了向往之色,安西,他一定要去看一看。
卢氏兄弟见李庆安短短几句话,便激起了卢家这个一直自卑沉默少年的远大志向,他们俩心中都不由暗暗感动,一叶知秋,从这件小事便可看出李庆安宽广的心胸和待人的诚意。
卢奂连忙道:“大将军请至书房一叙。”
李庆安向卢杞微笑着点点头,便随着卢氏兄弟去了,卢杞望着李庆安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道:“男儿当学李庆安,骑马带剑入天山”
说完,他毅然转身而走。
........
书房内,卢氏兄弟和李庆安分宾客落坐,一名侍女给他们上了茶,李庆安便取出裴宽做寿的请柬,递给他们兄弟二人,又对卢弈歉然道:“今天没有想到卢中丞也在这里,卢中丞的请柬也有,我明天派人送上门去,请两位携妻儿前往裴家一聚。”
卢奂看了看请柬,是裴宽七十五岁大寿的请柬,但吸引他的是请柬下方的邀请人,下方写着裴家七个核心人物的名字,而李庆安也居然在七人之中,排在裴遵庆之后,裴旻之前,赫然列第二位,他暗暗不由心惊,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妹妹就是裴旻之妻,他当然知道李庆安和裴家的关系,李庆安参与裴宽的寿礼筹备,这并无不可,从人情世故上也完全说得过去,但事情不能想得这么简单,这份请柬不知要送给多少人,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七个人的名字,这其实就是向天下昭示,李庆安和裴家正式结盟。
他把请柬慢慢递给了兄弟,心中在想着这件事对卢家的影响,其实崔、裴、韦、卢、张这些大世家名门都互有联姻,虽然崔、裴两家有竞争之势,但也不是水火不容,大家都奉一个帝王,同在一个屋檐下,竞争中有和睦,有反目也有联姻。
但现在形势大变,大唐出现了南北双帝的局面,从某种程度上,南北双帝也撕裂了世家之间的关系,不仅如此,李庆安、安禄山以及吴王、荆王这些地方势力又有藩镇割据的迹象,大唐面临着建国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乱局,在这种情况下,卢家该何去何从?
卢奂当然也知道,李庆安亲自登门,不是送送请柬那么简单,他其实是在拉拢卢家,卢奂在当年的派系斗争中,属于李林甫的相国党,李林甫死后,相国党解散,一部分人投靠了王珙,一部分人则属于中间派,卢家就属于中间派之一,是各个派系争夺的重点对象,现在李庆安也来拉拢他们了。
这时,卢弈也看完了请柬,他和大哥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需要商量一下,卢奂便笑道:“多谢赵王殿下亲自来送请柬,这份人情我领了,我们一定会准时去参加裴阁老的寿辰,另外,我还有一事想和殿下商量。”
“卢右丞请说”
“是这样,崔翘弃左丞去了成都,位子空了已有半月,他留下的诸事都由我代为处理,前天裴相国找到我,准备任命我为左丞,又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为右丞,我便推荐了刑部侍郎王缙之兄王维为右丞,但王左相却坚决反对,所以我希望殿下能支持我的推荐。”
李庆安微微一怔,便问道:“可是那个十七岁便写下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王摩诘?”
“正是此人”
“可他不是在隐居蓝田吗?他肯出来为官?”
卢奂呵呵笑道:“那就是殿下不了解王摩诘了,他现在只能说是半隐半官,他还担任着门下省给事中一职,因为和王左相关系恶劣,所以才隐居蓝田,他和我是挚友,前些天写信来请我帮他调离门下省,由此可见他仕禄之心尚在,此人虽写诗著名,但年轻时便有大志,能力也不错,希望殿下能给他个机会。”
李庆安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会和裴相国商量一下,如果他赞成,我就全力支持。”
李庆安还要去别处送请柬,便起身笑道:“那好,我就不打扰昆仲,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二位。”
卢氏兄弟连忙站起身道:“殿下亲自来送请柬,我们感激不尽,一定会准时参加裴阁老的寿辰。”
他们把李庆安送出了大门,两人又回了书房,将门关上,这时卢奂对兄弟道:“你应该明白李庆安来给我们送请柬的真实用意吧”
卢弈点了点头,“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来拉拢我们卢家。”
卢奂微微叹道:“李庆安一直便是强势军阀,怕他者多,敬他者少,可这两年看他的所作所为,不简单啊行安西银元,控制住了大唐的钱币,又私下接济底层官员,收买人心,这才兵关中,击败了安禄山,更是以进城杀人的强势姿态登上右相之位,其实我也明白他的用意,他是赵王,建成太子之后,他应该也是想完成先祖未尽之业吧”
“大哥的意思是说,他也是想登基大统?”
卢奂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尽管他一直在掩饰自己的野心,但我想还是有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包括裴家,你看裴家对他下注之重,如果只是普通的权贵,以裴家的势力背景,可能会这样巴结他吗?”
卢弈听兄长用了‘野心、巴结’这种略带贬义的词汇,不由有些忧虑道:“大哥是不想投靠他吗?”
“那你说呢?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卢弈沉思了一下便道:“其实最早我对李庆安的感觉一般,总觉得他只是一介武夫,但自从安西推出限奴令和限田令后,我便觉得此人不简单了,尤其是限奴令,这也是我所主张的,他在安西做得很彻底,包括他自己,听说他府中没有一个奴隶,只有三十几名家佣,每月支付月钱,就凭这一点,我就很敬佩他,尤其今天他对杞儿的宽和,那绝不是故意在我们面前做作,而是一种自内心的诚恳,说实话,我愿意投靠他,支持他向上的努力。”
卢奂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是支持他,但我们不能急,不能就因为他一次拜访便倒向他,得到太容易了,他反而不会珍惜,我需要他拿出诚意来,我想知道,如果我卢家支持他,会得到什么好处?”
..........
(求月票啊)
第 四百五十六章 裴家大寿(下)
第四百五十六章裴家大寿(下)
经过裴家人几天紧张的筹备,时间便渐渐到了裴宽七十五岁寿辰的日子,五更时分,李庆安便来到了裴府,此时,裴府上下已聚集了从大唐各地赶来祝寿的裴氏子弟数百人,其中从河东祖地赶来裴家子弟便有两百余人,裴府上下热闹异常.
但他们是主人,长安各坊赶来贺寿的大唐高官以及名门世家才是客人,所以裴氏子弟们便被组织起来,迎接客人、安排马车、清扫垃圾、搬抬重物,总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任务。
天不亮,大家便起来开始进行最后紧张忙碌了。
裴宽的寿礼在裴府大堂里举行,这是一座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堂,气势宏大,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大堂的灯笼已经熄灭了一半,光线显得有些昏暗,一百名裴家子弟正忙碌地布置会场,几千张矮桌已经摆好,每张矮桌可坐两人,桌上已经摆上了鲜花和果蔬,上面还沾着清晨的露珠,这次裴家的菜肴将有长安最著名的十家大酒肆提供,菜肴将在中午时分陆续送到,而此时裴家要先进行会场的布置。
李庆安从忙碌的大堂中穿过,在大堂前台的墙上,张贴了一个巨大的用金箔制成的‘寿’字,下面摆满了各种寿桃、寿面以及一座白玉雕成的百子祝寿屏风,在屏风前面摆放着一只宽大的圈椅,这将是裴宽的座椅,虽然唐人的习惯是席地跪坐,但中唐时椅子已经从西域传入,宫廷和许多富贵人家都使用了圈椅,裴宽身体虚弱,很难跪坐,因此宽大的圈椅正好适合他,在裴宽主位的两侧也同样摆了七张圈椅,这是给七个寿礼筹备人所坐,其实也就是裴家的七个核心人物,此时,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铺设裴宽的座位,正是裴遵庆的孙女裴婉儿,她做得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李庆安走近了,她都没有现,坐垫是三张上等的羔羊皮,为了让裴宽坐得尽量软和舒适,羔羊皮上面再铺上一张柔软雪白的白狐皮,这张名贵的狐皮是裴宽当范阳节度使时契丹人送给他的礼物,已经过去几十年,白狐皮依旧光鲜如新,椅背上却铺了一张黑豹皮,正是这张黑豹皮吸引了李庆安的注意。
裴婉儿正弯腰小心地整理黑豹皮,她忽然若有所感,一回头,见一个男子站在她身后,吓得她‘啊’轻呼一声,慌忙走开,她这才看清楚是来人是李庆安,顿时惊疑似的略呆了一呆,同时脸上飞过了一抹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几眨,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似乎已经镇静下来了,很腼腆地对李庆安一笑。
“李将军,你有事吗?”
李庆安指着黑豹皮,歉然笑道:“我是想看这张黑豹皮,让姑娘受惊了。”
“没有关系”
裴婉儿向旁边退了一步,将位子让给了李庆安,李庆安慢慢走上前,轻轻抚摸着这张黑得亮的豹皮,柔软的皮质使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栗楼烽戍堡,冰封的凌山,一个初到大唐的戍堡新丁,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倒流了,使李庆安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
一旁的裴婉儿没有打扰李庆安的沉思,她手中还拿着一幅金黄色的缎布,在布置完椅子后,她需要用缎布将椅子盖上,她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沉思中的李庆安,她听大祖父说过,这个男子是大唐最强势之人,连皇帝都害怕他。
可是他哪里强势了?裴婉儿丝毫感觉不到李庆安的强势,他的举止是那么彬彬有礼,笑容温文尔雅,声音低沉而柔和,他简直就是一个饱读**的读书人。
裴婉儿从十岁起便不断听大人提起这个人,六年来,他的英雄事迹、他的轶闻奇事,总是在她的族姐之间流传,他率军击败了大食人,他将回纥人赶回草原,后来他成婚了,婚礼盛大,各种各样的传闻使李庆安在她心中成了一个高不可及的人物,他仿佛就是云端上的一尊神,在她心中充满了神秘和敬畏。
但此刻,李庆安就在她眼前,这个在大唐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就站在她面前,她甚至看到了他额头上的那道长长的伤疤,她的两个堂姐曾经打赌,他额头上的伤疤是月牙形还是北斗形,现在她看到了,既不是月牙形也不是北斗形,而是一道细细长长的伤疤。
这时,裴婉儿感觉到李庆安的炯炯目光向自己望来,她心虚地低下了头,心中怦怦直跳,就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偷偷又看了一眼李庆安,这才现他并不是在看自己,他在看自己身旁的白玉屏风,裴婉儿紧张的心才微微落下,可心中又平添一丝沮丧。
“姑娘,可知这黑豹皮是从哪里得来?”
听李庆安问自己,裴婉儿的心不由又紧张起来,她慌乱地摇摇头道:“这是我大祖父的心爱之物,将军如果喜欢它,可以问一问大祖父,他对将军很推崇,说不定他就会送给你。”
“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想要裴阁老的心爱之物。”
李庆安笑道:“我不是想要这块黑豹皮,而是这块黑豹皮当年就是我所猎,触物思故,让我想起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裴婉儿一愣,她立刻掩口笑道:“原来它是李将军打猎得来的。”
李庆安见她笑得怪异,便不解地问道:“怎么,不相信是我打的猎物吗?”
“不不”
裴婉儿慌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今天上午.....”
后面的话裴婉儿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今天上午怎么了?”李庆安笑着问道。
“那我说了,李将军可别生气。”
李庆安一摆手道:“你说就是了,我怎么会对姑娘生气。”
裴婉儿克制住脸上的笑意,道:“今天上午,大祖父把这块豹皮给我,他说打猎这只豹子的人事天底下最蹩脚的猎手,这么珍贵的黑豹皮居然被射了个大洞,简直是糟蹋珍宝,他若找到这个猎手,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李庆安哑然失笑,道:“这也是我很遗憾的事,本来这只豹子是被我掐得半死,再一刀捅在它心脏上.....”
“啊”裴婉儿低呼一声,用手掩住了心口,眼中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李将军,这太残忍了。”
“可是我若不杀死他,我就会被它咬死,当时得到的是一张完整的黑豹皮,可惜在酒肆被人一箭射穿。”
李庆安抚摸着那个小小的箭洞,虽然已经被补起来了,但仍有很明显的瑕疵,他不由又想起了当年拔焕城的那个刁蛮的小娘,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李庆安暗暗叹了口气,便对裴婉儿笑道:“老爷子那边我会投案自,姑娘继续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李庆安便向内院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住脚回头问道:“你叫裴婉儿,对吗?”
“嗯”裴婉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名字很好听。”
李庆安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李林甫是几时和老对头和解了?”
便转身走了,裴婉儿望着他的背影,半天也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李庆安和裴婉儿说话之时,裴遵庆却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扇屏风后,注视着他们二人,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得意,他看出了李庆安对自己的孙女婉儿有那么一点意思,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裴遵庆是一个非常务实之人,他不像裴宽那样热衷佛教,也不像裴旻专注于政务,他更看重家族的展,现在裴家在朝廷的地位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他是门下侍郎,而裴旻是中书令右相,这种一个家族既占据门下省高位,又掌握了中书省大权的情况,是极其少见的,可以说,裴家已经走到了一个顶峰,但裴遵庆依然不满足,因为现在的朝廷是大唐建国以来国势最薄弱的时刻,所能控制的地方不过是关中、关内道、河东道和河南道四个地方罢了。
而朝廷中有监国、有强藩,裴家的权力要大大地打个折扣,裴遵庆想到的是以后,当大唐重新统一,国力又重新恢复到最强盛之时,裴家的地位又如何?能不能全面越崔家。
越崔家一直是裴遵庆最关心之事,为此,他必须要给裴家找一棵大树,让裴家能得到这棵大树的依靠,能得到这棵大树的树荫,当李庆安进城第一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像宰一只鸡似的杀了孟云时,他便认准了李庆安这种杀鸡儆猴的风格,李庆安无疑就是这棵最适合大树。
他也看出了李庆安想拉拢世家的急切,他懂李庆安的野心,裴遵庆不由想起《战国策》之言: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
曰:“十倍。”
“珠玉之赢几倍?”
曰:“百倍。”
“立国家之主赢几倍?”
曰:“无数。”
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在李庆安急于得到世家支持之时,他为什么不效吕不韦加倍资之?
裴遵庆背着手走到了孙女裴婉儿面前,裴婉儿见祖父到来,盈盈行礼道:“婉儿向祖父问安”
裴遵庆一摆手,微微一笑道:“婉儿是不是不明白李庆安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裴婉儿点了点头,“孙女确实不明白。”
“不仅你不明白,恐怕朝廷中绝大多数官员听了这句话都会一头雾水,你知道为什么吗?”
裴婉儿茫然地望着祖父,她一点也听不懂,裴遵庆轻轻抚摸黑豹皮,叹了口气道:“因为这块黑豹皮曾是李林甫的心爱之物,他弥留前命儿子把这块豹皮给我,请我转赠给你大祖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林甫一生中有几个大对头,你大祖父就是其中之一,李林甫临终前请我把这豹皮送给你大祖父,就是想与裴家和解,只不过我从没有告诉你大祖父,这块豹皮是李林甫所赠,李庆安最后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裴婉儿这才明白过来,她低声叹道:“原来他随便说一句话,就这么有深意。”
裴遵庆眯着眼笑了,他的孙女似乎也对李庆安有那么一点意思,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也不说破,便吩咐道:“黑豹皮和白狐皮都暂时不铺,你先收好,等第一拨客人来了以后再铺上去。”
"是,孙女明白。"
裴遵庆看了看大堂外,天色已亮,应该有性急的客人先来了。
......
太阳已经从长安宏伟的东城墙上露出了脸,射出道道金光,像是在大声的欢笑,藐视着那层淡雾不堪一击,蔚蓝色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越显示它的深邃无边。
靖善坊内已经热闹起来,十几名裴家子弟赶着牛车,将一袋袋用红布包着的寿礼送给坊内的每一户人家,每一个红袋中有寿桃两个,寿酒一瓶,以及三百文钱,这既是给乡亲的心意,也是一种赔礼,今天裴府面前的大路将临时封闭一天,用来停放客人马车,裴家的厚道知礼引来了坊中民众的一片赞誉之声。
爆竹也燃响起来了,‘呯嘭’声震耳欲聋,一大群孩子捂着耳朵在火堆前蹦跳,第一辆客人的马车正缓缓地驶进了靖善坊,这是裴家的第一个客人。
一名放爆竹的裴家子弟立刻飞奔进府去禀报,片刻,裴遵庆和裴谞一起出门来迎接,马车在裴府门前停下,第一个赶来的客人竟然是韦滔。
韦氏家族曾在长安各大世家中仅次于裴家,排名第三,但几次沉重的打击使韦家渐渐衰落下去,一次是天宝年间的韦坚案,在各地为官的韦家子弟大多被清理,第二次便是李亨东宫罢免案,韦滔和韦涣双双被免职,虽然韦见素后来还担任过相国,但李豫在罢免杨国忠的势力中,韦见素也被罢免,后来又被任命为兵部左侍郎,而李亨上台后,根本不念旧情,也不考虑韦家为他做出的牺牲,甚至他从前被迫出家的韦妃也不去看一眼,让韦氏家族上上下下都十分寒心。
韦滔虽然没有职务在身,但他还有散官头衔,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又曾是太子少师,地位尊贵,加上他是韦氏家族的族长,因此他的到来受到了裴家的礼遇。
“想不到第一个到来的客人居然是韦兄”
裴遵庆哈哈大笑地迎了上来,和韦滔亲热地拥抱了一下,韦滔也笑道:“以裴韦两家的交情,裴阁老过寿,我怎敢不第一个来。”
韦家和裴家的关系非常不错,联姻极深,裴遵庆去世的妻子就是韦家之女,当然,韦滔这么早来,也并不是因为韦家和裴家的关系,他是另有目的,他眼一瞥,看见了李庆安的马车停在一旁,心中暗暗高兴。
他早早到来,是想来找李庆安谈一谈,前几天,李庆安亲自给他送请柬,不料他正好不在家,弟弟韦江替他收了请柬,这件事让韦滔一直后悔,如果他知道李庆安来,他绝对不会离开家门一步。
韦滔当年在扬州和李庆安打过交道,还结下一段仇怨,当年李庆安刚到扬州被刺,便是韦滔的一手策划,他是受女婿棣王李琰的指使所为,尽管他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但后来李庆安时和他关系也颇好,还在他府上借酒劲砍了一张桌子,扬州之事似乎也淡化了。
这时,李庆安也快步走了出来,老远便拱手笑道:“原来是韦少师,前几天我去府上送请柬,你正好不在。”
“让殿下白跑一趟,韦滔心中不安,今天早点来,也是想向大将军道歉,顺便想叙叙旧。”
李庆安自然明白韦滔想叙旧言外之意,便笑道:“正好我也无事,我们一起说说话,谈一谈扬州之事。”
他又对裴遵庆笑道:“裴侍郎,这第一个客人,就我来接待了。”
“呵呵大将军尽管随意”
........
李庆安是筹备组成员之一,也算是裴家的半个主人了,他将韦滔请进了小客房,两人分宾主落座,李庆安的亲兵给他们上了茶,这时,韦滔忽然站起身,向李庆安深深行一礼道:"我先要向大将军赔罪"
李庆安连忙摆手笑道:“这有什么好赔罪的,韦少师临时有事出门,我又没有事先约好,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不”韦滔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前两天送请柬一事,我是为当年扬州刺杀大将军一事而赔罪。”
李庆安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原来扬州驿馆刺杀案是你所为”
那件事一直是李庆安心中的谜,他刚到扬州便遭遇了刺杀,一直没有查明凶手,此事有些不了了之,直到现在,李庆安才明白,原来是韦滔所为,他当时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韦滔叹了口气,诚恳地说道:“我与大将军无冤无仇,那件案子也是被棣王李琰所强迫,包括后面去抢黄金,也是棣王的命令,这件事过去了多年,但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不说出来,我恐怕此生都不得安宁。”
说完,他竟跪了下来,向李庆安磕了一个头,痛苦道:“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大将军虽然逃过一难,但也险些被我所杀,我不敢恳求大将军原谅,但我确实是追悔莫及。”
李庆安将他扶了起来,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正如韦太师所言,我素来无冤无仇,韦太师也是被棣王逼迫,现在棣王也死了,冤仇宜解不宜结,那件事就过去了,我原谅韦太师。”
说到这,他又笑道:“我记得我还欠韦太师一张桌子,这样,我们双方所欠正好抵消,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韦滔心中感动异常,他长叹一声,感慨万分道:“大将军的心胸宽广,让韦滔万分敬仰,若大将军不弃,我们韦氏家族愿为大将军效力”
........
(老高拜求月票)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成都来信
第四百五十七章成都来信
李庆安暗地拉拢联络世家大族,虽然是借了裴宽大寿的名义,但毕竟纸包不住火,一些蛛丝马迹还是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出去,被有心人放在了心上。
左相王珙也同样收到了裴家的请柬,为了给裴宽贺寿,朝廷特地休朝一日,以示对裴家的体恤,王珙也落得半日清闲,中午时分,他换了身衣服,准备去裴家赴宴,其实从上午开始,便陆陆续续有大小官员赶去裴府了,自古以来,权贵的寿宴都是官场交际的重要场合,尤其对于一些中小官员来说,一次富有成效的交谈,往往就决定了他的官场命运,所以中小官员们一般都会早早赶去会场,寻找会晤高官的机会。
但王珙却不同,他是堂堂的左相,政事堂相国,已经位极人臣,他不需要再眼巴巴地跑去,找某个高官恳谈,只有人家找他的份,因此王珙不慌不忙,悠闲地吃了午饭,又准备去书房小睡片刻,这是他雷打不动的规矩,刚到书房,一名丫鬟便跑来禀报,“老爷,夫人有请”
王珙知道,这必然是妻子来催他出了,从早到现在已经催了三次了,他便不高兴地挥挥手道:“去告诉她别急,到时间我自然会带她去。”
丫鬟笑着又施一礼道:“老爷,不是出的事情,是夫人有客人来了,请老爷也过去一下。”
“客人?是谁?”王珙奇怪地问道。
“是夫人的内侄女来了。”
‘原来是她’王珙眼睛里闪过一丝亮色,便点了点头,笑道:“让夫人稍等,我马上就来。”
他再也没有睡意了,立刻向内宅而去。
.........
王珙的妻子是益州太守崔圆之妹,名门世家之女,嫁给王珙已近二十年,正是崔家对王珙的助力,才使得王珙在天宝年间的官场行情一步步见涨,最终成为大唐最有权势的相国之一,所以崔王两家在官场上已经形成了一种共损共荣的局面。
尽管崔圆成为了李隆基的相国,在一定程度上对王珙也产生了不利影响,但王珙的势力已根深蒂固,一个小小的联姻关系已动不了他,况且他又是李亨赖以支撑局面的柱梁,万万不敢动他,这样一来,王珙和崔圆的关系便被人看淡了。
别人看淡了,王珙自己可没有看淡,否则他也不会像此时这样,连午睡的惯例都不顾了,匆匆赶去内宅。
今天来的客人是王珙夫人的侄女,也就是崔圆的女儿,小名叫春娘,四年前嫁给了工部员外郎赵勋,前段时间权贵大量奔蜀时,她和丈夫也逃去了成都,但今天又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的姑母。
春娘长得着实普通,因化妆浓艳而平添了三分姿色,但她快人快语,做事精明能干,她正和姑母谈论着蜀地人情。
“成都虽然也算不错,但我觉得还是比不上长安的繁盛,光是东市的商铺,整个成都加起来也不到一半,我说的是赚钱,还有朱雀大街,长安高大的城墙,大明宫的壮丽等等,成都更是望尘莫及。”
“那吃穿用度怎么样?”王珙的妻子毕竟是女人,比较关心这些细节上的东西。
“吃穿的价格比长安稍微便宜一点,二十文钱一斤肉,七十文钱一斗米,而且那里的安西银元价格极高,一块银元可兑换一贯三百文钱,亏得这次我们带了不少银元去,大赚了一笔,才没有被买房亏死。”
“房子贵吗?”
“不止贵那么简单,一天一个价,天天向上走,贵倒也罢了,关键是我们这些南下人,硬生生被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亲王宗室去了成都就有良田美宅,不用掏一文钱,那些高官权贵也有官宅免费提供,一点不用担心,只有我们这些小官吏,必须自己掏钱买房,现在随便一处两亩的小宅都要两千贯钱,我们虽然有点积蓄,可若全部用来买宅,我们吃什么?更没有钱买丫鬟杂仆了,所以我这次回京就想把长安的宅子卖了,凑点钱回去。”
“我劝侄女还是不要卖的好”王珙笑着走了进来。
春娘连忙起身行礼道:“参见姑父”
“不用这么客气了,坐下吧”
春娘又坐了下来,王珙的妻子连忙问道:“老爷,你劝春娘不要卖长安的房子,这是为什么?”
“是啊姑父为什么不让我卖房子?”春娘也好奇地问道。
王珙微微笑道:“狡兔尚有三窟,难道你们将来不想回长安吗?真以为大唐的分裂会延续几十年?”
“可是我们听说不少宗室权贵的府第都被长安的朝廷没收了,南下的官员们人人惊惶,现在成都到处是流言,我们都很担心自己的房子会不会也被没收。”
“你们这种小人物就不用担心了,你就放心吧除了南逃的宗室外,连杨国忠的宅子都没有被没收,你还担心什么?”
春娘拍了拍胸脯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们也有点犹豫,万一又要回长安,家也没有了,住在哪里去?姑父这样一说,我就不卖了。”
说到这,春娘取出了一封信,递给王珙道:“姑父,这是我父亲写给您的信,我顺便带来。”
王珙心领神会地笑了,他知道,崔圆一定会让春娘带信给他,他接过信便笑道:“你们先聊,我去书房看看信。”
王珙夫人连忙道:“老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出?”
“这个不用急,若你想先去,那就带永儿先去吧我稍晚一点再来。”
王珙快步返回了书房,坐下打开了崔圆给他的信,从拿到信他便知道信中有内容,崔圆写信从来不会过一页,但这封信却颇厚,至少有三页,信中很可能另有玄机。
果然,王珙拆开信,立刻现了藏在信中的一张叠好的小纸,竟然是李隆基的手谕,王珙大吃一惊,慌忙把门窗都关严了,这才紧张地打开了李隆基的手谕。
‘爱卿跟随朕多年,朕素知爱卿忠义,古人云,坐庙堂之高者,方能见天下之大,爱卿已官居高位,所思所想当是大唐社稷之安危,今天长安的天空被安西魔障所迷,凄风戾雨,大唐神器被迫入蜀,朕哀叹祖宗社稷,恨己力单势薄,望爱卿能带王氏家族走出魔障,与朕携手,共还大唐朗朗青天,朕拭目以待。’
王珙慢慢合上了信,脑海中一片空白,李隆基的手谕并没有给他带来狂喜,相反,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被李隆基盯上固然可以证明他的价值,但同样也给他带来了压力,王珙很清楚李隆基的为人,一旦他的要求得不到回应或者满足,他便会视为仇敌,让你一死方休,现在李隆基看上了他王珙,他该怎么回应,不理不睬吗?
王珙的心中乱作一团,他刚刚劝春娘狡兔三窟,可转眼便轮到他自己了,难道他也要狡兔三窟吗?
王珙将李隆基的手谕放在一边,暂时不去想他,他又打开了崔圆的信,信中的内容让他松了一口气,信中没有提到李隆基手谕一事,只是希望加强崔王两家合作,在南北两唐中皆能保持住最大的利益,在信的末尾,崔圆提到了一件事,兵部侍郎韦见素已经暗中投靠了李隆基,他最近可能会有大举动,让王珙不妨留意,这将是彻底扳倒韦家的机会。
‘扳倒韦家’
王珙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其实王珙想扳倒的是裴家,尤其是裴旻,他更是想除之而后快,但裴旻他动不了,裴旻是李庆安的代言人,不过能除掉韦见素也不错,当年韦见素跟随杨国忠时,便是自己的对头,韦家又和裴家一直关系密切,扳倒韦见素,对最近日益嚣张的裴家也是一个警告,王珙知道,这其实也就是崔圆的意思。
王珙不由又想到了最近李庆安对各大世家的拉拢,长安有名的名门大族,裴、卢、韦、萧、张、独孤、长孙等等数十户人家他都亲自登门,势头迅猛,昨天李亨还和他商量,如何阻止李庆安的野心。
狠狠敲打一下韦家,不就是对这些世家的一次警告吗?
这时,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老爷,夫人说该出了,她已在马车上等候老爷。”
“我知道了”
王珙被催得一阵心烦,便换了一件衣服,戴上纱帽,匆匆地出门了。
..........
裴府此时已是热闹非常,大门前的街道上停满了客人的马车,仍不断有源源不断的马车前来,十几名裴家子弟骑着马,正忙碌地引导马车停驻,三百多名李庆安的亲兵也来帮忙,帮忙维持秩序。
这次裴宽过寿,共送出去一千二百份请柬,绝大部分都是长安的头面人物,再加上裴宽从前豪爽好交友,人缘极佳,因此王元宝等长安巨商也得到了请柬,备厚礼前来拜寿。
一般而言,裴家这种世家名门是不会和商贾往来,但裴家考虑到这可能是裴宽人生的最后一个寿辰了,因此无论贵贱,凡与裴宽有交情之人,一并请来,也算是最后给裴宽一个交代。
在裴府门前,裴遵庆、裴旻、裴谞、裴向、裴瑜等裴家的长辈晚辈都出来迎客了,倒不见李庆安的影子,裴家人也不多问。
一群群客人带着妻儿走上前来,唐朝男子的打扮大多大同小异,穿着加襕的袍衫,束有腰带,脚穿乌皮靴,头戴纱帽或璞头,个个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而女人的打扮却是千姿百态,身着宽幅长裙,这里面还有个缘故,李豫即位后要求节俭,严禁使用蜀锦,严禁穿六幅长裙,沈皇后以身作则,率先穿了四幅裙,长安六幅大裙纷纷绝迹,但李豫驾崩后,他的禁令失效,长安贵妇们又纷纷从箱底翻出宽裙,裙拖六幅湘江水的盛况再次出现。
只见红、黄、绿、紫,长裙色彩艳丽,裙口齐胸,两轮新月半露,雪白如脂,穿着短衫,肩披纱帛,大多梳高髻,如乌云蔽日,脸上浓妆艳抹,步摇、玉簪、金环,走路一步三摇,各种饰环佩叮当作响,格外地婀娜多姿。
这时,门下左侍郎张镐快步走上前,他原是太原尹,三个月才被调来长安,妻儿还在太原未过来,因此只有他一人前来祝寿,走上前,张镐拱手笑道:“裴阁老大寿,我特来祝寿”
门下侍郎一般有两人,一左一右,左侍郎是张镐,而右侍郎便是裴遵庆了,虽然张镐也是李亨之人,但他为人正直,刚毅正大,在朝中颇有官誉,和裴遵庆的关系也极好。
裴遵庆见他到来,连忙笑着迎了上来,道:“我不管你来不来,你只要把寿礼送来便可以了。”
张镐指着裴遵庆对裴旻笑道:“裴相国,你看看这人,还是朝廷高官,竟然说出如此势利的话,我要弹劾他。”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裴遵庆拍了拍张镐的后背笑道:“来我给你留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先让人偷偷给你上壶好酒,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安排的”
“有数有数”
张镐笑道:“你尽管去待客,我自去找酒喝。”
裴遵庆连忙招来一名裴氏子弟,给他吩咐了几句,让他带张镐进去,这时,又来了几名重要的客人,王珙带着他的妻子来了,裴遵庆便向张镐告一声罪,便裴旻一起笑着迎了上来。
“王相国现在才来,当罚酒三杯”
.........
裴府中人声嘈杂,假山旁、花丛中、凉亭内,随处可见一群群聚在一起聊天的客人,这时一名削瘦的中年男子走一座小院走过,很随意地和几名熟人打了招呼,他似乎没有谈话的兴致,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让他有点心烦,他喜欢安静,一心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一连走了几个院子,客人越来越少,这时他来到了一座似乎没有客人的小院门口,里面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令人赏心悦目,他心情大好,刚要走进院子,却不知从何处转出两名士兵,拦住了他,“抱歉,这里面是禁地,普通客人不得入内。”
“我只是想看看里面的花木”中年男子指了指小院笑道。
两个士兵摇了摇头,“先生在这里看就行了,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士兵连忙对中年男子道:“我家大将军来了,先生请回避”
中年男子无处可去,连忙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这时,李庆安将客人送了出来。
从上午开始,他就不断约见了许多重要客人,和他一起走出的男子是刑部左侍郎萧华,萧华也是名门出身,他是六朝贵族萧氏之后,萧氏在大唐已有三人拜相,萧华的父亲便开元名相萧嵩,他的弟弟萧衡因娶李隆基之女新昌公主为妻,以帝婿的身份官拜光禄寺卿。
不过在前段时间的南下潮中,萧衡在妻子的鼓动下,也南下了成都,去蜀京为官,为此,萧华心中颇为惶恐,今天李庆安专门约见他,就是要安抚他,不要受兄弟之事影响。
“萧侍郎不用担心,兄弟各奔南北绝不止萧家,就拿崔家来说,崔涣和崔圆不就各在南北为相吗?也不见有什么不妥,各位其主罢了。”
“多谢大将军的劝言,我总算一颗心落下来,要不然我寝食不安。”
李庆安也呵呵笑道:“那今天萧侍郎可要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一定一定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
李庆安将萧华送出了小院,他感觉有些疲惫了,正要回屋休息片刻,一转身,正好看见了躲在大树后的中年男子,便笑道:“你怎么躲在那里?”
他的亲兵连忙上前解释道:“这位先生想进院欣赏花木,正好大将军出来,他便躲过去了。”
中年男子认识李庆安,他连忙上前施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指了指远处一棵高大的杏树,笑道:“这院子里种的也是几株小杏树,这位使君若喜欢欣赏,可去北碧苑,那里有两株五百年的老杏树,还有著名的太湖石,亭台楼阁都格外精致,我建议使君去那里欣赏。”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道:“园林的精华就在一个‘静’字,北碧苑人满为患,嘈杂喧闹,再是精致,也不过是一堆土木罢了,哪有什么欣赏可言。”
李庆安见他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笑道:“使君说得不错,我也是喜欢静之人,最头疼和人应酬,还是随意点好,使君尽管进来看风景,看多久都行,不会再有人打扰你。”
中年男子大喜,连忙躬身谢道:“多谢大将军美意。”
李庆安笑了笑,便朝院子走远,走到门口,他忽然感觉到,怎么这名官员怎么自己从来没见过?
他停住脚步回头问道:“请问使君尊名,在哪个部寺供职?”
中年男子向李庆安躬身长施一礼道:“下官是门下省给事中,姓王名维,字摩诘,和卢右丞一起来裴府祝寿。”
........
(月底了,老高求月票啊)
第四百五十八章 枝节横生
第四百五十八章枝节横生
“你就是写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王维?”
李庆安上下打量着这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他印象中,王维应该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人,即使已到中年,也应该具有儒雅清矍,白面长须的风度,怎么会又黑又瘦,这般其貌不扬。
李庆安并不是以貌取人,而是王维的形象和他的想象落差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王维因得罪了杨国忠,从天宝十一年开始,便处于一种半隐半官的状态,他几次想辞官全隐,可又放不下苦熬了近二十年的官场,他深通佛理,把佛理当做一种学问,但他又不是那种厌倦尘世,看破红尘之人。
在很大程度上,他是因为他官场不得意,如今杨国忠南去,清流改革派裴旻、李砚等人掌握了大权,王维便又生出了一丝念栈之心,便写信给和他关系极好的卢奂,想重返官场,再做一番事业。
今天卢奂带他来参加裴宽的寿辰,他想寻找安静之地,不料正好碰到了李庆安,李庆安虽然不认识王维,王维却认识李庆安,早在天宝八年,王维便在含元大殿上见过他。
大唐每一个诗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西域梦,王维也不例外,开元二十五年,张九龄被贬,王维也被罢黜为凉州河西节度使判官,在河西度过了两年的时光,在河西,他写下了无数篇脍炙人口的诗篇,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等等。
曾经的边塞生涯使他对西域有一种独特的情思,当他无意中遇到李庆安时,又引了他对西域的怀念,他的心中便多了一分触感。
他当然明白李庆安在这小院里有特殊安排,便躬身施礼道:“下官实不知大将军在这里,打扰了,下官告辞”
“王使君不进去坐一坐吗?”李庆安笑道。
“不了,下官去别处。”
王维恭敬地向李庆安施了一礼,便转身走了,李庆安望着他的背影走远,心中也颇为感慨,盛唐这些赫赫有名的诗人,李白、杜甫、王维、王昌龄、岑参、高适,除了杜甫他尚未见到外,其余他都一一接触到了,杜甫在天宝十年被任命为右卫率府胄曹参军,李豫登基后,他又被吏部任命为河北道易州遂城县县丞。
不过此时的杜甫还不能和李白、王维等名满天下大诗人相比,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二流诗人,如果没有了安史之乱,杜甫还是杜甫吗?
李庆安心有感慨,这时,裴府的钟声响了,这是在催促客人们进大堂,李庆安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不再回小院,直接向大堂而去。
.......
下午时分,几乎所有的长安权贵大臣都去了裴府,整个长安治安防御也集中在靖善坊一带,尤其万年县的金吾卫,都密布在靖善坊的周围,别坊的金吾卫明显地减少了.
天气依然很热,午后,路上的行人少见踪影,青龙坊内的街道上冷冷清清,这时,韦见素府宅中驶出了一辆马车,马车显得很普通,和长安街头常见的出租马车没有什么区别,度却极快,从府中出来,便向城南方向疾奔而去.
马上刚刚离开,从韦见素府对面的小巷里闪出一个人影,他翻身上马,也加快度向马车追去。
片刻时分,马车便奔至府夏门前,守城的士兵立刻拦住了马车,要例行检查。
“站住”
几名士兵奔了上来,一般而言是不用检查,但大量官员南逃后,长安城也逐渐加强了往来车辆的检查,尤其是马车,几乎都要被拦下盘问。
几名士兵拦住了马车,一名当值校尉上前问车夫道:“是什么人?去哪里?”
车窗开了一条缝,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递出一块银牌,这时临时通行证,可以免受检查,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校尉见到这块,立刻肃然起敬,一摆手道:“放行”
十几名士兵让开了道路,车夫振动长鞭,马车穿过城洞,迅向城外驶去,马车约走远一里,十几名黑衣骑士便追了上来,守城的士兵刚要上前盘问,为骑士却将手心中的令牌一晃,那可是关中军高官的令牌,吓得守城士兵不敢多问,连忙闪开。
为骑士见马车确实是向南方而去,便对身旁手下低声喝令一句,“通知前方军队”
一只鸽子腾空而起,振翅向南方飞去,十几名士兵又再次催马,衔尾向马车追上了上去。
马车出了长安,又加快了度,沿着官道向南方疾奔,大约走了一个时辰,马车进入了前往子午谷的道路,路开始颠簸起来,马车夫放慢了度。
“刘管家,马匹这样狂奔可坚持不住,得让它们休息一下。”
马车内的胖中年男子见两边都是浓密的森林,心中不由有些担心,便吩咐道:“快点离开这些森林,先离开后再慢慢停下休息。”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锣响,从两边森林中冲出了大量骑兵,前后左右,将马车团团围住,他们手执长矛弩箭,杀气腾腾,足有千人之多,全部都是关中军,马车夫吓得一哆嗦,连马鞭都落地了。
“你们要做什么?”
他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可是韦侍郎府上的马车。”
一名中郎将催马上前,冷冷道:“正因为你们是韦府的马车,才拦截你们。”
车窗拉开了,胖中年男子探头出来陪笑道:“一定是误会了,我家老爷就是兵部韦侍郎,老爷还在裴府参加宴会呢”
说着,他将一面银牌递给了中郎将,又笑道:“都是自己人,你们看看这银牌就知道了。”
中郎将丝毫不为所动,看都不看银牌一眼,道:“我们奉命搜查南下马车,不管是谁,一律接受检查,下车吧”
胖中年男子脸色一变,喝道:“你们大胆,连韦侍郎的马车也敢搜查吗?”
中郎将回头一挥手,“给我搜,胆敢反抗者,当场格杀”
数百名如狼似虎的士兵一拥而上,他们将车夫揪下马车,拉开车门冲了进去,胖管家不敢抵抗,只一声闷哼,被士兵打翻,捆了起来,随即扔下马车,只搜查了片刻,只听马车内有士兵喊道:“查到了可疑物品”
几名士兵将一只沉重的木箱抬下了马车,放在官道上,中郎将剑一指道:“打开它”
上前一名士兵,用刀撬开了木箱,只见满满一箱全部都是文书,中郎将接过一本翻了翻,这些文书竟然是关中军的资料,包括人数、装备、训练情况,以及每一名军队留在兵部的记录,所有校尉以上军官都有,详细记录了他们的籍贯、家庭人口,生活背景等等,非常详细,也就是说,拿到这些资料,想策反任何一名军官都易如反掌,这时,一名士兵又搜到一封信,递给了中郎将。
中郎将看了看便冷笑了一声,道:“堂堂的韦侍郎想投敌也就罢了,还居然出卖关中军,证据确凿,看他怎么解释。”
胖管家扯着嗓子喊道:“我们没有想投敌,只是想把这些资料放到田庄去。”
“放屁这里明明有韦见素的亲笔信,你们的马车又在通往子午谷的官道上,还想狡辩?”
中郎将厉声喝道:“给我带走”
士兵们将胖管家和车夫捆得像粽子一样,又堵住了他们的嘴,扔进马车里,驱赶着马车向长安而去。
......
裴府的寿宴此时已进行了两个多时辰,渐渐到了**,大堂中热闹非常,中间的空地上,一队请来的胡人舞姬在舞乐的伴奏下跳着热情奔放的胡旋舞,数十名穿着艳红长裙的舞姬在鼓声中盘旋,舞裙飞扬,俨如盛开了一朵朵绚丽的鲜花。
一般而言,裴家送出请柬后,并不知道具体客人的人数,是携妻女而来,还是只带儿子,这些都不清楚,位子也很难安排,只能估算一个总数,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的人物有固定位子外,其他客人大多随意而坐,男女宾客之间也没有区分那么严格,可以和自己家人坐在一起,也可以和熟悉的朋友同桌。
正因为男女混坐,所以气氛格外热烈,到处是笑语喧阗,男人们说着风趣的话题,逗得贵妇人们不住地掩口娇笑,许多年轻的男女更是利用这个机会眉目传情,寻找着心仪的另一半。
李庆安本来是坐在裴宽主位旁边,但他坚决把位子让给了一名从河东赶来的裴家资深长辈,他的位子便转到了客人席中,和几名相国坐在一起,门下侍郎张镐是独自而来,便正好和李庆安坐在一席。
张镐多喝了几杯酒,显得兴致盎然,他端着酒杯对李庆安道:“我对大将军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酒桌上有什么话不好说,张侍郎尽管讲。”
张镐沉吟一下道:“我想说的是安禄山,我在太原多年,对此人了解极深,大凡去过幽州之人,都说安禄山必反无疑,他私卖铁器和粮食给回纥人和契丹人,皆以战马来交换,所获马匹用来招募军队,现在除了他定员内的十几万人外,他至少还暗自招募了不下十万人,自从他出兵占据河东后,他造反的野心便显露无疑,这次大将军虽然击败了他,但他根基依然在,他现在就像一只缩回爪子的恶狼,如果朝廷对他不闻不问,让他得以恢复元气,他必然会再次进犯河东,等到那时,他就会高举造反大旗,可就苦了河东河北的民众了。”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我也知安禄山狼子野心,所以我准备在河东北部部署重兵防范,这次在关中和关内道所招募的军队,至少一半要部署在河东,还有我从安西调来的精锐部队,也会安排一部分在河东,严防安禄山再次进犯河东。”
“我也听说大将军将在河东布兵,但我觉得这样还不够,我建议大将军训练民团,藏兵于民,若安禄山大举进犯河东后,民众也能自组织起来抵抗,我的意思是,在河东暂时放开武器控制,允许民间使用军弩和长兵器。”
“我可认为在民间放开兵器管制有些不妥”
坐在旁边的王珙忽然插进话来,他一直在偷听李庆安和张镐的谈话,终于忍不住道:“如果在河东放开了武器控制,那么关中、关内、以及河南和陇右又怎么办?我敢说不出半年,大唐各地都会效仿,那样一来,若民众造反,官兵就很难剿灭,就算剿灭也会代价惨重,前几年各地都有失地农民造反,本来就令朝廷头疼,再放宽武器限制,民难驭之啊”
张镐却眉头一皱,反对他道:“王相国这样说有点本末倒置了,自古以来,人民造反都是被逼无奈,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会造反,如果朝廷善待人民,减少赋税,严厉控制土地兼并,给人民一条活路,纵然有再多的武器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造反,相反,那些想造反的豪强地主,就算你再限制武器,他们也一样会暗藏军械,这和是否控制武器无关,民众若有自卫的能力,那么无论是胡人入侵,还是安贼进犯,民众便可以自卫抵抗,不至于像羊一样任人宰杀。”
李庆安听得暗暗点头,‘藏兵于民’,张镐所说正是安西的一贯做法,倒一下子提醒了他,中原其实也可以推广。
李庆安便笑道:“我说说安西的情况吧早在三年前,安西便放开了民间的武器限制,尤其是汉人移民,安西是强制每户人家中都必须有长矛一把,盔甲一副,如果家里有两个丁男,还必须有军弩一把,战马一匹,每三个月要集中训练一个月,这就是安西的民团制度,我看可以在中原推广。”
王珙却不满道:“安西可行,但中原未必能行,养虎可以伤人,但也能噬已,藏兵于民虽然说得好听,可若被安禄山所利用,我们辛辛苦苦训练出民团反而成了他进攻朝廷的利器,恐怕那时候,大将军哭也哭不出来了。”
李庆安哼了一声,朗声道:“王相国这是太小看我大唐的子民了,孰是孰非,孰正孰邪,人民比我们更清楚,如果人民拥戴安禄山,愿意帮他推翻朝廷,那就说明我们的暴*已使人民不堪忍受,正所谓苛政猛于虎也那么安禄山推翻朝廷,也是我们咎由自取。”
王珙哑口无言,铁青着脸扭过头去,张镐却暗暗一竖大拇指,低声赞道:“大将军说得好,苛政猛于虎,我张镐受教了。”
李庆安心中却微微一动,因为张镐一直是李亨的人,所以他也从不注意此人,可从今天的情形来看,这个张镐倒是很合自己性情,倒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这时,大堂里爆出一片掌声,李庆安一回头,这才现裴宽从后堂出来了,穿着一身吉红色的长袍,脸上涂了油彩,显得神采奕奕,但毕竟身子瘦弱,走路颤颤巍巍,他的两个孙女,裴雨和裴婉儿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小心地让他坐在主位上,便站在他的身后。
乐舞声停止了,舞姬们退了下去,今天的司仪是裴谞,他站起身面带微笑地高声道:“今天是家父的七十五大寿,感谢各位来裴府为家父祝寿,虽然圣上和监国殿下因故没有能来出席,但他们都送来了贺礼和祝福语,在此我代表家父和裴家深表感谢,其次我还要感谢王相国、感谢李尚书、感谢房尚书、感谢崔尚书....”
裴谞是在感谢除李庆安和裴旻外的政事堂成员,这几个都几乎坐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望来,这时,李庆安目光一瞥,正好看见了站在裴宽身后的裴婉儿,她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李庆安便微微向她笑了笑,裴婉儿白瓷般的脸上顿时飞过一抹红霞,连忙将头转开,去和裴雨低声说话。
“除了感谢几位相国,我更要感谢所有来参加寿礼的贵客们,这第一杯酒就代表裴家敬给大家。”
李庆安却端起酒杯起身笑道:“这第一杯酒应该敬给我们的老寿星,来大家一起喝了此杯,祝裴阁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所有人都站起身,举杯笑道:“祝裴阁老长寿”
裴宽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他想起身说几句感谢话,却站不起来,只得端起小酒杯,和众人一起喝了一杯。
众人纷纷坐下,就在这时,大堂外匆匆跑进一名管家,神色惊惶,在台阶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老爷,不好了”
大堂里数千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向他望去,裴遵庆极为不悦道:“什么事情?”
“老爷,有官兵来了”
管家话音刚落,只见大堂外出现了三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关中军,为者是关中军的第四号人物,云麾将军林剑,他们杀气腾腾便要闯进大堂,但在大堂外站岗的六十余名李庆安亲兵却拦住了他们。
校尉杨云凤拔刀喝道:“这里是裴阁老的寿礼,你们不得放肆”
“我们奉监国殿下之命,前来抓捕敌军奸细,这里有监国殿下的手令,请你们闪开,不要妨碍军务,否则,我们将格杀无论”
林剑的声音极大,大堂中所有人都听得请清楚楚,人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无比惊讶之色,这里可是裴家的寿堂,竟然全副武装闯了进来不说,还要当着几千客人之面当场抓人,这明摆着是不给裴家面子,李庆安也心中诧异,他这才现王思礼和陈玄礼都没来,李亨也没来,他目光一瞥,只见王珙脸上面有得色,心中不由明白了几分,他们是有备而来啊
李庆安缓缓站起身,冷冷道:“你们想格杀勿论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