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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txt下载     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危机重重

    这一次,唐军前后护卫着胡商,胡商掩埋了同伴的尸体,又催动骆驼继续前行了。

    走了大约十几里路,一名身材削瘦的唐军靠近了萨尔达,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石俱兰,笑嘻嘻地问道:“大叔,你们商队中有没有大食军刀?就是那种弯形的军刀。”

    萨尔达呵呵一笑,“你说的是大马士革刀吧!那可是大食军的宝贝,听说只有大食近卫军才有,不过我或许能搞到,下次我再来时想办法替你带一把。”

    “那就多谢了,我叫贺严明,是斥候营的一名队正,附近驻军基本都认识我。”

    “贺将军年纪轻轻就做了队正,让人佩服啊!”

    萨尔达奉承了一句,贺严明得意地昂起头,目光却又悄悄向旁边的石俱兰瞟去,石俱兰并没有理他,她的目光不时投向最前面的李庆安,李庆安虽然和她开玩笑毫无忌惮,可真的启程了,却又不理她了,让石俱兰感到了一丝失落。

    萨尔达眼珠一转,又试探着问贺严明道:“原来贺将军才是队正,我还以为刚才那位李将军才是你们的头呢!”

    听到萨尔达大叔提到了李庆安,石俱兰又转过头,专注地听着贺严明的回答。

    “大叔,你真会开玩笑。”

    贺严明嘴一咧笑道:“居然以为我是他的头,你也太看走眼了,他可是我们高副帅的心腹,斥候营旅帅,安西军人人称他为‘凌山血箭’。”

    “原来他就是凌山血箭!”

    萨尔达悚然动容,他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远方李庆安那高大笔直的背影,贺严明见他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又得意地压低声音道:“大叔,我们李将军身份很神秘,有传闻说他可能是大唐宗室。”

    说完他就后悔了,连忙嘱咐道:“大叔,这话你千万别当他面提,这是他的大忌,他若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贺将军,是不是因为他是宗室才当了官?”旁边石俱兰忽然问道。

    萨尔达知道这话得罪人了,他连忙低声喝止,贺严明脸胀得通红,忿忿道:“姑娘这话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将军的军职可是用命拼出来的,正因为有他在,突骑施人几次偷袭拔焕城都被打败,半年前我们李将军只率五十骑杀敌数百人,立下大功,夫蒙节度使这才论功封赏,这和他的身份传闻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石俱兰听李庆安率五十骑杀敌数百人,想象着他当时的英勇,她不由悠然向往。

    这是,一名骑兵飞驰而来,老远喊道:“贺队正,旅帅叫你过去。”

    “我知道了。”贺严明连忙叮嘱萨尔达关于大食弯刀一事,又深深看了一眼石俱兰,这才纵马向前面赶去。

    待贺严明走远,石俱兰便问道:“萨尔达大叔,你似乎听说过这个李将军?”

    萨尔达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凌山血箭这个绰号我在碎叶突骑施人那里听说过,此人是最近一年才崛起,被称为安西第一神箭手,下手狠辣,箭箭毙命,箭杆上就刻有‘凌山血箭’四个字,突骑施人上下无人不畏惧他,只是我没有想到,此人居然会这样年轻,我们要少招惹他才是。”

    石俱兰却不以为然,那些突骑施人越境杀人,当然该死,自己和他又无冤无仇,怕他做什么,萨尔达见她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由摇了摇头,暗叹了一口气。

    .......

    贺严明飞驰到李庆安,抱拳道:“旅帅找我有事吗?”

    李庆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再次警告你,不要随意泄露军情,小心我剥你的皮。”

    李庆安不再理睬他,催马继续向前走,贺严明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走在后面的韩进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地笑道:“你小子肯定又是口无遮拦,旅帅警告你多少次了,嘿嘿!这次回去等着被收拾吧!”

    贺严明如一只斗败的公鸡,蔫下了头,无精打采地骑马返回。

    商队和唐军队伍又行了二十余里,队伍到达了粟楼烽戍堡,就是因为前几天粟楼烽戍堡点燃了三支烽火,李庆安才亲自率军前来查探,正好遇到了石国商队一行。

    戍堡旁边有一片空地,大家纷纷下骆驼休息,石俱兰坐在一棵胡杨树下休息,可目光却不时瞟向戍堡,刚才她见李庆安进去了。

    “你的脚伤怎么样了?”李庆安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

    石俱兰吓了一大跳,回头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进戍堡了吗?怎么又在人家身后?”

    说完,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这不就是告诉了对方,她一直在关注他吗?

    “你的药很好,我的脚已经没事了。”石俱兰垂下头,捏着衣角小声地道。

    李庆安见她模样娇羞可爱,心中喜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的名字很难记,大家都叫我俱兰。”

    “哦!石国的俱兰城,你是在那里出生吗?”

    “不是,我是在都城拓枝城长大,这是第一次来大唐。”

    石俱兰眼波流动,贝齿轻咬一下嘴唇问道:“你呢?你的家乡又在哪里,家里还有妻儿在等你回家吗?”

    “我家在洛阳,无牵无挂才来西域,你有牵挂吗?”

    “我可是有牵挂,我有个哥哥失踪三年了,听说他在大唐,所以我特地来找他。”

    “祝愿你能找到他。”

    李庆安看了看天色,便起身笑道:“和你谈话是件愉快的事,不过我们该出发了。”

    唐军们纷纷上马,商人也爬上骆驼,队伍又重新出发了,这一次,队伍踏上了茫茫的戈壁滩,从这里向南一百多里皆荒芜人烟,只有高峰上的几座烽火台,骆驼行走速度慢,要走三天才能走出这片戈壁滩。

    相处时间久了,大家的关系也变得融洽起来,唐军尤其喜欢和少女们聊天,以解除旅途的无聊,虽然语言不通,但并不妨碍他们的感情交流,李庆安也和石俱兰有说有笑,不过他却异常警惕,不时派人去周围探查。

    第二天下午,斥候带回了一个不妙的消息,五十里外的虎头山烽火墩燃起了三支烽火,李庆安依然笑容不减,但他眼睛里明显增添了一丝忧虑。

    天色渐渐暗了,队伍来到了一处山崖前,山崖下是一大片被风蚀得十分严重的柱状石林,李庆安凝视石林和石崖片刻,他忽然回头命道:“大家进石林宿营。”

    队伍后面的贺严明听说是进石林宿营,他连忙奔上前低声劝道:“旅帅,不如抛弃了胡商,我们轻兵离开。”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抛弃境内胡商,你我必死,你愿意吗?”

    贺严明立刻闭嘴,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急忙去安排商队和士兵宿营,李庆安眺望着东北方向,半天他才平静地对韩进平道:“去通知弟兄们,今天晚上我们可能会遭遇大队突骑施人的袭击,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韩进平一惊,连忙问道:“会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但三支烽火燃起,应该不会低于千人。”

    李庆安一策马,向商队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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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胡女多情

    在天完全黑尽之前,士兵和商人开始了防御工事的修建,李庆安选的这处宿营地位置非常有利,山崖笔直陡峭,环抱一座弯月形谷地,虽然谷地里遍布巨大的石笋和石柱,但出入口却很狭隘,只有五丈宽,只要守住这个谷口,就能有效地抵御突骑施人的进攻。

    唐军士兵对付突骑施人有着丰富的经验,他们搬运一块块百斤重的巨石作为障马石,布置了三道障碍,几名士兵又在方圆三里的范围内洒下了几大袋蒺藜刺,这也是对付骑兵的高明手段,蒺藜刺是一颗核桃大的铁丸上长出四根长刺,随手撒下总会有一根尖刺朝上。

    大家又一起动手,挖了三条深深地壕沟,里面插满了削尖的木桩,这些木桩是从不远处的一片胡杨林里砍来。

    只用了两个时辰,唐军的防御工事便大功告成,这时天已经黑尽了,群星掩映在一层淡淡的轻烟薄雾之中,明月尚未满盈,寒光闪闪,清辉四泻,月光如淡蓝色的流水,流遍天空。

    两名士兵爬上山顶站岗放哨,其余士兵们都在各自检查着武器装备,对付游牧民族,弓箭最为重要,由于李庆安这次是有备而来,唐军准备得异常充分,他们不使用普通弓箭,而是使用单弓弩,这是一种威力极大地弓弩,射程达一百六十步,每人携带五壶弩箭,一壶弩箭三十支,这样,一百多名唐军就有一万五千余支箭,如果是对付小队突骑施人是足够了,但突骑施人若是大队军马来袭,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去年春夏开始就不时有小股突骑施人入境骚扰,十月初,更有千余突骑施人从碎叶南下,侵入了大唐的疆土,被高仙芝率军打败后,随即消失了一个冬天,而半个月前粟楼烽戍堡的士兵又看到了一千余突骑施骑兵,意味着他们又来了,早在前几天李庆安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派了两人赶回龟兹向高仙芝禀报。

    此时,李庆安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上,眺望着黑夜的尽头,他在寻找着突骑施人的踪迹。

    “李将军发现了什么吗?”

    不知何时,石俱兰出现在了李庆安的身后。

    “我感觉到了杀气,黑夜里的突骑施人正像狼群一般向我们扑来。”

    李庆安声音如梦幻般的低沉,他的目光在夜色中似乎看透了沉沉的黑雾。

    李庆安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害怕了吗?”

    “有一点!”石俱兰低下了头。

    “萨尔达大叔说,突骑施人曾在几十年前像狼群一样地蹂躏我们的家园,杀死男人,抢掠妇女儿童,粟特人的血染红了真珠河,昨天上午,我又亲眼看见了他们的可怕。”

    石俱兰咬了一下嘴唇,她抬起头望着李庆安,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他的期待。

    李庆安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柔声道:“只要有我在,我就会保护你的安全,我绝不会容许突骑施人在大唐国土上胡作非为。”

    石俱兰的目光痴痴地凝视着他,银色的月光映照在她白玉般的脸上,俨如湛蓝宝石般的眼睛变得有些朦胧,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

    “教我汉语的人就是大唐嫁到宁远国的和义公主,那时石国和宁远国的关系很好,我经常去宁远国找她,她告诉我,大唐是天可汗的故乡,是天下最繁华、最强盛的国度,有优雅的诗歌,有精美的瓷器和丝绸,可今天我才知道,大唐最让人向往的,是它海纳百川的心胸,从你身上,我感觉到了这种气度。”

    石俱兰又低下头,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少女的羞涩,她低声道:“你没有因为我是胡人就轻视我,那天你一箭射死了坏蛋,我就知道,你其实很关心我,一直就在暗处保护着我。”

    “那是当然,这么美丽的姑娘,我怎么能让强盗摧残。”

    李庆安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温柔地注视着她,终于,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李将军!”石俱兰激动得要哭,她猛地抱住了他腰,“如果真要死,我宁愿和你死在一起。”

    李庆安没有说话,而是怜爱地将她搂在怀中,在他怀中,这个娇小的姑娘在大难即将临头时,仿佛小鸟一样瑟瑟发抖,那么让人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了萨尔达大叔焦急地喊声:“俱兰,你在哪里?”

    “萨尔达大叔在找我了,我先去了。”石俱兰小声道。

    “去吧!不要害怕,安心去睡觉,天亮后我们继续出发。”

    石俱兰点点头,转身向宿营地跑去,可跑了几步,她又停住了,回头望着李庆安深情地道:“李将军,我不要死,我要和你牵手迎接黎明的朝阳。”

    说完,她飞速跑远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庆安目光又投向了远方,他坚毅的脸庞俨如花岗岩石般的冷静。

    就在这时,山顶上忽然射出一支响箭,发出刺耳的啸声,李庆安霍地注视着黑暗深处,瞳孔收缩成一线,他的手渐渐捏紧了刀柄。

    .......

    黑暗中,铺天盖地的突骑施骑兵如狼群一般向山谷这边扑来,密集的马蹄声惊碎了寂静的夜色,他们足足有三千人之多,这是生活在碎叶川南部的黄姓突骑施人一支,从去年夏天起,他们屡屡侵犯大唐边境,掳掠牛羊人口,使拔焕城一带不得安宁,姑墨国王派人向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求援。

    夫蒙灵察慷慨应允剿灭这支突骑施人,令高仙芝全权负责此事,只是冬天大雪封路,突骑施人退回了碎叶,但春天刚刚来临,这支突骑施又开始进入唐境劫掠。

    “冲进山谷,除骆驼、财富和女人,其余人一概杀死!”

    随着首领都罗仙的一声大吼,突骑施人骑兵如狂风一般向山谷席卷而来,但很快他们便遭遇了麻烦,不少战马踩中了地上的蒺藜,战马长嘶倒地,将马上的骑兵重重地摔了出去,惨叫声连成一片。

    突来的变故使突骑施人立刻放缓了马速,他们低声诅咒着,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布满蒺藜的戈壁滩。

    山谷里,唐军已经枕戈以待了,八十名士兵弩张搭箭,扼守住谷口,另外一些士兵则爬上了两边陡峭的石壁,准备从侧面向突骑施人射击。

    “大家不要担心,突骑施人不善打攻防战,今晚让他们尝尝我们唐军弩箭的厉害。”李庆安大声地鼓舞着士兵们的士气。

    “要沉住气,跟着我的箭射!”

    李庆安在一年之内夺得了安西第一神箭的称号,他箭术超群,不仅百发百中,而且大多一箭毙命,在他这一年的西域军旅生涯中,死在他箭下的突骑施人数不胜数。

    月色清明,二百步内的岩石和戈壁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团团黑影向这边涌动,巨大石块和满地的蒺藜阻碍了他们骑马,突骑施人只得放弃他们马背上的优势,像步卒一样发动进攻。

    他们没有盾牌,但手中却有弓箭,拿着长长短短的兵器,大多数人穿着皮甲,有的壮实、有的高大,个个面目凶恶,目光中充满了对财富和女人的向往。

    黑色的人潮翻过一道道石阵向山谷口涌来,一边跑一边放箭,箭矢呼啸而至,丁丁当当地射在唐军的掩体巨石上。

    李庆安的长弓慢慢拉成了满月,长长的箭杆上刻着他的绰号:‘凌山血箭’,月色映照下的狼牙箭头闪过一道亮光,俨如死神狰狞一笑。

    箭闪电般地射出了,‘扑!’地一声,从一名突骑施百夫长的眼中射入,箭头直透后脑,百夫长惨叫一声,被牢牢地钉死在地上。

    李庆安一箭射出就是军令,唐军士兵纷纷射出弩箭,箭如密雨,顿时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几名突骑施人中箭倒地,惨呼声连连,突遭袭击的敌人并没有减弱攻势,后面的突骑施人继续向前涌上,他们一边放箭,一边大呼小叫,这时一名唐军被流箭射中了头颅,惨叫一声倒地死去,但立刻又有一人上来填补了他的位置,第二轮箭雨射出了,突骑施人的皮甲无法抵御唐军强劲的透甲箭,又有三十多人中箭倒地。

    这一次突骑施人害怕了,后面的百余人发一声喊,调头便跑,几个跑得慢的,也死在唐军的箭下。

    战场霎时间安静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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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生死关头

    “抽个签吧!”

    贺严明手里拿着两根草,笑嘻嘻地用胳膊肘碰了韩进平一下,“老规矩,短的上。”

    “肯定又是你小子输。”韩进平随手抽了一根,他咧嘴笑了,他这根要长一点。

    “真他娘的倒霉!”

    贺严明叹了口气,对几个手下苦笑道:“我又连累你们了。”

    “上!”这时传来了李庆安一声低令,贺严明带着几名唐军立刻像猴子一样,从掩体里一跃而出,飞奔到敌军的尸体旁,手脚异常麻利地从敌人身上割下了箭矢袋,忽然,贺严明身后一名受伤没死的突骑施人从地上爬起来,他对准贺严明的后背慢慢举起了刀,另外两名士兵想喊已经晚了,就在这刹那间,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地射到了,一箭射穿了突骑施人的后颈,余劲未消,箭羽还在颤颤晃动。

    贺严明措不及防,吓得跳了起来,拖着几十袋箭仿佛兔子一般地跑了回来,其他手下也跟着跑了回来。

    “他娘的,小命都差点丢了。”

    他把箭袋忿忿往地上一扔,“下次就算再输,老子也不去了。”

    “噤声!”李庆安低喝一声,贺严明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

    .......

    这支入侵的突骑施人早在三天前便进入了大唐境内,昨天都罗仙和他亲卫队发现了胡商队,险些抢劫成功,最后被唐军击败。

    虽然胡商有了唐军护卫,但毕竟唐军人数少,满载着财富的数百头骆驼和几十名美娇娘强烈地吸引着突骑施人,而且都罗仙强烈地感觉到,唐军首领极可能就是断他一臂的仇人。

    此刻,都罗仙正目光阴冷地思考着对策,都罗仙率领的这支突骑施骑兵并不是正规军,而是由生活在贺猎城附近的几支部落牧民组成,装备都十分简陋,没有盾牌,无法抵御唐军的劲弩,要想攻下对方的营地,有效抵御唐军的弩箭便是其中的关键了。

    都罗仙低头沉思,忽然,他的目光无意中看到了远处的一片胡杨林,他顿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

    .......

    山谷内,唐军剑拔弩张,静候着敌军的第二次进攻,夜风加大,挟夹着沙石铺天盖地扑来,一种凄厉的尖啸声在山谷中的石笋、石柱间回荡,数百头骆驼围成一圈卧地而眠,在骆驼圈中,一百多名胡商横七竖八地躺在自己的大箱子旁,瞪大眼睛望着漫天的星斗,心中默默祈求光明神的护佑。

    二十几名少女则挤在一个角落里,个个脸色苍白,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入睡,对命运的担忧深深噬咬着她们的内心。

    此时,萨尔达的眼中也充满了焦虑,在他一生中也面临过无数次的生死一线,可从来没有像昨天和今天这样让他忧心忡忡,早知道他就不该答应带俱兰公主来大唐游历,一旦出事,他怎么向国王交代,或许用不着交代了,那时他也同样会死去,萨尔达心中长叹了一声。

    一旁依偎在骆驼身上的石俱兰并不害怕,她对李庆安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她还在反反复复地回味着李庆安给她的拥抱和额头上的一吻,她知道,李庆安的拥抱仅仅只是一种关怀,是大战来临前对她的抚慰,对别人他也会这样安慰,但他那一吻却只属于她。

    石俱兰那如深潭般的眼睛里渐渐漾起了笑意,就是那一吻,使她细心地捕捉到了李庆安对她的一丝情意。

    石俱兰觉得自己的脸变得滚烫,她用手背冰了冰烫热的脸庞,悄悄直起身向谷口望去,一根石柱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又沮丧地坐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身上的短剑,她是多么渴望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

    山顶上发出了信号,十几个半躺在地上休息的唐军一跃而起,抓起弩弓扑向掩体,月光下,果然又有一百多名敌人向这边涌来,不过他们学聪明了,不再横冲直撞当活靶,而是趴在地上,像蛇一般地向这边爬来,清除地上的蒺藜刺。

    李庆安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敌军靠近,他已经发现了这支突骑施人的弱点,在他一年的军旅生涯中,和突骑施人打过无数次交道,普通的突骑施骑兵都配备有盾牌,但这支军队却没有,而且他们的武器各式各样,有的人穿皮甲,有的人却连皮甲也没有,另外,他们做的箭也是参差不齐,有的精细,有的则十分粗糙,从这几个疑点便可以推断出,这支突骑施人不是正规军,极可能是某个部落临时拼凑的散兵游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或许就有对付的办法了。

    “李将军,快看!”一名士兵发出一声惊呼。

    李庆安已经看见了,在障碍石的两边又涌出了大群突骑施人,不!确切说是一排树墙。

    他们砍下胡杨树,繁茂的树枝都不去掉,十几个人抱着另外一端,七八棵大树并排成一个月牙形,缓缓前进,竟形成了一道浓密的树墙。

    唐军开始有些不安了,这样一来,敌人便有了一种天然的盾牌,自己的弩箭是否还能有效?

    李庆安咬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忽然回头问道:“我们的火油带了多少?”

    韩进平跑去清点,片刻跑了回来,“将军,有三十袋。”

    “准备火箭!”

    士兵们立刻忙碌起来,他们支起几口锅,倒了几袋火油,贺严明又从胡商那里要来了几捆大食棉布,十几名年轻的胡商也跑来帮忙了,他们将棉布撕成条,绑在箭杆上,在棉布上蘸满火油,一支支火箭就做成了。

    树墙越来越近,离他们已经只有百步了,进入了射击范围,李庆安在火把上点燃了一支火箭,慢慢拉开了弓,熊熊燃烧的火团在他眼前跳跃,‘嗖!’地一声,箭矢带着火团和浓烟腾空而起,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射进了密集的树墙中,钉在一根树干上,胡杨树枝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日晒,早已变得十分干燥,极易着火,火箭立刻点燃了树枝,瞬间,火势便蔓延开了。

    唐军一阵欢呼,无数支火箭腾空而起,如一条条火蛇在空中飞舞,有的射中树枝,助燃了火势,有的则射中树干后面的突骑施人,点燃他们身上的衣服,火势越来越迅猛,突骑施人拿不住了,他们纷纷抛下熊熊燃烧的树木转身便跑,在唐军一阵又一阵密集的箭雨中,近百人中箭倒地,第二次进攻再次以惨败收场。

    但不到一刻钟,突骑施人第三次进攻又开始了,这一次唐军遇到了极大的挑战。

    ......

第十九章 死地后生

    突骑施人凿开了附近结冰的小河,将几十棵大树在水中浸泡湿透,包括进攻的士兵都用水从头淋下,在湿漉漉的树墙面前,唐军的火箭失效了。

    都罗仙投入了近千人进攻,他亲自指挥,在几十棵大树后,跟随着密密麻麻的突骑施人,他们小步奔跑,此起彼伏地呼喊着口号。

    “诸神护佑着我们!”

    ......

    “杀死所有敌人!”

    在口号中夹杂着都罗仙狼嚎一般的吼叫声:“冲进去,财富和女人任你们夺取!”

    突骑施人狂呼如潮,加速向谷口冲去,唐军的箭矢依然强劲密集,但箭矢被枝叶阻碍,使杀伤力大大降低,唐军的攻击开始乏力了。

    突骑施人越来越近,前面的人抱着树干,后面的人高举着马鞍,抵御唐军抛物线射来的箭雨,他们仿佛是大群戈壁野狼,黑压压地逼近了谷口,不断有突骑施人中箭死去,但立刻就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啊!’一声惨叫,一名矮个子的唐军被一支箭射穿了咽喉,当场倒地死去,又是一声惨叫,一名石壁上的唐军被箭射中了,从石壁上滚落下来。

    突骑施人已经跃过壕沟,距唐军掩体不到五十步了,月光下,他们铺天盖地杀来,从葫芦型的谷口密集地排下去,至少有上千人之多。

    李庆安紧咬嘴唇,他的箭似流星,一箭紧接着一箭射出去,每一箭都会有一人惨叫着倒地,片刻间,便有二十几人被射死,但敌人实在太多,他们已经冲到了二十步外,月光下,他们每个人都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相貌狰狞而凶恶。

    李庆安的目光变得十分严峻,敌人太近,弩箭已经无济于事了,他忽然大声令道:“第一队上马,用骑兵来冲击他们!”

    他翻身上马,厉声对众唐军大喝:“弟兄们,让突骑施人尝一尝大唐骑兵的厉害。”

    ...........

    李庆安舞动长槊,纵马跃出了掩体,直向突骑施人杀去,五十余名唐军也纷纷上马,挥舞马槊跟随他冲了上去,最前面的突骑施人被突来的唐军吓得惊惶失措,他们扔下树干,仓促迎战,怎奈冲上来的唐军狂暴之极,一连被刺翻了数十人,可是后面的突骑施人却如浪潮般涌至,与唐军厮杀成一团。

    李庆安浑身是血,身边的唐军不断落马被杀死,面对数十名敌人的疯狂围攻,李庆安毫不畏惧,刀劈、槊挑,在他身边已经伏尸累累,血流成河,他忽然一眼瞥见身后的贺严明已经率军上马,准备来接应,不由大怒喝道:“贺严明,你敢擅离职守!”

    贺严明惊惧地后退一步,耳边又传来了李庆安的命令,“我若战死,由贺严明接任主将。”

    贺严明呆呆地看着李庆安,看着他那张已经被鲜血模糊的脸庞,泪水从贺严明的眼睛里汹涌流出,不!他不能死去,至少不能这么孤独的死去,蓦然间,藏在心底深处的大汉民族的勇气被缓缓激发了,他抽出横刀,狂野地大吼一声,“弟兄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他纵马猛冲上去,揪住一名突骑施人的头盔,一刀劈断了他脖子,五十多名唐军纷纷怒吼着冲上去,滔天的杀气逼红了他们的眼睛,唐军顿时士气大振,近百人在密集的敌军中肆意杀戮,突骑施人终于胆怯了,纷纷掉头逃跑,在唐军追击中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狼狈地逃走了。

    ......

    战场暂时平静下来,李庆安坐在一块大石上,一名士兵用纱布给他包扎伤口,他中了两刀一箭,但都没有伤到要害,其中脸上一刀比较严重,割开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

    贺严明跪在他面前请罪,“属下擅离职守,请将军发落。”

    李庆安凝视着他沉声道:“违抗军令是死罪,但念你杀敌有功,免你一死,从现在起,降你为伙长,你可服气?”

    “属下服气,谢将军不杀之恩。”

    这时韩进平一瘸一拐走过来,他跟随李庆安一起杀出,腿也被砍伤了。

    “禀报将军,连同被射死的,一共阵亡二十一名弟兄,受伤三十五人。”

    李庆安叹了口气,“记下他们的名字,收集遗物,以后连同骨灰一起送回家中。”

    他又看了看天色,已经四更了,他便站起身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天亮后将有利于敌军,只要他们再发动一次类似的进攻,我们可能就会全军覆没,我们必须采用别的办法?”

    “将军有什么良策吗?”

    李庆安缓缓点点头,“我刚才已经发现了,这些突骑施大部分都不是正规军,估计是普通牧民,稍有伤亡就退下去了,按照我的经验,只要杀掉他们的首领,他们就会军心涣散,撤回碎叶。”

    “他们的首领我看见了,大约三十多岁,一直就躲在后面。”贺严明插口道。

    “对!就是那个人,都罗仙,我们的老朋友了。”李庆安拿起自己弓箭,他看了看山崖,微微一笑道:“上次居然没射死他,这次我要将此人一箭射杀!”

    贺严明和韩进平同时吃了一惊,贺严明急忙阻止他,“怎能让将军去冒险,让我去。”

    李庆安瞪了他们一眼,“这是我的军令,谁敢抗令!”

    “用火油焚烧树木和敌军尸体,让他们一时不敢进攻,给我争取时间。”

    李庆安稍微收拾了一下,背上弓和一壶箭,又将横刀别在腰后,快步来到悬崖前,悬崖高约十几丈,笔直陡峭,没有攀爬之处,但因为山顶上藏有两名哨兵,所以从山崖上抛下了一根长长的绳索,可以攀绳而上,李庆安把绳索系在了自己腰间。

    他刚要给上面信号,一个苗条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旁,“李将军,你去哪里?”

    是石俱兰,李庆安在包扎伤口时她便看见了,但李庆安赤着上身,她不好意思上前,她见李庆安一个人走向山崖,便悄悄随尾跟来。

    月光下,她忽然看见了李庆安的脸,不由惊呼一声,“李将军,你的脸...”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你快回宿地去吧!”

    “不!让我看看。”

    石俱兰固执地上前,她心疼地***着长长的伤口,“疼吗?”

    “有一点疼。”

    李庆安一把揽过她的腰,指着伤口笑道:“假如你亲它一下,就不疼了。”

    石俱兰高耸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她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彩,慢慢伸出手臂搂住了李庆安的脖子,柔嫩的红唇却一下子吻住了他嘴唇,将少女珍贵的初吻献给了自己心中的英雄。

    李庆安心醉了,他紧紧搂住美丽的少女,痛饮她的芳泽,忽然李庆安推开了她,仰天大笑道:“我去了,我要用都罗仙的头颅作酒器,和你痛饮庆功酒!

    ......

第二十章 自古伤别

    山崖上李庆安又重新包扎了伤口,便沿着山麓向突骑施人的营地摸去,这时,谷口那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唐军点燃了树木和突骑施人的尸体,几十名突骑施人在附近探望,看样子是来察看情况,观望了一阵,又纷纷调头向营地奔去。

    突骑施人营地离谷口约三里,扎下了三十几个帐篷,他们的战马则被一个巨大的木栏围住,由十几名士兵照看着,防守得并不严密。

    李庆安躲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后观察了一阵,正在想如何靠近马栏,他忽然现一名突骑施人拎着几个皮囊向他这边走来,嘴里骂骂咧咧。

    李庆安通突厥语,他听对方在说,眼看到羊羔下崽的时候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李庆安从石后出来,弯腰慢慢向他靠近,他忽然如豹子般扑上去,刀光一闪,对方死尸倒地,李庆安换了他的衣服,迅向马栏奔去,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李庆安一跃翻进了马栏里,马栏里围着几千匹战马,他闪腾移动,迅若狸猫,片刻到了喂马之处,只见这里堆着大量干草,两名士兵正靠在草垛上聊天,李庆安慢慢摸到他们身后,轻轻吹了声口哨,两名士兵同时回头,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同时落地。

    “两个兄弟,抱歉了!”

    李庆安笑了一声,他立刻取出火石和火镰,‘嚓!嚓!’两声,一团火在他手中燃起,旁边的几匹马吓得调头离开。

    瞬间火光冲天,火势越来越大,马栏里的战马开始受惊了,焦躁不安向四处涌动,嘶鸣声此起彼伏,李庆安揪住一匹雄壮的战马,翻身上马,扯动着缰绳向护栏奔去,冲到护栏前,他挥刀便砍,刀光闪动,护栏被劈开了一个五丈宽的大缺口,战马开始从这个缺口汹涌奔出,李庆安掉转马头向营帐方向疾奔而去,这时突骑施人被冲天的火光惊动了,无数人向这边奔来。

    李庆安一路大喊,“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数十名突骑施人迎面骑马奔来,其他突骑施人都是徒步奔来,唯独这群人是骑在马上,最前面一人正是去年从他手中逃脱的都罗仙。

    李庆安迅张弓搭箭,并将弓箭藏在马头后,他迎面奔上去大喊道:“都罗仙将军!”

    都罗仙立刻勒住马,厉声问道:“生了什么事?”

    “唐军主力杀来了,看!就在你们身后。”

    都罗仙以及其他人都大吃一惊,一齐扭头望去,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李庆安拉弓放箭,箭势强劲,一箭从都罗仙后脑射入,贯穿了头颅,都罗仙一声闷哼,从马上栽落下地。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李庆安已经奔远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战马逃逸,主将被杀,突骑施人一片大乱,他们本来就是由纪律涣散的牧民临时拼凑而成,都罗仙这一死,大家再没有约束力,纷纷借口追马开溜了,到天亮时,营地里只剩下二百名都罗仙的亲卫。

    ........

    天渐渐地亮了,谷口静悄悄的,唐军点燃的火已经熄灭了,但焚烧物上仍然袅袅冒着青烟,数十名唐军皆紧张地注视着谷口,张弓搭箭,虽然山顶哨兵报信突骑施人的军营已经空了,但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众人仍不敢有半点松懈。

    这时,远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片刻,一匹战马绕过了障碍石,马上出现了李庆安高大而笔直的身影,他挥了挥手,远远地喊道:“都过来吧!突骑施人已经撤退了。”

    在片刻惊讶后,唐军顿时欢声雷动,大家激动得拥抱在一起,将头盔和弓弩高高抛向天空,瞬间,消息传到了胡商队,胡商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向朝阳匍匐叩头,感谢光明神的护佑。

    石俱兰仿佛风一般奔来,大声喊道:“你们将军呢!他平安吗?”

    “我们将军在那里。”一名士兵向谷口指去。

    石俱兰看见了李庆安,她激动地向他奔去,跑了几步,她又停住了,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的泪光,深情地凝望着她心中的英雄,朝阳沐浴在她的身上,这一刻,她显得格外的美丽。

    李庆安也看见了她,他笑了,弯腰向她伸出了手,石俱兰飞奔上去,任他把自己抱上战马,金黄色的朝阳中,他们向无边无际的戈壁滩驰去。

    ........

    在一座高高的山顶,一只苍鹰飞掠而过,在它身下平整的大石上,他们忘情地纠缠着,初春的朝阳将石俱兰雪白的肌肤映照成了紫红色,

    在天地间她彻底敞露出了纯洁无暇的身躯,她那傲人的双峰在阳光中颤动,一头黑瀑般的长在风中飘扬,她那湛蓝色双眸中弥漫着少女初情的迷醉,仿佛这片广阔的天地只属于两人,燃烧的漏*点和男人的力量将彻底她征服。

    在处*女的疼痛和极度的快乐中,她情不自禁地漏*点娇呼:“光明主神啊!你燃烧吧!把我的贞洁和生命都献给我的英雄!”

    ........

    又经过十五天的行程,唐军护卫着胡商队来到了龟兹,李庆安已经事先派人回来传送消息了,但作为这次遭遇战的主将,他仍须立即向副帅高仙芝汇报具体详情。

    分手的时候到了,唐军和胡商们一一道别,彼此将祝福留给对方,几十名胡姬少女更是含着泪水,和唐军相拥告别。

    李庆安走到石俱兰面前,微笑地望着她,泪花在石俱兰的眼中闪烁,尽管她知道这一刻不可避免地到来,但离别的伤感还是令她情难自抑。

    “李将军,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会的,回程之时你就能遇到我,到时我会护送你离开大唐边境。”

    李庆安心中也有些伤感,但军人职责和个人情感间他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石俱兰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她扑进李庆安怀中哀哀痛哭起来,爱情或许只是一朵烟花,在绽放的刹那,它璀璨惊艳,但芳华易老,在展现绝美姿态后,它却又黯然逝去,将思念留在彼此的心中。

    李庆安轻轻托起石俱兰的下巴,温柔地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去长安吧!看一看大唐的天宝物华,如果你流连忘返,你可以选择它作为你的归宿。”

    “我会的。”泪眼朦胧中,石俱兰痴痴地望着李庆安,“如果长安也有你的影子,我会爱上它。”

    马蹄声急,一名骑兵飞奔前来催促,“将军,副帅命你立刻前去禀报!”

    李庆安放开了石俱兰,微微笑道:“我要走了,你一路保重,笑一笑!期待我们的重逢之日。”

    石俱兰含着泪笑了,李庆安忽然调转马头而走,再也不看石俱兰一眼,骑兵们也纷纷催马,跟随着主将而去,风沙骤起,石俱兰呆呆地望着李庆安高大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弥漫的沙尘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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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酒楼庆功

    高仙芝军衙内,高仙芝面沉似水,几天前,他得到李庆安的禀报,在拔焕城之北全歼入侵的突骑施人,并创造了一百人击溃三千人的辉煌战绩,高仙芝大喜过望,当天向节度使夫蒙灵察汇报这一捷报时,却遭到了夫蒙灵察的冷遇。

    “安西钱粮不多,除了抚恤外,赏赐就免了。”

    “有功不赏,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我们安西是军镇,军功为本,大帅,请三思!”

    “为国杀敌是他的本份,赏是心意,不赏又如何,也罢,看他指挥有术,提升他为校尉。”

    夫蒙灵察的冷淡犹如一盆冰水给高仙芝迎头浇下,他当然知道夫蒙灵察并不是针对李庆安,而是针对他高仙芝,否定李庆安的战绩也就是否定了他高仙芝的统帅之功。

    夫蒙灵察不赏,他高仙芝要赏,否则何以服众?

    “副帅,李庆安已到。”

    门外传来了亲兵的禀报声,高仙芝收起不悦,笑道:“让他进来吧!”

    李庆安快步走进,施一军礼道:“参见高帅!”

    “七郎,快快请起!”

    高仙芝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笑道:“这次干得不错,我很满意。”

    “卑职只立微末之功。”

    高仙芝点点头,“坐吧!我们坐下说话。”

    李庆安坐了下来,又瞥了一眼高仙芝的桌案,刚才进来时他就看见了,在桌上放着一张用丝带卷好的黑豹皮,天底下就只有一张黑豹,没想到雾娘居然把它送给了父亲,这小娘倒有几分孝心。

    “七郎,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安西军斥候营校尉。”

    李庆安大喜,连忙单膝跪下道:“谢高帅提拔!”

    “呵呵!这是你的军功换得,可安心受之。”

    说完,高仙芝又微微叹了口气,道:“七郎,我也不瞒你,夫帅本来不想封赏你,这校尉还是我据理力争得来,当然,夫帅对你没有成见,这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赏赐就没有了,只有阵亡士兵有抚恤。”

    说到这,高仙芝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是我的爱将,你立功,我要给赏,你的手下我也要给赏,我赏你手下十五顷上田,由你来具体分配,至于你嘛!”

    高仙芝神秘地笑了笑,从桌下取出一把横刀,轻轻地***了一下,递给李庆安道:“这把横刀是原节度使盖嘉运大帅的佩刀,是我第一次立功时他赏赐给我,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

    “谢高帅赏赐,卑职铭记在心。”

    李庆安接过佩刀,刀鞘很陈旧了,斑斑点点布满了褪色的血迹,他慢慢拉出一线,只觉冷森森的寒气逼人,和他们平时所用的亮闪闪的横刀不大一样,李庆安出生入死一年,对刀也有感悟了,这是一柄嗜血的刀。

    “喜欢吗?”高仙芝淡淡问道。

    “喜欢这种感觉。”

    “很好,你记住了,这是军人用的刀。”

    高仙芝很满意李庆安的回答,他看了看桌上的豹皮,又笑道:“这豹皮是你猎的吧!”

    “是!”

    “这是雾娘送我的,原本挂在我书房,被夫蒙大帅看到了,看得出他也很喜欢,正好他要过寿,我打算把这张豹皮送给他作为寿礼。”

    李庆安犹豫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高仙芝却看出来了,便笑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

    “高帅,这张黑豹皮可是天下独一无二,送给夫蒙大帅是否有点可惜了。”

    高仙芝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献给皇上?”

    李庆安见高仙芝还是不明白,只得把话点到明处,“高帅,你的上司可不止夫帅一人啊!”

    ........

    李庆安走了,高仙芝背着手来到窗前,心中十分烦乱,他是个军人,只知道立功升职,权力斗争从来都是他的弱项,半年多以前他采纳了李庆安的建议,向朝廷上书请求发动小勃律战役,应该说方向是对的,但他做得却不够隐秘,这件事很可能瞒不过夫蒙灵察,搞不好这件事会成为他与夫蒙灵察之间矛盾爆发的导火索,这让他心中一直很烦恼,今天李庆安的一个建议点醒了他。

    “说得对啊!朝中无人怎么好做官?”高仙芝望着窗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

    中原酒楼内热闹非常,几十名安西军官包下了二楼,喝酒吃肉、划拳喧闹,笑声、骂声几乎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李庆安是今天的主角,他升了校尉,自然要掏钱请客,刚回到军营,安西军的一帮胡汉将领们早已等候多时,不容分说,簇拥着他来到酒楼。

    李庆安坐在靠窗一桌,他已经被灌了二十几大杯,喝得面红耳赤,他扶着荔非元礼的肩膀,酒意熏熏道:“老荔,下次谁敢再灌我,你替我顶上去。”

    “老子才是副尉,你小子就当校尉了,老子心里嫉妒,不替!”

    “你替我顶上去,我请你去最好的青楼。”

    “这还差不多,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老子替你喝了。”

    说完,他又端起一大杯酒嘿嘿笑道:“不过这杯酒是我代表戍堡的兄弟们敬你,你得喝!”

    “他奶奶的,我想起来了,就你灌我最多,这是第五杯了。”

    李庆安抽了他一个头皮,端起酒杯笑骂道:“戍堡弟兄的酒,这个理由也亏你想得出。”

    他咕嘟咕嘟将酒一饮而尽,这时,坐在他另一边的高雾扇了扇鼻子道:“李臭弓,你少喝几杯行不行?你闻闻你身上这味道,比你的弓还臭。”

    “这种男人呆的地方,小娘本来就不该来,回家去!”李庆安不耐烦地一挥手。

    “你说什么?”

    高雾顿时火冒三丈,抓起靠垫狠狠在他头砸了一记,余恨未消,又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是我想来的吗?是谁说我不来就不给面子,还坐在你这个臭男人的旁边。”

    她怒气冲冲站起来,踢了白元光一脚,“白腊棍,你往这边来一点。”

    “雾娘,这小子喝多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才懒得理他呢!脸上喝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看着都恶心。”

    高雾忿忿地坐了下来,她忽然看了看旁边喝多了趴在桌上的段秀实,眉头一皱,又站了起来道:“算了,坐在段小剑旁边我也不舒服,还是换回来吧!”

    荔非元礼咧嘴一笑道:“雾娘,我看你还是想和七郎坐在一起吧!”

    高雾脸一红,不屑地道:“想跟他坐在一起,做梦吧!今天是他升官,我才给他面子,下次想和我喝酒,门都没有。”

    李庆安酒意上涌,他昏昏沉沉地低着头,什么也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他爬了起来,嘟嘟囔囔道:“我去丢根线。”

    “哎!七郎,要不要陪你去啊!”白元光喊道。

    “不用!我没事。”李庆安晃悠着,跌跌撞撞向楼下走去。

    “你们这里臭死了,我得下楼透透气去。”高雾自言自语地站了起来。

    ......。(新的一周,投票啊!)

第二十二章 石国来客

    李庆安在酒肆背后痛痛快快撒了一泡尿,准备往回走,不料冷风一吹,他的胸腹间顿时翻腾起来,冲到一个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头,喘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眼前却出现了一块湿帕子。

    “不能喝就别逞强,难道你没看出来那些家伙就是成心灌你吗?”高雾埋怨地说道。

    “谢谢!”李庆安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感觉好多了,他想站起来,可是腿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雾娘,扶我一把。”

    “哎!你这人啊,还安西第一箭呢!你现在恐怕连弓都拿不动。”

    雾娘把他搀了起来,扶着他慢慢往回走,“我下来透透气,正好看见你在这里难受,想不管你嘛,又觉得你可怜,管你嘛,可又觉得你是活该,你们这些臭男人,喝酒就那么重要吗?”

    “我也不想喝,可是你也看见了,我不喝他们今天会放过我吗?”

    “哼!你喝不喝关我什么事,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以为我是关心你啊!”

    说着,高雾扶着李庆安走进了酒肆,“你先别慌上去,歇一会,酒醒了再上去,我是出来透气的,我要去走一走。”

    高雾向一个伙计招招手,“伙计,给这位军爷倒杯茶,要浓一点,等会儿记着扶他上去。”

    “好咧!姑娘放心,我会办好。”

    高雾安排好了李庆安,这才背着手悠悠然走了。

    李庆安靠坐在一只橱柜上,胸腹里十分难受,仿佛身子虚脱了一般,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这时,门口走进来几名粟特胡人,他们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刚刚抵达龟兹城。

    “掌柜的,给我们每人来一碗汤,再来三十块饼。”

    他们说的是汉语,非常流利,一进门便坐进一个角落,低声商量着什么,李庆安坐在后门入口处,背对着他们,相距约十几步远,他没有把这几个粟特人放在心上,只管慢慢地品尝一杯浓茶。

    “几位客人,这是你们的汤。”

    “这位小哥,这是一百文赏钱,我想打听一件事。”

    “哟!客人太客气了,您尽管问。”

    “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听说过带着火焰的宝石?”

    李庆安的茶杯剧烈地晃了一下,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就仿佛大白天遇到鬼一样,他无比惊讶地回头向几个粟特人望去。

    一年来,他几乎要把那块所谓的太阳石忘记了,他曾经又去了好几家珠宝铺,没有一家的价格超过八十贯。

    两个月前,他又去了拔焕城,才发现那家‘粟特老店’早已经关门了,那个愿意出一万贯钱来收购他宝石的粟特人那苏宁已经成了遥远而不真实的记忆,没想到在一个最不经意的时刻,他忽然又听见了关于那块宝石的消息。

    一共是五个人,从他们坐的位子来看,是两个主人和三个仆人,两个主人一个四十多岁,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而另一个人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镶有金边的尖顶虚帽,模样还算清秀,瘦长条脸,尖下巴,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黑多白少,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

    “客人,真是抱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带火焰的宝石。”

    “你再想想,唐军官兵中也从没人提到吗?”

    中年人一边问,却有意无意地向李庆安瞟来,李庆安已经伏在桌子上,一副醉熏熏的模样,可他的耳朵却竖得笔直,对方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收了一百文钱不好意思,伙计想了想道:“倒是有人提起过宝石,不过都是十几贯钱那种普通宝石,带有火焰的宝石从来没有人说过。”

    中年人低声对年轻人说了几句,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但可以看出年轻人脸上露出了失望了表情。

    “我看还是要先找到那苏宁,再追寻宝石的下落。”

    年轻人说的是突厥语,李庆安听得清清楚楚,‘那苏宁!’那就没错了,他们要找的就是自己那块神秘的宝石。

    “可是那苏宁已经失踪了。”

    “这倒没关系,我有办法找到他,咱们先回拓枝城。”

    年轻人显然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他站起身便大步向店外走去,中年人慌忙收拾桌上的饼,见年轻人已经走了,他不由着急地喊道:“远恩,不要急,我们在龟兹住一晚再走。”

    胡乱地收拾一通,他连忙追了出去。

    ‘远恩?’李庆安暗暗思忖道,‘原来这个年轻人叫做远恩。’

    “客人,真是抱歉,我一定替你留意红宝石的情况。”店伙计恭敬地送他们出去。

    他刚转身回来,李庆安便向他招了招手,“伙计,你过来一下。”

    “李校尉,你请吩咐。”

    李庆安取出一贯钱笑道:“刚才那伙人,你去盯住他们,给我记住,在龟兹城他们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这一贯钱是给你的辛苦费,如果你探来的消息让我满意,我会再追加你一贯赏钱。”

    店小二喜出望外,他一个月也才能挣五百文钱,转眼就是两贯钱到手,他立刻接过钱道:“请李校尉放心,我一定探来最好的消息。”

    ........

    次日傍晚,李庆安正在军营里写报告,一名士兵进来禀报道:“将军,军营外有人找,他说自己是中原酒肆的伙计,是将军让他来的。”

    “我知道了!”李庆安取了两贯钱便起身向军营外走去,中原酒肆的伙计来,当然就是为了昨晚那几个粟特人的事情,就算伙计不来,他也会去酒肆询问情况。

    军营外,酒肆伙计正伸长脖子张望,见李庆安出来了,他连忙上前陪笑道:“李校尉,我有他们的消息了。”

    “你发现了什么?”

    “他们昨晚从酒楼离开后,便去了城门口的悦来客栈,一直就没有出来,也没有人来找他们,天不亮,他们几个人便骑马离开了龟兹城,听客栈掌柜说,他们是回石国了,好像是去找一个叫什么苏宁的人,然后我见他们向西而去,我又在路边蹲了一天,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我便赶来向将军汇报。”

    说完,他眼巴巴地望着李庆安,他一夜未睡,又在路边蹲了一天,就指望能得到另一贯赏钱。

    “你做得很好!”

    李庆安笑着把钱递给他,“这是两贯钱,加倍赏你,如果有他们的消息,你立刻来告诉我,我会另有重赏,知道吗?”

    酒肆伙计千恩万谢地接过赏钱,连连躬身道:“将军放心,只要他们来,我就会立刻通知将军。”

    李庆安回到营帐,他打开了自己的随身箱子,从下面取出一只小木盒,轻轻打开,笼罩着一团淡淡光泽的宝石出现在他面前,他小心地拾起这枚鸡蛋大的红宝石,宝石内那一团神秘的火焰又升腾而起,李庆安地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他很想知道,这枚宝石内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

第二十三章 分配不公

    次日中午,李庆安在营中视察军情,忽然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他快步走上前,竟有十几名妇人围着韩进平,群情激昂,大声争吵着什么?

    “我丈夫出生入死,命都差点丢了,才赏十亩田,韩队正,我不能接受!”

    “秦二娘,你丈夫还好了,无伤无病,我丈夫被一刀砍中肚子,连根都差点没了,也才赏二十亩田,这才是不公平,韩队正,你今天若不给我做主,我一头就撞死在你面前。”

    “四郎啊!你这一死,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过啊!他们都有田有地,可怜你这一死,他们就不管了,你的妻儿连土地的影子都没看见,四郎啊!你醒醒吧!”

    一个妇人坐在地上,两手拍地大哭大喊。

    韩进平劝了这个,那个又闹起来,弄得他顾此失彼,狼狈不堪。

    “韩队正,出了什么事?”李庆安厉声问道。

    韩进平见李庆安出来,慌忙跑上来禀报道:“将军,这些都是我手下的家属,她们对将军分田地不满,都跑来吵闹,我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韩进平又向十几个妇人介绍道:“这位就是你们丈夫的上司,斥候营李校尉,你们有什么不满,可以向他申诉。”

    十几个妇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们不安地望着李庆安,谁也不敢吭声。

    “你们有什么不满,可以说。”李庆安尽量缓和语气道。

    这时,一名妇人壮起胆子道:“我丈夫是斥候二队的秦雷,李校尉,我觉得你分配土地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

    秦二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他申诉,“我丈夫跟你出生入死,可别人分了二十亩、三十亩地,我们家却分只得十亩,凭什么?”

    妇人越说情绪越激动,“李校尉,你今天若不补给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说完,她转头要向军营的木柱上撞去,其他人慌忙拉住了她,“秦二娘,你别傻了,李校尉会给你做主的,李校尉,你快劝劝她啊!”

    李庆安摇摇头道:“士兵打仗,以军功记赏,你之所以少得,是你丈夫立功少的缘故,如果你不相信,我把你丈夫叫出来,让他自己给你说。”

    他转身对韩进平道:“去把秦雷叫出来,不!把她们丈夫全部叫出来。”

    这帮妇人顿时慌了手脚,她们本来是私自相约而来,听说李庆安新官上任,便想着给李庆安施压,多少能捞点好处,如果她们丈夫真的出来了,那问题可就严重了,女人大多为己,鲜有桃园结义的精神,一旦要损害自己利益,临时联盟立刻崩溃。

    她们面面相视,开始互相埋怨起来,“秦二娘,我们都不想来,都是你挑的头,这下该怎么办?”

    秦二娘也呆住了,但她依然嘴硬道:“大家不要怕,他敢乱来,我们就去程都护那里、去夫蒙节度使那里告他。”

    李庆安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警惕,这和程千里有什么关系?他不露声色地笑了笑道:“你们觉得不公平,想多要土地,可以,我可以给你们,不过打仗时,你们丈夫就要第一个冲上去,这就是代价,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妇人们开始倒戈了,竟异口同声道:“没有!我们都不想要,是秦二娘自己想要,我们只是陪她而来。”

    李庆安点了点头,“那好,既然你们都不要,就赏秦雷一人。”

    他一挥手,对韩进平道:“你去告诉秦雷,他娘子嫌赏赐少,我打算多赏他二十亩土地。”

    秦二娘的眼中露出了惧意,她眼见韩进平要进军营,连忙跪了下来,颤声道:“李校尉,请等一下!”

    李庆安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问道:“你不是要去程都护、去夫蒙节度使那里告我吗?我害怕了,所以要多给你二十亩土地,你应该高兴才对,你害怕什么?”

    秦二娘悄悄回头瞥了一眼,依旧低头不语,李庆安站起身对其他人道:“你们去吧!这件事就算了,我会禀公处置每一个手下的军功,以后不要再随意闹事了,这对你们丈夫没好处,知道了吗?”

    众妇人纷纷答应,作鸟兽分散,见其他人走了,李庆安这才又问秦二娘道:“说吧!是谁指使你来的?”

    秦二娘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李庆安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你就去领你的二十亩土地吧!”

    说罢,李庆安起身就走.

    “啊!李校尉,我说,我说!”

    秦二娘嘴唇哆嗦着,低声道:“是....是程都护派人来指使我这样做,让我来闹事,如果我们问倒李校尉,然后他再带我们去夫蒙节度使那里告状。”

    果然和程千里有关,李庆安哼了一声,问道:“那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们答应事成后给我五贯钱。”

    “五贯钱?你的命就只值五贯钱吗?”

    “命?”秦二娘不解地望着李庆安。

    李庆安冷冷道:“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是安西军方高层的权力斗争,你一个小小的人物却贸然卷进去了,最后事情若闹大,他们只能杀你灭口,难道你不明白吗?”

    秦二娘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贪图一点小便宜,哪里懂这种勾心斗角之事,听到危机到自己的性命,她吓得浑身直抖,慌忙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李庆安一文钱也不肯多给你。”

    ........

    营帐里,李庆安沉思不语,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卷进了程千里和高仙芝的斗争中,很明显,因为高仙芝私下赏赐了自己,他们便想利用自己分赏这件事寻找突破口,最后将火烧到高仙芝身上。

    这时,韩进平在一旁小声道:“将军,属下以为程千里其实做得并不高明。”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他是科班出身,又当过一县校尉,说不定能有什么好的建议,便笑道:“你说说看,怎么个不高明?”

    韩进平见李庆安肯听他的意见,连忙道:“他找人挑拨军属来闹事,表面上看好像是给将军施压,可实际上非但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暴露了他的企图,如果我是他,我绝不会让一些妇人来吵闹,而是会暗地收集将军的证据,再找几个军属作证,直接到夫蒙节度使那里告将军一状,只要人证物证俱全,恐怕将军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可现在他这样一闹,将军就可以从容应对了。”

    李庆安点了点头,韩进平说得不错,便又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样应对呢?”

    “很简单,这次高帅给了将军十五顷土地,是要将军以军功分赏,只要将军对每一个人都分赏得有理有据,程都护就算告到夫蒙大帅那里去,高帅也能替将军一一辩驳,现在将军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整理出一份最详细的分赏依据。”

    李庆安取过桌上一份分赏明细清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每一个参战士兵的功劳的勇敢程度,阵亡士兵家属可以得到五十亩地的抚恤,不在他的赏赐范围,每一个参战士兵都有十亩地的基本赏赐,然后按照功劳依次向上追加,最多的一人赏到了四十亩地。

    如果说有可能出现不公平的话,那只有一个人,一个他部署在外围的斥候老兵,战后这个人失踪了,不知道他是被杀,还是逃跑了,所以他没有任何赏赐,也没有抚恤。

    现在他任何一个细节也不想放过,他立刻令道:“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弟兄们,给老高投票啊!)

第二十四章 老兵遗孤

    开元二十五年,大唐帝国正式确立了长征健儿的戍边制度,从内地招募志愿者赴边疆戍边,准其携带家眷,同时官府给予健儿土地和税赋优惠,从而在边疆形成军户体系。

    龟兹是安西都护府所在地,同时也是军户最集中的地区,一般分布在各大屯田的周边,形成一个个汉人村落,在龟兹城西也有一大片军户聚居之地,住有数千军户家属,早在军户之前,便有许多来龟兹谋生的汉人在此建屋安居,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这一带已经成为了汉人的聚居地,无论语言、人文习俗还是建筑风格,均和内地分别不大,李庆安经常来的中原酒肆,也在这个地区。

    李庆安带了几名士兵,在一名火长的引导下来到了一处小院前,这里是那个失踪老兵的家,围墙只有齐肩高,越过围墙只见院子里有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女孩在低头缝纳布鞋,旁边放着十几双已经做好的布鞋,她缝得很专注,以至于外面来了一群军人她也没有发现。

    大门很破旧了,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火长重重地敲了一下门。

    “谁啊?”女孩子的声音很稚嫩,听得出年纪不大。

    门‘吱嘎!’一声开了,刚才纳鞋的小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年纪尚小,最多不过十一二岁,但眉目清秀,长着一只精巧的鼻子,圆润的嘴唇,十足一个美人胎子,年纪虽小,但眼睛里却有一种和她年纪不相配的成熟感。

    “你们找谁?”女孩疑惑地望着众人。

    “请问,这里是夏武亮的家吗?”

    “是的,但我爹爹不在,他去打仗了,还没有回来。”

    她看了看李庆安,迟疑着问道:“你们是和我爹爹一起的吗?”

    火长笑着点点头,给她介绍李庆安道:“是的!这位是你爹爹的校尉,他特地来看你。”

    “啊!你们快请进来。”

    女孩慌忙打开门请他们进来,李庆安走进院子,四下打量了一下,三间旧房子,院子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院角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树荫浓密,槐树下有一块地,种满了***。

    “各位叔叔,你们请坐!”女孩搬来几把椅子,又倒了一杯茶。

    李庆安端起茶杯笑道:“我姓李,你叫我李校尉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小莲。”

    “哦!这个名字不错。”李庆安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小莲,你娘呢?怎么不见。”

    女孩低下头小声道:“我娘五年前就没了,家里就我和爹爹两人。”

    说完,她抬起头紧张地看着李庆安,问道:“李校尉,我爹爹没有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李庆安笑道:“他是斥候,去岭西执行军务了。”

    从女孩紧张的表情,李庆安便可以断定,夏武亮没有回来过,而他不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女儿丢弃不管,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被突骑施人抓走,但这个可能性不大,最大可能就是他已经阵亡了。

    李庆安暗暗叹息一声,心中感到十分内疚,便柔声道:“小莲,按规定,士兵阵亡后会有五十亩地的抚恤,但你父亲只是受了伤,所以没有抚恤,但他作战勇敢,可以得到奖赏,给你父亲的赏赐是四十亩和五十两白银,你收下吧!”

    说完,李庆安取出一纸地契和两饼白银递给了夏小莲,夏小莲更关心父亲的情况,听说父亲没死,她顿时笑逐颜开,连忙给李庆安施一礼道:“谢谢李校尉的赏赐。”

    “不用谢,这是你爹爹的军功。”

    李庆安起身便笑道:“好了,我们就告辞了,假如有你爹爹的消息,我会立刻派人来告诉你。”

    “谢谢李校尉。”

    夏小莲连忙拿起布鞋,塞给每人一双,“这是小莲做的布鞋,一点心意,各位叔叔请收下吧!”

    众士兵慌忙推辞,李庆安却笑道:“这是小莲的心意,大家都收下吧!”

    众人只得收下了,纷纷告辞而去。

    离开夏武亮的家,李庆安的笑容消失了,他回头对众人令道:“谁也不准泄露她父亲的情况,违令者重责。”

    “将军放心,我等绝不泄露!”

    李庆安点了点头,又对火长道:“每月给她送三斗米和五百文钱,可从军费中扣除,不得有误!”

    “属下遵令!”

    李庆安重重抽一鞭战马,便向军营方向匆匆而去。

    .......

    正如李庆安所料,次日一早,军营来了一名节度使府的军官,见到李庆安一拱手道:“李校尉,奉大帅之命,请你去一趟节度使府。”

    “我这就去。”

    李庆安回帐取了清册,跟随着军官来到了节度使府,两名士兵领他进了东面的军务室,这里是夫蒙灵察的办公之所,进了院子,一名士兵大声禀报道:“大帅,李校尉带到。”

    “进来!”

    夫蒙灵察的声音很严厉,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温和,李庆安快步走进房内,房间里除了夫蒙灵察以外,还有另外几人,其中就有高仙芝和程千里。

    高仙芝表情凝重,见李庆安进来,他的眼睛里略略闪过了一丝不安,他只顾考虑到安抚李庆安部下的情绪,却没想到这件事竟被程千里抓住大做文章,先是说他私授军功,在他好不容易说清这不是私授,而是兵马使的表彰时,那另一个问题便出来了,既然是正常的军功表彰,那李庆安有没有私贪士兵的赏赐,或者唯亲是从。

    “属下斥候营校尉李庆安参见大帅!”李庆安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

    “李校尉,你可知罪?”夫蒙灵察冷冷地问道。

    “属下不知罪从何来?”

    “哼!谅你也不敢承认。”

    夫蒙灵察刷地将一张检举书扔到李庆安面前,旁边高仙芝的冷汗冒出来了,他原以为夫蒙灵察只是质问,但没想到居然连证据都有了,他看了一眼程千里,程千里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李校尉,有人告你分赏不均,功高少得,功少多得,惟亲是从,你怎么解释?”

    若在往常,夫蒙灵察早就一拍桌子,下令将李庆安推出去斩了,哪会听他什么解释,但高仙芝在,他就不能随意杀李庆安了,必须要证据确凿,让高仙芝无话可说。

    李庆安从怀中取清册,双手递上道:“大帅,高副帅给属下十五顷土地,以作赏赐军功之资,这是属下的分赏清册,每一个人的军功多少?赏赐几何?上面均写得清清楚楚,一看便知,大帅可以去一一核查。”

    .......

第二十五章 走漏消息

    夫蒙灵察面无表情地翻开清册,一条一条仔仔细细地核查,一旁程千里的笑容依旧,仿佛他早就知道李庆安已做好了充分准备。

    ‘啪!’夫蒙灵察合上了清册,交给旁边的判官王滔道:“去查查清楚,每一条都要核对。”

    “是!属下这就去。”王滔接过清册便匆匆走了,夫蒙灵察脸色稍缓,便对李庆安道:“李校尉,我们安西军以军功起家,要的是赏罚分明,高帅把土地交给你分赏,是他对你的充分信任,可是你若做出有辱军规之事,那就别怪我从重处罚了。”

    “属下愿凭大帅处置!”

    夫蒙灵察点点头,“好!我会以公来断,没事,我还你清白,若有事,我就杀你祭旗。”

    他又瞥了高仙芝一眼,又道:“高帅,这件事事关我安西军军规,交给我全权处置,你可愿意?”

    高仙芝连忙躬身施礼道:“这是大帅之权,大帅可依军法处置。”

    夫蒙灵察目光一转,他忽然发现程千里给自己施了一个眼色,便对高仙芝道:“这件事要查清也非一两天能办到,你先回去吧!有结果我再请高帅来商议,李校尉,你也下去,等候处理消息。”

    高仙芝和李庆安双双告辞而去了,夫蒙灵察这才对程千里道:“程都护,我看你的情报不符啊!这个李庆安没有你说的贪赃枉法之事。”

    程千里连忙躬身道:“大帅,其实李庆安只是一个小人物,而且军功都是他一人所记,有问题也会被他说得没问题,他不足虑,属下担心的是高副帅,他的所作所为才是我安西的大患。”

    ‘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对付高仙芝才是程千里的真正目的,李庆安不过是他在盛宴前摆出的一道小菜而已,是用来试探夫蒙灵察对高仙芝的态度,现在他清楚了,夫蒙灵察对高仙芝深为忌讳,一个小小的校尉夫蒙灵察都不肯放过,那高仙芝的大事他更不会轻易饶恕了。

    “大帅,有一件大事我要向你禀报。”

    夫蒙灵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什么大事,你说!”

    程千里压低声音在夫蒙灵察耳边道:“我有个亲戚是兵部郎中,昨天我接到他的一封信,他说高仙芝在去年下半年便连着两次上书给朝廷,要求发动小勃律战争,这件事,大帅没有听说吧!”

    “什么?”夫蒙灵察惊讶万分,“你此话可当真?”

    “属下以人头担保,绝没有半句虚言。”

    夫蒙灵察顿时勃然大怒,他重重一拍桌子骂道:“高丽奴胆敢背我私自上书!”

    “是呀!他翅膀硬了,想取大帅而代之。”

    “哼!我倒要看看,他的翅膀究竟有多硬?”夫蒙灵察臃肿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凌烈的杀机。

    ..........

    从节度使府中出来,李庆安并没有急着回军营,而是随高仙芝回到了府中,一进房门,李庆安便道:“高帅,我上次请大帅送给右相的豹皮,大帅是否已送走?”

    “我早派人送走了。”高仙芝迟疑了一下,便问道:“怎么,你发现什么了吗?”

    李庆安苦笑一声道:“难道高帅没看出来吗?程千里并不是要对付我,而是要对付高帅啊!”

    “这我知道,他找你的麻烦,就是不给我面子,是要用你来警示我。”

    高仙芝有些不在意地道,他见李庆安依然摇头,不由一愣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李庆安叹了口气道:“是我小看了程千里,以为他做事不智,先透露了消息,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打算对付我,他知道这件事抓不到我把柄,只不过用来抛砖引玉,试探夫蒙灵察对高帅的态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另有杀手锏。”

    “杀手锏!那会是什么?”高仙芝疑惑地问道。

    “我怀疑高帅私自上书朝廷对小勃律用兵一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高仙芝沉默了,这件事他知道会有后患,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良久,他叹息一声,对李庆安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你退下吧!”

    李庆安还想说什么,可他见高仙芝已经无心再听,只得摇摇头,退了下去,李庆安一走,高仙芝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焦虑,已经快半年了,朝廷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自己送给李相国的礼物,不知送到没有。

    .........

    大明宫东上阁门,几名重臣步履匆匆,沿着长长的走廊向紫宸殿走去,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大唐右相国李林甫,李林甫约六十余岁,从开元二十五年张九龄罢相后,他便开始掌握大唐的相权,至今已近十年,李林甫身材高胖,双眼细长,一只硕大的鼻子占据了近一半的脸庞,脸上从来都挂着招牌似的笑容。

    权力是一剂甜美的毒药,使品味到它滋味的人欲罢不能,李林甫掌相权已经十年了,他不但没有厌倦,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更喜欢这种美味如龙肝凤髓般的权力,权力从来不可与人分享,十年来,他一次一次干掉了政敌,张九龄、牛仙客、李适之、韦坚,小心地揣摩着大唐天子李隆基微妙心态,使他的相位稳如磐石。

    比如今天,皇上突然要在紫宸殿召见相国议政,对别人来说这是突然,但对李林甫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前几天,他得到了高仙芝加急送来的一张黑豹皮,黑豹皮虽然罕见,但李林甫却体会到了高仙芝愿意投靠自己的信号,他是安西大都护,可实际上他并不是很关心安西的事务,一方面固然是太遥远,而另一方面皇上已经安排监军前往,他也就不好多问什么了,高仙芝的投靠之意他想观望一下再说,

    不过这件事却从另一方面提醒了李林甫,朝廷上下没有一人了解安西,如果连自己也不了解,一旦皇上问起来,那他这个安西大都护岂不是有点失职,无论如何,他是有权插手安西的事务。

    半年前,高仙芝的两份奏折先后进京,要求发动小勃律战役,拔掉吐蕃在吐火罗的据点,这件事皇上考虑了整整半年,可就在昨天晚上,安西监军边令诚的一封密信到来,皇上便临时召开了这次会议,李林甫立刻就猜到了,不用说,一定是皇上下定决心了。

    .......。

    (这几章是低潮,是为第一卷的高潮到来而作的铺垫,望大家不吝支持,投票给老高)

第二十六章 紫宸决策

    “右相,皇上忽然召见是为什么事?”门下侍郎陈希烈跟在李林甫身后,小心翼翼问道。

    陈希烈是李林甫看中的左相最佳人选,陈希烈的最佳不在于他能力有多强,这恰恰是最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陈希烈的跟随,跟随他李林甫的思路,跟随他李林甫的步伐,比如现在,他从进东上阁门开始,便紧紧跟随自己,李林甫就是喜欢他这种姿态。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皇上突然召见大家,估计是什么军国大事吧!”

    “我明白了,我会支持相国。”

    李林甫微微一笑,快步走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是大明宫的第三大殿,是大明宫的内衙正殿,皇帝日常之间的一般议事,多在此殿,故也称天子便殿,此刻,大唐的几名相国从东上阁门的入口处鱼贯而入。

    大唐的相国并不是一人,而是多人组成,获得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资格后,便可进政事堂议政,称为相国,其中中书令为右相,为相国之首,参加今天会议的相国是右相李林甫、兵部尚书萧嵩、礼部尚书席豫、工部尚书陆景融以及门下侍郎陈希烈,本来还有另一人户部尚书张筠,但他正好到河南巡查去了,不在京中。

    众人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小声地议论着,等待皇上到来。

    “皇上驾到!”侍卫一声高喝,众人立刻站了起来。

    只见从正位旁边的侧门走进了一队队的宫娥、宦官,分列玉阶左右,片刻,大唐皇帝李隆基在几十名侍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他从开元登基,至今已经四十五年,经百年积累,大唐在李隆基的手上进入了开元盛世,大唐的强盛到达的顶峰,在志得意满的同时,李隆基也有些疲惫了,眼看人生余年不多,李隆基的心思也渐渐离开了枯燥繁琐的朝务,与他的贵妃一起,沉醉在梨园歌舞之中。

    不过,此时的李隆基并非完全不理朝政,细琐之事皆凭相国和内侍自处,但军国大事必须由他拍板决定。

    而且对于大唐高层的权力之争,他李隆基就从来没有糊涂过,开元二十五年,他杀太子瑛,罢黜张九龄,扫荡掉了自己皇位的一大威胁,但他又看出了李林甫有意奉十八子瑁为新太子,他怎么能容许太子和相国勾结,尽管他曾在惠妃临终前有过承诺,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立三子李亨为太子,着实玩了所有人一回,使李林甫对他深为惧之,这是他所希望的。

    李隆基身形雄伟,甚有气派,负手卓立时便如一株高拔的松柏,显得英姿过人,他年轻时便以英武秀朗而出名,现虽已年过花甲,可是岁月不但没有给他带来衰老,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和威严。

    今天不是祭日大朝,他便没有穿衮冕大裘,而是穿着常服前来。

    “臣等参见皇帝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位爱卿免礼平身,请坐吧!”

    “谢陛下!”

    众人归位坐下,李隆基轻咳一声,便对众人道:“今天朕临时召集各位爱卿前来,是为了决定我大唐向小勃律出兵一事。”

    李隆基用的是‘决定’一词,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考虑成熟了,他看了一眼李林甫,便道:“右相国,你来说说吧!”

    他之所以让李林甫做了十年的相国,固然是因为李林甫善于揣摩他的心思,但更重要是李林甫有过人之才,这种才能并不是吟诗作赋的本事,而是处理政务之才,大唐帝国千万繁琐的事情几乎都要汇集到相国的案头,但李林甫却能事无巨细皆处理得井井有条,法度谨慎而严明,这一点让已不想过问小事的李隆基尤其满意。

    而且就算是军国大事,李林甫也了然于胸,和张九龄喜欢反对、抗驳自己的意见不同,李林甫则会从自己角度出发,提出更多自己没有考虑周全的细节问题,使自己的方案更为圆满成熟,就是这种疏而不堵的态度,使李隆基决定长期任用李林甫为相。

    今天虽然他没有事先通知,但他知道李林甫必然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林甫站起身,躬身施一礼道:“陛下,小勃律的心腹大患从开元初年便有了,吐蕃控制小勃律,不仅破坏了大唐在吐火罗的利益,丝绸之路为之堵绝,而且吐蕃屯重兵在小勃律,就仿佛是一把刀顶在安西腹下,严重威胁安西的安全,臣作为安西大都护,坚决拥护皇上向小勃律用兵。”

    李隆基点了点头,李林甫说的很好,但火候还不够,他们今天的言论是要抄入杂报传阅群臣,没有充分的说服力就显现不出他决策的英明,他还需要更有力的论证。

    “右相说得不错,小勃律的吐蕃不仅虎视安西,而且挑拨突骑施与大唐的关系,使我大唐最终失去了抵御大食东扩的屏障,实为我大唐西域的一颗毒瘤,半年前高仙芝两次上书,要求兵伐小勃律,朕有些犹豫不决,毕竟唐军在小勃律已经败了三次,再败一次朕担心会严重影响军心士气,但朕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对小勃律用兵,今天想问问各位爱卿,有没有反对意见?”

    大殿里一片寂静,席豫和陆景融已经年迈不堪,即将入土,思路无法跟上皇上的雄才伟略,萧嵩对西域情况不熟,无法发表意见,陈希烈更是唯李林甫马首是瞻,李林甫不让他说话,他嘴就像缝了线,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李林甫望去,等待他的意见。

    李林甫心领神会,再一次站了起来,慷慨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何忧之有?安西军励兵秣马数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而且仅疏勒的军队垦田已达七屯,养马数万匹,可谓兵精粮足,这为天时;突骑施人在开元十八年被我大唐重创后,已无力大举进犯安西,唐军可一心南下,征服小勃律,无后顾之忧,此为地利;再有安西军人才辈出,夫蒙灵察宝刀未老,高仙芝乃名帅之才,手下猛将如云,更胜从前,这可谓人和,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全,何愁此战不胜?陛下,决定吧!”

    李林甫的一席话,最终使李隆基下定了决心,“好!传朕的旨意,封高仙芝为四镇行营节度使,率安西军出征小勃律。”

    短短的一句话,李林甫却忽然听出了弦外之音,皇上只字没有提到夫蒙灵察。

    .......

第二十七章 背后发力

    这两天高仙芝如坐针毡,他很清楚问题就出在他给朝廷的奏折上,去年他两次向朝廷上折,建议发动小勃律战役,但问题也出来了,程千里从兵部熟人那里打听了他上折的消息,立刻向夫蒙灵察告发,说他擅自越级上奏。

    高仙芝在房间来回踱步,思量着对策。

    “高帅,我觉得眼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拖,拖到朝廷圣旨到来。”

    旁边的封常清也很担忧,他和高仙芝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果高仙芝倒台,他的前途也会到此为止。

    “可我担心的是,皇上旨意中不指明由我率军出征,而是由夫蒙灵察自己决定人选,如果是那样,我敢肯定,他绝对不会选择我。”

    “应该不会,以皇上的精明,他怎么会想不到高帅越级上奏的原因和风险,既然高帅这样做了,那只会有两个结果,罢免或者重用,不会再行暧mei之事。”

    说到这里,封常清小心翼翼地问道:“高帅是否有点后悔了?”

    高仙芝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后悔,夫蒙灵察的平庸求稳我早就受够了,与其被他猜疑,被他当做棋子,还不如拼一次,就算失败被罢免,我也无怨无悔。”

    “可话虽这样说,高帅还是要讲究点策略啊!”

    “我知道,我会像个孙子一样向他请罪。”

    高仙芝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了。

    ........

    中午时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龟兹城传开了,四镇都兵马使高仙芝袒露上身,在节度使府前下跪,已经跪了半天,但夫蒙大帅却不予理睬,一时间,龟兹城人人都在谈论此事,有人说高仙芝是为给李庆安私自赏赐一事而去请罪;有人说夫蒙灵察欲以程千里取代高仙芝,种种流言在龟兹的大街小巷里传播。

    中原酒肆内,几员大将皆怒发冲冠,白元光更是拔刀砍在桌上,大怒道:“夫帅听信小人谗言,颠倒黑白,不论是非,有功他不赏,有过他不究,高帅何辜,竟要袒身长跪,羞辱于天下,够了!有这样的大帅,我这兵不当也罢!”

    席元庆脸色铁青,一杯一杯地喝酒,他最担心高仙芝被贬,他从此就没有立功升迁的机会了,他已经三十三岁了,还有几年青春?

    连一向冷静的段秀实也脸色苍白,对发生这种事情,他束手无策,心中只为高帅的安危揪心不已。

    “元光,不要冲动,不止你一人着急,大家都很担忧,冷静下来。”

    段秀实瞥了一眼李庆安,从进酒肆他就喝酒不语,众人起初还以为他是因为分赏一事被怀疑而恼火,但段秀实却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李庆安面带微笑,神色平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七郎,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庆安微微一笑,高仙芝的苦肉计没有奏效在他的意料之中,有程千里在节度使府中,夫蒙灵察怎么可能软得下心来,这几天他也在考虑高仙芝的对策,他几次想去找高仙芝进言,都被婉拒了,他知道高仙芝是不想再连累过多的手下,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李庆安的命运,可是已经和高仙芝牢牢连在了一起。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不过靠我一个人难以办到,要我们大家一起合作,一起担这个风险。”

    几人听李庆安有办法,纷纷催促道:“七郎,你快说,什么办法?”

    李庆安招招手,把众人都召上来,压低声音道:“要想使高帅免于此难,只有一个人能办得到.....”

    .......

    高仙芝在节度使府前下跪一事,边令诚也听说了,不过他并不想过问,调解将帅不和,不是他的职权范围,他只管军队是否忠于皇上,只管军队是否老老实实在军营里呆着。

    他不参与此事并不代表他不向皇上汇报,随时向皇上汇报安西将领的动向也是他的职责之一,几个月前,他也给皇上送去了一封密信,如实地描述了一年多来安西高层的矛盾,高仙芝功高震主,渐渐被夫蒙灵察不容,高仙芝向夫蒙灵察提出进攻小勃律,却被夫蒙灵察一口否决,‘勃律路险,不可进也!’

    这些,他都在密信里一一向皇上做了汇报,该怎么处理,他相信皇上自有明断。

    “公公,不好了!”

    一名服侍他的小宦官飞奔进了房间,他惊惶地指着外面道:“外面有几百个军官把我们府第围住了。”

    ‘当啷!’边令诚手中的茶杯落地,他慢慢站起身,军队围住他的府第干什么?难道要哗变造反吗?不对!不对!要造反也该围夫蒙灵察的府第才对,一转念,他明白过来了,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苦笑,自己想置身事外看来是不可能了。

    府第外,数百名军官群情激昂,他们得到消息,高帅要被节度使罢免了,程千里将取而代之,这个消息仿佛一颗火星落入即将沸腾的火油,将官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组织起来,来到边令诚的府第情愿。

    门开了,监军边令诚从府里走了出来,面对情绪要失控的将领们,他显得十分紧张。

    “大家先平静一下,请听我说。”

    将官们哪里肯听,他们一涌而上,将边令诚团团围住,众人群情激荡,纷纷扯着喉咙大吼,“如果罢免高帅,我们就不干了!”

    边令诚身材矮小,被身高魁梧的安西将领们团团围在中间,仿佛进了巨人国一般,他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我、我一点也不知情,真的和我无关。”

    站在边令诚面前的是别将贺娄余润,他是军官们的领头人,他身高足有一丈,虎背熊腰,俨如一座黑塔一般,他俯视着边令诚厉声道:“我们知道与监军无关,但此事监军非管不可,而且形势万分危急,监军想过没有,我们都出来了,士兵谁来控制?”

    他分开众人,一指远方,“监军,看!”

    只见远方军营方向浓烟滚滚,弥漫在天空,豆大的汗珠从边令诚的额头流下来了,他脸胀得通红,忽然大吼一声,“给我备马,去节度使府!”

    众将欢声如雷,跟着边令诚向节度使府浩浩荡荡而去。

    ........

第二十八章 将门虎女

    安西节度使府位于龟兹王宫正对面,是一座占地数十亩的庞大建筑群,里面军衙、仓禀、府宅一应俱全,也是安西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此刻,高仙芝袒露上身跪在节度使府门前已经两个时辰了,大门紧闭,夫蒙灵察始终没有露面。

    这时,一名好心的守门侍卫悄悄走上前,“高帅别跪了,程都护就在府内呢!”

    高仙芝一怔,他不由轻轻叹息一声,程千里在府内,那自己这一跪不知何时才能起来了?

    忽然,一匹战马飞奔而来,马上高雾怒容满面,她一身唐军盔甲,腰挎横刀,后背弓箭,奔至近前,她一勒战马高声喊道:“爹爹,起来!”

    高仙芝一挥手,低声令道:“你快回去,大人的事情,你不要过问!”

    “不!我不回去。”

    高雾紧咬嘴唇,她忽然张弓搭箭,一连三箭射向节度使府大门,‘哚!哚!’三箭钉死在朱红大门环内,箭尾颤抖不已。

    “夫蒙灵察,你出来!”

    高仙芝又急又气,但他又不敢站起身,只要咬牙切齿道:“雾娘!你不要胡闹了。”

    “爹爹,你才是胡闹!”

    高雾冷笑一声道:“你是朝廷任命的副都护,你领的军队是大唐帝王的安西军,不是他的私军,就算他要罢免你,他又有什么借口?爹爹,你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他羞辱你也够了,你再跪下去,就是羞辱自己了,起来吧!堂堂正正和他去谈。”

    高仙芝又叹了口气,也有些心灰意冷了,跪了两个时辰都不出来,他也明白夫蒙灵察是铁了心要罢免自己了,也罢!

    他撑地慢慢站了起来,腿已经麻木不堪了,他穿上了衣服,高声对大门道:“夫蒙大帅,我诚心向你认罪,可你却不肯接受,也罢了,我已经尽心了,要革要贬,由你去吧!”

    他搀扶着女儿的马刚要走,小门忽然开了,传来了程千里冷冷地声音:“箭射节度使府,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高仙芝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程都护,你什么时候成了大帅府上的看门人?”

    程千里仰天大笑,笑声刺耳,忽然,他笑声一停,得意洋洋地道:“高仙芝,你不仅善做,而且能言,可惜时运不济,我不妨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四镇都兵马使了,由我暂代,明天我就和你办理交接。”

    “那就恭喜程都护了。”

    高仙芝脸色铁青,转身道:“雾娘,我们走!”

    “那这三支箭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

    程千里话音刚落,高雾一侧身,张弓一箭便向他射来,“卑鄙小人,你去死吧!”

    程千里大吃一惊,急身躲闪,长箭‘嚓!’地从他脸庞擦过,钉在门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程千里勃然大怒,狂吼道:“快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就在这里,门内传来一声咳嗽,“程都护,怎么这样大呼小叫?”

    夫蒙灵察终于出来了,他瞥了一眼门上的箭,不高兴地斥责程千里道:“雾娘只是一个小孩子,从小就调皮,你和她计较什么?”

    夫蒙灵察出来了,高仙芝倒不好走了,他慢慢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参见大帅!”

    “哦,是仙芝啊!什么时候来的?”夫蒙灵察笑眯眯问道。

    “回禀大帅,我已经来了两个时辰了。”

    “什么!”

    夫蒙灵察转身虎着脸问亲兵道:“高都护来了,你们为什么不通报我?”

    几名守门的亲兵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说话。

    “哼!胆大妄为。”

    夫蒙灵察一摆手令道:“给我拖下去,每人打三十军棍!”

    立刻过来十几名亲兵,将这几人拖了下去,片刻,门内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

    夫蒙灵察歉然道:“仙芝莫生气,是我把他们宠坏了。”

    旁边的高雾却冷笑一声道:“可是这位程都护却口口声声说,大帅已经罢免了我父亲的都兵马使之职,这又怎么说呢?”

    夫蒙灵察一怔,他不满地向程千里望去,这个蠢货,一天都忍不住吗?程千里表情十分尴尬,低下头不敢说话。

    高仙芝已经心灰意冷了,夫蒙灵察再客气也改变不了自己被罢免的结局,他拱拱手道:“不打扰大帅休息,仙芝回去了。”

    “仙芝,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是皇上的意思,我抗争无用,也只能照办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上书皇上表你的功劳,你就耐心等候吧!”

    夫蒙灵察找了个光面堂皇的借口,按理,那么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可偏偏高雾不买帐,她较真地质问道:“大帅,皇上为什么要罢免我父亲?”

    “大胆!”

    夫蒙灵察立刻翻脸了,“我几时说过是皇上的意思?高都护,管好你女儿的嘴。”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指着远方大声道:“大帅,你快看!”

    夫蒙灵察望去,只见远处大群军官簇拥着边令诚向这边走来,他心中不由愣了一下,这是要做什么?

    “夫蒙大帅好悠闲,难道没看见军营起火吗?”边令诚走上前,劈头便问道。

    ‘军营起火?’夫蒙灵察有点懵了,他竟一点也不知道,他旁边的高仙芝却陡然发作了,大步上前指着大群军官喝道:“你们胆大妄为,竟敢在军营放火,是谁干的!”

    几百名将领吓得纷纷跪下,“高帅,弟兄们听说你被罢免,都闹起来了,我们也控制不住,特来求边监军做主。”

    “你们是想害死我吗?竟敢要挟监军,这次是谁挑的头?”

    高仙芝怒火中烧,他一把揪住贺娄余润的领子,“黑胡子,是你干的吗?”

    贺娄余润吓的连连摆手,“高帅,和我无关。”

    “那是谁干的?”

    高仙芝严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几百名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吭声,边令诚见高仙芝几句话便震住了局面,紧张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转身对夫蒙灵察道:“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和我没有关系,可你们如果因此引发兵乱,哼!哼!”

    夫蒙灵察心中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边令诚居然会出面,而且是帮着高仙芝,边令诚虽然没有权力指挥军队,可他却有权力弹劾自己,甚至情况危急时,他还可以直接停自己的职权,这个宦官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可问题是他已经罢免高仙芝了,再让他收回命令,他怎么下台?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可雾娘却抓住了机会,在一旁高声道:“监军,刚才夫蒙大帅说皇上决定罢免父亲的都兵马使之职,我想知道,皇上有什么理由罢免我父亲?”

    夫蒙灵察魂都要吓飞了,他慌忙摆手否认,“没有!我绝对没有说过这话,我、我也没有罢免仙芝的都兵马使之职。”

    收回成命尽管面子难下,但总比犯下假传圣旨之罪要好得多,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恶狠狠地瞪了高雾一眼。

    边令诚点了点头,回头对众将道:“你们也听到了,大帅并没有罢免高帅的军职,大家快回去,给我安抚好士兵,不准再闹事!”

    众将大喜,纷纷站起身要走,就在这时,数十匹马向这边疾奔而来,最前面是一名内侍省的中使,怀抱一卷黄麻纸卷轴,他冲上前大声问道:“这里谁是高仙芝?”

    高仙芝连忙应道:“卑职就是!”

    中使举起卷轴,高声道:“圣旨到,高仙芝接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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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接受军令

    “时天宝六年,天下承平已久,然边戎小国,不臣之心尚在,有国名小勃律,勾结吐蕃,不敬天朝,三十已有五载,我天朝屡屡用兵,然道路艰险,至今未尝胜果,安西军兵精粮足,将士用命,正是起兵讨伐小勃律之时,朕特命安西副都护,四镇都兵马使高仙芝为安西行营节度使,边令诚为监军,共同率兵讨伐小勃律,望早传捷报,以慰朕心,钦此!”

    高仙芝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他按住心中的激动,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颤声道:“臣高仙芝遵旨!”

    跪在旁边的夫蒙灵察脸色惨白,竟然封高仙芝为行营节度使,尽管只是临时领兵,但已经和自己平齐了,难道皇上要弃用自己了吗?

    程千里更是面如死灰,刚刚得到的喜讯,竟如泡沫一样破灭了,而数百名军官一起欢呼起来,进攻小勃律,他们立功受赏的机会又来了。

    宣旨宦官将圣旨递给了高仙芝,呵呵笑道:“皇上希望高将军既要准备充分,但又要尽早出发,早传捷报。”

    高仙芝点点头,毅然道:“请各位公公回去禀报皇上,四月初一,安西军正式出兵。”

    .........

    “恭喜高帅,不!我应该称你为大帅了。”

    封常清由衷地高兴,行营节度使虽然只是临时,但皇上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只要高仙芝拿下小勃律,安西节度使就非他莫属。

    高仙芝已经冷静下来,皇上接受他的建议固然可喜,但拿下小勃律才是关键,小勃律可不是那样好打的,吐蕃人经营了几十年,且不说道路异常艰险,就连前哨连云堡也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三任节度使都是越不过这道屏障,这对他是巨大的挑战啊!

    “常清,不要高兴得太早,拿下小勃律才是关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先去疏勒,替我备足后勤。”

    “末将遵令!明天就出发。”

    高仙芝点点头,这时,门外有亲兵禀报:“大帅,李庆安来了。”

    “让他进来。”

    李庆安进屋施礼道:“末将参见高帅!”

    “哼!你这个浑蛋,要挟边令诚是你的主意吧!”

    虽然高仙芝语气埋怨,但眼睛却没有半点怒意,要挟边令诚,这一招做得确实漂亮。

    李庆安没想到高仙芝居然开门见山,他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一直想向高帅禀报,但高帅不肯见我,事情危急,属下只好擅自安排。”

    高仙芝眼睛一瞪道:“仅此一次,如果以后你再敢不经我同意做事,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属下心里明白。”

    “你明白就好!”

    高仙芝话题一转,又道:“今天叫你来,是要你的斥候营先行,我给你加兵到五百,疏勒提供给养,你替我扫清前方的道路。”

    “属下遵命,随时可以出发。”

    高仙芝取出一幅行军地图,递给他道:“这是你的行军地图,去吧!明天休整一天,晚上连夜出发。”

    这就是高仙芝的风格,给你任务和资源,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去完成,完成有赏,失败论罪,充分发挥属下的个人能力,所以他手下才能人材辈出,涌现出无数的名将.

    时间不容李庆安多想,他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将地图收好,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旁边。

    “你....要出征了吗?”

    是雾娘,李庆安点点头道:“刚接到任务,明晚出发。”

    从屋内透出的灯光照着高雾身上,她今天和往常不同,朦胧的光线中看得出她的眼中有一丝忧伤。

    “能陪我走一走吗?”高雾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道。

    “陪雾娘散步,这是我的荣幸。”

    李庆安微微一笑,和她并肩而行,他才发现,原来高雾的个子真的很高,居然只比他矮小半个头。

    高雾的心情似乎不好,走出一段路,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很烦,为什么我不是男儿身?”

    “你也想出征吗?”

    高雾点点头,沮丧地道:“我从小喜欢练武,也拜了名师,可练武又有什么用?不能上阵杀敌,最终成为一个摆设,哎!早知道我就习女红了,不会武艺,也没这些烦恼。”

    想像着高雾在房内拿针绣花的模样,李庆安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他忍不住想笑,可又不敢笑出声来。

    “你在笑话我?”

    高雾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笑意,顿时恼羞成怒了,狠狠给他背上一拳,又伸手去拧他的耳朵,吓得李庆安连忙捂头就跑。

    “站住!李臭弓,你竟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高雾在后面追赶,可李庆安跑得太快,转个弯就没影了,远方传来他哈哈的笑声:“雾娘想学女红,这可是安西第一大趣事啊!”

    “李臭弓....七郎!”

    泪水从高雾的眼中涌了出来,她狠狠一跺脚,‘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李庆安又悄然出现在她面前,取出一块手帕碰碰她肩膀柔声道:“擦擦眼泪吧!让别人看见笑话。”

    高雾一扭肩头,不理睬他,这时旁边走过几个人,惊奇地望着他们,李庆安不由有些头痛,高雾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来得快、去得快,可自己还是第一回见到她哭。

    “好了,我向你道歉,不该笑你,明天我就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别哭了,好吗?”

    高雾抹去眼泪,哽咽着声音道:“难道人家做女红就那么可笑吗?”

    “也不是,因为你给我的印象一直就是舞抢弄棍,你突然说想做女红,我就觉得很怪异。”

    “这都怪我爹爹,是他让我学武的,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我们的雾娘早就嫁出去了,对吧!”

    高雾脸一红,又板着脸道:“我嫁不嫁关你什么事?什么叫我们的雾娘,我和你有关系吗?”

    “是!是!和我没关系。”李庆安举手笑道:“只是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出嫁?”

    “哼!你是说我嫁不出去吗?那好,我明天就嫁人,你等着瞧好了。”

    说完,她一扬手,将一样东西扔在他身上,转身便跑了,夜雾中远远传来她的声音。

    “李臭弓,一路保重!”

    李庆安望着她跑远,笑着摇了摇头,这时,一队士兵从他身边跑过,一名军官大喊:“要出征了,给我打起精神来。”

    李庆安精神一振,是啊!要出征了,小勃律之战,他抬起头向无尽的夜空望去,心思已飞到了万里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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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发现敌情

    疏勒,一支远道而来的物资队在唐军严密的护卫下缓缓驶进了城门,近千辆马车连绵不见尽头,和车队一起来的,还有一万唐军的步骑兵,这是人数最多的一次调兵,高仙芝和边令诚也在队伍之中,他在一个月前正式下令出兵,经过二十余天的跋涉,安西军主力部队终于抵达了疏勒。

    现在还是五月上旬,中午的太阳便开始毒辣起来,蒸发了所有的水分,树木都无力地垂下了枝条,苦苦抵御着烈日的暴晒。

    高仙芝的腰却停得笔直,他脸色严峻、目光锐利,审视着城内的一切,城门前戒备森严,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受到严格的搜身盘查,并核实身份,非本城的居民要受到控制。

    城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队队唐军从街上跑过,脚步声整齐而带着杀气,所有的空房子都被征用,用作储备物资的仓库,马匹牲畜也被军方征用,城内所有的男子都被军队雇佣,作为搬运物资的民夫。

    商铺暂停了,所需日常物品都实行配给,外来的商人不准再进入城内,防止奸细混入;家家都关门闭户,门口的一切杂物都被清理干净,大街上空空荡荡,连猫犬也无处藏身。

    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连最苛刻的高仙芝也挑不出毛病,他不禁暗暗赞叹封常清的能力,充足的准备对打赢战争至关重要,他高仙芝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卑职封常清参见大帅!”

    大门处,封常清已等候多时,他轻兵简行,提前赶到了疏勒,高仙芝点点头,“封将军辛苦了。”

    他向后扫了一眼,疏勒守捉使贺崇玼连忙行礼,“参见大帅。”

    “嗯!李庆安已经出发了吗?”

    封常清连忙禀报道:“李庆安的斥候营在十天前便出发了。”

    “好!传我的命令,休整三天,向小勃律进发”

    .......

    剑头利如芒,恒持照眼光。铁骑追骁虏,金羁讨黠羌。秋高八九月,胡地早风霜。男儿不惜死,破胆与君尝……

    六月初,西域进入盛夏,烈日炙烤着大地,这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刻,但到了葱岭以西,约千里外的特勒满川地区,这里依然可以看见冰雪的世界,一眼望去,白雪皑皑的兴都库什山脉连绵不绝,大块黑黝黝的巨石突兀在河两岸,在昏黑的光线下俨如狰狞的怪兽,巨石下的土地没有被冰雪覆盖,却显得贫瘠而荒凉,没有一丝绿色,没有半点生机。

    血红的太阳渐渐地落山了,黑夜即将降临,蓝色的夜影笼罩着雪谷和山坡,可耸入云端的山峰顶端却在最后一抹残阳的映照下,变成了瑰丽的玟瑰色,象梦幻的花朵在天际闪烁着耀眼的光焰。

    特勒满川到了汛期,冰川融水使水位暴涨,水流湍急,仿佛一条玉带缠绕在雪峰深谷之间。

    河边远远出现一群小黑点,在缓慢地移动,或许是参照物过于巨大的原因,让我们俯冲千丈而下,这群小黑点蓦地变大了,这竟然是一支军队,一支约五百人的唐军。

    他们无论马还是人都一样的骨瘦如柴,脸上显示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脚下在本能地、机械性的移动,尽管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但大唐军旗依然笔直树立,在夜风中猎猎飘扬。

    他们便是从疏勒出发的安西军斥候营,穿越葛罗岭、再向南横跨葱岭,在葱岭守捉得到短暂的休整后,再转向西南播密川行军,绕过识匿国的外阿赖山,进入了特勒满川谷地。

    在路上他们几乎度过了一个月,整整三十天的时间,他才走了五百余里,由此可见行军的艰难。

    特勒满川谷地是一个长约近千里大峡谷,也就是今天瓦罕走廊,特勒满河从峡谷中穿过,是吐火罗西去安西的最便捷之路,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但由于特勒满川谷地的东段入口有吐蕃重军把守,为了不惊动吐蕃军,唐军便绕道识匿国进入特勒满川谷地。

    这时,一匹马沿着河岸飞驰而来,马上是斥候副尉荔非守瑜,他是荔非元礼的弟弟,却长得和粗鲁的荔非元礼完全不同,英武俊朗,身材修长,善于用弩,看得出他也很疲惫,但他依然强打精神向远方高声呼喊:“李将军!李将军!”

    声音逆风而行,在空旷的峡谷里格外微弱,白元光连喊三声,李庆安才终于听见,他一扬手,队伍停了下来,和两个月前相比,李庆安已经完全变了个人,强烈的紫外线使他的皮肤变得粗糙而黝黑,他也瘦成了一把骨头,缺乏睡眠的眼里布满了红线。

    李庆安的任务是探查特勒满川地区吐蕃军的分布情况,为唐军主力开道。

    “将军!”荔非守瑜气喘吁吁跑过来道:“东面二十里外就是迦蓝城了,我们等一下探子的消息吧!”

    李庆安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这里河谷开阔,两边是陡峭的悬崖,就算从悬崖上滚巨石下来,也伤不了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埋伏。

    “大家就地休息!”李庆安随即命令道,声音虽低,却不容抗拒,命令一个接一个地向后传达下去,士兵们都累坏了,纷纷扔下军械,

    一屁股就坐在余热尚存的石头上,有的士兵解开水壶,就水吃干粮,有的士兵倒头便呼呼大睡。

    李庆安坐在一块石头上,用匕首修理已经长成的短须,大唐男子弱冠后一般都会蓄须,光秃秃的下巴会让人误以为是宦官。

    “七郎,喝一点水。”

    荔非守瑜把一个水壶递了上来,两人是马球场上的对手,又因为荔非元礼的缘故,两人的私交非常好,李庆安接过水壶扬脖灌了几口,又啃了几口硬梆梆的面饼。

    李庆安见荔非守瑜从怀里掏出一幅画,正出神地注视,他不由好奇地探头上前,微弱的雪光下,只见画上是一名穿着榴花裙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抱着一只琵琶,娇美秀丽。

    “这是我去年春天去长安参加马球比赛时认识的一个琵琶女,叫做芊娘,我们互相爱慕,她答应等我三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

    荔非守瑜小心翼翼地把画像收进怀中,叹了口气道:“算起来明年就是第三年了,她应该十八岁了,不知道嫁人没有。”

    “嘿嘿!你们荔非两兄弟都是‘性情中人’啊!”

    “我和那个无赖不同。”

    荔非守瑜抱住双膝,仰望染着金光闪耀的雪峰,脸上露出了对佳人的向往,“我虽是胡人,但对大唐长安却无比向往,我发誓一定要娶个汉人女子为妻,芊娘温柔美丽,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妻子。”

    “你说得我都想娶她了。”李庆安也不由悠然向往,长安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他还没有见过呢!

    “我们年底就要再去长安,明年初开始,大唐三年一度的马球大赛又要开赛了,我们安西军可是上次的第三名。”

    说到这,荔非守瑜又微微一笑道:“七郎,你是去年崛起的马球高手,你也要去长安比赛。”

    李庆安摸了模硬邦邦的胡子笑道:“说实话,这一天我已经盼望很久了。”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骑兵飞驰而来,所有的士兵都站起来了,他们知道,前敌有情况了。

    “将军!”

    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下行一礼,举起一份情报道:“贺队正有迦蓝城的消息。”

    李庆安打开情报仔细看了一遍,他的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线,迦蓝城居然有八百吐蕃军。

    时间不容拖延,他立刻起身大喝道:“都起来,进军迦蓝城!”

    .......

    迦蓝城是护密国王弟弟迦蓝王的王城,又叫做赤佛堂城,是特勒满川谷地最险要之地,宽不到两里,延绵十几里,这里也是特勒满川谷地的一个交通枢纽,分成三条道,北谷、护密道和赤佛堂道,这三条路皆能达到连云堡,其中赤佛堂道还能直达小勃律都城孽多城。

    迦蓝城有居民数千人,大多沿河而居,全城以王宫为中心,王宫则建在一座高崖之上,整个王宫的建筑用巨石砌成,只有一条狭窄的上山道路,易守难攻。

    入夜,凄厉的夜风在长长的峡谷中呼啸而过,峡谷内十分寂静,寂静得令人害怕。

    就在这时,数条黑影向峡谷的一个角落飞奔而去,绕过一座小山般的巨石,在巨石背后竟藏有黑压压的数百人。

    “将军,地图已绘好。”

    “搭帐!”

    巨石下立刻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帐篷,一点光透出,瞬间又消失了。

    帐篷里灯光微明,李庆安注视着眼前的一幅手绘地图,贺严明站在一旁,神情忐忑。

    地图画得很详细,甚至把驻军人数也标注了,这是他用一锭银子从一名商人手中买到的,他就怕买到假货。

    李庆安关心的是穿过王宫的小路,地图上有标注,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位于山崖之上,行走艰难,大队人马无法通行。

    贺严明犹豫一下,小声提醒他道:“将军,吐蕃军驻地离迦蓝城还有二十几里,在赤佛寺旁。”

    李庆安沉思片刻又问道:“吐蕃军的驻地有这样地势险要吗?”

    “没有,他们那里很宽阔,峡谷宽约十几里。”

    “这就好办了。”

    他‘呼!’地吹灭火折子,对贺严明笑道:“你率二十人天亮时向王宫进发,不要进攻,要虚张声势,就当自己去迎亲好了。”

    他又对荔非守瑜道:“我估计吐蕃军会派人去连云堡报信,你率五十名弟兄,赶在前面埋伏,拦截住报信兵。”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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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介绍:
天宝五载,大唐建国已过百年,经历的近数十年的治国,已知天命的李隆基有些疲惫了,自从他册封了杨氏为贵妃后,他的心思也渐渐地离开了枯燥而繁琐的朝政。
‘欢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他开始纵情于音乐歌舞之中,从此皇帝不再早朝......
而就在这年的春天,安西的粟楼烽戍堡来了一名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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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继《大唐万户侯》、《名门》之后的第三部中唐架空历史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