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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txt下载     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石击波

    安西军在绥州击溃了安禄山的范阳军后,又立刻转回大营,在那里,还有安禄山的两万大军,但军队开至延州,正好撞见了赶来援助的田乾真军队,得知安禄山军已被击溃,田乾真自知不敌,率军向李庆安投降,至此,安禄山攻入关内道的九万大军全军覆没,跟随安禄山逃回河东的军队不足两千人,他的几员大将,除了田乾真投降外,李日越力尽被俘,史思明等大将皆侥幸逃脱回河东,九万大军先后被斩杀者近四万人,其余皆投降了安西军,但绥州一战中,安西军也伤亡上万,李庆安命大将南霁云善后,他本人则率三万大军又一次屯兵平高县,静候长安的消息。

    凤翔陈仓县,十万剑南军在此已经屯兵了近一个月,而渭河对岸的虢县则有郭子仪的五万大军,在另一边,陇州的吴山县也有哥舒翰的五万大军驻扎,三支军队在此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有势均力敌的因素在内,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长安局势不明,使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朦胧的晨雾中,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向陈仓县东的剑南军大营驰去,剑南军大营内十分沉寂,只有巡逻的士兵来回巡视大营,剑南军刚到关中时,每天天不亮便要起来操练,但自从蜀王来到大营后,士兵便开始有些懈怠了,包括今天在内,他们已经三天没有晨练。

    在大营中心位置的一顶大帐内依然透着灯光,高仙芝已经一夜未睡,他站在地图前静静地思考着什么,在他面前的关内道地图上,画满了只有他才能看得懂的各种红杠,他在关注安西军和范阳军的大战,为此他已派出上百名斥候奔赴关内道,用鸽信向他时时报告战争的进展情况,他的消息比实际战争时间只晚一到两天,高仙芝之所以彻夜不眠,是因为他从各种情报分析出,两军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的决胜时刻。

    对这两支军队的决战,高仙芝不看好范阳军,这和他的个人感情没有关系,就事论事,安禄山犯了太多的兵家大忌,在战和不战之间迟疑不决,分散了兵力,谣言惑众却伤了己,这对士气将都是沉重的打击,而且从实力来说,高仙芝也是认可安西军,他太了解这支军队了,军纪严明,能

    吃苦耐劳,而且李庆安也表现得非常不错,这个当年他一手提拔的戍堡小兵,最后竟然率领安西军彻底击败了大食人,把大食人赶过阿姆河,高仙芝心中比谁都明白,这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尽管他有些嫉妒李庆安,但他不得不承认,李庆安做得比他好。

    高仙芝又看了看刚刚收到了情报,安禄山撤军向北而去,高仙芝立刻敏锐地判断出,安禄山是准备打时间差,从绥州渡河了,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谁给安禄山出了这个主意,太不了解安西军了,高仙芝一直最遗憾的事情便是当初离开安西时没有能带走一批战马,到了蜀中后他才现,巴蜀的战马简直不能和西域的烈马并论,安西军的战马无论***和长途奔驰都一样力道强劲,尤其李庆安数次击败大食人,肯定能得到更多的西方优良战马,安禄山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他便仓促作出了撤军绥州的决定,为此还分兵两头,高仙芝已经有了初步判断,安西军一定能追上安禄山,而且能大胜之。

    高仙芝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经快亮了,他又一次催促亲兵道:“去看一看,情报怎么还不送来!”

    话音刚落,只听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喊道:“高帅,有紧急情报!”

    亲兵举着一支信筒飞奔入帐,高仙芝接过信筒,急不可耐地打开了它,半晌,他微微一叹,果然不出他所料,范阳军大败,几近全军覆没,安禄山却逃脱了。

    他摇了摇头,便立刻命道:“去请王爷到我这里来。”

    停一下,他又道:“不!我亲自去见王爷。”

    他简单收拾一下,便匆匆向不远处的王帐而去,蜀王李璬的王帐与众不同,由二十几顶人大的大帐组成,皆是羊毛帐,中间缝进了金线,在阳光下,显得金光灿烂,蜀王李璬这次从成都过来,带来了五百多名随从,仅各种辎重大车便有上千车之多,还带了三十几名姬妾,大帐内奢华富丽,俨如皇宫,和高仙芝简陋的寝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璬的骄奢***,高仙芝无话可说,毕竟他是大唐亲王,又是巴蜀之主,但高仙芝对李璬到来后便废弛清晨训练颇为不满,高仙芝也听说了一点原因,据说是因为李璬的两个爱妾睡眠不好,夜间睡不着,只能在凌晨才能入睡,她们抱怨士兵晨练太闹,吵了她们的睡眠,可惜他高仙芝不是孙武子,不能将两个坏事的女人拖出去斩了,只好把这口气憋在心中,同时他也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有把女儿给他为次妃,嫁给这样的人,会断送女儿一生的幸福,还不让她自由自在,跟随自己的好。

    高仙芝走到王帐前,对站岗的侍卫道:“去转告王爷,说我有要事求见。”

    侍卫有些为难道:“高帅所有不知,王爷昨晚半夜才睡,现在去叫王爷,王爷怒,我们吃罪不起!”

    “浑蛋!”高仙芝勃然大怒道:“难道我不知道吗?我有极重要的军机大事,误了大事,你们可要掉脑袋的。”

    侍卫见高仙芝怒,只得匆匆去了,过来半晌,他苦着脸回来道:“高帅,王爷请你进去。”

    高仙芝快步走到寝帐前,李璬的两名贴身侍卫给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高仙芝一挑帐帘,一股呛人的脂粉浓香扑面而来,高仙芝犹豫了一下,若在平时,他是万万不会进去,但现在形势危急,他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大帐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四周挂满了色彩艳丽的蜀锦,各种名贵玉器瓷瓶陈列其中,李璬已经起来了,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盘腿坐在铜镜前,两名神态娇慵的侍妾身着薄薄的春衫,一左一右,正替他梳头洗漱,高仙芝暗暗摇头,这可是军营,蜀王也未免有点过了,他快步上前,躬身施一礼道:“高仙芝参见王爷!”

    李璬笑着摆摆手,“高帅就不必客气了。”

    李璬年约三十余岁,皮肤白皙,长眉细目,颇有几分灵动之气,他是李隆基的第十三子,在诸子中以勇武而著称,但在拥兵巴蜀后,他的生活开始日渐糜烂,原黝黑粗糙的皮肤也滋养得白皙细嫩起来,同时他也变得野心勃勃,每日做梦也在想着九五之尊,这次他出兵关中,很明显就是冲着皇位而来,在得到父皇的承诺后,他的野心更加膨胀了。

    李璬瞥了一眼高仙芝,见他眼中忧心忡忡,便笑道:“高大帅有什么要紧事?”

    高仙芝叹了口气道:“王爷或许还不知道,李庆安在绥州大败安禄山,范阳军全军覆没。”

    “什么!”

    李璬大吃一惊,他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全军覆没!”

    高仙芝点了点头,“我的斥候探来的消息,安禄山侥幸渡河逃脱外,其余九万大军,全军覆没。”

    李璬怔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高仙芝又道:“李庆安既然全歼安禄山军,那么他的下一步目标必然就是关中,王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豫一定会命他来对付我们,王爷,形势危急,请王爷早日定夺。”

    “这个.....”

    李璬心烦意乱,他摆摆手,命两个侍妾下去,站起身在大帐中来回踱步,其实高仙芝已经有了对策,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李璬地决定,他已经非常了解这个王爷了,非常独断专行,在他没有垂询之前,若你主动说了,就算是天大的好计,他一时接受了,但事后也会耿耿于怀,会在别的事情上找你的麻烦。

    这时,帐?

第四百三十章杨家不甘

    第四百三十章杨家不甘

    骊山华清宫,这里是大唐皇帝冬季度假及处理朝务的离宫,在中唐历史上,这里曾写过浓丽色重的一笔,‘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随着那一段风流历史的结束,华清宫也变得冷清了,它已经不再有任何政治意义,也没有朝臣来这里讨论军国大事,它渐渐已经被人遗忘。

    此时的华清宫内,除了十几名看管宫殿的宦官宫女,偌大的宫殿群内只住着一个和它命运息息相关的人,一个割断了长安烟花繁盛的弱女子。

    华清宫附近只有一个营驻扎,不到五百名士兵。

    这天上午,两辆马车在官道上远远地出现了,跟着数十名骑马家人,随着马车慢慢走近了华清宫,车帘拉开了,露出了杨花花那张娇媚依旧的脸庞,可如果细看,便会现她的面容已经憔悴了许多,李豫的田亩改制给她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她藏在田庄的一百五十万贯钱财也全部被李豫夺走,她并不关心杨家的死活,但她却不能接受自己钱财的巨大损失,虢国夫人之名她可以不要,但钱却是她的命根子。

    此刻,杨花花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远方掩映在丛林的宫殿檐角,虽然她对此行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但无论如何她要试一试。

    坐在她对面的是二姐杨玉珮,也就是曾经的韩国夫人,她被夺了名爵,丈夫也丢了官职,不仅如此,她藏在杨花花田庄里的十万贯钱也被官兵抢走了,杨玉珮沮丧到了极点,这可是她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养老钱,居然被夺走了,这让她几乎要崩溃,本来她想去找当贵妃的女儿,但宫中有消息传来,女儿可能会因杨家牵连而被废,吓她不敢再进宫去找女儿,无奈,她只得来找三妹,正好杨花花要去华清宫,她便一起跟来了。

    “三妹,你说玉环肯替我们出头吗?”

    杨玉珮忧心忡忡,她凭着直觉,此行不会有太大的收获,她们的四妹连贵妃都肯放弃,还会再帮她们吗?

    “这不是她肯不肯的问题,这是她必须要做之事。”

    杨花花想着自己的钱财良田被夺走,她恨一阵咬牙切齿,道:“只要她还是杨家的一员,她就必须替我们出头,当初我们是因她而富,现在我们杨家衰败了,她焉能置之身外?”

    “可是....”

    杨玉珮还想说,恐怕李隆基也没有办法了,可见杨花花愈加阴沉的脸,她未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她们的管家已经和华清宫的驻防士兵交涉好了,军士对她们马车放行,杨花花望着一株大树上的人影,良久,她淡淡道:“只要她想管,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

    在华清宫的东北角的一座道观里,杨玉环正手捧一把麦子给十几只喜鹊喂食,两只松鼠在紧靠窗户的一株大树上急不可耐地上串下跳,等候着杨玉环身后的两块粟米干饼。

    “别急,等我喂完喜鹊,就喂你们。”杨玉环笑着对松鼠道。

    她身着一袭白色道袍,乌黑的头披散在肩上,脸上不施半点粉黛,但皮肤依然白嫩细腻,姿容俏丽动人,她铅华尽洗,更多了几分出尘离世的清雅。

    在华清宫已经呆了一年多了,杨玉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清幽雅静,以松鼠为弟,以喜鹊为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尽管李豫把整座华清宫都给她为静养之地,但杨玉环却从来没有离开这座道观一步,那些温泉殿阁,对她而言已经是遥远的往事,她只想在这里平平静静地度过下半生,不愿再去过问那些恩怨情仇。

    这时,门忽然推开了,一直跟随杨玉环的侍女雪娘快步走进,“真人”

    她喊了一声,十几只喜鹊吓得扑愣愣地飞走了,杨玉环不由有些埋怨道:“你干嘛这么急,你把它们都吓跑了。”

    雪娘无奈地笑道:“有客人找你。”

    “客人?”杨玉环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过,除了李庆安,我谁都不见吗?”

    “真人,是二夫人和三夫人。”

    杨玉环已经近两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几个姐姐了,包括她大姐病逝,她都没有参加出殡,她想了想,便点点头道:“带她们到我的外屋等候。”

    毕竟是姐妹,她不能不见,杨花花把麦子和粟饼放到窗外的大木盘中,洗了一下手,便匆匆向外屋去了。

    杨花花和杨玉珮已经被领进了屋子,她们正四下打量房间,房间里布置得简单异常,一尊老君塑像,几张麻席坐垫,除此之外一无所有,雪娘从里间端来一张小桌子,将三张坐垫在桌子两边摆好,便对她们笑道:“两位夫人请坐我给你们去倒茶。”

    杨玉珮眉头一皱道:“四妹这里也太简陋了一点吧真是出世了。”

    杨花花似乎闻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四处游走,最后瞥见了窗台上的一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开得芬芳的***,她不由冷冷道:“她人虽然出世了,但心却未必。”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杨玉环走了进来,笑道:“两位姐姐,我们很久没见了。”

    “四妹”

    杨玉珮眼睛一红,上前拉着杨玉环的手,声音哽咽道:“四妹,你一定要帮帮姐姐。”

    “二姐,三姐,你们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三姐妹坐了下来,雪娘端了三杯清茶出来,给她们上了茶,杨玉环看了一眼杨花花,笑道:“三姐,怎么一直不说话。”

    杨花花淡淡一笑道:“我是在羡慕你的清静悠闲,不像我们这些俗人,整天为一点保命的口粮碌碌奔波。”

    “三姐真是会开玩笑,你可是堂堂的虢国夫人,家资巨贯,还会愁温饱吗?”

    杨花花和杨玉珮对望一眼,原来她们的四妹压根就不知道杨家出事,杨花花便摇摇头道:“从十天前开始,我已经不是什么虢国夫人,你二姐也不是韩国夫人,秦国夫人的墓碑也被人砸了,三个民妇而已,二哥去见了阎王爷,杨家唯一还当官的,是你三哥国忠,只不过他由杨右相变成了杨司马,准备回老家赴任,我们家财都被夺了,刚才在路上我还和你二姐商量怎么谋生,你二姐准备给人浆洗衣服,我杨花花还是回老家种田,当一个农妇。”

    杨玉环半晌没有说话,她的眼中一阵黯然,道:“没想到二哥去世了,我会为他诵经祈福。”

    “四妹”

    杨花花有些不高兴了,讲了那么多,她就只关心死人,活人就不管了吗?

    “你不要装糊涂了,我们今天来找你,你心中比谁都清楚是什么事?”

    杨玉环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找我,我们姐妹三人快两年未见,难道一定要有什么事,你们才肯来看看我吗?”

    这时杨玉珮也忍不住道:“四妹,我们杨家败了,夺爵免职,没收家财,当年的大唐第一家落地如此凄凉境地,你真的无动于衷,置身事外吗?”

    杨玉环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几枝杏树上,凝视着满树小小的青杏,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春来花开,春去花谢,花无常盛,人无常贵,繁花虽不再,却留下满树青杏,富贵虽没有,人却安然无恙,杨氏宗族得以延绵,我以为这是杨家的幸事,多年前我就如此盼求,今遭终于实现,当是天大的喜事才对。”

    话不投机,杨花花怒上眉梢,她忍住了一口气道:“当不当什么国夫人也就罢了,良田土地被官府夺走分给平民,我们也认了,但官府夺走我们数百万贯家产,那些家财并不是偷抢得来,有的是先帝所赐,有的是我们经商赚来,那都是干干净净的钱,这些钱财官府该还给我们吧四妹,不管你当尼姑也好,女道士也好,但你毕竟是杨家一员,杨家全族老小都在指望你,你真忍心把生你养你的杨家一脚踢开吗?”

    旁边杨玉珮也劝道:“是啊四妹只要去一趟兴庆宫,去找找先帝,让他念旧日情义,替我们杨家说句话,拿回我们该得的东西,然后你出你的家,我们绝不会再来打扰你,四妹,二姐求你了。”

    杨玉环沉默了,半晌,她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和兴庆宫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关系,先帝也帮不了你们,若当今圣上还有半点忌惮,你们也不会这么惨了,这个最浅显的道理,你们都不明白吗?”

    杨玉珮眼中涌出无比失望之色,其实昨晚她和丈夫商量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假如当今圣上还念半点先帝旧情,就绝不会动杨家,既然杨家已败,找先帝又有什么用,她的十万贯钱啊

    杨花花却不露声色,她比谁都清楚,那个老不死的现在还会有什么能耐,她今天来找杨玉环,绝不是让她去找李隆基。

    “四妹,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意帮杨家一次?最后一次。”

    杨玉环苦笑一声道:“不是我愿不愿帮你们,而是我无能为力。”

    “四妹的意思就是说,你还是愿意帮杨家一次?”杨花花步步紧逼道。

    杨玉环被逼无奈,只好点了点头道:“我现在已出家为道,我帮杨家的方式,只有为家人日夜诵经祈福。”

    “不你还有能力帮我们,只看你愿不愿去做,我说的不是兴庆宫,我压根没指望那个无情无义的老家伙,我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说完,杨花花的目光紧紧盯着杨玉环,见杨玉环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她不由暗暗得意,她杨花花岂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旁边的杨玉珮却一阵愕然,三妹这是在指谁,不会是说自己女儿吧?

    杨玉环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道:“三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说完,杨花花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站起身道:“好了,我们就不打扰你清修,杨家之事帮不帮随便你,当年是你把我们招进京,你把我们捧上天,现在又让我们重重摔下来,这个责任你不愿负,那也由你了,只能说这是我们的命,二姐,我们走吧”

    杨花花拉起杨玉珮便向外走去,老远听她大声道:“二姐,你知道有人在盯着我们吗?只要我们稍有不敬举动,我们俩就立刻人头落地,你信不信?”

    “三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但有人明白”杨花花风一般大笑而去。

    杨玉环忽然觉得自己疲惫不堪,她轻轻摆了摆手,对侍女雪娘道:“你去吧把门关上,不要打扰我。”

    她低低叹息了一声。

    ........

    中午时分,大明宫内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圣上李豫正式下旨,任命安西节度使,赵王李庆安为大唐中书令右相,执政事笔,同时兼任吏部尚书,正式取代了杨国忠,而李庆安依然是安西大都护、安西节度使,并没有因此夺去他的军权。

    这个消息传出,令朝野震动,倒不是边关大员不能担任相国,当年河西节度使牛仙客便出任了左相,李林甫为右相时,又同时兼任朔方节度使和安西节度使,大唐文武之分并不是那么严格,文官能打仗的例子比比皆是。

    关键是李庆安在担任右相的同时,还实领安西节度使,也就是他不仅军权未丢,而且还掌握了相权,这真的是权倾朝野了,这种军政大权共揽的情况,在大唐成立以来还是头一遭。

    一时朝野民众议论纷纷,反对者有,而支持者也大有人在,反对者主要集中于高官权贵,李庆安在安西限田废奴让他们对李庆安不抱任何幻想,而支持者主要集中在中低层官员和广大平民,他们并不在意谁掌权,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俸料禄米能否足额放,只关心长安粮价能否保持稳定,李庆安掌权,安西银元必然会滚滚而来,安西军队必然会进驻关中,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天快黑时,长安大业坊,一辆马车在百名侍卫的保护下驶进了坊门,马车又行了数里,最后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这座大宅是前吏部侍郎令狐飞的府邸,令狐飞是杨国忠的头号心腹,也是他最信任的谋士,自从十天前,杨国忠被贬黜了右相,令狐飞也被免了吏部侍郎一职,赋闲在家,原本府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常,现在也变得门前冷落。

    马车在令狐飞的府门前停了下来,一名侍卫奔上台阶,对门房拱手问道:“请问令狐使君是否在家?”

    门房疑惑地看了一眼车帘紧闭的马车道“我家老爷在家,请问你们是....”

    侍卫低声道:“你去通报你家老爷,就说太上皇有要事来访。”

第四百三十一章 密集布局

    天渐渐地黑了,当天边的最后一道霞光被乌云吞没,夜幕便彻底笼罩了长安城,李亨在令狐飞府上只呆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走了,李亨刚走,令狐飞立刻换了一身衣服,乘马车向杨国忠的府第赶去。

    杨国忠虽然被贬至渝州司马,但他至今没有去上任,事实上他压根就不会去渝州,他不接受李豫的决定,在这局势纷乱的时刻,他怎么可能离开长安?

    杨国忠不像张筠那样喜欢钓鱼,也不太看书,他只喜欢女人和赌博,这是他一生的爱好,女人有娘子管着,他不敢太放肆,但赌博他娘子却不太管他,因此他的业余爱好,便集中在了赌博之上,就算当了相国要注意形象,他也会偷偷地赌上两把。

    现在他虽然不当相国了,但为了将来能东山再起,他还是得注意一下形象,但在府中又闲得没事,杨国忠心痒难耐,便去了他投资开的一家赌馆,离他府第不远,杨国忠涂黄的脸,又沾上一蓬大胡子,把眉毛画浓了,化妆成一名胡人,混迹于大堂中的众赌徒之中。

    今天杨国忠格外兴奋,他遇到了一名高手,一连赢了他三把,他输了一千五百枚银元,输钱没关系,关键是他很久没这么刺激了。

    杨国忠取出四支金签,这种金签就像后世赌场的砝码,金签是最高一种,一支金签是五百银元,他将金签往桌上一拍,喝道:“二千银元,敢不敢赌?”

    杨国忠的对手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瘦高男子,据说是扬州来的大商人,玩樗蒲手法高,他一连赢了三把,也赌得兴起,便毫不犹豫抽出四支金签拍在桌上,“我跟你赌了!”

    他们玩的是樗蒲,用桃木削成菱形,一面涂黑,一面涂白,黑面画牛,白面画鸡,一组五枚,抛出后,根据不同的图案组合来决定胜负,一般是黑优白恶,最差是五面全白。

    樗蒲可以群斗,也可以两人对决,此时大堂中所有的赌徒都围了上来,看这两个高手之间的对决,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个黄脸大胡子的西域胡人,竟然是曾经的大唐右相装扮。

    赢者先扔,瘦高男子慢慢摸索着樗蒲,寻找手感,他忽然大喝一声抛出,‘啪嗒!’一声,樗蒲落定,四黑一白,周围一片惊叹,竟然抛出了雉彩,这可是第二高彩,瘦高男子的脸上却十分沮丧,他前面每一把都是卢彩,现在只得了雉彩,十分被动了。

    杨国忠十分得意,虽然连输三把,但他手感已经越来越好,下面一把,他有把握抛出卢彩来,杨国忠拾起樗蒲,在手中把玩,寻找到了手感最佳的一瞬间,他抛出了,果然,五面全黑,大堂中一片掌声,卢彩,这是最高彩了。

    杨国忠得意得仰面大笑,就在这时,一名心腹侍卫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点了点头,便对瘦高男子笑道:“在下姓杨,明天下午,咱们继续赌,来不来?”

    瘦高男子抹了一把汗道:“好!我跟你赌了。”

    杨国忠拱拱手,便转身走了,走出赌馆,门口点了八只大灯笼,照亮如白昼,他一眼看见了令狐飞的马车,只见令狐飞向他招了招手,他一阵愕然,上前道:“你能认出我?”

    令狐飞微微一笑道:“你的侍卫说了,粗眉毛大胡子就是相国,我怎么能不认识?”

    “原来如此!”

    杨国忠呵呵笑道:“我说你怎么可能认出我来。”

    令狐飞收了笑容道:“属下有重要事情和使君商量。”

    杨国忠点点头,“我们去府里谈。”

    他上了令狐飞马车,向不远处的府第而去。

    ......

    回府杨国忠先去卸了妆扮,这才带令狐飞进了书房,两人坐了下来,杨国忠喝了一口茶,平静了一下赌博带给他的刺激,问道:“可是李隆基那边有动向了?”

    杨国忠被李豫罢相,李隆基却不闻不问,就仿佛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杨国忠心里明白,李瑁撤军后,李隆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了,所谓李瑁为储的说法,不过是哄哄他罢了,李隆基的心思全部在剑南军的身上,他罢相后,张筠三天两头向兴庆宫跑,李隆基根本就不叫他了。

    李隆基如此薄情,让杨国忠对他灰了心,称呼也改了,直呼其名。

    令狐飞笑道:“太上皇李亨刚刚来找我了。”

    杨国忠不屑地一撇嘴道:“他找你做什么,难道他还能代表他儿子吗?”

    “非也!”

    令狐飞凑近在杨国忠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杨国忠一阵愕然,半晌才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令狐飞缓缓点头,杨国忠顿时有点糊涂了,李亨和自己关系极为恶劣,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和自己捐弃前嫌,握手把欢呢!而且,李亨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野心,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令狐飞冷笑了一声道:“:使君千万不要奇怪,他想做大事,怎么可能连这点心胸都没有,这世间在权力面前是没有什么亲情仇敌可言,就算是亲生儿子,他一样不放过,更何况和使君这一点点小仇,着实不算什么。”

    杨国忠沉思了片刻,便问道:“那依使君之意呢?”

    “依我之意,使君不妨与他合作,我看此人很清醒,很可能是一支奇兵,事实上使君也无路可走,李瑁扶不起,李隆基我们靠不上,李豫又容不下我们,既然李亨来找我们,就说明我们有利用价值,不妨帮他一把。”

    杨国忠还有点犹豫,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事都不懂的愣头青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斗争,对权力斗争他知之甚深,他知道李亨现在想利用自己不假,但以后呢?等自己利用完以后,他会怎么处置自己,自己和他结的仇那么深,他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但令狐飞又说得对,权力斗争没有永恒的朋友和仇人,只有利益。

    令狐飞见杨国忠还有些犹豫,便又劝道:“使君不用担心,若他掌了权,我敢肯定他会更加善待使君,他必须做这个姿态,他需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李亨有这个心胸,能宽容曾经的仇人。”

    杨国忠在令狐飞的反复劝说下,终于动心了,他确实也无路可走,李亨饶不饶他,暂且不知,但蜀王却绝对不会饶他,他将来若掌权,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现在,他要么就去渝州做司马,要么就赌一把,他沉吟一下,又问道:“你说他有什么依凭?”

    杨国忠对李亨的实力还有点担心,令狐飞笑了笑道:“他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我已经猜到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哥舒翰就是他的人。”

    杨国忠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难怪所有人都看不透哥舒翰的用意,原来竟是李亨,他点了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好吧!既然是赌博,我就狠压一把,看我再抛出一把卢彩来。”

    ........

    李亨之所以在没有试探的情况下便直接找到令狐飞,是因为情况紧急,李庆安将不日入长安,再不行动,他将没有机会,同样,令狐飞也明白,时间已经不多,在他的劝说下,杨国忠当天晚上便来到了长安通义坊。

    长安自从李豫登基后,便正式取消了宵禁制度,除了城门外,夜间坊门不闭,长安民众可往来,但李豫在霍国公主一案后,为了防止宗室们夜间串通,便又开始实行宵禁制度,只是这两天因为李庆安大败安禄山的缘故,宵禁又有点放松了。

    杨国忠的马车一路疾奔,进了通义坊,在一座占地广阔的大宅前停了下来,这里原来是李隆基堂弟幽王李守礼的宅子,李守礼在开元二十八去世后,这座宅子便由他的长子李承宏继承。

    李承宏被封为广武王,他不仅继承了父亲数以千万的资产,也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数以百计的姬妾,更继承了父亲整日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生活方式,但在这次暴风骤雨般的土地改制中,李承宏也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在关中的一万顷良田被无情的没收了,同时被没收的,还有近五年积累下来的粮食,他没有来得及卖掉,便被李豫派去的军队搬走一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损失了多少粮食。

    不仅如此,李承宏还被迫向李豫缴纳了一百万贯佃农安置费,实际上这笔钱就是免抄家费,若不交这笔钱,他至少要被安上十几项重罪,尤其用禁制兵器武装家丁一条,就足以让他被抄家流放,在所有倒霉的宗室中,他是损失比较惨的一人。

    李承宏今年五十余岁,他的祖父便是唐高宗的嫡六子李贤,也就是武则天的次子,他父亲是嫡长子,他本人也是嫡长子,可以说,李承宏根正苗红,是李氏宗室血脉最纯正的皇族,因此他在李室宗族中威望极高,在这次反对李豫的宗室同盟中,他便是最主要的领头者。

    杨国忠到来时,李承宏正和几名骨干宗室商量对付李豫一事,李承宏和杨国忠的关系极好,大前年他出任宗正寺卿便是杨国忠的提议,李豫登基后,他心中不服,便辞职在家。

    听说杨国忠来了,他亲自迎了出来,他上前亲热地给了杨国忠肩窝一拳,“杨相国,你有两年没来我这里了吧!”

    “王爷错了!应该是一年零三个月,你去年辞职,我不是来劝你的吗?”

    两人对望一眼,一齐放声大笑起来。

    “来!来!来!既然来了,就和我喝一杯,我准备酒菜,喝醉了今晚就在我府中住下,我让最漂亮的罗姬为你陪寝。”

    杨国忠摸着胡须嘿嘿地笑了起来,那个美貌的罗姬他早就看上了,今晚来得正好。

    “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挽着手走上台阶,正好遇到李承宏的兄弟李承宁,李承宁和他大哥不同,他身高力大,颇有武力,又好勇斗武,出手阔绰,在长安豪侠中博得了小孟尝的美誉,他大哥养了一大群姬妾,他则养了大群武士,在某种程度上,李承宏遭遇重挫就和他这个兄弟有关,李承宁在大哥的庄园里训练了五百勇士,他们执矛带弩,身上暗披细甲,这是严重违反了大唐的军器管制,说得严重点,便有造反之嫌。

    他训练了好几年都没有什么事情,但霍国公主一案后,便被人告了,由于武士是藏在大哥的庄园内,便连累了李承宏,被迫交了一百万贯免罪金。

    杨国忠今天倒来,也是要找这个李承宁,他连忙拉着李承宁笑道:“正好呢!大家一起喝酒去。”

    李承宏见兄弟有些犹豫,便给他使了个眼色笑道:“一起去吧!”

    三人来到李承宏书房,坐了下来,几名侍妾很快便布置了一桌酒菜,李承宏还想让三个侍妾来陪酒,杨国忠虽然求之不得,但他今夜是有正事而来,便笑道:“喝完酒再说吧!我有些话不能外泄。”

    李承宏兄弟对望一眼,便心领神会,这个杨国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通了这一点,房间里的气氛便有些凝重起来,不像刚才那样轻松了。

    李承宏给杨国忠倒了一杯酒,笑道:“虽然老弟被贬了相国,但叫惯了,还是叫你相国,我知道相国来我府中,一定有正事,你就直说,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杨国忠将酒一饮而尽,道:“我来是想提醒你们,李庆安已经被封为右相,不日就将进京为相,李庆安的到来,将是你们噩梦的开始。”

    “杨相国这话太夸张了吧!”旁边李承宁插口道。

    李承宏对兄弟摆了摆手,替杨国忠把酒满了,沉声道:“相国请继续说下去,为什么李庆安的到来是我们噩梦的开始?”

    杨国忠摇了摇头道:“看来你们都不关心安西生的事情,李庆安在安西做了什么?”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凝视着手中酒杯道:“李庆安在安西限田限奴,手段不知比李豫狠多少倍去,违抗禁令者一次警告,限期改正,不改正者则乱棍打死,根据我得的资料,前年一年,因两次违反限田令和禁奴令而被告打死的安西富户,一共一百五十一人,逃出安西者四百四十六户,家中田产房宅皆被没收,这样的人即将担任大唐右相,你们难道不怕吗?”

    李承宏兄弟也多少听闻一点,但没有像杨国忠这样有详实的数据,他们俩听得目瞪口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国忠瞥了他们一眼,又继续道:“李豫之所以肯让李庆安来担任右相,绝不是因为他战胜了安禄山,而是他们两人都有共同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把你们当做肥羊宰掉,李庆安必然会调安西大军进关中,其实不用等多久了,李庆安手中就有数万军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三五天之内,他的大军必入长安,那时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李承宏眼中露出了惊惧的目光,这时,李承宁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道:“时不我待,必须尽快干掉李豫,拥戴先帝重新登基。”

    李承宏低声斥道:“三弟,别胡说!”

    杨国忠捋着胡须笑了,“其实这次三王爷说对了!”

    李承宏愕然,“相国真的想干掉李豫?”

    “不是我想干掉他,我没这个能耐,我现在是渝州司马,过两天就去上任了,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来提醒你们,你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承宏低头沉思了半天,方道:“就算要杀李豫,但我们也没有机会啊!”

    “不!有一个机会。”

    杨国忠眯起了眼睛,阴阴一笑道:“后天李豫不是要去皇庄吗?”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三个条件

    杨国忠最终没有在李承宏的府上过夜,他还要去找令狐飞,喝完酒便告辞而去了。

    “两位不要送了,我自己能回去,我没有醉,哈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过。”

    他踉踉跄跄地爬上了马车,一挥手道:“回府”

    马车启动,向坊门而去,李承宏望着杨国忠的马车消失,立刻吩咐兄弟道:“去把那几个王爷都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和大家相商。”

    “大哥真要行动吗?”

    李承宏点了点头,“杨国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没有时间了。”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等一下”

    李承宏又叫住了兄弟,他走上前低声道:““把你手下的人也集中起来,养兵千日,该用兵一时了。”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承宁命人将他的马牵来,翻身上马,飞驰而去了,李承宏心事重重地命人收拾了府门,大门轰然关上。

    府门前再没有人,只有两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这时,府邸对面的一棵浓密大树上忽然扑愣愣飞出了两只鸽子,振翅向西北方向飞去。

    .........

    原州平高县,李庆安正在州衙内宴请来自关内道各州的两百多名民众代表,这些都是各州各县以及各大宗族的德高望重之人,在民间具有很高的威望,大多是年过花甲的长者,都是由各地官府推荐而来。

    大堂里坐不下,宴席便摆在大堂前的院子里,两百余人济济一院,众人谈笑风生,热闹非常,地上铺着席子,每两个人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美酒果蔬、烩鱼烹羊,菜肴颇为丰富,这是由平高县的三家大酒肆提供,十几名伙计正忙碌地端菜送酒,招呼老人们吃饭。

    李庆安则坐在上方,长长的一排桌子前坐着十几名各州的太守和长史,两边的桌前还坐着二十几名县官,关内道地域广阔,人口密集,州县很多,这里只是部分州县官员。

    “赵王殿下这一战全歼安禄山军队,使我们不再受暴军涂炭,这一杯酒我代表延州的父老乡亲,敬给殿下。”

    说话的是延州太守许端明,安禄山军队在延州呆的时间最长,对这一带的民众暴虐得最狠,许端明也备受欺辱,他心中对李庆安充满了感激。

    李庆安也站起身和他碰一下杯,笑道:“许太守客气了,以后安西军会有一支队伍驻扎延州,防御安禄山再次渡河,还请许太守多多关照。”

    “一定一定我求之不得。”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李庆安又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对众人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州县使君,请听我一言。”

    大院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一齐投至李庆安身上。

    李庆安提高声音,缓缓道:“关内道自古是北方游牧民族入关中的必经之路,自汉以来,匈奴、突厥、回纥,以及五胡乱华,都给关内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这两年先是回纥入侵,现在又有范阳狼兵西进,屠城杀戮,村镇中鸡犬不闻,然朝廷羸弱,不能兵救各位父老于水火,李庆安身为大唐宗室,每念于此,心中愧疚万分,这次我受圣上册封为关内道安抚使,这就是圣上将关内道托付给我,我绝不会负圣恩,也不辜负各位父老乡亲的期望,所以我决定在关内道暂时驻兵两万,为关内道北御草戎,东拒虎狼,这两万人都是安西精兵,素来军纪严明,但为了防范个别士兵对地方无礼,我决定在庆州安定县设立军纪监察司,由安西监察署直管,安西军只要有任何违法犯纪的行为,各位乡亲尽管前去投诉,安西军规森严,必将严惩不殆”

    李庆安说到这,引来一片热烈的掌声,官员们的掌声大多是一种应酬,尤其是州官太守,看问题较深远,他们听懂了李庆安的言外之意,他的军队不会离开了,安西军的势力将正式延伸到关内道,这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而两百多名乡党的掌声却热烈得多,明显出于内心的拥护,这些父老乡亲都比较朴实,他们不会在意李庆安在关内道驻兵的目的,朝廷权谋斗争和他们无关,他们只希望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来保护他们的安全,安西军击败了凶悍的安禄山军队,无疑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倚靠,现在李庆安宣布在关内道驻军,又严申军纪,使这些老人激动不已,竟一起欢呼起来。

    李庆安笑着摆摆手,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李庆安又继续道:“安西路途遥远,粮草后勤供给困难,所以我不可能多派军队,最多只有两万,而两万军队主要驻防北部边境,防御回纥再次南侵,这样一来关内道腹地还是显得空虚,安禄山虽败,但他实力雄厚,我敢断言,他会再次大举兴兵而来,以雪这次全军覆没之耻,如果他再率十万大军渡河西来,遭殃的还是各位父老乡亲,所以我决定,就在关内道招募十万子弟兵,我会将他们训练成为一支强大的军队,保卫在座的父老乡亲不再受安禄山的涂炭”

    李庆安的最后两句话说得慷慨激昂,使在座的老人们听得热血澎湃,掌声再次热烈地响了起来。

    但十几名州官长史却面面相觑,招募兵容易,可是谁来养这支军队?李庆安自己也说了,安西运粮过来不便,这副担子无疑将落在他们身上,这时,泾州太守崔珣忍不住插口道:“赵王殿下,募兵养兵的钱粮该怎么解决?”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事情,这次击溃安禄山军队,我们缴获的大量的钱粮物资,另外,安西也会送一批银元过来,募兵的钱粮可以解决,至于以后养兵,我准备先实行屯田制,然后再逐渐扩大自耕农的数量,使关内道的粮食税赋能得到大大改善,从租赋粮食中拿出一部分来养军,这样便可以解决军队的给养问题。”

    李庆安说完,几名太守脸色大变,他们听出了李庆安的弦外之音,什么叫增加自耕农,说白了就是要效仿关中进行限田,传闻安西对土地兼并处罚极为严厉,难道他又要在关内道推行安西那一套吗?安西地广人稀或许可行,关内道能行得通吗?

    崔珣心中叹息,他又道:“我建议赵王殿下最好和朝廷商量一下,关内道不比安西,人口稠密,利益牵涉极大,希望殿下能慎重行事。”

    “这个我很清楚”

    李庆安并没有动怒,地方官员的反弹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知道这种反弹其实并非是触犯他们的利益,大多数地方官都是中规中矩,调动频繁,很少有在为官地大量兼田占地之事,只是他们害怕触犯到权贵的利益而损害到自己的仕途,所以不敢身涉其中。

    “我还有一个并不太正式的消息告诉大家,就在昨天上午,圣上已经正式下旨,封我为中书令右相,不日圣旨一到,我就将进京入主政事堂,关内道的土地清查事宜在我入主政事堂后,将由朝廷来正式执行。”

    李庆安的这个消息,如一枚微型震天雷在酒桌上炸响了,在座的州官县官都懵了,李庆安将为右相,这个消息的震撼力对这些官员而言,要远远过击败安禄山,在此之前,李庆安是安西节度使,虽然出任关内道安抚使,但那只是一种临时职务,象征大于实质,没有什么实际权力,李庆安还是军职,和文官体系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为右相就不一样了,右相是百官之,是他们这些太守县官的总头目,五品以下官员,他可以直接升迁罢免,从三品以下官员,他可以提出升迁罢免案,交由圣上批准,一般而言,很少被反驳。

    众官吓得要站起身要重新见礼,李庆安连忙摆手笑道:“圣旨还未到,现在说此事还为时过早,来我再敬大家一杯酒,希望以后各位对安西驻军多多关照。”

    众人不敢怠慢,都起身将酒一饮而尽,酒桌上的紧张气氛立刻缓和了,这时,一名亲兵快步来到李庆安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李庆安点点头,便对众人笑道:“我有点军务要处理,失陪一会儿,你们先聊”

    他又给坐在一旁的严庄使了个眼色,严庄便起身跟他而去,李庆安的临时行辕便在州衙旁边,很快,他们进了行辕,迎面见田珍拿着一本报告上前禀报道:“大将军,战俘已经解送至灵州,荔非将军派人送来了整编计划。”

    “先放我桌上,此事等会儿再说。”

    李庆安走进了房内,严庄跟进来便问道:“大将军,出了什么事?”他知道,李庆安急匆匆离开宴席,一定是有大事生了。

    “长安有紧急情报到了,部分宗室要对李豫不利,可能就在这两天。”

    严庄叹息一声道:“很显然,大将军即将入朝为相,时日不多,有人要狗急跳墙了。”

    李庆安背着手走了几步,他沉思片刻,道:“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要提醒李豫吗?”

    “大将军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见严庄笑得别有深意,便笑道:“你说说清楚,什么机会?”

    严庄轻轻捋了一下颌下的山羊短须道:“其实我早有预感,李豫这样大规模夺宗室的良田钱财,这些宗室焉能容他,他们先是寄希望于李隆基,可时间这么久了,李隆基依然不能替他们出头,他只能自保,如果大将军不入关中,这个时间或许会长一点,但大将军被封右相,他们只能提前动手,李豫一旦出事,皇位继承必陷入混乱,无论谁即位都不是名正言顺,这便给大将军将来留下了机会。”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置身事外?”

    “对我建议大将军不要急着进京,也不要涉足其中,以免给人留下口实,可冷眼旁观,等事情出来了再杀进京去,高调主持公道,趁朝廷乱局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

    严庄的建议说到了李庆安的心坎上,虽然他的军事实力强大,但他的政治实力却很弱,在朝中几乎没有他的党羽,他虽得到了宗室的地位,但李建成一系早已血脉断绝,现在是李世民的子孙把持天下,这些宗室绝对不会支持他李庆安登位,若他进京为相,在很大程度是帮助李豫巩固皇位,虽然能抑制住大唐的土地恶化局面,但对他自己的将来却不利,所以严庄的建议虽然有些不仁,但这个建议却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李庆安便点头道:“好吧就依先生之言,冷眼旁观。”

    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外禀报道:“大将军,长安有故人来访。”

    “是谁?”

    “就是上次在甘州夜访大将军的那个故人。”

    ‘李俅’

    李庆安反应过来了,他便笑道:“请他进来”

    他又对严庄笑道:“先生可先去酒宴替我应酬,听听那些州官们在议论什么?”

    “那卑职先去了。”

    严庄走了,片刻,几名亲兵将李俅带来进来,李俅一进门便深施一礼道:“卑职参见相国”

    李俅这个举动看似有些鲁莽,其实不然,他是在向李庆安表态,不管长安生什么事,李亨依然承认李庆安为右相,这是个前提条件,只有满足这个前提条件,他们才能继续谈下去。

    “小王爷言误了,我现在还不是相国,就算圣旨下来,我肯不肯接受还是一回事,先请坐吧”

    “多谢...大将军”

    李俅摸不准李庆安的态度,他有些心情忐忑地坐下,便道:“上次大将军说,需要时间考虑条件,不知考虑得如何了?”

    “我已经考虑好了。”

    李俅大喜,他们就怕李庆安不肯考虑任何条件,那就意味着李庆安将有和他们翻脸的可能,事情就麻烦了,只要李庆安肯考虑条件,那什么事都好商量,他临行前,李亨已经给他授权,他可以答应李庆安在皇权以外的一切条件。

    他连忙道:“大将军请说”

    事实上,李庆安的条件在过黄河时便已经想好了,虽然他不知道李亨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但不管李亨出于什么目的,他只管狮子大开口提自己的条件。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我有三个条件,只要太上皇能答应,我就全力支持他。”

    “大将军尽管说”

    “好第一,我要兼任朔方节度使兼关内道观察使。”

    说完,李庆安望着李俅,等待他的回应,李俅默默点了点头,李庆安的第一个条件在李亨的意料之中,李庆安已经出兵占领了灵州,而击败安禄山后,他事实上也占领了关内道,现在只不过要把他的占领合法化,这个和李庆安争论没有意义,但李俅也不急着表态,便道:“大将请继续说”

    “好吧我继续说,我的第二个条件,是裴旻执掌吏部,为吏部尚书兼吏部侍郎。”

    这也是个极重要的条件,李庆安在朝廷没有强有力的党羽,虽然汉唐会有两个在朝中为官,但地位都太低,成不大事,而他的岳父虽然不错,但他们之间尚需和解,只有裴旻,既是名门重臣,又是自己的妻舅,可以托以重用,而且他很担心裴旻会遭到清算,所以他要先保住他。

    这个条件应该也不成问题,李庆安又道:“我的第三个条件,便是我要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个条件让李俅有些为难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也就意味着李庆安要掌天下之军,当然,现在军阀割据,大家都各领一军,李庆安实际也管不到什么,但有了这个名,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大唐各地募兵,尽管李亨的禁止官爵中没有此项,但李俅个人以为,这个条件绝不能答应,李亨也不会答应。

    他犹豫一下,便道:“第一和第二个条件,我可以代表太上皇,毫无保留地答应,但第三个条件,请大将军能不能再斟酌一下。”

    李庆安知道他们不会答应,但作为谈判手段,先就要拿出一个高不可及的条件,等对方拒绝,心理上处于劣势后,再拿出自己真正的条件,这样,对方才会完全答应。

    他笑了笑便道:“那好吧既然小王爷为难,我就退而求其次,第三个条件改一改,改成三年之内,迁五十万户汉民赴安西定居,如何?这个条件不过份吧”

    汤换了,但药却没换,五十万户汉民入安西,就意味着李庆安在三年内,至少能再增加二十万军队,甚至还不止,李俅暗暗叹息一声,李庆安非常务实,提出的条件都极有针对性,但他没有选择余地了,便缓缓点头道:“第三个条件我也能代表太上皇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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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皇庄惊魂(上)

    平康坊是长安娱乐业的汇聚之处,乐馆、青楼、酒肆、客栈密布坊内,这里也有外来人口聚集之处,走在平康坊的大街小巷里,随处可以听见天南地北的口音。

    在平康坊东墙处有一条叫巫山弄的小巷子,住着二十户人家,条件一般,大多是四五间瓦房,加一个小院子。

    其中最里面的一间院子住着一户姓姚的人家,是陇右兰州人,他们是去年才搬来长安,买了这处房子,占地大半亩,一共七间屋,加一座小院,这户姚姓人家有个儿子在宫中当差,其实就是个宦官,他们家有四个儿子,由于家里穷,养不起这么多,便把最小的儿子在他十四岁那年送进了宫,至今已经六年了。

    最近两年,姚四郎由于能认识几个字,便被调到御书房当差,混得还可以,给家里寄来不少钱,姚家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最后姚家的大儿子,也就是姚大郎思慕长安繁华,便拖家带口进京谋生了,他用姚四郎寄来的钱买下了这座房产,姚大郎便在一家有名的青楼找了一份苦活,养活娘子和两个儿子。

    这两年长安物价暴涨,生活不易,姚大郎又打上了四弟的主意,便将自己两岁的小儿子过继给了姚四郎,给无法生育后代的四弟当儿子,以后为他养老送终,这样一来,姚四郎便经常来大哥家看儿子了,每次来都带来一点钱物或者宫中的吃食,日子久了,姚大郎手中也攒了一点钱,他平生之志是想开一座青楼,可是他手中的钱连青楼的一间房也开不起。

    不过这几天姚大郎时来运转,他认识了一个姓施的大商人,长安本地人,据说是一家柜坊的东主,姚大郎在青楼做久了,也知道一点行情,在长安没有十几万贯的本钱,是开不起柜坊的。

    当然,这个施东主垂青他这个小人物,是有原因的,他是想通过自己结交四弟,所以对姚大郎格外慷慨,送钱送物,至少有五百贯,而且施东主有承诺,只要四郎替他做一件事,他将奉上一万贯钱作为报偿,喜得姚大郎硬着四弟和这个人结交,一万贯钱啊!他可以开多少家青楼?

    中午时分,施东主又来了,他在姚大郎的一间内室里见到了前来看儿子的姚四郎,姚四郎今天出宫办事,偷偷溜来的,两人开始谈最后的生意,尽管不知道他要自己做什么,但姚四郎对那一万贯钱的承诺也非常动心了。

    “四郎,你明天要去渭南县吧!”施正华淡淡一笑道。

    姚四郎已经和这个施东主接触了几次,知道这个施东主叫施正华,不是什么商人,而是一个宗室权贵的幕僚,知道自己要去渭南也并不奇怪。

    “是!明天圣上要去渭南县,我们所有御书房的宦官都要跟去,施先生,不知那件事几时让我办?”

    施正华见他心急,便微微一笑,取出一封信递给他道:“信里就是我家主人要你办的事,你现在不要看,回宫之前再看。”

    说完他又将一个红布包裹放在桌上,推到姚四郎面前,道:“这里面有几样东西,你要收好,其中有王宝记柜坊的五千贯钱存票,先作为一半的报酬,你可以去验一下。”

    姚四郎欢喜得心都要爆炸了,他颤抖着手要去接红布包裹,施正华却一把按住了,冷冷道:“拿钱之前,我有一句丑话要说。”

    他的脸沉了下来,道:“事情办不成,我们不会怪你,依然按照约定给你五百贯钱的辛苦费,以后我们会继续用你,可如果你胆敢背叛,我告诉你,不仅你的小命不保,而且你的全家人,包括长安你大哥全家,还有你兰州的父母兄弟,我们会统统杀死,让他们死得凄惨无比,连尸骨都喂野狗,你明白吗?”

    姚四郎吓得浑身一抖,颤声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施正华起身便走了,走到门外,听他对姚大郎道:“大郎,你们全家要搬个地方,不用收拾了,门外有马车,带上你儿子上车吧!不会亏待你。”

    姚四郎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红布包,渐渐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睛闪烁着一种贪婪亮光,一万贯钱啊!

    .........

    渭南县位于长安以东约二百余里,是关中平原上土地最肥沃之县,同时也是关中土地兼并最严重的一个县,自耕农几乎消亡殆尽,中小地主也越来越少,一片一望无际的土地大都属于某个权贵的田庄,附近村庄的农户也成了田庄上的附属,终年劳作,只能拿到一点赖以糊口的微薄的粮食,稍有天灾,便会有大量的农民破产,或卖身为奴,或远走他乡。

    渭南县最大的一座田庄便是皇庄,也就是大唐皇帝的庄园,李隆基在他执政的四十多年中,也攒下了大量的田庄,分布大唐各地,他本人也是大唐的最大地主,渭南的皇庄只是其中之一,占地一万顷。

    将皇庄分给自耕农是大唐建国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事,因此它具有特殊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一个风向标,代表了皇帝对土地兼并的态度,能将自己的土地都分掉,就意味着大唐皇帝对治理土地兼并有着最坚定的决心。

    这就是李豫要亲自来渭南宣布此事的原因,他要向天下表明自己的态度。

    天还没有亮,三千御林军护卫着李豫的龙驾,以及清田使李砚和二十几名官员,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渭南县开去。

    本来李豫还准备带太子李适前去,但李适却突然肠胃疼痛,无法随同,李豫只得独自去渭南县。

    此时已到了初夏,天气变得炎热起来,天还没有大亮,关中平原的土地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冬小麦已经成熟,将关中平原上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麦田里到处是忙碌的农人。

    御林军护卫着李豫的马车在官道上快行走,二百里的路程至少要走两天,李豫乘坐的马车更是体积庞大,车厢宽达三丈、长八丈,分隔为三间大房,一间办公的车房,一间起居房,还有一间是他的寝房,整辆马车由八十一匹挽马拉拽,车轮宽大,在平整的官道上行走得格外迅。

    马车里,李豫已经有些看腻了窗外的景色,空气中的热浪让他有些不耐,他便拉上了车帘,随手打开了一本奏折,这是湖州太守上的奏折,湖州官仓已满,有两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五十万贯钱,希望能尽快运至长安。

    这本奏折让李豫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是喜又是忧,喜是江南的州县还没有完全失控,在这本奏折中便提到越州、杭州、明州都有类似的情况,四州太守准备秋天联合进京述职,吴王李璘虽然控制了扬州至苏州一带,但他还不能一手遮天,说明地方官府对他并不是完全效忠,这个消息让李豫感到欢欣鼓舞。

    但他忧心的却是,李璘的八万大军已经完全扼断了河道,浙东诸州有再多的粮食也无法运出,最后只是白白便宜了李璘,李豫闭上了眼睛,他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如果李庆安入朝为相,可以利用他的实力率先剿灭李璘,一定要保住江南的钱粮能源源不断地运来关中。

    他沉思了片刻,便吩咐身边伺候的小宦官道:“四郎,去把李先生请来。”

    “是!奴才这就去。”

    叫四郎的小宦官迅去了,片刻,李泌赶来,他上了马车,对李豫躬身施礼道:“臣参见陛下!”

    “师傅请坐下来说话。”

    李泌坐下,李豫亲手给他倒了杯凉茶,笑道:“天太热,喝杯凉茶解解暑气。”

    “多谢陛下!”

    李泌喝了一口茶,道:“陛下找我有事吗?”

    李豫点点头道:“朕想和你商量一下李庆安之事。”

    他叹了口气道:“朕刚刚得到消息,李庆安已经派兵占领了灵州,而且他在延州和庆州各驻兵三千,朕担心他连关内道也不肯放过了。”这件事也同样让李泌感到头疼,本来他们的底线是李庆安占领河西,不料李庆安胃口太大,竟趁灵州和关内道空虚,一举将之占领,这就突破了他们的底线,这让李泌也无计可施。

    他想了想便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庆安必然还想在关中驻军,这样对他本人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他没有这么多军队,唯一的办法只是摊薄,一个地方驻一点兵,这样不但形成不了实质上的占领,而且会让大唐民众反感,怀疑他的动机,李庆安应该也明白这一点,我的意见就是陛下暂时什么都不说,也不承认他的占领,随便他怎么折腾,等他折腾得差不多了,他就会现他其实吃不下这么大的地方,自然会来和陛下讨价还价,换取其他的利益。”

    李豫想了想,确实也只能这样,顺其自然,他便把手中奏折交给李泌道:“这是湖州太守韦彬送来的奏折,从这本奏折上看,李璘的势力还没有扩张到浙东,真是令人欢欣鼓舞,朕考虑,能不能借助李庆安的力量替朕先剿灭了李璘,使江南钱粮能顺利抵京。”

    李泌笑道:“陛下放心,就算陛下不提此事,李庆安也一样会考虑,他做了右相,这些情况他同样会很清楚,到时他会比陛下还急,其实很多时候,你们的观点和利益都是一致的,陛下没有现吗?”

    “朕也看出来了,所以朕才会任命他为右相。”

    李豫轻轻松了下筋骨,笑道:“至少两三年之内,朕不会那么累了。”

    .......

    就在李豫向渭南县进之时,一支特殊的队伍也从华州郑县出了,郑县离渭南县只有一百多里,只要一天便可抵达,这支队伍白天休息,夜间行动,显得十分神秘,这支队伍一共有五百人,皆身材魁梧,动作矫健,显然都是练武之人。

    这支队伍正是由十三家宗室皇族所养的武士组成,皆是亡命之徒,他们的任务,便是要潜进渭南县的皇庄,暗杀前来视察皇庄的大唐天子李豫,这支队伍的头领,正是广武王李承宏之弟李承宁,李承宏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起者和总策划者的角色,本来,李承宁一人便养了五百武士,完全可以***行事,但李承宏为了把其他宗室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便让其他十二家皇族也出人出钱,组成了这支五百人的队伍。

    这批武士个个外穿黑袍,内裹细甲,五百人分为三队,一百人执矛,二百人用刀,还有两百名弩箭手,从数量上说,他们远比李豫的羽林军人数少,但他们武艺高强,不少人都能以一挡十,整体实力并不比三千羽林军差,正是这样,李承宏对这次行动寄以厚望,势在必得。

    四更时分,这支队伍进入渭南县,离皇庄已经不足十里了,李承宁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官道四周都是麦田,西北方向约三里外他找到了一片占地约十几亩的树林,这片树林是他早就选好的藏身之处,位置非常不错,距离皇庄的舍馆只有六里,站在树顶上便可以看见皇庄的情况,而且树林周围还有一条小河环绕,过河不易,一般人也不常来,是非常理想的藏身之处。

    “到西北方向的树林去!”李承宁压低声音命令道。

    官道上的五百黑衣人纷纷下马,取了武器、水壶和干粮袋便向树林方向奔去,马匹则有专人另外带走,一方面人马混杂在一起,容易暴露目标,另一方面,这里离皇庄舍馆已经很近了,不再需要马匹。

    片刻,众人奔进了树林中,惊起一片宿鸟,此时还不用担心,李豫至少要到明天晚上才会来,皇庄里只有十几个提前来安排食宿的宦官,这些宦官中有人已经被李承宁收买了,使他非常了解皇庄内的情况,除了宦官外,还有五十余名侍卫,这些侍卫中同样也有李承宁的人,他们是提前来做安全护卫,但他们的巡视范围只在舍馆周围三里,不会延伸到这片树林来,所以李承宁一点都不担心。

    “大家就地休息,不要出声音来,明天天黑之前,谁也不准离开树林一步。”

    五百人奔行了近五个时辰,都有点累坏了,找个干燥的地方便倒了下来,有的人喝水吃干粮,有的人倒头便睡,片刻,树林中鼾声大作,大多数人都沉沉入睡了。

    李承宁有点紧张,毕竟他在做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将名垂青史,当然,如果失败了,十三家宗室谁也逃不掉。

    李承宁睡不着,他也慢慢爬上了一棵大树,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天际翻起了鱼肚白,这时大树上已经有一名哨兵了。

    “怎么样?能看见皇庄吗?”

    “可以看见!”

    哨兵指着远处一片黑黝黝的建筑道:“那里就是皇庄的馆舍,看得很清楚。”

    李承宁顺着哨兵手指望去,只见微明的晨曦中,有一大片建筑的轮廓,和乡村农舍完全不同,那里就是皇庄的馆舍了,明天晚上,李豫就将下榻此处。

第四百三十四章 皇庄惊魂(中

    目前驻防长安的军队共有两大体系,长安人称之为南北二军,北军是指羽林军体系,包括两万羽林军和一万万骑营,均由羽林军大将军长孙全绪统帅,一般驻扎在皇城和西内苑,负责保卫皇城和宫城的安全。

    而南军是指金吾卫和新成立的关中军,金吾卫有一万人,驻扎在朱雀门外,负责巡防长安各街坊,而关中军则有八万人,驻扎在长安南城外的三座大营内,因此被称为南军,南军除了长安的外围防御外,还负责掌管长安各个城门,由于关中军是由现任金吾卫大将军孟云统帅,因此金吾卫也被并入了南军体系。

    但不管是南军还是北军,都受天子李豫的直辖,凭李豫的手令和金牌调兵。

    就在李豫离开长安半天后,长安南军也生了异动,五万南军离开了军营,在孟云的率领之下向渭南县方向疾奔而去。

    关中军也就是李豫先后在关中招募的二十万大军,在最近两个月的危机中,八万人被调往潼关驻守,受潼关大帅王思礼的统帅,而孟云和罗正义则率十万人奔赴汉中,和荆州军对峙,但由于王珙使用了反间之计,迫使荆州军退回了襄阳,在留两万军镇守子午谷等重要关隘后,孟云和罗正义便率八万大军返回了长安,保卫长安的安全,他们回到长安才刚刚十天,南军便再次生了异动。

    尽管南军是驻扎在城外,它的离去一般普通民众很难察觉,但对于一些处于风暴边缘的敏感人士,南军的突然离去还是引起了他们的警惕,由于局势未明,各种猜测便悄然而生,其中最让人疑惑的一点是,圣上明明是由长孙全绪亲自护卫,即使要增兵护卫,也应该追加羽林军才对,而调南军去渭南,显得不合理也不同寻常。

    兴庆宫,李隆基也处于一种紧张和不安之中,自从安西军大败范阳军后,李隆基便沉默了,尤其剑南军又突然撤军回汉中,更让李隆基措手不及,他既恼怒又害怕,他知道李庆安一旦进京,他李隆基必将困死于宫中了,就像长子庆王李琮一样,至今生死不知,几乎所有的人都将他遗忘了,他李隆基也同样会被人遗忘,意识到这一点,李隆基便开始自保了,他的自保办法只有一个,逃离长安。

    目前围困兴庆宫的军队一共有两千人,分别来自南军和北军,李豫的本意是想让他们各自为阵,互相监督,但他万万也想不到,两支军队的头领都被李隆基许以高官厚禄而买通了,兴庆殿内,李隆基正在紧急接见南军中郎将王甫。

    “上皇,孟将军突然离去,导致外城军队不足,卑职今晚将被调去城外驻扎,届时会有羽林军来接替卑职的防卫,上皇若要离开长安,今晚便是唯一的机会了,也是最后的机会,请上皇定夺。”

    李隆基心中乱成一团,他已经无心去思考孟云为何突然离去,他的心中只有两个选择,走还是不走,从他的本意来说,他不想走,他离皇位远一步,他的心就会绝望一分,可他又很清楚,若他不走,他离皇位只会更远,这是很让他纠结的决定。

    “你什么时候离开?”

    “卑职将在一个时辰后离开,若陛下要走,可换上军服混迹在军队中出城,趁天黑,可保万无一失。”

    “那好吧让我再想一想,你可多准备几套军服。”

    “是卑职这就去准备。”

    中郎将王甫走了,李隆基心烦意乱,他想了很久,始终拿不定主意,便回头问一直沉默的高力士道:“高翁,你说我是走还是不走?”

    “上皇,老奴只能代表个人意见。”高力士慢吞吞道。

    “我知道,你快说就是了”李隆基有些不耐烦道。

    “陛下,老奴的意思是留在长安。”

    “留下?为什么?”

    高力士的想法和李隆基相差甚远,令他一阵惊愕,高力士缓缓道:“上皇已经老了,应该是颐养天年,修身养性,寻求长寿之法,不应该再去争夺那些虚无的权利,上皇留在长安,只要不问政事,老奴相信,以长孙的仁厚,他一定会用心来照顾上皇,给上皇最好的赡养,可去了巴蜀,十三郎会怎么对待上皇,老奴就不知道了。”

    高力士的劝说语重心长,他其实是在暗示李隆基,他去巴蜀和李璬争权,未必能占上风,巴蜀地方小,一山怎么能容二虎,高力士是一番好意,但他的好意却从一个反方向坚定了李隆基的决心,他若留下,就完全受李豫的摆布了,李隆基毅然下了决心,走

    “高翁,若我去巴蜀,你走不走?”

    高力士淡淡道:“老奴在世间已无留恋,就死在上皇身边吧”

    ........

    黄昏时分,李豫按照原计划抵达了皇庄馆舍,皇庄馆舍便是皇庄的管理机构,是有一组深宅大院组成,约二百余间房屋,其中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的风景也随处可见,说得再通俗一点,这里其实就是皇帝的私人别墅,皇帝偶然来住一两天,享受一下真正的田园农舍风情,所以仓库麦场等设施这里是没有的,而在别处,当然,农庄的设计者考虑到皇帝的农趣需要,也象征性的在皇庄馆舍中修建了一座缩小版的粮仓和一块晒麦场。

    李豫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离开宽阔的官道,转入一条田间小路,他的马车开不进这条狭窄的小路,李豫便改为骑马,在数百羽林军的严密护卫下,向数里外的馆舍而去,时值黄昏,夕阳照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上,金黄的麦田如同浩瀚无际的金色海洋,在夕阳的和风中波澜起伏,人走在麦田中,俨如劈波斩浪而行,蔚为壮观,李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壮丽风景,看得他赞叹不已,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似乎有人在叫骂,李豫眉头一皱,问左右道:“生了什么事?”

    一名侍卫奔上前去,片刻回来禀报道:“回禀陛下,是十几个老农在哭求。”

    “把他们带上来”

    旁边的长孙全绪刚要反对,李豫却一瞪眼道:“你们要阻止朕探访民意吗?”

    李豫盖了一顶大帽子,众人便不敢阻拦,只得加强防护,很快,十几名老农被侍卫带了上来,他们在李豫面前跪下泣道:“草民参见陛下”

    李豫温和地点点头道:“你们不要害怕,有什么委屈,尽管对朕说,朕会给你们做主。”

    一名最年长的老农道:“陛下,我们是代表皇庄周围三十几个村,近八千户佃农向陛下请命,恳求陛下准许我们收麦,再不收麦,插秧就来不及了。”

    关中气候温和,一般是稻麦两季,在五六月时抢收麦子,再抢种稻子,时间非常紧迫,李豫一路而来,看见各地的麦子几乎都快收完了,许多麦田里已经开始放水育秧,但皇庄却依然麦浪金黄,没有半点收割的迹象,经农人一提醒,李豫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你们为何不收?”

    老农磕头道:“我们早就想收割,但皇庄执事不准,说陛下要来巡视,不准我们毁了麦田的景色,可如果再不收割,育秧就来不及了。”

    李豫顿时沉下脸来,不悦对李砚道:“李尚书,这是你的意思吧”

    他来皇庄巡视是李砚一手安排,虽然是前天他才决定下来,但这件事李砚早就开始策划了,李砚被圣上质问,他心中惶恐,连忙下马躬身道:“陛下,臣就是早就吩咐下去,说陛下要来巡视,但臣绝对没有让下面的人为了保留景色而

    不惜耽误农时,臣不会做这样的安排。”

    李砚以清誉耿直而著称,不会做那种阿谀之事,这一点李豫很清楚,他知道这必然不是李砚的意思,必然是下面人刻意揣摩圣意而为,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朕春天是说过,喜欢看丰收的麦田农景,没想到下面人便刻意讨好,不惜害农,这是朕之过也传朕的口谕,准农民抢收麦子,任何人不得阻拦。”

    长孙全绪大惊,连忙道:“陛下,大量农人入田,会对陛下的安全不利,不如等陛下离去后再抢收。”

    李豫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农时如金,不容再等,传朕口谕下去,农人可随时收麦。”

    “谢陛下”几个老农激动得连连磕头,李豫微微一笑道:“你们先去通告乡亲收麦吧明天有空,朕想和你们谈一谈。”

    十几名老农被带下去了,李砚叹道:“陛下悯农,真是仁德之君也”

    李豫也万分感慨道:“农者,国之本也,但朕要的不是佃农,更不是奴农,朕要的是自耕农,这样大唐的军制才不会败坏,朝廷才会有税赋,民才会安居,才不会铤而走险去造反,大唐江山才会稳固永续,李尚书,授民于田,意义重大啊”

    此时,李豫已经没有心情再看麦田的壮丽景色了,这种壮丽是建立在农民的焦急和哭泣之上,让李豫内疚万分,便加快了度,向皇庄馆舍而去,半个时辰后,大量的农人从各个村子奔出,男女老幼,几乎是倾村而出,钻进麦田里开始连夜抢收麦子。

    .......

    藏身在树林里的五百黑衣人已经潜伏了一个白天,原以为白天会有农人来收麦,现他们,因此黑衣人忙碌了一个时辰,将唯一通往树林的小路挖断了,使树林成为被小河环绕的孤岛,但奇怪的是,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他们没有看见一个农人的影子,李承宁的情报体系还不完善,竟不知道皇庄大管事在十天前便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准下田收麦,使他们白白忙碌了一通,随着夜幕渐至,一名探子飞奔而来,急声禀报道:“王爷,他们已经来了,目标进入了馆舍。”

    “有多少军队护卫?”

    “有三千羽林军,长孙全绪居然亲自来了。”

    “这个老油条,这种表现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李承宁冷笑一声,又问道:“有多少侍卫?林胜有消息吗?”

    林胜就是隐藏在侍卫中的卧底,他在这次行动中将起非常大的作用。

    探子答道:“回禀王爷,约一百余名侍卫,林胜还没有消息,估计等会儿巡逻时会出现。”

    “继续去探查,不可有半点大意”

    探子应了一声,便下去了,这时,大树上传来了岗哨的低喊道:“王爷有情况了。”

    李承宁仰头问道:“说清楚一点,什么情况”

    “麦田里出现了大量农人,在抢收麦子。”

    李承宁一怔,三两步跃上了大树,凝神向麦田望去,果然,昏暗的夜色中,到处是人影晃动,这不是巡逻的士兵,而是在收麦子的农人,农民居然在夜里开始收麦了,李承宁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老天在助他,他忍不住一声长笑,对下面的属下道:“大家准备一下,我们也要去收麦了。”

    .......

    李豫进馆舍收拾停当后,已经是深夜了,四周一片寂静,只听一阵阵虫鸣和蛙噪声传来,李豫住在馆舍中一座叫牡丹楼的院子里,位于馆舍中央,周围种满了牡丹而得名,牡丹楼共三层,李豫住在顶楼,下面则住他的侍卫,寝房内的布置几乎和大明宫一模一样,李豫在吃穿方面很节俭,也很少出宫巡视,怕铺张浪费,但他对寝房却十分讲究,四周三丈内不准住人,以求安静,从登基以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好,尤其在财政危急时,更是整夜整夜失眠,因此他的皇后对他的睡眠环境非常苛刻,没有鲜亮的色彩,松软宽大的床榻,也不让李豫去别的嫔妃那里过夜,而是把嫔妃送到李豫的房内来,**后便离开,以保证李豫的安静睡眠。

    在这座别馆房舍,许多宦官提前到来,也就是为了布置李豫的寝房。

    此时,李豫坐在窗前批阅奏折,登基一年多来,他每天都要批阅奏折到深夜方睡,一天也不敢懈怠,这是一个勤奋的皇帝,本应可以开创一个大历盛世,怎奈他登基便遇到了大唐百年积累的危机爆,他耗尽心血,企图平衡各派利益,让所有人都支持他的改革,但残酷的现实将他惊醒了,登基一年多,他非但没有解决危机,危机还向深层次展,他的退让非但没有平衡各派利益,各个利益集团还欺他的软弱而对他步步紧逼,几乎将他逼死,万般无奈,他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来强行消除危机的根源:土地兼并。

    李豫并不愚蠢,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是众叛亲离了,除了李砚和裴旻等极少数大臣支持他外,官员的普遍罢朝和此起彼伏的军事威胁便足以证明这一点,但他绝不后悔,他已铁下一条心彻底铲除利益集团对土地的占有,还地于民,使耕者有其田,这是他的理想,纵然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要把一个重生的大唐交给他继任者,让大唐能在继任者手上重新中兴,无论这个继任者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敌人,只要他还姓李,还是大唐的宗室,那便足够了。

    李豫思绪万千,他慢慢地放下,回头望着墙上的一幅字,‘耕者有其田’,五个大字,明天,他将亲手把皇庄土地分给每一个耕种的农民,这将是他向天下人宣布,田亩改制,他李豫也不例外。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条幅下的一个瘦小的宦官身上,房间里站着三个宦官,而横幅下的这个小宦官叫姚四郎,从广成王府时便跟随他,他的头顶正好对准了横幅上的‘田’字,就放佛这个卑微的身躯将承担起天下土地的重担,姚四郎见李豫注视他,他连忙讨好地笑了笑,李豫也笑了,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念头,把天下田亩和一个卑微的小宦官联系起来,他又回过头,继续沉浸在奏折中的一桩桩天下大事中去,他却不知道,他身后的小宦官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恶毒的笑意,这一丝恶毒、这种狰狞的笑,使他头顶上的‘田’字也似乎变得扭曲了。

    .......

    皇庄馆舍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夜幕中,数以万计的农民正在麦田里奋力抢收,到处是一群群弯腰割麦的农民,人影在麦田中晃动,一片片麦穗已经割倒了,农民们感激皇帝的仁德,他们大多在麦田边缘割麦,远离皇庄馆舍,以免打扰圣上的休息。

    但在离皇庄约三百步外的一片麦田中,也有一群人在割麦,动作整齐,就像在表演割麦的祭舞,一边割麦,一边向皇庄步步逼近,他们便是李承宁率领的五百武士了,农民在夜间割麦帮了他们天大的忙,使他们竟能轻而易举地靠近皇庄馆舍,而没有引起守军的怀疑,离高大的皇庄围墙只有两百步了,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岗哨楼上有身影在晃动,李承宁不敢再前进,便原地匍匐,让麦浪遮掩住他们的身影,这时,一名探子跑来,低声禀报道:“王爷,已经得到了林胜画的防卫图。”

    李承宁大喜,接过了一卷图纸,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可以看清图纸上的内容,羽林军主要分布在四个角落,但这个不重要,一旦打起来,他们都会转换位置,关键是李豫在哪里?很快他便找到了李豫所在,位于馆舍中间,是一座八角形的三层小楼,周围长满了花卉,写着‘牡丹’二字,看到这一点李承宁便明白了,他对皇庄馆舍的结构了如指掌,李豫在牡丹楼上。

    时机已经成熟,他毅然下令道:“最后一次,所有人检查兵器。”

第四百三十五章 皇庄惊魂(下)

    李豫为了名声准许皇庄农户收割麦子,但长孙全绪却颇为紧张,李泌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加强防备,他知道圣上为改制田亩之事得罪了太多的人,这些权贵焉肯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利用各种机会对付李豫,而李豫来皇庄视察,这是他即位以来的第一次外巡,对那些恨他入骨的权贵,这便是机会。

    长孙全绪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加强岗哨,不准农民进入围墙百步内割麦,又命令所有御林军夜间不得睡眠,严密保护皇庄馆舍的安全。

    就是这样,长孙全绪还是不放心,他又派出十几支骑兵队,到皇庄附近巡视。

    时间已经渐渐到了一更时分,但麦田里的农民依然在奋力收割,看样子,他们准备熬夜奋战了,一连几个时辰都没有动静,长孙全绪也有一点懈怠了,他坐在榻上不停地打着瞌睡,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下子将长孙全绪惊醒了。

    “什么事情?”他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长孙大将军,麦田里现一点异常。”

    “什么异常?进来说话。”

    走进一名军士,他躬身施礼道:“两个多时辰前,岗哨便现皇庄东侧的麦田里有一大群人在收麦,但过了两个时辰,那群人还在原地收麦,可问题是他们收割的麦田并没有增加。”

    长孙全绪也有些奇怪了,这群人不收麦在干什么?半夜三更聚在一起,在做什么?

    “给我备马,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

    夜色中,李承宁和他的手下依然在等待机会,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围墙内的岗哨注意上了,就像他们能看见岗楼中有人影晃动一样,岗哨也同样能看见有人在麦田中割麦,刚开始,岗哨或许没有注意他的异常举止,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割麦者的漏洞便出来了,他们割的麦田怎么不见面积增加?

    或许是李承宁有些紧张的缘故,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出现了漏洞,他还在等,林胜的情报告诉他,两更时会有一次大的巡逻,约一千士兵出皇庄馆舍巡查,那时馆舍内只剩两千士兵,李承宁等的就是这一时刻。

    这时,远方隐隐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向这边来了,只见一队士兵朝他们而来,为是一名骑马大将,在离他们还有百步时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李承宁紧张得心怦怦直跳,手将枪杆捏得快出汗了,他听出了这个声音,竟然是长孙全绪,他给身旁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答道:“我是王五庄割麦的村民,这片麦田是我们的土地。”

    黑暗中,长孙全绪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再加上大部分人都隐身在麦浪中,麦穗挡住了他们的衣着,但长孙全绪还是看出了问题,别的村子都是男女老少齐上阵,而这边全是男子,而且似乎都很健壮。

    他心中越来越怀疑,便对手下士兵道:“上去看看”

    十几名士兵沿着田坎快步奔了过去,

    李承宁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便心一横道:“准备用箭”

    两百名弩手慢慢地握紧了弓弩,士兵越来越近,离他们只有三十步了,“大将军,不对啊”

    有一个士兵现了他们的武器,李承宁大喊一声,“射”

    两百部弓弩刷地抬起,对准了士兵和百步外的长孙全绪,弩箭一起射出,强劲的弩箭穿过麦浪,二百支箭嗖嗖地射向对方,十几名士兵措手不及,皆惨叫着倒地,长孙全绪大吃一惊,他本能地伏身在马上,躲过了两支要他命地箭,但他的战马却没有躲过,被三支箭同时射中,战马一声长嘶,侧身倒地,将长孙全绪摔进麦田里,长孙全绪带来的三百手下,也连连中箭,惨叫声四起。

    “上干掉他们。”

    李承宁大喝一声,提着长矛冲了上去,他的五百手下也跟着冲上去,这时,岗楼上刺耳的钟声大作,“有刺客有刺客”哨兵在大声叫喊。

    长孙全绪从麦田里爬了起来,厚厚的麦浪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的耳朵却被一支箭射穿了,鲜血直流,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不由恼怒万分,但很快他便清醒了,这是刺客,要刺杀的是圣上,而不是他长孙全绪,他若死在这里,谁来指挥羽林军防御?

    “不好立即撤回皇庄。”

    长孙全绪转身便跑,这些黑衣人武艺高强,肯定是挑选出来的杀手,若让他们潜进皇庄,后果不堪设想,保护圣上要紧

    他也顾不上形象,撒腿便跑,他的手下也跟着他拼命奔跑,李承宁见这些士兵跑得快,不由冷哼一声,“跑得像兔子一样”

    “不要追了,翻墙进庄!”

    他一声令下,五百死士迅疾无比地向皇庄高墙奔去,皇庄馆舍的围墙高约三丈,又厚又宽,墙面十分光滑,很难攀爬,但这些黑衣人都受过特殊训练,他们取出勾索,纷纷扔上围墙,铁钩勾住了墙头,五百黑衣人像猿猴一样,灵巧地窜上了墙头,箭便如雨点般地射来,埋伏在高墙内的羽林军士兵早有准备,他们在四角都有岗哨,目前只有东面有刺客,羽林军便埋伏了两千重兵,等候刺客到来,而其他一千人则将牡丹楼团团护住。

    黑衣人有些轻敌了,在一般长安人眼中,羽林军都是名门子弟,衣着光鲜,身高体大,只是外表好看的仪仗兵,但实际上一个个却如草包一样,只知道寻花问柳,真正打起仗来,稀烂无比,在李隆基时代,这几乎成了长安人的共识,深入人心。

    但李豫的羽林军却不同,他的羽林军中有一部分是朔方军,当年长孙全绪在青刚岭大营掌控了部分朔方军,这些朔方军后来便加入了羽林军和万骑营,这次东巡,李豫不喜欢铺张声势,最多只准带三千人,李泌便建议长孙全绪挑选精兵护卫,所以这三千羽林军并不是所谓的名门子弟,全部都是当年的朔方军精锐,所带武器也是实用的杀人利器。

    黑衣人没有料到羽林军的箭雨这么厉害,一时间死伤四十几人,惨叫着从墙头摔下,其余人被压制住,纷纷跳回了麦田。

    这时,李承宁也冷静下来,他想起了当初策划的对应方案,如果被现,则要分散进入,他立刻令道:“分散,从四面进去,目标牡丹楼。”

    五百人事先已分为十支小队,每队五十人,各有队正,任务也都事先分配好了,见强攻不利,五百人立刻分散而去,从四个方向翻墙入院,这一次他们进攻有效果了,羽林军要分散对付他们,箭雨便没有刚刚那样密集了,不断有黑衣人跳进大院,和羽林军士兵激战在一起,有人点燃了草料堆,顿时火光冲天。

    皇庄馆舍内喊杀声大作,有火光燃起,声音传到十里之外,割麦的农民早吓得逃回村子,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再无一人,但在馆舍以西,十里外的官道上,却有一支黑压压的军队,延绵数里,为一员大将,正是金吾卫大将军孟云,他在河西背叛李庆安后,被李豫重用,现在他已经成为长安实力最强的大将,手中兵力也最多。

    孟云目光冷淡地望着馆舍,骑在马上没有半点反应,似乎李豫的死活已经和他无关,这时,一匹马缓缓上前,马上是一名青袍中年男子,月光照在他脸上,正是太上皇李亨。

    孟云见他上来,连忙躬身行一礼,李亨摆了摆手,命他不必多礼,他凝视了片刻,便问道:“你认为他们会得手吗?”

    孟云摇了摇头,“这次长孙全绪带来的三千羽林军,都是朔方精锐,战斗力很强,而这些刺客并非军队,虽然看似一个个武艺高强,但其实为乌合之众,不懂战术,不知纪律,只凭一勇之力,这种人虽然一时勇烈,但不能持久,锐气遭挫后必然溃败,太上皇请静观,最多半个时辰便有结果。”

    李亨微微笑道:“孟将军不愧是老将,看得透彻,目光长远啊”

    孟云脸上略略一红,连忙道:“太上皇过奖,卑职惭愧”

    李亨点点头,赞许道:“孟将军不必过谦,连李庆安都在你手上吃了大亏,至今还耿耿于怀,正说明孟将军的能力人,我是不会看错,请孟将军放心,我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孟云虽然愧对李豫,但他一想到李亨给他的许诺,他心中便热血沸腾,什么忠君大义都被他抛之脑后,他一咬牙道:“卑职愿为太上皇效命”

    李亨笑得眼睛眯了起来,王珙的反间计果然厉害,若不把这个孟云调回京,他还真成不了大事。

    “那我们就静下心再看一看,等我们时机到来,我们再登台上演。”

    李亨的目光再次注视着火光点点的皇庄别院,眼睛里蕴含着一种复杂的感情,或许他还有一丝不忍,但随着那些火光在眼中幻化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座,幻化成了他渴盼已经的位子,眼中的那一丝不忍也消失,变成了一种残忍和无情,他心中喃喃念道:“你不能怪我,你说过愿意把皇位让给我,可是你没有办到....”

    身后,孟云望着李亨那略显削瘦的双肩,他的内心也一阵阵叹息,父子天伦之情,竟会在皇位面前变得如此淡薄,变得如此不堪一击,看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向往那个位子,至少他孟云便办不到,他唯有叹息,这时,李亨转过身道:“孟将军,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不会再出现。”

    “太上皇放心,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长孙全绪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亨微微点头,他慢慢退至旗下,大旗的阴影将他遮裹住,他整个人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

    五万大军悄然无声地进入麦田,向皇庄馆舍开去,片刻,黑压压的大军将皇庄馆舍团团围住了,孟云并不下令进攻,只是围住,他在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皇庄围墙内激战正酣,正如孟云的分析,这些黑衣人虽然个人武艺高强,但他们缺乏配合,都各自为阵,单兵作战,而羽林军虽然武艺稍弱,但他们配合默契,以长补短,竟和黑衣人打了个平手,再加上他们人数三倍于对方,弓箭犀利,黑衣开始有些顶不住了,三十几名已经冲到牡丹楼附近的黑衣刺客,被数百名士兵团团围住,几番冲杀,便将这二十几人乱刃分尸,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牡丹楼上灯火全熄,李豫的一百多名侍卫将小楼围得水泄不通,如临大敌,李豫本人则侧身站在窗户后,注视着远处的战斗,他更关注李泌和李砚的住处,他们住在芙蓉楼,离牡丹楼约百步,更靠近战场,两百多名士兵将芙蓉楼团团围住,有力遏制住了刺客的进攻。

    随着刺客的进攻被士兵们阻挡住,李豫心中的怒火慢慢开始燃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那帮该死的浑蛋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他,李豫不由冷笑一声,也好这帮蠢人给了他最好的借口,他便可以用雷霆手段来抄家收田了。

    这时,姚四郎端来了一碗冰镇燕窝粥,这是李豫的一种生活习惯,每天半夜醒来,他都要喝一碗燕窝粥,李豫点点头,指了指桌子,命他把燕窝粥放在他桌上,他现在还没有胃口,姚四郎把燕窝粥放下,便退了下去,依旧站在墙边,忽然,楼梯口传来了激烈的脚步声,守在楼梯口的侍卫厉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名士兵高声道:“长孙大将军命我禀报圣上,孟云将军率领五万大军赶来了,孟云将军说接到消息有人要对圣上不利,便赶来护驾。”

    这个消息让李豫不由微微一怔,他觉得有些不对,没有他的手令和金牌,孟云怎敢擅自出兵?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情,这是关系到军权的归属,李豫心中十分不悦,说得严重一点,这可是造反了,可说他造反,又没有什么理由,就算他是为了救驾,他也要严惩孟云,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他决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大将擅自出兵,一次也不行。

    但他的心却放了下来,五万大军到来,意味着这次刺杀彻底失败了,他尽力眺望远处,但黑暗中,看不见皇庄外的情形,李豫尽量宽容地笑了笑,轻轻地松了口气。

    他坐了下来,他随手端过燕窝粥,白瓷玉碗依然冰凉,在炎热的夏夜中格外清爽,他心情大好,便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吃起了燕窝粥,墙边,姚四郎的瞳孔急剧收缩成一条线,他紧张得快喘不过起来了,两腿在瑟瑟抖,上下牙齿撞击得咯咯直响。

    “四郎,你害怕什么?”李豫现了他的异常,便笑问道。

    “奴才....奴才害怕刺客。”姚四郎话都说不清楚了。

    “没用的东西,这帮刺客不过是跳梁小丑,你以为朕就这么容易被刺杀吗?”

    李豫轻蔑一笑,将最后一勺燕窝喝掉了,点点头道:“嗯今天燕窝不错,味道虽然有点不正,但冰镇得好,朕喝得很畅快。”

    “陛下,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吃多了朕腹中会不舒服。”

    李豫将碗放在一边,随手取过一本奏折,但又放下了,房间没点灯,根本什么都做不成,他不由叹息一声,“什么时候才让朕点灯?”

    ......

    馆舍内的战斗已经快到尾声了,尽管五百黑衣刺客已经竭尽全力,但三千羽林军却如铜墙铁壁,他们无论如何也冲破不过,令他们沮丧不已,此时黑衣人已经死伤过半,不少人已经转变了目标,开始对外突围了,但突围也一样艰难,只要他们和羽林军分开,箭雨便如飞蝗而至,已经有数十人被射死在墙下了。

    李承宁也越战越绝望,他大哥给他的情报不对,这些羽林军不是一战即溃的纨绔子弟,而是凶狠强悍的边疆士兵,个个悍不畏死,使他们的刺杀不可能取得成功了,李承宁已是满头满身大汗,他竭力摆脱几名士兵的纠缠,迅退到后面,他这才现,五百人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在苦苦作战了,其他人或死或逃,尸籍满地,李承宁心中一阵阵绝望,他的失败不仅是刺杀失败,他的宗族和家人必将要面临一次大规模的清洗,他心中悔恨交加,但又无计可施。

    李承宁突然大吼一声,“撤”

    他率先调头便逃,让后面的人为他抵挡箭矢,随着头目先逃,黑衣人纷纷调头狂奔,但他们再快也快不过羽林军的箭矢,霎时间,箭如急雨,近百人惨叫着倒下,只有数十人越过高墙,羽林军们急要追赶,长孙全绪却一摆手喝住了士兵,“不要追了”

    他已经得到消息,数万南军已在外面将皇庄馆舍团团围住,这些刺客逃不掉,但长孙全绪心中也充满了对南军不满,南军只包围在外,却不肯进来救援,就算羽林军能镇压住刺客,那他们来还有什么意义?而且竟然来了五万大军,这一点让长孙全绪心中充满了困惑,五万大军真是来对付百十个刺客吗?

    ......

    ‘哗啦’几十本奏折便掀翻,散落一地,腹中剧烈的疼痛让李豫难以忍受,他弯腰扶着桌案,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下,脸色惨白得厉害。

    房中的两个宦官吓得连忙扶住他,“陛下要不要紧”

    “快给朕去传御医,快去”

    一名宦官撒腿便跑,放声大喊,“王御医快来陛下出事了。”

    这时,李豫已经意识到这不是吃冰冷的燕窝粥所致,直觉告诉他,他可能是中毒了,‘毒’他怎么会中毒,李豫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刷地向姚四郎望去,只见姚四郎站在墙边,吓得浑身抖,他们告诉他,这种药要三天后才会作,那时他便可以从容逃脱,可现在.....

    他已经吓得快站不稳了,李豫看见了他眼中那种犯罪后才有的恐惧目光,他蓦地明白过来了,踉跄着猛扑上去,用手掌扼住了姚四郎的喉咙,眼中快滴出血来。

    “是你是你干的”

    “陛下,奴才....奴才”

    姚四郎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了,白球般的眼珠向外凸出,剧烈的疼痛使李豫快无法控制自己了,他脸已经开始扭曲,凶恶无比地问道:“你说,是...谁让你干的。”

    “是太上...皇。”姚四郎拼命挣扎,喉咙里挤出了这四个字,他是在王宝记柜坊中查到了那五千贯钱的来历,查到了想毒杀圣上的真凶,这原是他的一种自保,但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

    “啊”

    李豫连连退了几步,他仿佛遭到雷击一般,此刻腹中的疼痛消失了,变成了另中更深层次的痛,是一种烈火焚烧似苦楚,他觉得自己内脏都要被烧融化了。

    但真相却给他带来了另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是他的父亲,是父亲要杀死自己,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中、耳朵和鼻孔都流出血来,他扑倒在窗前,呆呆地望着远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境清明,终于明白过来,孟云背叛了自己,父亲此刻一定就在军队之中。

    “父亲”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软软地倒在了窗上。

    “陛下陛下”

    长孙全绪飞奔上来了,他来查看圣上的情况,正好听见了李豫的喊声,大群侍卫也跟着冲上三楼,他们也都听见圣上在窗前的呼喊,都意识到出事了,这时,长孙全绪停住了脚步,他慢慢地,屏住呼吸,一步一步上前,心中害怕到了极点。

    他颤抖着手摸到李豫的口鼻前,忽然,他浑身抖,‘扑通’跪倒在地,悲怆地仰天大喊:“陛下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谁为新帝

    大历二年六月,刚刚即位一年的大唐天子李豫在渭河县皇庄驾崩,朝廷刚刚宣布圣上是急病而亡,但随即又布一条消息,圣上在渭河县皇庄遭遇刺客,中毒箭身亡。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长安城满城恸哭,上至相国,下至庶民,皆缟素戴孝,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祭奠圣上亡灵,整个长安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尽管满城哀悼,但也有人拍手称快,尤其是被李豫夺走了土地和财产的宗室权贵,更是额手相庆,大呼苍天长眼。

    从中午开始,长安城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城门轰然关闭,三万南军和金吾卫士兵接管了长安的防务,一队队南军骑兵在大街上纵马疾驰,长安民众吓得纷纷躲回家中,东西两市的各家商铺家家关门闭户,通义坊更是如临大敌,三千南军士兵将广武王李承宏的府邸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逃走,但很快便传出消息,李承宏自缢而亡。

    圣上之死让民众们悲伤未尽,而大唐皇位的继承又成了最令人瞩目的问题,无疑,天子驾崩,应由太子继位,但东宫太子李适今年还不满十三岁,年纪尚幼,他的心智和能力都无法治理天下,更无力驾驭大唐百年来最复杂的政治局面。

    那么,是实行摄政王监国制度还是另立新君,便成了满朝文武争论的焦点,一般而言,新皇登基是由先帝决定,但在先帝未来得及指定便驾崩,或者出现了复杂局面时,新皇要么是宗室在太庙决定,要么就是文武百官一致拥戴决定,比如李豫继位即位便是文武百官拥戴的结果。

    但这一次,决定新皇事宜却遇到了两方面的尴尬,先帝李隆基恰好在三天前逃离了长安,失去了决定新皇的机会,而众所周知,李豫和宗室关系恶劣,由宗室来决定后记人选是否不太适合,更由于李豫之死,宗室逃不脱谋杀的嫌疑,所以由宗室来决定大唐新帝已经不可能。

    但朝廷百官也遇到问题,那就是政事堂相国数量不足,政事堂原本有杨国忠、王珙、张筠、陈希烈、李砚、裴旻、令狐飞、杨慎矜、李庆安等九相,随着杨国忠和令狐飞被罢免,张筠和杨慎矜辞职,李砚和李庆安在外地,长安只剩下王珙、裴旻和陈希烈三名相国,不足以决定新帝大事。

    更重要是刚刚被任命为右相的李庆安离长安不远,完全可以很快赶到长安,因此,很多官员都在期盼着李庆安能尽管赶回长安主持大局。

    大明宫后宫,李豫之死如大厦崩塌,后宫哭声一片,皇后沈珍珠更是哭得几度昏厥,被宦官宫女们抢救回来。

    沈珍珠泪痕已干,她呆呆地望着宫殿外,虽然丈夫的死令她心碎,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得不克制住巨大的悲痛,考虑儿子的命运。

    她的儿子便是太子李适,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他能继承父亲的大统吗?沈珍珠记得丈夫曾经说过,如果太子已过弱冠之年,那么他就会很自然地登基为帝,但如果丈夫出了什么意外,太子还未成年,那么太子的登基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偏偏丈夫的预言成真,沈珍珠在痛苦之余,也深深为儿子的命运感到担忧。

    这时,一名宫女快步走入,施礼道:“娘娘,王相国已经在宫外等候。”

    “请他在外殿稍等,我这就去见他。”

    沈珍珠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向麟德殿方向而去。

    王珙是奉皇后之诏来大明宫觐见,他背着手站在麟德殿前的台阶上来回踱步,中唐以后,后宫干政的情况已经不像前期那样严重了,作为皇后,沈珍珠已经不能决定大唐新皇的归属,王珙来见沈皇后,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应付。

    此刻,王珙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朝中局势复杂之极,各种势力交错其中,无论是大将还是重臣,都有影响新帝的可能,但能登皇位的就那么几个人,李隆基、李亨、李适,三人而已,最后会是谁登基,现在的局势仍然扑朔迷离。

    这时,王珙看见大群宫女簇拥一顶小轿从侧门进宫,他便知道这是沈皇后来了,他连忙收起思路,脑海里开始盘算给沈皇后的应对之辞。

    片刻,一名宦官出来道:“王相国,娘娘有请”

    王珙整理一下衣冠,便随宦官快步走进了宫中,偏殿里,宦官已经拉起了一幅纱帘,沈珍珠坐在纱帘之后,王珙隐隐看见她在拭泪,心中不由一叹,上前躬身施礼道:“陛下已去,不能复生,娘娘请节哀顺变,保重凤体”

    沈珍珠垂泪道:“圣上正当年壮,便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去了,太子年少,尚不能自主,恳请王相国看在圣上待卿不薄的份上,扶助太子一把,让他能继承父亲的遗志,早登大统。”

    说完,沈珍珠竟在纱帘后跪了下来,“恳请王相国相助”

    王珙也吓得连忙跪下,“娘娘,折杀臣了,臣一定会尽心竭力,扶助太子。”

    几名宫女将沈珍珠扶了起来,沈珍珠得到王珙的保证,心中稍安,便问道:“王相国,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朝中大臣可有立新君的想法?”

    王珙沉吟一下道:“实不瞒娘娘,现在朝中争论极大,虽然臣力主要立太子为君,但遭到不少强大势力反对,如杨国忠、张筠,以及深恨圣上的宗室皇族,他们都认为太子年少,才智和能力均不足以登基为帝,目前朝中最主要的意见都主张迎回先帝,以先帝的德高望重,必能平衡各方力量,带领大唐走出困境,实不瞒娘娘,现在朝中的呼声是二八开,八成*人都支持先帝重登皇位,只有不到两成*人支持太子即位。”

    沈珍珠吓得大惊失色,如果是李隆基重新登基,他的儿子就完了,丈夫不止一次给他说过,先帝已经对他恨之入骨,若先帝重新即位,他将立十三叔为皇储,以后皇位的延绵将从十三叔那一系开始,不仅自己的儿子将无缘帝位,而且性命堪忧,那些如狼似虎的叔父,能容他吗?

    “王相国,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王珙叹了口气道:“臣是圣上的心腹大臣,先帝对臣也恨之入骨,臣当然希望太子能即位,这也是臣为自己着想,臣反复思量,或许有一个办法能使太子逃过此劫。”

    沈珍珠大喜,急道:“王相国请说”

    王珙见沈皇后慢慢进入陷阱,他心中不由暗暗得意,虽然内宫不好干政,但她毕竟是皇后,而且她的态度也就代表了太子的意见,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力。

    王珙便不慌不忙道:“娘娘,太子弱势的关键就是他年纪尚少,不能独立执政,如果有一个我们信得过的长辈先登基为帝,等他百年后再把皇位让给太子,那时太子已经成年,谁也不能拿他年纪来做文章,臣想,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担此任,娘娘想到了吗?”

    “你是说太上皇?”沈珍珠听懂了王珙的意思,竟是要让太上皇登基。

    “娘娘,臣正是此意,太上皇最早也曾是东宫太子,威信卓著,太子又是他的嫡长孙,血脉相连,如果太子能主动将皇位让给祖父,这样不仅那些支持先帝的人无话可说,而且,太上皇百年后,必将又把皇位传给太子,这样,太子能在东宫刻苦攻读,成为大才,将来继承圣上遗志,即位后将成大唐的中兴之主。”

    王珙说得天花乱坠,沈珍珠却沉默了,她虽然此时非常害怕焦急,也没有什么主见,但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绝对相信丈夫,丈夫给她说过,太上皇野心太大,竟然挑拨他和太子的关系,尽管王珙说得好听,也有一定道理,但沈珍珠想起丈夫说过的话,她不敢轻易表态,更不敢公开承诺什么。

    王珙见皇后沉默了,便又劝道:“娘娘,情况十分紧急,臣估计太上皇最迟明天就会赶回长安,他一旦回到长安,掌握了政局,那一切就晚了,娘娘,下旨决定吧”

    不管王珙怎么劝,沈珍珠都不敢下这个决定,除非他儿子即位,否则,她绝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事情。

    “王相国,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自然会派人告诉相国,我现在心里很乱,先失陪了。”

    沈珍珠起身便进内宫去了,将王珙晾在偏殿,王珙脸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沈皇后竟然这样难说服,他不由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不料沈珍珠就躲在门口,她想看看王珙的反应,正好听见了他极为不悦的冷哼之声,那一声冷哼和刚才的忠心耿耿的他截然判若两人,吓得沈珍珠按住了胸脯,就仿佛她看到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心中怦怦乱跳,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王珙也并没有安好心。

    沈珍珠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寝宫,其实她最信任的是丈夫的师傅李泌和李砚两人,丈夫给她说过,只有这两人对他才忠心不二,可惜这两人都不在长安,这下可怎么办?

    这时,她的心腹侍女道:“奴婢曾记得圣上给过娘娘一只金盒,娘娘忘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沈珍珠,她想起来了,半个月前,丈夫是给过她一只金盒,说他得罪宗室太狠,不会被人所容,假如他出事,让她看一看这个金盒,当时她怪丈夫说话不吉利,便将金盒扔到一边了。

    沈珍珠连忙起身道:“我们快找找,那金盒在哪里?”

    她和几个心腹侍女开始在寝宫中翻箱倒柜,忽然,一名侍女道:“娘娘,我找到了”

    金盒就在床头的木箱里,沈珍珠急忙上前道:“快给我”

    她接过金盒,飞快地打开了,里面是一幅白锦,她慢慢展开了,只见上面是丈夫的亲笔手书,只有一句话,‘诏郭子仪进京’。

    这一下,沈珍珠再不迟疑,她立刻命道:“备笔墨,我要写信”

    .........

    沈珍珠写了一封密旨,又盖上皇后的宝印,命一名心腹宦官化装成平民,连夜出了长安,向郿县方向奔去。

    此刻的关中风云变幻,郭子仪大军驻扎在渭河以南的郿县,他接到了长安的飞鸽传信,圣上驾崩,他不由哭倒在地,遂命三军戴孝,第二天晚上,他便接到了沈皇后的诏书,便立刻下令三军向长安进。

    以此同时,驻扎在渭河北岸岐山县的哥舒翰也接到了李亨的飞鸽传书,命他大军进京,他几乎是和郭子仪同时起兵,两支军队,一个在渭河南岸,一个在渭河北岸,仿佛行军竞赛一般,向长安急而去。

    泾州安定县,李庆安率四万安西军已经在此驻扎了两天,自从李豫启程去皇庄巡查,李庆安便率领四万大军离开了平高县,进入弹筝峡,直入泾州,过了泾州便是关中地带了。

    他派了一队斥候跟去渭南县,斥候直接从渭南县给他出了李豫驾崩的情报。

    大帐内,亲兵们正在紧张地收拾物品,准备进京了,李庆安背着手站在一棵大树下,目光投向了长安方向。

    李豫之死虽然和他没有关系,甚至也是他所期盼的结果,但他对这个悲剧人物,心中多多少少也怀了一丝同情,最后竟是死在自己的父亲的手上,人生之悲哀,莫大于此了。

    这时,严庄慢慢走到他身后,也颇为感慨道:“没想到他真的死了,想想也确实有点可怜,大将军对他心怀歉疚吗?”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权力游戏从来都是残酷无比,他既然加入了这盘棋,被人干掉也是意料之中,假如有一天我也被人干掉,那么谁又会对我歉疚,他的失败,只能怪他自己用人不当,像孟云这种人,他居然让他掌握了最关键的军权,何其不智,他不知道,这种人既然肯为荣华富贵背叛我,难道就不会为更高的荣华富贵而背叛他吗?连这点都想不到,所以他死得并不冤枉。”

    说到这,李庆安又,冷笑一声道:“倒是那个李亨让我见识了什么叫手段毒辣,人说虎毒不食子,但他比虎还毒,先是让哥舒翰进军关中,冻结住了郭子仪和高仙芝,又用计赶走了李瑁,便顺理成章地将孟云调回长安,又让杨国忠说动了李承宏这个蠢货,让他最后背了黑锅,步步连环,手段确实高明,我从前当真是小瞧他了,看来此人将是我的劲敌啊”

    沉默了片刻,严庄道:“大将军真的打算进京为右相吗?”

    李庆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严庄犹豫了一下道:“大将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庆安笑了,“你说就是了,我什么时候怪过你直言?”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

    严庄叹了一口气便道:“卑职以为大将军这次东进,有点贪心了。”

    “贪心?”李庆安笑道:“那你说说看,贪心的后果是什么?”

    “大将军身为安西节度使,却派兵强占灵州,回纥既没有入侵,吐蕃也没有犯境,大将军这样做,让天下人怎么想?这是其一;安禄山入侵关内道,残暴无比,大将军奉旨击败了他,这本身没错,为大将军赢得了大义,可是大将军却不又肯撤军,这便会让人觉得大将军是另有所图,现在,大将军又要身为右相,但中的军权却不肯放,说得难听一点,这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大将军如果只想占据半壁江山,自立为帝,那大将军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可挑剔,可大将军如果想取李唐江山而代之,有些姿态虽然有点虚伪,但也必须要做。”

    李庆安沉默了片刻,便他问道:“那你说,我该做什么姿态?”

    “卑职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劝大将军放弃灵州和关内道,把势力撤回黄河以西,这样大将军入京为相,就不会显得那么气势逼人,让人心有所忌,即使有心,也不敢轻易投靠大将军,而退一步,大将军也会海阔天空,很多事情都可以从容进行,这些都是属下浅见,请大将军自己定夺。”

    李庆安背着手向前慢慢走了几步,严庄说出了一个退的艺术,他能理解严庄的苦心,其实李庆安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自古以来,中国的天道讲究的是阴阳相济,讲究的是天地平衡,自己武功虽著,但文略不济,这样急于占领朔方和关内道,确实有些头重脚轻了,说得通俗一点,就像一口气吃了几个干馒头,却不喝一口水润润喉咙,必然会被噎住,最好的办法是一口馒头一口水,从容不迫,这样才是稳妥之道,严庄说得对啊

    想到这,李庆安便回头微微笑道:“这次进京,我们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第四百三十七章 软硬兼施

    两天后,大唐皇帝李豫的灵柩送回了长安,数十万长安民众夹道泪迎,朱雀大街上恸哭声响成一片,太上皇李亨赤脚披,伏在在儿子的棺椁上嚎啕大哭,目睹白人送黑人,无数的长安人为之心酸落泪。

    长安朱雀门前,一千余名朝廷官员和太子李适长久地跪在灵柩前,低声饮泣着,整个长安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由于天气炎热,李豫的棺椁便暂存于兴善寺地宫,用巨大的冰块来进行保护,待新皇即位后正式安葬。

    随着李豫灵柩回京,空虚的皇位便更加引人瞩目,自大唐开国以来,皇位连续两天空虚,大唐无主,这还是第一回,尽管太子李适就在东宫,但他却难以登基,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愿意出头来拥戴他登基,再具体一点,没有强有力的人物愿意出头。

    这次李豫灵柩回来,他随行的官员一个都没有能回来,包括他的侍卫,全部被关押在渭南皇庄内,和李豫比较亲近一点的官员,比如户部尚书裴旻等等官员,他们的府门前都有南军把守,等于是将他们软禁在了府中。

    这时,朝廷中有一种说法开始流传开来,由王珙牵头,强烈主张太上皇李亨即位,理由太子年少,不足处理国事,可以效仿先帝,立皇太孙,虽然李适登基无人支持,但王珙的这份奏折却得到了近百名五品以上的官员支持,包括杨国忠、陈希烈、令狐飞等在野重量级人物支持,也得到了包括了潼关大帅王思礼、金吾卫大将军孟云以及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在内军方人物支持。

    一时间,要求李亨登基的呼声大作,尽管很多中低层官员都微有意见,但在王珙等人的强烈呼吁面前,他们的意见不值一提,甚至连宗室也保持了沉默,或许他们觉得李亨为人谨慎,应该不像他儿子那样激进,可以将李唐江山托付给他。

    在一波又一波要求李亨登基的呼吁中,李亨在傍晚时分终于做出了表态,他德不足以服众,才能也有欠缺,希望大臣们慎重考虑,选出最好的帝位继承人。

    李亨表态不接受皇位这是可以理解的,一般而言,都要拒绝三次,这是惯例,以表示自己的谦让,大多是上午三次表态拒绝,下午便会在大臣的强烈反对下,勉强答应登基。

    但李亨的第一次表态所选的时机却似乎有些失策,他是在黄昏时分表态不接受登基,这样,就需要过一夜,这一夜如果长了,梦就会变多。

    天色已近黄昏,在务本坊内的小河边,几个垂钓的老者依旧稳坐钓台,等着最后一杆鱼上钩,张筠坐在桥下的一块大石上,如老僧入定,从外表看,他和旁边几个渔翁并没有半点区别,穿一件灰布长袍,头戴斗笠,将脸庞遮住了大半,数月垂钓,他的皮肤也由白皙晒成了黝黑。

    但他那种淡定从容的气质却是其他渔翁无法相比。

    水面上的浮漂动了动,有鱼上钩了,张筠却一动不动,他深知钓鱼之理,这钓鱼就和官场一样,会不断有人来试探,只要耐住性子等待,最终会有人先耐不住跳出来。

    这几天的皇位之争不就是这样吗?各方面都在试探、在等待,最终由王珙跳出来,大声嚷着支持李亨登基,但张筠却知道,不管王珙怎么叫,不管杨国忠上书怎么激烈,李亨都不敢轻易登这个皇位。

    因为还有人保持着沉默,李庆安、郭子仪,尤其是李庆安,他身为大唐右相,百官之,除非李庆安在安西,可他现在就在关中,他的大军离长安只有二十里,引刀不,连他都没有表态,李亨自然不敢登基,这就是李亨在傍晚才第一次宣布不接受登基的真正原因,他要留一点时间上的余地,和李庆安进行谈判。

    张筠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真正的高明者是在最后一刻才会露出真容,把心急者先看透了,再拿出自己的东西,李庆安无疑是高明的,他知道李亨绕不过自己这一关,所以他一直不表态,把李亨放在小火上煎烤。

    张筠不由又想到了自己,他也没有表态,但他会是李亨绕不过的坎吗?他此时五官无职,一身清闲,手中也无军队,李亨会想到他吗?

    水面上的浮漂又动了动,又猛地往水中一拖,张筠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手腕运力极快,刷地一声,一条金光鳞鳞的大鲤鱼被他拉出了水面,张筠笑了,一定会有人来找他的,就像这条鱼一样,会自己上钩。

    这时,对面岸上跑来了他的书童,向张筠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家里有人来找他,张筠见天色将黑,便将鱼放进篓子里,从容收起了渔具,起身和几名渔伴拱手笑了笑,不慌不忙从桥洞下走出上了岸,不远处的一株大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这是每天来接送张筠的马车,和长安满街奔跑的马车没有区别,非常普通低调,这符合张筠清淡的性格。

    张筠上了马车便问道:“是谁来找我?”

    :“老爷,是一个中年文士,他说姓严,是李庆安的幕僚。”

    “李庆安的幕僚?”

    张筠心中一怔,虽然他知道会有鱼自己上钩,却没有想到会是李庆安,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警惕,这可不是鱼,搞不好也是个钓鱼者,反把他给钓进去了,他心念一转,姓严的幕僚,难道会是那个严庄吗?

    一直有传闻当年的安禄山幕僚严庄并没有死,而是投靠了李庆安,有人还在安西亲眼看见过他,如果真是此人,他倒很兴趣了。

    马车快行走,不多时,马车便回到了张府,张筠洗了手,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慢慢来到贵客房,只见里面坐着一名中年文士,身体削瘦,留一撮山羊胡子,正是严庄。

    严庄是受李庆安之命,进长安城来找张筠,他见张筠进来,立刻躬身施礼道:“严庄参见张使君。”

    “呵呵果然是你,当年说先生已身死,原来跑到安西去了。”

    张筠笑容十分热情,一摆手道:“先生请坐”

    严庄也不多解释,他拱手笑了笑,坐了下来,一名侍女进来给他们换了茶,张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听说大将军已经到了长安之外,为何不进城?”

    严庄欠身笑道:“大将军说,长安太热闹了,郭子仪驻兵驻兵城东灞桥,哥舒翰驻兵城西长安县,还有数万关中军在长安四周耀武扬威,安西军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是吗?”

    张筠淡淡道:“你们李大将军现在可是右相国,执政事笔的百官之,如今圣上驾崩,新皇未立,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居然在外面看热闹,这未免有点不太尽职吧”

    说到这,张筠又干笑两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严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张使君说得没错,其实大将军一直很关注新皇归属,今天我来贵府,就是受大将军委托,问一问张使君的态度,张使君是支持谁?太上皇,还是太子,当然,如果张使君谁也不支持,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问。”

    张筠听出严庄话中有话,他张筠支持蜀王,这几乎已经公开的秘密,李庆安焉能不知?他却让严庄来问自己是支持李亨还是李适,看似有些明知故问,其实不然,李庆安是由深意在里面。

    他没有直接回答,却笑着反问道:“那李大将军支持谁?”

    严庄笑道:“安西支持太子李适,大将军说,如果张使君也支持太子,我们不妨做一个交易。”

    张筠心中有些紧张起来,也不管话语是否应该委婉含蓄,便笑道:“不知李大将军想和我做个什么交易?”

    “是这样,如果张使君愿意主动挑头,召集志同道合者支持太子登基,大将军可以答应,将来在新的政事堂中,大将军支持张使君依然为户部尚书,杨慎矜为刑部侍郎,如果张使君答应合作,那明天我们一起动声势,不知张尚书意下如何?”

    张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下头半天沉思不语,重掌户部大权一直是他的心愿,当初他为了表示不支持李豫而辞职,但他没想到,他辞去了政事堂之职后,蜀王李璬竟再也不理会他,人就是那么现实,大丈夫手中无权,不过是一个渔翁罢了。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李庆安的承诺他信得过,“好吧请转告大将军,这个交易我和他做了,我明天一早就会动朝臣,上书皇后,要求立太子为新帝。”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严庄站起身道:“明天裴尚书也会动部分朝野名臣情愿太子即位,大将军希望你们能合作,造出声势来,至于军队,你不用担心,安西军会驻兵长安城五里外,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

    就在严庄来找张筠的同时,李俅又一次受李亨的委托,来到了二十里外的安西军大营,求见李庆安。

    这一次李俅没有那么如愿以偿了,他在营门外等了良久,守营门的士兵始终没有放他进去,李俅又一次喊道:“请禀报李大将军,太上皇有要事和他商量”

    这时,营内出现了一片火光,营门终于开了,只见从营内涌出数千士兵,前面一排士兵,手拎火把,将营门前照如白昼,黑压压的军队围城了半圆形,为一员大将,金盔铁甲,手执长矛,冷冷地注视着他,正是他想求见不得的李庆安。

    李俅愕然,半晌,他结结巴巴道:“大将军,你、你这是为何?”

    李庆安长矛一指他道:“你是想来说服我,让太上皇登基,对吗?”

    “大将军可能误会了,是太子年少,群臣们希望太上皇登基,暂慑皇位几年,等太子成*人后,再把皇位交给他,太上皇不得已才答应。”

    “住口”

    李庆安一声怒斥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拿这种谎言来骗我,当初你信誓旦旦,说太上皇不会登基,这是你亲口所言,现在你们目的达到了,又想推翻誓言,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你们休想”

    说完,李庆安手一指,士兵们刷地端起了弓弩,张弓搭箭,冰冷的箭头对准了李俅和他的随从。

    李俅被军队气势所震,吓得他连连后退几步,拼命摆手解释道:“大将军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太上皇原本没有登基的念头,真的是被群臣所请....”

    李庆安不听他解释,他打断李俅的话道:“我数三声,你给滚回去,否则我用你的人头向李亨回复,一”

    李俅脸色大变,他的随从也吓得向后直退。

    “二”

    李俅转身便跑,向停在远处的马车奔去。

    这时,李庆安又一声呵斥,“站在”

    李俅吓得站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只听李庆安冷冷道:“你去告诉李亨,若他敢擅自登基,我将改为支持先帝,安西军将和剑南军合兵一处,杀回长安,让他好自为之吧”

    李俅暗暗叹息一声,头也不回,便向黑暗中飞奔而去,很快便跑远了。

    李庆安一直望着李俅的马车消失,这才重重哼了一声,回头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立刻起营,向长安进”

    .......

    雍王府,支持李亨的几名重臣济济一堂,李亨阴沉着脸听完了李俅的报告,当他听到李庆安要转而支持先帝,顿时气得他脸色铁青,破口大骂道:“这个该死的西蛮子,当初是谁信任他?任用他的?是我,是我推荐他当了北庭节度副使,他才有今天的大权,现在他得意了,就这么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混蛋”

    旁边王珙连忙劝道:“太上皇息怒,李庆安虽然有一点实力,但我们有哥舒翰五万大军支持,还有近十万南军,数倍于他,太上皇不必惧怕,更重要是,我们朝野百名大臣的支持,宗室也支持太上皇,谅那李庆安也不敢触犯众怒,明天我们依旧按计划行事,太上皇正式登基,接受百官朝贺,生米做成熟饭,那李庆安也无可奈何。”

    站在杨国忠身后的令狐飞忍不住,站出来道:“太上皇可别忘了郭子仪的五万军,他是支持圣上才进京护驾,虽然郭子仪现在没有表态,但臣以为,如果郭子仪是支持太上皇,那他今天白天就会站出来表示支持,这说明他还是偏向于太子,如果李庆安和他联手,将对我们十分不利。”

    王珙有些不悦道:“李庆安占了灵州,郭子仪可能和他联手吗?”

    令狐飞立刻反驳道:“难道左相国不知道吗?李庆安已经上书兵部,就他占领灵州一事做出了说明,他是担心灵州兵力空虚,被回纥军所趁,所以才暂替朔方军戍边,如果朔方军返回,他将立刻撤军回凉州,郭子仪已就李庆安的申明表示谅解,他们已经和解了,连我这个下野之人都知道,王相国堂堂的左相国,难道还不知道此事吗?”

    王珙脸一红,这些天他只考虑李亨如何登基,竟不知道李庆安和郭子仪和解一事。

    这时,李亨问令狐飞道:“那你说我明天该怎么办?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令狐飞道:“臣的意见是,明天我们再次请太上皇登基,太上皇继续拒绝,做好姿态,同时我们再扩大支持太上皇的范围,甚至可以动长安民众情愿,如果明天郭子仪也表态支持太上皇,那我们就有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太上皇登基是众望所归,就算李庆安再强势,他也独木难撑,然后我们再进行第三次情愿,再次扩大支持的声势和规模,并让太子主动让位祖父,太上皇便可以被迫无奈而登基,这样,可堵天下人之口。”

    李亨沉吟了片刻,终于点点头笑道:“令狐使君不愧是谋划高手,果然出手不凡,我接受使君的方案。”

    ......

    位于宣阳坊的裴府此时已经南军严密监视,一个营约三百名士兵守在裴府四角,各个门前也有士兵把守,不准裴旻出家门一步,他的家人也不准离开府邸,夜幕中,裴府的四周没有一个行人,只是士兵配着刀在黑暗中来回巡逻。

    这时在东侧门内,裴旻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换了一身黑衣,和几名身材魁梧的大汉等待着门外的动静,这几名大汉便是安西内务府在长安的成员,他们借夜色掩护刚刚翻墙入府,准备护送裴旻父子离开。

    东侧门外,有二十几名士兵把守,他们或坐或蹲,正聚在一处喝酒吃宵夜,台阶上放置着几壶酒,几只用油纸包裹的烧鸡,众人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颇为热闹。

    这时,数十步外的黑暗出出现一百多条人影,他们人人手执硬弩,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东侧门,那里的士兵没有丝毫觉。

    “射”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一百多只弩箭同时射出,又快又密,东侧门处传来一阵惨叫,二十几全部倒在箭下,无一人逃脱,黑暗中的黑衣人一拥而上,一辆马车驶来停下,这时,东侧门开了,几名黑衣大汉护卫着裴旻父子从门内奔出,立刻上了马车。

    马车调头,迅驶进一条小巷,片刻便不见了踪影,百名黑衣人也随即消失了,当从其他各处的士兵听到情况跑来时,突袭者和裴旻父子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二十几名士兵倒在血泊之中。

    ...........

第四百三十八章 形势突变

    次曰天刚亮,明德门的守军便现了情况异常。长安冻城五里外出现了一支军队,有数万人之多,气势恢宏,旌旗铺天盖地,在一杆紫色大旗上,绣着两个斗大的黑色大字的安西里,这是安西大军到了”明德门守军不敢开门,飞奔去向南军主帅孟云禀报。

    孟云急上城楼探望,他见安西军皆为骑兵,黑甲长戟,刀箭如林,在城外的原野上杀气奔腾,他心中一阵胆寒,当初他背叛李庆安”心中一直惶惶难安,现在李庆安率大军到来,使他想起了当初李庆安的命令,取他人头来换取安西出兵,更加令他害怕,他立刻下令道:“没有我的命令,城门谁也不准开!”

    他随即飞奔下城,向李亨汇报去了。

    此时不仅城外安西军大军开至,长安城内也出现盛况,由八千太学生组成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出在朱雀大街上,最前面是一百余名朝臣,由前户部尚书张筠率领”包括被李豫提拨的国子监祭酒颜真卿、太常寺卿张咱、礼部侍郎韦见素等重臣,他们秩序井然,队伍缓慢地向朱雀门方向开去。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幅五丈高的横幅上写着,“拥立太子即位!,这是颜真卿的手书。

    这个消息轰动了长安城,无数民众奔跑出来夹道观望,张筠振臂高呼:“反对太上皇即位,拥立太子!”

    近一万士子齐声高喊:“反对太上皇即位,拥立太子!”

    声势极为浩大,在中途,现任户部尚书裴显、太子詹事独孤浩然、京兆少尹崔光远等二十余名官员,以及退仕的裴宽、张介然、盖嘉运等老臣也加入了队伍,在张筠和裴显两个大唐重臣的引领下,不断有中下级官员、外地在京的官员也加入了队伍,行程至一半时家已有上千官员出现在队伍中,他们皆是一致口号:反对太上皇即位,拥立太子!

    队伍中,一幅巨大的、请求拥立太子的联名锦缎书不断在队伍中传送都为签名是虞乡县公张筠,其次是户部尚书裴显,在两个斗大的名字下面,则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名字。

    太学生没官员的游行轰动了长安城,这使得王井等百官提出了太上皇即位的倡议显得软弱而苍白,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羽林军和万骑营在万骑营将军安抱玉的率领下都将宫城和皇城全部关闭,不准南军进入宫城,安抱玉明确提出了主张:新皇册立当由政事堂与皇后共商确立,任何人不得越权废立。

    形势在第二天骤然生了变化,本来满怀信心的李亨在汹涌的民意和官意面前沉默了家尤其李庆安陈兵长安城外,李亨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强行镇压,驱游行的太学生。

    雍王府内,李亨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充满了沮丧没后悔,他天不亮便起来了家心怀激动地期待那一刻的到来,但他没有等到王径等大臣的第二次请上位”却等到了安西大军的兵临城下,和一万人的大游行,使李亨的野心遭到了极大的挫折,此时他很后悔家昨天不该听王拱之言礼让三次,他应该趁李庆安的军队未到便直接上位”让生米做成熟饭,可现在,他悔之晚矣。

    一名下人在门口禀报道:“王爷,令狐先生到了!”

    李亨连忙道:“快快请他进来。”

    李亨对令狐飞印象深刻,他的谋略没见识都明显要过王拱”在今天情况突变之时都李亨想到的不是王拱,而是这个令狐飞。

    令狐飞可以说是政事堂中最没有背景和资历的一人,他原本是一名没有通过吏部考的进士,一直在蜀中给人做幕僚,默默无闻,后来鲜于仲通将他介绍给了正倒霉的杨国忠,杨国忠得到了他的辅佐,便一步步向上爬,最终爬到了右狗国之位,而作为报答,杨国忠也大力提拔了令狐飞,做到了户部侍郎,或许是李隆基也想给杨国忠找一个得力的助手,便破格提拔令狐飞为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跻身政事堂。

    李亨一直都不太注意这个人多但自从上次杨国忠成功说服李承宏兄弟后,李亨便开始对令狐飞刮目相看”他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难得谋略型人才,他决心将此人揽为自己的亲信。

    片刻,令狐飞在一名家人的带领下匆匆来进了李亨的书房,令狐飞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太上皇。”

    “令狐使君不用客气,快快请坐!”

    李亨语气亲热地请他坐了下来,又命人上了好茶,尽管李亨心中着急,但他表面上依然平静如初,看不出半点焦虑的神情,让令狐飞不禁暗暗赞叹,果然姜是老的林,沉得住气啊!

    “不知太上皇让卑职过来,是否为长安。乱局?”倒是令狐飞忍不住先问了。

    李亨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长安局势骤变,我也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把使君请来,商谈一下当的局势没对策。

    令狐飞微微一笑道:“卑职今天在朱雀大街上看了一会儿,现一些有趣的现象,不妨给太上皇说一说。”

    李亨知道令狐飞必然言之有物,便立刻道:“使君请说!”

    令狐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道:“游行走从明德门附近的安义坊开始,刚开始是张筠牵头,所有参加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张党,张筠是大唐文坛领袖,又是前任国子监祭酒,在太学生中很有威望,所以他能很容易召集八千太学生,至于国子监祭酒颜真卿,我倒觉得他是有点被迫而来”怕太学生们过分闹事,从安义坊出,这明显是刻意找的出点,但在兰陵坊时,裴显又率领大群官员和退仕重臣们参加了队伍,太上皇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裴显?”李亨愕然,“他不是被软禁在府中吗?怎么出来了?”

    “太上皇还不知道吗?听说裴显昨夜被人教来,死了二十几个南军士兵家十之**是李庆安的探子所为。”

    这件事李亨确实不知道,孟云压根就没有向他汇报,李亨心中一阵恼火,这个孟云现在就开始欺瞒他了吗?

    令狐飞见有些来题,他连忙道:“太上皇,其实裴显逃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参加了张筠的游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李亨略一沉吟,便道:“难道是他们事先有了勾结?”

    令狐飞笑道:“正是如此,张筠从是都是支持蜀王没先帝,今天却突然转了性子,居然支持太子,他不怕先帝怪他是墙头草吗?”

    “张筠一向都是墙头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言完全是这样。”

    令狐飞解释道:“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切实到手的利益,张筠会为一今年少的太子不惜得罪先帝和蜀王吗?”

    这句话忽然让李亨惊醒了家他联想到裴显半路加入队伍,这才恍然大悟,道:“难道张筠和李庆安已经暗中达成了条件?”

    令狐飞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否则,李庆安不会这么鲁莽地屯兵长安城外五里处,他明显是在为张筠押阵。”

    说到这家令狐飞又笑道:“还有一个有趣的情形”队伍行至崇业坊时,我见兵部右侍郎吉温也参加了队伍”安禄山居然也支持太子即位,这明显是有点投靠朝廷的意思了。

    李亨心乱如麻,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他微微叹息一声,又道:“我现在心中很乱,我很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来,希望先生能提供给我一个有益的建议。”

    令狐飞也明显感到了李亨对自己的绮重,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杨国忠已经衰败,不值得他托付家那么李亨的这棵大树,极可能就是他将来的依靠了,这个机会,他无论如何要抓住,令狐飞沉思了片刻,便道:“如果太上皇退而求其次,做监国摄政王,不知太上皇是否能接受?”

    李亨无奈,只得恨恨道:“我当然不愿意退让,如果不得不退让,那我也没有办法。”

    令狐飞苦笑一声道:“不是太上皇愿不愿意的问题,眼下的情形,太上皇只能让步,而且要尽快,一旦李庆安提出无须监国,以政事堂为辅宰,太后暂代国事,太上皇恐怕连监国之位也拿不到了,而且臣听说郭子仪也有支持太子即位的意思,真的打起来,太上皇以为凭哥舒翰和孟云的军队,能战胜李庆安没郭子仪的联军吗?而且还有汉中的五南军虎视一旁,如果被五南军所趁,李庆安可以退回安西,郭子仪可以退回朔方,那太上皇可以退到哪里去?”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李亨这才想起”还有他的父皇李隆基在一旁等待机会,如果自己和李庆安两败俱伤,真的就是便宜了父皇,强大的民意没李庆安的高压,终于使李亨意识到”他登基为皇确实不太现实,他终于被迫让步了。

    “那好吧!实在不行,我同意出任监国摄政王。”

    “回禀太上皇”光口头让步还不行,卑职以为,这中间的关键还是在李庆安的手上,李庆安肯不肯让太上皇为监国摄政王还是一个变数,所以卑职建议,在太上皇让步之前,最好和李庆安亲自谈一谈。”

    “你是说”让我亲自去没李庆安谈?”

    “是的!有的事情面对面坐下来谈一谈,或许比彼此间的猜忌要好得多,毕竟李庆安也不愿意先帝登基,这就是你们的共同点,太上皇亲自去,效果会好得多。”

    李亨背着手来了几步,他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去没他谈,请先生也陪同我一起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杀人立威

    李庆安在长安城五里之外已扎下了大营,此刻在安西军大营中,李庆安正接待朔方节度副使,郭子仪的心腹大将马璘。

    “卑职受郭帅之托,先来感谢大将军,感谢大将军让出朔方。”

    虽然话题有点尴尬,但马璘态度十分诚恳,他们都是务实之人,李庆安如果占领灵州不让,他们朔方军一点办法都没有,郭子仪本来打算驻扎汉中或者泾州,却没有想到李庆安上书朝廷,安西军只是临时驻防灵州,以防回纥,只要朔方军回来,他们随时可以让出灵州。

    这个消息让郭子仪喜出望外,他手下很多将士的家属都在灵州,李庆安既然肯让出来,这就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便命马璘前来感谢。

    李庆安笑道:“都是唐军,哪有同室干的道理,我一向很佩服郭老将军的风骨,不知圣上驾崩后,郭老将军是否支持太子即位?”

    安西军虽然军力强大,但朔方军和陇右军的实力都不弱,哥舒翰和郭子仪都是名将,李庆安心里也明白,如果郭子仪和哥舒翰都支持李亨,再有关中的近二十万南军协助,那么李亨手上就有三十万大军之多,而他只有四万军,双拳难敌四手,因此郭子仪的态度就显得极为重要,这就是李庆安主动把灵州让出来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和所有的节度使为敌。

    马璘抱拳道:“这也是我来见大将军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家大帅让我转告大将军,他也支持太子即位,而且他已经上书政事堂,希望太子早日即位,稳定大唐民心。”

    李庆安一竖大拇指赞道:“郭老将军不愧是老帅,以大局为重,请马将军替我转告郭老将军,我愿和他共扶太子,开创出大唐的中兴局面。”

    “好!卑职一定转告,先告辞了。”

    马璘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郭子仪的表态至关重要,它使李庆安去掉了最后一个障碍,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现在大事已济。

    这时,一名亲兵飞跑而来,在李庆安耳边低语几句,李庆安有些惊讶,便又一次问道:“你确认是他本人来了吗?”

    “一点没错,卑职亲眼所见。”

    李庆安沉吟片刻,便起身道:“开营门,我亲自去迎接他!”

    大营外,李亨正负手而立,眯着眼打量安西军大营,安西大营的整齐和简洁让他暗暗赞叹,不愧是一支强悍之军,从营盘的细微处便可看出,即使是临时扎营,也一丝不苟。

    这时,大营敞开,一队队安西士兵从营门涌出,他们兵分两路,呈八字形分开,只见李庆安率领数十名大将快步走了出来,李庆安单膝跪下,给李亨行了一个军礼,“末将李庆安,参见太上皇陛下!”

    “李大将军请免礼!”

    “谢太上皇陛下!”

    李庆安站起身道:“请太上皇陛下进军营一叙。”

    他看了一眼令狐飞,也微微笑道:“令狐使君也一起进去吧!”

    “那好,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军营内不准骑马,李亨一行便跟随着李庆安向中军大帐而去,一边走,李亨一边笑道:“大将军,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吧!我记得上次所见,也是在你的军营内,也是在长安城外。”

    “是啊!一晃就几年过去了,末将一直在安西征战,这次回到长安,却没有想到长安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圣上驾崩,末将深感悲痛。”

    停一下,李庆安又问道:“不知太上皇准备怎么处置那些参与刺杀圣上的宗室?”

    李亨叹道:“恶李承宏兄弟均已伏诛,人死不能复生,只要他们都能认错,替我皇儿披麻戴孝,我建议就饶过他们了,毕竟都是宗室,皇儿也有过在先。”

    听李亨对此事轻描淡写,李庆安不由暗暗冷笑一声,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大帐前,李庆安一摆手道:“请!”

    众人走进大帐,分宾主坐了下来,李庆安又命亲兵上了茶,李亨便给令狐飞使了个眼色,令狐飞笑道:“现在应该称大将军为相国才对,我们这次前来,就是想和李相国商量一下新皇即位问题。”

    李庆安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问李亨道:“我想先问一下,新皇是谁?是太子还是太上皇?”

    李庆安这句话问得十分坦率,开门见山,令李亨感到十分尴尬,他勉强笑了笑道:“当然是太子即位,李相国怎么会想到是我,虽然有些大臣提出太子年少,无法治理大唐,便主张让我先即位,但既然反对人很多,那我也就顺从众意,支持太子即位,我来辅助于他。”

    李亨将最后一句,‘辅助于他’咬得很重,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李庆安,他可以不登基,但他要做摄政王监国。

    其实让李亨为摄政王监国也是李庆安的想法,这不仅仅是因为李亨也有一点实力,支持他的人不少,更重要是李亨的野心,迟早会给他李庆安带来所需要的机会。

    虽然这是李庆安的底线,但谈判还是需要一个过程,李庆安并没有急着回答他,便端起茶杯笑道:“不知太上皇可有先帝的消息?”

    “他此时应在汉中吧!十三郎对他很孝顺,我想父皇应该感到如愿以偿才对。”

    说到这,李亨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问道:“莫非李相国知道他的消息?”

    李庆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一点,昨天我的斥候军现先帝出现在骆谷关,身边有数千军队护卫,我想他今天应该进了关中,很可能正向长安而来。”

    李亨沉默了,他相信李庆安说的是实话,以父皇的性子,这种机会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以他的威望和号召力,恐怕除了李庆安之外,所有人都会向他俯称臣,就算他无法登基,但监国之位对他而言犹如探囊取物般简单,那时就不是他的监国摄政王了,而是上皇监国,他明白李庆安的意思,李庆安是在告诉他,他即将面对最大的风险。

    这下,李亨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便坦率道:“今天我来,就是想和李相国商量太子即位和政事堂的安排,不李相国可愿意听?”

    “太上皇请讲!”

    “太子虽然即位新皇,但他毕竟年少,不能独立处理政务,我为他祖父,有责任、也有这个资格替他暂为监国,大将军为政事堂执政事笔、中书令右相,裴旻为吏部尚书,王珙依旧为左相门下侍中,李砚为刑部尚书不变,陈希烈依旧为兵部尚书,我推举杨国忠为礼部尚书,这样就有六相,还有一相,我愿意听取李相国的意思。”

    六相中他们各占三席,还有一席,李亨便让给李庆安,这就是他的让步,如果李庆安能接受这个方案,那么太子便将下午就登基,不再给李隆基任何机会。

    “多谢太上皇对李庆安的信任,我愿推举张筠为户部尚书,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李庆安推举张筠在李亨的意料之中,以张筠墙头草的作风,他未必会成为李庆安***,此人是个变数,李亨便点点头道:“诚如君所愿,我也支持张筠回归政事堂,至于李相国的条件,请尽管开口。”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早就在去年,我便给安西将士们许下过诺言,最晚半年之内,我会用孟云和罗书记二者的人头给安西军将士一个交代,太上皇,不!摄政王殿下,这就是我的条件。”

    ........

    中=近午时分,长安各大城门全部开启,这时,政事堂传来消息,经过大臣们的紧急磋商,决定拥太子登基,由于太子年少,太上皇便暂摄监国一职,待太子成年后,将正式移交权力.

    这个消息让聚集在朱雀门前的数万名太学生、官员以及长安民众为之欢呼雀跃,他们的请愿终于获得了成功。

    此时已是午饭时间,人群开始逐渐散去,太学生们三五成群,准备去酒肆中饮酒庆功。

    下面便开始进入太子登基的准备环节,这个环节,应由百官之的右相国来推动,在李亨的建议下,太子李适便亲率长安五品以上官员共计四百余人前往明德门外迎接李庆安入城。

    迎接有功之臣凯旋,一向是大唐的惯例,当初李豫便亲率百官迎接李庆安从安西归来,时隔近两年,李豫已经不在,便由他的儿子再次迎接李庆安的归来。

    明德门外,数百名官员衣冠整齐,一个个肃穆而立,他们中既有坚决支持李庆安的重臣,如裴旻、崔光远等人,也有临时和李庆安结盟的张筠一派,但人数更多的却是李亨的支持者,王珙、杨国忠、陈希烈、令狐飞以及大将军孟云等人。

    每个人都心怀复杂,随着李庆安的进城,大唐的历史就将翻开新的一页。

    不就,远处的官道上便出现了一支五万人的大军,这是安西军大军开来了,他们止步于两里之外,五万大军横戈立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明德门外的四百余名朝廷重臣。

    安西军太近了,很多官员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尤其是孟云,心中更是一阵胆怯,他偷眼向李亨望去,见李亨神情自然,没有半点惧意,心中也稍稍放下,连李亨都不在意,自己又在意什么,让别人知道他害怕李庆安,若传了出去,他将无地自容。

    李庆安在一千亲卫的护卫下从大军中脱离出来,他依然是金盔铁甲,腰佩战刀,依旧是骠骑大将军的姿态,还没有改为右相国的装束。

    李庆安骑马缓缓上前,已经到了李适的面前,按理,李庆安应该下马跪拜李适,但他没有下马,也一言不,目光冷厉地投向了人群中的孟云和旁边的左武卫大将军罗书记,这两个当初在河西背叛的人,此刻就在他眼前了。

    众官员都一阵愕然,面面相觑,不知李庆安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并不是不知礼,当初圣上接见他时,他礼数周到,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异常,众人不由窃窃私语,不知生了什么事。

    这时,李庆安举起马鞭一指孟云和罗书记,他身边的安西士兵便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将这二人按倒在地,捆绑起来。

    孟云心中惊恐之急,他被按在地上,口中大喊道:“李庆安,你要干什么?太子和太上皇皆在,你敢无礼吗?”

    罗书记更是吓得浑身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庆安向李适和李亨抱拳道:“太子殿下,太上皇陛下,孟云和罗书记身为关中军主帅,当保证渭南县的安全,但他二人渎职枉法,导致圣上遇刺而亡,按军规,其罪当斩,我愿以二人人头,祭圣上在天之灵。”

    李庆安此话一出,吓得所有人都勃然变色,连李亨也大吃一惊,他答应李庆安把孟罗二人交出,但并没有让李庆安在这个时候杀他们,他做梦也想不到李庆安会在此时动手,杀人立威。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李庆安便一声喝令,“就地斩!”

    数名安西士兵踩住了孟云的头和身子,孟云吓得‘呜!呜!’乱喊,却一句话也说出来,这时,一名健壮的安西士兵高高举起了锋利无比的横刀,对准孟云的脖子一刀劈下,只听一声闷叫,孟云头颈分离,脖腔中大量的鲜血喷出,旁边包括杨国忠在内的几名官员来不及躲闪,被鲜血喷溅一身,一名官员竟吓得晕了过去。

    另一边,罗书记也被安西士兵当场剁掉了人头,两名士兵高高把人头举起,这时,四百余大臣才反应过来,吓得一片惊呼,连连后退了十几步,众人恐惧地盯着孟、罗二人的无头尸体,鲜血还在从脖腔中汩汩流出,大家眼睛都看直了。

    李庆安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李适面前,大声道:“臣安西节度使、右相李庆安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第四百四十章 皇后珍珠

    李庆安在城门当着太子和数百朝臣的面斩杀了孟云和罗正义?,此事顿时轰动长安,成了长安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整个长安城都在议论此事,各大酒肆、客栈,都可听见有人在谈论此事,观点也各自不同,大多根据各自喜恶来分,即所谓仁看见仁,智看见菜怕恶李庆安者则骂他嚣张跋扈,当太子之面杀人,可比汉末董卓;喜欢李庆安者却赞他快意恩仇,孟云和罗正义背叛在先,这一杀,可使他在军中建立崇高的威望;中立之人则说李庆安的真正的目的是杀人立盛,给长安朝臣一个警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但最让人担心的是南军,李庆安几乎是当着南军的面斩杀他们的主帅,南军肯善罢甘休吗?但实际情况却出人意料,南军没有任何反应,从潢关赶来的王思礼接任了南军主帅,原右羽林军大将军陈玄礼接任金吾卫大将军,军队异常平静,没有因孟云被杀而生骚动。

    而孟云直接效忠的太上皇李亨也没有任何反应,很多人便猜测,极可能是李庆安和李亨达成秘密协议,李亨为他的监国之位,出卖了孟云。

    孟云之死毕竟只是个小插曲,真正的重头戏还是新皇登基,太子李适登基已经毫无疑义,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

    大明宫麟德殿,大唐沈皇后正式召见了李庆安”沈珍珠出身湖州名门,美貌如花,贤淑纯良,她今年才二十八岁,丈夫的驾崩虽然带给她沉重的打击,但眼看儿子能继承皇位,又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安慰,为此,她对李庆安充满了感激之情。

    “李相国,圣上常对我言,相国是大唐的丰流砥柱,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圣上之言,相国全力支持太子登基,我感激不尽。”

    沈珍珠这次没有坐在帘帐之后,她坐在一张梨木雕花的圈椅上,四周站着十几名侍女,她身着一袭素白色长裙”脸色上不施粉黛,显得有些憔悴。

    她之所以没有坐在帘帐后”是因为太子李适就站在她的身旁,刚才李庆安的当街杀人,着实让他吃惊不小,但他的心腹宦官又悄悄告诉他,李庆安其实是在震慑太上皇,他这才醒悟过来。

    太子李适虽然还不到十三岁,但他从六岁起便开始接受正规的教育,心智比普通少年成熟得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的祖父在和他争夺皇位,而他最终能得到皇位,是李庆安在后面全力支持的结果,他心中对李庆安也充满了感激。

    李庆安微微欠身笑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臣和太上皇以及朝野的几名重臣都已商量妥当,宜早不宜迟,太子将在明天上牛正式登基。”

    沈珍珠轻轻松了一口气,她今天持地召见李庆安是有她的用意,她知道太上皇这次虽然夺位失败,但并不代表他以后就会善罢甘体,她的儿子虽名为皇帝,但实际上无兵无权,仅仅只是一个傀儡皇帝,朝廷的实际大权是掌握在太上皇和李相国的手中,将来她的儿子能不能平安无事,能不能顺利掌权,关键就在这个李庆安能不能全力支持儿子”因此她一定要好好笼络住这个李庆安。

    沈珍珠怜爱地看了儿子一眼,便恳切地对李庆安道:“李相国身为赵王,与适儿有血脉之亲,又和适儿的父皇年岁相似,情同兄弟,如果相国不嫌,请接受适儿之拜,尊为尚父。”

    李适立刻跪了下来,给李庆安磕头道:“尚父在上,请受我一拜!”

    李庆安连忙将李适扶起,道:“太子殿下快快请起,折杀臣了!”

    沈珍珠也起身向李庆安深深行一礼,泣道:“我母子的性命,就在尚父的身上了。”

    李庆安叹了一口气道:“臣就算肝脑涂地,也要护得皇后和太子的平安!”

    离开了大明宫,李庆安乘坐一辆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而行,数百名亲卫护卫左右”他心中有些迷茫,此时他离梦寐以求的皇位是如此之近,他如果再调集十万安西军便足以击败任何势力,一脚踏上含元殿,可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却是他离皇位是如此之远。

    李豫驾崩,人们考虑的继承者是太子李适,是太上皇李亨,或者是李隆基,甚至还有人提到别的宗室,但就没一个人提到他李庆安,无论是朝廷大臣是普通民众,都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李庆安登基的可能。

    这里面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令李庆安感到一阵困惑,当马车行至安仁坊附近时,李庆安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朗的歌声。

    “长安李,安西李,虽为同根分两地,安西百战护社稷,终为长安做嫁衣…………,“停!”

    李庆安一声低喝,他见一名青袍男子走进了安仁井,便立刻命左右道:“将唱歌人找来!”

    十几名骑兵立刻纵马向安仁疾驶而去,李庆安心中惊讶不已,这会是什么人,竟然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上。

    片刻,他的亲卫带来了一名中年男子,此人约四十岁上下,身材瘦长,长得目清眉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他在再十几名骑兵的环绕下,却步履从容,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害怕的神色。

    走到李庆安马车前,他手一背,傲然地望着天空,也不上前给李庆安见礼,几名亲兵正要怒斥他”李庆安却一摆手止住了亲兵,他走下了马车,拱拱手笑道:“刚才先生所唱之歌,似乎是在说我。”,这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李庆安,淡淡道:“这位官爷想多了吧!天下姓李之人何其之多”为何偏偏是哦

    ……”

    李庆安并不气恼,依然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男子仰天一笑,道:“,在长安城能有军队护卫的,无非哥舒翰、郭子仪、王思礼、陈玄礼、安抱玉和李庆安六人,哥舒翰是胡人,郭子仪和陈玄礼已老,王思礼中午离开长安”安抱玉率领的是羽林军,那你说你会是谁?再说,你护卫军旗上不就写着安西两个字吗……”

    李庆安听他语气中对自己颇为轻视,又有点戏弄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由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克制住的恼怒,笑容一收道:“先生知道我是李庆安,还敢戏弄于我,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男子微微一笑,“如果你是大将军,我自然惧怕于你,不敢对大将军半分戏弄,因为我怕死,但现在你是李相国,如果李相国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那你来长安做什么呢……”

    李庆安听他话中有话,不由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那先生说我来长安做什么……”

    “我刚才不是唱了妈?至少不是来为长安做嫁衣,不对吗?”,李庆安注视他半晌,忽然向他深施一礼道:“请先生教我……”

    男子呵呵笑道:“相国以为我为何唱歌,实在是因为穷困潦倒,想在李相国这里谋杯酒喝,只是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李庆安点点头,对亲兵道:“让出一匹马来,立刻返回军营……”

    士兵将那男子扶上战马,众人加快度,向明德门外的军营而去。

    李庆安的数万大军此时就驻扎在明德门外五里处的一片空旷原野上,众人回到军营,李庆安命人将他中年男子带了上来。

    中年男子走进李庆安大帐,虽然不是那么毕恭毕敬,但也不像朱雀大街上那般无礼傲慢了,既然已经挑明他是来李庆安这里谋职,那他至少也变得客气了几分。

    他向李庆安拱拱手笑道:“在下是同州冯明县人,姓韦,叫韦青平……”

    “哦!先生和名门韦氏可有关系……”

    “五百年前一个祖宗罢了……”

    叫韦青平的男子笑了笑道:“我自幼家境贫寒,苦读诗书,二十五岁后便来长安赶考,考了十几年,都无缘金榜,倒是认识了一帮诗朋酒友,他们皆称我为“冯明狂生”几个月前岑参写信给我,让我去安西展,我倒有点动心,不料在长安遇到了大将军,不知大将军可容得下我这个不懂礼仪的狂生否?”,李庆安见举止从容,谈笑自若,对他倒有了几分好感,便笑道:“安西是唯才是举,不计较你的家境出身,不在乎你的相貌举止,你若想在我这里混杯酒喝,那至少你得拿出一点真本事来,说吧!你凭什么让我给你酒喝……”

    韦青平也不避讳,便坦率道:“大将军在明德门外斩杀孟云和罗正义,有人骂大将军暴虐残忍,有人夸大将军恩怨分明,也有人说大将军此举会影响已身在百官心中的形象,我倒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喜欢大将军之人,就算大将军陪一万个笑脸,他依然不喜欢;反之,喜欢大将军之人,就算大将军当街杀一万人,他依旧会夸赞大将军杀得好,杀孟云和罗正义可谓得失参半,但大将军身为右相,我却觉得不妥……”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右相之位不是那么轻松闲逸,从张九龄,从李林甫,甚至包括杨国忠,他们每一个人是日理万机,李林甫都是要忙到天黑尽才能回府,杨国忠更是把奏折撤回家中去处理,事务巨细,皆要相国批决,如果大将军辞去了安西节度使还好说,可以全力处置政务,将来博一个不低于张九龄的相名”可事实上,对于大将军,安西之权要远比右相之权重要,大将军为相也不是为了博一个美名,这样一来,大将军又要处理相务,又要处理安西军务,哪来这么多精力,那有时间考虑天下之事……”

    李庆安就像在梦中被敲醒一样,东进之后,他一路顺利,击败了安禄山,挫败了李亨,威震长安,荣登右相之位,又成为李适的尚父,可谓风光之极,使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但这个韦青平却一棒将他敲醒了,此人说得很有道理,一旦他拜了右相,肯定就会减弱对安西的控制,一旦安西出了大事,他也无力回去处理,久而久之,他很可能就会失去安西,况且他对安西的控制还远远比不上安禄山对范阳河北的控制。

    李庆安立刻对左右道:“去给韦先生上一杯茶来……”

    “多谢大将军……”韦青平拱手谢道。

    “韦先生不必客气,请继续说,那依先生之见,我该如何在长安处身……”

    韦青平笑了笑,又继续道:“依我之见,大将军可在政事堂内占据一个相位,但不能管实务,大将军可以托一个信得过的人为右相,让他来体现大将军的意志,大将军则深居幕后基在幕后进行调控,虽然不是那么风光”但我相信,大将军想要的绝不只是风光……”

    李庆安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他刚开始有点怀疑这个人来历不正,一个无名之辈便和自己侃侃而谈军国大事,有点交浅言深的味道,他怀疑此人会不会是李亨所派,但此人说出这番话,却又极有道理,像警钟一样敲醒了自己,若是李亨派来的人,绝对不会这样提醒自己,他说得非常对,找一个右相代理人,他本人隐身幕后进行操控,这样,他只用考虑军国大事,也有时间和精力兼管安西。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又想起他所唱的歌,便问道:“那你再说说看,为什么安西李是为长安李作嫁衣?”,他们的话题开始越来越深入,韦青平的狂生之态也尽去,开始表现出了他想投靠李庆安的诚意,他诚恳地说道:“大将军此时一定心怀困感,明明自己也宗室亲王,为何无缘于皇位提名?甚至有人提名嗣宁王李琳继承大统,还有人提名嗣歧王李珍”还有其他郡王亲王,可就是没有大将军什么的事,这是为何……”

    “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何……”

    韦青平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脸色肃然,一字一句道:“因为大将军不是李世民的子孙,而是建成太子之后……”

    就在太子李适即将登基的前夜,李隆基也在进行最后一搏,鄂县距长安西南约八十里,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县城,此时,李隆基在三千铁骑的护卫下,就驻扎在鄂县内,鄂县县衙内,李隆基心急如焚,他刚刚抵达汉中便得到了李豫驾崩的消息,他心中又急又悔,如果他此时在尊城,那应该就是他来主持大局,以他的威望和影响力,他重登皇位也将毫不费力,而偏偏他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离开了长安,以至于他错了这个最好的机会。

    但李隆基并不甘心,无论如何他要尽力争取,八十里的路程,如果快马加鞭,他能在明天天亮前赶到长安。

    可眼前的局势令他沮丧,哥舒翰率三万陇右军在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现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他的威望对哥舒翰施以影响,就算不能把哥舒翰拉回来,那至少也要让他不阻拦自己的道路。

    李隆基派去送信的人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一直没有消息,令他焦急不安,这时,县衙外面传来一阵奔跑声,他派去的侍卫回来了。

    “怎么样,见到哥舒翰了吗……”

    “回禀上皇,微臣见到了哥舒将军,把上皇的信给了他。

    李隆基摆摆手”让旁边人下去,他慢慢坐了下来,道:“你要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他当时是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

    “是!微臣明白……”

    侍卫低头想了想便道:“微臣感觉得出来”哥舒将军看了上皇的信,神情很惭愧,他说有些事情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绝对不敢对上皇有半点不敬,希望上皇能谅解他当时的处境……”

    “当时的处境……”

    李隆基的眼睛开始有些亮了,他已感觉到哥舒翰并没有完全背叛他,现在的关键就是要知道当时是什么处境?李隆基闭目沉思了片刻,他想起来了,当时是自己急于削藩,派亲王到各大藩镇去掌权,并第一个对安思顺下手,结果把哥舒翰给吓坏了,躲进高原,后来自己病倒了,或许他觉得自己苏醒无望,便投靠了李亨。

    “然后呢……”李隆基又问道。

    “哥舒将军然后说,就算他让上皇过去,上皇也进不了长安,李庆安的斥候早就现了上皇的动静,上皇只要靠近长安,就会被安西军伏击……”

    李隆基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他相信哥舒翰说的是实话,他带这么多军队回长安,怎么可能进得了城,甚至连长安城的靠近不了,以老三的狠毒,他肯定会趁机杀了自己,不但皇位得不到,甚至最后还会丢了性命。

    一旦他冷静下来,回长安争夺皇位的急切也就变淡了,但失之东隅,却收之桑榆,哥舒翰的态度又使他生出了重收哥舒翰入帐的希望。

    “再后面呢?他又说了什么?”,“再后面,哥舒翰希望上皇能保重龙体,如果上皇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或者缺少什么,上皇请尽管开口,他一定会全力相助,最后哥舒将军一直把我送出军营……”

    这时”李隆基凭借他数十年的政治经验,他已经判断出,哥舒翰对李亨并不是绝对忠心,他今天对自己的所言所为,很明显是想找一各后路,李隆基有些得意地笑了,只要哥舒翰不是绝对忠于李亨,那他迟早还是被自己所用。

    不过李隆基确实不明白哥舒翰为什么会对李亨动摇?难道是李亨没有能登基,或者李亨没有能兑现给他承诺,让他感到失望?

    李隆基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哥舒翰对李亨动摇的原因,因为他不知道,李庆安早上一刀斩了孟云的脑袋,却寒了哥舒翰之心。

第四百四十一章 马车风波

    天还没有亮,轰隆隆的鼓声响彻了长安城,原本寂静无人的大街小巷顿时热闹起来,一盏盏灯笼如黑夜中的明月,漂浮在长安的街市上,一辆辆马车,一个个骑马的官员,在夜色中匆匆而行。

    今天将是大唐新帝即位的日子,凡在京从九品以上官员,皆要到大明宫觐见。

    李庆安是从城外的军营前往大明宫,他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上,已收拾整齐,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着麒麟紫袍,腰束玉带,他将以中书令右相的身份参加朝会,但预防万一,他还是内穿细甲,这种细甲是安西最好的甲匠用大马士革镔铁打制,细细密密,厚达两层,重十五斤,可以抵挡十步内的手弩和四十步外强弩,一般的刀剑难以割破。

    昨天他和韦青平谈了很久,韦青平又劝他效仿秦直道修建连接安西和中原的唐直道,加强中原和安西的联系,韦青平的这些建议使李庆安考虑了几乎一夜,且不说韦青平劝他退到幕后的建议非常中肯,而且修建唐直道更是具有现实意义,李庆安在关内道亲眼见过秦直道,夯得非常坚实,至今寸草不生,可以称得上是古代的高马路。

    一般而言,唐家骑兵从北庭到长安最快也需要一个月,很大程度上是道路不便,而且迂回曲折,长长的一段路程都不能纵马疾驰,如果修建了笔直宽阔的唐直道,从北庭到长安最多只要半个月,如果修建换马驿站,配置上好的阿拉伯马或者大宛马,那么信使从北庭到关中或许只要十天便足够了。

    这个建议令李庆安十分振奋,人力不成问题,他昨天晚上已经信去碎叶,命安西政事堂着手修路之事,又命封常清从信德招募十万民工,并调集数千头大象来参与修路,另外,按照他和李亨达成的协议,将从陇右、关内道和河南道迁移三十万户移民前往安西,尤其河南道今年生旱灾,饥民遍野,可以以工代赈,命他们从东面修路。

    李庆安打开小桌上的一本仓册,这里面是李豫清查宗室两个月的成果,关中各地的太仓中已有存米存麦一千万石,左藏中有钱六百万贯,以及大量的金银珠宝,使李庆安不得不感叹李豫处置土地的决心,虽然李豫身死,却给他们这些后来人有了足够的资源,有了这些钱粮,修建唐直道应该不成问题了。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李庆安透过车窗望去,已经到了明德门,对面似乎也有一支队伍,一名亲兵低声道:“大将军,是哥舒翰。”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了哥舒翰的笑声,“可是李大将军?”

    李庆安拉开车帘,只见对面也有一辆马车,马车上正是哥舒翰,两年多没有见他,哥舒翰明显有些老了,精神也不是很好。

    李庆安拱拱手笑道:“哥舒兄,别来无恙否?”

    哥舒翰是昨晚连夜赶回,他这两天心情确实不好,原指望李亨登基,他将受封关内道节度使,这也是李亨给他的承诺,但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被李庆安占了关内道。

    李亨给他的承诺也变成了将汉中给他,而且不能给他任何封号,这件事让哥舒翰心中十分不爽,尤其是昨天上午李庆安当街杀了孟云和罗正义,李亨没有任何反应,不仅如此,还及时将关中军权转移给了王思礼,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李亨和李庆安有了勾结。

    其实哥舒翰在某种程度上是误会了李亨,李亨之所以出卖孟云,是因为孟云的习惯性背叛,他今天背叛了李豫,那明天就会背叛他李亨,李亨也是借李庆安的手除去了这个后患。

    可哥舒翰并不这样看,在他的眼中,李亨为了一己私利便出卖了手下大将,他今天可以出卖孟云,那明天会不会出卖自己,哥舒翰心都寒了,他看透了李亨这个人。

    哥舒翰对李庆安笑道:“李大将军,我有几句话想对大将军说,不知是否方便?”

    李庆安爽朗一笑,“哥舒兄不妨来我马车,我们一起去大明宫。”

    “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哥舒翰移步到了李庆安的马车中,两支军队合兵一处,一起浩浩荡荡向大明宫而去。

    哥舒翰打量一下马车,笑道:“这好像还是当初我送大将军的那一辆吧”

    “正是这辆马车很不错,我很喜欢,多谢哥舒兄了。”

    “小事一桩,不必客气了。”

    哥舒翰一摆手又笑道:“只是马车里没女人,少了很多乐趣,如果大将军没带女人,那我送你几个如何?保证让你喜欢。”

    “哥舒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有一侍妾跟随,过两天就来了,女人太多,我看着也头疼。”

    哥舒翰哈哈一笑,“那样大将军可就少了很多人间乐趣,我可不羡慕你。”

    李庆安也笑道:“我的乐趣,哥舒兄估计也不会喜欢。”

    两人闲聊几句,哥舒翰的话题便慢慢进入正路,“大将军还在关注吐蕃吗?”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实不瞒哥舒兄,这几年我的精力主要是和大食作战,对吐蕃知之不多,他们似乎沉默了很久了。”

    “大将军不了解吐蕃,但我很了解,吐蕃人的沉默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积蓄力量,早在几年前赤松德赞便开始主政了,此人虽然年少,但他知人善用,他用尚息东赞为大论,主管政务,又封达扎路恭为大将军,主管军队,在吐蕃全面进行改革,厉兵秣马,这几年又开始恢复元气了,我估计再过一两年,吐蕃人又要寇兵大唐。”

    说到这,哥舒翰叹了口气道:“但大唐陇右军却兵甲不全,粮草不继,士气低下,如果吐蕃大军来袭,我真不知该如何抵挡?”

    李庆安听出了哥舒翰的意思,无非是叫朝廷给他拨钱拨米,支援军器物资,他便淡淡一笑:“哥舒大帅的要求,我已经明白了,不过防御吐蕃不仅仅是陇右一家之事,包括安西剑南,都要一并考虑,我会在政事堂会议上提出这个问题,找一个稳妥的一揽子解决办法。”

    李庆安的态度不冷不热,让哥舒翰碰了个软钉子,哥舒翰讪讪笑道:“那就拜托大将军了。”

    李庆安一笑,又换了话题,和哥舒翰谈起了对付吐蕃军的经验来,这也是哥舒翰感兴趣的话题。

    不知不觉,两人的马车队便来到了大明宫丹凤门前,这里挤满了准备进宫的大臣,天色还没有大亮,大臣们都纷纷离开马车,准备依次进宫,王珙来得稍晚一点,正和韦见素谈论今天的大典,韦见素在一个多月前因杨国忠之案被罢免了工部尚书,但不久又被李豫任命为兵部侍郎,这就是李豫的优柔寡断,做事总是缺乏一种彻底性。

    两人说着话,前面的大门已经空出来了,他们可以进宫了,韦见素忽然用胳膊拐了一下王珙,向后使了眼色,王珙回头望去,正好看见李庆安和哥舒翰从一辆马车下来,两人谈笑风生,神情亲密,王珙不由有些愣住了,在今天这种阵营鲜明的时刻,哥舒翰几时和李庆安搅到一起去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珙冷笑一声,直接进了丹凤门,丹凤门内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数千官员,今天是新帝登基大典,凡在长安的从九品以上官员均要参加,包括外地在京官员和有散官头衔的非职事官,还有一些退仕的官员,换而言之,只要是拿朝廷禄米的文官基本上都要来参加,足足有上万人之多。

    丹凤广场占地广阔,就算再来一万人也显得空旷开阔,数千官员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一般而言,靠近龙尾道的核心地域站的基本上都是位高权重的大臣,而五品以下的小官则会自觉靠边而站。

    在龙尾道前,李亨正和几名重臣谈论着今天的大典,今天的大典将由礼部全权负责,只是时间仓促,很多仪式都被迫免了,太子李适在接受朝臣叩拜后,册封政事堂官员,然后将前往太庙告祷祖宗,这便算完成了登基仪式。

    由于李适是少年皇帝,虽然仪式有些欠缺,但大臣们也并不是很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这次登基后将形成的权力分配。

    这时,王珙快步走来,众人一起向他见礼,王珙笑了笑,给众人回礼,他给李亨使了的眼色,李亨会意,便随王珙走了几步,避开了众人,低声道:“什么事?”

    “我刚才现哥舒翰竟和李庆安乘坐在一辆马车上,两人下车时,神态很亲密,关系非同一般。”

    李亨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他眉头一皱道:“或许他们只是在路上遇到,有事聊天,共乘一辆车而已。”

    “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哥舒翰明知今天是大典,却和李庆安共乘一车,不管影响,不顾百官侧目,这样会使人产生误解,给摄政王造成很大的被动,我以为摄政王有必要提醒哥舒翰。”

    李亨是一个多疑的人,他口中虽然不在意哥舒翰和李庆安共乘一辆马车,但他心中却极为不悦,哥舒翰这时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了哥舒翰所提的条件,出任关内道节度使,兼管陇右,就因为这个条件自己无法办到,所以他去讨好李庆安了,是这样吗?

    想到这,李亨重重哼了一声,不用说,一定是这样了。

    这时,含元殿前的钟声敲响了,这是大典即将开始的钟声,丹凤门广场上的官员纷纷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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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蜀王逼婚

    大历二年六月初十,大唐王朝的新帝李适在简朴且隆重的仪式中登基了,由于他尚不满十三岁,无力执掌国政,便由他的祖父,前太子李亨为监国摄政王,封安西节度使李庆安为中书令右相,尊为尚父,再由右相李庆安、左相王珙、吏部尚书裴旻、户部尚书张筠、刑部尚书李砚、礼部尚书杨国忠以及兵部尚书陈希烈等七人组成紫宸阁政事堂,凡军国大事皆由七人共议共决,由监国签署旨。

    在大典的最后,驾崩的先帝李豫赐庙号敬宗,五天后将正式下葬,沈皇后册封为文惠皇太后,李适从登基之日起,启用新年号为贞治。

    登基仪式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随着大典结束,天色已经大亮,众朝臣都渐渐散去,开始了一天的朝务。

    中书省位于宣政殿右侧,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巨大建筑物,我们今天看到的古代建筑物大多是明清时代建筑,雕梁画栋,精巧别致,但唐朝的建筑却不同,一般是用大型斗拱和梁柱一起支撑着整座建筑,气势恢弘,给人一种宽宏博大之感。

    李庆安在结束大典后便来到了中书省,尽管韦青平劝他不做右相,在幕后操控朝局,李庆安也深以为然,但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在权力构架没有稳定下来之前,李庆安不宜辞去右相之位。

    迈步走上高高的白玉台阶,李庆安走进了中书省的大门,和碎叶政事堂一样,中书省也是以一条中轴线为中心,两边分布着各大机务要房,比如中书侍郎之房,中书舍人之房,文卷房等等,最里面便是中书令的朝房,从旁边一扇小门进去,便是大唐的最高权力决策机关政事堂了,政事堂又叫‘中书门下’,它不是一个开会的场所,它和后世的董事会一样,设有机要秘书,并列吏房、机务房、兵房、户房、刑礼房等五房于后,草拟军国政务议题。

    李庆安当年在李林甫执政时,曾多次来政事堂办事,对这里十分熟悉,但今天他却是作为主人来到这里。

    中书省大堂里十分安静,今天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天,整个中书省内都十分忙碌。

    “李相国,请随我来。”

    中书侍郎房琯恭恭敬敬领着李庆安前行,一边给他讲解中书省的情况,“中书舍人一共六人,分别对应六部,他们可以就省内所讨论的军国大政及报上的奏状,表自己的初步处理意见,并签上自己的名字,谓之“五花判事”,交给中书令斟酌,最后圣上御批后再交付中书舍人,然后根据圣上的意旨草成制敕,这个专门负责执笔草诏的舍人称为‘知制诰’。”

    房琯见李庆安听得仔细,便笑道:“要不要把大家都叫出来,和相国见一见面?”

    李庆安摆摆手笑道:“大家都很忙,见面就不必了,以后来日方长。”

    说着,两人走进了中书令的朝房,朝房可不是一间屋子,而是数十间房间的总称,仅会议室就有五六间,还有图书房、睡房以及主书和主事的办公房等等。

    朝方内有五名主书和五名主事,主书负责整理文书档案,主事则负责联络传话,朝房大厅四周都是小门,通往中书省各处,比如右面一扇红色小门通往政事堂,相国直接从此前去开会,又比如左下角的一扇小门则通向中书舍人的办公大厅,相国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去向中书舍人咨询。

    李庆安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四周墙壁刷得雪白,挂了几幅名人字画,靠窗正中放着一张低矮宽大的桌案,桌案后面铺着软垫,案上和旁边书架上皆摆满了各种奏折,足有两三百本之多。

    唐朝的相权极大,很多军国大事都是由右相来裁决,因此右相的事务非常繁忙,杨国忠被罢免右相后,许多事情都暂由侍郎房琯代为处置,但一些重要的事情还得由新相国来处理,积累下来数量就可观了。

    房琯见李庆安望着奏折眼睛直,便苦笑道:“右相虽然位高权重,但也着实辛劳,以前李林甫天不亮就来处理政务,一直到天黑方能回府,杨国忠虽然能力稍差,但他也不敢懈怠,终日忙碌不倦,非是他们不想休息,实在是朝务太过于繁重,事无巨细,皆要相国一一审阅。”

    房琯的语气中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不屑,他知道李庆安是凭借军事实力而夺得相国之位,李庆安不过是一介武夫,他真能主掌政务?或许他能打仗,可会打仗之人就能当相国吗?”

    李庆安慢慢坐了下来,他随手翻了翻奏折,便道:““等会儿政事堂要召开第一次会议,你先去准备一下吧”

    “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李庆安将房琯打走了,他望着这些堆积如小山般的奏折,不由头脑中一阵阵痛,平时的安西政务他从来都是扔给王昌龄去打理的,他只对一些大事进行决断,琐碎的细小事务他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他这才深刻理解韦青平给他的建议了,当右相国会占用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他将无暇过问安西的军政事务,最后他将逐渐失去安西。

    李庆安大致算了算,他按每天批阅一百本奏折来算,平均每本奏折写一百个字,那他每天要写一万个字,还有阅读思考的时间,难怪李林甫要从天不亮忙到深夜了。

    李庆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天,他什么事情都别想做了,这时,中:“李相国,其他六位相国都已到了,请李相国过去。”

    “我知道了。”

    李庆安从桌上拿起三本奏折,这是今天政事堂要讨论的三件大事,一是先帝李豫的出殡时间及具体安排;二是河南道大旱,需要朝廷赈灾的事情;三就是哥舒翰的奏折,请求朝廷对陇右拨付钱粮军资,并准许陇右扩军,以加强对吐蕃的防御。

    前两件事情都很好解决,关键是第三项,假如自己同意,那么李亨一派会同意吗?

    ........

    汉中,天空下起了小雨,这已经是五天内的第三场小雨了,道路变得十分泥泞,南郑县外的一条官道上远远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很快,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至,这队骑兵约三百余人,都非常有特色,个个身材娇小,身着小号盔甲,蜀人虽然身材不如北方和西域人高大,但也不至于这样娇小,但如果细看,便会明白过来,这竟是一队女兵。

    女兵对于外向开放的大唐王朝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早在唐初,平阳公主军帐下便有一支女兵,但自从李庆安在安西率先创立女护兵后,同为安西出身的高仙芝也设立了女护兵,这支女护兵约一千人,由高仙芝之女高雾率领,同时,高雾的手下还有一千名运输军资器械的男兵,高雾本人也因在与南诏及吐蕃作战中立功而被封为中郎将。

    这支三百人的女兵便是高雾率领的女护兵了,她们是从成都赶来,和剑南军主力会合。

    为的女将军正是高雾,她原本跟父亲去了关中,但因为蜀王也来到关中,高仙芝便命女儿回了成都,避开蜀王李璬,但不久前她接过父亲的军令,说剑南军即将和关中军作战,命她率一个营的女护兵前来支援,高雾不敢怠慢军令,立刻率领三百女护兵赶来。

    离南郑县已经不到二十里了,前方是一片浓密的树林,官道从树林中穿过,道路变得狭窄起来,高雾一声命令,众女兵们放慢了马。

    女兵队进入了树林,头顶上的树荫遮挡住了小雨,女兵们身上都淋湿了,她们纷纷摘下头盔,从马袋中取出干帕子擦拭脸上和头上的水珠,高雾也取了一块帕子擦拭脸庞,却有些警惕地向四周观望,这片树林中光线幽暗,显得有些阴森,凭她多年的军旅生涯,她直觉这片树林里似乎隐藏着一种杀气。

    “姐妹们,快走离开这里。”

    高雾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锣响,树林周围出现了黑压压的士兵,他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足有数千人之多。

    女兵们大惊失色,她们纷纷拨转马头,可是无路可退,她们已经被包围了,高雾心中惊讶之极,这里离南郑只有二十里不到,是汉中的核心地带,这里有十万剑南军,怎么可能有敌军埋伏在这里。

    高雾抽出战刀大喊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埋伏的士兵没有答话,他们越来越近,渐渐缩成一个大圈,将三百女护兵团团围在中间,他们手执长矛和军弩,个个虎视眈眈,而女护兵身上只有刀和弓箭等轻武器,在数千名杀气腾腾的军队面前,她们就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

    这时,围困的黑圈闪开一个口子,从外面进来了几名骑兵,当先是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他手握一口宝剑,面带笑容,对高雾微微点头道:“雾娘,我已经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了。”

    “是你”

    高雾认出了眼前的年轻男子,竟然是蜀王李璬,只见他笑得十分得意,就仿佛自己是一条上钩的鱼一样。

    高雾脸一沉道:“王爷,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父亲呢?”

    李璬笑眯眯道:“我在这里自然是迎接雾娘了,至于你父亲高大帅,很抱歉,他不在南郑,他在凤州,我们分兵驻扎。”

    高雾一怔,父亲不在南郑,怎么会传令自己来,她心念一转,忽然明白过来,顿时大怒,刀一指他道:“是你冒充我父亲下令召我来,是这样吗?”

    李璬一点也不生气,他含笑点了点头,承认了高雾的指责。

    高雾克制住内心的怒火,质问他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冒充主帅下令,这是严重违反军法,就算你是亲王,你的行为也难容于军队。”

    “哼”

    李璬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已经减弱了几分,对高雾道:“雾娘,其实你比谁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想娶你为侧妃,可你的父亲却推三推四,说你在成都,等回成都再说,我觉得他没有诚意,所以就把你邀请来南郑,这下你的父亲就无话可说了。”

    “你无耻卑鄙”高雾咬牙骂道。

    李璬脸一沉,冷冷道:“雾娘,有句话我要先给你说清楚,你别以为我是喜欢你,说实话,我对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没办法,谁叫你的父亲是高仙芝,我只好委屈自己了,雾娘,做我的侧妃,是你的荣幸才对。”

    “你做梦吧”

    高雾冷笑一声道:“我宁可死也不会做你的什么侧妃,你以为派兵将我围住,你就能得逞吗?”

    李璬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只听破空声响起,数十支弩箭射出,边上的十几名女兵惨叫一声,中箭从马车跌下,眼看活不成了。

    “李璬,你....”

    高雾心中愤怒之极,这些女兵都是她一手招募,大家朝夕相处,她几乎每一个女兵都叫得出名字,感情极深,可她们没有死在敌军刀下,却死在自己所效忠的蜀王刀下,高雾心中愤恨得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来。

    李璬对女兵之死眼都不眨一下,他淡淡道:“这些女兵死了确实可惜,应该送到军营里去犒劳士兵们,雾娘,我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做我侧妃,我就放她们走,否则我让士兵把这群白羊捉回军营去。”

    高雾紧紧握住刀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便对李璬道:“你先把她们放了,我再答应你。”

    李璬眨眨眼看着她,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半天才指着高雾笑道:“雾娘啊雾娘,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放了她们,你又不答应我,我怎么办?”

    他忽然笑声一收,冷冷道:“我数三声,你不答应,我立刻让士兵把她们捉回去轮营,我说到做到,一”

    高雾被逼得没有退路,她横刀一闪,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高声道:“我也数三声,你不放她们,我就自刎在你面前,你去给我父亲解释吧一”

    “二”李璬不为所动。

    高雾一咬牙,也大喊道:“二”

    她的手一用劲,脖子上已经出现了血珠,将雪亮的横刀染红了。

    李璬的‘三’字终于没有喊出来,他有些为难了,其实李璬逼高雾为侧妃,也是被形势所迫,他的父皇李隆基来南郑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高级将领训话,李璬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到底谁是蜀中之主,是他还是他的父皇?虽然父皇承诺封他为太子,可是一旦他的军权被夺,他就没有资格再为太子了,父皇必然又会去许诺有荆州军的李瑁或者有扬州军的李璘为太子,他就一钱不值了。

    一山不容二虎,为了不让父皇夺走自己军权,他必须让高仙芝向自己效忠,而让高仙芝向自己效忠的最好办法就是娶他的宝贝女儿,让他成为自己的岳父,就这样,娶高雾为妻之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迫,他甚至不惜假借高仙芝的名义把高雾骗到南郑。

    可他又不敢真的把高雾逼死了,那样高仙芝就会立刻造自己的反,高仙芝手上还有七万大军,而自己只有三万军,他可赌不起。

    李璬也知道高雾是个刚烈的女子,逼急了或许真的会自杀,他的‘三’喊不下去了,便又柔声道:“雾娘,这样吧我再让一步,我答应立你为蜀王正妃,你看如何?”

    高雾明白是自己以死回应生效了,自杀只是下下策,也救不了姐妹们,只要李璬不逼自己,她就有办法对付他。

    她装着有些动心的样子,沉思了片刻道:“那韦妃怎么办?”

    李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高雾要的是正妃的册封,这也难怪,听说她当初是想嫁李庆安,但李庆安娶了独孤明月,使她心愿落空,她为堂堂剑南节度使嫡女,当然不愿意去当别人的妾,所以她才不肯答应自己,如果她肯答应,那她早就嫁给李庆安当赵王侧妃了,还轮到自己吗?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正妃韦氏立刻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高仙芝,只要高雾肯嫁给他,他可以一脚把韦妃踢走,他立刻道:“韦妃嫁我多年,至今无出,我完全可以休掉她。”

    高雾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去把我父亲请来,我希望你给我父亲当面承诺,然后再谈婚嫁,你给我的承诺,我信不过。”

    李璬欣喜异常,他立刻拱手道:“那好请雾娘随我去南郑暂住,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帅。”

    高雾点点头,她望着被射死的姐妹们,心中伤感不已,便对其他女兵道:“把她们都带上,咱们去南郑再安葬他们。”

    这时,李璬给士兵们使了个眼色,包围她们的士兵让开了一条路,高雾狠狠抽了一鞭战马,带领女护兵们向南郑方向疾驰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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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咸阳事件

    哥舒翰的大军驻扎在咸阳一带,天还没有完全亮,哥舒翰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他推开身旁两名陪寝的侍妾,不悦地问道:“为何这般吵扰?”

    帐外亲兵答道:“回禀大帅,好像是有人来告状。”

    “告状?”

    哥舒翰一怔,又道:“告什么状,去问问清楚再说。”

    哥舒翰翻身坐起,他忽然感觉到腿上一阵钝痛,他的宿疾又有点作了,哥舒翰从少年起便极好饮酒,喝了几十年酒,他的腿便积累下疾病,有点类似今天的痛风,随着年纪渐老,尤其前两年他生活在大非川的高寒地带,他的这种腿部疾病便越来越严重,隔三差五便作。

    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哥舒翰痛苦难耐,他见两个侍妾目光迷茫看见他,不由怒喝道:“贱人,还不去打热水”

    两名侍妾吓得爬起来,光溜溜的身体寸缕不遮,她们胡乱穿了衣服,端着铜盆出帐去了,哥舒翰的脚只能泡在滚水中才能稍微缓解疼痛。

    片刻,两名侍妾端来大盆热水,哥舒翰将脚泡进去,疼痛稍解,这时,亲兵回来了,在帐外禀报道:“大帅,有四五百人,都是附近村庄的,说我们的士兵夜里潜进他们村庄,强掳了女人,现在来问我们要人,大帅,好像咸阳县令也来了。”

    “什么狗屁事情,这么兴师动众。”

    哥舒翰心烦意乱,病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前几天长安政事堂会议,只同意给编制内的陇右军补足粮饷和军资,而且不是一步到位,是一年内陆续补给,同时否决了哥舒翰将陇右军扩军至十万的请求,最让哥舒翰愤恨的就是这一点,竟然是因为王珙坚决反对,哥舒翰当然知道,这其实就是李亨的意思,他没有当上皇帝,便将气出在自己身上,一连几天,哥舒翰对这件事都是怒火难耐,对李亨也是寒心之至。

    这时帐外传来了亲兵的禀报,“大帅,火拨将军来了。”

    火拨将军全名火拨归仁,是哥舒翰的前军大将,他的手下一万军队,都是哥舒翰在河西和陇右招募的蕃兵,一向桀骜不驯,军纪松弛,前几天他派出手下去四周寻查剑南军的探子,惹祸的军士就是这些蕃兵,火拨归仁也得了好处,他的大帐中还藏有一个被掳来的少女,听说有人来告状,他心中惴惴不安,先一步来到哥舒翰帐下。

    “大帅,卑职有事禀报。”

    “什么事?”

    “大帅,卑职的一些手下和附近村民生了冲突,可能抓了几个女人来大营当人质,卑职刚刚才知道情况。”

    哥舒翰脸一沉,果然是有不端的行为,难怪有人来告状,他拉长了脸吩咐道:“你把人放了,违反军纪的士兵给我狠狠责罚,这件事我就暂不追究了,但我警告你,再给我惹事,当心你的脑袋。”

    “可是大帅,有三个妇人自杀了。”

    “那你就说没抓这三个女人,要一口咬定,去吧”

    “是卑职明白了。”

    火拨归仁行一礼,便匆匆去了,哥舒翰闭上眼,他需要考虑将来自己的去路,李亨待人刻薄,早在他当太子时便名声不佳,原以为他能做皇帝,做了皇帝可以给自己更多的好处,不料他竟然失败了,失败也就罢了,可偏偏此人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手下的人,说难听点,就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这种人不值得为其卖命。

    可如果像李庆安那样拥兵自立,哥舒翰知道时机已过,李庆安已经完成了安西的布局,开始回东顾了,他若自立,李庆安第一个就会灭了他,可如果说投靠皇帝,机会也没了,李庆安和郭子仪已经占据了高位,哪里还容得下他,思来想去,只有投靠老皇帝李隆基这一条出路。

    倒不一定去蜀中,可以去浙东那些烟花繁盛之地,自己割据一方,舒舒服服地过好下半辈子吧

    哥舒翰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更加激烈的哭喊声,哭得哥舒翰心烦意乱,怒吼道:“到底有完没完了?”

    片刻,一名士兵奔来道:“大帅,那些村民要火拨将军偿命,营门外打起来了。”

    “他祖母的,在老子门前撒野,反了天了,备马”

    哥舒翰勃然大怒,他已经宁事息人,这帮刁民居然还不买帐,要是在陇右,谁敢在陇右军前殴打军士,简直是活腻了。

    哥舒翰带着大群士兵冲出大营,只见外面哭喊连天,几十名妇人衣裳破碎,哭哭啼啼,地上放着三具尸体,身上覆盖了草席,估计就是那三个自杀身亡的女人,另外还有几百名当地人围着火拨归仁和他的十几名手下怒骂,火拨归仁狼狈不堪,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盔也被扯掉了,身上的盔甲也被扯烂。

    但哥舒翰注意的不是那些民众,而是旁边站着十几名衙役,为是一名官员,哥舒翰认识,正是咸阳县令韦志忠。

    “哥舒大帅驾到”

    营门大开,哥舒翰亲率数千士兵冲了出来,几百名农民吓得连连后退,军队向两边一分,哥舒翰拎着大枪跃马而出,脸一沉怒道:“谁敢在我营门前闹事?”

    几百民众都跪倒在地,大喊道:“哥舒大帅,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哥舒翰冷冷道:“我这里是军队,不是官府,你们有冤枉找官府去。”

    这时,咸阳县令韦志忠上前拱手道:“哥舒大帅有所不知,这些民众所受冤屈和贵军有关,他们只能来这里向大帅鸣冤。”

    哥舒翰大枪一指那些女人道:“你是说她们,不是已经放了她们吗?你还要怎样?”

    韦志忠是关陇名门韦氏子弟,为人极为正直,咸阳妇女被唐军集体掳掠,这种事从未生过,偏偏生在自己的治下,尽管哥舒翰军队强大,但韦志忠还是忍无可忍,毅然找上门来。

    他听哥舒翰有草菅人命之意,心中忿忿不平,便愤然驳斥道:“哥舒大帅此言诧异,虽然放人,但凶手怎么办?这些妇人昨晚每个人皆遭受上百次蹂躏,还有三个人竟被蹂躏而死,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国法何在?”

    哥舒翰是堂堂的西平郡王,竟被一个六品县令当面斥责,他的面子哪里拉得下来,但他的士兵确实理亏在先,哥舒翰便忍住气道:“事实真相我自会调查,就算犯法,我也有军规处置,不用你来操心,你只管把这些民众带走,不要在我军营门口,这可是军规,百步内不明来历者我可任意射杀你们快走。”

    韦志忠听哥舒翰的语气中明显有包庇之意,什么叫事实真相,把受害者赶走了他到哪里调查去,听那些虎狼士兵的一面之辞吗?韦志忠摇摇头,一指火拨归仁道:“如果大帅真有此心,那就把受辱妇人带进帐去,一一指认凶手,然后大帅当面执行军规,这才能服众,否则,大帅有没有处罚,我们何以知之?”

    停一下,韦志忠又补充道:“大帅也不要拿军规来搪塞,据我所知,一名安西军士在平高县调戏妇女,安西军查了个底朝天,找到这名犯军规士兵,当平高县大街上当众打了一百军棍,同为唐军,安西军能做到,为何陇右军做不到。”

    哥舒翰早已气得火冒三丈,偏偏韦志忠又拿安西军来做对比,这无疑戳到了哥舒翰的痛处,哥舒翰眼睛眯了起来,杀机迸现。

    “假如老子不管,你又能怎样?”

    韦志忠义愤填膺,怒道:“假如大帅不管,那我就去朝廷告陇右军去,军纪弛废,残害无辜,陇右军和安禄山的军队又有何区别?天日昭昭,总有可以伸张正义之处。”

    说完,韦志忠转身便走,哥舒翰还指望朝廷拨付钱米呢哪里会让他去告状,他恶胆心生,突然大喝一声,一枪从韦志忠的后背刺入,枪尖从前胸透出,韦志忠惨叫一声,死在当场,哥舒翰一不做,二不休,一声令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几百民众吓得魂飞魄散,调头便跑,陇右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他们追上,枪刺刀劈,片刻时间,数百民众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也没有。

    哥舒翰冷冷下令道:“把尸体带进大营埋了,就说有人夜袭大营,陇右军被迫自卫反击。”

    ........

    尽管哥舒翰极力隐瞒,但纸包不住火,一名牵马的衙役在远处目睹了全部过程,他幸免于难,正是他的口述,使陇右军在咸阳掳掠民妇,屠杀家属以及朝廷命官之事,在关中、在长安城传开了,一时满城震惊,到处都在议论哥舒翰纵军杀人一事。

    四百余人惨遭毒手,其中还包括咸阳县令,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让长安民众无不义愤填膺,抢掠妇女入军营yin辱已是丧尽天良,还要杀人灭口,屠杀其家人,这就让人无法容忍了,一时间,关中各地官员皆纷纷上书要求严惩哥舒翰,如果哥舒翰杀人可以不追究,那么他们何以自保?

    不仅关中各地官府,长安朝官也纷纷弹劾哥舒翰,御史中丞李憕更是愤然上书,“边军多胡酋,大多生性残暴,若军纪不振,便会有害民之举,哥舒翰军仅为始端也,臣以为关中不宜屯驻边军,在严惩咸阳凶手之际,应及早将边军请出关中,关中自有子弟兵驻防。”

    由于咸阳事件后果严重,而且要求惩处哥舒翰的呼声越来越高,政事堂在户部尚书张筠的呼吁下召开了特别会议。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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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介绍:
天宝五载,大唐建国已过百年,经历的近数十年的治国,已知天命的李隆基有些疲惫了,自从他册封了杨氏为贵妃后,他的心思也渐渐地离开了枯燥而繁琐的朝政。
‘欢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他开始纵情于音乐歌舞之中,从此皇帝不再早朝......
而就在这年的春天,安西的粟楼烽戍堡来了一名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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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继《大唐万户侯》、《名门》之后的第三部中唐架空历史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