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地宫偷袭
次日天刚亮,迦蓝王果勒便得到了消息,一股百余人的唐军出现在迦蓝城西面的峡谷里,果勒依然十分紧张,他担心自己暗地勾结吐蕃人的事情已经被唐军知晓,便立刻派人去向吐蕃军求援。
吐蕃军在赤佛堂路入口处有驻军八百人,由一名千夫长率领,他们的驻地在离王宫约二十几里,尽管果勒来信说只发现了百余名唐军,但吐蕃军却变得警惕起来,唐军出现达特勒满川,绝不是好事,吐蕃军首领立刻决定前去增援迦蓝城,同时将吐蕃军的驻扎地迁到更为险要的王宫附近,只要扼守住那里,就算唐军来数万人,也不惧他们。
八百吐蕃军放弃驻地,沿着河谷向迦蓝城进发,同时,一支吐蕃小队进护密道向东而去,他们要去连云堡报告唐军动静。
热气笼罩着河谷,闷热难当,走了不到十里,河谷的天气说变就变,早晨还是艳阳高照,可中午时分便乌云如墨,笼罩在河谷上方,峡谷里昏黑了下来,霎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吐蕃军措不及防,他们纷纷牵马向高处走,吐蕃军有经验,如果暴雨时间下得长一点,很可能就会引发山洪,将他们全部吞没。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山体崖缝,大家躲了进去,这条崖缝仿佛山体被一剑劈开,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宫殿,可以容纳数万人,尽管吐蕃军有八百余人,但他们也只占据了宫殿中小小一角,另一角栓着他们的战马,此时,地宫里充满了嘈杂声,几堆篝火熊熊燃烧,吐蕃人聚在篝火旁烘烤衣服,大声谈论着,喝着青稞酒,而他们的首领叫论多结,他显得有些急躁不安,不时跳到一块大石上察看外面暴雨的情况,他心急如焚,如果迦蓝城被唐军抢占,他性命可就难保。
论多结坐下喝了几口青稞酒,又忍不住爬上大石察看外面的情况,暴雨已经下了很久了,可一点不见停。
就在这时,论多结忽然看到了一点金属的亮光,就仿佛黑暗天空中的星光一闪,眨眼间这道亮光就到了眼前,论多结看清楚了,竟是一支流线型的箭头,来势迅猛,箭头上的一星亮光就俨如死神的一声狞笑,论多结只觉额头一阵剧痛,眼一片漆黑。
论多结惨叫一声,从大石上栽下来,一支狼牙箭射穿了他的头颅,在篝火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见箭身上刻有两个字‘凌山’,另外两个字‘血箭’没入了他的头颅。
突来的变故使地宫里鸦雀无声,吐蕃士兵们呆呆地望着首领的尸体,猛然间,他们纷纷跳了起来,但有点晚了,突然从暴雨中冲入大群唐军,他们手中拿着弓箭,一时箭如雨发,吐蕃军片刻就被射到一大片,哀嚎声遍地,几名吐蕃士兵中箭摔入火中,大火瞬间在全身燃烧,他们挣扎着爬起,哭喊着跑了几步,又再次重重地摔倒,蜷缩成一团。
唐军呼啸而入,长槊锐利,横刀光寒,将没有任何防备的吐蕃军杀得血肉横飞,人头滚滚落地,哭声、喊声、惨叫声,地宫里顿时变成了地狱屠场。
李庆安纵马在地宫里回旋疾奔,拉弓如满月,箭箭夺命,片刻便射死了三十几名吐蕃士兵。
这时,一名身高如熊的吐蕃百夫长凶悍异常,他身着锁子甲,不畏刀剑,和五名唐军鏖战在一处,他狂暴异常,连杀三名唐军,忽然他背上挨了一刀,锋利的横刀斩断了锁子甲,顿时血流如注,吐蕃百夫长猛然转身抓住了这名唐军,一声狂吼,竟将这名唐军撕成两半,血腥扑鼻,惨不忍睹,吐蕃百夫长仰头哈哈大笑。
李庆安大怒,他抽出一支铁箭,双眼微眯,盯住了那张狂笑的血盆大口,渐渐拉弓至满,弦一松,铁箭闪电般射出,这名凶悍的吐蕃百夫长被一箭从口中射入,铁箭透脑而出,血浆喷溅,箭力异常强劲,将他活活钉死在地上。
随着这名吐蕃百夫长被李庆安射死,吐蕃的士气消亡殆尽,被唐军杀得血流成河,八百余名吐蕃军最终全部被杀,无一活口。
战斗渐渐结束了,巨大的地宫躺满了尸体,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一条条粘稠的血水汇成小溪,流入了中间的凹地,很快聚成了一个血塘,几十名战死的唐军被就地火化,骨殖装入瓮中,将来带回家乡。
雨雾中人影晃动,荔非守瑜带着几十名士兵回来了。
“怎么样,有漏网之鱼吗?”
“回禀将军,我们在上游伏击了吐蕃小队,十名吐蕃报信兵全部被杀,无一漏网,吐蕃驻地也空无一人。”
“干得好!”
李庆安打量了一下地狱般地宫,眉头皱了皱,随即下令道:“将他们人头割下带走,尸体烧掉。”
腥臭的尸烟弥漫在地宫中时,唐军已经离开了,带着吐蕃人的马消失在茫茫的大雨之中。
.......
雨已经渐渐停了,山洪并没有爆发,但达特勒满川河水暴涨,在狭窄之处如万马奔腾,声似雷鸣。
唐军渐渐地靠近了迦蓝城王宫,王宫之上如临大敌,国王果勒几乎将全城的军队都调集来守卫王宫了,其实也只有一千余人,他们密密麻麻站满了王宫两旁的平台,心情忐忑地望着从东面而来的唐军。
“将军,要强攻吗?”荔非守瑜低声问道。
“不用!对付这种弱兵不需要我们唐军伤亡。”
李庆安回头命道:“搭建人头山。”
距王宫百步外,唐军开始用吐蕃人头搭建人头山了,八百余颗人头个个面目狰狞,有的依然带着头盔,有的披头散发,有的怒目圆睁,有的表情痛苦,甚至有烧得面目全非的人头。
人头山很快便搭好了,形成了一座震撼人心的血腥图,格外地令人恐惧,王宫上很多士兵开始呕吐起来,大多数人两腿吓得瑟瑟发抖,迦蓝王果勒更是脸色惨白,他身旁的王后忽然看清了那座小山是用什么搭成,她吓得一声大叫,软软倒地,竟昏死了过去。
李庆安将一封信插在箭杆上,他的巨弓渐渐拉开了,瞄准了百步外迦蓝王的黄金高冠,弦松,长箭射出一道抛物线,向平台上的迦蓝王飞掠而去,平台上一声大喊,果勒一阵茫然,当他看清箭竟是朝自己射来时,吓得他魂飞魄散,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嚓!’地一声,箭射进了他的黄金王冠,他的头皮甚至感受到了冷冰冰的箭杆,果勒眼前一黑,也吓昏过去。
“国王!王后!”
平台上一阵大乱,半晌,果勒醒来,他连声大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大王,是一封信。”
“信?”
果勒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连信也拿不动了,他颤声道:“上面写什么?”
侍卫撕开了信,信是用吐火罗语写成,只有一句话:‘投降大唐,尔继续做迦蓝王,不投降,再建一座人头山。’
“大王,怎么办?”
果勒长叹一声,“还能怎么办,把我和王后绑缚,投降!”
.......
第三十二章 婆水之谜
李庆安命贺严明统领一百人镇守迦蓝城,他率其余四百人走护密道继续向东进军,十天后,高仙芝的大军也抵达了迦蓝城。
迦蓝城的王宫里,高仙芝在地图前考虑着他下一步的部署,从赤佛堂路他可以直捣小勃律,但这条路路途遥远且艰难,他一万军队的后勤无法解决。
更重要是连云堡那边还有近一万吐蕃军,如果他们杀回小勃律,和小勃律的吐蕃军南北夹击,那唐军危矣!而且不拿下连云堡,夺取小勃律也毫无意义,更重要是拿下连云堡,特勒满川北谷的一万吐蕃就无从支援,他们也会撤回吐蕃,一箭三雕啊!
想到这,高仙芝用炭笔在连云堡上重重打了一个叉,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兵分三路进军连云堡,一路由疏勒守捉使贺崇玼统三千骑兵沿特勒满川的北岸率三千骑兵进军连云堡,割断连云堡和特勒满川吐蕃军的联系,一路由拨换守捉使贾崇瓘统领,自赤佛堂路南下,堵截可能从连云堡南撤的吐蕃军,而他高仙芝走中路,离开特勒满川谷地走护密道进军连云堡。
次日,三军分道,浩浩荡荡向连云堡杀去。
.......
李庆安昼伏夜行,又走了近二十天,这天半夜,他们终于来到了婆勒川,距连云堡还有五十里,婆勒川是乌浒河上游的两条支流之一,一条是播密川,一条就是婆勒川,连云堡就紧靠婆勒川的中段。
行军到这里,李庆安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他将等待高仙芝主力到来,为了不被吐蕃军的探子发现,唐军找到了一座巨大的山洞隐藏起来。
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每个人躺下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山洞里静悄悄的,士兵们睡得香甜,鼾声此起彼伏。
李庆安躺在一块凹陷的岩石上,身下和士兵一样,也垫着一块军毯,他却难以入眠,月亮升起来了,银白色的清辉从洞口射入,洒在他的脸上,一年多了,每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他就会想起他的前生,对前生的记忆也很苍白,高强度的军事训练,给了他一副强健的体魄,剩下的就是在一块射箭场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射箭,他甚至连只手机都没有,只有在比赛时才会进入繁荣的大都市,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比怀念从前的生活。
李庆安叹了口气,他轻轻***着脸上长长的伤疤,伤疤已经成了他永久的标志,他似乎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小铜镜,这是高雾那天晚上扔给他的东西,他原以为那个泼辣的小娘会送给他刀箭之类,没想到却是一块铜镜。
想着雾娘古怪的心意,李庆安不由泛起一阵温馨,他就着月光用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脸,伤痕愈合得很好,几乎看不出来,大部分被头发遮住了,只在额头上拉出短短一条,直至眉梢,但这道伤疤并没有给他带来狰狞之感,反而给他增添一丝男人的冷硬之气。
“将军!”洞口传来岗哨低低的呼喊声。
“什么事?”李庆安站起身向洞口走去。
“好像河水有变化了。”
李庆安一愣,连忙跟随哨兵向河边走去。
婆勒川在这一带变得宽阔起来,河宽三十丈,水深流激,而且可渡河处极为狭窄,仅两里宽,其余地段,河水都是紧靠着峭壁流淌。
如果是李庆安的数百斥候军渡河,当然不成问题,可高仙芝的一万多主力渡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关键是容易被对岸的吐蕃探子发现,使吐蕃军及时赶来拦截。
李庆安来到河边,只见河水水位突然大大降低了,他们走入河中测了测水位,深不到三尺,几乎骑马就可以渡过婆勒川,而原来至少水深两丈。
“这是怎么回事?”
正困惑时,上游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水声,只见一道白线如万马奔腾而来。
“涨水了,快跑!”
李庆安和几个哨兵拼命向岸边奔跑,刚刚爬上岸,大水便呼啸而过,水位顿时恢复了原样。
李庆安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道:“他奶奶的,赶得老子屁滚尿流。”
“将军,一炷香!”一名哨兵气喘吁吁道:“水位降低只有一炷香时间,很奇怪,不知什么原因。”
李庆安也疑惑不解,真的很奇怪了,这条河居然还有定时的水位变化。
他沉吟了一下便道:“我们再观察几天,还有这个机密绝不能向其他士兵泄露,你们若敢泄露,我杀了你们。”
几个哨兵连忙应道:“将军放心,我们绝不敢泄露。”
......
李庆安一连观察了五天,发现果然是天天如此,河水在四更时就会突然降低,仅仅只维持一炷香时间,非常短暂。
三天后,七月初八,高仙芝的主力抵达了李庆安他们的宿营之处,由于有李庆安的前路探查,他们行军非常顺利,准时抵达了连云堡附近,
高仙芝主力有八千人,监军边令诚也随主力而来,主力除了五千唐军外,还有三千识匿国和护密国的联军,不过经过近两个月的跋涉,边令诚也不堪劳累和高原反应,病倒了。
唐军主力既到,山洞便成了临时指挥所,山洞里点了一盏油灯,灯芯突突抖动,昏黄的灯光时明时暗,高仙芝正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审视地图,他身后站着十几名安西军校尉军官。
良久,高仙芝叹了口气,对陌刀校尉李嗣业道:“远征小勃律之难,难在险山恶水,如何渡过婆勒川就是我第一揪心之事,我万人渡河,声势何其之大,必被对岸吐蕃探子发现,让其半道截杀于我,可如果渡水军少,又恐怕不是吐蕃人对手,两难啊!”
“高帅,不如让我们陌刀军先渡河,可以抵抗吐蕃人的拦截。”
高仙芝摇了摇头,“你们陌刀军全身重铠甲,哪里容易渡河。”
别将席元庆出列拱手道:“高帅,让我先渡河。”
“高帅,让我先渡!”番将贺娄余润也不甘落后。
“你们都别争了,要渡河大家一齐渡。”站在后排的李庆安笑着打断了众人的争执,高仙芝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里充满了自信,心中不由一动,忖道:“他是先行斥候,必然是有什么发现了。”
“七郎,你有什么建议?”
李庆安走上前,在高仙芝耳边说了几句,高仙芝惊异不已,点点头对众人笑道:“大家去休息吧!我自然有办法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解地散去了。
四更时分,高仙芝带了几名亲兵随李庆安来到了婆勒川前,他们用绳子栓一块大石扔进了河中,大石竟一下子被冲出了两丈多远,可见下面暗流湍急,河水深足有一丈五,高仙芝不由眉头紧皱,他还是有点不相信李庆安说的话。
“大帅快看!”一名士兵惊讶得叫了起来。
只见河水迅速发生了变化,水位急剧下降,片刻间竟能看到河床上的大石,高仙芝目瞪口呆,不可思议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忽然,他跪了下来,仰头道:“苍天啊!这是你要助我成功吗?”
一炷香后,河水突然暴涨,又迅速恢复了原位,高仙芝得意地大笑起来,有此天助,何愁吐蕃军不破。
“高帅,此事我倒有个建议。”李庆安笑了笑道。
高仙芝此时对李庆安已是信任之极,他毫不迟疑道:“你说!”
“大帅,两军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大帅何不利用此事来振奋军心呢?”
高仙芝捋须点了点头,李庆安的建议说到他心里去了。
........
第三十三章 血战险堡(上)
连云堡可谓天下险关之一,位于高耸入云的兴都库什山北麓,是去小勃律的必经之路,连云堡在半山腰筑城,背靠险峻的大山,前面依凭水流湍急的婆勒川,为了防止唐军强渡婆勒川,吐蕃军还在河边扎寨,驻兵数千人扼守住了唐军两里宽的渡河之处,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不要说吐蕃军在这里驻扎了八千余人。
七月十三日辰时正,高仙芝主力抵达了婆勒川北岸约五里外一处密林之中,他的行军极为隐秘,吐蕃军没有半点察觉,这也难怪,已经整整六七年唐军没有在这里出现了,吐蕃军做梦也想不到唐军竟会远绕识匿国来进攻连云堡。
就在高仙芝抵达连云堡北岸的同时,贺崇玼的三千骑兵也准时到了,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贾崇瓘的两千军没有能赶来,来报信的士兵告诉高仙芝,赤佛堂路的冰山实在太陡峭,士兵们只敢上山,不敢下山了,只能向稍微好走的西面下山,这样离连云堡却是越来越远了。
高仙芝的眉头皱成一团,如果没有包抄围堵的话,连云堡外围的吐蕃军就可以从南边逃走了。
按照高仙芝的计划,是要先打驻军只有一千人的连云堡,拿下连云堡后,再回头吃掉外围的七千吐蕃军,让贾崇瓘走赤佛堂路,就是为了堵住外围七千吐蕃军的退路。
现在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先打外围吐蕃军,可这样一来,肯定会有大量的吐蕃军从小路逃入连云堡内,从而大大增加他们攻打连云堡的难度。
“传我的命令,士兵们仍掉一切粮草辎重,备三天口粮,明日凌晨四更渡河!”
“大帅不可!”
席元庆连忙阻拦道:“婆勒水深激流,不可强渡,唐军下去恐有生命危险,还是另想办法。”
众将纷纷上前劝阻,高仙芝淡淡一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此行是上天之意,出发前我自会焚香祷告上天,让上天助我一臂之力。”
旁边判官刘单‘扑哧!’一笑,他指了指高仙芝低声对行军司马王滔道:“此人何其之狂也!”
王滔也哼了一声,“到时看他怎么过河!”
夜里三更已过,婆勒川两岸一片漆黑,一万唐军轻装简行,收拾好了军械战马,悄悄来到了婆勒川北岸五十步之外,三军列队等待过河,对岸黑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吐蕃军营寨离河边还有两里,自然也看不见北岸的任何行动。
李庆安牵马跟在军中,他的斥候营编在骑兵营之侧,虽然不是进攻主力,但也将会投入战斗。
河边摆起了一只香案,盘盛三牲,高仙芝跪在香案前,向上天祈祷着什么,三军肃穆,等待着过河的命令。
“七郎,你告诉我,这河水到底会有什么名堂?”
席元庆并不相信高仙芝所谓乞求上天之说,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山洞里李庆安曾附耳对高仙芝说过什么,便悄悄跑来问李庆安。
李庆安笑了笑,低声对席元庆说了实话,“自然不会有什么上天帮助,这河水在四更时会突然下降,有一炷香的时间,高帅这样做,是为了体现天意,振奋军心。”
席元庆恍然大悟,他低声笑道:“大帅果然高明啊!”
“快看,河水有变化了。”
李庆安一声低呼,所有的人都向河水望去,果然见插在河中的白色长标杆慢慢显露出来,军中出现了一阵骚动,人人眼中都露出了极其惊讶之色,上天真的显灵了,许多士兵甚至跪下来,合掌向上天祈祷。
高仙芝背挺得笔直,全身贯注地盯着标杆,脸上的表情异常紧张。
“大帅,够了!”
李庆安忍不住提醒高仙芝,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高仙芝立刻站起身,对三军高声道:“大家看见没有,上天在帮助我们,此战我们必胜!”
“必胜!”三军一声高呼。
“开始渡河,不准下马,一炷香过河,落后者斩!”
随着高仙芝一声令下,唐军纷纷下水,向对岸泅水而去,河水很浅,尚不到战马的肚子,三军训练有素,在一炷香之内,唐军全部过了河,甚至连生病的边令诚也过了河。
唐军过河不久,河水突然暴涨,重新恢复了高水位,后面的唐军纷纷惊呼,太神奇了,这简直就是天助。
高仙芝一挥手,一万唐军无声无息地向二里外的吐蕃大营杀去.
.......
小勃律对于吐蕃来说,也同样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价值,正因为有了小勃律为基地,吐蕃便控制了吐火罗的中部和北部,将大唐的势力赶出了吐火罗,并威胁安西南部的安全,为此,大唐数十年间曾三次出征小勃律,但最终都失败了,为了巩固与小勃律的关系,吐蕃赞普赤德祖赞不惜将美貌的迦兰公主嫁给小勃律国王苏失利为次妻,并在靠近孽多城的婆夷水东岸修筑了吐蕃军营,驻兵近两万人。
由于唐军三次出征小勃律,引起了吐蕃军的高度警惕,他们特地在坦驹岭以北的连云堡一线驻军八千人,成为小勃律的第一道屏障。
目前驻守连云堡的吐蕃主将叫做尚德罗,是驻扎小勃律吐蕃军的副都督,他住在连云堡内,他这两天心神颇为不宁,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一种莫名的不安让他常常从睡梦中惊醒。
在梦里,连云堡一场大火中熊熊燃烧,霎时化为灰烬,尚德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心中烦躁不安,无法入睡,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人惊呼,“大营怎么会有火光?”
尚德罗愣住了,他咬了一下手,这不是梦,他连忙起身来到石窗前,推开窗户,他顿时被惊呆了,只见远方的大营处果然有火光闪动,他这里离大营有十五里,如果能看见火光的话,那就意味着大营已是火光冲天了。
“快敲警钟!”尚德罗狂叫一声,向大门外冲去。
........
吐蕃人大营火光冲天,斥候营的一支支火箭射进大营,瞬间点燃了帐篷,吐蕃士兵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惊恐万分,四散奔逃。
“一、二、三!”
随着唐军一声呐喊,碗口粗细,高达三丈的栅栏终于被拉倒了,栅栏轰然倒下,唐军骑兵一声狂呼,“杀啊!”
两千唐骑如黑夜中的精灵,从四面八方突入吐蕃军大营,他们挥动长槊,无情地杀戮着四散奔逃的吐蕃士兵。
人头滚滚,血浆四溅,残肢断臂纷乱落地,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夜空,李庆安率斥候营在大营四周来回奔驰,拦截从大营逃出的吐蕃士兵,他们毫不留情地劈砍求生无路的吐蕃士兵,李庆安的神箭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名吐蕃兵惨叫倒地,眨眼间,一壶三十支箭射完,在他周围已伏尸累累。
这时,一名吐蕃军官见他箭下杀人无数,不由勃然大怒,纵马向他狂飙而来,大吼一声,手中长矛当胸便刺,李庆安手执弓箭,已经无法举槊相格,他一夹战马,战马仿佛有灵性一般,侧身窜出,躲过了矛锋,在两马交错的刹那,李庆安手中横刀闪电般挥出,‘咔嚓!’一声,吐蕃军官人头飞起两丈高,脖腔中的鲜血喷射而出,溅满了李庆安一头一脸,刺鼻的血腥之气,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死尸栽倒,李庆安眼前一片血红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时他听见一匹战马向他直奔而来,夹杂着兵器劈来的风声,大骇之下他调头便跑,就在这时,他听见耳边一声怒吼:“休伤我弟!”
紧接着一声惨叫,身后杀气顿消,李庆安用战袍擦去了满脸鲜血,这才发现是身高近一丈的李嗣业手执陌刀,站在自己身旁,怒目圆睁,而在身后一丈外,一名吐蕃千夫长连人带马被劈为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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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血战险堡(下)
“七郎,好箭法!”李嗣业一竖大拇指赞道。
李庆安拱手谢道:“多谢嗣业救我一命。”
李嗣业号称天下第一刀,他为人也很骄傲,被他瞧得起的人没有几个,李庆安就是其中之一,他尤其佩服李庆安的箭术。
李嗣业一弹陌刀,傲然道:“举手之劳,七郎不用客气,可愿和我比试一番,看拿下连云堡谁杀敌最多?”
李庆安豪兴亦发,大笑道:“好!从现在开始,你我已各杀一人。”
“不!”李嗣业眯着眼笑道:“你现在已杀了三十一人,我只杀一人,从这个数算起。”
“嗣业英雄,我跟你比了!”
李庆安调头冲向大营,他换过一壶箭,三箭连出,三名吐蕃军哀嚎倒地。
“嗣业兄,我已三十四人了。”
火光中传来李庆安的大笑声,李嗣业嘿嘿一笑。
........
天渐渐地亮了,吐蕃军寨的残烟尚未散尽,袅袅从碳木焦尸中散发出来,八千吐蕃军斩杀了五千,但还是有两千余人从小路逃入了连云堡内,唐军移师连云堡下,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天刚大亮,唐军便发动了第一次进攻,三千名护密国和识匿国的军队在识匿国王失迦延的率领下大举进攻连云堡。
唐军鼓声如雷,喊杀声震天,数千名西域胡兵扛着长长的梯子,如潮水一般向堡墙涌去,连云堡修筑在半山腰上,坡高墙陡,只有一条宽约百步的坡道可以竖立梯子,但吐蕃军已经准备准备得相当充份,一时间,巨石、滚木如暴风骤雨向攻城胡军砸来,攻城胡军无处躲闪,被木石砸得血肉横飞,死伤惨重,片刻功夫,胡人军队便死伤千人,败退下来。
高仙芝专注地望着吐蕃军的防守,尽管他知道连云堡不好攻,但还是没有想到吐蕃军竟犀利如斯。
“高帅,胡军死伤惨重,是不是让他们撤下来?”
“不!给我擂鼓催战,谁敢下来,杀无赦!”
唐军进攻的鼓声再次击响,轰隆隆震撼人心,识匿国王失迦延见高仙芝不肯让他们撤下,他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大喊道:“冲上去,冲上连云堡!”
他拾起一根长槊,亲自冲锋在前,在吐蕃军严密的防御下,胡兵们的第二次进攻气势明显减弱了,喊杀声不响,跑得也不快,一遇吐蕃军反击他们便掉头逃命。
高仙芝面无表情,冷冷下令道:“再有退后一步者,斩!”
在唐军刀斧手的驱赶下,胡兵们再次向城堡进攻了,吐蕃军的滚木礌石再次密集砸下,城下哀号惨呼声一片,甚至有胡兵跪下投降。
城堡上,尚德罗哼了一声,这种军队还想攻下他的连云堡,若不是昨晚被偷袭,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
这时,他忽然看见了正在指挥进攻的失迦延,他已经进入了弓箭射程,便摘下自己弓箭,瞄准了失迦延,弦一松,一箭射穿了失迦延的胸膛,他轻蔑地摇了摇头,把弓扔到一边。
识匿国王失迦延在抬下战场时便断气了,国王既死,胡兵们再没有斗志,纷纷败退下来,这时高仙芝终于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当!当!当!’鸣金之声响起,唐军兵败如山倒,撤退了下来。
唐军的第一次攻击以死伤二千余人的惨重代价而告终,高仙芝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胡军用惨重伤亡的代价让他摸到了吐蕃军的底细,只有陌刀手的重甲才能抵御吐蕃军的滚木礌石。
“李嗣业,第二阵就由你的陌刀军上,正午前给我拿下连云堡,晚一刻,我杀你祭旗!”
.......
大唐最精锐的两支军队,一是幽州铁骑,二便是安西陌刀,陌刀长约一丈,外形如三尖两刃刀刀,可两面劈砍,也可刺杀,由重甲步兵使用,以腰部之力挥动,作战时,陌刀军如墙推进,前敌骑兵皆为齑粉,是对付骑兵的最犀利的武器
陌刀出现于高宗调露前后,天宝元年,陌刀正式装备安西军,目前,大唐百万军队中也只有安西军有装备,一方面固然是陌刀打制艰难,数量不多,另一方面对使用者也有特殊要求,要求陌刀军身高七尺以上,力大无穷,安西胡人众多,身材普遍高大,可以找到足够的兵源。
目前安西军中的陌刀手有三千人,高仙芝亲领都尉,具体军队由昭武校尉李嗣业和副尉田珍率领,李嗣业号称天下第一刀,他身高足有八尺,力大无比,他和李庆安打了赌,心中早已跃跃欲试,在等待这个机会。
“咚!咚!咚!”唐军巨大的鼓声再一次敲响,一千名全副重甲的陌刀军出战了,他们列成五排,个个魁梧伟岸,手中陌刀森冷锋利,一步一步向连云堡列队而去,他们步伐缓慢,但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惊心动魄、震撼人心,仿佛他们的到来势不可挡。
“一百步.....五十步。”
吐蕃军的箭矢呼啸而来,叮叮当当射在陌刀军的重甲上,纷纷折弯落地,城上的吐蕃军出现了异动,唐军这支军队令他们生畏,尚德罗也有点紧张了,天底下竟会有这么高大的军队。
‘轰!’地一声巨响,一座包裹着厚厚牛皮的巨大梯子搭上了城墙,陌刀手开始登墙了,吐蕃军如梦方醒,滚木礌石如雨砸下,陌刀用长刀拨打着巨石圆木。
一名陌刀手劈开了一段滚木,却被一块沉重的石块砸在重甲上,尽管不足以当场致命,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使他翻滚下去,陌刀高高飞起,在空中盘旋,寒光闪闪,俨如一片飞舞的冰花。
被砸翻得唐军毕竟是少数,唐军列阵而上,顶着雨点般的滚木礌石,一步一步向上进攻。
尚德罗已经大汗淋漓,他拼命想着办法,用箭射、用石砸,用火烧,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都用上了,可是在这支唐军面前,所有的手段都无济于事,他脸色惨白,仿佛梦中的情形要即将上演:大火熊熊燃烧,彻底吞没连云堡。
不!一定有办法的,他的目光忽然停在巨大的木梯上,那比腿还粗的梯杆,包着厚厚的熟牛皮。
他呆立半晌,忽然,疯了似地冲上去,举起刀拼命地砍向梯子,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吐蕃军如梦方醒,一齐举刀冲了上来,乱刀砍剁木梯,梯子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边上的几名唐军站立不稳,纷纷掉下梯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中响起了一声霹雳般的大吼,一个巨大的黑影如狂风般地席卷而来,这是李嗣业冲上来了,他陌刀一挥,顿时血雾弥漫,五名吐蕃兵被砍成十段,他陌刀上下翻飞,片刻间数十名吐蕃军被砍为齑粉。
尚德罗眼都红了,他大叫一声,举剑冲上,只跑了一步,他突然定住了,从额头至胸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红线。
“第四十八个!”
李嗣业仰天大笑,他回头大喊道:“李七郎,我已经超过你了。”
副尉田珍也一跃上城,挥刀劈死数人,他一挥手,数百名陌刀手一涌而上,吐蕃军在瞬间崩溃了......
高仙芝淡淡地笑了,连云堡夺下,意味着他已经超越了夫蒙灵察.....
第三十五章 吐蕃公主
孽多城,小勃律王宫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鼓声阵阵,丝管乐声悠扬,数十名吐蕃乐师坐在两旁,专心致志地弹奏着乐器,在他们手上,琵琶、笛子、哔旺、扎年、长鼓,以及高低达玛皮鼓等等乐器演奏出了雪山高原的神奇和豪迈。
在宫殿中央,十五名年轻美貌的吐蕃少女身着仙女式的长裙,天衣飘带,璎珞臂钗,舞蹈神态优雅妩媚,似天女下凡,踏乐而舞,时而长带挥舞,时而摇曳缓行,步步生莲。
在宫殿上首,一张描金画银的象牙榻上慵懒地卧躺着一名中年男子,他就是小勃律国王苏失利,面对轻盈妩媚的吐蕃少女他显然没有兴趣,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鼓声停止,长笛声高高抛起,仿佛从雪山上吹来了一股冰凉的清风,十五名舞女分为三簇,她们相依而眠,仿佛在梦中感受着清风拂面,苏失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光兴奋地注视着宫殿门口。
一名身披白色丝带的吐蕃仙女出现了,她容貌清丽绝伦,媚眼流酥,仿佛是雪山神女御风而至,在殿中她挥舞丝带,轻启朱唇,大殿里响起了她那天籁般的歌声。
“谐本我去了,谐本我去了,如果打开了歌的大门,天神的公主请五位,增神的公主请五位,鲁神的公主请五位,三五一共一五位,加上谐本我十六人。”
苏失利被她的歌声迷得神魂颠倒,竟不自觉地站起身,也跟着他的迦兰公主一起翩翩起舞。
.......
“我的国王,你为什么忧愁,是我的赞普父王没有让你的臣民吃饱饭吗?”
舞蹈后,迦兰公主和丈夫苏失利在王宫后的花园里并肩缓行。
“不是!是几个贵族反对我心向吐蕃,他希望得到唐朝的瓷器和丝绸,而不是吐蕃的毛皮。”
“那国王为什么不把这些反对者的人皮剥下来,给我做成乐器呢?”
迦兰公主笑容娇美,丰满红润的嘴唇里仿佛只应该谈论音乐和舞蹈,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容易让人夜间惊醒。
“还有,你那个王后的人皮我已经看腻了,我的国王,能不能把她的女儿赐给我,我更喜欢她新鲜柔嫩的皮肤。”
“不行!她才十三岁,而且和大勃律的王子有婚约,我不能背信弃义。”
“哼!”迦兰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娇美的笑容不见了,她突然加快了脚步,向宫殿走去,“卫兵,收拾一下东西,我要回逻些城。”
“不!我的公主,你不能走。”
苏失利慌忙追了上去,隐隐听见他哀求的声音,“公主,你不要走,我答应你。”
.........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从连云堡到小勃律要横跨兴都库什山,云峰高耸、空气稀薄,千里冰川一眼看不见边际,坦驹岭是进入小勃律的一条捷径,山岭险峻,多悬崖峭壁,岭长四十里,下岭即阿弩越城。
攻下连云堡,高仙芝重新整军,留下二千伤病士兵交与生病的边令诚及一班文官,他则率领八千精兵,挥师小勃律,行军三天后,大军开始翻越坦驹岭。
这里山高数千丈,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墙,裂缝如网,要紧靠悬崖峭壁而行,寒风凛冽,更使人站立不稳,稍不留神就要跌下千丈冰缝。
忽然,一连串绝望的惨叫,一匹战马滑倒,摔下千丈冰缝,十几名唐军也被连同带倒,一起坠入深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寒风在雪崖边打着旋,众唐军默默地望着脚下万丈深渊。
良久,唐军又继续前行,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长长的队伍行进在白雪皑皑的崖路上,俨如黑色的蚁群一望无边。
天色渐渐地暗了,队伍走过了险绝的悬崖小道,来到一片较平坦的雪原,高仙芝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势,令道:“军队就地驻营,命校尉以上军官到大帐开会。”
军令既下,士兵们开始忙碌起来,安营扎寨,雪山之上无法煮食,士兵便用雪就干粮充饥,大多数人倒下后便裹上毛毯呼呼大睡,在冰原上睡眠极为危险,保暖稍微不够就会冻死在梦中,尽管如此,但士兵们皆已疲惫之极,众人挤靠在一起,沉沉进入了梦乡。
高仙芝大帐内灯火昏暗,十几名校尉军官肃然而立,等待着大帅的军令,高仙芝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片刻他徐徐道:“明天我们就该下峰了,可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士兵们不敢下山。”
“大帅,军令所至,那有不敢下山的道理。”李嗣业接口道。
高仙芝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贾崇瓘的军队就因不敢下山而没有和我们汇合,前车之鉴,我怎能不考虑这个风险。”
众人都不再说话,高仙芝说得确实有道理,上山的路笔直陡峭,冰厚路滑,下山也应该一样,那种随时下坠的感觉想想都令人心寒,这个危机不知大帅该怎么解决了。
高仙芝走了几步,忽然笑了,他对众人道:“这件事切不可告诉军士,另外,何时拔营听我的安排,大家先下去吧!”
众人见大帅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便纷纷离去,这时高仙芝却给李庆安使了个眼色,让他留下来。
“大帅请吩咐吧!”不用说,李庆安便知道高仙芝有任务要交给斥候营。
高仙芝沉思片刻道:“山下便是阿弩越城,我想,假如有阿弩越土人上山来迎接唐军,那时唐军惧意便可消去,下山就容易得多。”
他看了一眼李庆安,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庆安笑了,“大帅是想效仿曹孟德的望梅止渴吧!”
“正是如此!”
高仙芝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不管你是派人妆扮也好,还是真的抓阿弩越土人来也好,总之,明天中午之前,阿弩越土人必须要上山来迎接唐军。”
......
第三十六章 阿弩越城
整个坦驹岭延绵四十余里,上山和下山之路皆陡峭如刀削,行路异常艰难,是夜,李庆安率领二百余名手下悄悄下山了,一直到二更时分,众人才艰难地摸下了山崖,隐蔽在一座巨石之后,夜色中,远方黑黝黝的阿弩越城墙隐隐可见。
“将军,我们是否趁机拿下阿弩越城?”贺严明低声问道。
李庆安轻轻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坏了大帅的战术。”
“那我们怎么装扮成阿弩越人,上山迎接弟兄们?”
“人不用太多便可。”李庆安的目光投到了右面的山坳里,那里有一处十几户居民的小村庄。
“严明,你率本部去把那里的阿弩越人全部带来,不肯来者,尽杀之!”
......
贺严明率本队人迅速向小村庄摸去,李庆安地目光又再一次投向了阿弩越城,事实上,在他下山前高仙芝便已嘱咐过他,‘阿弩越城兵力松弛,君可见机行事。’
这句话说得含糊,但高仙芝的言外之意却是准许他可以自行其事了,阿弩越城,他能不能一举拿下呢?
就在李庆安沉思之时,一名士兵跑来禀报,“贺队正回来了。”
只见贺严明带著三十几名阿弩越人匆匆而来,见到李庆安,他得意地笑道:“将军,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些阿弩越人贪图小利,每人给他们二百文钱,他都愿意上山迎接。”
李庆安看了一眼后面的阿弩越人,三十几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期盼,他便点点头笑道:“很好,挑二十人出来,我们士兵也出二十人,换上他们的衣服,一同上山欢迎大军,告诉他们,只要心诚热情,我每人可给五百文钱。”
一名士兵将李庆安地话翻译成了吐火罗语,阿弩越人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取出唢呐、锣鼓等乐器,准备随唐军上山。
李庆安又对贺严明道:“这些人就由你带上山去,你会说吐火罗语,皆时也扮成其中一员。”
贺严明呆了一下,心中暗暗骂道:“奶奶的,老子就背运,什么倒霉的事都轮到我!”
他连忙捂住脚咧嘴道:“将军,能不能换一个人上山,我的脚刚才扭了一下,恐怕不能爬山。”
“你真的脚扭了?”
“真的,将军请看,脚背都肿了。”
“唉!真是可惜了,如果再上去一趟,说不定你就可以升副尉了。”
“副尉?将军,我脚好像没事了,你看,好好的。”
“没事就好,你快去吧!”
李庆安笑了笑,挥手对众人道:“大家都过来,我有话对大家说。”
......
夜色苍茫,寒风中,阿弩越城的上空格外明朗,无数的星辰仿佛宝石般的缀在夜空,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在这明亮的星空下,阿弩越城安静地沉睡着,三更时分,正是人们睡得最香甜的时刻.
就在这时,近两百条黑影出现在了阿弩越城外,他们动作迅速,快如狸猫,在一声低低地命令下,飞速越过一条一丈宽的壕沟。
阿弩越城修在一座巨大的石崖之上,进退都只有一条路,易守难攻,城池很小,周长约千步,里面住有三四百户人家,另有三百名守军,由一名贵族担任城主。
“将军,怎么办?”荔非守瑜低声问道。
唐军面前是一条巨大的石缝,宽五六丈,形成一道天然的护城沟,由一座藤桥相连两岸,在对岸的藤桥边有一座石屋,里面应该有十几名守军,不过此刻灯火漆黑,守军应该在睡眠之中。
这也难怪,大唐立国百年来,从没有军队翻越坦驹岭至此,况且前面的连云堡还有重兵把守,阿弩越人做梦也想不到唐军会在今夜突至。
李庆安沉吟片刻,拿下阿弩越城不在话下,关键是不能走露了消息。
“你率一百人绕到城后,堵住他们的退路,以一支火箭为信号,我们同时发动进攻。”
“遵命!”
荔非守瑜一挥手,带领一百人迅速跑过藤桥,向城后绕去,石屋里静悄悄的,守军没有发现危险已至。
“将军,有五个人!”石屋旁,韩进平指了指石屋,压低声音道。
李庆安做出一个动手的姿势,两名唐军立刻向石屋内缓缓吹入了几管迷香,片刻,韩进平率领几名手下进去了,很快便换了一身阿弩越城士兵的装束出来。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一道亮光划过,一支火箭腾空而起,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迅速消散在黑暗之中。
“上!”一百余名唐军向阿弩越城奔去,他们奔至城下,手中飞爪抛上了三丈高的城墙,纵身而上,一名阿弩越城哨兵忽然听到异动,赶来察看情况,却被李庆安一箭射穿了喉咙,闷叫一声,从城上重重摔下,忽然,城南喊杀声骤起,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守城士兵纷纷向南边跑去,他们却没有想到,李庆安的一百余人已经从北门无声无息进入了城内。
阿弩越城的城主叫阿利来茨,是小勃律的十大贵族之一,阿弩越城就是他的领地,他在睡梦中被喊杀声惊醒,他以为又是吐蕃人前来偷掳女人,一怒之下拔剑冲出府宅。
“城主,敌军来了一百多人,他们很厉害,我抵挡不住。”一名士兵跑来惊慌失措地禀报道。
“混蛋!一百多个吐蕃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禀报城主,不是吐蕃人,是唐军!”
“唐军!”阿利来茨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就在这时,他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百余名身着明光铠的唐军,呈扇形将他包围了,个个张弓搭弩,冷冷地对准了他。
“我们是唐军先锋,唐军天兵已至,弃剑,饶你一命!”一名通晓吐火罗语的唐军士兵大声道。
阿利来茨呆了半晌,他终于明白过来,不由长叹一声,把剑扔在地上,回头命令手下道:“天可汗的天兵已至,命令所有的人投降,不可抵抗。”
命令传开,阿弩越城的士兵们纷纷缴械投降,唐军以不伤一人的代价,轻而易举地拿下了阿弩越城。
.......
次日中午不到,唐军主力开到了下山路前,这里高达千丈,山势陡峭,冰川密布,坡度几乎和地面垂直,正如高仙芝的预料,唐军望着山下陡峭的山壁,一个个胆寒心颤,谁也不肯下山。
“大帅,你杀了我们吧!我们宁可被你杀死,也不愿意摔得粉身碎骨。”
尤其打仗勇敢地胡人们,仿佛个个都有了恐高症,瘫坐在冰雪上,谁也拉不动他们。
只有立功心切的席元庆急不可耐道:“大帅,不如让我先下去吧!我去拿下阿弩越城。”
高仙芝只是摇头不语,他还在等待,等待着李庆安的消息,他知道,李庆安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这时,山路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唢呐鼓乐声,热情洋溢的阿弩越人上山了,他们打鼓敲锣,旗帜飞扬,唐军们面面相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数十名阿弩越人越走越近,有几个斥候营的士兵忽然发现,那个满脸涂得漆黑的旗手似乎有点面熟,长得颇有点像他们的贺队正,而且连那得意洋洋的神态也一摸一样。
“阿弩越土人欢迎大唐天兵!”
众人齐声高喊:“大唐天兵战无不胜,一扫勃律。”
高仙芝眉头皱了皱,那有喊得这样整齐的,这不是明显训练过吗?但他不露声色,笑呵呵地回头对众人道:“大家看到没有,阿弩越土人来迎接我们了,众儿郎们,打起精神来,我们下山!”
“下山!”大唐士兵群情激昂,一齐举臂高呼,大队人马开始浩浩荡荡向山下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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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夜袭孽多
阿弩越城内的一座大房子里,高仙芝正凝视着地图不语,从这里前往孽多城还有一百余地,高原平坦,骑兵已经可行,正常的话,天黑之前可以到达,但两万吐蕃重军距孽多城也只有五十余里,如果唐军久攻城不下,一旦他们得到消息,赶来支援的话,自己的八千军队可就危险了。
“这一仗该怎么打呢?”高仙芝背着手,慢慢地来回踱步。
这时,一名亲兵禀报道:“大帅,斥候营李校尉带阿弩越城主求见。”
“让他进来!”
门帘一响,李庆安带着阿利来茨走了进来,阿利来茨上前一步,双膝跪下道:“奴谢高大帅保全阿弩越城。”
高仙芝连忙将他扶起来,笑道:“我大唐天兵是来替你们赶走吐蕃人的盘剥,只要你们肯诚心投降,我是绝不会伤害你们。”
“多谢大帅恩德,我们小勃律人深恨吐蕃人的剥削,困乏已久,无时无刻不再盼望着唐军前来相救。”
旁边李庆安接口笑道:“阿利来茨告诉我,小勃律十大贵族中有六人是心向大唐,大帅,这可是一个机会。”
高仙芝眼珠一转,他忽然想出了一条绝妙之计,便呵呵笑道:“七郎,你小子是想争这份功劳吧!”
李庆安被说中心事,他立刻单膝跪下道:“请大帅成全!”
高仙芝点了点头,“很好,你让我想到了一条妙计,不过这条计策我打算让席元庆来实施,我会另给你一个同样重要的任务。”
天刚擦黑,三千大唐骑兵便在别将席元庆的率领下向孽多城进发,天空布满了暗紫色的云彩,没有下雨,虽然此时处于盛夏季节,但夜风依然寒冷,像刀一般地刮蚀着士兵们的脸庞。
骑兵队无声无息地疾行,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战马有节奏的杂沓声,唐军仿佛一条黑色的铁流般,向南方的孽多城杀气腾腾而去。
......
孽多城王宫内灯火通明,乐声悠扬,一队美貌的吐蕃少女正轻歌曼舞,国王苏必失在举行宴会,除了国王和吐蕃公主外,还有几名小勃律贵族也携带妻女出席了宴会。
“我的公主,你已经喝了三杯酒了,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高兴?”
迦兰公主满脸晕红,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辉,她举起酒杯,轻启朱唇道:“想到明天我就要得到一张鲜嫩的鼓皮,我怎么能不高兴呢?”
苏必失心中一阵黯然,毕竟是他的亲生长女,过了今晚就要被剥皮了,他心中着实难受,可又不敢表露出来。
迦兰公主瞥了他一眼,柔声道:“莫非国王又反悔了吗?”
“没有!我既然已经答应你,怎么会反悔,她是那贱人的女儿,我一点都不在意。”
迦兰公主娇颜绽开了迷人的笑容,她伸出纤纤玉指,端起酒杯道:“我的王,为我们将得到最鲜嫩的鼓皮,我们干一杯,明天我会亲自为你演奏你最喜欢的赤身鼓舞。”
想到公主那荡人魂魄的赤身鼓舞,苏必失心中一阵激动,先前的一丝黯然也被一扫而空,他端起酒杯呵呵笑道:“让人期待啊!来,我们干这一杯。”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这时,一名侍卫前来禀报道:“国王,雪莲公主啼哭不止,哀求要见国王殿下。”
迦兰公主笑了笑,优雅地站起身道:“我的王,让我去劝劝她吧!哭得太多,可会影响到我鼓声的优美。”
“去吧!告诉她,这是她的命。”
迦兰公主拖着长长的丝裙来到了王宫中的一座牢房前,隐隐听见牢房里有低低地哭泣声。
迦兰公主窗前向里面探望一眼,只见一张木榻上坐着一名白衣少女,
她双肩瘦弱,纤细的脚腕上带着巨大的铁链,显得异常的楚楚可怜,她正捂着脸哀哀哭泣,口中断断续续地低声哀求道:“父王,求求你放过女儿吧!”
“雪莲,你马上要去见母亲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要哭泣呢?”
迦兰公主声音很轻柔,仿佛冰泉般地动听。
少女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但脸上流满了泪水,她见公主在窗外,连忙起身跑来,却被铁链拉住,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爬起来跪下哀求道:“公主,求你饶了我吧!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
“不!”迦兰公主轻轻摇了摇头,“你是小勃律最珍贵的明珠,我怎么能让你做牛做马,我会把你变成世间最动人的乐器,用你的骨骼做架,用你的人皮做面,我要用你演奏出雪山神女的绝唱,雪莲,这是你的荣幸,感谢我吧!”
少女吓得浑身发抖,她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娘,你快来救救我啊!”
监狱外的几名侍卫纷纷扭过头去,眼中皆露出不忍之色,迦兰公主却不悦地哼了一声,“和她娘一样的下贱,没有一点感恩之心,明天我要亲自看她做成鼓。”
她一拂袖,轻盈地走了,牢房里只剩下少女绝望的痛哭声。
.......
半夜里,国王苏必失忽然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了,“出什么事了?”他极为不高兴地问道。
“国王,不好了,十里外发现了大队唐军骑兵。”
“什么!”
苏必失腾地坐了起来,“有多少人?”
“大约三四千人左右。”
苏必失愣了半晌,忽然用劲推身旁的迦兰公主,“公主,你快醒醒,唐军来了!”
迦兰公主正在做一个美梦,梦见自己有了一面新鼓,鼓皮细腻鲜嫩,轻轻敲打,发出了天籁般的声音,她一下子被国王推醒,不由娇嗔道:“我的王,你干嘛要坏我的美梦。”
“别做梦了,唐军杀来了。”
“啊!”迦兰公主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捂住胸口,惊惧地问道:“这、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快拿你的印符去求援军。”
苏必失一边慌乱地穿着衣服,一边道:“现在只要能拖住唐军,拖到援军过来,我们就有希望了。”
“好的,我就取印符。”
迦兰公主也顾不得穿好衣服,从床头取过一只黄金匣子,用钥匙打开,取出了一尊虎符,这是调动吐蕃军的印符,只有她才有这个权力。
她打开门,把印符交给自己的贴身侍卫道:“你速去大营向论若赞求救,他晚一刻来,我命将不保!”
.......
城外,席元庆的三千铁骑离孽多城已经不到五里了,铁蹄声震天,向孽多城铺天盖地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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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妖花凋谢
孽多城头之上,火光猎猎,照如白昼,苏必失带着一帮贵族站在城墙上,不安地望着城下的唐军,唐军并没有攻城,而是在一里外停了下来,这个怪异的举动让他们惊讶不已,谁也不知道唐军想做什么?
这时一名骑兵飞奔而至,将一封信一箭射向城头,他大声道:“我们要去攻打大勃律,特向贵国借道。”
城上士兵拾到箭信,连忙将它交给了苏必失,苏必失看完信,心中惊疑不定,唐军居然是去攻打大勃律,这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旁边一名贵族低声道:“国王殿下,唐军是怕打草惊蛇,所以要先打大勃律,可是他们回过头,一定会来对付我们,千万不要上当。”
苏必失沉思片刻,如果真是打完大勃律后再来进攻自己,他倒放心了,那时吐蕃援军已经到了。
“你们说借道攻打大勃律,可以什么诚意来证明?”苏必失高声问道。
“我们大帅愿献上绢千匹,精美瓷器二十箱,上好茶叶两百担,作为借道之资,请国王和各位贵族笑纳。”
唐军骑兵一指远方,只见无数唐军挑笼抬担,将近百口长达一丈多的大箱子抬到城门边上,他们打开了十几箱,里面果然都是丝绸瓷器,旁边的贵族们一阵惊呼,眼睛都看直了。
“好吧!我同意你们借道,你们去吧!”
得到了小勃律国王苏必失的许可,唐军骑兵调头向南,一阵狂风似地奔驰而去,城外只剩下百口大箱子。
一直望着唐军走远了,几名贵族对望一眼,几乎不约而同地向城下奔去,“快开城门!”他们呼喊着自己的手下,开城去夺宝,唐军大帅已经说过了,这些宝贝可是有他们一份。
“你们等一下!”苏必失大声制止,可他哪里能制止得住已经红了眼的贵族们,他越喊,贵族们就越奔得快。
城门轰隆隆开了,数百名士兵一涌而出,向大箱子奔去,就在他们靠近大箱子的刹那,后面的近百口大箱的箱盖突然开了,里面不是什么丝绸瓷器,而是一个个身披重甲的陌刀手。
李嗣业大吼一声,挥刀而上,瞬间肢体横飞,血光迸溅,他一挥手,“杀!”
百名陌刀手舞刀而上,他们杀得人头滚滚,惨叫声不绝,就在这时,一支火箭射入天空,远方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唐军骑兵又杀回来了。
苏必失被惊得目瞪口呆,他见唐军已经杀进城门,忽然大叫一声,转身便向王宫逃去。
........
王宫里,雪莲已经被剥去了衣服,四肢吊在绳子上,迦兰公主端着一杯酥油茶,坐在象牙椅上欣赏着即将要发生的盛况,三年前,另一个女人就在这里,在同样的绳套上,在哀嚎中慢慢地变成了自己的一面鼓皮,而今天,她的女儿,也将成为自己盼望已久的新鼓。
迦兰公主清丽绝伦的脸庞上露出了她最迷人的笑意,她的眼中已经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她轻轻一挥手,朱唇轻吐:“开始吧!”
两名赤着上身的吐蕃大汉拔出刀,一步步走向绳套上那晶莹洁白的玉体,在羞愤和绝望中,女孩已经骇晕了过去,头软软地耷拉着,吐蕃大汉刚要动手,迦兰公主却一摆手,笑道:“我不想看一个死人的模样,用水把她浇醒。”
‘哗!’地一桶水,从女孩头上淋下,女孩慢慢苏醒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迦兰公主,悲伤没有了,眼中只剩下无尽的仇恨。
“先挖她的两只眼。”
迦兰公主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脚步声,苏必失在数十名侍卫的簇拥下飞奔进来,雪莲看了父亲,哭喊道:“父王,救救我!”
苏必失已经顾不上自己女儿了,他拉着迦兰公主便跑,“我的公主啊!快逃吧!唐军已经杀进城了。”
迦兰公主惊得魂飞魄散,手中茶杯‘当啷!’落地,摔得粉碎,她被苏必失拉着奔跑,可心里依旧有点不甘心,但她没有机会了,几名监狱侍卫已经将雪莲救下,用衣服裹住了她的身子,背着她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迦兰公主不由暗暗一咬牙,“小贱人,总有一天,我还要剥你的皮!”
王宫紧靠东城门,有一条暗道直通城外,苏必失带着公主和数十名侍卫从暗道逃出,向东面的山岭跑去。
在东面约十五里处便是婆夷水大峡谷,峡谷宽约百丈,延绵千里,谷下深二百余丈,水流湍急,时值夏季,水雾弥漫在峡谷之中,水声震天,数里外可闻,峡谷上有一座藤桥,是吐蕃军整整耗时一年制成,它唯一地连接着峡谷两岸,在对岸的三十几里外便是吐蕃大营,驻扎有二万吐蕃重军。
苏必失和迦兰公主一路奔逃,一个时辰后,天渐渐亮了,他们终于靠近藤桥,只剩下不到两里,已经听见了峡谷内的水声。
苏必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停下脚步,呼呼地喘着粗气道:“公主,稍微、稍微歇息一下吧!我不行了,真的跑不动了。”
迦兰公主坐在一块大石上,也喘着气道:“只剩下两里了,过了桥我们就安全了,再坚持一会儿吧!”
就在这时,一名吐蕃侍卫惊恐地指出远处大喊,“快看,是唐军!”
只见数里外,一支数百人的唐军向这边飞驰而来,他们也发现了国王一行,纷纷加快了速度,迦兰公主吓得魂不附体,她也不管国王,拼命向藤桥跑去,她的两名心腹侍卫一左一右架护着她。
苏必失的侍卫都各自逃生了,丢下他一人,他大声咒骂着,手脚并用地向山顶爬去,忽然,一支箭呼啸而至,正中他的大腿,苏必失一声大叫,骨碌碌滚下了山坡,立刻有两名唐军上前,用长槊抵住了他的咽喉。
这支军队便是李庆安奉命来砍断藤桥,他们道路艰难,晚到了一个时辰,恰好遇到了苏必失等人,此刻,李庆安也看了一个头戴金冠的年轻女人,在朝霞的映照下,她的身姿显得格外的美丽飘逸,李庆安意识到,这必然就是那个美貌无双的吐蕃公主了,他一声低喝,“追上她!”
数十名唐军吆喝着,向迦兰公主追去,越来越近,她的两名侍卫见情况危急,大吼一声,扑向追来唐军。
迦兰公主跑上了藤桥,向对岸狂奔而去,就在这时,对岸也出现大队吐蕃军,他们接到急报,向孽多城援驰而来。
“快来救我!”
迦兰公主大声呼救,十几名吐蕃士兵看见了公主,不顾一切地奔来,他们相距越来越近,迦兰公主已经跑到藤桥中央,离最近的一名吐蕃军不到一丈,她向士兵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射来,箭杆上刻着‘凌山血箭’四个字,箭力强劲迅疾,一箭射穿了迦兰公主的后心,箭尖从她雪白丰满的前胸透出,殷红色的血染红了她的丝衣,她一声哀鸣,慢慢回头,只见在桥头的一块大石上,一名大唐军官执弓而立,他的盔缨在山涧风中猎猎飞扬。
迦兰公主无力地抓向离她已不到三尺的吐蕃士兵,但身体却仿佛被一阵风吹走,坠入了万丈深谷......
“砍断藤桥!”
李庆安下达了命令,众军乱刀齐下,藤桥轰然断裂,将吐蕃人最后一线希望扼杀在了延绵千里的峡谷之中。
只有一条白丝带在空中飞舞着,久久不肯离去。
......。
后记暨完本感言
宝应二十年.大唐皇帝李庆安巳登基二丰年.此时大唐人自己经突破八千万,国家强盛,人民富足,四海安宁。
六月,张掖弄王、河中道观察使兼军府大都督段秀实不幸在撒马尔罕病逝,朝廷休朝哀悼三日,右相、吏部尚书裴瑜举荐户部侍郎张知节为河中道观察使。
由十三名相国组成的政事堂三读通过了任命,并报皇帝李庆安批准,李庆安批准了政事堂的任命,并加张知节为御史大夫,同时他颁布皇帝令任命晋王李林接任河中军府大都督一职。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九月的安西已是朔风四起,黄沙漫天,这天下午,在安西道拔焕州的西域大道上远远来了一支军队.约有三千余人,盔甲鲜亮,旌旗招展,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
“张使君....你若抵不住....就进马车去吧!”
疾风中,李抟的声线被吹得断断续续,晋王李林是李庆安的第五子,母亲是惠妃独孤明珠,他今年异有十八岁,长得酷似其父,身材高大,两臂修长,从五岁起便拜羽林大将军南霎云为师,学了一身超群武艺,再加上他箭法尤其高明,能开七石弓,几追其父李庆安,去年在三军比武大赛中箭术一举夺冠,被军队美誉为.小李广,。
这次除了出任河中大都督外,他还有三件事要替父亲去做.一件已经做了,在龟兹劝说皇姑高雾回长安养病,高雾十年前升为龟兹都督、云麾将军.是大唐军职最高的女将军,三年前高仙芝因病不幸去世,高雾便按照父亲生前的心愿将他安葬在龟兹。
高雾在父亲去世后便辞去了军职,在龟兹为父守墓三年,她终身未嫁,辞去军职后被李庆安封为安西公主。
今天春天,她母亲也不幸在长安去世,高雾因悲伤过度而大病一场,至今病体未愈,几个月前她写信告诉李庆安.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能适应安西的气候,李庆安担忧之极.便让儿子借这次赴任的机会,替他劝说高雾回京养病。
高雾因为母亲安葬在长安,便决定将其父亲的灵枢l并迁回长安,和母亲共葬,她要为父母终身守灵。
李林另外还要去撒马尔罕祭扫俱兰公主之墓,这也是李庆安二十年的心愿.除此二者之外,还有第三件事,就在拔焕城。
张知节是张筠之子,张筠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这次张知节以户部侍郎的身份被封为河中道观察使兼撒马尔罕政务主官,依照惯例,他将在在河中道任职五年,然后回京入阁,将成为政事堂相国之一。
按照大唐新六典的规定,大唐皇帝一般不过问政务,只掌军权,但军国大事必须经皇帝批准后方能实施,另外在人事任命权上,以正三品为界,正三品以下官员由政事堂任命,张知节的观察使是从三品衔,所以是政事堂任命,而御史大夫又是正三品衔,就由李庆安加任。
张知节身子有些单薄,被安西的秋风吹得瑟瑟发抖,他也大声道:“好吧!我真不行了先进马车躲一躲!”
他钻进了马车,这时,李橡打量了一下远处,他远远看见了一座城堡,便对军队大声令道:“前方是粟楼烽城,大家进城休息一日,明早出发!”
粟楼烽城就是从前的粟楼烽戍堡,戍堡还在,但已经成为军队教育设施,是安西新兵入伍必须参观之地,新粟楼烽城在戍堡北面约五里处,十年前修建而成,是一座有两千军队驻扎的上等军城。
三千军队的到来,使粟楼烽城立刻热闹起来,驻军郎将席骏前来给李株见礼,“末将席骏,参见晋王殿下!”
席骏是信德总督席元庆之子,今年也只有二十五岁,他十五岁从军,现在已经是十年老军了,去年升为郎将,驻守粟楼烽城。
李妆向他回一礼笑道:“席将军,我想去参拜圣石,将军现在可方便带我去。”
“现在就去吗?“席骏笑着问道。
李林缓缓点头,“对!现在就去。”
“可以,殿下请随我来。”
席骏点了三百骑兵带着李隶和他的亲卫向北一路飞驰而去,半个多时辰后,骑兵队约奔行了五十里.来到凌山山口,这里有一根石柱,上面曾经是烽火台,但十五年前烽火台已经拆除了,大石下有一个一人高的山渠,原来里面填满乱石,现在也清理出来了,李庆安封这根石柱为圣石,四周已用铁链包围,不准人轻易靠近,并专门修建一座戍堡,守卫这座圣石。
在圣石旁还有一座灵堂,供奉李庆安的父母,也就是昭敬皇太后,和昭远皇帝。
李林翻身下马,他从马袋中取出祭祀香烛,快步走到了圣石前,这是李庆安托他做的第三件事,替他祭祀圣石,李庆安之所以封这里为圣石,因为李庆安宣布这里是他的出生之地,他就在这座圣石下的山洞内出生,事实上,他就是从这块圣石走进了大唐,所有的秘密就在那座山洞里,这个谜他至今未解。
李糠点燃香烛,将它们放在圣石前的供奉台上,他缓缓地跪下,郑重地替父亲磕了三个头.并为他的皇祖父和皇祖母在天之灵祈福,祝愿他们安息。
(全书完)
下面老高是完本感言,同时也是老高的心里话,首先不好意思,本章应该是免费,但周末联系不到编辑,只能设定为收费了,实在是抱歉。
打完最后几个字,天下也就正式结束了,从去年春节开始构思并动笔,到八月一日开始
正式上传,至今只历时一年半,三百二十四万字.超过七百章,这也是老高迄今为止最长的一本书,也是成绩最好看}书}就来258*o的一本书。
老哥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感谢订阅过本书的一万五千位书友。
《天下》结束,老高的中唐三部曲也结束了,将来也许会再写,但最近一两年不会再写了。
当初《大唐万户侯》写到一大半时,老高开始构思下一本书,当初考虑了两种思路,一种是历史争霸文,一种是故事谋略文,都同时写出了主线和大纲.从故事可看性和戏剧性冲突来看,无疑是后一种占优,更能吸引读者。
但当时老高因为对《大唐万户侯》的结局不满意,所以最终选择了前一种,于是就有了《名门》,名门开始很火.但写到中后期便人气大跌,老高也反复找过原因,根本的原因就是人物刻画太弱,成了一个模板,或者说张焕成了第二个李清,人物内心和情节也渐渐趋于黑暗。
当时老高以为是朝代重复的缘故.所以在名门结束后,老高便尝试写明初,但同样失败,还是出同样的毛病,这时,老高又认为是历史文太过于沉重,便转而写都市,结果失败得更惨。
一连两次失败的打击,让我实在有点心灰意冷.决定退出网文写实体书,《天下》原本就是为实体书而写,但内心的不甘,让老高决定再次尝试.便将写了一半的实体书改成网文,这就是《天下》,结果《天下》让老高翻身了。
但写到中后期的时候,老高发现似乎又走上了老路,人物变得死板,只有情节在走.李庆安失去了刚开始那种潇洒自如、快意恩仇的灵性。
但这个时候老高终于知道原因了,一个原因是题材,另一个原因是老高的年纪口
老高写的几本书题材都是争霸文,一个七十年代的人写争霸文,考虑的必然是一种合理性,主角身居高位后,一言一行都要符合他的身份,可以说是他的身份将他的性格禁锢住了,也将老高文思禁锢住子,他是一个霸主,他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他不可能再亲率两百骑兵去偷袭敌军大营,君子不立于危墙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他那样做了,要么他是脑残,要么作者是脑残。
而且主角到一定的身份后,他不可能事事亲为,而必须让手下去做,所以很多时候主角就消失了,这恰恰是网文的大忌。
老高为了让李庆安亲征回讫,不惜让李嗣业身死,还美其名曰符合历史,其实也是无奈,这也是玄幻文受欢迎的缘故,因为永远是主角一个人在拼斗,他们追求的不是权力,而是毁天灭地的本事,一巴掌毁掉一个星球,权力算个毛。
但解决这种权力禁锢性格的办法不是没有,现在起点已经出现了,那就是助父成龙型.这样主角就可以游离于体制外.可以任意发挥自己的喜怒,不受各种条条框框的禁锢,永远保持自由之身。
老高的新书《皇族》就是这样定位,助兄成龙,当然主角也要有所收获,不能给别人做嫁衣,主角的升级体系就是爵位,子、伯、候、公、王,主角在权力之野,但他却能支配权力,拥有高爵,却不担任官职。
从古至今,这样的人很多,不担任一官半职,但在权力场上却能呼风唤雨,黑白两道通吃,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都一样。
有书友说,老高的新书怎么和《名门》略有点相似,其实前面已经提到了,当时考虑了两个思路,《名门》是其中一个,而这次写的《皇族》就是另外一个思路了,不写争霸,写故事谋略文,当然,情节和《名门》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主角的背景和《名门》有点相似。
《皇族》老高已经发了一周.反响和口碑都很不错,现情节已渐入佳境。
其实老高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做一名职业写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整天看老板的脸色(老高因上班时间偷偷写《天下》,曾不下三次被老板当众i斥,那种感觉真的很耻辱)。
但做一名职业写手首先就是稿费能养家,这个很艰难,但并不是做不到,据我所知,起点很多都是职业写手,但绝大部分都是玄幻类或者都市类写手,历史要更加难一点。
因为看历史文的读者大多是有点阅历,有自己的思想,比较成熟,已经过了追星的年龄,他们不像玄幻的读者群大多是以初高中生为主。
历史文的读者是认书不认人,你高月的《天下》写得再好,若下一本不喜欢,一样不买帐,所以人气难聚。
老高从06年写书,到现在也只能算起点的二流写手,有点悲剧,只恳求我的读者能够继续支持《皇族》,订阅投月票,能让《皇族》像天下一样,有个好成绩,那样老高就不用去看老板脸色,可以专心码字,一天更新万字不成问题。
唠唠叨叨说这么多,实在不好意思,最后老高以恳求、以呼吁,《天下》谢幕,《皇族》开启,恳求大家继续大力支持老高,让《皇族》也火一次吧!让老高能走出二流写手的行列,让我们再一起携手征程,转战《皇族》,书友们,老高拜求了!
第三十九章 奉命东行
九月,驻扎在婆夷水对岸的吐蕃军见夺回小勃律无望,便赶在补给断绝前返回了逻些城,高仙芝遂立苏必失之女雪莲为小勃律新王,留席元庆率两千军驻扎小勃律,随即率大军走赤佛堂路返回了连云堡。
随着时间渐渐进入岁末,大唐三年一度的马球大赛将在天宝七年一月正式拉开序幕,马球大赛是大唐时代的世界杯,各州各郡、各大边关诸军,以及宗室权贵甚至皇帝的私人马球队皆踊跃参赛,安西军也不例外,在上一届的马球大赛中,安西军夺得了第三名,为世人所瞩目,十月初,夫蒙灵察的召集令到了连云堡,安西马球队分兵两路,一部分人从龟兹出发,而段秀实、白元光、李庆安、荔非守瑜等参加小勃律战役的七人直接从连云堡去长安参赛。
这天晚上,高仙芝把李庆安叫到了自己的房内。
高仙芝心事重重,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良久,他回头问李庆安道:“七郎,我打算绕过夫蒙灵察,直接向朝廷报捷,你以为如何?”
这件事高仙芝已经考虑了很久,皇上的圣旨中直接任命他为行营节度使,发动小勃律战役,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夫蒙灵察,这显然就是有用他取代夫蒙灵察的意思,如果再由夫蒙灵察写捷报,夫蒙灵察会怎么写?会不会由此改变皇上的想法,高仙芝为此忧虑不已。
李庆安想了想便道:“大帅,毕竟夫蒙灵察还是节度使,大帅绕过他和制度不符,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不如大帅两步同时走,只要在手法上稍微变动一下便可。”
“哦!怎么个变动法?”
“很简单,首先是做出一个时间差,给夫蒙灵察的报告晚三天出发,这样便能保证大帅的报告要比夫蒙灵察的报告早到朝廷;其次不能用正式报告,而是用八百里加急军报的方式送至朝廷,但内容要详实;最后便是要和监军商量一下,最好让他也署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就成了大帅和监军的共同报告,夫蒙灵察就算暴跳如雷,他也无计可施。”
高仙芝缓缓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李庆安的手段高明,比他的想法要周全得多,他取出一封信,递给李庆安道:“这是我给李相国的一封信,你这次进京,替我交给他。”
“大帅放心,卑职一定办到。”
.........
十二月初,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将关中地区变成了银色的世界,
大小河流凝冰如玉,两岸玉树琼枝,远方山脉银装素裹,在梅花般的雪花中显得江山如诗如画。
长安三桥自古便是迎来送往之地,在路边有一座驿站,背后的山岗上有一座送别的驿亭,一条笔直的官道东西向从驿亭下穿过,往东是去河东、洛阳中原繁盛之地,而向西却是戈壁大漠、胡杨落日。
这一天,三桥前的官道上来了一行骑马的人,他们风尘仆仆,显然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这是一支由二十几名大唐骑兵组成的队伍,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强健威武,黑色的头盔上长长地盔缨迎风飘扬,他们后背长弓,腰挎横刀,正是从连云堡返回长安的李庆安一行。
从连云堡出发,穿过瀚海大漠,经过河西走廊,他们已经行程万里,一路风雨沙尘,使他们每个人都显得疲惫而削瘦,身上穿的军服也十分破旧了,小勃律战役中染上的斑斑血迹变成了深褐色,安西的风雨征程,安西血与火的征战使他们的眼中多了一种中原人没有的成熟和坚毅,官道上人来人往,众人皆目光诧异地望着这群与众不同的骑兵。
李庆安走在队伍中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京城,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尽管他走过河西、走过陇右,但长安的风物却给了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他也说不出这种不同的感受来自哪里,或许这里的人更加自信,连马车夫都腰板挺得笔直,还有宽阔的大道以及远方群山掩映中的寺庙和权贵别院。
在他身后,一路呱噪不停的荔非元礼也闭嘴了,心情复杂地望着长安的一草一木,在他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种敬畏之色。
“七郎!七郎!”身后的叫喊声打断了李庆安兴致,他停马回头望去,是白元光在向他招手。
“元光,什么事?”
白元光上前笑道:“七郎,前面就是金光门了,但我想从明德门入京,以表达我对长安的敬意,不知七郎是否愿意和我同往?”
李庆安点点头笑道:“我对长安也不熟,正好和你一起去看看。”
一起进京的李嗣业也笑道:“大家一起走吧!”
二十几人中,几乎有一半都是第一次来长安,纷纷表示愿意走明德门入京,众人调转马头,向另一条官道行去。
又走了一刻钟,众人走上了一道斜坡,大唐都城长安如一副画卷,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何等壮丽的景象。
在蒙蒙飞雪中,巍峨广阔的长安城矗立在渭河之滨,高大宏伟的城楼俨如一尊尊巨人昂首挺立,龙首原上的大明宫气象万千,庞大的建筑群崇阁巍峨、层楼高起。
这里是大唐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它仿佛一尊巨龙,傲视着大唐的万里山河,显现着大唐帝国一统天下的气度与风范。
尽管已经来过多次,白元光还是被长安城的宏伟深深地震撼了,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匍匐在长安城脚下,虔诚地吻着这片神圣的土地,就连最高大的贺娄余润也跪下了,此刻,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
李庆安翻身下马,激动地望着大唐帝国的心脏,一千三百年了,他终于又看到梦里才出现的长安城,几名第一次来长安的汉人士兵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也跪了下来,泣不成声,这一刻,他们甘愿为保卫大唐的边疆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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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神秘少妇
天色已到正午,雪突然变大了,斜风裹挟暴雪扑打在人们的脸上和身上,十几步外便看不清道路,明德门外的一间茶棚下挤满了避雪和吃饭的民众,李庆安一行人也找了几张空桌子吃饭,等待雪势变小再继续前行,但雪却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
这时,远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渐渐地雪中出现了一辆马车,十几名随从护卫两边,向这边疾驶而来,马车在茶棚前停了下来。
一名中年随从跑到马车前,恭恭敬敬道:“夫人,前面就是长安了,先下来休息一下吧!”
“好的,尚公公,你也一路辛苦了,大家一起吃点东西吧!”
女人的声音悦耳动听,听得出她的年纪应该很年轻。
车门开了,从车上下来了两名女子,前面一个是丫鬟,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后面一个少妇,她年纪约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亮蓝色的长襦裙,肩上披着红帛,衣服非常合身,将她苗条的身姿和丰满的胸脯惟妙惟肖地显现出来。
她黑发高耸,呈波浪形地垂于脑后,在脖颈上方形成了一片飘忽不定的黑色云霞,这个女人长得很美,但给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她的俏丽,而是她淡扫蛾眉,不施一丝粉黛,令人有一种神清明秀之感。
“她应该是皇室中人。”
段秀实小声对李庆安道:“你看见没有,她身旁那个中年随从是名宦官。”
李庆安点点头,他刚才已经听见了,女人称中年随从为尚公公,而且她的口音似乎和别人不同,倒和原来戍堡的钱缗很相似,钱缗老家是益州成都人。
茶棚里坐满了人,只有李庆安他们这里还有几个空位,普通人都不敢和他们同桌。
少妇秀眉紧蹙,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李庆安这一桌上,便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将军,我坐你旁边可以吗?”少妇盈盈向李庆安施了一礼,笑容明媚。
李庆安一摆手,笑道:“夫人请坐!”
他对这个女人倒有了几分兴趣,别的女人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而这个女人却丝毫不惧他们,长得又秀美,令人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
少妇坐下,她回头对中年宦官说了几句,中年宦官立刻进房间里买食物了,这时,荔非元礼厚着脸皮笑问道:“请问夫人芳名?”
他旁边的弟弟荔非守瑜立刻沉下脸斥道:“老大,不得无礼!”
少妇却秀眉一飘,媚然笑道:“奴家名花,请问几位军爷从哪里来?”
荔非元礼咧嘴大笑道:“我们是安西军,从连云堡而来。”
少妇掩嘴窃笑,“难怪你们衣裳褴褛,不像一般的军人,原来你们是从安西过来的。”
尽管荔非元礼百般讨好她,但她似乎对李庆安更感兴趣,这个年轻人的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她,与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尤其他额头上那一道长长地伤疤,更增添了一种阳刚男人的魅力。
“这位将军,我已经说了我的名字,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似乎有点......”
“夫人,我来给你介绍,这小子叫李七郎,你别看他长得小白脸似的,他可是一点也不解风情,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吐蕃公主居然被他一箭射死了,远不如我老荔懂得爱护女人。”
“你这个大胡子倒也挺可爱啊!”
少妇调笑一句,却把娇躯向李庆安身边靠了靠,好奇地问道:“李将军,被你射死的吐蕃公主真的很美吗?”
李庆安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吐蕃女子而已,不是什么公主,我也没射死她,是她自己失足跌下山崖。”
“你胡......”
荔非元礼话没说完,便被荔非守瑜狠狠给了一拳,他见众人都对他怒目而视,这才猛地想起来,高帅严禁泄露此事,他不由一阵心虚,挠挠头皮干笑道:“没关系,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又有何惧?”
这时,李庆安站了起来,向少妇微微一抱拳笑道:“夫人,请慢用餐,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他一摆手,“我们走吧!”
众人随他走出茶棚,纷纷翻身上马,冒着风雪向长安城而去。
少妇望着他背影,眼中充满了兴趣,‘一箭射死了如花似玉的吐蕃公主,这个李七郎倒有点意思。’她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
长安占地广阔,分为宫城、皇城和外郭城,宫城位于全城北部中心,是帝王居所,皇城在宫城之南,为大唐朝廷的行政中心,外郭城则以宫城、皇城为中心,向东西南三面展开,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分别被长安县和万年县管辖,整个长安城内居住着百万长安民众和数十万来自天南海北的客旅。
进了明德门,正对面便是朱雀大街,朱雀大街宽约百步,可并排行约七十辆马车,雪已经小了很多,朱雀大街的行人不多,大街上更显得空旷无垠,笔直大街一直延伸十余里,尽头便是皇城大门朱雀门。
朱雀大街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树木,树冠如伞,银装素裹,紧靠着大树则是又高又厚的坊墙,十八座街坊如棋盘一般整齐地排列在朱雀大街两旁,白墙黄瓦,一眼望不见尽头,显得格外壮观。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打着油纸伞,男子大多身着袍衫,个个身高体胖、精神饱满,而女人在雪中格外地娉娉婷婷,上穿绣花罗襦衫,下系一条榴花染舞裙,颜色绚丽,红、紫、黄、绿各色争艳斗妍,其中以红色最多,‘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众人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位于春明大街的崇仁坊,这里集中了各地的进奏院,主要供地方官员进京食宿,安西都护府在崇仁坊内也有一座进奏院,占地面积颇大,有客房一百余间,由一名安西的低级小官负责打理。
进奏院的官员早已得到消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待他们一进门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各位将军,一路辛苦了,我给你们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被褥,先舒舒服服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保证你们个个元气立刻恢复。”
“罗参军,这附近可有马球场?”段秀实笑着问道。
“有!崇仁坊就有两个,天天都挤满了练球的人,不过你们来得有点晚了,范阳军的马球队早在三个月前便到了。”
说到这里,罗参军向两边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节度使安禄山亲自带队来参赛,声称这次一定要夺走冠军。”
“哼!他们做梦吧!”白元光哼了一声道。
“元光,不可轻敌,上次他们本来就有夺冠的实力,但最后是明显地让给了羽林军马球队,我们败在他们手下,也是实力不济。”
“今年我们多了个李七郎,鹿死谁手还不定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李庆安另有公务在身,便悄悄对段秀实道:“成公,高帅有事吩咐我去做,我想先办事。”
“你去吧!路上当心点。”
李庆安悄悄离开了进奏院,带着韩进平和另一名弟兄来到了平康坊,他们在一座占地广阔的大宅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大唐右相国李林甫的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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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初见相国
李庆安跑上台阶,对一名门房道:“我是从安西而来,有重要的信要交给李相国,请麻烦替我禀报。”
“相国还没下朝,你晚点再来吧!”
“请问相国什么时候下朝?”
门房瞥了他一眼,见他军服破旧,便无精打采道:“谁知道?或许很快就回来了,或许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我家相国忙着呢!兵老弟,我劝你晚上再来吧!”
李庆安无奈,只得下了台阶,“老韩,相国不在,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远方忽然来了大队人马,二百余名侍卫护卫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马车上有一杆紫边白底的旗幡,上面用黑丝线绣着‘李相国’三个字,是李林甫回来了。
“相国回府,前方闲人让路!”两名侍卫并肩在前方开道,李庆安连忙闪到一旁。
这两天李林甫的心情颇为烦恼,脸上的笑容也很少看见了,原因之一是出在户部侍郎杨慎矜身上,这些天工部尚书陆景融病重,户部尚书张筠提议由杨慎矜来接任此职,皇上竟没有反对,言外之意,是要让杨慎矜为相了,可他升户部侍郎不过才一年,居然又要再升一级,这未免也太快了,而且杨慎矜也越来越骄狂,已经开始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上个月他批示少府寺卿张渲铸钱十五万贯,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而且皇上也竟然默许了,这让李林甫着实出了一身冷汗,莫非皇上有意用杨慎矜来取代自己不成?
让李林甫心烦的不仅仅是杨慎矜一人,而是朝中出现了一股反对他的暗流,杨慎矜就是这股暗流之一,而这股暗流的出现和贵妃杨家的势力增长隐隐有着某种默契。
李林甫知道,自古以来嫔妃得宠往往就会带来外戚势力的上升,从而影响到朝廷的格局,眼下杨贵妃已成六宫之首,圣眷日深,作为她的势力支撑,杨家怎么可能不得势,不过杨家确实没有什么人才,两个内兄杨铦和杨锜都是庸碌愚蠢之辈,贪财好色,不足为虑。
但贵妃的另一个族兄杨钊却精明圆滑,不容小视,他已经身兼十余职,两个月前他更是升为御史中丞。
李林甫当然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皇上急不可耐地提升杨家,决不能仅仅只把它看作是对贵妃的眷顾,这里面应该藏有更深的目的。
李林甫暗暗叹了口气,是不是自己这个相国做得太久了,已经让某个人感觉到不耐烦了。
马车减速,车身稍稍震荡了一下,将李林甫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向车窗外看了看,雪还在下。
忽然,他发现墙边站着几名军人,他们的军服都有些陈旧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憔悴,为首是一个年轻的军官,左边的额头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尤其在朦胧的雪雾中,他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有一种俨如夜间猫眼的瞳孔射出的那种光,直透人心,使李林甫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
“停车!”
马车嘎然停下,侍卫长上前低声问道:“请相国吩咐!”
“问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为何站在我的府门前?”
侍卫长快速奔去询问,片刻回来禀报:“相国,他们是从安西来的,奉高仙芝的命令要将一封信交给相国。”
“信呢?”
“他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交给相国。”
李林甫点点头,“好吧!给他们沐浴更衣,带首领到我书房来见。”
........
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但下人们早早点了火盆,使得李林甫的书房里温暖而干燥,每天回府先在书房里坐一坐是李林甫的习惯,整理一下一天的得失,考虑一下明天的应对之策,这也是他一天中难得的独处时间,之后,他便要去参加应酬,或者把时间交给家人。
李林甫换了一件宽大的禅衣,舒适地坐了下来,一名侍妾跪在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摩着两边太阳穴,今天晚上他要去拜访高力士,吃完晚饭他就出去。
“相国,安西送信人来了。”门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声。
“让他进来。”
李林甫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妾悄然退下了,片刻,李庆安被一名侍卫领进了房内,他上前一步半跪施一军礼道:“安西军校尉李庆安参见相国!”
‘李庆安?’李林甫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凝神想了一想便笑问道:“前几天你们高帅送来了小勃律加急战报,在功臣栏中排第二位,仅次于陌刀将李嗣业的军官也叫李庆安,就是你吧!”
“正是卑职。”李庆安沉声答道:“卑职奉高大帅之命,特来给相国送信。”
说着,他取出高仙芝的亲笔信,递过头顶,旁边侍卫将信转给了李林甫,李林甫接过信,又看了李庆安一眼,这才慢慢打开了信,‘愿为相国效犬马之劳!’高仙芝的表态让李林甫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亮色,但随即脸色平静如水,毫无表情地看完了信。
“李校尉一路东来,路上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回禀相国,这次卑职一行人从连云堡过来,昼夜兼程,路上一共用了五十天。”
“哦!连云堡离长安何止万里,你们居然只用了五十天,很不容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来长安参加马球大赛的吧!”
“一方面是参加马球大赛,另一方面一些小勃律战役的有功将士也进京了。”
李林甫的笑容非常温和,这是他的一块招牌,尤其对中下层的官员,他关怀备至,从不会大声斥责,而且提升官员也按部就班,按照大唐的规则来办,因此他深受中下层官员的爱戴,这也是他能做十几年相国的原因之一。
李庆安也感觉非常不错,且不论后世怎么评价李林甫‘口蜜腹剑’,但至少李庆安觉得李林甫很会做人,不因为自己是个小小的校尉就摆出相国的架子,相反,他和蔼可亲,极具亲和力。
李林甫摆摆手笑道:“我可是你们安西马球队的坚定拥护者,你们球打得好,我这个安西大都护脸上也有荣光,你们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谢相国关心。”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道:“相国,户部杨侍郎派人送来一筐松江鲈鱼,说是孝敬相国,门房不知能否收下?”
李林甫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冷冷道:“把它退回去,就说老夫这几天不喜欢吃鱼。”
尽管李林甫一贯以笑容待人,但李庆安却无意中看到了他冷脸的一刻,户部杨侍郎就是杨慎衿,他不是李林甫的心腹吗?他们几时翻脸了?
李庆安不敢多想,连忙躬身行一礼道:“相国若没有事情,卑职就先告辞了。”
李林甫有些走神,半晌,他忽然醒过来,看了看屋角计时的沙漏,笑道:“李校尉,你晚上可有事情?”
“回禀相国,卑职晚上无事。”
“那好,晚上我要去探望一名重臣,你就随我一同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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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权宦高翁
吃罢晚饭,李林甫的车队再次出发,向高力士的宅邸而去,李庆安催马上前,在李林甫的马车外低声道:“相国要找我吗?”
李林甫在马车里笑道:“我想和你说一说这次小勃律战役,你们这一仗打得非常精彩,听说皇上高兴得几乎一夜都未睡好,连连夸奖高仙芝不负重望,还有你们这些立功的将领,都会得到厚赏,你功劳可是排在第二位。”
“多谢相国垂青。”
“李校尉不必过谦,这是你军功所得,受之无愧。”
话题一转,李林甫又淡淡问道:“听说高仙芝和夫蒙灵察不和,这件事你们可有耳闻?”
“回禀相国,属下位卑职小,不敢妄议高层之事。”
“不妨事,就随便和我聊聊,我想听听你们下层军官的看法。”
“相国有令,属下安敢不从,卑职只是小小的校尉,又得高帅看重,怕偏激之言误导了相国。”
李林甫沉默了,片刻,他微微一笑道:“很好,应对得体,难怪高仙芝会让你来送信。”
车厢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李林甫仿佛睡着了一般,再也不理会他,车队继续向前行走,不多时便进了翊善坊的大门,高力士的府宅便位于翊善坊内,这里紧靠大明宫,若宫中有事,高力士便可即刻进宫。
高力士原本姓冯,出身贫寒,他在武则天时代入宫,颇得武则天赏识,但他却独具慧眼看中了当时为临淄王的李隆基,并成为他的心腹。
高力士虽为阉人,却有非凡的政治眼光和决断性格,“善于骑射,一发而中,三军心服”,确实有大将之风,李隆基登基后,他掌握大权,并不是凭着一味的逢迎和巴结,而是能在关键时刻对李隆基起到政治上的有力帮助和情感上的倾心关怀,在大唐,他是仅次于李隆基的二号权力人物,连李林甫也要看他脸色行事,今天李林甫上门拜访,就是为了陆景融身后之事。
相国的马车到来,早在百步外,便有顺风腿奔入宅内报信,尽管高力士权倾朝野,但李林甫的面子他还得给,听到消息,他急忙迎出府来。
高力士约六十余岁,身材中等略高,虽然年过花甲,但体格仍十分健壮,李林甫和马车刚一停下,他立刻笑呵呵迎上来道:“风寒夜冷,相国却亲自上门,令老夫蓬荜生辉啊!”
李林甫也下车拱手笑道:“我一路担心高翁在宫中未归,想不到居然回来了,看来是老天眷顾于我。”
“相国言重了,宫中再忙,老夫也要回府,来!相国随我进府。”
高力士亲热地挽着李林甫的胳膊,向台阶上走去,高力士府上的朱门吱嘎嘎地开了,这种礼遇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贵妃外,也只有他李林甫能享受到了。
李林甫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很满意高力士对他的重视,高力士就是皇上的影子,影正而身不斜,从这个细节上便可看出皇上对自己的态度还没有明显的变化。
高力士瞥了李林甫一眼,他知道李林甫为什么要来,陆景融病危,已辞去工部尚书一职,皇上今天又下旨免了他的中书门下之位,这大唐的相位可就多出一个了,李林甫如果不来找自己打探消息,那才是怪事。
但李林甫是想自己兼职,还是想推荐他人,这一点高力士还拿不准,他不露声色地将李林甫请入了自己书房。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给他们上了茶,随即退了下去,高力士端起茶杯笑道:“不知今天相国来访,是为了哪般?”
李林甫笑呵呵道:“没什么大事,听说高翁也组建了一支马球队,准备参加明年初的马球大赛,据说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我心仪已久,所以特来上门一观。”
高力士眯着眼笑道:“原来相国也好此道,不错,我是有一支马球队,不过他们的技艺还差得远呢!恐怕会让相国失望。”
“恳请高翁让我一观!”
“那好!相国请随我去西院。”
高力士站起身,便带着李林甫向西院而去,马球是大唐国球,不仅州郡有马球队,而且很多宗室权贵都有自己的私人马球队,高力士是天下第二号人物,家财亿万,加上他酷爱马球,他当然也拥有自己的马球队,年年都是如此,怎么李林甫今天才听说此事?
高力士心知肚明,看马球不过是李林甫的一个借口罢了。
高力士府宅占地广大,西院便是一块小型的马球场,还没进球场就听见呼喝声大作,以及激烈的马蹄声。
“马上就要比赛了,这帮兔崽子还算争气,前年夺得了第十二名,我这次给他们的任务是进前十,这不,在苦练呢!”
这时,李林甫回头向跟在后面李庆安招了招手,“李校尉,你过来。”
李庆安一怔,慢慢走了上来,高力士也有点愣住了,李林甫要做什么?介绍一个小小的校尉军官。
李林甫呵呵笑道:“高翁,这个李校尉是从安西而来,他马球打得很好,这次将代表我们安西都护府来参赛,我先给高翁介绍介绍。”
李庆安立刻行一军礼道:“卑职参见高翁!”
一般人看来,李林甫是安西大都护,给酷爱马球的高力士介绍一个安西马球高手是很正常的事,但高力士是何等精明,他一下子便听出了李林甫有弦外之音。
他打量了一下李庆安,微微笑道:“李校尉征袍未褪,是否从小勃律直接过来?”
高力士的大名,李庆安从小便听说了,还看过一出《贵妃醉酒》的京剧,剧中高力士是个鼻子上涂白的小丑,愚蠢而骄横,令他印象非常深刻,可实际上他今天看到的高力士,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精明老辣,身上没有半点骄横之气。
李庆安连忙躬身答道:“高翁说得一点不错,卑职正是从小勃律而来。”
旁边李林甫插口笑道:“高翁或许还不知,这个李校尉就是小勃律功劳簿上排第二的李庆安。”
“哦!原来你就是飞夺阿弩越城、斩断吐蕃渡桥的李庆安,好一个勇士。”
高力士嘉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可知道皇上封了你什么官职吗?”
“卑职不知。”
高力士看了一眼李林甫,呵呵一笑道:“既然相国不说,那我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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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小露锋芒
球场周围点着火把,照亮如白昼,十几名马球赛正在练习高速击球,这是打马球最难的一门技术,试想,在高速奔跑中,一杖将球击入十几米甚至几十米远的球洞,这是何其之难,所以一个马球手的水平高低,很大程度上就是他击球入洞的能力,低水平者几步或者十几步外能击球入洞,而高水平者不仅在数十步外便能击球入洞,而且还是在高度对抗之中完成。
高力士的这支马球队是前年的第十二名,应该说水平很高,是高力士花重金从各地搜罗来的高手,但在李庆安的眼中,这支球队的水平和安西队可就差得远了。
信号起,一人纵马狂奔,随即一球横飞而来,球路准直而平稳,马上球手在二十步挥杖击入洞,可实战之中哪有这么好的球路任他们挥杖,李庆安立刻便找到了他们训练中的问题,他们的训练太漂亮了,或者说太理想化了,他们是在打给高力士看呢!
“相国,怎么样,水平还可以吧!”高力士笑问道。
“嗯!不错,很精准。”李林甫捋须点点头笑道
“李校尉觉得呢?”高力士看出了李庆安眼中的一点点不屑。
“他们的挥杖姿势很好看。”
高力士听出了李庆安言语中的一丝嘲讽,他眉头一皱,仔细地看了看球队训练,渐渐他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打得是很漂亮,奔跑、冲刺、挥杖、击球,确实令人无懈可击,可每个人都是在二十步外击球,难道就没有人再远上几步吗?
“停!”高力士手一挥,球队的训练立刻停了下来,队员们纷纷围拢上来,“阿翁,请您指教。”
高力士指了指远处的一根白线道:“那边是三十步线,我要求你们在三十步外击球入洞,可能办到?”
队员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难色,可谁也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向三十步外奔去。
高力士不悦地哼了一声,对李林甫道:“这帮兔崽子从来就没有二十步外练习过,今天若不是李校尉提醒,我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李林甫淡淡一笑道:“高翁的精力都在国事上,自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其实我也一样,这两天我都在考虑工部尚书人选一事,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
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李林甫说出了今天的真正来意,这种关系重大的试探不能在朝房中谈,也不便在书房中说,毕竟这两种情况下双方都有警惕,不可能尽言,而一同看马球训练时两人的关系便已亲近了很多,这时再谈此事,效果就会好得多,这就和今天打高尔夫球谈生意是一个道理。
高力士知道李林甫会找机会问此事,却没想到他会在此时问,他眯着眼低声笑道:“昨晚皇上和贵妃在宫中玩樗蒲,命杨钊记分,结果杨钊记分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皇上便赞他是个度支的料,可以在户部为侍郎。”
高力士不着痕迹点了一句,李林甫便明白过来了,户部右侍郎是杨慎衿,左侍郎是韦见素,杨钊如果做户部侍郎,那就意味着杨、韦二人之一要让出位子来,先右后左,高力士的意思就是说,皇上打算让杨慎衿来接任工部尚书,这恰恰就是他李林甫最担心的结果。
这时,十几名球员已经奔到了三十步线外,准备开始击球了,高力士看了一眼李庆安,又笑道:“李校尉,安西军的马球也是这样训练吗?”
“回禀高翁,安西军夜晚训练马球是不点灯,在高速奔跑中三球齐至,然后击其中红球入洞,三十步外是最基本的要求。”
高力士耸然动容,黑暗中,还要三球选一,这是何其之难,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高力士仍然决定尝试一下,他立刻下令道:“灭了灯火,放三球。”
众球手一片哗然,一名球手终于忍不住高声道:“阿翁,三十步外黑暗击球,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高力士又道:“我出一千贯钱,击球入洞者,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尽管觉得办不到,但球手们依然跃跃欲试,说不定走了运,一杖入洞,那就是一千贯钱到手,自己的后半辈子可就不愁吃喝了。
“开球了!”几名球童大喊一声,三只鞠球同时向场中一名马球手掷去,这就靠敏锐的眼力来辨别球路和球色,三只球李庆安可以分得很清楚,而安西第一马球高手白元光甚至能分辨四只球,但眼前这名马球手显然缺乏这方面的训练,黑暗中,球速太快,他犹豫了一下,三只球从身边擦身而过。
“下一个!”
高力士不高兴地喊了一声,这名马球手羞愧地下去了,又一人上场了,他晃动着胳膊,显得信心十足,其实夜间击球,很大程度上是靠一种感觉,同样是三球掷来,这名马球手显然是练过,他挥动球杖,‘砰!’地一声,击中了其中的红球,只可惜三十步太远,球偏离了球洞一丈多远。
片刻时间,十五名马球手一一上场,却没有一人能击入洞,高力士也有点怀疑起来,按理,自己的这些马球手都可以称得上高手,训练多年,前年还拿了大赛第十二名,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打不中,他瞥了一眼李庆安,干笑一声道:“我的这帮兔崽子一个都不行,不如李校尉去让他们见识一下,让他们知道山外有山,如何?”
这时,李林甫也接口笑道:“我也加五百贯钱,李校尉,如果你能办到,一千五百贯的赏钱就归你了。”
“好!我来试一试。”
李庆安大步走向球场,高力士命人牵来一匹马和一副球杖,李庆安翻身上马,在球场上奔驰一圈,他忽然探身击向地上的一只鞠球,三十几步外,球应声入网,这只是他在寻找球感,小试锋芒,高力士点点头,对李林甫笑道:“相国,这个李庆安果然不错。”
“他们都是从西域战场上拼杀出来,自然和中原的球手不同,高仙芝对此人评价颇高,说他的箭术超然绝伦,屡立奇功,他们这次来了二十几人,据说都是小勃律战役中的功臣,高仙芝此举,恐怕是希望他们能得到皇上的当面封赏。”
“呵呵!相国对他们的情况好像颇为了解嘛!”
“自然,我是安西大都护,这是我份内之事。”
“好吧!我明天给皇上说说,我想皇上会很乐意接见他们。”
两人都停止了说话,关注地望着场内,李庆安已经上场了,他控制好马速,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尽管这种夜间训练已经不下数十次了,他的技术也如火纯青,但这次毕竟是在高力士府中显露,他不敢有半点大意。
旁边的十几名球手都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他们都知道高力士突然变训练花样,恐怕就和此人有关,很多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一种愤恨之色,暗暗地诅咒他也出一次大洋相。
这时,李庆安忽然加快了速度,离球洞还有四十余步时,忽然传来球童的高喊:“开球了!”
三只鞠球从东、西、南三面同时投来,球速极快,两个擦地球,一个中路球,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李庆安在马上身子一扭,挥杖击向背后飞射来的红色鞠球,‘砰!’地一声脆响,球杖精准地击中了鞠球,带着风声,鞠球呼啸着向球洞飞去,在一片惊呼声中,球应声入洞。
“四十三步,一杖进洞。”球童一声高喊,高力士和李林甫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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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雪夜幽梦
李庆安飞驰而来,他翻身下马,给高力士和李林甫行了一礼,“卑职献丑!”
“真是高水平啊!”高力士轻轻叹了一声,“李校尉今天让我开眼了。”
他又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马球队,暗骂一声道:“一帮酒囊饭袋!”
一转念,他的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李校尉,这次马球大赛,你能否也替我打上几局?”
“为高翁效劳,是卑职的荣幸,只是卑职的名字已经随安西队一起报上了礼部。”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旁边的李林甫笑道:“规矩是人定的,可以略作修改嘛!”
高力士看中了李庆安,他也接口笑道:“我不会为难你,你尽管参加安西队的比赛,只要你在关键几场比赛替我出场就行了,只要你肯来,我每场比赛付你二千贯钱。”
李庆安心中跳了一下,这可是大手笔啊!只要替他打五场比赛,便挣到万贯家财,他却不知,高力士可是天下巨富,且不说李隆基赏给他的财富不可计数,他过寿时遍请宾客,那些王公贵族纷纷为他敲钟祝寿,敲一钟便要献钱百贯,谄媚他之人敲二十杵不止,少也要敲十杵,一场寿宴下来,他的寿礼便有几万贯甚至更多,给李庆安二千贯一场球,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了。
虽然钱的诱惑很大,但此时它并不重要,李庆安再次施礼道:“替高翁打球是我的荣幸,庆安一文不要。”
连李林甫也捋须笑而不言,高啊!这个年轻人不仅球打得好,而且善于抓住机会,先是坚持原则,不肯脱离安西,一旦得到变通,便慷慨应允,视金钱如粪土,他若得高力士为后台,还愁前途金钱不来吗?
高力士心中着实喜欢他,便缓缓点了点头,“好!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我不会给你一文钱,不过今晚上的赏钱你得收下。”
他取出一块玉牌递给李庆安道:“凭此玉牌,你可在账房支钱,也可在我府中畅通无阻。”
“多谢高翁!”
.........
告辞高力士府,李庆安随李林甫一同离去,李林甫把李庆安叫到马车前笑道:“李校尉,你今晚可要感谢我了。”
李庆安躬身道:“卑职心里明白,若不是相国引荐,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机会是你自己抓住的,与我无关,不过你要记住,不管高翁怎样恩待于你,你都是我李林甫的人,你明白吗?”
李林甫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庆安,李林甫本来只想利用他引出马球之事,没想到李庆安居然受到高力士的青睐,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得出来,高力士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再加上他本人军功卓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是个有用之材,他要牢牢捏在自己手心。
李庆安心里如明镜一般,他立刻躬身道:“相国之言,属下铭记在心。”
李林甫笑了,他点点头道:“天色已晚,你就不用回去了,就在我府上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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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早已经停了,积雪的亮色将夜晚映照得难以入眠,院子里一片静寂,只偶然有灯笼从远处的树影和墙边悄然出现,又迅速消失,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走进这座小院。
李庆安百无聊奈地在院子里漫步,这里是李林甫的东客房,和内宅相隔一座花墙,墙上爬满了浓密的藤蔓,时值冬季,藤蔓上的枝叶都已经凋谢了,从藤蔓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李林甫的内宅,虽然叫做内宅,但这里和李林甫的居处依然相隔甚远,只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和客房一样的冷清,仿佛没有人居住。
李庆安长长地向天空呼出一口白气,整理了一下烦乱的思绪,来长安的第一夜,他便接触到了大唐的第二号和第三号人物,在他从小的教育中,无论是李林甫还是高力士,无疑都是反面角色,都是被人唾弃的奸臣,但随着他的年纪渐长,他开始慢慢意识到,历史已经被穿了太多的外衣,野史正史混淆,以及明清以来的三次大规模篡改历史,已经使后来人很难看到真相了。
比如高力士的丑角主要是来自李浚《松窗杂录》中的力士脱靴一篇,且不论这个李浚是否有详实的史料,但一开篇就出了问题,‘开元中’,李白是天宝元年进京,与开元何干?
而且文中屡屡提到太真妃,这更是荒谬,杨玉环是开元二十八年进宫,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初二出家为女道士,号太真,太真是道号而不是妃号,杨玉环一直以女道士的身份潜纳宫中,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公开躺在公公李隆基怀中接受李白的诗?
直到五年后寿王李瑁娶新妃,正式和杨玉环脱离夫妻关系,杨玉环这才还俗被封为贵妃。
就算杨玉环是当贵妃后接受李白的献诗,以高力士身份之尊贵,李隆基又怎么可能允许他给一个翰林供奉脱靴?退一万步,就算高力士脱靴,怀恨在心,在杨贵妃面前密告李白诗中讥讽,那外人又如何得知?
而今天他看到了真实的高力士,从他和李林甫简单的几句对话中,李庆安便知道,高力士此人,绝不是弄臣这么简单。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在空寂的雪夜中俨如天籁之声,不知不觉,李庆安被琴音吸引住了,琴声如诉如泣,似乎在讲述一个女子缠mian婉转的心曲,琴声时而如春泉叮咚,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个少女在春天与百花共舞,她的花容月貌让人分不清是花化作了人,还是人变成了花;琴声时而低婉忧伤,少女仿佛影单孤寂地在水边徘徊,一轮清月是她寂寞的眼眸;琴声时而又如万马奔腾,激昂热血,使李庆安仿佛又回到了辽阔壮丽的安西,他骑着战马在无边的原野上尽情奔腾,越过草原、穿过戈壁,沐浴着夕阳的火红,去天边寻找落日的故乡。
“好啊!”李庆安脱口而出,琴声嘎然而止,隔壁传来了一声低低地惊呼。
李庆安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冲向花墙,透过枯枝藤蔓,他看了一个白衣似雪的女子,身姿妙曼,正匆匆向屋里走去,一名侍女抱琴跟在后面。
“姑娘请等一下!”李庆安低声喊道。
白衣少女脚步迟疑了一下,李庆安又道:“姑娘请继续弹下去,在下绝不再惊扰。”
白衣少女最终还是走回了房中,门吱嘎一声,轻轻关上了。
李庆安不由有些沮丧,这是他入唐以来听到的最优美的琴声,清风明月,雪夜万籁寂静,只有此时才能听到用心弹出的琴声,可惜被他一声鲁莽的叫好给打断了,他又看了良久,隔壁小院始终是一片寂静,再不见白衣少女的倩影。
夜里,李庆安做了一个梦,梦中琴声仿佛又至,白衣少女在水边轻舞,长袖当空,舞衣飞扬,犹如月中仙子降临人间,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听见了琴声,一时间,他竟不知是梦还是真。
.......。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