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天下TXT下载天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高月     天下txt下载     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七章 庙堂断裂

    雨一直不停地下,据当地人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的连续下大雨了,就在次日凌晨,青刚山忽然生了大规模的泥石流滑坡,淹没了过山的道路,泥石流一直滑到距离军营不到百步处,冲毁了一道哨岗,十几名巡逻的士兵不幸丧生。

    军队大哗,紧急向南撤退了三里,远离青刚山,紧接着的五六天过去,军队都没有起拔向灵州进军,李隆基已经得到消息,安思顺已弃城而逃了,大军不用再继续北上,现在李隆基关注的是安思顺下落,他带了两万军队,他会逃去哪里?

    直觉告诉他,安思顺极可能会逃向兵力空虚的河西,如果真被安思顺拿下河西,那将是一件极为麻烦之事,焦虑不安地李隆基躺在榻上,情绪异常暴躁,他已派出数百名斥候四处打探安思顺的消息,隔了片刻,他就要询问消息,若没有消息传来,暴怒的他便立刻会下令打人,短短一天一夜,已经有上百人挨了重打起不了床,他又命李璿率一万骑兵,由长孙全绪陪同,向会州方向前去拦截安思顺。

    李隆基病体未愈,心力憔悴不堪,但他心中的愤怒就就仿佛火山内无处宣泄的熔岩,奔涌沸腾,炽热到了极点,他就像一头被威胁的受伤野兽,半躺在榻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散出一种可怖的目光,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代帝王的冷静和气度。

    “再把药取来!”李隆基指着木箱对武贤仪低声命令道。

    武贤仪心中惶恐到了极点,她流着泪水摇头道:“陛下,你不能再吃那药了!”

    “你拿还是不拿?”李隆基的脸庞开始扭曲,变得异常狰狞。

    武贤仪拉起裙摆,在李隆基榻前跪了下来,泣道:“陛下不惜龙体,天下苍生如何?”

    李隆基冷冷地斜睨着她,心中凶光渐聚,忽然,他猛地一拳向武贤仪击去,正中她的鼻子,武贤仪一声哀号,捂脸倒地,鼻血从她手指缝中渗出,旁边几名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圣上如此失态,竟然亲自动手打人,几名宫女惊如泥塑,武贤仪躺在地上痛苦哀鸣,宫女忽然反应过来,一起上来将她扶起,武贤仪云鬓散乱,满脸血污,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一点委屈,今天竟被圣上打破了鼻子,她不禁悲从中来,掩面大哭而去,帐外的侍卫们更是吓得战战兢兢,他们都知道,现在谁敢进帐,谁就必死无疑。

    一种恐怖的气息笼罩在大帐内外,就在这时,远方只见一群士兵飞奔而来,为的军官手捧一只木匣,激动万分。

    “快去禀报陛下,紧急战报!”

    两名侍卫不敢怠慢,立刻转身进帐,禀报道:“陛下,紧急战报!”

    李隆基正吃力地起身,要去木箱处取药,听到这话,又停住了,“宣他们进帐来报!”

    片刻,几名报信兵被侍卫们带进大帐,为军官双膝跪下,将木匣高高举起,昂声道:“禀报陛下,郭子仪将军在新泉军岸边拦截安思顺成功,二万朔方军全部归顺郭将军,安思顺走投无路,被迫自刎而亡,这是他的级,特向陛下献功!”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病体无力的李隆基竟腾地站了起来,惊喜交集,道:“朔方军没有去河西吗?”

    “没有,全部归顺郭将军,安思顺之乱彻底平息。”

    “好!好!好!”

    李隆基一连说了三声好,他按耐住内心的激动,颤抖着手接过木匣,不料木匣沉重,他险些失手落地,一名侍卫连忙接住,将木匣捧到桌案上,小心翼翼打开了,只见在石灰中放着安思顺的级,他双目难瞑,灰色无光的眼眸盯着他。

    “安思顺,朕可以封你为太守,甚至可以让你入相,可是你偏要违抗朕的旨意,所以你只能是死路一条,这就怪不得朕了。”

    此时,李隆基心中充满了喜悦,朔方的军权过渡终于得到成功解决,尽管波折不断,但只要他亲自出马,问题就一定能得到解决,这足以证明他的权威依然是谁都难以撼动,朔方军官得到解决,使他手中军队达到了二十万,那么解决下一个节度使,他就有了强大的实力,这个郭子仪是个人才,忠心耿耿,尽管年纪偏大,但还是可以留给皇孙,用来稳住他的江山社稷,不过现在最需要的是激励士气,

    想到这,他一指安思顺级,命道:“将它挂在高杆之上,让所有将士,不!让天下所有人都看一看,这就是违抗朕旨意的下场!”

    众人拿起安思顺的级向外而去,李隆基心情大好,他现自己能走动了,便慢慢走到箱子前,打开了檀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只紫檀木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粒粒朱红色的药丸,李隆基的手慢慢伸向药丸,迟疑了一下,竟一下子取出了四丸,这是他平时的两倍剂量,李隆基凝视着这些药丸,眼中又出现了前几天那种妖异之色,这些药丸在强烈地诱惑着他,他猛地将药丸送进口中,嚼碎了咽下,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

    他走回床榻,又躺了下来,片刻,一股强烈的**从他小腹下沛然而生,这种**是他几年来没有过了,他现在就想要一百个女人。

    “去!把花蕊和思娇叫来。”

    片刻,两名庆州少女被领到了李庆安的面前,她们俩一个姓陆,一个姓尤,都是庆州大户人家的女儿,长得极为娇美,将李隆基伺候得很好,已被李隆基封为才人,两人跪下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宫女已将帘幔拉上,几名男侍卫都退出大帐,李隆基眯着眼打量她们胸腹,令道:“把衣服都脱了吧!”

    ..........

    雨势渐渐变小,杨国忠的营帐内,杨国忠正背着手,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他刚刚得到太原尹杨光翙来的紧急消息,安禄山借口拦截安思顺,出兵河东,井陉守将赵亚光望风而逃,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史思明率七万军向南进军,田乾真率三万军向北,一路抢关夺隘,势如破竹。

    此时,杨国忠只觉自己焦头烂额,他万万没有想到安禄山会出兵河东,他前两天还在李隆基面前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安禄山绝对不会有异心,可现在....

    杨国忠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安禄山送来的黄金原本是那么黄澄澄地诱人,可现在,那些黄金竟变得沉重无比。

    “杨相国很悠闲嘛!”

    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杨国忠一转头,只见陈希烈背着手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我哪里悠闲了,陈尚书说笑了!”

    杨国忠打了个哈哈,他实在反感陈希烈这个时候来找他,眉头一皱道:“陈尚书有什么事吗?”

    陈希烈走了进来,也不用杨国忠,便直接坐在榻上,阴阴一笑道:“其实杨相国应该很紧张才对吧!”

    杨国忠心中猛地一跳,警惕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他也知道了吗?不可能,谁会把消息透露给他?

    他装糊涂道:“陈尚书在说什么,我一点儿也听不懂,如果陈尚书没有别的事,那我要休息了,陈尚书请吧!”

    陈希烈见他下了驱逐令,便站起身,哈哈一笑道:“可惜啊!可惜!”

    他一连说了两声可惜,便扬长而去。

    陈希烈这辈子最悔恨的一件事就是投靠了杨国忠,当初杨国忠权势如日中天,而李林甫日渐衰败,他羡慕其权势,便脱离相国党,投入了杨国忠的怀抱,不料李隆基却不容许杨党一家独大,便罢免了他的左相之职,而改任刑部尚书,把左相之位给了王珙,这也就算了,可谁又想到贵妃突然失宠,被武贤仪掌了后宫,杨国忠的后台轰然坍塌,谁都看出杨国忠做不了几年相国了,且不说杨国忠没有后台,能力也不行,更重要是一旦皇长孙上台,杨国忠肯定完蛋,一些准备依附杨国忠的大臣纷纷改弦易辙,而不少已经依附了杨国忠的中下级官员也另投了王党和东宫党。

    陈希烈便处于一种极为尴尬的状态,他背叛相国党,已经背了一种不忠的名声,如果他再脱离杨国忠,那他的名誉就算彻底完蛋了。

    陈希烈的满腔怒火无处泄,就自然转移到杨国忠的头上,他恨自己有眼无珠,但更恨杨国忠拉自己下水,今天,他从报信兵口中得到安禄山进军河东的消息,这个消息就像一把刀,陈希烈意识到,这把刀可以狠狠地捅杨国忠一下,杨国忠前几天可是当着他的面夸赞安禄山忠心,这下看他怎么解释?

    他来找杨国忠本来是想先狠狠奚落他几句,再看看杨国忠的惶恐模样,最后再向李隆基告状,不料杨国忠竟然如此冷淡他,这更加定了他告倒杨国忠的决心。

    出了大帐,他便立刻冒雨向李隆基的大帐快步走去,天空雨雾蒙蒙,片刻陈希烈便被淋湿了身子,他小跑着来到了李隆基的大帐前,几名侍卫却拦住了他,“陈尚书请留步!”

    陈希烈连忙拱手道:“我有紧急大事要向圣上禀报!”

    侍卫为难道:“陈尚书,现在圣上身体不适,不太方便。”

    陈希烈眼角余光向后一瞥,只见杨国忠也快步向这边走来,显然是来阻止他,他心中大急道:“确实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关系到大唐的社稷,请让我在帐外禀报。”

    侍卫们见陈希烈满头满脸雨水,狼狈不堪,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恳求,又听他说是事关社稷的大事,侍卫便不敢再阻拦,道:“陈相国只在帐外禀报便可。”

    “我省得!”陈希烈快步走到大帐前。

    大帐内喘气连连,伴着沉重的呼吸声,李隆基气喘如牛,手上按着两个粉臀拼命地前后撞击,他满脸通红,仿佛被火烧了一般,眼睛充满了血,那模样就仿佛一只烧到了一千度的铁炉子,即将爆炸了。

    他心中的yu火却确实即将把他焚毁,他这段时间一直生病未愈,又放纵自己,已经严重地透支了自己的精力,刚才他一口气吃了四丸助情花香,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服用量,这种药凶猛无比,一丸就足以让他一夜耗尽精力,而这次他在极度体虚中一口气增加了四倍服用量,他已经难以控制住自己了,他的身体仿佛已经被魔鬼控制,完全不属于他了。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陈希烈焦急地禀报声,“陛下,臣有大事禀报!”

    李隆基心中一惊,但他的身体却停不下来。

    “什么事?”他气喘吁吁,颤抖着声音问道。

    “陛下,安禄山十万大军突然出兵河东,他造反了!”

    这个消息俨如极寒的冰水猛地灌入了烧得通红的炉体,几年来蓄积的黑暗能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爆了,李隆基只觉得后背脊梁就像被一棍打断一般,痛彻入骨,他一声惨叫,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

    天宝十二年四月二十日,李隆基在军营中再次宿疾复,几年来积累的病势如山崩地裂,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幸免,御医抢救了整整一夜,虽然勉强保住了李隆基的一丝气息,但他却无法再度苏醒,御医告诉杨国忠,圣上已经无法再理国事,他的昏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

    军营里,杨国忠心急火燎,仿佛疯了一般,如果李隆基驾崩,就是他的大限到来,他立刻下令侍卫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透露出去,并将几名御医和两名在场的新才人,一并强灌毒酒而死,他又命人关押了陈希烈,防止他铤而走险,逃跑进京。

    杨国忠原本支持的亲王是棣王李琰,可是李琰被关押在鹰狗坊,没有了前途,而这时,寿王李瑁悄悄地走近了杨国忠,和杨国忠一拍而合,杨国忠转而支持寿王。

    只是寿王现远在襄阳,时间上来不及了,杨国忠急得团团直转,尽管他知道李隆基身体极弱,但没有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倒下,深度昏迷,苏醒遥遥无期,这下他可怎么办?一旦被李豫知道这个消息,他就会顺势登基,他杨国忠的死期就到了。

    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李豫得到这个消息,除了李豫之外,杨国忠还担心李璿和李璥兄弟也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俩的母亲武贤仪可是杨贵妃的对头,她若得势,一样对自己不利。

    想来想去,只有荣王李琬了,荣王和他关系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李瑁和他结盟,但至少他们之间无仇无怨,应该可以互相利用,而且李琬还能掌兵,杨国忠很担心这二十万大军失控,他会死在乱军之中,而偏偏他又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的大将。

    他急需荣王回来掌握住这二十万大军,如果荣王能登基,他杨国忠也有拥立之功,想到这,他立刻修书一封,命人急送李琬。

    忙完这件事,他又回头想理顺眼前的漏洞,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武贤仪他还没有控制住,他便急令几名心腹手下道:“你等去武贤仪寝帐,软禁住她,不准她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手下领令而去,杨国忠疲惫地坐了下来,他轻轻地按着太阳穴,想着还有漏洞没有堵上,他头脑里混乱不勘,俨如一团糨糊,心中茫然一片,想了良久,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似乎什么漏洞都堵住了。

    尽管杨国忠封锁消息已经考虑得尽可能地周到,但他还是忙中出了纰漏,一名当时在场的宫女在李隆基昏倒后,也吓晕倒了,被拖到后帐,众人一片忙乱,将她给漏掉了。

    这名宫女是武贤仪的心腹,每次武贤仪和李隆基房事到最后结束,总是她来替武贤仪擦拭身子,她被抛到后帐外很快便醒来,从帐外侍卫们的对话中,她知道了实情,趁人不备,她偷偷溜出帐,在杨国忠还没有来得及控制武贤仪之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武贤仪因被打破了鼻子而躲在别帐内,听到这个消息,她吓手脚冰凉,急拉住宫女问哭问道:“你真的能确实圣上没有去吗?”

    宫女吓得浑身抖,颤着声音道““娘娘,圣上确实没有驾崩,但他已经昏迷了一夜未醒,可以喝汤药,就是醒不来,杨相国已经封锁消息,听说还杀了御医和两个才人。”

    “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武贤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转,这时宫女提醒她道:“娘娘,不妨把这个消息告诉两个小王爷。”

    武贤仪一下子被提醒了,对啊!她可以告诉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他们来决定该怎么办,她立刻写了两封简短的密信,‘圣上病危,来大营!’

    盖上了她的印章,派两名心腹宦官溜出大帐,分给送给两个儿子,两名宦官刚走,杨国忠派来的人便到了。

    “娘娘,相国有吩咐,没有什么事,请不要出帐,有什么需要对外联系,可以通过我们来联系。”

    .........

第三百五十八章 出乎意料

    负责通知西凉王李璿的宦官在原州箫关县便遇到了正在回程的李璿和郭子仪的大部队,箫关县位于原州以北,距离青刚岭仅百余里,此时李璿因一夜行军,身体疲劳,正驻营休息。

    更重要是李璿并不想回大营,父皇的反复无常和脾气暴躁令他心惊胆战,还有郭子仪率领的朔方军也暂时听从他的指挥,他的陇右军已经被父皇拿走,在这局势纷乱的时刻,他想尽量拖一拖,看看会不会有变故生。

    李璿只怀着一丝侥幸,但这一丝的侥幸也居然实现了,他正在大帐内与长孙全绪说话,这时一名亲兵来禀报:“殿下,武娘娘身边宦官温进忠紧急求见。”

    李璿一怔,连忙道:“让他进来!”

    长孙全绪起身笑道:“既然是殿下家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李璿笑着点点头,“长孙将军请!”

    长孙全绪刚走到帐门口,只见一名宦官风急火燎般冲进营帐,他一闪身,让到一旁,宦官温进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哭丧着脸急道:“殿下,青刚岭大营出大事了!”

    长孙全绪心下一动,他不由放慢脚步,装作弯下腰整理皮靴,却将大营内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

    “究竟出了什么事?快说!”

    “只知道圣上出事了,具体生什么事不知,杨国忠封锁了消息,这是娘娘的密信,只是说圣上病危,让殿下火赶回。”

    长孙全绪大吃一惊,立刻起身向远处自己的营帐走去,长孙全绪的营帐四周戒备森严,没有长孙全绪的许可,任何人不准进入,营帐一共由一座大帐和两座小帐组成,长孙全绪是军队副将,他的大帐是办公之所,两座小帐则是他起居就寝之所,一般而言,高级将领的寝帐都是自己**之所,一般人不敢随便进出,只有最心腹的亲兵才可以授权进入,长孙全绪的营帐也一样。

    长孙全绪快步走到后帐前,一挑帐帘走了进去,大帐内光线昏暗,隐隐有一人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此人虽然身着军服,但他举手投足的气质完全不似军人。

    听见脚步声,他一回头笑道:“长孙将军可有什么消息?”

    从帐帘缝透入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此人竟然是前太子李亨,李亨出现在军营中并不奇怪,朔方的局势扑朔迷离,杀机暗布,李隆基带走了关中的几近全部兵力,在某种程度它牵涉到了李豫的核心利益,李豫是长孙监国,无法离开长安,但李亨却是自由之身,赶到朔方参与局中博弈,他责无旁贷。

    李豫找到的是长孙全绪,长孙家族是关陇大族,皇室宗亲,在李亨做太子之时,他便和李亨的关系极好,虽然李亨已黯然退出朝堂,但长孙全绪却是皇长孙李豫的忠实支持者,也正因为这样,李隆基才会命长孙全绪去辅佐西凉王李璿。

    李亨是前天赶到庆州,听说长孙全绪已去会州,他便转道会州,在会州赶上了唐军,长孙全绪便将他扮作亲兵,藏匿于自己帐中,恰好此时,长孙全绪偷听到了李隆基病危的消息,便急赶来向李亨禀报。

    长孙全绪躬身施礼道:“殿下,武贤仪派人来紧急通报李璿,说圣上病危,让李璿立即赶回青刚岭。”

    “什么!”李亨也大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消息的严重性。

    “圣上的具体情况,知道吗?”

    “不知,估计李璿也不知晓,殿下,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亨低头沉思,其实他大致已经猜到问题是出在哪里?极可能是父皇长期服用的助情花香出了问题,他早就听御医说过,那其实是一种烈性*药,长期服用对身体伤害极大,上次父皇已经因此倒下过一次,侥幸被救转,可是他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服用,不出事情才怪。

    现在很可能就是病势再次爆,而且二次病将有性命之忧,父皇的再次病在李亨的意料之中,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采取怎样的措施,才是他的急中之急。

    毫无疑问,李亨最关心是军权,这也是他来朔方的真正目的,现在青刚岭一带有近二十万大军,分别来自关中、河东、陇右和朔方,父皇没有问题时,这四路大军他都可以控制,现在父皇病危,那这四路军便各自为阵了,杨国忠虽然可以封锁消息,但他却无法指挥军队,这些军队都是受父皇的直接指挥,不是假传圣旨便可以取代。

    “殿下,卑职可以控制住关中军队,但朔方、陇右和河东的军队,属下可能没有办法。”长孙全绪见李亨沉思不语,便低声道。

    李亨抬起头道:“你去将郭子仪老将军请来我这里。”

    这时,帐外有亲兵禀报道:“长孙将军,王爷派人来传话,军队要立即出,请将军尽快收拾物品。”

    “我知道了!”

    长孙全绪快步走出了大帐,李亨缓缓坐了下来,将脸埋进了手掌中,心中乱作一团,难道他盼望了近二十年的一刻,终于到来了吗?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帐帘一挑,郭子仪走了进来,此时郭子仪心中充满了惊讶,他没有想到李亨竟然会在军中,他也意识到,李亨找自己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尽管心中惊疑,但郭子仪脸上却半点没有表露,他半跪向李亨行一军礼道:“臣郭子仪参见雍王殿下!”

    李亨对郭子仪的态度非常满意,一般而言,像郭子仪这样级别的大将只对皇帝或储君行半跪军礼,而对他这样的亲王,只行躬身礼就足够了,但郭子仪依然对自己行半跪礼,这并不是郭子仪不懂礼,相反,郭子仪近六十岁的老将了,他比谁都懂礼,这是他依然把自己当做太子来尊重,这是一个极懂人情世故的老将。

    仅这一跪,李亨便了然于胸了,他可以控制住郭子仪,他回拱手回了一礼,亲切地笑道:“老将军,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天宝七年吧!”

    “是!殿下好记性。”

    “那时我还是太子,可现在已是一介白身,而老将军却已升为朔方节度使,恭喜老将军了。”

    历史上的郭子仪之所以能善始善终,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郭子仪极善审时度势,能在关键时交出军权,当朝廷有需要时,他又毫不犹豫地受命于危难,使几代帝王都对他深信不疑。

    自从安思顺自刎而亡后,郭子仪便一直在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他也很清楚朝中的微妙局势,各个亲王割据地方,虽然他毫无悬念应该是效忠李隆基,但李隆基的病势他也清楚,长久不了,那李隆基之后他该效忠谁?郭子仪最终做出决定,效忠储君,那才是大唐最正统的君主。

    因此他见到了李亨,便已明了,李亨必然是来拉拢自己,当然这也是他所期盼的。

    李亨和郭子仪皆已心知肚明,他们不需要再额外解释什么,此时所有的拉拢都显得是那么多余。

    “郭将军,圣上病危,我希望你能替我拿下除关中军以外的所有军队,时间很紧急,郭将军能不能告诉我有多大的把握?”

    郭子仪沉吟一下道:“朔方军没有问题,我也曾经在陇右为将,在陇右军中颇有人缘,我可以说服他们效忠储君,此外只剩下河东军,但我想,既然其他三支军队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那河东军就独木难支,我们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在必须赶在荣王殿下回来之前,抢先掌握住河东军。”

    李亨点了点头道:“郭将军可先行一步,我会让长孙全绪拖住李璿。”

    郭子仪立刻遵令而去,李亨背着手走到帐门前,凝视着北方的天空,他忽然冷笑一声道:“四弟,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吧!”

    ........

    确实,朔方各方所有人都想不到李亨会藏在长孙全绪的军营内,但除此之外,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还有凉州城,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在李隆基昏迷了三天后,从安西赶到了凉州,他们入驻凉州城,对外封锁一切消息,对凉州城内的百姓却说是暂代河西军驻防凉州,一旦朝廷另组建军队,安西军就会立刻撤离。

    对于安西军的到来,凉州的官员是持欢迎态度,不仅仅是因为凉州的防备空虚令他们忐忑不安,一旦回纥人真的从居延海南下,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横扫河西,掠走所有的财富子民,安西军的到来便使他们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而且安西军军纪严明,从不骚扰地方,这就更使地方官们对安西军非常有好感,他们几乎都有了一种默契,刻意替安西军隐瞒住了消息。

    而率领这支队伍的,正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李庆安在李隆基离开庆州的同时便从沙州出了,他路途遥远,一路奔行,这天下午,终于抵达了凉州城。

    一进凉州城,李庆安便接到了河东汉唐会转来的紧急情报,安禄山已经进军河东,这个消息虽然在李庆安意料之中,但它真的生了,却让李庆安也忍不住生一声感叹。

    当然,这不能和历史上的安史之乱相比,安禄山并没有公开造反,更没有直接杀进关中的决心,他仅仅只想要河东,所以想出一个拦截安思顺的借口,历史上,安禄山最终是得到了河东节度使一职,所以他才有能力造反。

    而现在,历史似乎在用一种迂回的方式,继续着原来的轨迹,一旦安禄山拿到河东,他手中的经济资源和军事实力将大涨,使他最后必然会走向造反。

    凉州城墙上,夜风吹拂,李庆安站在城垛口,久久地望着东方。

    “似乎安禄山进军河东,使大将感受颇深啊!”严庄慢慢走到李庆安身后笑道。

    “是啊!安禄山确实很有魄力。”

    李庆安轻轻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我有一种预感,当圣上听到这个消息,他必然会感到惊骇异常,不知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认为圣上虽然会震怒异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会立刻兵进攻河东,河东的重要性非同寻常,是大唐起家之地,不容有失。”

    “他虽然是这样想,他甚至恨不得将安禄山碎尸万段,但是我敢肯定,他最后还是会补封安禄山为河东节度使。”

    李庆安回头看了一眼严庄,见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认可自己的意见,便笑了笑,继续道:“事实上,圣上手上只有二十万人马,加上江淮、襄阳以及剑南的军队,最多不过四十万,这四十万人马他不可能全部集中起来对付安禄山,顶多只能用三十万,而安禄山手上的军队也有二十几万了,兵力和他相差无机,但战斗力却过朝廷军队,我想圣上心里应该有数,一旦撕破脸皮打起来,他的大唐江山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一个大问题。”

    “大将军虽然说得有理,但安禄山占据河东,朝廷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不会撕破脸皮,但斗争一定会继续下去,不过对于大将军是一个好消息,以后朝廷的注意力将转到安禄山身上,而不再是大将军了。”

    严庄不禁感慨万分,叹道:“我们来时,还有很多将领都不理解为什么大将军不趁机占领河西,仅仅只驻防了沙州,现在看来,大将军的决策确实很英明,不错,非常不错!”

    严庄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李庆安笑道:“其实我只是想多一点时间巩固自己的实力,就让朝廷和安禄山斗去,我们则埋头做事,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来坐享渔翁之利。”

    两人正在说话之时,忽然从远处奔来几名骑兵,都安西军外围的斥候,他们中间带着一人,正向城门处疾驶而来。

    “城上可是大将军?”一名斥候军官大声喊道。

    “正是,有什么事吗?”

    “雍王殿下派人给大将军送一封紧急快信。”

    “带他上城。”

    不多时,几名亲兵带着一名男子走到李庆安面前,男子躬身行礼道:“在下王云,是雍王殿下的侍卫,奉殿下之令,去安西给大将军送一封急信,没想到大将军竟会在凉州。”

    侍卫将一封密封好的信交给了李庆安,李庆安接过信问道:“雍王殿下现在在哪里?”

    “写信之时在箫关县,但现在应该已经进了青刚岭大营。”

    李庆安拆开了信,就着火把看了一遍,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凝重,严庄很少看见李庆安会这样表情严肃,他不由惊讶道:“出了什么事?”

    “信上说圣上病危,估计已经无法再理国事。”

    李庆安长长地叹息一声,“大唐要进入多事之秋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安西奇兵

    “大将军,雍王殿下还有一句话,是让我口述给大将军。”侍卫平静地说道。

    李庆安一怔,他不由又仔细打量一眼这名侍卫,觉得此人依稀有些眼熟,便笑道:“我好像见过你。”

    “大将军是见过我,我原是大明宫侍卫,父亲韦涣,我叫韦应物,去年初被调至雍王府出任参军,这次随雍王殿下密赴陇右。”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我想起来了,是在韦府门前,当时你和令尊一起。”

    “大将军说得没错!”

    韦应物笑了笑又道:“那大将军可愿意听我转述的口信?”

    李庆安略一沉吟,道:“好,你说吧!”

    “雍王口述,如果李庆安愿意,可入朝为右相,安西继任节度使由李庆安自定。”

    “雍王殿下是这样说吗?”

    “是,我原话转述,一字不差。”

    “我也请你转述雍王,他的话,我全部记下了。”

    “那我就告辞了!”

    韦应物行了一礼,转身向城墙下走去,李庆安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回头问严庄道:“先生想到了什么?”

    严庄刚要开口,李庆安却又止住了他笑道:“我们不妨效仿孔明周瑜,各自写在手上,看是否所见略同。”

    孔明周瑜当年干了什么事情,严庄虽然不知道,但他却懂写在手上的意思,他便借着火把在手上写了两个字,李庆安也写了两个字,握拳捏了,两人手靠近,一齐展开了手掌,在猎猎的火光下,只见二人手上都写着两个同样的字,‘进京!’

    两人对视一眼,皆心领神会,一齐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李隆基病危,关中空虚,安禄山河东虎视,长安必然人心惶惶,如果趁虚入京,李庆安便可以尽占天时地利和人和,一个时辰后,三千安西铁骑离开了凉州,向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

    青刚岭大营,意外再次生,荣王李琬被迫去灵州劝降安思顺,但他深知此时去灵州,无异于羊入虎穴,所以压根就没有去灵州,越过青刚岭后,他便躲藏在附近的村镇中,不料正是他这个决定,使他比李亨接到消息的时间提早了一天,只是青刚岭的道路被泥石流冲毁,他无法就近赶回,只得绕过了青刚岭,尽管如此,他还是比郭子仪早半个时辰赶回了青刚岭大营。

    李琬跪在李隆基的病榻前已经良久,李隆基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他已经昏迷了五天,长期纵欲和*药的严重危害最终使他走到了生与死的临界点,幸运的是他没有死去,虽然明显地消瘦了,但他还能进食流质食物,保住了一条性命,作为人的生命他是可以延续下去,可他的帝王生涯却走到了终结,无论是大唐的各派政治力量,还普通朝臣和民众,他们都无法接受一个昏迷不醒的皇帝,杨国忠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李琬也意识到了,大唐新帝将出,李琬心中很乱,他没有半点准备,事情突然而来,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内心的茫然使他跪在父皇面前,久久难以做出决定。

    旁边的杨国忠却心急如焚,他希望李琬是来主持大局,是出头掌控军权,他应该去召集高级将领的会议,让将领们向他效忠,而不是躲在这个角落悲思父亲,眼看已经快半个时辰过去了,李琬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杨国忠再也忍不住,上前轻轻扶起李琬劝道:“殿下请节哀顺变,眼下之急是要稳住军心,防止军队哗变,殿下明白吗?”

    “我知道。”李琬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收回了河东军军权,其他陇右和关中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等晚上,我再和他们一一约谈,相信一定能说服他们。”

    “晚上!”杨国忠一下子急了,他没见过这么优柔寡断的人,这么关键时刻了,他还要晚上再约谈,杨国忠按耐不住内心的焦急,索性把话挑明了,“殿下难道还不明白了,殿下若掌握了这二十万大军,大唐皇位就是归殿下所有,这么要命的时刻,殿下还有什么好犹豫,赶快召集将领开会,得到他们的效忠,武贤仪的两个儿子也已向这里赶来,再晚一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就没了。”

    杨国忠话音刚落,帐外忽然传来侍卫的急声禀报,“相国,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已经进入大营,同来者还有三千骑兵。”

    杨国忠一呆,他蓦地转身吼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放他进来的?”

    “没有人决定,守营门士兵自然就放他进来了。”

    杨国忠急得连连跺脚,“糟糕了,殿下,这下真的糟糕了!”

    不容置疑,郭子仪赶来必定是来夺权,杨国忠额头上的汗都急得淌了下来,自己真是瞎眼了,竟然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优柔寡断的亲王身上,杨国忠后悔不迭,但他已经无可选择,他一把抓住同样目瞪口呆的李琬急道:“现在先赶紧把河东军抓在手中。”

    ......

    老将郭子仪的赶到,使得青刚岭大营内形势急转,郭子仪以他在陇右军中的强大人脉,赢得了陇右大将杨景晖和王难得的支持,使四万陇右军转而向储君李豫效忠。

    但荣王李琬也成功地夺回了河东军军权,在一片混乱中,他和杨国忠率河东军向东南撤了二十里,与青刚岭大营抗衡.

    而这时,李亨出现在了军营,他接管了对重病中的李隆基的照顾,并派陈希烈火回京,向朝中大臣宣布李隆基陷入昏迷这个重大消息。

    就在李亨在军营现身的同一时刻,武贤仪的两个儿子李璿和李璥也赶到了,他们合兵一处,约二万人,驻扎在青刚岭以西,与荣王李琬的军队遥相呼应,两支军队一东一西,一起向李亨施压,命他交出李隆基,三方陷入了僵持之中。

    ......

    李庆安率三千铁骑在会州渡过了黄河,昼夜不停地向东疾奔,他们从制胜关穿过六盘山进入了泾州,关中空虚,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两天后,三千骑兵抵达了渭河北岸,经过数日的高强度行军,人马皆已疲惫不堪,已是强弩之末,李庆安见众军疲劳,便下令驻兵在泾阳县紧靠渭河的一座军营里。

    此时,天色已黄昏,李庆安骑马来到了渭河岸边,他催马冲上了一座高坡上,他矗立在高坡之上,远方巍峨宏大的长安城已经历历在望,微风轻拂,长安上空的夕阳由鹅黄色渐渐变成了猩红色,远方,龙原上气势恢宏的大明宫笼罩在一片玫瑰红中,在紫色的天际下仿佛永恒的花朵在熠熠闪光。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李庆安喃喃自言自语,这座举世无比的东方大城此时就在他的眼前,离他是如此之近,可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入主这座大城呢?

    这时,他的心腹将领南霁云骑马缓缓来到李庆安身边,低声道:“大将军,卑职以为这是一个机会,关中空虚,我们安西军有雄兵数十万,只需五万人,便完全可以控制关中。”

    李庆安却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南八,这不是机会,而是一个陷阱,我若此时进驻长安,那我就和当年的董卓一样,迟早会身败名裂,死于非命。”

    “可是大将军,此时并非汉末,大将军也非董卓,安禄山才是,卑职认为这是千载难逢之机,大将军若白白放过它,真是可惜了。”

    “从安西调五万军过来,一来一去,至少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会生什么事情,你想过吗?”

    李庆安回头看了一眼南霁云,见他一脸遗憾,便指着渭河中的一条货船道:“你看那艘船,虽然它本身结实坚固,可如果没有河水运载,没有风帆引力,没有船员操作,它怎么可能逆水行舟,在我看来,河水就是天时,如同身世背景,虽然我是建成之后,但毕竟不是正统,要想得到朝野和舆论支持,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而风帆则是地利,这就俨如出兵的时机,你说因为现在关中空虚,我们就可以出兵,其实不然,得了关中又如何,顶多只是一个关中王,而且还背一个造反的名声,当年曹操之所以能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因为他抓住了时机,汉献帝被董卓所迫,曹操是去救驾,所以他才得到了天下人认可,而我算什么?最多只能是董卓,让安禄山成了曹操,号令天下,带领十八诸侯来攻打长安么?”

    说到这,李庆安见南霁云沉思不语,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关键还有安西将士,他们就像船工,是否能同心协力,是否会全力支持我,你是我的心腹,你当然会支持,但并不是每一个安西军将士都愿意拥立我,我还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控制住安西军,如果**之过急,一旦内部有了分歧,就极容易被人所分化,从内部被人攻破,再想爬起来可就难了。”

    南霁云默默点了点头,良久,他也笑道:“我明白大将军的意思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以大将军现在的声望,做个安西王是没有问题,可要想取长安而代之,确实还不到时候,是我考虑问题太简单了,不过卑职还是有点不明白,大将军为何要带三千人赶来长安?”

    “很简单,你忘记我也是相国之一吗?”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新旧皇帝换位之际,我焉能置身度外,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

    夜幕悄悄笼罩了关中大地,一轮明月升起,明月挂在中天,虽然只有半边,离团圆还远,但它一样地把柔和清澈的光辉洒遍了人间,山峰、竹木、田野、庙宇、篱笆和草垛,通通蒙在一望无际的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飘渺、神秘而绮丽。

    长安以东数十里外便是骊山,骊山脚下有著名的华清宫,华清宫的军队也被李隆基带走了,只有百余名羽林军在护卫着这座大唐冬宫,李庆安在三百余名亲卫的护卫下,也来到了骊山,但他却不是来华清宫,十几名亲卫在山脚下照看马匹,李庆安和其他亲卫一起爬上了骊山,山路崎岖,林木茂密,泉水叮咚,风景十分秀丽,他们爬上了半山腰,远处是一挂瀑布,水声轰鸣,润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在离瀑布不远的竹林深处,隐隐露出一角屋檐,那里竟是一座寺院。

    就在这时,十几名黑影从四面出现,他们动作矫健,身手不凡,身上皆带着长剑或硬弓,为者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在所有人中,他的武艺最为高强,他快步上前,单膝给李庆安跪下,“卑职安西军斥候校尉余成俊参见大将军。”

    余成俊是李庆安的心腹亲兵之一,被他安排在长安为探子副领,一个多月前,他接到了李庆安的鸽信,命他执行一个秘密任务。

    这里需要多说几句,自从去年汉唐会暴露后,李回春惨遭不幸,李庆安便借此机会着手重整汉唐会,所有李珰认识的人都统统撤回安西或者碎叶,而派大量新人去中原各地主持汉唐会分舵,这些新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安西军中抽调,李庆安就借此机会将汉唐会改造成了自己的情报机构,他们借各种产业为掩护,向安西密送大量情报。

    目前,长安的总负责人还是常进,副手就是眼前的余成俊,和他一起的十几个黑衣人,都是汉唐会中武艺高强的成员。

    李庆安点点头道:“她的情况如何?有人来骚扰她吗?”

    “暂时还没有,这里很隐蔽,一般人都不知道。”

    “那她知道你们存在吗?”

    余成俊迟疑一下道:“道院里的女道士们可能知道一点。”

    “你们继续在四周布防,不要惊扰了她的修行。”

    李庆安又对亲兵们道:“大家在四周防卫,只须几人跟我进去便可。”

    李庆安在几名心腹亲兵的护卫下,沿着一条小路走进了一片竹林中,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道观,道观依山势而建,占地不大,但十分高大结实,看得出是一座修了没几年的新道观。

    李庆安走上了台阶,背着手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静心观。’

    他笑了笑,上前扣拍几下门环,片刻,里面传来脚步声,有个老女人的声音问道:“是谁啊!”

    “一名慕名而来的香客。”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头戴道冠,身穿一件灰色道袍,是一名年迈的女道士。

    她见外面竟是几名军人,吓得连忙要关门,李庆安早有预料,一伸腿便将门顶住了。

    “无量天尊,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女道士异常紧张,结结巴巴问道。

    “我想见一见贵妃。”

    女道士脸上大变,急道:“这里...没有什么贵妃,施主一定是弄错了。”

    李庆安似笑非笑道:“真没有吗?”

    “没有!”

    门内又走来几名道姑,为者是一名四十余岁的女道士,身材又高又胖,满脸警惕地望着李庆安,坚决地摇头道:“你弄错了,请走吧!”

    李庆安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掌,只见竹林边缘忽然出现了大批军士,个个身材彪悍,杀气腾腾,女道士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连连后退几步,颤声道:“你究竟是谁?”

    李庆安微微行了一礼,笑道:“请禀报贵妃,就说安西节度使李庆安特地来看望她。”

    “你原来就是李庆安!”

    几名女道士都惊得脱口而出,李庆安笑着点点头,“正是在下!”

    他取出一支金箭,递给了中年女道士,“把这个交给她,见不见由她。”

    中年女道士瞅了李庆安半晌,终于接过了金箭,“好吧!你请稍等,暂时不要进来。”

    “我就在这里等候。”

    门又关上了,脚步声远去,片刻,门内又响起了脚步声,门再次开了,刚才那名中年女道士合掌施礼道:“大将军,请随我来。”

    李庆安走进大门,几名亲兵也跟了进去,女道士却道:“真人说,只能大将军一人进去。”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不碍事。”

    李庆安吩咐了几句,便随女道士走进了道观深处,穿过三清殿,来到了一处院子,女道士带他走到一扇小门前,指了指门内低声道:“她就住在里面,你自己去吧!”

    李庆安默默点了点头,走进了小门,门内是一间小院子,院子正中是一蓬葡萄藤,绿叶爬满了老藤,嫩枝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夜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李庆安见院子的一角还有一座小小的琴台,上面放有一张琴,不由摇了摇头,快步走到一间屋子前,不等他开口,房间里便传来了杨贵妃那轻柔的声音,“李将军,请进吧!”

第三百六十章 贵妃为客

    李庆安拉开了帘子,一片柔和的灯光从屋**出,在灯光下,只见房间里,一名女子背对着他坐在一方蒲团上,正埋头写着什么,她穿着一件淡黄色道袍,头上没有戴道冠,只简单用箍束起,一头乌黑的长犹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

    听见门帘响,她放下笔转过身来,双眸如一剪秋水,目光盈盈,微晕红潮一线,嫣然巧笑,正是大唐贵妃杨玉环。

    李庆安却有些愣住了,此时的杨玉环已经和他记忆中的贵妃娘娘完全不一样了,那时的杨贵妃琼姿花貌,华丽夺目,有倾国倾城之美,而这时的她略显清减,不施粉黛,没有钗环玉珮,没有六幅宽袖长裙,只穿一件略有些陈旧的道袍,华丽之气尽去,倒有一种小家碧玉般的清幽,有一种人间仙子的优雅,尽管如此,但她的肌肤依旧细润如脂,粉光若腻,这是她难以改变的天生丽质。

    “怎么,李将军不认识我了吗?”杨玉环浅浅一笑,灯光下,深潭般的双眸中充满了一种夺人魂魄的诱惑。

    “是有一点不认识了。”

    李庆安感觉自己也有些走神了,便歉然地笑了笑道:“贵妃娘娘不施粉黛,感觉变化很大。”

    “不是变化大,而是杨贵妃已经死了。”

    杨玉环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是玉环真人,你可以叫我真人,也可以称我玉环,但希望你不要再叫我贵妃,从现在开始。”

    李庆安默默点了点,他打量了一下房间,房间内的陈设异常简单,只有一榻一桌,和一个书橱以及一只大竹箱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李庆安略略有些感慨,昔日的杨贵妃生活之富丽奢侈,是常人难以想象,而此时她竟简陋如此,对比之强烈,使李庆安真的感觉到,她已经厌倦了从前的生活,她是真的出家了。

    杨玉环见他目光复杂,便一摆手笑道:“请坐下吧”

    她盈盈起身,从箱子里取出一张座垫,亲自给李庆安铺在地上,李庆安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杨玉环虽然身着道袍,但道袍也难以掩饰她的丰姿冶丽,她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袅袅娜娜,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温婉柔顺,她的一双纤纤玉手,仿佛柔若无骨,令李庆安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杨玉环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起,准备奉给他,一抬头,却见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双颊不由一红,俨如朝霞映雪。

    “你喝茶”

    杨玉环将热腾腾的茶杯递给了李庆安,李庆安这才醒悟,他干咳两声,接过茶杯坐了下来。

    “你就一个人住吗?我是说,你没有侍女?”

    杨玉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中细细地吮了一口,那樱桃般的小嘴微微撅起,红唇粉嫩,轻轻吹了吹茶杯冒出来的腾腾白气,竟有一丝少女般的调皮,这种少女般的神态虽然和她年纪不符,但没有丝毫矫揉,显得是那么自然,那么富有美感。

    “侍女是有一个,正巧我的琴坏了,雪奴便拿到长安替我修理,要明天才能回来。”

    杨玉环瞥了李庆安一眼,又笑道:“明月现在如何了,可曾做了娘?”

    李庆安摇摇头苦笑道:“没有,我还没有孩子。”

    “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能连孩子都没有,这可不行。”

    说到这,杨玉环也掩口低笑起来,那一低笑的神态竟是那般明媚妖娆,眼波如秋水,清眸流盼,这一笑,令李庆安心醉神迷,竟脱口而出:“回眸一笑百媚生”

    杨玉环先是一怔,眼中立刻流露出一种半是嗔怪半是撒娇的媚态,微嗔道:“李将军”

    李庆安俊脸一热,连忙低头喝茶,杨玉环凝视着他,半晌,她低低叹了口气,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只是想来看看你”

    “真的只是来看我吗?”

    杨玉环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么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李庆安也笑了起来,他连忙放下茶杯,举起双手道:“好吧我承认还有别的事情。”

    “说吧什么事?”

    “圣上的事情你听说了吗?”李庆安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他怎么了?”杨玉环垂下头,小声问道。

    “他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现在还在庆州青刚岭。”

    杨玉环的眼中在一瞬间,迸射出一丝复杂的感情,随即归于平淡,仿佛李隆基的事情已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你知道了?”

    杨玉环轻轻摇了摇头,她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讥讽地冷笑,道:“我猜得到,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事实上,我在两年前便猜到了。”

    她忽然抬起头,有些警惕地望着李庆安道:“你是想让我去长安吗?”

    李庆安暗赞杨玉环的聪明,他也坦率地说道:“是的,我今天来的本意就是想请你随我去长安,但现在我已经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愿意你再成为杨贵妃。”

    杨玉环久久地凝视李庆安,她笑了起来,两颊笑涡如霞光荡漾,她慢慢低下头小声道:“难道你真没有一点来看看我之心?”

    “你说呢?”李庆安微微一笑。

    “我想你曾经是我师傅,徒弟有难,师傅哪能袖手旁观呢?”

    杨玉环指了指外面,抿嘴一笑道:“那些保护道观的人,都是你派来的吧”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好吧过几天再来看你,我不打扰你休息,先告辞了。”

    “我送送你。”

    杨玉环起身送他出了门,两人并肩慢慢地走着,杨玉环感觉他那高大魁梧的身体笼罩自己,竟让她心中生出一丝安全之感,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李庆安,正好李庆安也低头看她,目光中充满亲切和关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柔声道:“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李庆安见她目光明亮,感受着她那紧靠着自己的丰满艳丽的身躯,闻着她身上那一丝淡淡的幽香,他又一阵心神荡漾。

    走到小门口,杨玉环停住了脚步,低低声道:“我就不送你了,你可以随时来看我。”

    李庆安和她一路走出来,只感觉到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美,特别是她是大唐最美的女人,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四大美女,这种特别的感觉让他心绪难宁,而这一会儿,李庆安却忽然现了杨玉环深藏在心底的一种感情,一切都在她脸上表现出来,双颊那迷人的酒窝,小巧玲珑的嘴唇线条优美,荡漾在整个脸上的笑意,眼睛里闪烁的快乐的光芒,那种难以言述的媚态,一切都李庆安感到神魂颠倒。

    李庆安转身大步离去,杨玉环默默地注视着他。

    ..........

    第二天一早,陈希烈也赶回了长安,他带回来了圣上在庆州青刚岭陷入重度昏迷的消息,这个消息俨如一枚重磅炸弹在长安上空爆炸了,顿时朝野震动,这比安禄山出兵河东还要让朝臣们感到震撼,这个消息既让人欢喜,又让担忧,欢喜是,李隆基昏迷意味着大唐新帝将登基,结束朝廷长期帝王缺位的尴尬,以皇长孙这段时间的勤政表现,大唐极可能会出现一个中兴之帝。

    但大臣们心中的担忧也是毫不掩饰,那就是几大亲王拥兵坐镇地方,李隆基还没有来得及解决完他们便倒下了,这就给李豫的帝位带来了极大的威胁,这些拥兵自重的亲王都是李豫的皇叔,个个野心勃勃,他们能容忍年轻的侄儿登基皇位吗?而且关中空虚,这种危险便加倍地增大了。

    当天下午,政事堂在右相杨国忠缺席的情况下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议大唐新帝登基事宜,但这个会议却没有能达成一致意见。

    尽管王珙、李砚、韦涣等人都强烈支持拥戴皇太孙立刻登基,但反对派的势力更强大,张筠、韦见素、杨慎衿、陈希烈等相国则一致表示,在圣上病情不明的情况下,不应该急于考虑新帝,而是应该等圣上回京后,明确了病情再做决定。

    随着政事堂的相国们分为两派,朝中大臣们的态度也泾渭分明,两派各执一词,支持者众多,反对者也不少,而这时,东宫李豫则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圣上未回京之前,他绝不会登基。

    争论似乎就此平息下来,这时,一个小道消息迅在长安城传播,李庆安此时就在关中,这个消息让很多人都摇头不信,如果是哥舒翰在京中还可以理解,毕竟陇右要近得多,可李庆安是安西节度使,他怎么可能来到关中?

    下午时分,这个小道消息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一支约三千人的安西骑兵突然出现在春明门,要求进城,为大将,正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

    李隆基虽然带走了八万关中军主力,但他还是留了五千人镇守长安,负责保卫皇宫、维持京城秩序,可是这些士兵大多是老弱之辈,对付普通民众还可以,可是要想和大唐最犀利的安西铁骑抗衡,就是三万关中军也未必抵挡得住。

    这个消息让满朝文武都陷入了极度不安之中,要知道李庆安可是李建成之后,也是大唐的宗室,他竟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隐瞒住自己的身份,用意可想而知,他这次突然前来,会不会是趁关中空虚,夺取大唐的帝位。

    大明宫政事堂内,早晨刚刚结束会议的相国们再次紧急聚在一起,商议李庆安突然来京的影响。

    “各位相国,我的意见是李庆安应该没有什么恶意,他只带三千人进京,就说明他并没有什么野心,或者说他是正常进京,我们不必这样大惊小怪。”

    率先言的人是王珙,在某种程度上,他是李庆安在朝中的盟友,尽管这种同盟关系暂时还没有给他们彼此带来什么利益,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李庆安也是支持李豫,在这最微妙的时刻,李庆安的到来,无疑会给东宫党人加上重重一道份量。

    而强烈反对李庆安进城者,这次却变成了张筠,张筠从来都是中间派,喜欢在杨国忠和王珙之间充当和事老,他很少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就像一只看不透的葫芦,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卖的是什么药,但今天,张筠却破天荒地两次成为最坚定地反对者,因为他也很清楚,此刻已是权力划分最关键的时刻,涉及到他的切身利益,在他没有明确自己最终利益的时刻,他只能拖的办法,给自己留足协商运转的时间,今天上午,他好容易说服了陈希烈,在最后表决中投了自己一票,使他们最终以四比三,占据了大多数,而李庆安的进京,必将扭转自己早上的优势,李庆安也是政事堂相国之一,而且还带了三千军队,他必须旗帜鲜明反对李庆安进京。

    “王相国错了,大错特错”

    张筠站起身,言辞激烈地反对道:“王相国何以知道李庆安没有野心,何以知道李庆安就只带三千人进京,我们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说明李庆安带来的军队一定庞大,他在这么紧急的关头进京,肯定居心叵测,我不明白王相国为何这样希望他进京,难道王相国还和他有什么勾结不成?”

    “张尚书这话严重了。”

    旁边的李砚站起身拱手道:“我只想说几句公道话,如果张尚书不爱听,那就请反驳我”

    他走到窗户面前,一把推开了窗户,指着窗外道:“我想问一问张尚书,长安到底还有多少军队?五千人,对吧且不说这些士兵都是老弱之军,不堪一击,我们就当这些士兵能以一当十,那么,这五千人分布在长安的各个城门,还有皇城,以及大明宫、兴庆宫等地,张尚,有多少军队守卫着春明门,不知道了吧我可以告诉你,三百五十人,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数一数,这三百五十人能抵挡住李庆安的三千人马吗?不照张尚书的意思,还不止,有数万人,若李庆安真是有野心而来,一个三百五十人镇守的城门拦得住他吗?”

    李砚见众人都沉默不语,又继续道:“既然拦不住,那为何就非要撕破脸皮和他兵戎相见?不用放他进城,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大事,说不定这三千人还会成为保卫长安的生力军,这是我的意见,大家可以考虑。”

    这时,韦见素开口了,“我支持李使君的意见,我们不可能挡住李庆安,那索性就请他进城,当面问一问他究竟想来长安做什么?”

    “我也支持”陈希烈也举手了,他的家财和女人可都在长安,他担心把李庆安惹恼了,进城后便先拿他们开刀。

    张筠见自己一派的人已经倒了两个,还有一个杨慎衿正犹豫不决,他便知道大势已去,李庆安的进城已是必然,便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去问一问储君,如果他也没意见,那咱们就开门迎接李庆安入城。”

    东宫,皇太孙李豫刚刚得知了李庆安抵达长安,他原本忧心忡忡地心一下子松了口气,他没有想到政事堂竟然大多数人都不赞成他立刻登基,理由看是很充份,圣上情况不明,回京后再商议,可圣上什么时候能回京?从父亲刚刚来的情报看,三支军队还僵持在庆州,一时难以回来,如果时间向后拖下去,关中一直空虚的话,那巴蜀的颍王李璬会不会率大军进京?还有襄阳的寿王李瑁,这机会他会放过吗?甚至还有安禄山,他强占河东,拥兵自立的野心已经彰显,他又会不会趁虚进攻长安。

    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很简单的,他们一定会用种种借口向长安杀来,那么张筠反对自己登基的目的,极可能就是在拖延时间。

    这让李豫感觉到十分焦虑,可他又不得不做出姿态,表示暂时不愿意登位,而现在李庆安到了,这就使内心焦虑的李豫看到了一线希望,李庆安的到来正是改变他命运的一次机会。

    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跑进了内殿,躬身道:“殿下,相国们都来了,在殿外等候。”

    “请他们进来”

    宦官刚要走,李豫却又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出去见他们。”

    他披了一件外袍,快步向殿外走去,只见台阶下,政事堂的七名相国一字排开,见他出来,一起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各位大臣,可有什么急事?”

    王珙上前笑道:“我们在商量该不该让李庆安进城,现在大家的看法基本已统一,再想听一听殿下的意见。”

    “什么李庆安还在城外?”李豫吃了一惊,他连忙道:“那大家是什么看法?”

    “我们表示可以放李庆安进长安,关键是他的三千骑兵,能不能一同进长安,请殿下来决定。”

    说实话,李豫其实也有点担心李庆安的军队,如果是李庆安单独进京,那对他是好事,可李庆安带了三千骑兵,这就让李豫心中略略感到不安,毕竟李庆安的身份他也知道,皇祖父之所以坚决要杀李庆安,就是担心他将来有一天行纂位之事。

    这个担忧,李豫也同样存在,他心中很矛盾,到底该不该让李庆安的军队进城?这时,他忽然看见张筠的嘴角出现一丝冷笑,不由一下子醒悟了,李庆安若真的心篡位,谁又能阻挡得住他?

    “我决定亲自去春明门迎接李庆安进京,各位大臣请和我一同前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回到京城

    春明门外,李庆安已经等候了多时,他并不着急,平静地等待着城门开启,他们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城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时,南霁云在李庆安身后低声道:“大将军,我们率兵而来,看来很让他们忌惮啊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城内兵力空虚。”

    李庆安听见城内有马蹄声传来,笑道:“他们来了”

    城门吱嘎嘎地打开了,一队骑兵簇拥着几十名大臣出了城门,当先一人,正是皇储李豫。

    李庆安一举手,三千骑兵一齐从马上跳下,动作整齐划一,他们半跪行礼,齐声道:“皇长孙殿下千岁”

    三千人齐声高喊,声势浩大壮观,城上城下的士兵无不骇然,张筠和陈希烈等人皆变了脸色,张筠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心中极为不满,李庆安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吗?

    李庆安快走了两步,单膝跪下给李豫行了一礼,“臣李庆安,参见皇长孙殿下”

    李豫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笑着安抚他道:“大将军不必客气,你能及时赶来长安,让我一颗悬起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李庆安也笑道:“臣是进京向圣上汇报河中以及移民事宜,在半路上听说长安空虚,臣很担心长安被宵小之辈所趁,便急赶而来,也来不及事先禀报,臣很惭愧。”

    “不说这些了,我们进京。”

    李豫瞥一眼面前这支异常犀利强大的骑兵,道:“李将军是打算让将士们驻扎在城外,还是进城内军营?”

    “臣听殿下的安排,如果殿下愿意让这支军队保卫东宫,那他们可以驻扎在城内,一切由殿下做主。”

    李豫听出李庆安的话中有话,两人目光相触,对方的意思皆了然于胸,李豫明白了,李庆安这是为自己而来,他便欣然笑道:“既然大将军让我做主,我就不客气了,长安城内各处军营空阔,足可驻扎,那军队就进城吧可驻扎在皇城之内。”

    “臣遵命”

    李庆安回头向南霁云点点头,南霁云一挥手令道:“进城”

    大队骑兵开始缓缓向军营开去,李庆安则上前与各位大臣见礼。

    “各位同僚,好久不见了。”

    众人一一回礼,王珙笑道:“大将军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可能时间不会太长,我担心回纥人会报复北庭,所以最多半个月,我便要回去了。”

    众人寒暄几句,皆调头进城了,这时,裴旻走到李庆安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庆安,今天晚上到我府中去如何?”

    李庆安连忙施礼道:“晚上我要去独孤府,舅父不如一同去。”

    “也好我也顺便去看看妹子,等会儿独孤府见吧”

    大家进了城,此时已快到下朝时间,大家都各自赶回朝堂去了,李豫一直将李庆安送到朱雀门,便笑道:“好了,我要先回东宫,大将军一路辛劳,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详谈。”

    “殿下请慢走”

    李庆安告辞了李豫,率军进了皇城,兵部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人数较少,便进驻左领军卫的营地,那里条件最好,又离朱雀门较近,是他们最理想的驻地,南霁云自去安排营地,李庆安则带了一百多名亲卫来到了东市的聚海行柜坊。

    聚海行柜坊是安西军所开,主要是为方便安西和长安间往来的胡商们储存钱物,胡商将钱存在安西,然后凭信物来长安取钱,李隆基虽深恨李庆安,但他却不敢动聚海行柜坊,因为大多数安西将领在柜坊中都凑有份子,抄了聚海行,就意味着他将得罪大多数安西军将领。

    聚海行柜坊前几个月在长安又开了两家柜坊,又在洛阳、成都、扬州、太原各开了一间分柜,它的生意做得极大,已经渐渐成为长安的第一大柜坊,尤其是安西的银元源源不断运来,就由聚海行柜坊负责推广行,这使它成为了整个柜坊行业中的翘楚。

    柜坊的大掌柜原来是由李回春的次子担任,现在又换了一人,由常进的弟弟常方来担任。

    听说李庆安来了,常方连忙出门来迎接,他躬身行一礼道:“大将军一路辛苦了。”

    常方和兄长常进长得颇像,也是一个豪爽粗犷的汉子,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有西域胡人的血统,虽然外表粗犷,但常方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细如之人,考虑问题滴水不漏,而且很有魄力,做掌柜不到半年,便一口气开了六家分柜。

    李庆安翻身下马,他见柜坊前车水马龙,商人们进进出出,便拱手微微笑道:“常掌柜,生意很好吧”

    “托大将军的福,这段时间生意火爆,大将军请进。”

    李庆安从侧门进了柜坊,回头道:“去把常进请来”

    “大将军放心,已经派人去请了,他随后就到。”

    常方将李庆安请进了屋内,一名侍女给他上了茶,李庆安喝了一口茶,问道:“我想了解一下银元的情况,在长安反响如何?”

    常方连忙从旁边的橱柜取过一只木匣,打开来,里面的红绸布上竟放着二十几枚银钱,其中两枚最大最圆的,就是安西银元。

    “大将军请看,这是长安市场上流通的十几种银钱,有少府寺铸造的官钱,有皇亲国戚私铸的银钱,有幽州钱、有蜀钱,还有陇右钱,但是这些银钱大多含银不足五成,多是用白铅和铜混合,这些银钱大伙儿都叫它黑心钱,它们市价是一百文,可实际上也就值二三十文,官钱稍好一点,本来可以值七十文,但市面上仿造官钱的劣银钱太多,根本分不清孰真孰假,而且从今年开始,劣官钱的数量已经过真官钱,使得官钱价格暴跌,现在只值三十文,这就是一种变相剥削大唐民众的手段,民怨沸腾,很多店铺都已经不收银钱了。”

    “大将军请看这一枚。”

    常方取出一枚银钱,道:“这就是安禄山的幽州钱了,市价最低,只值二十文。”

    他稍稍用劲,‘啪’地一声,银钱竟被他掰成了两半,递给了李庆安,“大将军看看就知道了。”

    李庆安接过简单看了看,不由有些愣住了,这枚银钱竟只有薄薄一层银皮,里面都是黑色的铅和铜,这安禄山也未免太狠了一点。

    这时,他见另一枚银钱已经长了绿霉,不由好奇地拾起,只觉入手极重,不像是银钱,便笑问:“这又是谁家的银钱?”

    “这个,噢这就是杨花花铸的银钱。”常方摸摸后脑勺笑道:“我把它忘了,这才是最不值钱的银钱,里面是铁芯,只值十文。”

    “只值十文?”

    李庆安也忍不住笑了,那个女人也太贪了。

    李庆安放下钱,又问道:“那我的安西银元呢?”

    “咱们安西银元可是宝贝”

    提到安西银元,常方眼中轻蔑的神情消失了,变成了一种自豪的得意,他小心翼翼地拾起银元,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放在口唇边猛地一吹,一种特有的金属清脆声响起,嗡嗡不绝。

    常方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就仿佛这声音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大将军,我们的银元最受欢迎,我们前后一共上市三批,共十万枚银钱,结果一上市就被争抢一空,本来定价是一枚银元值一贯钱,可现在已经涨到了一贯二百文,市面还很少见到,都被大家收藏起来了。”

    李庆安也拾起一枚银元,放在唇边一吹,再放在耳边,只听见一阵嗡嗡地金属脆响,回声不绝,仿佛钢丝的响声。

    他又笑问道:“那有没有仿造者?”

    “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可是咱们安西银元谁也仿造不了,要想仿造,就得使用同样的银量,那些仿造者哪里做得到?民众也不傻,看做工,称重量,但最关键是听声,所以假银元很容易就被识别,少有上当者。”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马上就有第二批五十万枚银元要运来,我的目的可不是让大家把银元收藏起来,我的目的是要让安西银元逐步成为大唐最主要的钱币,取代银钱,与铜钱一起成为主要的流通钱币,我希望聚海行能够替我做到这一点,让银元尽快流通起来。”

    “是卑职一定尽力。”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常进的声音响起,“大将军,我来了。”

    “请进”

    门帘一掀,常进快步走了进来,他给李庆安跪下参拜:“常进参见主公。”

    他这是用隐龙会的礼节参拜李庆安,旁边的常方有些呆住了,他虽然也是汉唐成员,但隐龙会之隐秘,连他也不知道,汉唐会虽然等级森严,但从不行跪拜之礼,而自己大哥竟向李庆安双膝跪下,这就让常方一阵目瞪口呆。

    李庆安连忙将常进扶起,微微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咱们不用行跪拜之礼,你怎么又犯了?”

    常进挠挠头笑道:“属下见到主公,心中激动,便一时忘了。”

    “那下次可一定要记住了,坐吧”

    常进坐了下来,笑道:“主动突然出现在长安,真是轰动一时,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都说主公是来争夺皇位,大家还说,玄武门事变将再现。”

    “这些都是好事者的传言,我若来争皇位,就不会只带三千人了。”

    这时,常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起身道:“你们聊,我到前面看看生意去。”

    他快步走出房门,又替他们将门带上了,房间里就只有李庆安和常进两人,李庆安便道:“我来这里其实主要就是来找你,我想了解一下情报网的情况,朝廷对汉唐会的围剿还在继续吗?”

    常进现在是李庆安的谍报总头目,自从李回春死后,常进便接管了汉唐会,他服从李庆安的命令,将汉唐会改造成了李庆安的秘密情报机构。

    常进脸上恭谦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沉吟一下道:“新年后,李隆基的精力都转到了陇右和朔方之上,对汉唐会的搜捕也停止了,各地被抓的成员大多交了钱便出来了,目前,汉唐会在大唐各地有人数三千三百人,大多是以经商掩护,但也有不少人进入了官府,我以长安、成都、太原、幽州、洛阳、襄阳、扬州、鄯州、广州这八个城市为中心,各建立了情报分舵,都是单线联系,这其实就是以前汉唐会的联系方法,从前主要收集各地民情为主,而现在范围更广,驻军情况、粮食储备、城池构造、地方官员等等,都是我们的情报范围,我准备在奉天县建立一个情报坊,负责汇总各地的情报,估计下个月就能建成。”

    “为什么选在奉天县?”李庆安有些奇怪地问道。

    常进笑道:“这是因为奉天县令余知节也是我们的汉唐会的成员,包括县丞、县尉和主簿都已被我们收买,这样,奉天县就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放在长安,大量的信鸽进进出出,必然会引起怀疑。”

    “嗯说得不错。”李庆安赞许地点点头笑道:“不仅长安如此,其他城池也应该这样,把情报分舵放在邻近的小县中,尽量不引人注意。”

    “我明白了,一定会照办。”

    停了一下,李庆安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李珰怎么样了?”

    常进重重哼了一声道:“此人是咎由自取,听说被关在长安县的地牢里,不过他现在已经疯了,他说的话也再没有人相信了。”

    李庆安沉默了片刻,道:“这或许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就让他呆在里面吧”

    说到这,李庆安站起身道:“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向我禀报。”

    李庆安又交代了常进几句,便离开了聚海行柜坊,向务本坊而去。

    去务本坊自然是去独孤府,此时天色已经黄昏,坊内的街上十分热闹,卖菜的小贩、卖杂物的货郎,卖热腾腾的包子,叫喊声此起彼伏,穿过一个街口,前面百步外便是独孤府了。

    李庆安不由勒住了缰绳,头有点痛了起来,从前的一幕似乎又重现了,远远的,只见独孤府的围墙边站着一大群年轻的女子,一个个打扮得艳丽无比,正聚齐一起吵嚷着什么,忽然,一大群女子中伸出一个头,向这边遥望,那不就是明珠吗?

    “看我姐夫来了。”

    明珠激动地喊了一声,大群女子呼地都转过头,“啊好美的女人”旁边一名亲兵失声叫道。

    只见她们个个打扮得煞费苦心,下身穿一条五彩艳丽的长裙,系在胸下,显得人人俏丽修长,上身穿一件饰有复杂花纹的短衫,披着薄如蝉翼般的轻纱,李庆安心中暗暗感慨,一群美娇娘,俨如一幅优美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令人赏心悦目。

    这时,李庆安骑马到她们面前,他忽然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年那群打扮得奇妆怪服的小娘吗?当年自己还每人送她们一支箭,她们都长大了。

    “呵呵我还记得你们。”李庆安笑道:“你们都越长越漂亮了。”

    “姐夫,那你还记得我吗?”

    明珠跳了出来,俏皮地向他眨眨眼,抿嘴笑道:“你不会说,呀这是谁家的小娘,怎么有点面熟?”

    “你这个小丫头”李庆安笑着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亲兵。

第三百六十二章 翁婿和解

    府门开了,裴夫人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快步走过来,她已经得到门房禀报,说已经看见了李庆安,她立刻命家人清扫房屋,置办宴席,准备迎接女婿的归来,可久等不来,裴夫人便出来看一看,却一眼看见了大群小娘围住李庆安,为那个穿黄裙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小女儿明珠吗?

    裴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她去相亲没有时间,缠自己姐夫倒是劲头十足,裴夫人脸一沉,快步走上前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众女子皆吓得噤声,向两边散开,明珠害怕母亲,低下了头,裴夫人打量她一眼,见她描眉画眼,口唇涂得鲜红,穿得花枝招展,可昨天让她相亲,她却说自己化妆会长红点,素面朝天,又穿得邋里邋遢就去了,让别人背后笑话,可现在却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裴夫人越想越气,怒斥她道:“还不快回屋去洗洗,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了。”

    明珠被母亲当着李庆安的面斥骂,心中委屈无比,她眼一红,哽咽道:“走就走哪有像你这样骂人家的?”

    她扭头便哭着向府中跑去,众女子皆感觉无趣,各自散了。

    裴夫人望着女儿的背影,不由暗暗叹息,她回头对李庆安苦笑道:“哎这丫头已经十九岁了,可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李庆安笑了笑,裴夫人又道:“有人说她天真烂漫,让人喜欢,可我觉得天真烂漫也要看年纪,她十三岁天真烂漫让人喜欢,可十九还天真烂漫,就有点让人头疼了。”

    裴夫人摇摇头,“算了,不说她了,七郎快随我进府。”

    李庆安跟着丈母娘向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听说丈人被降职为太常少卿,这是怎么回事?”

    “这都怪他酒后失语,和一帮朋友聚会,喝醉了酒就埋怨圣上昏庸无道,结果被人告了,还好,王相国替他求情才没有下狱,要不然连官都当不成了。”

    裴夫人叹了口气,不过李庆安肯问丈夫的事,也让她感到欣慰,她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怎么融洽丈夫和女婿的关系,尽管当初丈夫曾经反对这门婚事,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女儿已经嫁给了李庆安,裴夫人就希望丈夫能与李庆安和解,这不仅仅是为了女儿,这也是为了家族的未来考虑,裴夫人出门时已经和丈夫打了招呼,可他只管低头看书,没有吭声,她只好让自己弟弟好好地劝一劝丈夫。

    李庆安见裴夫人似乎有心事,便不再多问,又笑道:“舅父呢?说好今天他也来,来了吗?”

    “他是急性子,早来了,一家老小都来了。”

    裴夫人似乎想起什么,一回头,只见一个小娘怯生生地跟着他们,她连忙笑着把小娘拉过来道:“姑姑刚才是骂你表姐,你可别害怕。”

    李庆安见这小娘长的眉清目秀,娇小玲珑,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刚才好像她也在那群女子中间,便笑着问道:“她是谁?”

    “这就是你舅父的小女儿,叫做裴雨。”

    裴夫人又吩咐她道:“雨儿,叫姐夫了吗?”

    “姐夫”裴雨低下头,像小猫似的低喊了一声。

    李庆安连忙从怀中摸出了一颗拇指大的珠子,递给她笑道:“这个给你,算是见面礼。”

    裴雨慌忙摇头,手背在身后,不肯收,裴夫人笑道:“没关系,都是一家人,这是姐夫的心意,就收下吧”

    裴雨被姑姑这一说,这才勉强接过珠子,给李庆安道声谢,便道:“我去找明珠姐。”

    她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匆匆跑了,裴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前几年见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黄毛丫头,这一转眼便长成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出嫁了,哎我家那个丫头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不操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母亲也不用太着急了。”

    李庆安安慰了裴夫人几句,便跟她进了府门。

    .......

    独孤府的书房里,裴旻正在劝独孤浩然与李庆安和解。

    “浩然,这件事不是我说你,你根本没有必要记这个仇,他是你女婿,是你的晚辈,他年纪轻轻便能做到极品高官,从小来说,这是你的荣光,从大来说,这也是你孤独家族重新崛起的机会,从他这次进京,我便看出来了,他就是特地来拥立皇长孙上位,这就意味着他将执掌更大的权力,浩然,这一次是一个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好了。”

    独孤浩然坐在软褥上看书,他低头一声不吭,当初,因为圣上也看中了自己的女儿,他便有心送女儿进宫,虽然迫于压力,他不得不同意李庆安娶自己的女儿,但这个面子他却一直拉不下来,而且今年新年,他和几个朋友喝酒,酒后失言,惹怒了圣上,被降职为太常少卿,这件事看似和李庆安没有关系,但独孤浩然却坚持认为,正是因为明月的事情得罪了圣上,他才会被贬黜,说到底还是被李庆安连累,对李庆安的不满便始终在他心中难以去除。

    不过今天早上,他也听说圣上出事了,重度昏迷不醒,这消息让他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圣上还可以坐十年或者二十年的皇位,没想到这么快就倒下了。

    这又使他暗暗感到庆幸,幸亏没有把女儿送进宫,否则害了女儿不说,他的相国梦也做不了几天。

    正因为这件事的生,独孤浩然对李庆安的成见便消了几分,加上裴旻这一劝,他也有几分心动了,现在关键是这个面子他还有点拉不下来。

    裴旻已经看出姐夫动心了,便又继续劝他道:“今天下午出城迎接庆安,你不在场,我可是出去迎接了,看得出储君对他极为信赖,现在圣上遭遇不测,眼看储君登基在即,所以李庆安才会急着赶回来,这样一来,他便有了拥立之功,论功行赏,他将是第一位,同时,杨国忠、陈希烈之流也将被会贬黜,储君必会提拔一批新人,而你是李庆安的丈人,也曾经入相,他若替你说几句话,那么在新的政事堂中必然有你一席,浩然,别人做梦都得不到,你却唾手可得,所以我才说,这是你的机会啊”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若说独孤浩然还不动心,那就是自欺欺人了,他做梦想的就是重入相位,想把女儿送进宫,其实也就是为了相位,裴旻的劝说终于打动了他,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为了什么相位,我是为了女儿着想,我可不想让女儿受委屈,也罢,为了女儿,我就赔上这个老脸,去和他喝杯酒吧”

    裴旻见他答应了,不由大喜,连忙道:“有我在呢我会给你们打圆场,不会让你感到尴尬,我们这就走吧”

    两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向前院走去。

    酒席已经摆好了,其实只是家宴,各种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酒是最好的高昌葡萄酒,在独孤家的酒窖里整整藏了二十年,只有上次明月成婚时拿出来过一次。

    主客也不多,独孤浩然夫妇,裴旻夫妇以及两个儿子明意和知礼,再加上两个女孩,明珠和裴雨,另外,张夫人也参加了宴席,一共十人,正好围满一桌,独孤浩然是主人,坐在正中位子,两边坐着裴旻和李庆安,其他女人和孩子都随意而坐,其实论辈分,应该是张夫人坐在席,但她死活不肯,众人只好随她了。

    裴夫人见丈夫被劝出来,她不由喜上眉梢,亲自给众人倒酒,她先给丈夫和裴旻倒了一杯,又给李庆安杯子满上,有些遗憾道:“可惜明月没有能一同回来,要不一家人就齐了。”

    这时明珠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脂粉,换了一件普通长裙,刚才被母亲的斥骂的不满,她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捏了一颗葡萄,扔进口中,边吃边道:“娘,姐姐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人,她若回来,那边家里可就乱套了。”

    裴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明珠低下头,撇了撇嘴小声道:“刚才还说我不懂事,这会儿又说我是小孩子了。”

    裴夫人见她还敢顶嘴,气得怒斥她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看看人家雨儿,比你小得多,可人家文静有礼,那像你这样胡乱说话,让人感觉一点教养都没有。”

    “那也是因为你没教好”明珠嘟囔着道。

    “你”裴夫人气得将酒壶重重往桌上一顿。

    裴旻的妻子连忙劝道:“大姐,今天是庆安回家的日子,难得大家团聚,就不要再和明珠生气了。”

    张夫人也笑道:“都是自己一家人,家宴上说说笑笑也是正常,明珠在外面可是乖巧得很,绝不会乱说一句话,她舅舅,浩然,你们说是吧”

    独孤浩然和裴旻都点了点头,裴旻笑道:“大姐,就算了反正是家宴,没有外人,我也觉得大家随意点好。”

    裴夫人见大家都这样说,只得瞪了女儿一眼,“哼回头再收拾你。”

    明珠轻轻吐了下舌头,目光一转,却见李庆安端着酒杯正看她,,眼中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明珠只得悻悻地扭过头,去和裴雨聊天去了。

    这时,裴夫人又对李庆安笑道:“七郎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李庆安连忙欠身道:“安西事务繁忙,我最多只能呆半个月,如果事情顺利,那或许我只能呆十天。”

    独孤浩然开口了,“那你回来是做什么事情?”

    李庆安极有礼貌地道:“这次回来本来是想向圣上回禀河中的情况,但我在路上听说圣上出事,又担心朝中局面混乱,便急急赶来维持朝中秩序。”

    “哦我听说你带了三千骑兵回来,而且储君也准你进城驻军,那你可要约束军纪,不能让士兵们在京中惹事。”

    “丈人请放心,安西军向来军纪严明,绝对不会在京中闹事。”

    裴夫人见李庆安已经当面称丈人了,她唯恐丈夫傲慢不给面子,坏了李庆安的好意,便连忙给兄弟使了个眼色。

    裴旻会意,便笑呵呵起身举杯道:“来这杯酒是为庆安回家接风洗尘,我们一起喝了它,祝庆安早得贵子,祝姐姐姐夫早抱外孙,祝张夫人永保青春,也祝明珠早一天找到如意郎君,当然也祝明意和知礼快点当官财,让我早享清福。”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起举杯道:“大家喝了这杯酒”

    酒杯一杯,众人一饮而尽,李庆安也特地对独孤浩然举杯笑道:“也祝丈人早日入相。”

    独孤浩然心中一跳,眯着眼笑了,和李庆安轻轻一碰杯,“也祝你拥立成功。”

    两人目光一触,都心知肚明,一齐举杯,将酒一饮而尽,众人坐下,有说有笑,宴席上变得热闹起来。

    这时,裴明意和裴知礼在父亲的授意下,来给李庆安敬酒,两人都是二十出头,聪明能干,李庆安很是喜欢,便笑道:“两个表弟现在在做什么?”

    明意是兄长,连忙道:“我们都在弘文馆读书,今年都已通过明经科的考试,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所以我们还想参加明年的进士科的考试,以后还请姐夫多多关照。”

    “都是自己兄弟,那是一定的,如果你们愿意来安西,我倒可以给你们安排些事做。”

    李庆安沉吟一下,又道:“或者河西也可以。”

    裴旻和独孤浩然对视一眼,他们都听懂了李庆安的言外之意,裴旻连忙问道:“庆安要改任河西吗?”

    李庆安摇摇头,笑道:“因为严重兵力不足,储君很担心回纥入侵河西,今天便答应了我,准备暂时把张掖以北划给安西,凉州划给陇右,这样甘州、肃州、瓜州和沙州就由我来管辖,如果两位表弟不嫌弃,可以在这四州中任选一县出任县丞或者主簿。”

    裴旻大喜,他的两个儿子都已通过明经科考试,在科举上已经足够,因为一时没有实缺,所以他才让儿子继续参加进士科考试,而既然李庆安有心栽培自己两个儿子,他们就没必要再去考进士了,他知道河西有几个好县,诸如张掖县、酒泉县和敦煌县,都是人口众多,比较富裕的大县,容易做出政绩,让他们做几年县丞或主簿,然后再调进京,升迁就容易了。

    “那就拜托庆安了,来明意和知礼,你们兄弟俩再敬姐夫一杯酒。”

    两兄弟又向李庆安敬了一杯酒,这时,旁边的独孤浩然也有些心动了,他在桌下轻轻踢了妻子一脚,给她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李庆安。

    裴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他拉不下这个面子,便让自己开口,她便笑道:“七郎,你能不能也提携一下明月的哥哥,他为人太老实,只会埋头做事,不懂迎奉上司,当了四五年官,还是一个小县主簿,让他来帮帮你吧”

    独孤夫妇一共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明镜、明月和明珠,其中长女明镜和亲死在契丹,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叫独孤明远,没有考上科举,靠父亲的门荫得了一任小官,在光州任定城县主簿,和光州太守的关系很僵,一直便难以提拔,独孤浩然自己的仕途也不稳定,所以也难帮助儿子,其实裴夫人也想过让李庆安帮忙,只是她又不想让儿子去安西,那儿太远了,今天李庆安居然提到了河西,虽然还是有一点偏,但比安西要好得多,裴夫人便动心了。

    李庆安点点头道:“其实明月也给我说过,我这次回来,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想提携一下自己兄弟,如果明远愿意的话,我打算任命他为甘州的录事参军兼张掖县县令,主管甘州政务。”

    独孤夫妇喜出望外,这时独孤浩然已经完全抛弃了对李庆安的成见,他欣然道:“那我立刻写信让明远回京,还烦劳庆安给吏部说一声。”

    李庆安笑道:“不妨,储君答应了我,县令及县令以下官员由我直接任命,而录事参军是军职文官,更不须通过朝廷,我直接任命便可,无论安西或者河西都是都督州,并没有太守,所以,实际任命权都在我手上,可以让明远直接去张掖,我自会向吏部备案。”

    其实和独孤浩然和解,也是李庆安这次回京的重要目的,独孤家族是关陇大族,他们和长孙家族、宇文家族以及裴氏家族都关系极好,互相联姻,比如独孤浩然就娶了裴耀卿的女儿为妻,而裴旻的妻子则是长孙全绪的妹妹,正是这种姻亲关系,使他们渐渐形成了一个有着共同利益的政治集团。

    李庆安既娶独孤明月,那他就和这些关陇大族搭上的关系,他需要得到他们全力支持,反过来,他也要扶持关陇大族,使他们能够在大唐的政局有话语权。

    这时,李庆安又对独孤浩然笑道:“我听明月说过,再过十几天便是丈人的寿辰,不如多请一些亲朋好友,一齐来给丈人祝寿,我正好也在长安,可顺便多认识一些亲戚朋友。”

    裴旻反应极快,他一下子便明白了李庆安的用意,便笑道:“那好,到时我来主办,把和我们有关系的各大家族都请来,一齐给庆安认识认识。”

    ........

    (求月票啊老高泪求月票.)

    本章节由书友上传

第三百六十三章 偶遇故人

    吃罢晚饭,天色还早,李庆安便打算去西市逛一圈,裴夫人也不劝阻,李庆安和丈夫在酒席上的表现已足以让她满意,只要走出第一步和解,以后第二步和第三步便会顺利成章,没有必要一步到位,有时候欲则不达。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暖风微熏,天气格外地温暖,长安人也脱去了厚厚的冬袄,换上了夏季的单衣,男人大多身着袍衫,头戴平巾顶,悠闲而从容,而女人则打扮得个个花枝招展,厚厚冬襦脱去了,换成了单衫长裙,单衫大多是用绸缎裁成,轻灵飘逸,艳丽多彩,半透明的衣衫透出了女人那特有的丰腴体态,令人美不胜收,仿佛一幅色彩浓烈而炫丽的大唐画卷。

    自从取消夜晚宵禁后,西市的夜晚明显地热闹了,宽阔的街道上摆满了卖各种物什小玩意的摊子,廉价的香粉、钗、梳子、铜镜,大多是女人的用品,街道上确实也是女人偏多,尤其是成群结队的少女们随处可见,她们像暮归的鸟雀,在各个摊前叽叽喳喳,和摊主讨价还价,买一点自己喜欢的小东西。

    李庆安也换了一身常服,腰束玉带,头戴乌纱帽,只可惜折扇此时还没有从日本传来,否则手执一把折扇,倒也显得风流倜傥,颇有潘安之态,李庆安并不是一个人来逛街,他带着明珠和裴旻的小女儿裴雨一起来西市闲逛。

    明珠换了一条榴裙,上身穿一件绿绸单衫,梳着双环辫,这一般是未出嫁女子的标志,她和裴雨一人拿一把轻罗小扇,跟在李庆安身后,兴奋地四处张望,周围还跟着二十几名亲卫,神情紧张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形。

    西市又称为金市,粮食、布匹、茶叶等等,长安的各种大宗商品都在这里云集,这里也是大唐经济的晴雨表,西市的繁盛与否直接喻示着大唐的兴衰,不过现在是晚上,卖粮食布匹的大店几乎都关门了,只有一些绸缎衣料和脂粉饰等店铺仍开着店,做夜市的生意。

    李庆安来到了一家卖饰宝器的大店,当年他就是在这里给高雾买了不少饰,店铺只是占地面积大,但档次并不高,卖的大多是价值一两贯的普通饰,当然,它比地摊上那种几十文、百文的饰要高档一点,看得出这家店铺的生意非常兴隆,顾客盈门,几十名伙计正忙碌地给顾客们介绍各式饰。

    “大哥,要给我们买饰么?”

    明珠望着四壁上挂满了各式璀璨夺目的饰,眼睛都亮了,明珠的女人心态要比别的女子迟缓得多,别的女孩子在十三四岁就对饰服装表现出浓厚兴趣时,明珠却还在爬树野玩,稍大一点便穿上奇装异服,打扮得十分诡妖,一直到十八岁后,当别的女孩子都纷纷成亲做母亲了,她才慢慢地表现出一个女孩子的正常心态,有了心思,有了对饰服饰的向往。

    她旁边的裴雨便是正常女孩子,尽管才十四岁,但已经在很老道地挑选各式饰,向伙计询问价格,秀眉不时微微一皱,显然是嫌价格太贵了,她母亲才给她五百文钱的零用钱,最多只能买根银簪。

    这时,店里的二掌柜见李庆安不像普通人,后面还有那么多士兵跟随,便连忙上前陪笑道:“客人想随意挑几件,还想买几件上好的饰?”

    “你们这里也有上好饰吗?”李庆安笑着问道。

    “有有客人请随我来。”

    二掌柜便要领李庆安进里屋,李庆安却叫了一声明珠,明珠正好裴雨在挑选几件银饰,听见李庆安喊她,她连忙拉着裴雨过来,“大哥,什么事?”

    “跟我走,到里面去挑。”

    李庆安带着两女便向内堂走去,内堂比前堂略小一点,四周则是一圈木架,上面放着各种小檀木箱子,上面都有标签,比如各式手镯,各式钗、宝石等等,不像外堂,饰都是挂在壁上,可任意观赏挑选,内堂中间则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宽大的坐榻,榻上有一张小桌子,已经有两张榻上坐了人,两名资深的伙计正给他们介绍各种名贵饰品。

    “客人请坐”

    二掌柜请李庆安和两女坐下,又命人上了茶,这才笑道:“不知客人对什么感兴趣?”

    “你们两个想要什么?”李庆安笑着问两女道。

    明珠想了想笑道:“我想送给娘一对镯子,我自己则想买一挂好项链,过几天要去吃崔烟烟儿子的周岁酒,得换一件低胸长裙,光着脖子可不好看。”

    “好店家先去取来。”

    李庆安回头对问裴雨笑道:“你呢?想要什么?”

    裴雨非常不好意思,她连忙摆手,“我什么都不要,就是来陪明珠姐买东西。”

    “谁说的,你不是想买钗吗?”明珠纠正她的话道。

    裴雨有些难为情地小声道:“这里东西太贵了,我买不起。”

    李庆安呵呵一笑,对二掌柜道:“去把钗也拿来。”

    片刻,二掌柜带着两名伙计捧来三个紫檀木箱子,依次摆在桌上,打开箱盖,顿时珠光宝气,光芒四射,看得两个女孩一起惊呼起来,一只紫檀木小箱子里分为上下三层,每一层有十二格,每一格都有红绸,摆放着一件上好的饰,简直就是珠宝箱。

    掌柜和伙计将格子一一取出,三只箱子里一共有九层盒子,看得两个女孩眼花缭乱,尽管她们都是大户人家女子,但家教森严,这种珠光宝气的东西她们竟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平时和女伴在一起,都是在外面的地摊上买一些三五十文的廉价玩意,这种真正的高档饰在她们没出嫁之前,都与她们无缘,不过今天李庆安带她们来这里,就是她们大收获的时候。

    李庆安笑道:“尽管挑,看中的都拿走,想要多少件都可以。”

    旁边的二掌柜听得目瞪口呆,他看出李庆安非一般人,可是‘看中多少都拿走’这话,就算是亲王都不敢轻易说出口,这个人是谁?

    二掌柜见他和随从们都似乎没有带装钱的大袋子,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客人,这这些饰,最差也要百贯以上。”

    裴雨刚刚挑了一件镶有蓝宝石的翠羽簪,听见这句话,吓得她连忙放下了,百贯以上的东西,她怎么敢要,她却不知道,李庆安白天送她的那颗见面礼珠子,至少要值千贯以上。

    明珠也有些迟疑了,尽管李庆安是她姐夫,但娘这两年对她管束愈加严格,她可不敢轻易放纵自己。

    李庆安却不在意地一摆手道:“我说了,看中了就尽管拿,明珠,给你母亲和张夫人挑两件,小雨,给你母亲也挑两件,算是我的心意。”

    李庆安又命道:“把其他箱子都拿来”

    他想给妻妾们也各挑几件,他这个架势把旁边两座的客人都吓走了,而且把店里的大掌柜也惊动了,大掌柜连忙出来给李庆安见礼。

    “在下刘乐,是本店的大掌柜,请问客人贵姓?”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我姓李,特地来买几件饰。”

    这时,二掌柜偷偷把大掌柜拉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现他们身上好像没有带那么多钱。”

    这句话尽管他说得非常低微,还是被李庆安听见了,他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杯安西银元,往桌子一扣道:“安西银元收吗?”

    大掌柜见客人听见了,不由狠狠地瞪了二掌柜一眼,连忙上前陪笑道:“得罪客人了,安西银元可是大唐最硬气的钱,一枚银元可要值一贯三百文,可客人若要十件的话......”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但言外之意就是说,十件饰也要一千多贯钱,那至少也要一千枚安西银元,一千枚安西银元,他们得扛个袋子才够装。

    李庆安取出一面金牌往桌上一放,淡淡道:“用这块金牌去聚海行柜坊提安西银元,莫说一千枚银元,就是一万枚也没有问题。”

    大掌柜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忽然知道眼前这个客人是谁了,他吓得连忙跪下恳求道:“草民不知节度使大将军到了,言语中多有得罪,求大将军多多海涵”

    二掌柜更是吓得心惊胆颤,跟着跪下了,李庆安一摆手道:“都起来吧我又没有生你们的气,别一惊一诈的。”

    两个掌柜擦了把汗站了起来,这时,只听里屋有一个女人声音传来,“听说来了大客人,怎么不叫我一声?”

    “大将军,这是我们店的东主来了”大掌柜连忙介绍道。

    李庆安听这声音异常耳熟,竟是一个旧人,他端起茶杯,笑盈盈等着这个女东主到来,只见黄裙一闪,走进一个艳丽异常的**,正是李庆安的老对头,虢国夫人杨花花。

    “人生何处不相逢,三姐,别来无恙乎?”

    “原来是你”

    杨花花的眼中射出一丝惊喜,她没想到竟然会是李庆安,事隔多年,她也知道自己得不到李庆安,那份感情也渐渐淡了,想起李庆安,她更多的是一种遗憾和失落。

    她今天也听说李庆安进京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让她又惊又喜,便走上前笑道:“七郎,你怎么知道这店是我的?”

    李庆安笑道:“我只是带两个小妹来逛街,想给她俩买点东西,可不知道这店是你开的,三姐财了啊”

    “哎什么财,我只不过是想把别人送的饰都卖出去罢了,换点零花钱养家糊口。”

    杨花花在李庆安身边坐下,又笑道:“你这个家伙,我今晚若不在这里,你就不来看我吗?”

    明珠不喜欢杨花花,听她语气中还在对李庆安撒娇,不由直翻白眼,干咳一声道:“姐夫,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姐夫?”

    杨花花妙目一瞟明珠,见她长得非常漂亮,皮肤白嫩细腻且泛着红润,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杨花花心中不由微微涌起一丝苦涩,和她们相比,自己已经老了。

    “你就是明珠吧果然和你姐姐一般漂亮。”

    明珠毕竟年轻,远不如杨花花圆熟老辣,被她随口的一句奉承,便觉得自己似乎对别人太刻薄了一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李庆安却心如明镜,他笑了笑,便从饰盒里挑出一串七彩宝石项链,放在明珠胸前比了一下,歪着头笑道:“这串项链很适合你,我给你买了。”

    他把项链递给了大掌柜,“包起来吧”

    “等一下”

    杨花花止住了他,她接过项链,眉头一皱道:“我想起来了,这串项链是四妹送我的,我怎么会拿出来卖了?看我这糊涂。”

    她把项链收了起来,对李庆安歉然笑道:“很抱歉啊七郎,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好好再挑一挑,有些饰是有纪念意义的,不能卖,不如你明天再来吧”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那我出十倍的价钱买你那串七彩项链,你卖吗?”

    “十倍?”杨花花眼珠一转,笑道:“七郎,你知道我这项链是卖一千贯钱哦十倍可就是一万贯钱,你舍得吗?”

    “我有什么舍不得,如果三姐想要,我甚至可以送你一座银矿,那样三姐就不用再铸铁银钱了。”

    杨花花笑着浑身颤抖,“你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挖苦人倒是很有一套啊”

    她又取出七彩宝石项链,塞给明珠笑道:“算了,我这个人在钱上从来都是小气,今天索性就大方一回,这串项链我就送你了,免得惹恼了你的节度使姐夫。”

    “不不”明珠连忙拒绝,“这是贵妃娘娘送你的,我怎么能要?”

    “我是说着玩,若真是贵妃送我的,我就不会放这里了,这串项链其实是圣上赏我的,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什么特殊意义,但对于我,不过就是一串比较值钱的项链罢了,送给你了。”

    她又取出那支镶蓝宝石的翠羽簪,递给裴雨道:“***,这支翠羽簪也送给你,算是见面礼。”

    两个女孩颇不好意思,李庆安却笑道:“你们就收下吧难得杨三姐大方一回。”

    ........

    本章节由书友上传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危机渐起

    北都太原,一支从河北来的约三千人的骑兵队缓缓进入了这座大唐帝国的龙兴之城,在骑兵队中间,严密地护卫着一辆马车,安禄山拉开车帘,眯缝着他绿豆大的小眼睛打量这座宏伟的城池,此刻他的军队已经占领了河东全境,除了最南面紧靠潼关的蒲州,这是高尚的主意,和关中多少留一点距离,会让朝廷默许他对河东的占领,安禄山采纳了这个建议,事实上他占领蒲州只需半天时间,给朝廷留一点面子,有利于他顺利担任河东节度使。

    得到河东富庶之地可以说是他安禄山盼望了多年,这就使他不仅能得到大规模的兵源,也能得到足够的财富,但让安禄山跑到太原的真正原因却不是因为太原投降,而是安禄山得到了消息,大唐皇帝李隆基在朔方青刚岭病危,这个消息使安禄山的野心迅膨胀,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夜赶赴太原。

    当安禄山的军队刚刚进入城门,河东主将史思明和在河东督察军纪的谋士高尚已经在城门处等候多时了,两人连忙来到马车前行礼。

    “大帅一路辛苦了”

    安禄山拉开车帘对两人笑道:“你们才辛苦了,我自会论功行赏,绝不会亏待了将士们。”

    史思明抱拳道:“多谢大帅体恤将士,卑职愿为先锋,替大帅直捣长安。”

    “呵呵你勇气可嘉,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安禄山摆摆手,口气渐渐变得严厉起来,“你现在的责任是约束好军队,不准再生类似寿阳县的事件,否则我拿你是问”

    安禄山大军从井陉入河东一路顺利,最初士兵也服从军纪,虽然零星恶**件时有生,但没有生大规模抢劫杀戮,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攻到寿阳县时遭到县令的拒绝,并痛斥安禄山造反,主将何千年恼羞成怒,命军队撞开城门,将县令一家公开凌迟活剐,引了巨大的民愤,寿阳县民开始反抗安禄山的军队,这时生了一起五名士兵潜入民户奸yin妇女被杀的事件,何千年勃然大怒,下令屠城,一万余县民被屠杀,全县被抢掠一空。

    这件事件传到安禄山耳中,安禄山震怒,此时他的策略是邀天下民心,尚无直接造反的打算,何千年这个举动无疑会在政治上给安禄山带来极大的被动,对他在河东征兵造成阻碍,他立刻下令将何千年斩,所掳妇女一概放回,并派高尚为军纪观察使,赴河东督察军纪。

    寿阳事件上史思明也负有主将责任,此时他不敢申辩,只得低声应道:“卑职记住了,若再有屠城事件生,请大帅拿卑职问罪。”

    安禄山脸色稍霁,点点头道:“去吧今天既然我来,可以安排犒赏三军,让将士们记我恩德。”

    史思明拱手行礼便退下了,安禄山又对高尚笑道:“先生请上车,我有事和先生商量。”

    高尚心中明白,他也不推迟,便上了安禄山的马车,上了马车,高尚叹了口气道:“有一点大帅需要向诸位大将说清楚,大帅入河东只是接任河东节度使一职,并不是造反占据河东,否则大将一旦会错意,后果会很严重。”

    安禄山一怔,连忙问道:“先生这话是何意?”

    “大帅在河东布兵太广,几乎每州都有军队驻扎,盗窃民财,奸yin妇女的案件时有生,难以禁绝,这使河东各州县的官员对大帅的动机产生了严重怀疑,一些州县已经出现了招募义军的苗头,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河东各州县将群起反抗,不仅河东难保,河北也会被波及,到时大帅非但拿不到河东,反而河北也会丢失,得不偿失啊”

    安禄山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先生说得不错,我既是接任河东节度使,确实不该驻军太广,那就依先生之言,收缩军队到重要州县,并严肃军纪。”

    高尚见安禄山接受自己的劝告,不由心中大慰,便笑道:“其实大帅不必担心朝廷那边,只要大帅能保持河东稳定,不插手地方政务,我想朝廷会很快承认大帅兼任河东节度使,朝廷也是要个面子。”

    “面子我会给朝廷,但是我要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河东,先生可明白?”

    “属下当然明白”

    高尚轻捋短须笑道:“我已针对眼下时局给大帅想好了三策,能保证大帅最终入主关中,坐拥天下。”

    安禄山大喜,这就是他来太原的真正目的,他急忙振作精神道:“先生请说。”

    “计分远中近三策,我先说近策,现在关中军队已被李隆基带到朔方,现在僵持在青刚岭,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入主关中,控制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等高尚说完,安禄山便抚掌大笑道:“先生之策,正合我意,我这就派兵入关中。”

    “不不不”高尚连忙摆手,“不能直接派兵,那和造反无异,而且潼关还有一点守军,未必能攻得进去,我有一瞒天过海之计,可以实现这个计划。”

    “怎么个瞒天过海,先生请说”

    高尚眯缝着眼睛笑道:“上次长安官员不是抱怨河东灾民入关中,偷杀了很多耕牛吗?大帅不妨以此为借口,送一批耕牛和马匹进京,就说是河东的补偿,然后一头牛一匹马各派一名民夫照顾,这样,三千头和三千匹马,就有六千人跟随进京,大帅明白吗?”

    “好好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安禄山大赞道:“这样我就有六千军队入关中,其中有三千骑兵,我也要一同进京。”

    “大帅不妨缓一缓,可让庆绪先进京,大帅率三万军等在潼关外,只要庆绪控制住朝廷,大帅便可奉旨进京。”

    “嗯不错,好计策,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中策,大帅控制了朝廷,可拥立李豫为帝,大帅为右相,命庆绪回河北掌军,等时局稳定下来,再让李豫暴毙,大帅立一幼帝,那天下不就在大帅的掌控之中吗?大帅再收买天下士人之心,挟天子之威平定诸侯,待时机成熟,便可命李氏禅让江山,重建新朝,这是远策,如此近中远三策,可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更要注意收买人心,这就是我再三请大帅严肃军纪的原因。”

    “先生何不早说,现在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很好,我一定照办,当务之急是尽快找牛。”

    高尚笑了,“不用找什么牛,不过是给朝廷的一个借口罢了,进了京再解释,牛找不到,都换成马了,有何不可?”

    安禄山一拍脑门,失声笑道:“我真是蠢了,还真想去找牛,那好,我命庆绪立刻进京。”

    他当即令道:“让安庆绪立刻来见我”

    这时高尚又补充道:“要想献牛计成功,还得下点功夫不可,而且,大帅在朝中力量太弱,也可以趁此机会拉拢一批朝臣,大帅不妨想一想,朝中谁最适合?”

    ........

    兵部尚书陈希烈的府邸也在务本坊,距离独孤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这几天,陈希烈的心绪颇不安宁,他跟随张筠反对李豫登基,他是怕李隆基又苏醒过来,可反对完了,他又后悔,万一李隆基醒不来,他岂不是得罪了李豫?自从李庆安带兵进京后,他便陷入了惴惴不安之中。

    尽管陈希烈在青刚岭和杨国忠决裂,向李亨表示效忠,但他入朝后又做了一件蠢事,那就是禁不住张筠的拉拢,跟随他一起反对李豫登基,这件事让陈希烈懊悔不已,说到底还是因为当年他背叛李林甫,向杨国忠效忠留下的祸根,他就像一个不停改嫁的女人,总想找一个最好的夫婿,可是连嫁几次皆失望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好的夫婿未必想要他了。

    问题是,官场不比婚姻,改嫁的女人最终还是能嫁出去,但失节的政客却未必再有前途了,李豫肯定不会再原谅他,他甚至还不如杨国忠,陈希烈心灰意冷了,但是他心中始终有些不甘,就这么结束自己的官场生命吗?他做梦还想做几年右相呢

    这两天陈希烈也无心上朝了,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借酒浇愁,哀叹命运不公,这天上午,陈希烈正躲在书房里饮酒,忽然有人来报,兵部吉侍郎求见。

    陈希烈是兵部尚书,吉温就是他的副手了,陈希烈和吉温的交情很好,当初他们同为李林甫效力,经常在一起喝酒论政,后来李林甫倒台,他们各奔东西,吉温投靠了安禄山,成为安禄山在朝廷的代言人,陈希烈投靠了杨国忠,则被罢免掉左相,降为兵部尚书。

    所以,吉温虽然为陈希烈的副手,但他在朝中的声望和实权却比陈希烈高,他有安禄山这个手握军权的大后台,没人敢得罪他,陈希烈则被抽去了脊梁,朝三暮四,被朝臣们不齿。

    “问他有什么事情?”

    陈希烈有些不高兴,吉温平时不来找他,这个时候却来找自己,他可没有心思处理朝务。

    “吉侍郎说,和朝务无关,只是来探望老爷。”

    “告诉他,我身体很好,不需要探望。”话说出口,陈希烈心念一转,这样得罪人不妥,他又缓和了口气,“好吧请他到我书房来。”

    陈希烈挣扎着坐起,命侍妾快把书房打扫了,把酒壶酒杯都带走,又点燃熏香,可就是这样,当吉温一进房时,还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不用说,吉温就是逢安禄山之命来拉拢陈希烈了,安禄山看中了陈希烈,资格很老,又不像张筠那样和某个亲王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背景单纯,而且他曾投靠杨国忠,应该很好拉拢。

    安禄山在长安有两个心腹,一个是偏将刘骆谷,他不在权力中心,不属于官场体系,相当于安禄山的驻京办事处主任,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就是由刘骆谷去做。

    另一个就是吉温,吉温官拜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他是安禄山在官场中的代言人,很多涉及安禄山的重大方略都是由吉温向朝廷提出,比如,安禄山借口边境突厥人难以管束,要求把他们编入军中,但又不属于正常范阳军编制,这个重大提案就是由吉温提出,上报李隆基后最终得到批准。

    也正因为这件事的成功,使安禄山更加信任吉温,成了他的心腹。

    这次吉温来拉拢陈希烈也是得到了安禄山的亲笔信,再三叮嘱他,务必要把陈希烈拉到自己阵营来。

    吉温一进屋便闻到了浓烈的酒味,如果是晚上闻到酒味还可以理解,可现在是早上,陈希烈很善于养身,居然也这样喝酒,吉温心中便有底了,今天的拉拢,有九成可以成功。

    “属下吉温参见相国”

    吉温一进门便深深行了一礼,陈希烈摆摆手道:“吉侍郎不用客气,进来坐吧”

    吉温坐了下来,侍妾给他们二人上了茶,陈希烈有些酒意,连忙喝了几大口茶润喉,这才干咳一声道:“老夫这两天身体不适,没有上朝,不知朝中生了什么事情?兵部可有大事?”

    吉温向北指了指笑道:“生事情的人就住在陈相国附近,陈相国能没有感觉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两天独孤府门庭若市,重臣微臣一拨一拨来,哎,人就是这么趋炎附势啊不像我,隔得这么近,我就是不肯去,就算出去也要绕路,做人应该有点气节才行。”

    陈希烈仰天长叹,仿佛天下人都是气节不保,唯独他陈希烈是孤梅傲雪一样,其实,若李庆安真来拜访他,恐怕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迎接了,只恨李庆安压根就没有心来拜访他。

    吉温心中鄙夷,嘴上却应承道:“陈相国向来是朝臣楷模,是我大唐的柱梁,若朝臣人人都和陈相国一样,那我大唐也不至于羸弱至斯,人心不古啊”

    吉温的奉承使陈希烈心中极为舒坦,他眯着眼睛,轻捋两根颇有仙家风范的长白须,呵呵大笑。

    “吉侍郎过奖了,我只是不愿与宵小为伍,故在家休养,唉朝中黑气弥漫,已无我容身之地。”

    吉温见陈希烈主动挑起了话题,便顺着他的话道:“朝廷怎么能没有陈相国,其实做大事之人,不仅要像陈尚书那样高风亮节,也要善于运用各种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在这方面,我个人就觉得陈相国要略略逊于张尚书。”

    吉温这句话虽然有点不好听,却点中了陈希烈的要害,是啊张筠才是反对李豫登基的罪魁祸,可李庆安非但没有视他为敌,而且还亲自上门去拜访,这就让陈希烈异常忿忿不平,虽然他也明白其中的缘故,但他就是不愿面对,也从不想张筠为什么会被称为官场上的不倒翁。

    这是人性的弱点,大多数人遇到挫折往往会推责于他人,总是觉得是别人造成了自己的失败,而从不愿自省,陈希烈也是这样,他因得罪了李豫而惶惶不可终日,他却不肯承认是自己立场不定,而是责怪张筠居心不良,唆使他犯错,或者就是埋怨命运不济和老天不公,总之,他是不会考虑自己的问题。

    直到吉温今天坦率地点中他的要害,这才让陈希烈有所醒悟,他低头不语。

    吉温又趁热打铁道:“虽然张尚书有老相国留下的人脉,但认为真正的原因是他很善于拉拢各方力量,比如他本人就是长安文人领袖,又长期把持户部,现在户部除了左侍郎裴旻外,其余都是他的人,所以杨国忠至今也难进户部,不仅如果,更重要是他有强大的外援。”

    “你是说剑南高仙芝和颖王?”

    “对这才是他敢带头反对李豫的真正原因,他其实是在为颖王创造登位机会,只要李豫登不了基,一旦颖王率军赶来,这皇位就未必是李豫的了,那是张尚书就是右相国,王珙有李庆安撑腰,左相也丢不掉,只有陈尚书力量单薄,到时会一无所有。”

    原因陈希烈也知道,只是他从不愿面对,现在被吉温一下子揭开,陈希烈不由万念皆灰,他心中异常沮丧,叹了口气道:“我准备告老还乡,不想再当官了。”

    吉温见陈希烈居然有点小孩子脾气,说到风就是雨,完全没有张筠那种深不可测的城府,他不由暗暗好笑,便话题一转道:“其实陈相国完全有机会和张尚书抗衡,甚至还能执政事笔,登上右相之位,陈相国为何轻言放弃?”

    陈希烈精神一振,连忙拱手道:“请吉侍郎不吝赐教”

    吉温笑而不语,陈希烈这才恍然大悟,吉温是指安禄山,他心念转得极快,普天之下唯一能和李庆安抗衡之人,就是安禄山了,这次安禄山强占河东,引起很多非议,但陈希烈却不以为然,李庆安不是一样强占河西吗?朝臣为何不说他?

    如果自己能得到安禄山的支持,那张筠算什么,王珙算什么,杨国忠又算什么?陈希烈虽有立牌坊之心,却不做立牌坊之事,这一刻,他朝三暮四的本性又作了,他顿时拱手道:“若能得东平郡王支持,我愿为他效力,请吉侍郎代我转告东平郡王,陈希烈愿为他效犬马之劳。”

    连吉温也没想到陈希烈竟答应得如此爽快,本来他还以为陈希烈要谈谈条件之类,看来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吉温不由暗暗鄙夷此人人品之卑下,居然还是兵部尚书呢

    既然陈希烈已经决定投靠安禄山,吉温也不转弯抹角了,他取出一封信道:“这是东平郡王给陈相国的亲笔信,他要运耕牛和马匹进京,请陈尚书务必达成此事。”

    陈希烈接过信看了一遍,他沉吟片刻道:“这种事一般要圣上同意才行,但圣上不在,杨相国也不在,其实就只须各部寺长官批准便可,马匹杂畜都由太仆寺管理,太仆寺卿达奚珣是我的门生,此事我可让他批准,我是兵部尚书,我会命潼关大帅王思礼放牛马进关。”

    .........

    (历史上,陈希烈确实是投降了安禄山,成为了安禄山大燕国的门下侍中,今天两更)

第三百六十五章 禄山送牛

    第三百六十五章禄山送牛

    李庆安回长安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他几乎成了李豫的代理人,一拨又一拨的朝官来拜访他,表达的几乎都是一个意思,他们愿意向皇储效忠,希望皇储能早日登基,经过李庆安统计,几乎有八成朝臣支持李豫登基,但这并不能作为李豫登基的依据,这些中下级官员更多是一种跟风,如果李隆基苏醒,他们同样也表示反对皇太孙擅自登基,关键还是需要政事堂通过最终决议。

    李庆安也并不着急,这几天他也一一拜访了不少重臣,其中就包括了户部尚书张筠,试探了他的口风,张筠是关键人物,他若表示支持李豫登基,那政事堂支持力量就会占绝大多数,李豫便能顺理成章地登基,可惜张筠还是保持自己的主见,要圣上回京后再作决定。

    当然,李庆安也可以强行拥护李豫登基,凭借他的三千骑兵,没有人能反对,但问题出在李豫本人身上,他也坚持等圣上回京,但如果政事堂一致通过,他也可以暂摄皇位。

    中午时分,李庆安正准备出门去东宫,这时,万年县县令崔光远却紧急找到了他,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低级官员。

    崔光远是向李庆安效忠过的为数不多的官员之一,他本想放弃了县令的卑职,去安西任职,但李庆安却劝阻了他,崔光远留在长安为县令,比去安西更有作用。

    确实,在崔光远的帮助下,不少被缉捕的汉唐会骨干都顺利逃出了长安,常进的热海居酒肆也没有被查封,那里可隐藏着汉唐会的百万贯钱财,它能幸运脱难,崔光远功不可没,但今天,崔光远更有大事来找李庆安。

    “大将军,卑职有重大事情禀报。”回到客堂,崔光远便急不可耐地说道。

    李庆安瞥了一眼站在崔光远身后的官员,约四十余岁,相貌平平,是个毫不起眼的低级小官,估计崔光远说的紧急大事便和此人有关。

    李庆安没有惊讶,便笑了笑道:“崔使君,你背后这位是?”

    那官员连忙向李庆安躬身施礼,“卑职太仆寺典厩署署令姚升平,卑职和崔县令是挚交好友,特求崔县令引荐,卑职有大事要禀报大将军。”

    典厩署负责掌饲养马牛,给养杂畜,署令只是从七品小官,李庆安不由有些奇怪,典厩署令找自己做什么?难道自己的骑兵马匹出问题了吗?

    “出了什么事?”

    姚升平想了想便道:“今天上午,卑职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安禄山要送六千头牛马进京。”

    “而且太仆寺卿达奚珣已经批准了安禄山的请求。”旁边崔光远补充道。

    “为什么安禄山要送牛马进京?”李庆安有点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

    姚升平道:“听说是因为河东灾民曾在关中逃难时曾偷杀了不少耕牛,安禄山就想偿还关中,所以他派人送牛马进京。”

    “这倒奇怪了,要送牛马进京偿还关中,也是地方官的事情,与他安禄山何干?”

    李庆安着实不理解安禄山的用意,他背着手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问道:“若照顾牛马进京的话,最多需要多少随从?”

    姚升平很有经验,他立刻道:“看需要照顾的精心程度,一般而言,一个人可以照顾五头牲畜上路,但如果照顾得精细,那就需要一头牲畜配一个人,上好的战马就需要这样照顾。”

    “一头牲畜配一个人,那六千头牲畜就需要六千人。”

    李庆安喃喃自语,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安禄山要带兵进京了。

    想到这一点,李庆安立即令道:“立刻准备马车,我要即刻去东宫。”

    他又对姚升平赞道:“你汇报得非常及时,若安禄山的阴谋被挫败,你就是功。”

    姚升平受宠若惊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李庆安点点头,又对崔光远道:“光远,你替我做件事,查一查安禄山在长安或者关中又多少产业,有多少雇工或者奴隶,一有消息就即刻向我汇报。”

    “卑职明白了,这就去查。“

    崔光远答应一声,便带着姚升平匆匆走了,李庆安则简单收拾一下,坐马车向东宫疾赶去,李庆安已经意识到,第一个危机到了。

    ..........

    东宫,李豫背着手站在窗前,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在李豫的脸上,使他眯缝着眼难以睁开,但透过阳光,依然可以看见李豫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忧色,虽然他公开表态,要等圣上回来再讨论他登位之事,但这绝不是他的本意,李豫心里更是焦急不安,他心中很清楚,关中空虚,他的皇位若不确定下来,一旦强兵入关,他的地位危矣。

    这些地方军阀大多和亲王有牵连,明确支持自己的人只有李庆安,哥舒翰虽然曾经表示过支持,但经过一次大的变故,哥舒翰消息断绝,其真实心态已经不得而知了。

    李豫尤其担心剑南军队北上,他已经得知颖王和高仙芝有了勾结,野心勃勃的颖王有了军队为后盾,他岂能不想染指皇位?

    还有安禄山,他已经出兵占领河东,会不会再剑指关中?李豫心中充满了忧虑,他将面对的局势纷繁复杂,要想重建开元盛世,谈何容易,莫说开元盛世,就算要重新统一大唐,削除地方军阀,那也难上加难之事。

    财政不继,兵力疲弱,土地兼并严重,逃户加剧,民不聊生,官民矛盾已经激化到一触即的境地,如今,他拿什么去平定四方?

    李豫叹了口气,“师傅,这中间的乱局,我该从何入手?”

    在李豫身后不远,站着他的师傅李泌,李泌自从离开李庆安后,便专心辅佐李豫,李泌劝说他积极参与朝政,逐渐抓权,尤其要信任李庆安,以期得到外援。

    李泌明白李豫的烦恼,便慢慢走上前道:“殿下也不用过于焦虑,凡事都自有其运行规律,有生即有灭,虽然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太差,毕竟殿下是正统,谁也不敢轻易出头,连安禄山只敢说是接任河东节度使,关键是要稳定住局面,不要让局势失控,然后再徐徐图之,不可打草惊蛇,待机会出现时便果断出手。”

    “师傅,凡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之事,何为急?何为缓?请师傅教我。”

    “殿下,当务之急是要登位,要得到天下人的拥护,此事不能拖,拖则生变,殿下,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对我还有什么不好说?请尽管直言。”

    李泌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诸王或者节度使,我最担心的是雍王。”

    “我父王”李豫一愣,连忙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殿下不觉得雍王在朔方呆的时间太长了吗?”

    李泌眼中充满了忧虑,李亨明明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完全可以迅击溃荣王,但他偏偏要和他们陷入僵持状态,置长安的空虚于不顾,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李豫半天不语,良久他声音略带一点嘶哑道:“或许父亲是别有苦衷,他为我四处奔波,我们不该疑心他,再说,皇位本来就是他的,若他想要,我当让给他,这才是为人子的本分。”

    李泌默默点了点头,他又振颜笑道:“不管怎么说,殿下陛下要尽快登位,不能再拖,此事我去和李庆安商量。”

    话刚说完,便有侍卫在门口禀报:“殿下,安西郡王求见,说有紧急事情。”

    李豫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李庆安来了,他连忙道:“快快请进”

    李泌慢慢走上前,神情肃然道:“他说有紧急事情,必然是出了大事。”

    片刻,李庆安快步走了进来,给李豫躬身施一礼,“参见殿下”

    “大将军不必客气,这么急着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微臣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安禄山要进京献牛,献牛马各三千头,不知殿下可知此事?”

    李豫一阵惊讶道:“此事我并不知晓,大将军如何得知?”

    “我也是刚刚知晓,安禄山借口要补偿河东灾民在关中的偷牛行为,所以献牛给朝廷,而且太仆寺已经批准了。”

    李豫眉头皱成一团,京兆确实有不少县份抱怨河东灾民,这件事他也听说过,但也不至于要安禄山来补偿,这非常不合理,不合理的事情往往便会透出一丝诡异,安禄山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旁边一直不吭声的李泌忽然道:“大将军的意思我明白,安禄山要进军关中了。”

    “先生这是何意?”

    李庆安也叹道:“先生说得没错,六千牲畜进关中,每匹牲畜配一人,那就是六千军队,还是骑兵,这是安禄山的瞒天过海之计。”

    李豫有些呆住了,他最担心的安禄山终于出手了,他急道:“若真是这样,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泌没有说话,这事还有什么可想的,既然李庆安主动上门,那应对之策自然也落在李庆安的身上。

    李豫一转念也反应过来,他向李庆安深深行一礼,恳求道:“关中空虚,此事还望大将军为我分忧。”

    李庆安点了点头道:“安禄山进京无异于董卓入京,关中兵力空虚,我虽兵力微薄,但也责无旁贷,我听说潼关元帅王思礼效忠于殿下,我希望殿下立刻写封亲笔信给他,请他务必服从我的命令,使我能集中军力,或许能破解安禄山的阴谋。”

    李泌也道:“殿下,大将军所言即是,潼关也有三千守军,王思礼若遵从大将军的命令,那我们手中就有六千军,足以应对安禄山的进犯,请殿下立即写信。”

    李豫对李泌的话是言听计从,他没有半点犹豫,便立刻修书两封,并盖上了东宫的印鉴,一封交给李庆安,另一封派心腹侍卫火送去潼关,命王思礼不得擅自放安禄山的牛马队入关,一切听李庆安的命令。

    这时李庆安又道:“若我去了潼关,唯一担心就是长安的防御,长安只有两千军,既要保卫皇宫,又要守卫城门,兵力太少,我建议立刻在长安各县招募乡勇,加强城防,我知道长安有很多流民其实都是从前府兵,殿下只要赦了他们的逃户之罪,招募万余军队是没有问题,这样,长安的城防也就能加强,请殿下采纳此策。”

    “可我担心张筠会阻挠此事,政事堂难以通过。”

    “不妨,我可以保证张筠无法阻挠此事,下午,殿下便可紧急召开政事堂会议。”

    .........

    离开了东宫,李庆安立刻命人找来南霁云,对他道:“你可率五百人留守长安,负责指挥储君所招募的乡勇。”

    南霁云一惊,连忙问道:“那大将军要去哪里?”

    “安禄山犯境,我要火赶去潼关防御,但我担心安禄山留有后手,或者颖王带兵入京,所以你要绝对保证长安的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军队不准进城。”

    “卑职尊令”

    南霁云要走,李庆安又叫住了他,低声吩咐他道:“今天下午诸君要召开政事堂紧急会议,现在张筠在府中,你可率兵堵住他的家门,不准他出门一步,明白我的意思吗?”

    南霁云一怔,苦笑一声道:“我只是担心这会影响到大将军的名声。”

    李庆安微微一笑,拍了拍南霁云的肩膀道:“世间事情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只是看你怎么说罢了,谁说你是堵他家的门,你是奉我命令去保护张尚书,他家附近出现了刺客,懂了吗?”

    南霁云终于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他一贯严肃不苟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狡黠笑意,“那属下就去当一回刺客。”

    李庆安哈哈大笑,“想不到南八也能使阴谋诡计,大有长进啊”

    他一连夸了两声好,又吩咐了他几句,便立刻率领二千五百骑兵,向城门疾奔而去。

    ........

    (历史上,安禄山是借口送马进京,每马配两名马夫,居心叵测,但被地方官员识破,紧急上书揭穿了安禄山的阴谋)

第三百六十六章 飞援潼关

    第三百六十六章飞援潼关

    李庆安率骑兵队在朱雀大街上疾奔,马蹄声如雷,早有骑兵在前面开路,大声叫喊道:“前方人等赶快散开,大军有紧急任务出城”

    朱雀大街上的行人纷纷向两边躲闪,他们望着狂风一般的安西军从眼前飞掠而过,那种惊天动地的气势,吓得行人们纷纷掩面不敢正视,待大军远去,他们这才议论纷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骑兵队一直冲到城门口才缓缓减,依次通过城门,当李庆安出现时,早已等候在城门边的崔光远立刻大喊道:“大将军,请留一步”

    李庆安放缓缰绳,上前笑道:“光远兄,可查到什么情况?”

    崔光远上前拱手道:“时间紧迫,我也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安禄山在关中大约有七八处庄园,每一处占地规模都不小,有雇工及奴隶数百人至千人不等,现在知道的情报只有这么多,我会继续收集,到明天可能就会详细了。”

    “很好你若收集到详细情报,可与南霁云将军联系,他会以最快度把情报传送给我。”

    “卑职遵令”

    李庆安见他欲言又止,便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崔光远摇了摇头,“没有了,祝大将军一路顺风。”

    “那好,我也希望听见你高升的消息。”

    李庆安一抱拳,调转马头,向城门外疾驶而去,崔光远望着安西骑兵们远去的背影,不由自言自语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不知我崔光远几时才能披上黄金甲?”

    ...........

    一个时辰后,政事堂在李豫提议下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地点设在东宫,政事堂的成员皆赶去了东宫。

    几名宦官正在紧张地布置会场,李豫心中有些紧张,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今天这个会议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东宫将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军队,在大唐军制中东宫六率府也是对应的军事机构,有相应的兵员,服从东宫的指挥。

    但事实上,李隆基极为忌惮东宫拥有军队,使东宫六率府仅仅只是一个虚名,不仅一兵一卒没有,甚至连相应的将领也没有设置,即使有军队,也是在李隆基的严密掌握之下。

    而今天李庆安提议以东宫的名义募兵二万人,这就意味着李豫在通往皇位的道路上又拥有了一座坚实的基础。

    今天他将开创大唐前所未有的先例,第一次使东宫正式拥有军队,这时,一名侍卫带着南霁云匆匆走进了东宫。

    李豫拥有自己的军队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像盛水一样,先需要一个容器,这种容器不仅是需要得到名正言顺,同时募兵的钱粮也要有保证,更重要是要有统帅这支军队的能力,李豫尽管为监国,但这三个条件他一样也不具备。

    名正言顺先是要得到圣上的许可,当然,圣上昏迷,那么政事堂的通过就显得举足轻重了,一但政事堂通过,就有了正名,募兵的钱粮也是问题,户部控制在张筠手中,就算眼前政事堂通过决议,而户部最终不批也是枉然,好在李庆安已经承诺所需钱粮由安西负责,这样,就算户部借口仓禀钱粮不足,不以拨款,募兵也能维持下去。

    这时,南霁云匆匆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臣瀚海军兵马使、中郎将南霁云参见储君殿下”

    李豫连忙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他,见他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不由欣然笑道:“南将军的盛名我早有耳闻,今天见面,果然威武有加,名不虚传。”

    李豫最担心还是他没有能力指挥新募军队,尽管他手下人才济济,但就是没有一个能代兵打仗的人,虽然大唐文官也有不少名将,但在李豫这里没有,李庆安留下了南霁云,用意也很明确,他既然出钱出粮,自然就是要让南霁云来负责招募和指挥这支东宫新军。

    李豫也明白李庆安的用意,由南霁云来指挥这支军队,也就意味着他还是受李庆安的控制,但经过他再三权衡利弊,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他现在处处受制于人,唯一的倚靠就是李庆安了,让南霁云掌军不过是倚靠李庆安的延续罢了,等自己真正掌权以后,再慢慢处理这些棘手之事,至少可以让王思礼来取代南霁云。

    想到这,李豫笑道:“南将军,我打算今天就开始招募军队,一切都要拜托南将军了。”

    “储君殿下,我家大将军再三严令,命我一切听从储君的指挥,臣会竭心尽力而为。”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时,一名侍卫奔来,禀报道:“殿下,相国们大都已到齐,但唯独缺张尚书,不知何故,张尚书迟迟不来。”

    李豫回头向南霁云望去,南霁云笑道:“张尚书府宅附近出现了刺客,为了保证张尚书的安全,我已命两百士兵护卫在张尚书的府宅周围,估计他今天可能来不了。”

    李豫大喜,张筠果然来不了,那就意味着最大的阻力消失了,他立刻下令道:“时间不容久等,既然张尚书来不了,我们就不等了,政事堂会议即刻开始。”

    由于张筠的缺席,使政事堂顺利通过了募兵方案,从长安数十万流民中募集二万军队,曾是府兵者优先,从军者不仅可以得到钱粮,而且还能赦免其逃户之罪,

    消息传出,生活在长安各坊的流民异常踊跃,纷纷赶到设在东西两市和朱雀门前的三个募兵点报名,由李庆安留下的五百亲卫负责招募,平均每人率领四十名新兵,募兵所需的二十万贯钱款,由聚海行柜坊暂时垫付,卫尉寺提供了数万套兵器盔甲,仅仅两天时间,一支两万人的军队便已装备完成,隶属于六宫六率府,南霁云也由瀚海军兵马使一摇身变成了东宫六率府将军。

    .........

    潼关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雄踞关内、河东、河南三道要冲之地,潼关的形势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旧语中常以‘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来比拟这里形势的隆要,杜甫在《潼关吏》中也写下了“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的诗句。

    潼关原有驻军一万五千人,但李隆基亲征朔方,带走了一万两千人,潼关仅剩下三千人驻守,由潼关副元帅王思礼率领。

    王思礼年约三十余岁,身高七尺,长得虎背熊腰,面如重枣,是中唐赫赫有名的一名虎将,他原是千牛卫将军,在中唐的党派之争中,王思礼属于相国党,被李林甫所拉拢,李林甫死后,相国党解散,王思礼便毅然投靠了储君李豫,但又被李豫手下的文官们排挤,他便外派出京,来潼关担任副将,现在主将已走,他便是潼关的守将。

    昨天晚上,潼关出现了一件异事,一支来自河东的牛马队请求过关,小校探查来报,大约有五千余匹马和三百多头牛,马上驮有帛缎,还有六千名马夫,由三百余名士兵押运,负责人是安禄山的手下大将孙孝哲,他派人送来信件,说这是朝廷的命令。

    王思礼当然也知道河东已被安禄山占领,王思礼本人对此愤慨异常,但他只是一名普通将领,对这种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他不好妄加评论。

    此时,王思礼站在城墙之上,注视着牛马队缓缓进入潼关,已经有一千余人马走进了瓮城,潼关的守军都上了城,好奇地打量这支奇怪的牛马队,从内城到外城间只有短短的几百步,挤满了黑压压的马匹和马夫,劲风穿城而过,旌旗猎猎,风卷旗舒,将后面一名铁盔铁甲的军官完全遮盖了,只见他身材异常高壮,正是领队孙孝哲,他是先锋,在牛马队的最后还有安庆绪。

    王思礼有些疑惑地看着孙孝哲,孙孝哲身高足有八尺,雄壮异常,手执一杆大铁枪,胯下马更是一匹上等的幽州骏马,这明明是一个万人敌的大将,不像文书中所说,只是一名校尉。

    如果是平常,王思礼是不会准他们进关,但他刚刚接到太仆寺卿达奚珣的牒文,说这批牛马是太仆寺预订,请他放入关内,同时他又接到了兵部的命令,命令牒文上有兵部尚书陈希烈的亲笔签名和兵部大印,命他不得阻拦,放人入关。

    有了太仆寺的牒文和兵部的命令,王思礼没有理由再拦这支牛马队,便下令开关放行。

    由于山路狭窄,只能行一人一马,故牛马队进关缓慢,近三百头牛入关就花了半个时辰,紧接着是人马入关,度明显加快了,两个时辰,便进了千余人马。

    “快再加快度”

    王思礼听见城下有马夫在低声催促,他眉头不由慢慢皱了起来,这种催促的口气一般是军队常用,短促而有力,现在居然出现在马夫的口中,这未免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王思礼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些马夫,个个孔武有力,步履矫健,他们大部分人都后挎腰刀,一手握住刀柄,催赶马匹,王思礼从他们握刀的姿势便心生疑窦,这些人分明就是军人,而且还是精锐之军,哪里是什么马夫,这时他忽然又现,这些马匹都是阉割过的军马,不是普通的马匹,他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这是一支军队?安禄山的军队。

    这时,几名士兵匆匆带来了一名宫廷侍卫,侍卫上前呈上一封信道:“王将军,储君有急信。”

    王思礼又瞥了一眼下面的马队,这才打开了李豫的信,只匆匆看了一遍,他惊得跳了起来,连声大喊:“快关闭城门,不准马队进关”

    “当当”的警报声在潼关上空敲响,数百名士兵一拥而上,用长矛逼退马队,“出去全部退出去。”

    这时,内城门开始吱吱嘎嘎地关闭了,统帅这支牛马队的大将孙孝哲见事情已经败露,他不假思索,猛地挥枪大喊:“冲进去,夺取潼关”

    一声令下,那些赶牛的牛倌,牵马的马夫立刻消失了,变成了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他们撕去外衣,露出了衣服内的细铠,拔出藏在布帛中的战刀和弓箭,狂喊着向瓮城内涌去。四处喊杀声震天,兵器撞击刺耳惊心。

    孙孝哲一眼瞥见在敲钟的哨官,他张弓搭箭,一支劲箭从弓中射出,箭矢穿透了哨官的脖子,他惨叫着从七八丈高的城楼上重重摔下,这声惨叫象黑夜里的丧钟,敲醒了所有潼关的士兵,也激怒了他们,城上士兵开弓放箭,投石下城,一时间箭似密雨,石如冰雹,中箭的战马一跃而起,嘶鸣声划破长空。

    安禄山的军队则用盾牌抵挡,被压制在山道上,但安禄山派来的六千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出的最精锐的范阳军,个个武艺高强,骁勇善战,都已身经百战,尽管地形不利于他们,但他们依然攻势如潮,向内城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相比之下,潼关守军大多是挑选剩下的老弱之兵,精兵都被李隆基带走,人数也不多,他们仅能依靠潼关有利的地形和安禄山军进行鏖战,但他们远远不是安禄山军的对手,不多时,瓮城内的数百唐军便已阵亡过半。

    现在关键就是对瓮城的争夺,潼关由外城、瓮城和内城三部分组成,只有通过内城门,才算是真正入关,外城已经失守,安禄山军已经进入的千余人马都集中在瓮城中,瓮城是一片占地数百丈平地,位于内城和外城之间,四周都是城墙,是士兵们平时换岗和检查外来行人之所,现在却成了双方争夺潼关的关键。

    潼关内城门是双门,大门是用极厚重的生铁铸成,人力根本无法撼动,需要巨型攻城器才能撞开,安禄山军没有携带攻城器,要想打开内城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冲上城楼,夺下绞盘,用绞盘来打开城门,

    这样一来,双方争夺的核心就是一条窄窄的上城甬道,这是从瓮城走上城楼的唯一通道,只能容两人并肩通过。

    一千余名安禄山军和一千多潼关守军,在这条长不过五丈的甬道展开了极其惨烈的鏖战,唐军数十名骑兵冲在最前面,后面的士兵紧紧跟上,与此同时千余安禄山军如潮水一般涌来,他们来不及列成队型,挥舞着长刀,手执盾牌,弓箭上弦,顶着箭雨向前猛冲猛射,一时刀光森冷,长箭噬血,几十名瓮城内的唐军奔逃不及,被刀锋削掉了脑袋。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安禄山军变得异常凶暴,即使冲在前面的人已经被杀死,但后面的士兵依旧疯狂涌上,顶着尸体肉盾,强大的冲击力竟然把前面数十匹骑兵战马推倒在地,即刻将落地的敌人砍成肉泥。

    数百名唐军死死守住甬道,他们和敌军挤成一团,刀也举不起来,便用牙齿咬,用拳头擂,用匕捅,一步也不后退,只听见骨骼的断裂声,临死前喉头的咯咯声,死人和活人挤在一起,窒息得令人喘不过气。

    越来越多的安禄山军涌入城门,在孙孝哲的率领下向唐军起凌厉攻势,孙孝哲号称范阳军三猛将之一,高晖、李日越、孙孝哲,其中孙孝哲是幽州铁骑的兵马使,历史上就是他率军攻入了长安。

    瓮城内已杀得尸横遍野,城头上唐军向下放箭,不断有敌人中箭惨死,但唐军的战斗力要远逊于安禄山军,甬道上唐军越来越少,而安禄山军越来越多,这时,孙孝哲下令用死人死马搭建肉梯,虽然还上了不城墙,但是已经可以从侧面攻上甬道。

    王思礼见形势危急,他大吼一声,从亲兵手中夺过大刀,跳下了甬道,他站在人头之上猛地挥过大刀,血光迸射,七八名敌军竟被一刀劈成两段,从肉梯上滚落。

    王思礼凶猛性子似乎传染给了每一名唐军,又有近百名唐军冲下甬道,他们顽强的鏖战,将已经逼近城头的敌军又杀了下去。

    孙孝哲勃然大怒,他偷偷躲在一匹马后,张弓搭箭,瞄准了大展神威的王思礼,一支冷箭‘嗖’地射向王思礼,王思礼躲避不及,一箭正中肩窝,他手上力气顿消,大刀竟脱手而飞。

    此刻,他见越来越多的安禄山军冲进了翁城,唐军眼中都露出绝望之色,王思礼不由单膝跪下,一声长叹道:“想不到我王思礼竟成为大唐罪人”

    孙孝哲得意地狂笑,“蠢货,你的死期到了”

    他猛地拔出长剑,剑刃带起一道火光。

    就在这时,在潼关的西方传来一声号角,‘呜~’号声劲吹,冲破了阴暗的乌云,仿佛是呼应,远方又传来了一连串的号角声,号声、号声,在潼关的山谷间回荡,冲破了死亡的束缚,带来了希望之光,号角声尽情吹响,李庆安的援军终于赶来了。

    ..........

    (老高漏*点求月票,还有一章)

第三百六十七章 阴影难消

    第三百六十七章阴影难消

    安禄山军渴盼已久的内城门终于打开了,但给他们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数百安西骑兵一拥而入,向目瞪口呆地敌军席卷而来,这是安西军中最强悍的骑兵,参加过小勃律的万里行军,参加过怛罗斯战役,他们久经沙场,连死神都在他们脚下匍匐。

    战马狂暴,向前猛冲猛撞,战刀劈砍,长矛刺杀,肢体横飞,人头滚滚落地,瓮城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惨叫声和哀嚎声。

    在狭小的瓮城内,安西的控马技术得以淋漓尽致地挥,骑兵和步兵的巨大战斗力的差异也在此刻体现了出来,尽管安禄山派来的军队也是范阳军精锐,但在更加强悍的安西骑兵面前,安禄山的军队明显处于劣势,几乎是一边倒地屠杀。

    瓮城内几乎成了地狱修罗场,到处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紧靠城墙的孙孝哲大吃了一惊,尽管他知道唐军的援军已经赶到,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悍的军队,不到三百骑兵,在狭窄的瓮城内竟能纵横杀戮,将自己的精锐军队杀得惨不忍睹。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大唐竟然还有这样的军队,这支军队到底是什么人,这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到了一个人,李庆安,他正从内城门缓缓驶入,原来是安西军

    这时,他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恐惧,李庆安已经张弓搭箭,锐利的箭头冷冰冰地对准了他,孙孝哲吓得魂飞魄散,他本能地一抱头,长箭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咔’的一声,一支铁箭射穿了他的前胸,孙孝哲惨叫一声,竟被活活钉死在墙上。

    主将惨死,安禄山军队再无恋战之心,他们连滚带爬向山下奔去,片刻,瓮城内便逃得一干二净,轰地一声巨响,外城门也缓缓地关上了。

    瓮城内一片狼藉,到处是断肢断臂,人头随处可见,血水已经将整个地面都浸泡成了红色,安西骑兵们用长矛翻看地上尸体,一些受伤没死的范阳士兵躺在地上呻吟求饶,却被安西骑兵一矛刺死,绝不留情,一共八百多安禄山军被杀死。

    潼关守军终于缓过神来,三千守军只剩下了一千四百余人,伤亡过半,这时,王思礼被两名士兵扶了过来,他除了中了孙孝哲的冷箭外,还被砍了两刀,所幸都没有伤到要害。

    王思礼瞥了一眼还钉死在墙上的孙孝哲,脸庞扭曲而狰狞,死不瞑目,他不由暗暗心惊,早听说过李庆安神箭无双,却没想到竟凶悍至斯。

    王思礼推开扶他的士兵,给李庆安跪了下来,感激不尽道:“幸得大将军及时赶来,否则潼关不保,我王思礼将成大唐罪人。”

    李庆安连忙扶起他笑道:“王将军以三千弱旅竟抵挡住安禄山六千虎狼之军,让我不胜敬佩,王将军不愧是威名赫赫的猛将。”

    王思礼心中惭愧,可想到安禄山竟然偷袭潼关,他心中便忿忿不平,不禁怒道:“安禄山狼子野心,占领了河东还不够,竟还打关中的主意,他真的是想造反了。”

    “造反他还不敢,他是想学董卓进京,控制住圣上,进而控制天下,我没猜错的话,这支牛马队只是他的先锋,后面应该还有他的大队人马。”

    王思礼不由一怔,有些担忧道:“我手下都是老弱之兵,且伤亡过半,大将军带的兵也不多,如果安禄山大队人马来袭,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庆安不答,他慢慢走到孙孝哲面前,指着这具狰狞的尸体笑道:“王将军,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王思礼摇了摇头,“我不知,不过此人相当勇猛,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此人就是安禄山手下大将孙孝哲,武力排名第三。”

    “原来是他,难怪如此强悍,不过他虽排名第三,但也挡不住大将军一箭。”

    李庆安却轻轻摇头道:“如果真在战场上和他一对一的格斗,我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不想和他拼武艺,他却一样死在我的手下,王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思礼略一思索,猛地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又不是和安禄山正面作战,他们有潼关天险作为依凭,他的兵来得再多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王思礼心中赫然开朗,他向李庆安抱拳行礼道:“储君有令,命我听从大将军的指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大将军的副将,一切由大将军做主。”

    李庆安很喜欢王思礼,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心中便起了招揽之意,但一转念,又想到此人效忠于李豫,如果自己做的太明显,恐怕会让李豫生出疑心,他便克制住了招揽此人的冲动,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奉储君之命来支援潼关,等挫败安禄山后,我便会返回安西,以后镇守潼关的重任还得落到王将军的身上。”

    王思礼叹了口气,道:“安禄山占领了河东,野心毕露,我只担心朝廷无力钳制他,更多的是迁就,那时我们这些下面的将领不知要受多少窝囊气,尤其这次拦截了安禄山进京,他必定恨我入骨,只希望朝廷不要拿我去给安禄山做祭烹,我很担心会有这个可能。”

    说完,王思礼的目光变得忧心忡忡,他走到城垛前,向北方望去,他心中烦闷之极,他忽然挥舞着手臂大喊道:“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王思礼的容身之处吗?”

    李庆安注视着他的背影,他能体会到这个唐军大将的痛苦,那是一种对朝廷软弱的不满,和对大唐前途的担忧。

    他慢慢走到他身后,一字一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王将军不妨来安西,我安西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王思礼猛地回头,紧紧地盯着李庆安的目光,从李庆安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一丝诚恳,看到了一种对他的担忧,他不由心中异常感动,默默点了点头,沉声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飞渡关山,去安西建功立业”

    李庆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凝视着他眼睛道:“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一天”

    .........

    李庆安的预料完全正确,下午时分,一支约三万人的安禄山军队便抵达了潼关,按照高尚的策略,应先是安庆绪率六千人先去控制住长安,随即河北大军进入关中,但安禄山却做了个小小的修改,改为安庆绪率牛马队先夺取潼关,然后大军进入关中,无论怎么修改,两计的结果都是一样,安禄山的军队控制住长安和关中,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安禄山的霸业。

    但安禄山和高尚却没有想到,李庆安竟率三千骑兵先一步抵达了长安,并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以致他们没有能夺下潼关,功败垂成,但此刻安禄山还不知道他的计策已经失败,他半路有些感恙,便暂时留在绛州闻喜县养病,命史思明先率领三万援军进关中。

    三万大军驻扎在离潼关约五里外的一片低缓的山坡上,与潼关遥遥相对,不远处便是浩荡的黄河,蜿蜒盘旋向东而去。

    大营里史思明铁青着脸,冷冷地看着坚决不肯担责的安庆绪,史思明是安禄山的左膀右臂,在河北军中地位极高,而且当年他也是跟着安禄山由一个边境小商贩,一步步掌控了范阳军和平卢军,可谓最资深的元老,是安庆绪的叔辈,安庆绪尽管是安禄山的儿子,但史思明面前,他还是不敢张狂,严明的军纪之下,史思明可以杀他。

    所以安庆绪心中颇为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没有拿下潼关的后果,将使父亲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跪在地上极力替自己申辩道:“副帅,我虽是牛马队主将,但让孙孝哲打前锋是大帅之令,我们就一共两员大将,他做了前锋,那我就必须镇后,否则我们都去争功,后路无人镇押,是兵家大忌,所以,潼关兵败,完全是孙孝哲的责任,等我得到消息时,前锋已被赶出潼关,孙孝哲丧命在关中,请副帅明察。”

    史思明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冷哼了一声道:“前锋为孙孝哲不错,但临战排兵布阵是你,你为何要让三百慢牛在前,白白消耗了时间,如果是骑兵队在前,进去的军队会更多,王思礼的三千弱旅还能抵挡得住吗?根本就不会兵败,这你又如何解释。”

    安庆绪还来不及向史思明汇报完整的情况,是以史思明还不知道援军到来,他还以为牛马队是被三千弱旅杀败,这就使他极为不满。

    安庆绪连忙解释道:“副帅,我们并不是被王思礼的弱旅杀败,相反,我们眼看要得手,他们的援军却到了,凶猛异常,仅三百骑兵便将我们杀得血流成河,惨败而逃。”

    “是谁”史思明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什么援军这样嚣张,这六千军是安帅亲自挑选的精兵,连他们三百人都抵不住吗?你说,谁会有这样的实力?”

    史思明有些不相信安庆绪的话,这时,安庆绪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他徐徐道:“此人副帅应该比我更熟悉,他便是安西的李庆安。”

    “什么”史思明腾地站起来,慢慢地他又颓然坐下,竟然会是李庆安,他仿佛呆住了一般,这一刻,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支在鼓声中飞掠空中的壶箭。

    半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问道:“怎么会,他怎么会出现在长安?他应该在安西才对。”

    “副帅也应该在幽州才对,那怎么又会出现在潼关?”安庆绪的口气中已经有一丝掩饰不住地嘲讽。

    此时,史思明已经没有心思去辨别安庆绪的语气,他心中乱成一团,一挥手道:“你去吧此事我自会向大帅禀报。”

    安庆绪如释重负地退下去了,大帐里空空荡荡,亲兵们也退下去了,史思明心中烦乱之极,他背着手慢慢走到大帐前,凝望着五里外的那座雄城,他不由想起了那一幕幕使他不堪回的往事,他想忘记、却偏又在他心中越刻越深的往事,这竟成了他一生的恶梦,李庆安,这个他一生也不愿意再见到之人,此刻就在潼关之上,成为他绕不过的一头拦路虎。

    “李庆安,为什么冤家竟会如此路窄?”史思明喃喃地低声道。

    .........

    半夜里,安禄山的回信到了,信中他大骂安庆绪无能,又责令史思明必须在三天内拿下潼关,若拿不下,提头来见。

    四更时分,安禄山的一万大军便悄悄离开了大营,向潼关摸去,他们想尝试夜袭的可能,夜色深沉,黑漆漆的山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军队在羊肠山道上摸索着向上攀登,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想搬开一棵横在山道上的木头,不料这竟是唐军埋在山道上的报警机关,随着轰隆隆的一阵巨响,一块重愈百斤的大石从山坡上滚落,顿时砸翻了五六名士兵,凄厉的惨叫声惊破了黑沉沉的夜。

    潼关上忽然鼓声大作,一片火把呼地燃起,猎猎照亮了夜空,弓弦声此起彼伏,箭如飞蝗,片刻之内,百步内挤满的几百士兵死伤过半,剩下的一百余人连滚带爬向山下逃去。

    紧接着,两块磨盘大的巨石翻滚着从城头先后抛下,沿着羊肠小道向黑压压的河北军砸去,山道上顿时传来一片惨叫声,近百人被这两块巨石砸翻,血肉模糊。

    士兵胆寒股栗,齐声大喊一声,掉头便向山脚下逃去,后面的士兵被带动,也一起奔逃,片刻,山道上的士兵便逃得一个不剩,丢下了一地的尸体。

    天渐渐亮了,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红了潼关内外,这时,史思明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牵马走上了小道,他们挥舞着旗帜,示意城上士兵不要放箭,史思明无可奈何,他必须要索回孙孝哲的尸,孙孝哲是安禄山的爱将,娶了安禄山的侄女,索回孙孝哲的尸也是安禄山的命令之一。

    史思明非常清楚夺下潼关的难度,潼关地势险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加上是安西军勇猛无比,王思礼又擅于守城,号称天下第一守将,要想拿下潼关,几乎就是白日做梦,能拿回孙孝哲的尸,也算是一个交代。

    当然,他也可以派其他人来和李庆安谈判,但史思明心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利用这次和李庆安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来检测一下李庆安对他的影响,他希望能够就此摆脱心中的那块阴影。

    城上数千把弩弓都冷冰冰地对准了他,史思明站在百步外一块凸出的大石上,双手拢口向城上喊道:“请节度使大将军出来答话。”

    这时,城头上几名士兵闪开,李庆安拿着一副弓箭走到城垛处,他对史思明笑道:“原来是故人,史将军别来无恙否?”

    “大将军,我想大家都是误会,我家大帅听说关中空虚,他唯恐关中被歹人所袭,伤及皇储,便决定进京护驾,没想到竟引来一场误会,伤及士卒,让人痛心啊”

    “既然是误会,那史将军就可以带兵回去了,有我在关中护驾,不需要安帅再操心,他还是好好地管束好自己吧”

    两人在城上城下一说一答,数万名两军将士都在望着他们,山岭上鸦雀无声,只听两人在虚伪客气地寒暄。

    史思明硬着头皮道:“只要大将军把孙孝哲的尸还给我,我便会即刻撤军,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李庆安冷冷笑道:“史将军何不早说,那具臭皮囊我见了恶心,便已命人将他喂狗了,很抱歉,已经没有了。”

    “李庆安你大胆。”

    史思明勃然大怒,指着李庆安大骂:“孙孝哲将军是河北名将,你竟敢如此羞辱他,你不怕天谴吗?”

    李庆安猛地拉开了弓箭,箭尖对准史思明道:“狗屁名将,不过是个叛贼罢了,史思明,你还有胆子在我面前说话吗?”

    史思明的心仿佛坠入深渊,他呆呆地看着李庆安的箭,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箭,李庆安的箭,那最后一箭的可怕,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感瞬间便将史思明吞没了。

    “不不李庆安,你不要射。”

    李庆安冷笑一声,一箭射出,正中史思明的头盔,将头盔射出一丈多远,史思明在这一刻变成了泥塑,一动也不动,两只眼睛里一片空白,泛着一种死亡特有的灰色,他突然大喊一声,“我要死了”

    史思明竟不顾一切地跳下大石,撒腿便向山脚下跑去,系头的绳子被树枝挂掉,军服被划破,军靴也掉了一只,他全然不顾,他脑海只有一个字,‘逃’逃得离李庆安越远越好。

    在两边数万将士众目睽睽之下,史思明就一个疯子,披头散,赤着脚,胡乱挥舞着手臂,跌跌撞撞地向山脚下奔去,双方将士一片大哗,史思明好歹也是河北名将,官拜范阳节度副使,在李庆安面前,竟变得如此不堪吗?

    李庆安望着他的背影,轻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史思明,你这一辈子也休想摆脱我的阴影。”

    ...........

    (两更一万字,老高求月票和推荐票)

第三百六十八章 退而结网

    第二天中午,安禄山的后续二万大军也抵达了潼关,与此同时,由李庆安牙帐都尉何颍川率领的五千新募军也赶到了潼关,这五千新军原本都是各地的府兵,因土地兼并而逃户成了流民,现在又被重新组织起来。

    这就是李庆安的策略,他不可能长期留在长安,甚至短期都很困难,一旦李亨主力返京,他就必须立刻离开长安,但长安却必须有他的势力,这两万新军就是他的势力代表,为此,他特地留五百亲卫给南霁云,这五百亲卫每人带领四十名新军,这样一来,整支军队就被安西军严密控制住了。

    五千新募军到来,给潼关的防御增加了极大的力量,也使安禄山入关中控制朝廷的野心彻底破灭了。

    潼关城头,李庆安神情复杂地望着远方安禄山的军营,他刚刚接到一份紧急情报,远在庆州的青刚山大营出现了异动,派去监视情况的安西军斥候现哥舒翰的使臣秘密抵达了青刚山大营,不久青刚山大营的唐军便向汴王兄弟动了猛攻,不等荣王赶来营救,便一战击溃了汴王和西凉王的一万余军队。

    直到这时,李庆安才明白了李亨一直按兵不动的真正目的,按理他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又有郭子仪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他竟然和汴王、荣王的军队对峙了十三天之久,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李亨的动机。

    原来李亨竟是要和哥舒翰搭上关系,也由此可见,哥舒翰必然已经投靠了李亨,所以他才放开手脚,大肆进攻其他两派亲王。

    李庆安心情十分复杂,李亨大军回京的时间已指日可待,大唐的变局即将到来,留给他的时间和机会已经不多,他该如何把握属于自己的机会?时机,时机稍纵即逝,他能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吗?

    “参见大将军”李庆安的牙帐都尉何颍川快步走上前,半跪给李庆安行了一礼。

    何颍川是李庆安当年在扬州招募的团练兵,在石堡城之战中受了重伤,一直休养了近两年才渐渐康复,成为李庆安的亲兵卫三都尉之一,这次李庆安进京,除了南霁云外,他便是最主要的将领了,按照李庆安的部署,南霁云镇守京城,何颖川则驻守泾州,这样双方可以互相呼应,互为犄角,若遇到危机,他们也可以从泾州撤出关中。

    此刻潼关危急,何颍川便暂时不去泾州,而赶来潼关支援。

    “新募军感觉如何?”李庆安笑着问道。

    “我们这次招募的新军绝大多数都是从前的府兵,至少六成以上都是关中人,底子非常好,弓弩刀法都十分纯熟,几乎不用怎么训练他们就能出战,从这次强行军便可以看出来,纪律非常好,没有一个人掉队。”

    何颍川对他的新部下不吝赞美之词,看得出他非常喜欢这支新军。

    李庆安点点头道:“这两万军队你们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条件成熟可分批送骨干来安西训练,另外要好好善待他们,所需军饷自有聚海行柜坊提供,我也会命安西的官员在安西给他们分配军田,就把他们视为安西军对待,给他们一种认同感,以后我不在长安,你们要和我随时保持联系,到时自会有人去找你们。”

    “末将遵令”

    “还有一件事你要记住了,一定军纪严明,不准你们在长安败坏我的名誉,听见了吗?”

    “末将绝不敢,一定会约束好部众。”

    “不仅要约束军队,假如有人胆敢冒充你们来破坏我的名声,你们就要严查到底,我已经和南霁云说过了,今天再告诉你一次,不要软弱,谁敢冒犯我安西的利益,你们就要挺身而出。”

    “是末将记住了。”

    “那你去吧好好休整军队,我不在时,可协助王将军防守潼关。”

    何颍川转身要走,可他又停住了脚步,小声问道:“大将军准备几时离开潼关?”

    “快则今晚,最慢也会在明天。”

    李庆安凝望着安禄山的大营,他需要观察安禄山的动静,才能决定自己的路线,看来他需要用一种特别的警告了。

    .........

    安禄山大营内外,数十名行刑手正按着安庆绪重打,打得安庆绪如杀猪般的叫喊,周围的将领吓得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进帐求情。

    大帐内,病体初愈的安禄山大雷霆,六千牛马队的失败彻底丧送了他入主关中的希望,他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梦想破灭了,安禄山虽然命令史思明三天内攻下潼关,但他本人却很清楚,三天内攻下潼关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况且潼关上还有李庆安。

    一想到李庆安他便怒冲冠,将满腔的愤恨都泄在儿子身上,正是他的无能导致了自己功败垂成,如果他尽力失败了还可以原谅,毕竟安禄山也知道安西军的厉害,可是他根本就无所作为,当孙孝哲攻进潼关后,他竟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支援。

    这就难怪安禄山大雷霆了,史思明跪在下面,脸色惨白,他知道处置完安庆绪,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他在众人睽睽之下临阵逃脱,就算不处斩,至少一百军棍也是少不了。

    史思明不停地向站在一旁的高尚施眼色,现在唯一能救他们之人就是谋士高尚了,但高尚却在低头沉思,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恨得史思明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名小校,手捧一只大布包,禀报道:“大帅,李庆安命人送来这只布包,说是孙将军的级。”

    提到孙孝哲,安禄山就一阵心痛,那可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还是他的侄女婿,居然命丧潼关之中。

    “那个送级之人在哪里?”安禄山恶狠狠地问道。

    “大帅,只是一个当地老农,不是安西军人。”

    安禄山哼了一声,“算他知趣”

    他目光落在大布包上,令道:“将它解开”

    一名亲兵小心地解开了布包,里面竟是一只大木匣子,亲兵犹豫一下,没有打开,他在等候安禄山的命令。

    “打开”

    “且慢”

    这时,高尚忽然开口了,他对安禄山道:“大帅,大帐之中打开敌人送来的不明之物,是军中大忌,大帅要当心。”

    安禄山一下子被提醒,他便远远离开了木匣子道:“打开吧”

    两名亲兵打开了木匣子,只听‘咔’地一声轻响,木匣子打开了,里面果然是一只人头,但令人奇怪的是,木匣中却冒出青烟,几名亲兵围了上来,准备取出人头,安禄山也正要上前,就在这一瞬间,木匣子却闪过一道赤亮的光芒,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一声炸响,木匣子被炸成了碎片,几个亲兵仰面摔倒,惨叫声响起一片。

    这只木匣显然不能和炸死吐蕃赞普的沙盘相比,李庆安也并不真想杀死安禄山,没有了安禄山,他李庆安还会有机会吗?

    他只是一个警告罢了,甚至没有在木匣里放点淬毒的铁钉铁片,所以除了离木匣最近的一名亲兵被炸飞一条手臂外,其余三名亲兵都只是受了轻伤,至于满地的血肉,那是孙孝哲的人头被炸碎。

    硝烟散去,大帐中一片寂静,连外面的行刑也停止了棒打,大帐中的十几人都如泥塑一般,片刻,无数的士兵向大帐这边奔来,大群亲兵正要抢入大帐,安禄山忽然大吼一声:“统统给我停住”

    他这一声吼就像仙术中的定身术一样,正要冲进大帐的近百名亲兵都定止在帐门口,任何人都没有冲进来。

    安禄山慢慢走到桌上,木匣子被炸飞大半,还有个底盘留在桌上,他了半天呆,喃喃道:“这就是李庆安的霹雳雷了,我终于亲眼见到了。”

    霹雳雷是安禄山的一个梦想,当年石堡城之战后,时任河西节度使的安思顺从一些参加了石堡城之战的吐谷浑士兵口中得知了李庆安有这种秘密武器,他随即告诉了安禄山,这些年安禄山做梦都想得到这种武器,但他却无从下手,安西军将这种武器视为最高机密,就算是荔非元礼那样的高官也不知霹雳雷是什么东西,只有跟随李庆安九死一生的十几名亲兵才知道这个秘密,而这些亲兵都在石国,远在中原的安禄山更是无法知晓了。

    去年他请李隆基迫使李庆安交出了配方,可当他试验了几十次后,他才醒悟过来,李庆安所谓的配方根本就是假的,而这时李庆安早已经返回了安西。

    安禄山梦萦魂牵了几年,今天他终于亲眼看见了,这时,他忽然现底盘边缘还留有那么一点火红色的粉末,安禄山欣喜若狂,就像后世弹尽粮绝的瘾君子一样,贪婪地、细心地将这一点点火红色粉末用手指撮拢,最后得了药丸大小的一点点粉末堆。

    高尚也走上前,离桌子三尺远便停住脚步,伸长了脖子,活像一个受惊的龟丞相。

    “大帅,这就是霹雳雷吗?我感觉威力也不怎么样啊”

    “你是文人,不懂的。”

    安禄山有些不高兴地瞥了高尚一眼,道:“你不知道怛罗斯战役最后,李庆安用了这种霹雳雷,一次炸死了多少人,地面上也炸出一个几十丈的大坑,这可是真实的事情,今天匣子装不了那么多,否则你我都没命了。”

    说到这,安禄山低头嗅了一下红fen,忽然一股强烈的气息刺激他的鼻孔,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他心中暗叫不妙,等他再定睛看时,那些红fen早已无影无踪。

    安禄山狠狠一拳砸在桌上,牙齿咬得咯咯响,大骂道:“恨杀我也”

    其实安禄山若细心一点,他就会现满地都是红fen,那些不过是用来放置人头的石灰罢了,染成了火红色,用来迷惑安禄山,真正有用的是满地的纸花,那是炮仗炸后的遗留物,放在人头内,早已不知炸飞到哪里去了。

    安禄山后来终于现了地上的火红的粉末,他命人收集起来研究,研究了几个月,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突来的爆炸打乱了安禄山的计划,也打消了他强攻潼关的念头,李庆安有霹雳雷在手中,潼关怎么可能攻得下来,就在安禄山万分沮丧之时,高尚给他出了后备之计,叫做‘退而结网’。

    “大帅,其实我也想到过,假如进不了关中又该怎么办?”

    安禄山躺在床榻上,赤着上身,正享受两名侍女给他按捏满身肥肉的舒服,军营外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返回河东了。

    安禄山遭到了重挫,信心低迷,他懒洋洋道:“你说吧我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我要说的办法和进入关中,控制朝廷是一样,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手段来达成。”

    安禄山有点兴趣了,他一挥手,命两名侍女下去,他坐起身披上一件袍子,笑道:“先生请说,我很感兴趣。”

    高尚笑道:“其实我想说的办法,高仙芝已经在用了,大帅不妨猜猜看。”

    “你就是喜欢让我猜谜”

    虽然这样说,但安禄山依然兴致勃勃皱眉猜想,他忽然笑道:“难道你也让我弄个亲王玩一玩?”

    “大帅高明,一猜就中。”

    高尚竖起大拇指,狠狠拍了安禄山一记马屁,道:“大帅想一想,你手中有个亲王,一切就以他的名义来号施令,我估计李豫登基后,在外地拥有军权的亲王们都不会承认,大帅手中的亲王自然也不承认,待时机成熟,大帅扶手中的亲王称帝,用他的名义讨伐诸侯,逐步壮大自己,然后再用他的名义攻进长安,那时再把手中的亲王干掉,立一幼王为帝,结果不是一样吗?”

    安禄山一拍脑门,大笑道:“还是我的军师管用,竟有如此后备良策,不让我失望啊”

    “那大帅想玩哪个亲王?”

    安禄山眯着眼想了想道:“武贤仪生的两个小白脸我很喜欢,就他们吧如果能一起把武贤仪也弄来玩玩,那是最好不过了。”

    “大帅想要那两个小白脸,很简单,只要听我的安排,不仅有汴王、西凉王这两个小白脸,还有荣王这个老白脸,运气若好,甚至还有他手中的四万河东军。”

    “好这一次我对先生一定言听计从,绝不更改。”

    ..........

    当天晚上,安禄山便撤走了大军,渡黄河北上,他完全听从高尚的安排,大军驻扎在河东南部的绛州,按兵不动,撒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猎物上钩。

    潼关,李庆安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安禄山确实是撤军走了,在次日天还没有大亮,他率二千五百骑兵出了潼关,沿黄河北上,这里是莽莽的黄土高原,向西山峦起伏,难以逾越,唯有沿着黄河滩地北上,越向北走道路越艰难,三天后,李庆安率兵艰难地抵达了孟门山,再向前走数里便是著名壶口瀑布,从那里一直向南皆地势险要,水流湍急,无法渡河,只有过了孟门山,到达延州地带,才有可能渡河,尤其门山县的黄河官渡,自古就是商贾云集之地,渡河大船极多,李庆安的目标便锁定了门山官渡,他派出数十名斥候,一路打探,他自己则潜伏了下来。

    ........

    经过近半个月的对峙,李亨终于等来了他盼望已久之事,哥舒翰派出心腹来和他面谈,此时的哥舒翰又重新回到河湟谷地,他兵力羸弱,物资缺乏,想拥立自立没有实力,只能继续支持朝廷,他明确表示,坚决拥戴皇长孙登基,愿意服从朝廷调遣,当然,作为条件,李亨答应不再削除哥舒翰的陇右节度使之职,并支援陇右钱粮。

    解决了哥舒翰的问题,大局已定,李亨立刻命令郭子仪动兵,早已准备充足的郭子仪牛刀小试,一战便击溃了李璿和李璥兄弟的军队,继而转头向南,直扑盘踞在鄜州的荣王军队,郭子仪担心荣王南下长安,他兵分两路,先命大将李国良率领两万军包抄坊州,截断了荣王南下之路。

    郭子仪随后亲率八万大军沿华池水南下,进逼鄜州,一步步收缩荣王的防线,将荣王逼至鄜州北部的伏陆县一带。

    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将连日来的干燥和漫天尘土清洗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又有了一种清新湿润的感觉。

    唐军大营里,李亨撑着一把油纸伞,快步来到了郭子仪的大帐前,自李亨下令动进攻以来,他都放手让郭子仪去派兵布阵,从不干涉,但这两天李亨终于还是有点忍不住了,前天,明明可以在大槃山一带截住荣王的军队,但郭子仪还是让他逃走了,这就使李亨百思不得其解。

    “雍王殿下到”

    大帐前的卫兵见李亨到来,立刻高声喊道。

    李亨连忙摆摆手,示意卫兵不要通报,但这时郭子仪已经听见,迎了出来。

    “殿下,外面下雨,怎么不在帐中歇息?”

    “哦下雨烦闷,便想出来走走,透透气,正好到你这里,便想来看看老将军。”

    “殿下快请进”

    郭子仪将李亨让了进来,大帐正中放着一架巨大的沙盘,这却是李隆基留下来的,李隆基目前依然在重度昏迷中,由武贤仪来负责照顾他。

    沙盘旁还站着几名大将,看得出他们正在协商作战计划。

    李亨走进了大帐,他慢慢走到沙盘前,见伏陆县上插了一面红旗,便笑道:“老将军是准备在伏陆县和荣王决战吗?”

    郭子仪摇了摇头笑道:“要想决战的话,前天在大槃山便可以打了,何必等到现在?”

    李亨眉头一皱,道:“那我就不明白了,老将军打又不打,战又不战,这到底是何意?”

    ............

    (摇旗呐喊,求月票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拦截河东

    第三百六十九章拦截河东

    郭子仪微微一笑道:“荣王军队还在洛交县时,我便派人将伏陆县的民众搬迁一空,颗米皆无,荣王的粮草已无以为继,昨天晚上我派出的斥候听到河东答应中有战马的悲鸣声,说明河东军已杀马为食了,荣王既然下了杀马的决心,就说明他已没有再北去的意思,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渡河回河东,我等待的战机就在于此。”

    郭子仪用木杆一指门山县,接着道:“这里是离伏陆县最近也是最大的渡口,有斥候报来消息,已经有一支河东军向门山县而去,他们必然是去征集渡船,河东军渡河之时,便是我们动总攻之机,那时他们军心涣散,无人思战,甚至不用伤一兵一卒便能将全体河东军归顺殿下,都是唐军兄弟,不用见刀兵,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李亨这才明白了郭子仪的布兵,不由叹道:“步步料敌在先,果然是高明之极,而且慈心仁义,得老将军,是我之幸也”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雕虫小计,殿下才是高明手段,为殿下效力,是郭子仪之幸也。”

    .........

    正如郭子仪的所料,李琬的军队确实军粮枯竭了,他原本想在伏陆县补充粮食,不料伏陆县竟已成了一座空城,一颗粮食也没有留给他,万般无奈之下,李琬只有杀马来做军粮了。

    河东军的大营里,李琬心情极为沮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在对峙十几天时间里,他为什么不派一支军队进入长安,先控制住朝廷,而像傻子一样和李亨空耗,白白浪费了十几天的时间,直到李国良的军队封锁了他南下的道路,他才幡然醒悟,但是已经晚了。

    此时,李琬一个人坐在营帐喝着闷酒,懊悔得心都要碎了,上天已经给了他机会,他却没有能抓住,一步走错,他或许最终将万劫不复,他现在只能渡河去河东,可听说河东已经被安禄山所占,没有他的位置了,李琬便想着借道河东去河南道,尤其是兖州、徐州等齐鲁之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自古就是繁盛之处,他就去做一个齐王也就罢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被安禄山拦截。

    这时,门外传来了奔跑之声,一名斥候气喘吁吁来报,“殿下,有河东消息了。”

    李琬精神一振,急道:“你快说,河东什么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汴王和西凉王兄弟领三千败兵今天上午从延水县渡过黄河,已经先去河东了。”

    “这两个王八羔子,跑得倒快。”李琬骂了一句,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安禄山,怎么会没有安禄山的消息,他急问道:“那安禄山呢?有他的消息吗?”

    “安禄山已经在数天前率大军去潼关了,现在河东空虚。”

    “什么?”李琬大吃一惊,安禄山要进关中了吗?那样一来,大唐岂不是完了吗?

    他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他想到得更多的却是河东,河东空虚,这不就是他的机会吗?

    他此时已经没有心思考虑渡河的危险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立刻开赴门山渡河,告诉将士们,我们将返回河东。”

    四万河东军开始连夜起拔了,他们渡河西来时马匹就不多,现在马匹大半都充了军粮,只剩下不到五百匹,由李琬的五百亲兵驾驭,他们护卫李琬,一马当先,向六十里外的门山县奔去。

    这时,郭子仪也接到了消息,他并不着急,也命令唐军起拔,远远地跟着河东军向东而去。

    门山县是一座中县,隶属于延州,有居民两千户,大多以种田和黄河贸易为生,门山县是黄河峡谷北部的最后一座渡口,再向南,数百里的黄河都无法渡河,因此这处渡口显得异常重要,往来商贾民众不断,黄河两边活跃着数百艘渡船。

    河东军斥候得到的消息是,李璿和李璥兄弟提前半天在北方的延水县渡河,惊扰了黄河沿岸的渡船,大部分渡船都躲藏起来,因此李琬的先头部队并没有收集到太多的渡船,只抢到了十几艘渡船,这样,河东大军不能一次性渡河,只能分批渡河。

    李琬又急又气,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立即渡河,指望着在对岸能再找一些船,否则四万人根本就无法全部过河。

    第一批一千余人登船了,岸上大部分河东军都已赶到,叫声、骂声,喊成了一片,李琬站在码头一处高地上,焦急不安地催促士兵上船,这时,一名亲兵奔来喊道:“殿下,你也请上船吧”

    “我等一下再渡河”

    “殿下”亲兵靠近他小声道:“斥候已经现有骑兵从东南方向杀来,马上就要杀到这里了。”

    “啊”李琬惊得脸色惨白,郭子仪的军队这么快就杀到了吗?

    “来了多少人?”他急问道。

    “不清楚,但听说铺天盖地,气势骇人之急。”

    亲兵刚说完,岸上忽然传来一片大喊,喊声惊恐之极,只见远处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旗帜,度极快地向岸边杀来。

    岸上的河东军开始争先恐后上船,登船处一片大乱,一艘船被挤翻沉了,百名士兵落水,在大声呼叫,岸上乱成了一团,李琬的亲兵见形势危急,他们架起李琬便向一艘大船奔去,瞬间跑上了船,大声催促:“快快开船。”

    十几艘渡船先后离开了码头,码头上挤满了数万名河东军将士,他们哭声震天,四散奔逃,河东军粮食断绝,心中又畏惧郭子仪,士气低迷之极,他们早就忘了自己也是军人,忘记了他们还有四万之众,足以和任何一支军队抗衡,此时,包括将领在内,他们见荣王已逃,便知道大势已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来的并不是郭子仪的大军,而是一支潜伏在附近的奇军,只有两千五百人的安西骑兵,李庆安已经等候了一天一夜,他知道自己兵力不足,只能等待最佳的时机出现,那就是河东开始渡河的之时,隐藏大部分船只也是他所为,他命人扮作逃难的散兵,大肆抢掠渡船,使得大部分渡船都逃去了对岸,这样,便给河东军渡河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安西军铺天盖地杀来,他们每人手执三杆大旗,形成了万旗遮天蔽日的骇人景象,将河东军吓得一片大乱。

    瞬间,安西骑兵呼啸而至,他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将四万河东军团团包围,横矛立马,利刀出鞘,杀气腾腾。

    这时,河东军现来的骑兵并不多,而且似乎不是郭子仪的部队,有些将领认出,这支骑兵似乎是安西军。

    河东军慌乱地局面渐渐平稳下来,这时,李庆安飞马冲出,高声喊道:“我是安西李庆安,河东军将士不必惊慌”

    码头上迅安静下来,李庆安在唐军中的威望极高,他本身的崛起就是一个传奇,是无数大唐将士崇拜的楷模,他南征北战,为保卫大唐边疆立下了赫赫战功,尤其他赏罚分明,善待士卒,给他们家人以生存的土地,杜绝军中**,为阵亡将士争取抚恤,这些事迹早已深入大唐每一个将士的心中,使李庆安的声望已经达到了王忠嗣的高度,所以当他突然出现在四万河东将士面前时,并没有引起骚乱,相反,他的出现给四万河东将士带来了希望,四万将士望着这位威名赫赫的安西节度使,每个人眼睛里都充满了期待。

    “我们都是大唐将士,没必要互相残杀,与其被自己人杀死,不如齐心协力去对付南侵的回纥人,我从安西赶来,就是要平息这种令人痛心的内斗,将士们,听从我的安排,我一起效忠新的大唐皇帝,绝不容许内战”

    李庆安声音高昂,他的每一个字都随风传出去,传入每一个士兵和军官的耳中,极富感染力,这时,李庆安又高喊道:“杜翼飞将军,孟云将军,罗正义将军,你们可在?”

    这三人正是河东军的主要将领,听到李庆安的传唤,两名大将从军队中走出,一人抱拳道:“在下孟云,大同军兵马使,参见大将军。”

    另一人也抱拳道:“在下罗正义,承天军兵马使,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给他们二人回礼道:“杜翼飞将军可在?”

    孟云一指河面上渐渐远去的黑点,道:“杜翼飞将军已经乘船先走,他的军队暂无人统帅。”

    “那副将可在?”

    孟云回头一招手,大喊道:“请吴庸将军过来。”

    从队伍中又出来一名将领,年纪颇轻,似乎还不到三十岁,他上前施礼道:“末将吴庸,太原兵马副使,参见大将军。”

    “杜翼飞将军不在,先由你来统帅部众。”李庆安的命令短促而有力,不容人拒绝。

    “末将遵令”

    这时,李庆安又看了一眼三人,取出了李豫的亲笔信,这封信中不仅要求潼关守军听从李庆安调遣,也包括了其他军队,他把信递给三人道:”这是储君的亲笔信,现在河东已被安禄山占领,你们渡河将被安禄山全歼,我自会禀明储君,给你们一个安排,为防止没必要的内讧,希望你们暂时听从我的指挥,可能办到?”

    三人传阅了李豫的亲笔信,信中很明确,要求潼关、河东及陇右诸军听从李庆安的指挥,又想到河东被安禄山所占,他们已无路可去,三人对望了一眼,早听说李庆安是储君李豫的铁杆支持者,跟随他应该没有问题,但更重要是他们已无路可走,要么只有投降李亨,可如果要投降李亨的话,在青刚岭大营就可以降了,现在再降,他们讨价还价的本钱便没有了,而李庆安是作为居中调解人的身份出现,受皇储的委托,所以跟着他......

    三人的想法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去了,便一起躬身施礼道:“我等愿听从大将军指挥。”

    李庆安大喜,他带来的兵力太少,要想降服河东军风险非常大,他唯一的依仗就是自己在大唐军中的威望和储君李豫的这封亲笔信,赌河东军的高层不愿意背叛朝廷,现在看起来自己的押注成功了,他当即下令道:“传我的命令,河东军全部入驻门山县。”

    他的命令下达,几名大将分头去指挥军队,四万河东军开始浩浩荡荡向门山县进。

    门山距码头不过十里,当李庆安刚刚率大军抵达县城,郭子仪的大军也赶到了,出现在五里之外,李庆安立刻令士兵加进城,同时派人去和郭子仪交涉。

    郭子仪已经停住了军队,早在十几里之外,他便已经得到了消息,一支二千多人的安西骑兵已经抢先赶去了码头,并似乎已经招揽了四万河东军,这着实让郭子仪吓了一大跳,因为这也是他想做的事情,趁河东军走头无路时把他们招揽到自己的部下,没有一个将军会嫌自己的兵多,郭子仪也是一样,但他听到第二个消息时,他的焦急之心便已经没有了,是李庆安亲自出马,招揽了四万河东军,这令郭子仪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了防备安西军和陇右军北上,在西黄河沿岸部署了大量的斥候,部署几道防御网,李庆安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居然不知道,难道是插翅飞来,郭子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庆安根本不是从河西过来,而是从潼关过来,他布下的斥候当然没有任何作用。

    “老将军,李庆安派人送来了两封信。”

    一名士兵打断了郭子仪的愣神,他有些茫然地接过了信,一封信是给他的,而另一封是给李亨的信,‘朔方节度使郭大将军亲启’,‘雍王殿下亲启’。

    .........

    (老高在拼命码字中,争取今天两更)

第三百七十章 天下六分

    第三百七十章天下六分

    信皮上的字写得很缭乱,连郭子仪这样老武夫也看得出来,李庆安写得字很差,不少七八岁的孩童也写得比他好,郭子仪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这又有什么用呢?李庆安的手段着实让他领教了,无声无息地躲在暗处,趁自己还没有到来,而河东军已经开始渡河的空儿,一举出兵夺走了河东军,这个机会只有一个时辰,而李庆安便精准地抓住了这个一个时辰,一分一毫都没有浪费,甚至包括他写这封信来稳住自己,这让郭子仪不由感慨万分,他曾经写信让老部下李光弼回朔方,但李光弼却回信告诉他,他愿为李庆安效力,起初郭子仪不理解,但现在他理解了,李庆安把握机会的能力,是所有人都望尘莫及,更不用说他只用两千骑兵便控制住了四万人,如果他没有事先安排的话,那只能说明他的声望已远远不是自己所能比拟,声望郭子仪叹了口气。

    ‘老将军欲保全河东军之心,庆安敬佩,庆安也欲效老将军之仁义,使河东军为储君所用.......”

    看到这里,郭子仪便知道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他有大义,李庆安何尝没有大义,都是打着诸君的牌子,只是看谁更响亮一点罢了。

    “传我的命令大军撤退。”

    郭子仪调转了马头,他又忍不住回头向门山县城看了一眼,他很想和李庆安谈一谈,以后吧

    ........

    李庆安站在城头上,远远眺望郭子仪大军开走,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敬佩之感,他知道郭子仪放弃和自己争夺河东军,并不是他害怕自己,他根本就不怕,只要要门山县围困个三五日,饥饿的河东军便会举手投降,郭子仪是不愿意唐军自相残杀,而宁愿把河东军拱手送给自己,这才是一个大将的风范,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种人情,李庆安也体会到了郭子仪老于世故的一面。

    “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在敬佩之余,他也忍不住轻轻骂了郭子仪一句。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帮混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堂堂的大唐右相国。”

    一阵怒骂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李庆安霍地转身,只见几名亲兵押着一个人走上前,正是大唐右相国杨国忠,他穿着一件破旧的老农衣服,脸上还有没有洗净的煤灰,被抓他的人用一根牛绳缚了,双手反剪在身后,在拼命挣扎,显得颇为狼狈。

    杨国忠在三天前便从荣王的军营中逃出,在他看来,荣王已经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陪他一起死,这是他杨国忠绝对不干之事,便思量着逃走回京,刚开始荣王对他看管得很严,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但随着荣王自顾不暇,对他的看管也日渐松懈,终于给杨国忠抓到一个机会,藏进一辆运粮车中逃了出来,他不敢直接回京城,而是躲进了门山县,租赁了一间小屋,就这么住下来,总想着等事态平息后,他再从从容容进京,不料今天四万河东冲进县城,四处收刮粮食,抢走了杨国忠准备回京的盘缠,他一怒之下暴露了真实身份,便被士兵逮了起来。

    此刻杨国忠才现,站在他面前之人,竟然是他的老对手李庆安,杨国忠一下子安静下来,嘴张得老大,神情惊讶万分,“怎么会是你?”

    李庆安打量了一下杨国忠,微微笑道:“你这样去京城,走在大街上,也保证没有人相信你就是右相国。”

    他一摆手,“松绑”

    几名亲兵松开了杨国忠,杨国忠舒了一下身子,刚要怒骂亲兵,李庆安却抢先笑道:“士兵们没见过世面,见一个乡下老农冒充杨相国,便想着要狠奏一顿,然后再抓来报信,杨相国,这可是在保护你的名声啊”

    “这个.....”杨国忠摸了摸被打得鼻青脸肿面庞,一句话说不出来。

    “来人搬张椅子来给相国坐下,再倒杯茶来。”

    喝了口热茶,杨国忠终于从惶恐不安中恢复了一点点相国的气度,他叹了口气,黯然道:“估计圣上熬不过这次了,快二十天了,还是昏迷不醒,哎大唐有难了。”

    “大唐有储君在,不会有什么难,倒是你杨相国恐怕会是有难了。”

    杨国忠心中一跳,期期艾艾道:“大将,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庆安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我想问一问杨相国,现在想去哪里?回京城,还是去河东,去成都或者襄阳?”

    杨国忠沉默了,低头不语,李庆安又淡淡地一笑道:“杨相国不要误会,我不是问你的立场,我是想派人护送你,所以要知道你的去处?”

    杨国忠沉默良久,他长叹一声道:“那就回长安吧”

    .......

    伏陆县,李亨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李庆安给他的信,他心中对郭子仪就这么轻易放过四万河东军略略有些不满,但这种不满被他压在了心中,李亨不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他薄情寡恩,极为记仇,历史上李林甫死了多年后,他是还耿耿于怀,坚决不赦免李林甫,甚至包括高力士和他父亲,他也是后来慢慢算帐,包括对李庆安,尽管李庆安曾经对他忠心耿耿,当他众叛亲离时,只有李庆安还忠于他,但这些他都记不住,他只记住李庆安曾违抗过他的命令。

    比如现在,李庆安横刀夺走了四万河东军,就令他极为不满,李亨慢慢拆开了信,简单看了一遍。

    ‘李庆安敬启雍王殿下,关中空虚,安禄山欲窃神庙,兵十万于潼关,庆安心忧储君,千里奔波,拒安禄山于潼关,现长安帝位空虚,窥视者众,望雍王早回长安,扶立储君,为天下人所盼。’

    李亨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并不知道安禄山攻打潼关一事,他也曾担心关中空虚,但他又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关中无事,相比之下,招揽哥舒翰之事对他而言更重要得多,没想到关中真的出事了。

    李亨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他收了信,沉吟了片刻,令道:“传我的命令给郭老将军,可留两万军防守朔方,其余大军即刻返回长安”

    .......

    天宝十二年五月,雍王李亨率十万大军返回了长安,一同回来的,还有昏迷不醒已近二十天的大唐皇帝李隆基,这时,杨国忠也厚颜返回了长安,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被荣王胁迫,千辛万苦才逃出来,为了打动储君,他自己逃出的过程和所吃的苦竟洋洋洒洒写了万字奏折,当然,在奏折最后,他也忘不了煽一下情:为了拥戴储君上位,他就算是爬也派回长安。

    李豫大度地原谅了他,依然建议他为右相国,还赏他银钱一千贯,以表彰他的忠心,毕竟杨党还是朝廷第一大党,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杨国忠对他的效忠足以抵消张筠对他的反对。

    东宫内,李豫几乎一夜未眠,激动和兴奋让他难以入睡,父亲带领十万大军归来,使他登基之事最终尘埃落地,不再有任何意外。

    他亲自端一杯茶,恭恭敬敬跪在父亲面前,将茶双手逢给了他,“请父亲大人喝茶”

    李亨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皇儿是不是担心为父不把军权交给你?”

    “孩儿不敢,从没有这个担心。”

    “嗯你没有这个担心是正确的,为父历经坎坷,早已经看淡了权力仕途,这次若不是为了你,为父也绝不会去朔方辛劳这大半个月。”

    “孩儿明白,孩儿感谢父亲对孩儿的眷顾。”

    李亨还算满意儿子的态度,他取出一尊虎符,这是调动关中军的军符,一直在李隆基手中,后来落到了他李亨的手上。

    他把虎符放在桌上,拉长了声音教训儿子道:“军符我就正式交还给你了,不过你手上的军队还是太少,至少要有三十万军队才能保护你的皇位,除了为父,你谁都不能相信,记住了吗?”

    “父亲之言,孩儿铭记于心。”

    “若你记住了,那为父就再辛苦两年,为你招募兵马,为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李庆安募兵的教训摆在那里,每个人都会有私心,打仗还是要父子兵,我想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明白。”

    李豫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他也无可奈何,父亲是好意,他怎么能开口拒绝。

    “我只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问题,这次在青刚岭,我还亲自带兵打仗,说实话,我都有点想去当节度使了,哈哈”

    李豫只能答应道:“那就烦劳父亲再辛苦了。”

    李亨点点头,“那好吧你好自为之,我就先告辞了。”

    李亨说完,有些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虎符,起身走了。

    李豫一直跪在地上,待父亲走了,他才站起身,快步将桌上的虎符拿在手中,他眯着眼,有些贪婪地仔细端详这尊虎符,军权,他现在深深地体会到了军权的重要,关中空虚,如果没有李庆安,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为安禄山的傀儡,就是因为他手中无兵,他现在才明白,皇祖父为什么一定要收回各大节度兵权的原因,主干弱而偏枝强,确实是非常严重地问题。

    这时,高力士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储君殿下找老奴吗?”

    高力士现在苍老得非常厉害,背也有点驼了,满头银,他一直住在东宫,但李豫却很少找他,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曾是皇祖父的心腹,另一方面,李豫不主张宦官干政,有什么事情他都是找李泌商量,对高力士他几乎是不理不睬。

    但今天他需要高力士,他想听一听高力士对他登基皇位的建议。

    “阿翁,你是本朝元老了,经历过皇祖父登基,所以我想向阿翁请教,已经有大臣上书呼吁我登基,我该如何应对?”

    “殿下登基已是众望所归,老奴没有什么可说,只提三个建议,请殿下参详。”

    “阿翁请说”李豫坐了下来,却全然不睬高力士站在那里显得颇为吃力。

    高力士缓缓道:“第一个建议,就是殿下不要急着接受,一定要推迟,当年圣上可是推迟了三次才接受父亲的让位,这个姿态殿下一定要做,至于推迟几次,就由殿下自己斟酌。”

    李豫点了点头,这个建议很多,他能接受,又问道:“那第二个建议呢?”

    “第二个建议是殿下要尽快坐稳皇位,对外藩和亲王尽量采取妥协的策略,不要轻易挑起战争,否则殿下皇位没坐稳就动手,很容易让一些大臣心生异心,让天下黎民也不安,降低天下队殿下正统的认可。”

    这个建议和李泌说得一样,先忍让以坐稳皇位,再慢慢考虑削藩,李豫点点头便道:“那第三个建议呢?”

    “老奴的第三个建议就是殿下的革新不要操之过急,很多革新都会触犯到大集团的利益,比如土地兼并,殿下若贸然拿土地开刀,必然会得罪整个宗室,那对殿下相当不利,我建议殿下还是以稳为上,稳定几年,再徐徐图之。”

    “这个我自有考虑,就不需阿翁多虑了。”

    这一点李豫不是很赞成,他当监国一年了,非常清楚大唐的现实状况,已经到了水火不容,赋税太重,民不聊生,但朝廷却又没有钱粮,说到底还是因为缴税的民户大大减少,而各种军费开支却剧增,一减一增,朝廷财政怎么会不紧张,京官们的年俸都欠了两年了,再不想办法解决财政问题,他拿什么钱去募兵?前段时间募兵两万,最后却给李庆安做了嫁衣,李豫着实无奈之极,朝廷根本拿不出钱来,李庆安出钱出粮,军队当然要归他控制。

    所以李豫决心登基后,便要从改革税赋着手,尽快改善税赋不足的窘况,至于土地兼并,那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李豫誓要在三年后,彻底扭转土地兼并的恶化。

    高力士见李豫似乎不太赞同他的第…,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多言,便道:“殿下,老奴年事已高,恐怕不能再侍候殿下,恳请殿下同意我去陪伴圣上,以尽最后的主仆之情。”

    “可以,我准了。”

    李豫对高力士已经毫无留恋,他当即批准了高力士的请求,准他去陪伴昏迷中的李隆基。

    .......

    随着御医确诊李隆基已苏醒无望,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官员上书政事堂,要求储君登基,呼声越来越高,连在长安的各家宗室也表态支持储君,政事堂再次召开了会议,这一次,政事堂以全票通过。

    杨国忠率群臣赴东宫请李豫登基,李豫却婉拒群臣的请求,并垂泪道:“皇祖尚在,我何德何能,敢领天下社稷?”

    消息传来,群臣唏嘘不已,再次跪拜东宫,请李豫登基,‘太孙不受,天下苍生奈何?’

    李豫还是婉拒,如此三次,李豫依然不肯皇位,最后当数千群臣哭拜于太庙,李豫才终于松口了,当为皇祖守榻三天,可接受登基,三天后,李豫跪拜太庙,领受了大唐社稷,正式在含元殿登基,改年号为大历,大赦天下,尊贵妃杨氏为文安太皇太后,请回华清宫长住,同时册封其正妃沈氏为皇后,次妃崔氏为贵妃,立长子适为皇太子,尊父亲李亨为太上皇,祖父李隆基为太祖上皇,赐兴庆宫为李隆基的静心宫,安置他在其中养病。

    李豫在登基当日便论功行赏,封李庆安为太尉、天下兵马副元帅,并同意他的请求,将四万河东军改驻甘、肃二州,因他为宗室,再加封为赵王,实封两千户,令宗正寺正式收录其名,承认他为隐太子之后。

    其余大臣皆官职不变,在与政事堂协商后,决定政事堂扩增为十一人,户部侍郎裴旻和吏部侍郎令狐飞双双入阁,而李庆安的岳父独孤浩然也得到了重用,取代张筠之弟张垍为太常寺卿,张垍改任鸿胪寺卿。

    在外藩和亲王方面,加封安禄山为河东节度,其余官爵不变,加封哥舒翰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实封千户,并任命其子为大理寺少卿,封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冠军大将军,太子少师,高仙芝加太子少傅。

    对于外面领军亲王,李豫的诏书中只提到了三个人,永王李璘,封扬州大都督,改封吴王;寿王李瑁,封荆州大都督,改封荆王,颍王李璬,封益州大都督,改封蜀王,这是李豫的一种妥协。

    尽管如此,三名亲王并没有领情,他们既不谢恩,也不承认李豫登基,而是保持一种沉默,以沉默来对抗李豫。

    从此,大唐事实上六分天下,东南吴王李璘,中南荆王李瑁;西南蜀王李璬,再加上自治权极高的安禄山和李庆安,和中央朝廷一起,成为天下六大势力。

    大唐进入了一个微妙的藩镇割据时代。

    ..........

    (老高下面写一个‘老高有话要说’,请大家看一看)

老高有话要说

    老高有话要说

    其实从南宁回来,老高就病倒了,因为外地睡眠不好,一路奔波,身体着实吃不消,回来后,工作压力陡增,因为老高所在的公司要上sap和年度审计,两件事情遇到一起,使老高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每天加班到7点钟回家,拖着病体不能休息,还要接着码字,那时老高真的很想请一天假,休息一下,给我喘一口气,可是不能,我不敢请假,因为不能断更,所以每天一直要累到十二点才能睡觉,然后第二天七点起床,送女儿上学,再去上班,周而复始,这样的状态写书质量也不会好,所以很多书友说我的文字里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原因就在于此。

    现在感冒是好了,但咳嗽又开始,从周五起,咳得胸口撕心裂肺的痛,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身子,这种痛苦相信很多朋友有过,现在我就是一边咳嗽一边码字,而且还拼命码出九千字,下午请了半天假去医院。

    老高也知道,说这些让人烦,所以老高也不想说,但是有些话又不得不说,老高是个慢写手,属于龟持久型,如果以爆来确定人品值,老高似乎人品不行,但我自认为我很敬业,用勤勤恳恳的态度来回报大家,这么多年了,大家应该都多少了解一点。

    老高从来不求打赏,因为给不给是读者的心意,不能求,但老高要求订阅和月票,因为订阅是我的劳动成果,我该得,而且月票是人脉的体现,老高也想求,月票不俗,说明人脉很好,就会重视,就会多给推荐,也算是一种价值的体现。

    所以老高恳求月票支持,老高会继续勤勉写书,报答大家的厚爱。

    您若还月票,恳求投给老高,你若没有了,老高还是要感谢,因为您是正版订阅。

    恳求月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890/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高月所写的《天下》为转载作品,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介绍:
天宝五载,大唐建国已过百年,经历的近数十年的治国,已知天命的李隆基有些疲惫了,自从他册封了杨氏为贵妃后,他的心思也渐渐地离开了枯燥而繁琐的朝政。
‘欢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他开始纵情于音乐歌舞之中,从此皇帝不再早朝......
而就在这年的春天,安西的粟楼烽戍堡来了一名新人。
-----
高月继《大唐万户侯》、《名门》之后的第三部中唐架空历史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