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家有流水绕篱墙(二)
花儿都来不及吃饭,就奔荷花湾了,这半天不知道大水哥挖了多远的沟,而且肯定很累了。到了西边,大水又已经挖了一截。
见了花儿,大水说:“回来了?”
“嗯。”
“吃了吗?”
“还没有,先看看这边。”
“那快去吃吧,这儿的活你帮不上忙。”
又弯腰看着水面下的藕钻芽了,花儿觉得新鲜又高兴。看着大水哥光着膀子,褂子扔在一边,就又拾起衣服,乐呵呵地走了。
先是吃完了饭,洗刷完了,坐在一边,把买来的布头按花色、大小分类放好,大些的,可以用作鞋面料,小的就只能当补丁和铺衬了。
然后把今天买来的东西收好,就去河边把大水哥的褂子洗了,衣服破得都不成样子了,费了老大的劲,才洗好,向回走几步挂在树枝上晒着。
做完这些,想着狗奶泡子这几天已经成熟不少了,就拿着篮子去采摘。大水哥已经很累了,这次酿叫花酒就由她来完成吧,又不累。
收集了多半篮子的龙葵,清洗,捣碎,装坛,封口,又是跟上次一样,坛子里留出了发酵的空间。这些全完成了,费了多半天的功夫。只是坛子太重,她搬不动,只好等着大水哥回来后再搬。大水哥说过,他没有把握能把酒酿成,但是这些狗奶泡子放着烂掉也是烂掉,就酿着试试吧。
要是再去采摘蓖麻子和蝉蜕,需要又要转蛙儿岗一圈,时间来不及了,太阳已经西斜了,花儿只在近处摘了些马齿苑、灰灰菜、刺儿菜,在菜墩子上剁碎,放一边晒着,晒干了留到冬天作鸡饲料,又抓了些蜗牛,放锅里煮开,也砸碎了晒着。
做完这些,就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了。花儿也有些累了,可是心里知道大水哥更累啊。
晚饭做好,大水哥回来了。花儿先让他把坛子搬到存放上一个坛子的地方,再回来吃饭。大水一看花儿自己一个人就酿了一坛酒,直夸花儿妹妹真能干,直说花儿妹妹辛苦了。花儿听他嘴头甜甜的,反而瞪了他一眼,要不,大水哥一会儿没准把她吹成啥样呢。
大水抱起坛子,花儿后面跟着,跟他一起去。放好坛子,大水让她把脸贴近第一个坛子,听听有什么动静。一个坛子能有什么动静啊,花儿贴上耳朵,却听到坛子里头沙沙沙地响。花儿奇怪极了,这坛子里面怎么会有响动啊:“大水哥,这里边不会是长了虫子了吧?那这酒不就坏掉了吗?”
大水哥也贴上去,听了听:“嘻嘻,这就对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大水哥?”花儿急切地问。
“这是狗奶泡子在发酵,这就是说咱们的叫花酒很有可能会酿成的,过几天里面就不响了,到时候买块纱布过滤一下,就让它自然陈酿了,时间越长,酒味越香。”
“太好了!到时候又可以卖钱了,而且,我们还能摘不少。”
“先酿出来再说吧,希望到时候能卖出去。”
花儿简直太幸福了,现在有了鸡,有了蜜饯,有了白菜,有了小鱼吃,有了荷藕,马上又要有兔子,有酒,以前当乞丐的时候,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以后呢,会有鸡肉,会有菜地,会有莲蓬,还可以喂猪,盖房……
吃完了晚饭,花儿让大水去兄妹屋里睡,并说她已经铺好了厚厚的干草和芦苇。兄妹屋已经风吹了几天,住人还勉强点,过几天就可以了。大水纳闷她为什么让自己去洞里去睡。
花儿,你想干啥,他问。
花儿红了脸,说,我把你的裤子补补,再洗洗,这热天里一宿就能晾干,明天照样穿。
大水也红了下脸,嗫嗫嚅嚅地答应了。他只有这一件裤子,脱掉后后果不堪设想,也只好窝在洞里了。把裤子扔出来,花儿把已经晒干的褂子拿回来,又拿来针线铺陈,把大水的褂子翻来翻去,对着六七个破口子,从铺陈里比对着大小和颜色,然后穿针引线,补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笨手笨脚的。
夕阳里,她一针一线地缝缝连连,费了好大的劲才缝好。补裤子的时候,想起这毕竟是男人的衣服,花儿不由得脸又红了。裤子只能先补后洗了,又花了好一阵,才补好了。大水哥的裤子和褂子,加一块一共是十三个破洞,看着自己身上虽说是旧衣服,可是却是完整干净的,花儿里不太是滋味。
大水哥从当铺买来她穿的这身旧衣服后,她就把自己脱下的衣服洗干净了,破洞也不少,也拿出来补了,这样,自己可以两套衣服轮换着穿洗。补好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去小河边把大水哥的裤子洗净,拿到兄妹屋前晾着。又扯上青草熏蚊子,天色已经大黑。
第二天一大早,花儿招呼了大水哥,把衣裤扔进了兄妹屋,不一会儿,大水扭扭捏捏地出来了,身上的衣服又干净又整齐,虽然针口歪歪扭扭的,可是是件完整的衣服啊,大水何尝受到过这样的照顾,弄得他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嘴里只好说着:“花儿妹妹就是手巧,真是啊,我这妹妹太能干了!”
花儿不听他甜嘴蜜舌,做早饭去了。
早饭后,大水要继续挖他的篱笆沟,再有一天差不多可以挖完了。
花儿煮儿些花椒水,搅入草木灰,加了点盐,先去凤凰坡给鸡窝杀菌消虫,顺便喂点蜗牛。大水说花椒水能杀虫,那样鸡身上就能不生虫子少生病。
到了鸡窝边,三只大母鸡早早起床,咕咕咕地叫着。一只母鸡在地上用爪子刨土坑,一边左右啄食,一会儿扑腾着翅膀,用土洗澡,这就是羽毛里有小虫的原因,这样扑腾翅膀能够用细土冲刷掉虫子。
三只母鸡一见花儿来了,蹬蹬蹬跑过来,看来它们已经适应了环境,等着花儿来喂食了。花儿学着大水的样子用青草蘸着陶盆里的水把鸡窝洒了一遍,然后丢下了一把煮熟的碎蜗牛,几只鸡夺来抢起,看得花儿哈哈大笑。
然后去采摘,明天大集,卖田螺的时候可以顺带着卖一次蝉蜕。采集完成后,花儿在附近采割马齿苋、灰灰菜、刺儿菜、青草,这些都剁碎了晒干为母鸡当冬天的饲料,花儿自己多了个主意,就是把一些成熟的草籽也揪下来晒干,这些冬天鸡也是可以吃的。现在她对蜗牛已经没有一点害怕的心理,反正这东西是鸡吃又不是她吃,想到鸡吃了可以更好的生蛋,她早就觉得蜗牛很可爱了,要多抓啊!
临近中午的时候,花儿拿个碗,去河边淘鱼去了。也学着大水的样子把河水引入一个小水坑,鱼虾自然游进去,然后把小水坑封闭了,一碗一碗地向外淘水。她淘鱼的水平自然比不上她的大水哥,可也掏得了多半个碗底。大水哥干得是力气活,需要吃点好的。
至于做鞋,她准备篱笆拦好后再做,因为扎篱笆的时候需要两个人干活。那么,下午也就是摸田螺、挑霉米、剥蓖麻、接着为鸡准备冬食了。
027家有流水绕篱墙(三)
第二天是赶集的日子,大水上午必须炒好田螺去卖,顺便把几天来花儿采集的蝉蜕卖了。
田螺剩了点,花有用处,一共卖了125文,其中蝉蜕卖了11文。下等的碎小米花20文,买了2斤,糠买了20斤,又让掌柜的送了条面袋子,见到以前的小叫花现在衣衫干干净净的,时不时来买点米糠,就算挣到不她多少钱,掌柜的也把她当成主顾了,乐得送个人情。
上次的高粱米和霉高粱还剩不少,花儿是见到便宜一些的米就尽量买一些。算上家里上次剩下的8文,花儿又有了106文的存钱。
买好了东西,把东西交给大水,让他先回家,家里也有早上现成的吃食,自己先热一热吃吧,并悄悄告诉大水哥,把钱存放在老地方,大水又想到那三个马蜂窝,于是苦着脸答应了。
她用蓖麻叶包着剩下来的两包田螺,来到了刘老太太家,一个是感谢一下,一个是再问问做鞋做衣服的事情。
到了刘奶奶家,送上田螺,刘奶奶客气了半天,又埋怨了好一会儿,说是花儿这是太见外了。
花儿说:“奶奶,这是应该的,您老以前帮我那么多。”
铁栓逢集不上学,见到花儿的田螺,很新鲜,听别的人提到过,但没有吃过,赶紧用花儿附带着送来的槐树刺挑了一个吃,接着连连夸奖:“嗯,好吃,好吃。花儿妹子真是心灵手巧。”
花儿心说,心灵不灵的且不说,现在手还不巧。
刘奶奶家今天蒸的菜包子,铁栓端上来一碗,让花儿吃。花儿谢着推辞了,说,一会儿回去吃,铁栓问花儿住在哪,花儿借着问刘奶奶衣鞋的事情,把话题岔开了。铁栓见花儿不吃,几乎都急了,刘奶奶也一边劝着,花儿勉强吃了一个,并谢过了。
花儿对鞋样子还是不在行,想在刘奶奶这里描一个鞋样子,可是自己不会,又不好意思张口,铁栓接过话头:“花儿妹妹,我来帮你描。”想想人家识文断字的,肯定会描,花儿就答应了。
铁栓爬到炕桌边,借着刘奶奶的鞋样子,给花儿描了一副,花接过来放进怀里,连声道谢后告辞了。
花儿走了以后,铁栓对奶奶说:“奶奶,我觉得花儿现在不是叫花子的样子了,以前给什么吃什么,现在好像有志气了呢。”
“是啊,这孩子当初可怜,现在有些刚强了。”
铁栓望着花儿走出胡同的背影,楞了会儿神。
回到家,花儿把鞋样子放好,简单吃了下大水哥热在锅里的饭,因为在刘奶奶家吃过一个菜包子,就少吃了点,然后又先去看看大水哥挖沟的情况,大水哥仍是光着膀子,不过褂子却没有扔在地上,而是挂在一根树枝上,看得出,大水哥对于补得整齐的这身衣服,很是珍惜。
沟已经把凤凰湾的东面快挖完了,很快就要挖北面,北面再挖完,凤凰湾的三面就全挖好了,等着插篱笆枝了,看意思,明天下午就可以了。
又蹲下来看看凤凰湾水里的藕,因为藕须子当初分散得种得到处都是,现在已经钻出了几十个芽,水也不过只有一尺半深,其中钻芽早的那些很快要钻出水面了。
两件每天必做的采集,野蓖麻籽和蝉蜕,花儿是一定要做的,每一次都几乎转蛙儿岗一圈。她转到凤凰湾的时候,先看了看茁壮成长的萝卜白菜,心里满是收获的希望,想着明天要浇一遍水了。葱也缓过劲来,一些葱尖从叶间钻出。
鸡在这里养,而不放在荷花湾,是因为那里靠西,一到冬天,西北风会灌进去,野兔子受得了,而鸡却不行。这里是蛙儿岗的东面,很是避风的。
大水说过,鸡窝几天除一次虫就可以,所以这次她只是提着采集蝉蜕和野蓖麻籽的篮子来到鸡窝,一低头,她狂喜地大声喊叫起来!
她看到她编的草垫子上,安安静静地卧着一个鸡蛋!
花儿的声音都颤抖了:“大水哥,我们的鸡生蛋啦!”尽管她知道大水哥在正相反的西面,听不到她的叫喊,可是她还是不停地喊。
鸡蛋在古代,是重要的农产品,甚至可以直接用它来以物易物,因此,花儿当乞丐的时候常常想,如果自己有只鸡,鸡能生了蛋,那她就可以过着寻常百姓的日子了,这是她想了多少次又多少次的事情,眼下,她果然有了属于自己的,不,是属于她和大水哥自己的鸡蛋,能不激动吗!
她把鸡蛋拾上来,贴在脸上,不住地摩挲着,幸福从心里涌到瘦瘦的脸上,又涌入眼睛,眼角都有点潮湿了。
今天才只是一只鸡下蛋,三只鸡很快全会生蛋的,也许明天就可以。于是,花儿决定,除了数铜钱外,她又多了一个活儿:数鸡蛋。
从此对多准备鸡们的蜗牛草籽,花儿决定更要上心,要多多地采草籽,采野菜,煮蜗牛!
把篮子放在兄妹屋前,花儿拿着鸡蛋又向荷花湾跑,边跑边喊:“大水哥,大水哥,蛋,生蛋啦!”
大水远远地听见,有点郁闷:我会生蛋吗?我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呢?
……
大水也是拿着鸡蛋很高兴,说:“晚上给花儿煮了吃吧!”
花儿从激动中立刻退化到市侩状态,俏皮地把用双手把鸡蛋藏到脑后:“不能吃,这是钱!”
把鸡蛋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编的第二个篮子里后,她立刻草籽野菜蜗牛地忙乎起来,一边忙,一边乐。
直到要准备晚饭的时候,她才拿着碗,又去河边淘鱼了。大水哥非常辛苦,要多吃点鱼虾。晚饭除了熬小鱼,炒马齿苋,还做了高粱小米混合的二米饭,当然也加了野菜,但毕竟小米味更香啊,这顿饭来犒劳辛苦的大水哥,兼着庆祝第一枚鸡蛋的诞生!
028家有流水绕篱墙(四)
第二天上午,花儿干完了必须干的活。现在在她看来,活儿是干不完的,但有的活是每天必须做的,比如采集。剩下的比如鸡的冬食,则是有闲的时间就可以多干点,总之活是干不完的,就像日子,总是过啊过啊过不完。
大水则是继续挖沟,对昨天晚饭的美味他是回忆起来就会吧嗒嘴。
吃过午饭,两个人来到荷花湾,开始插篱笆的活儿了。
前几天采篱笆枝时,大水尽量找的是带刺的枝条,按野兔子的身量,每隔大半个野兔的身量即两寸多插一枝,这样野兔子就钻不过去,要钻也要被刺扎到,大水想,野兔子就算是有理想,也不会为成为刺猬而奋斗。但关键是篱笆要结实,不然野兔子钻几下,篱笆枝一松动,空隙就出来了,那就一是沟要挖得深,根基就牢固,所以大水挖得是一尺深的沟,二是要捆得牢,但大水又没有那么多的麻,蛙儿岗上的**棵不算少,但也绝对不够把每根篱笆枝全捆到一起的数量,于是他就每隔十几个篱笆枝,就绑上一条横木,把横木捆在篱笆枝上,这样,就把篱笆枝连接起来,增加了篱笆的牢固程度。
由于是两个人干活,速度就大大加快了,而且这个活谈不到累人。插十几根篱笆枝,再把沟边挖出的土填回去,然后两个人站两边分别用力踩平,一尺深的地基就牢牢把篱笆枝变成了篱笆桩,捆横木的时候,花儿把横木扶着,大水一根一根地捆,必须要捆得结实,横木才不会在篱笆桩上晃荡,要不就是无用功了,这样在捆的时候,两个人就要在两边一齐用力踩住篱笆桩才行,两边踩得越用力,横木捆得越结实。
插着篱笆,花儿忽然看见苜蓿草边的兔子洞口有个脑袋探了一下头,又忽地缩回去。
“大水哥,兔子!”
大水哥郁闷:“昨儿个你说大水哥生蛋了,今儿个你骂大水哥是兔子!”
花儿哭笑不得:“我是说我看到了兔子,又不是说你是兔子。”
大水哈哈一笑:“哥当然知道有兔子,这两天我总看到兔子粪。”
“真的啊,太好了!”
一段时间下来,虽说不累人,但也需要歇口气。
大水对花儿说:“花儿,我给你讲个捆篱笆的笑话。”
花儿就瞪大眼睛听,按经验,这种时候,往往是大水哥使坏的时候。
“说啊,有个结巴,跟他哥哥拦篱笆,也是捆横木的时候,哥哥用力一踩,听结巴弟弟说了一声,‘啊——勒!’,哥以为劲小,就又用力捆着绳子。”
“啊,那就用力呗!”花儿说,刚才大水哥也总叫她用力踩啊。
“是啊,哥哥就更用了一下劲,那边结巴弟弟又说,‘啊——勒’,哥哥想,难道劲还不够大吗,就用吃奶的劲头死劲勒了一下子。”
“结果呢?”
“结果结巴弟弟嚎了一嗓子,‘啊——勒我手了!’”
花儿开始还没明白过味儿来,过了一会儿,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大大白了大水一眼:“坏大水哥!”就又接着笑起来。
大水纳闷:“我哪坏了,我不过是讲个笑话啊。”
傍晚的时候,两个人歇了工,明天连带着鸡栏都可以做好了。
两个人带着点草籽碎蜗牛,另外拿着木桶和陶盆去了凤凰坡,先来到鸡窝边,果然,三个蛋啊,三个蛋。其中一只母鸡显然刚生完蛋,还在一个劲地显摆,咯——嗒,咯咯咯咯咯——嗒。
花儿笑出声来去拾蛋,拾出蛋来还在笑出声。“大水哥,这三只母鸡真争气啊!”
“这跟争气有关吗?”
“当然有关啊,要不怎么全下蛋了呢?”
大水想来想去,始终觉不出生蛋跟争气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可没敢说出来。
“哥,我们给三只鸡取个名字吧。”
大水落荒而逃,直奔菜地。接下来又是一个你提水来我浇园的故事,两人把菜地里的水灌得足足的,劲儿还没使完。
晚饭后,夕阳还红得如火,树上知了乱叫,时而还有鸟鸣一两声,听得人心如醉。
花儿摆弄着装鸡蛋的篮子,来回地数:“一,二,三,四。”
大水听得实在无奈,说:“你再数也数不出个五来。”
“用你管。”花儿根本不看他,接着数,“一,二,三,四。”
大水也就无言了的时候,才听到花儿说道:“这可是二十文钱啊。”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去接着拦篱笆,终于把荷花湾的篱笆围好了,留了个出口,做了个排子门,于是,荷花湾,一面是水,三面篱墙,终于围了起来,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今后,野兔子就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
这是两个人搬上蛙儿岗以后最大的工程,两个人充满了成就感。尽管这项工程还没有见到成效,但大水相信,从他这几天挖沟时所见到的情况来看,这围在篱笆里的野兔子,不会让他失望的。
然后做早饭,吃完后,大水把杀青蛙特意留下的肠子煮了一大锅,跟花儿用盆子端了去了荷花湾的新篱笆处,用丛草蘸着向篱笆根子处掸,不用太细致,篱笆处有腥味就行,花儿觉得大水哥在耍人来疯。
大水笑着给她解释,野兔子爱咬木头,要不牙就不停地长,一面水三面篱围住的范围内有很多矮树供它们磨牙,可万一它来咬篱笆呢,咬断了就会跑出去,那不是白忙了吗。可是野兔子鼻子特别灵,它们就怕腥味,远远地闻到这里的腥味,它们也就不敢来篱笆附近了,这样也就圈住了野兔子。
然后去圈凤凰坡插鸡栅栏,还是先挖后拦,绑上横条,最后用排子门挡住出口,中午回去吃了饭,回来接着干,这里的工程量不大,到黄昏的时候,凤凰坡的鸡栏,也做好了。
在这里插篱笆的过程中,大水和花儿亲眼目睹了三只鸡生蛋的经过。第一只鸡先是咕咕咕地低叫着,有些焦躁地在花儿盖的草垫子上换来换去,最终选到一个满意的地方,卧了下去。第二只鸡又开始了对草垫子的选择,或许它也看中了已经被占据的草垫子,在第一只鸡前面停留了一下,结果被人家嘎嘎的叫声威胁走了。经过了好一会儿,第一只鸡突然站了起来,开始胜利地宣唱,咯咯咯——嗒,前前后后,三只鸡全生蛋了,咯咯咯——嗒的声音从独唱变成了合唱。从选窝到生蛋,整个过程花儿觉得有趣得很,打开排子门,把鸡蛋捡了出来,从花儿已经笑得不见眼睛的表现来推测,大水估计一会儿花儿回去后,又要不停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了。两人决定,鸡蛋每天下午去拾。花儿给三只鸡起了富有童趣的名字,大咕咕二咕咕,另一只叫咕小妹,也不知道为什么花儿为什么不把最后一只鸡叫三咕咕,但花儿这么决定了,他大水就顺从了吧,不顺从也得顺从。其实大水根本分不清楚几只鸡的区别,问了花儿:“你分得清吗?”花儿肯定地点头:“当然分得清。”在大水看来,管他几咕咕呢,三只鸡天天生蛋就行。
大水心里,还一件更大的工程,本想到深秋去做,只是阴雨的天气,让他决定提前实施,那就是脱土坯。
029风吹雨沥显温暖(一)
两个人晚上依旧睡在露天地里,身下垫着厚厚的干草。睡到快要黎明的时候,两个人全被凉醒了,身上冷得厉害,大夏天的应该没有这么凉,睁开眼睛,发现头顶的天空里,不见了星星。
阴天了。会不会下雨呢?
现在有了兄妹屋,状况改善了不知多少倍,兄妹屋里面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可是那他俩也不希望下雨,毕竟兄妹屋还没有干透,他们还有好多活要干,雨天就没办法在外面采集和干活了。
可这天气毕竟不是人心能想的事情,天亮的时候,天阴得厉害,虽然没有下雨,可看得出来,离下一场雨的时间不会远了。
花儿特意做了两锅饭,下雨的话,外面是没办法做饭的。做完饭后,大水让花儿把剥好的蓖麻子炒了两捧,炒到微黄就行。
炒完收起后,花儿把两个人睡觉时铺在身下的干草抱里洞底,兄妹屋里面已经有些芦苇和干草,补裤子那天给大水哥铺进去的。又去河边把已经彻底干了的那部分蒲棒秸和芦苇也抱进洞底,还有一大部分没干透的,下雨的话也没办法,只好等雨后重新晒干。
花儿又把放在各处的碎八角、野蜂蜜、香辣调味汁、鸡蛋、粮食、蝉蜕、蓖麻籽、麻、干木炭、晒干的熟青蛙腿和熟蝉蛹、晒干的马齿苋灰灰菜刺儿菜和碎蜗牛,全都放到了兄妹屋里,粮食放在兄妹屋的墙边,下边垫上干草,木炭堆放在角落里,其他的东西不占地方,就分门别类地放在兄妹屋墙壁两侧的洞窑里,显得井井有条。酒是不能渗进雨水的,一旦进了一点水就会坏掉的,可花儿搬不动,就等大水哥忙完由他去搬。
最后就是铜钱,花儿怕铜钱被雨从树洞里淋掉,就也放到小洞窑里,但她觉得小洞窑里不安全,天好的时候,她还要藏起来。
大水哥在做什么呢?
他在赶着做兄妹屋洞口的排子门,既然因为下雨要提前入住,洞口就必须有个门。材料是现成的,跟鸡栏兔栏一样,把树枝横的纵的捆起来就行,树枝中间缠着干草,这样做出来不说密不透风,至少能遮风挡雨了。排子门做好后,在四个角上用藤草绳系住,草绳的另一端系上木头楔子,排子门立起来挡住洞口后,从兄妹屋里把楔子钉进洞壁,门就不会倒了。
大水做排子门的时候,花儿就在他的身边忙来忙去的搬东西。
两坛酒最后由大水把抱进兄妹屋里。
天越来越阴,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了。两人没有吃早饭,一起去收集蝉蜕和蓖麻籽了。趁着雨没落下来,能收点就收点。蝉通常是大晴来才钻出地面蜕皮的,如果今天下雨,明天蝉蜕就会少好多。
两个人路过野蜂窝的地方,发现那窝野蜂没有被大水全烧死,很多野蜂还在窝边嗡嗡地飞来绕去,这就意味着还有野蜂蜜可采,什么时候才能采蜜,大水也不知道,估计得等些日子了。至于说把这窝野蜂养起来,连想都不用想,大水根本不知道怎么养蜂,以后能不能再收蜂蜜,只有撞大运了。
转到凤凰湾的时候,三只鸡正在寻食,咕咕咕地叫个不停,时不时抢抢食。这里野菜也很多,小虫子也不少,足够三只鸡吃的。还有几棵小矮树,下雨的话,它们可以到下面避避雨,可那也会淋雨的,淋雨后的鸡,第二天肯定下不了蛋。没办法,要不下雨多好啊!
转了一圈回到兄妹屋,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天阴得几乎抓一把空气都能攥出水来。
花儿把菜刀盘碗也赶紧收进兄妹屋里,锅和锅盖也拿进来,看来饭是来不及在外面吃了。大水又匆匆抱了两捆粗树杈子放在洞里。
雨终于落下来了。
开始的时候只是大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泥土扑扑地被砸起,不一会儿就哗哗地越下越大,洞外的雨帘已经是阵阵白雾似的了,时不时就刮起一阵风,卷得雨水随风乱扬,四处是一片哗哗地响声,蛙儿岗简直就成了一片水世界。
夏天的雨,往往从南面来,兄妹屋就在蛙儿岗的南面,所以雨水往兄妹屋潲进,大水在挖洞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洞口挖得比地面高些,并向下倾斜,所以,雨水潲进了一点,就顺着斜坡流出去了。
排子门早已经挡在了洞口,上下左右四个角,把系在排子门上的楔子向洞壁一钉,就牢牢地立住了,虽然有点渗水,渗进来的水又顺着斜坡流出去,风吹雨打全不怕,引得花儿对大水哥又是一个劲地盲目崇拜。
做乞丐的时候,就怕遇到雨雪天气,那时,只能躲到人家的门楼子下面偎一夜,有时钻草垛,那也躲不开雨雪的浇淋,花儿记得,全是大水哥在外面,把花儿挤在角落里,这样花儿可以少受些罪,而大水却被冻得上牙打下牙,甚至浑身僵硬,那他也先要尽力保护花儿。
今天的雨非常大,但是没有打雷打闪,小的时候,每当打雷打闪,花儿就吓得往大水哥的怀里钻,大水哥也紧紧地抱着她,一个劲儿说花儿别怕别怕。
现在,两个人大了一岁,不好意思再那样了。
想起了过去受到的苦难,花儿心里就一阵阵难受。想起了大水哥为她遮风挡雨,花儿心里又是一阵阵的感动。想起了现在的兄妹屋,花儿又感到庆幸,蛙儿岗的一切,全离不开她的大水哥。
大水也显然也起了过去,一阵阵地激动,花儿想,大水哥是不是也想到了把她挤在墙角的事儿呢,是不是也想到打雷的夜里她羞人的表现了呢?那可怪不好意思的。
没想到,大水哥突然向着排子门大喊了一声:
“哈哈哈!老天爷,我们再也不怕你!”是啊,现在,他们再也不怕什么老天爷了。有了兄妹屋,老天爷不能再用风雨雷电来奈何他们了!
030风吹雨沥显温暖(二)
雨持续地下着,没有一点减弱的势头,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水在花儿铺的芦苇上舒服地躺着,虽然大部分芦苇、蒲棒秸没有干透留在了外面,但这些干透的大抱的干草,垫在身下已经有一尺多厚了。
花儿则坐在过道里的木头墩上。
兄妹屋里很暗,花儿想干点什么,几乎都看不清。“大水哥,我们就这样呆下去吗?想干点活也干不了,屋里有太黑。”
“花儿,知道哥为什么让你炒蓖麻籽吗?”
“不是为了当油吃吗?”
“不是当菜油吃,而是为了当灯油用。你拿个碗来。”
花儿拿过碗,大水把炒黄的蓖麻籽放进碗里,拿过斧子,斧子刃朝上,斧子头朝下,在碗里轻轻地捣着,捣了二三十下,蓖麻籽就被砸压出了油,汪在碗底。大水从身下找了两根棉性强一些的干草,简单搓了搓,在碗里蘸了油,放在碗里,拿火石点着了。
于是,一盏油灯在兄妹屋里被点亮,油灯的火焰活泼地跳跃着,把大水和花儿的影子投到墙壁上。
原来,蓖麻籽还可以这样榨出油来,当作灯油来使用!
花儿眼睛发直,心说大水哥你个八嘎,你究竟还会搞什么认人惊奇的花样啊!
“花儿,等有空了大水哥给你榨蓖麻油,不过你得多摘一些,明年也我们也要多种些。”
花儿只有金鸡乱点头的份儿。
把油灯移到近处,花儿剥起蓖麻壳来,这蓖麻也算浑身是宝了,叶子可以包田螺,杆儿皮可以当麻,籽粒既能吃食油,还能当灯油,秋天蓖麻株干透了,还可以当柴烧。
大水看看洞顶,检察有没有漏雨的情况。他挖的兄妹屋位置非常好,洞顶上面是个高坡,雨水可以从两边的斜坡很快地流下去,直流下蛙儿岗流向田螺河。所以,洞顶根本没有渗漏的情况发生。
大水也来到洞口边上,那儿堆着他抱来的粗树杈,他拿斧子一根一根地砍着剁着。
“大水哥,你做什么?”
大水说,他准备做个鸡窝,这些树枝准备**棚用。“这场雨,鸡今天应该下不了蛋了。现在正是雨水季节,鸡总挨淋的话,容易生病不说,还会严重影响产蛋。”
是啊,如果三只鸡今天不下蛋,在花儿看来,那会是个大损失。
可是鸡窝用什么搭起呢,用木头吗?花儿问大水。
“不,用土坯。”
“好呀,我们还可以用土坯搭个灶台,现在的锅总是搭在破土头或树墩上也不是个事儿。”
“是啊,我们这兄妹屋里总是睡干草也不行,地上还是潮湿的,长期下去会受病,用土坯盘个坑就好了,虽然洞里不能点火,但厚厚的土坯可以隔开地面的潮气。”
听到盘土坑,花儿很同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荷花湾的野兔子能不能也垒成兔舍养起来呢?”
花儿幻想着,小小的野兔养在兔子窝里,花儿用篮子给小兔们打野菜,顺便抱一抱毛绒绒的小兔子,多好玩啊。
可大水哥的话一下子打消了她的幻想。
“不能,野兔子野性太强。我们把它们圈起来,也就算是放养了。当然,冬天可以喂点东西。等以后有了功夫,西边也要插上篱笆的,现在西边有荷花湾,就容得出时间了。”
“有水拦着,兔子跑不出去呢,还插篱笆干嘛,真是笨啊你。”花儿得意地嘲笑大水哥。
大水坏坏一笑:“冬天呢?”
花儿恍然大悟,张口结舌,心说,这下又丢人了!冬天荷花湾会结冰的,结了冰兔子就能跑了,自己怎么忘了呢。
“小傻瓜。”
“你才是傻瓜呢!你还是笨蛋呢!”
“嘴真不饶人,将来怎么找婆家!”
“要你管,”花儿想起了什么,“大水哥,兔篱笆要不要再洒一次腥水啊,雨水把原来的味道都冲洗没了吧。”
“还真是,等雨停之后吧。”
两个人吃了饭,在灯下坐着,外面哗哗的声音响个不停,时而夹杂着水泡破碎的**声。灯光里,两人的身影映照到兄妹屋的墙壁上,灯影摇摇,身影晃动,雨声反而衬得兄妹屋里宁静而温馨。外面风吹雨沥,兄妹屋里暖意融融。
半夜里,雨才停下来。岗外的青蛙开始呱呱鸣叫几声,又过一会儿,夜虫也开始了吟唱着小夜曲。
第二天一大早,大水先奔向荷花湾,看看那里的篱笆是不是结实,有没有倒下的情况,顺便又洒了腥水。花儿则直奔凤凰坡,看看母鸡究竟有没有生蛋。
荷花湾的三面篱笆没有一点问题,还是端端正正地挺立着,大水彻底放了心。鸡窝那里,果然,花儿只捡到了一枚鸡蛋,鸡身上也是**的,看得花儿一阵心疼。鸡栅栏倒是很坚固,供鸡下蛋的草垫子却已经精湿,花儿捡出来扔在一边,决定用兄妹屋的干草再编几个。这场雨对萝卜白菜来说是场好雨,菜苗长得青翠旺盛,泛着盎然的生机。
总的说,这场雨带给他们的影响是巨大的。可是反过来想,如果他们还在街上流浪的话,结果会更悲惨,想想仍在街上做乞丐的小四子他们,真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两个人回兄妹屋的路上,顺便采集蝉蜕和成熟的蓖麻籽,蝉蜕没采到几个,熟蓖麻籽也不多。
但地上的蜗牛很多,有时一个根枝上、一片树叶上爬着好几个。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捉蜗牛,一路走一路捉,回到兄妹屋的时候,两人手里都是满满的。
把蜗牛放到陶盆里,找了三个木头桩子重新支起锅,原先支锅的大土块早已经被淋烂。然后马上把蜗牛煮了晒干。
刚刚下过雨,地面还湿,不能脱土坯。脱土坯是很重的活,既然今天脱不了土坯,大水决定和花儿今天多做些别的事情,回来可以就安心地脱土坯了。
031零星琐碎是生活
既然外面还潮湿,两个决定就在兄弟屋里住下了。晚上难免要点灯,因此大水和花儿先榨蓖麻油。
这些天花儿已经收集了不少野蓖麻籽,也剥了不少,把这些剥了的蓖麻籽炒到微黄,这时候出油量最大。把一个石片放在木墩上,找了个沉重点的木棍,用斧头把大头砍圆了,就在石片上榨起油来,这次榨得很细,直到石片上的蓖麻籽变成干干的饼子,流出的油放倒在碗里,蓖麻饼放到一旁,再放上蓖麻籽,再榨,最后榨出了两大碗油,当灯油够用上些天的了。
大水把蓖麻籽混些干草,埋到菜地边的土里,他告诉花儿,蓖麻饼在土里沤熟了,是很好的肥料,将来鸡粪土是更好的肥料,不过是将来的事情。
接下来就分别干各自的活计了。
花儿先用干草编好了供鸡下蛋用的草垫子,放在鸡窝里地势高点的地方。趁着地潮湿蜗牛多,她决定多多地捉蜗牛,越多越好,留到冬天喂鸡是极好的动物饲料。然后就是打菜、割草,找个干松的地方晾晒。
大水先是钓青蛙,刚下完雨,青蛙更多,田螺河边的草丛是呱呱呱闹个不停。他这些天只是有空才偶尔钓一两次,今天决定多钓点。毕竟这是肉食,钓得多的话,就加点盐煮了晒干,可以在冬天到了青蛙冬眠的时候炖着吃,另外平时如果能找到蝉蛹,他也会煮了晒干,现在花儿是坚决不再吃蝉蛹这种东西。
大水从树根底下多掏出了些红虫,每钓到两只青蛙,就用青草把青蛙的后腿捆在一起,它们想蹦也跑不掉了。
大水整整钓了半天,钓了得有多半盆子,在河边整理干净了,回到兄妹屋前边用锅煮了,晒起来,以后注意勤翻动一下,只要太阳足,很快会晒干的,轻易坏不了。这个翻动的活儿花儿很乐意做。
中午的时候,天热起来了,蜗牛大多藏了起来,花儿也回来煮蜗牛,两个人只好把时间错开,大水煮完青蛙后,花儿开始煮蜗牛,两个人显得忙忙碌碌。
昨天的饭现在还没吃完,仔细刷了锅,把饭热了热,简单吃了点,因为没干什么累活,两个人都吃得很是节省。
饭后,花儿想了想,先去采野菜,等雨后的草籽被完全晒干后,再去捊草籽。说着简单,可是真做起来,可以一干就是半天。
大水下午先去摸田螺,只要只要采集到够四十份田螺的数量就可以了,剩下的充裕时间可以做点别的。后天才是集,明天脱土坯会很累,就提前把田螺放到陶盆里,加入清水,让它们有充分的时间吐出体内的泥沙。
然后大水把剩下的时间主要用来淘小鱼,每一次都找小鱼虾多的地方去淘,这次一共淘了两大碗,炒出多半碗来留着晚上熬着吃,剩下的沥净水,小火在锅里煲着,不时地翻动,小鱼虾很快就熟了,也是盛出来晒干,完全干了后就是小鱼干。
太阳快要西斜的时候,两个人一齐来到凤凰坡,捡了两个鸡蛋,虽然还是没有恢复到三个,不过明天应该可以恢复到每只鸡都能产蛋了。
两个人来到这里,是来间萝卜苗的,由于撒种时是密撒种子的,所以萝卜苗长出来后密密地挤在一起,而萝卜之间要有小半尺的间距,将来萝卜才能成长,要不密密麻麻的,一个萝卜也长不好。所以当萝卜苗长到一寸多高的时候,中间的萝卜苗就要间掉,同时拔一下苗间的杂草,松一松土。
白菜也是需要间苗的,只是现在白菜苗还很小,长到三四寸的时候才需要间苗。
大水和花儿蹲在垄旁,认真地间着萝卜苗。间下来的小萝卜菜,可以拌着吃,清脆败火,也可以做成小萝卜菜汤,一次性就把苗间干净了,小萝卜菜吃不完,反而浪费了,所以分三四天间干净就行,同时可以吃三四顿菜苗。
手里拿着一把萝卜苗、掐了几根葱叶、拿着两个鸡蛋往回走的时候,花儿兴冲冲的,今天能够吃上萝卜苗,不是说它一定好吃,而是因为他们终于吃上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蔬菜。这时,大水忽然发现旁边的小榆树上粘着一个螳螂籽,上去掰了下来,一看还是新鲜的螳螂籽。
“大水哥,这是啥?”
“这是螳螂籽,也叫桑螵蛸,是一味很有用的药材。没想到今天没找到蝉蜕,却发现了螳螂籽。前些天我怎么把这种药材给忘了呢。”
“这东西看着很脏啊,居然还会是药。”
“其实能生嚼,新螳螂籽吃在嘴里全是水,而老螳螂籽的卵由于已经孵出了小螳螂,所以是干枯的,很轻。很好分辨,新螳螂籽的圆背上有一道白印儿。”
花儿立刻更有精神了,“那我们这里这个螳螂籽多吗?”
“应该不会少,因为从来没采过,不过这次采了以后,就少了,这东西不会像蝉蜕那样多,也不会像蝉蜕一样,在天热的时候每天都会出现。”
“今天晚了,明天我去采吧。”
“行,这东西一般榆树上最多,到时候你留心一下。其实还有一味我知道的药材,秋后采才好。”
“你快说呀!”花儿再次两眼放光。
大水用手指了指:“就是这个地黄,咱们这地方叫老头喝老酒,蛙儿岗上不算少,就是不太好挖。”
花儿听说那是秋天的事情,就先顾眼前了,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去采螳螂籽。
晚饭很丰盛,光菜就有三个,熬小鱼儿,拌萝卜苗,炒野菜,吃得一个解馋啊!用蓖麻油和葱爆锅,半碗小鱼倒进去,加水加盐慢慢熬,这就是熬小鱼。而拌萝卜苗,里面加了点叫酸不溜的野菜,再拌了盐,又酸又咸,非常爽口。
这一天就又过去了,算一算,大水和花儿除了做饭吃饭,一共干了这么多活:采蓖麻籽和蝉蜕、榨油、沤肥、编草垫子、抓蜗牛、煮蜗牛、采野菜、剁野菜、采草籽、钓青蛙、煮青蛙、淘鱼、炒干鱼、摸田螺、间萝卜苗。
一天的生活是琐碎的,可是,这样过起日子来,心头真是有滋有味,越过越有盼头。这种繁杂而安逸的田园生活,是做乞丐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零星琐碎,才是生活。
032脱土坯与照种蛋
第二天,花儿说,要不我跟大水哥一块脱土坯吧。
大水一乐,行,花儿真是个好妹妹,你先帮我铲一锨土。挖兄妹屋的时候,洞里的土在外面堆了一大堆,花儿抄起铁锹,铲了一锨土,想要端起来的时候,呲牙咧嘴了半天,才把铁锨端起了一点点,累得手一松,于是一铁锨的土又全撒回去了。
“哈哈哈!”大水大笑起来,气得花儿把铁锨一扔,掉头就走。这脱土坯是太累人的活,本来担心大水哥太累,想帮他分担一下,哪知大水哥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居然还笑话她一顿,看他笑得多开心!这个大水哥,太坏了。
“花儿,今儿个蝉蜕就会多起来了,要是你把螳螂籽全掰下来的话,也得半天的时间,我就等着你回来给我做好吃的午饭了,脱坯这活可不是你们女孩子能干的。”
哼,这还像点话!花儿拿起篮子走了。
脱土坯的泥,先用挖兄妹屋时挖出来的土,已经堆了大大一堆,如果将来不够用,再到荷花湾去脱,取水更方便,而且还能把荷花湾扩大一些。
抱来干草,扬在土堆上,用铁锨把干草和泥土搅拌得尽量均匀,加入干草是为了让土坯更结实。然后用木桶取水来和泥,估计着今天上午能脱出多少土坯的量,就和了差不多的泥。这泥要用要用铁锨反复地摔打,让干草与泥搅拌均匀,也让水充分地进入泥土和干草,直到完全均匀了,这泥也就摔成熟泥了,脱土坯,必须用熟泥。
坯模子提前泡到水里,也让把木模子充分浸泡,这样脱坯的时候比较光滑,让土坯四四方方。
大水买的是小坯模子,脱出来的土坯比盖房子用的要小一些。
把熟泥铲进坯模子里,熟泥要填满坯模子,用拳头把四处揣实,双手在木桶里捧水,浇在上方,滑溜地把顶面抹平,然后把坯模子拉抬出来,一块坯就做成了。
整个做土坯的过程不算复杂,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每一个步骤全是力气活儿。
大水把泥摔熟之后,就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毕竟只有十四岁。于是他歇了一气,打起精神来接着脱坯,每脱几块,就歇口气,脱到五十块的时候,泥用完了,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他几乎都累拉胯了,找了个干燥的地方躺下来,半天起不了身。
花儿今天大丰收,蝉蜕恢复了雨前的数量,蓖麻籽也有一些成熟的,最大的收获,就是采集螳螂籽。每到一棵树下,尤其是榆树下,她都要仔细找找,有没有螳螂籽,果然发现了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孵出了小螳螂的,螳螂籽的脊背上没有了白色的痕迹,即使这样,她也找到了不少新鲜的螳螂籽,现在她才知道,这东西不是摘下来的,而真的是掰下来的,因为螳螂籽紧紧地粘在树干上,只有用点力才能掰下来。用了几乎半天的时间,她才转完了蛙儿岗,居然一共掰了一百多个螳螂卵!
等她转回蛙儿岗的时候,看到大水哥直挺挺地躺着,已经睡着了,身上刚洗的衣服全是泥点子。她知道,大水哥已经实在是累过劲了,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疼。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先去做饭了。
大水被摇醒的时候,才知道花回来了,时间已经是过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是二米饭,炖青蛙腿,炒野菜,还有一个小葱炒鸡蛋。
小葱炒鸡蛋,别说他们两个小叫花出身,就是一般人家,也不会轻易就炒几个鸡蛋吃的,因为鸡蛋相当于硬生生的钱啊。
大水当然知道花儿的心情,把鸡蛋分成两半,自己一小半,花儿一大半,说:“哥没事,睡一觉就歇过来了。这鸡蛋咱俩分了,我吃这半边的,我是哥。下次别为哥炒鸡蛋了,这鸡蛋珍贵。”
“可是哥,你太累了,得补一下啊,要不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别说了,哥问你,这一个鸡蛋多少钱?”
“差不多五文吧!”
“不止啊。”大水说,他让花儿拿一个鸡蛋来,花儿跑进兄妹屋,拿出个鸡蛋递给大水哥。
大水拿过来,对着太阳,让花儿跟他一块看:“你看,这有气泡的一头,有丝黑影,你仔细看。”
花儿接过来仔细地看看,还真是有一丝暗影。
“这是种蛋,我们当初买鸡的时候,卖鸡的老奶奶说过,这三只鸡全是被公鸡刚踩过蛋的,所以,我们的鸡买来后的差不多7天,全是种蛋。这二十个鸡蛋是要留着的,而且我们的鸡除了吃青草外,还吃活虫,一般的人家哪有我们蛙儿岗这么多的活虫,我们的种蛋又大又好,会卖出好价钱来,所以不止五文。”
花儿这才知道,这些鸡蛋原来更值钱啊,而且他们的鸡蛋质量又是那么好,高兴了一瞬间,她又担心了。
“哥,我们把鸡蛋留着,你现在多吃菜。你毕竟在长身子啊,不能总这么累。”
大水点头答应,花儿说的是,不能累坏了身子,所以他想以后每天脱三十块土坯,会轻松不少,脱上十多天,也就足够用了。
看着大水哥把自己的那份鸡蛋慢慢吃完了,花也把鸡蛋吃了下去,不过她剩了一大块,给大水哥夹了过去,大水哥一笑,“花儿,哥给你夹到嘴边,看着花儿吃下去,哥心里才舒坦。”
花儿听得呆呆了,不知道怎么张开的嘴,又怎么把鸡蛋咽下去。
大水不知道,让花儿吃鸡蛋这事儿,惹得花儿又背地里拿出一文钱,看了又看。
花儿想给大水洗衣服,可是大白天的,裤子实在难办。大水哥不像自己,自己好歹有两身衣服,他只有惟一的一身。大水痛快地说自己去河边洗澡,解解乏,顺便自己洗了,大热天里一会就干了,也再淘点小鱼小虾的,花儿别过来就行了。花儿只好点头,去晒螳螂籽了,大水说,要暴晒几天,明天肯定是卖不了了,下个集就可以去卖了。
午后,大水去河边了,顺带着淘些小鱼虾,接着做鱼干。
花儿想起大水哥睡在草木累极了的情景,就忍不住地心疼,心里就想着一定要给他做一双鞋,于是下午她也没去捊草籽、采野菜,这些全没大水哥的鞋重要。
033何时男耕又女织
花儿准备做袼褙,可是听刘老太太说过,自己也曾经在街上人家看到过,用铺衬也就是布头做袼褙,有用桌子的,有用铺板的,有用菜板的,还有用门板的,她能用什么呢?想了半天,灵光一闪,她用锅盖。
家里的锅盖是木头板拼成的,背面很平整,一样可以粘袼褙用,只是小了些,而她又不准备做多少双鞋,大水哥一双,自己一双,如果只做大水哥的,他肯定不同意,那就两个人的全做,只是先做大水哥的。
别人家做袼褙全用破得不能再破的旧衣衫,花儿不用,倒不是花儿富有,而是实在没有,破烂衣服没处去买,更别说去大街上去捡,这年代没有人会把破衣衫扔街上的道理,一般人家都会把破旧衣服自己用来打袼褙做鞋。
所以花儿买来的铺陈全是新的,只是布头大小而已,花儿挑了半天,找出了最碎的、实在无法用的布头,用来做袼褙。
在锅里用买来的黑面打好了稀稀的浆糊,先在锅盖上刷了一层,然后把布头一条一块地贴上去,各种各样的布头形状要拼好,拼成一大块,糊满了锅盖,再刷第二层黑面浆糊,又进行第二次拼图,第三层……,第四层……,全拼完后,在太阳下晒着。一层层地刷,一层层地贴,想着大水哥能穿上自己为他做的鞋,花儿心里柔柔的。
大水在河边洗澡,把衣服晾干后穿上,又淘了一碗小鱼回来,这时花儿第一层还没有贴完,因为毕竟是第一次,而且全是由碎布头来拼贴,不像烂衣服,再烂也是一片,布头是一条一条的。
大水问:“你干什么呢?”
花儿说:“给咱俩做双鞋。”
大水哥在锅里炖了鱼,就代替花儿去采集。采草籽,打野菜,割野草,这些完成后,也是太阳偏西了。毕竟是半大的小伙子,大水下午的收获,比花儿平日要多出好多。
回到兄妹屋,花儿才打好了第三层袼褙,正在刷第四层的浆糊。
于是他自己拌好了杀虫的草灰花椒水,先去给鸡杀虫,然后又去间萝卜苗了。
大水揣着三个鸡蛋,陶盆里放着间来的萝卜苗回来的时候,花儿的第四层还没有糊完,那今天的饭只好由大水来做了。
花儿认真地糊着袼褙,大水哥做饭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忽然想,会不会有一天,她在岗上就像现在这样做鞋织布,大水哥在岗下耕田种田,男耕女织的,多好啊,想着想着,脸上有点热,赶紧打断了胡思乱想,瞎想什么啊这是,真是的。
因为没了锅盖,也就做不了蒸饭,不过花儿吃大水做出来的高粱米菜粥,和炒萝卜苗,嗯,挺香的。
大水说,这衣服别天天洗了,洗多干净,脱起坯来也会弄脏,洗来洗去怪麻烦的,只要不离开蛙儿岗,就凑合得了。花儿说不行,咱不是给别人看的,干干净净的,自己穿在身上舒服。大水只好点头。
晚上把田螺泡在调料汁里,又把锅盖移到兄妹屋里,袼褙最好在太阳下一次性暴晒,要不经几次晒后容易起褶,做鞋底的时候会费事好多,可是没办法,只好如此了。
第二天起来炒田螺,兄妹两人商量,因为大水急着脱土坯,就由花儿一个人去卖田螺。以往卖田螺的时候,他们俩人不做早饭,但大水哥还要脱土坯,所以花儿晒上袼褙,做了早饭后才提着篮子离开,回了几次头告诉大水哥,悠着干,千万别累着。大水哥马马虎虎地答应了,对她的话似听得见似听不见。
你爱听不听!花儿提着篮子去了集市。蝉蜕因为一场雨,少了些,下次连带着螳螂籽一起来卖一次好了,所以这次,只卖叫花田螺。
集市上人来人往,很热闹。花儿叫卖着,很是殷勤,一边叫卖,一边给买主包田螺,少了大水哥,忙了很多。偶尔一抬身,她忽然看见了二混子,二混子也看见了她,这小子滋溜就躲了,花儿心里直笑,大水哥还真够厉害,上次把二混子这小子给治过来了,不敢再找她的麻烦。
中间小四子、二蛋子、狗牙子几人来过一次,花儿包了一叶子的叫花田螺给他们,问他们前两天下大雨时他们在哪,小四子接过田螺一边道谢,一边说,还能在哪儿,在老钱家的二门楼子躲了一夜,差点没淋死,花儿点点头,也没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她又不是不知道其中滋味。知道其中滋味,她对蛙儿岗更依恋了,心里只想着卖完田螺后,赶紧买些必买的东西回家,给大水哥做午饭。她从早上到现在,在集市上叫卖得很热闹,但她的心从就没离开过蛙儿岗。
“花儿妹,我买两包田螺。”
“好咧!”花包了两包,递上去的时候,才发现买田螺的是铁栓,又把手缩回来。
“铁栓哥,你还买什么,一会儿我给刘奶奶送过去。”
“我是替我的私塾同窗买的,你送给我奶奶做什么,快点吧,别耽误你做生意。”
花儿只好送上田螺,并收了铁栓的钱,给同学买的,她就不客气了。铁栓拿着两包田螺,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花儿迅速数了钱,不对啊,这是八文钱,一包田螺是三文,童叟无欺的啊,而且,私塾今天不是不开课的么,铁栓的同学也要回家啊。想细问,可是铁栓已经走了。
卖完了田螺,共119文,花儿买了剪刀,两个小坛子、两个碗,花了35文,然后去了粮店,正好又有变味了的霉高粱米,又花5文买了些,她就一步都不停留,急急火火地回家了。
到了家里,大水哥正在做饭,花儿数了数新脱的土坯,果然是30块,心这才放了下来,脱30块土坯虽然也不轻松,但比50块毕竟少了许多。花儿把碗里的蓖麻籽油倒入1个小坛子里,腾出碗来。
花儿又看了看晒着的袼褙,没有起褶,再晒一下午,袼褙就能从锅盖上揭下来了。于是她这才去数铜钱去了,数了两遍,数字对上了,手里又有了185枚铜钱了。
下午,花儿先去挑选霉高粱米,已经吃去一小半了,可是大水哥天天做力气活,一定要想法子让他吃饱。大水这时候又去河边过见不得人的日子了,衣服必须要自己洗,所以晒衣服的时候,他只能光身泡在河里,衣服晒干穿上后,一碗小鱼也必须要淘回来,这是花儿给她的任务。
大水回来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去采集了,说说笑笑的,草籽,蝉蜕,蓖麻籽,见到能采的就采下来,螳螂籽就很少了,没发现几个,那也得掰下来。
然后割草,打野菜,抓蜗牛,忙个不亦乐乎。
路过荷花湾,看到有荷叶已经钻出水面,正欲展开,花儿高兴坏了,看了老半天,说:“有一天我在这里架一纺车,纺个线,看着荷叶在水里晃荡,那日子有多好啊!”
大水想也不想,溜须说:“我跟你一起纺!”
花儿说:“你?你个大男人纺线干什么,你要去岗下耕田知道不?”
说完,花儿忽然想到了昨天自己瞎想的男耕女织,脸上又有点发热。
大水于是唯唯诺诺、说些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奉承话,跟着花儿去凤凰坡拾鸡蛋、间萝卜苗去了。
傍晚的时候,西天大朵的火烧云越来越红,蝉鸣一片,看得出,明天会是个大晴天,这对晒坯是最好不过了。
吃过晚饭后,花儿把袼褙从锅盖上揭下来,明天接着晒,要晒得干透才行。然后花儿就挑米、大水继续砍粗树枝,又从河边把晒干的芦苇和蒲棒抱回一些来,捆草把子,盖鸡棚铺棚用。
两个人继续勤劳着,直到走进兄妹洞休息。
034我说话要认真听
第二天一早,花儿把袼褙拿到干燥的地方,准备再晒两天,把袼褙完全晒透。锅盖腾出来了,去河边洗干净,就可以做顿蒸食,有干饭有稀饭,大水哥吃饱了,才有力气脱土坯。
吃了早饭,大水把第一次脱的坯翻了个个儿,坯的上面初干,要翻一些晒下面,以后还要跺成跺子风干坯心,一块坯从脱出来到使用,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然后大水继续脱坏,前两天脱出来的土坯一共八十块,足以做几个鸡窝了。再脱出盘炕搭灶的土坯也指日可待,两天来对重体力劳动,大水已经初步适应,知道怎么把握节奏了,可是,趁着天热,能多脱一些就尽量多脱一些,用到土坯的地方很多。
大水最不适应的,就是衣服天天脏,而花儿又告诉他要天天洗。索性褂子不穿了,一上来就光膀子招呼,还少洗一件。
花儿先把袼褙、螳螂籽、剁碎的野菜、煮熟的碎蜗牛、米糠一并晒出来,然后一天翻两翻,她乐此不疲。
两个人这两天的节奏是固定的,上午大水脱土坯,中午洗衣服兼淘鱼钓青蛙,回来后与花儿会合,然后一起干活。花儿是上午采集,回来做饭,与大水会合,然后一起干点什么。
傍晚一个**棚材料,一个挑挑剥剥,两人一起说说笑笑,把做乞丐的过去,几乎抛得一干二净,两个人都体会着,农家日子,最是幸福。
会合在一起干活的时候,花儿有时候被大水逗得直不起腰来地笑,有时候被大水气得又是瞪他又是白他,还时不时踢大水一脚。
萝卜苗又间了一次,已经间完了,再过两天,就可以间小白菜了。
荷花湾已经不再完全愧对这个称号了,毕竟已经有了荷叶。当初引水的时候,栽下去的只是碎藕须子,花儿直骂大水败家,可是,现在这里是花儿最喜欢来的地方,凤凰坡的鸡蛋可以卖铜钱,她当然喜欢得要命,可是闲了的时候,她还是喜欢来这里,度过片刻的悠然黄昏。另外,她想,明年,一定要多买碎藕须子。
每每黄昏时分,她和大水哥采集到这里,就坐下来,身后蝉噪阵阵,心里却一片安然。天边,晚霞灿烂得让人神往,水面上已经铺了大片的拳头大的荷叶,随波荡漾。荷花今年肯定是开不了的,明年一定会开,那时黄白荷花,那时青碧莲蓬……
又是一个逢集时。
大水仍然留在家里用脱土坯来锻炼身体,花儿一个人,拎着叫花田螺,提着螳螂籽和蝉蜕,两个篮子一并用上去集市了。
叫卖一阵,铁栓又来了,买了一包,又拿出4文给他,花儿拿了1文,“铁栓哥,上次多给了2文,我知道你的好意,可做买卖童叟无欺,这次只收你1文,你要客气,下次不卖你了。”
铁栓楞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走了。走进人群,又回头盯了她一会儿,花儿正忙着,当然不知道有人在看她。
田螺卖完了,卖了115文。去药铺,先卖了蝉蜕14文,上次没有卖,加一起才14文,可见那场雨的影响。又拿螳螂籽来问什么价,掌柜地看了她篮子里的螳螂籽,这些桑螵蛸个头大,晒得干,上称称了一下,说是132文,花儿笑着接了钱,又问掌柜的地黄要不要,掌柜笑说,地黄也要,只是根完整的价儿才高,秋天的更好。花儿一听,跟大水哥说得一样。
杂货店里15文买个陶盆,杂货铺也卖蓖麻油,一问价,7文一两。粮米店也去看了看,仍是没有便宜粮米,就又去布衣店,掌柜的看见花儿来了,知道布料她也买不起,就主动说起布头来,这次有大一些的布头,要70文一堆,另白饶一小堆碎布头,问花儿要不要。花儿划了下价,掌柜也不太在意,最终60文买下来了。
兴冲冲回到家里,看见大水已经在做饭了,她知道大水哥尽管自己累,也怕她卖田螺辛苦。花儿放下东西,紧着跟大水哥做饭。做完饭,就拉着大水哥看她的收获,“大水哥,这螳螂籽真值钱啊,卖了132文,可惜没了。”大水哥一笑,“这东西少,就值点钱呗。我们这一次把以前的全采了,以后就只能一点一点收集了。”花儿又告诉他地黄也能卖钱,秋后的最好,大水说,我们秋后就去挖,岗上好多的。
大水哥说完就要走,花儿拽住了他,让他看买来的布头儿好不好,大水心想,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哪躺会儿,可是花儿不让他走,给他看这块布头大,给他看那块布头更大,大水装着听得认真,其实头已经很大,根本没听进去,这些女人家家的事情,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他听着就头疼,不过他不能显露出来,他知道不管花儿说什么,一个劲点头就不会犯错误。
花儿又跟他说着什么。他一个劲地“嗯。”
“啪”,花儿打了他一下子,“问你做黑的做灰的,你倒是说啊,你嗯什么!”
“什么?”大水问。
大水又挨了一下子,“你根本没听着啊,给你做个裤衩子,你要黑的要灰的?”
大水这才明白过味来,有点小感动,“你自己做点什么吧,我有这一身就行。”而且他看着这些布头是大点,做裤衩子还是小啊。
“你哪儿那么多话啊,”听见花儿反而说他话多,大水郁闷,“大水哥,给你做一件黑的吧。”
“给你自己做吧,我不是有这一身嘛。”大水客气着。
“我穿裤衩子做什么,你天天脏猪似的,也好歹有身换洗的。”
“行,行。”大水心想,你说啥是啥,不过看着布头尺寸,心说,这裤衩子也太小了点,五年前穿合适,可不敢再说出来。
花儿用手量了量大水的腰,这是跟刘老太太学的,按花儿的手,两巴掌为一尺。量完了,才放了大水。大水长舒了一口气,听花唠叨,比脱土坯还累。
他正要撒腿离开,只听花儿在后面喊来一嗓子,惊天地,泣鬼神:
“大水哥,以后我说话你要认真听,要不别想吃饭!”
大水傻了。
此一战,大水pk花儿,大水完败给花儿的唠叨。
花儿这才高高兴兴地数钱去了,有了286文的财富。小坛子放好,其中一个装灯油。全放好后,就去吃饭了。
035咱俩谁也不说谁
按花儿的吩咐,两天内的下午,大水要把花儿的日常工作全包了,作为不认真听她说话的惩罚,惩罚清单如下:采集蝉蜕和蓖麻籽,捎带着采螳螂籽,采草籽,捉蜗牛连带煮了,打野菜连带剁碎,割草,拾蛋,给鸡窝消毒除虫,最后一次间萝卜苗,此外,自己把衣服洗了,再淘两碗鱼虾回来。如果以上做不到,大水就别想着吃饭。
花儿只有一个活儿,窝家里做针线,当然,饭还是由她来做。
大水吸取了教训,认真地听着,只是为了有口饭吃。
先去洗衣、淘鱼,然后按清单完成任务,一圈下来,居然日已黄昏。大水知道这是花儿不让他太过劳累而干些采集的活儿,不过大水也这知道了,花儿在每一天里,所做活计的琐碎与不容易。
回到兄妹屋前,发现花儿的手下已经出现了一大块布料,原来她把黑色的大块布头用线全缝连了起来。
奇迹!真是奇迹!这一般人不要的布头,在她手里成了布料!
大水云山雾罩、满嘴里跑骆驼,把花儿夸了一大通,结果得来了花儿n个白眼,就闭嘴了,他敏锐地感觉到,再说下去,就又要没饭吃了。
饭后大水负责洗刷,看来花儿真是脱不开身,进了兄妹屋,通常他们是天不大黑不进屋,进了屋里不掌灯,就是为了省灯油。今天花儿还差一点就连缝连完了,因此点起了油灯,花儿就着微弱的灯光继续缝缝连连,大水在旁边剥蓖麻籽。
直到花儿缝完了,只见花儿直起了腰,唉哟一声,捶了几下腰,大水知道,花儿弯了半天的腰,够累了。
第二天,花儿在兄妹屋口,把锅盖翻过来,把布料铺在上面比比划划,拿着剪刀裁剪。大水在一旁先和泥,后脱坯。听着大水哥把泥摔得啪啪响,花儿静静地裁剪着,心里很是安然恬静。
“大水哥,歇着干啊!”
“哥不累。花儿,听哥给你摔泥听。”
啪!啪!花儿抿着嘴不答理他,不过听起大水哥摔起泥来,那声音确实脆生。几天下来,大水哥的活儿已经很熟练了,不过,还是第一次在他身边看他脱坯。
“花儿,听哥给你来个最响的!”大水越摔越起劲,索性人来疯。
大水把铁锨上的泥抡圆了摔下去,不过,可能哪个环节没处理好,泥摔下去,一点动静全没有。花儿裁剪着,一边还等着听呢,半天没听见响动,抬头一看,大水哥正臊不搭地呆在那里纳闷。
“哈哈哈哈!”花儿笑得直不起腰来,大水哥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把泥摔熟后,大水坐下来歇了一气,花儿起身递给他一碗水。然后大水开始脱土坯,花儿也开始把裁剪好的布料做衣服了。
也许刚才受了打击,大水脱土坯的时候不敢再显摆了,放坯模子,填泥,揣泥,撒水,抹平,脱模,中规中矩。即使这样,花儿还是看着他扑地一笑:“丢人!”然后改由大水瞪她了,大水越瞪她,花儿越咯咯笑得开心。
花儿极其投入地缝着,偶尔把针尖抹进头发里擦一擦头油,这是她刚刘奶奶学的,针沾了头发上的油,穿针引线时不涩针。
午后,大水继续去完成花儿交给的清单上的任务。转到北面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那些像牵牛花的爬藤植物,他的心里突地一动,这些天他都觉得这种植物眼熟,于是找了个树枝子,刨开根来看了看,心中大喜,他终于想起这种植物的名字,但时候还早,他不准备跟花儿说,到时候给她个惊喜,大大的惊喜。
转回来的时候,花儿终于把大裤衩子做好了,把大水拉过来,先在他身上比了又比,前面比,后面比,把大水摆弄得木偶似的,花儿兴奋得脸色通红,大水也很高兴,没想到花儿还真做成了衣服,而且,是用布头做成的,看来,这丫头手还是挺巧的。
花儿把大裤衩子递到大水手里,往兄妹屋里推了他一把:“去试试。”
大水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笑得嘴都咧歪了,不过此时他认为不是嘴歪,绝对不是嘴歪,而是鼻子长得不正,鼻子应该长在耳朵下方,跟嘴就对正了,可见大水笑成啥样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能穿到属于自己的衣服啊!
花儿见他走了出来,立刻上去,抻了又抻,前后照了又照:“大水哥,紧不紧,合身不?”
大水金鸡乱点头:“合适,正合适。”
两个人一起做了晚饭,吃着饭,花儿的兴奋和成就感还没有逝去,“大水哥,我聪明不?”
大水立刻放下碗,开始满嘴里跑骆驼,一阵赞美下来之后,花儿瞪他一眼:“快吃饭吧你,我是聪明,又不是仙女!哪像你,笨得泥都摔不响。”说着又想起了大水上午丢人的样子,扑地又笑了,然后又瞪了他一眼,刚才把人家夸得仙女似的,一听就是奉承。
“是,是,回头我穿着这裤衩子去卖田螺,还凉快。”大水对花儿瞪她完全免疫,而且越瞪越美。
“不行!”花儿有点心虚。
“为啥?”
“人家针线活还没熟练,现在针脚还七扭八歪的,你穿出去丢我的人啊。”
“你看你看,我摔不响泥也没觉得丢人啊。你的衣服做得挺好的,有什么丢人的。”
“大水哥,其实咱俩谁也不说谁,我们全不丢人,大水哥和我都挺了不起的。”花儿挺直了胸说,她又想起了乞丐生涯,从住进了蛙儿岗到现在,他们丢人了吗?不但不丢人,反而活得挺像回事的,不怕苦不怕穷,自食其力,就是了不起。
吃过饭,花儿把大水哥的衣服、自己的衣服放在陶盆里去河边洗了,大水哥有了换洗的衣服,换下来的由她洗就可以了,男孩子家不适合干这个。剩下的大布头还不少,做裤子褂子肯定不行,但可以拼个小衣,拼个兜肚什么的还很有富余,而且,这样的布头,以后可以多买点。
036一天被瞪多少次
花儿最近有了做针线上瘾的倾向,大水也只好多干点。平日里属于花儿的活儿并不是很累,可是繁琐,大水宁愿多脱些土坯,也不愿做这些琐琐碎碎的活,可是当时花儿做这些活儿的时候,做得那是津津有味,这大概就是男女之别吧。
花儿本来想第二天开始做鞋,可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始做针线。坐在兄妹屋的洞口,一边缝着连着,一边跟大水说着话。大水一边脱着土坯,跟花儿说东道西的,也缓解了不少疲劳。
这次针线活完成得很快,不到一个上午就做完了。大水也没问她做什么,问了他也不懂。
花儿做了午饭,然后她要去采集,大水哥也够辛苦了,以后她准备针线活全留在黄昏后再做。
大水跟她要十文钱,说是去街上买瓦刀。
“买瓦刀做什么?”
“下午我盘个灶台。”
“好啊!”花儿高兴地说,早盼着有个灶台了。
“那你给钱啊!”大水伸了下手。
盘灶她高兴,要钱她警惕。上次有过教训,这大水哥是有前科的,花儿至今心里还不舒服,就是那个芝麻小烧饼,当初她是说过想吃,可是芝麻小烧饼怎么买,大水哥却忘了。她怨怨地瞪了他一眼。
“行,可是你要是乱花一个子儿……”花儿正颜厉色,又瞪了他一眼。
“知道了,回来没饭吃。”大水接得倒挺快。花儿很气愤,大水抢了她的台词了。
花儿给了十五文,另外免费附赠他一个白眼,自己忙去了。
大水到了街上,可巧不巧地遇上了铁栓,铁栓正从私塾回来,见了大水,赶着上来,“大水,我奶奶正有东西送给花儿,你等一下啊!”大水领着花儿要饭的时候,刘奶奶等好多人镇上全认识,铁栓自然也认识,而且铁栓知道,大水肯定清楚花儿的下落。铁栓已经跑远了,大水只能在这里等。
片刻,铁栓跑回来了,塞给大水一个小纸包,“我奶奶给的,还说你们不要客气。”说完又跑了。
大水打开纸包一看,是一小包酱肠,怎么着也值个五六文钱。大水幸运,好多穿越小说全是靠做肥肠起家,多亏他没这么想,古人的智慧不少于他前世的时代啊,到哪里都应该是一步一步慢慢过日子才是沧桑正道。
买了瓦刀,拎着酱肠,回了家,放好酱肠,开始为灶台选址,最终定在兄妹屋的东侧。
先把土坯跺子翻了一下,把下面的倒出来,这是第一批的土坯,远没干透,没十多个的大晴天土坯是干不透的,没干透就容易断裂、掉角。可大水做的是灶台,对土坯要求不高,而且烧火的时候,反而把土坯就烧干了。
端过锅来比了比,然后挖下半掌深的地基就够了,和了点泥,开始垒灶台。大水垒的是双层的灶台,也就是灶台中间有个蓖子,柴火在蓖子上面烧,柴灰会掉到蓖子下面,这样火烧得会旺。蓖子是10多根细木杆搭成的,细木杆早晚会被火烧断,就在灶两面留出孔来,断了再插进去。
灶台的厚度上,只要半块土坯就够了,这就用上瓦刀了,啪一刀下去,土坯脆生生分成两半,这就是瓦刀的作用,以后盖什么也离不开瓦刀的。当然,也有因为大水技艺不精而被打碎的,大水庆幸花儿不在眼前,要不又要被嘲笑一番。
最后简简单单做了个烟囱,把锅架上,有不合适的地方再用瓦刀整理一下,锅坐下去后,用泥抹了边,又用泥把灶台四围也抹了抹,灶台就做好了。
大水意犹未尽,又砍了四根带叉的木棍子,挖了四个坑下去,上面的树叉间搭了木棍,再横的纵的搭了些树枝,连枝带叶的,给灶台搭个棚子。明天春天种个葫芦,藤蔓长上去就成了凉棚。
花儿回来的时候,看到了灶台和棚子,围着灶台转了多少圈,大水数不清,花儿简直太高兴了,这个时代里,女孩子家做饭是天经地义,有个好灶台,再有个凉棚,做起饭来都是心里畅快的呀。
花儿今天主持晚饭事宜,生了火,有了灶台真是笼火呀,而不是以前三块石头拾成的简单炊事那样火苗四窜了,听着灶里劈啪爆响的声音,花儿高兴地呵呵笑着,白了大水好几眼,心说,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于是蛙儿岗上,炊烟袅袅。
大水看了花儿白他的眼神,似乎马上心领神会,急忙掏出剩下的六文钱来,“花儿,瓦刀九文,这是剩的六文给你。”
花儿四拿八稳地接过钱,白了大水一眼,意思是:你敢胡花!
用新灶台做的晚饭,吃着都香。饭前,大水把纸包拿出来,这是铁栓给你的,说是刘奶奶送给你吃的。花儿一看酱肠,心里说,刘奶奶是对我好,可也不至于送酱肠啊。她十三了,快十四了,知道了一些事情,这些年做乞丐的经历见识,让她的心思更细,于是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只是大水哥,比她还大一岁,简直是个笨蛋,她又瞪了他一眼,大水只好装没看到,突鲁鲁地吃自己的。花儿把酱肠不停地夹到大水哥碗里,她自己只吃了一块。大水谦让着,你吃你吃,花儿说,我不喜欢这个,我喜欢吃青蛙腿。看着大水吃得直吧唧嘴,她又是心疼他辛苦,又是恼恨他啥事儿都不懂,于是又暗暗瞪了他一眼。
天色黄昏,大水捆草把子,继续为**窝兔窝做准备。
天快黑尽了,花儿点了熏蚊草,只要有点烟飘到洞里,兄妹屋里就不会有蚊子,比睡在露天里方便多了。
然后,花儿递给大水一样东西,低低的声音说:“进去穿上吧。”这是她上午做好的东西。
大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在花儿面前摆弄来摆弄去的,“这是啥东西啊?”
“哎呀!”花儿脸色臊红,白了他一大眼,一跺脚,又不解恨地捶了他一下:“快去啊!”
大水这才看出是一件小衣,脸也红了,以前,这个,这个,他真没有。
算一算这一天下来,花儿瞪了大水多少眼吧,大水也郁闷,我又没惹你!
037咱只做个乡下人
盘灶可以用半干的土坯,但要盖鸡棚,土坯就必须干透才行,做炕的的土坯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大水这些天上午全是一心一意脱土坯。
花儿一直想盖个兔子窝,大水告诉他,这野兔子不要想养在人造的兔窝里。花儿就接着天真地问,这些土坯能不能盖房用啊,大水说,你要想跟兔子住一块就能盖房用啊,不过到时候耳朵就长得长长的,花儿就追着大水打。最后大水说,这是小坯子脱出来的胚,比盖房的坯小,而且泥里用的是干草,脱出来的坯不够结实,盖房子的坯要用麦鱼儿和泥才行,他们哪有麦鱼儿啊。
花儿就暂时不做盖大房的梦了。
这一次又是花儿一个人来卖叫花田螺,自己单独卖了几次下来,她也适应了,一边叫卖,一边照顾着买主,卖了十多包,铁栓又来了。
“铁栓哥,又来买啊?”
“我看你挺忙的,我帮你收一下钱吧。”
“我忙得过来,不麻烦你啦!”
铁栓也不搭茬,就接过来一个买主的三文钱,“我帮你收钱吧。”
花儿也不好再说什么,接着叫卖。铁栓张了张嘴,也想吆喝一嗓子,最终没好意思叫出声来。花儿是乞丐出身,曾经把成百上千句的甜言蜜语送给赏她一口饭吃的人,因此吆喝起来毫不费力,铁栓是从小读书,哪张得开这个口。
看篮子里的田螺剩得不多,花儿收了摊,铁栓说,剩下的这一包卖完了吧,花儿说,不卖了,这半天多谢铁栓哥了。铁栓说,那我就回家了,花儿说,正好,我去问问刘奶奶做衣服的事情,铁栓就有点紧张。
花儿挎着篮子,和铁栓来到胡同尽头,进了刘老太太家里。刘奶奶正在院子里描花样,花儿问候了刘奶奶,看着花样喜欢得不行。
铁栓这半天也不离开,他怕自己做的事情露馅。
呆了会儿,花儿说:“奶奶,您那天送的——”
铁栓马上拦过话来:“奶奶想送花儿两个描花样子是吧?”
“是啊,”刘奶奶点头,“花儿有亲功夫做鞋了,还是学点女红的好,我一直念叨着送你两个描花的样子。”
看见铁栓的样子,花儿就知道了,酱肠是铁栓自己做的事情,根本不是刘奶奶送的。于是她就不再多呆,把剩下的田螺送给刘奶奶,引来刘老太太一番客气,。铁栓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张嘴说两句的时候,花儿已经走了出去。
铁栓追了出来,说:“花儿,怎么你现在见外了呢?”
花儿一笑:“铁栓哥,你是说我不是小叫花儿的样子了吧?”
铁栓怎么好意思说她当初来家讨饭的样子,那时候她的嘴巴特甜,但是都听得出来她说好听话,全是为了一口饭而已,可是现在花儿跟以前不一样了。今天他一直留意着花儿什么时候来卖田螺,好上去帮她,可是帮她的结果,是花儿把剩下的田螺送到家里,花儿已经完全不是小叫花的样子了,现在的她,很真实。
“花儿,你到底住在哪?”
“我和大水哥在街外给一个大户帮工,就临时住在那里。”
“下个集市,我还帮你卖田螺吧。”
“不用了,铁栓哥,你是读书人,应该多温温书。”
花儿离开了,留下了胡同口干巴巴的铁栓。
离开刘家,花儿去药铺卖了蝉蜕,得了11文,要不是铁栓,她卖完田螺就会去药铺的,可是有了铁栓帮卖田螺的事情,她才先去了刘奶奶家,她不想让铁栓总是跟着她。布衣店、粮米店和杂货铺是花儿每集必去的,有便宜的就买,没便宜的就算,勤转转,总有可能遇到便宜货。
粮米店这次又有了下等的小米,花儿买了8斤,花了80文,大水哥脱土坯太累,吃食方面要跟得上。这次她卖田螺一共卖了112文,加上卖蝉蜕的钱,除去买小米的钱,她带着23文钱和小米回家了。
到了家,大水脱完土坯,正开始热饭,花儿朝他笑了笑,大水也朝她嗞牙一笑。
花儿让大水哥歇会儿,她来烧火。熄了火,她才去把铜钱和小米收起,铜钱有了309文了。
下午,花儿先去洗了大水昨天换下的衣服,尽管快入秋了,中午天气还是很热,这样晚上就能晒干。入秋以后,青蛙会越来越少,因此,大水要尽可能的多钓青蛙,煮了晒干,将来有肉食吃,同时也多淘些小鱼小虾。花儿也想过去街上卖小鱼,可是每天的收获量太少,卖小鱼的想法不现实,那就有空闲就捕点,留着自己吃好了。
大水和花儿生活的这个小镇,小鱼不值钱,一尺以上的大鱼又特别贵,因为当地水少,几乎没有大鱼。
花儿仍是要绕蛙儿岗一周,花儿采集一般是从西向东转,每每要在荷花湾坐一会儿,她实在太喜欢荷花湾了,甚至想,兄妹屋要挖在这里多好呀。
坐了会儿,还要继续采集,绕过一大圈,最后采集了蝉蜕、蓖麻籽和三个鸡蛋后,又回到了兄妹屋。
晚饭时,花儿高兴地告诉大水,她又采了不少酸枣,明天又可以做一次蜜饯,剩下还青的酸枣,只能够再做一次的了。前几天的雨,把不少狗奶泡子浇掉了,不过明后两天又可以采一次造酒了,只是大坛子还是不够用,今天做完蜜饯要用这个坛子来闷一夜的。大水说,明天两人一起去卖叫花蜜饯,然后买两个坛子回来。花儿嗯了一声,把该收的收了,该晒的晒了,该煮的煮了。
晚饭后,两个人开始做蜜饯,跟上次一样,煮烫酸枣,加蜜搅拌,花儿一边忙活着,一边问:
“大水哥,你说现在让你念书去好不好?”
“你怎么问这个?咱哪有钱念书!”
“只是比如一下。”
“不去!我不想当乞丐,也不想念读什么书,我就想当个乡下人,吃口饭,把花儿照顾好就行了。”
“嗯!”花儿高兴地直点头,“乡下人好,照样甜甜蜜蜜的。”
大水不明白,花儿为什么无缘无故地问这个。
038劝君莫做浮萍草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把兄妹屋的芦苇蒲棒干草拿出来铺开晒一下,洞底潮,这些东西要勤晒晒。
叫花蜜饯闷了一夜,两个人尝了尝,味道比上次还好,毕竟越来越有经验了。大水抱着坛子,跟着花儿去了小镇上。郑掌柜看见两个人抱着坛子来了,高兴地迎出柜台。两个人也很高兴,什么时候,哪个掌柜会主动迎接小叫花啊,也可见这叫花蜜饯多受欢迎了。
上次郑掌柜买了蜜饯后,中间花儿来打听过,郑掌柜说过给加10文钱,花儿则直接要了430文的价,说这叫花蜜饯做得确实不容易,郑掌柜最终答应了,坛子当然不能白送,于是叫伙计收起坛子,又换给他们一个新坛子。
临走,郑掌柜问下次还有没有叫花蜜饯,花儿告诉他只能再卖一次了,掌柜点头,让他们还送来。大水想问问酒的事情,可是一想还不知道能不能最终能不能成功,就等酿好后再说吧。
又去杂货铺买了一个坛子,又买了一把小铁铲,一共花了35文。米粮店还是没有便宜的米卖,就买了五个个面袋子,碎野菜、蓖麻籽、碎蜗牛、干青蛙这些东西越来越多,得用袋子装了,又花了15文。
到了家,收好铜钱前,花儿笑着数了半天,一共689文了!
可花儿心里还有她的担忧。一早一晚,天有些转凉了。花儿不由想起,这个冬天怎么过,她和大水哥都没有棉衣,买棉花买布怎么也要花1两银子,现在他们有了不到700文,这两个月也能再挣点,可是做了棉衣就又没钱买粮了。就算卖了鸡蛋,也不够买粮食的。她没跟大水说这些,自己先算计一下就可以了。
大水换上大裤衩子,继续脱土坯,兄妹屋门前的土已经快要用完,用完了,脱坯工程也就结束了。原想再去荷花湾多脱些土坯,现在看,土坯的数量已经够用了。
因为今天去了街上,今天脱的土坯会少一些。
花儿采集回来,午饭之后,大水先去钓青蛙和淘小鱼小虾,花儿继续做着她的杂事儿。两人约好,黄昏前去凤凰坡移栽小白菜。
把晒在兄妹屋外的芦苇收拾进洞里铺好,晒了一天,又热又松软。
凤凰坡的小白菜已经三寸高了,这时候的小白菜,可以炒着吃,做汤吃,还可以做菜饽饽,两人决定先移栽一些,剩下的再用来做菜吃。
黄昏时候太阳弱一些,移栽的菜苗不至于被晒蔫,过了一夜,就会缓过劲来,那就很容易成活了。
大水先用铁锨掘翻出一小片地来,撒了些草灰做肥料。花儿拿着刚买来的小铁铲小心地把白菜苗间出来,一定不要伤到根。
白菜苗间隔半尺多,中间的小白菜都要间掉,留下的白菜才能长得茁壮。
大水把花儿间下的小白菜又挑了桃,选最壮实、根最粗的栽到刚翻过的地上,一共栽了三垄,加一块是五垄白菜。还剩下了好多小白菜没有用上,够吃三四天的了。
最后用木桶打来水,一棵一棵地把移栽的白菜浇了,这活儿就算做完了。
葱和萝卜也长得喜人,小萝卜已经一个小指那样粗了。
回去的时候,顺便给三只鸡喂了点碎蜗牛。大咕咕二咕咕和咕小妹很争气,一天三个蛋,花儿笑嘻嘻地拾了,家里已经有些鸡蛋了。
晚饭炒了个小白菜,又做了个小白菜汤,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这是萝卜苗之后,第二次吃上自己种的菜。
刷锅洗碗的事情,今天由大水负责。完成之后,大水就要离开再找点活干。
刚要走,花儿叫住了她。花儿把晒干的袼褙拿出来,又拿出铁栓帮着描的鞋样子,让大水把脚踩上去,比比大小,鞋样子小了一些,花儿要照样子放大一下。大水知道她准备开始给自己做鞋了,美得一个劲地乐。自己和花儿的鞋子早破得不行,虽说花儿用补丁都补过了,可新鞋子还是得做的。
花儿一边反复地在袼褙上比划着,半天不敢下剪子,毕竟这是第一次做鞋,怕剪不好,剪大了或剪小了全不行。
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下了剪子,只是花儿紧张得很,剪得非常小心,终于第一个鞋样剪出来,花儿觉得很满意,有了第一个,剩下的就可以比照着剪了。一会儿大水哥回来,还要再用他的脚比一比,是不是合适。
又量了自己的脚,也剪出了第一个鞋样,自己比了比,大小正好,稍微大出一点,因为自己和大水还在长身体,别穿不了多久就小了。
大水又挷了些草把子,天擦黑了才回来,试了试鞋样,很合适,也是稍微大出了一点。
花儿有点小得意,我这手还真是挺巧的,大水刚要张嘴,花儿瞪他一眼:“用不着你假奉承!”
睡在又暖和又松软的芦苇干草上,真舒服啊!
花儿忽然想到一个事儿,问大水:“大水哥,浮萍是腥的吗?别让我猜啊,要不捶你!”
大水只好老实交待,是腥的。
花儿说,“那以后往荷花湾篱笆上洒有腥味的水,用浮萍行不行啊?”
大水一拍脑袋,对呀!自己怎么没想起来呀。田螺河里有的是浮萍,用起来方便,而且还可以晒一些留着冬天用。
“花儿,我真不是奉承你,这次你想到哥前边去了。”
原来这样也行啊,黑黑的洞里,花儿的眼睛熠熠闪亮,心想,原来自己这么聪明啊。
从浮萍,花儿忽然想到了别的东西,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大水哥:“大水哥,你将来会做浮萍草吗?”
大水睡意上来,正要去见周公呢,听花儿问得莫名其妙的,就说:“哥好好做人,不做草。”
“哎呀,我是问你会不会做浮萍草一样的人,浮萍长得虽旺,根却扎不进泥土里。”
“你的意思,哥的腿得长在泥里才成不行?”
花儿没有理会大水哥的调侃,只是漆黑中望着兄妹屋的屋顶,轻轻地说:
“蛙儿岗就是我的根,我永远不会离开这里。”
又忽地转过身来,又推了大水哥一下子:
“你将来也不许做浮萍草,心里要有自己的根。”
039花儿跟自己过不去
“哥,今天我还要去刘奶奶家问问做鞋的事情。”
“去吧,这还用问我。”
本来也可以逢着赶集,顺便去问刘奶奶的,可是花儿不想遇到铁栓。
女孩子心思细,尤其她是小乞丐出身,当初要饭,是要看人猜心的,才能要到一口饭吃,所以她的心思更灵,不能说铁栓一定在想什么,至少在她看来,铁栓做的几件事,有施舍的成分在里边,而她和大水哥,现在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施舍。
拿着剪好的鞋样子,到了刘奶奶家,她拿的是自己的鞋样儿,心想,还是别拿大水哥的鞋样了,免得刘奶奶问起。到了刘奶奶家,又是问了好半天,刘奶奶又是针锥子又是粗线绳地给她演示,她更知道了做鞋的繁琐,坐了好半天,谢过了刘奶奶的留饭,就出来了。来一次街上,就要去一次粮米店,这次又有了霉高粱米,还是5文钱,买了40斤。对掌柜来说,这东西猪都不吃,就是个扔,既然有买的,挣1文是1文。对花儿来说,洗净了做发面的饽饽哪样可以吃,5文真便宜。
于是,双方和气生财。
费劲地把40斤霉高粱背到蛙儿岗的小桥边,大水正在脱土坯,远远地看见了花儿,赶紧迎了上去,接下了花儿的口袋。
“我来我来,你快歇会。”
花儿揉了揉肩,拍了拍胸口,说,大水哥,累死我了。
大水把饭已经做好了,而且在等着她一起吃饭。花儿看他一眼,说,“你干这么累的活,还不早点吃饭,等我干什么。”大水嘿嘿一乐,两人于是一起吃饭。
大水说:“就还这么多的泥了,用完了,就先不脱坯了,可算是完活了。”
花儿问:“剩下的土能脱多少块坯?”
“五十块吧。”
“那你身体受得了吗?”
“最后一点了,一次脱完吧。”
花儿想,也好,做鞋太麻烦,大水哥脱完土坯,她就能专心做鞋了,毕竟两个人的鞋全太破了。当然,饭还是由她来做。
把想法说出来,大水点头,“行,听你的。”
饭后,大水接着去脱土坯,花儿去采集,割草、捉蜗牛、剁菜、煮晒,然后又把大水和自己的衣服洗了,全做完了,已经过了中午,大水也终于把土坯脱完了,花儿急着热饭,这中间让大水哥歇一会。
大水说:“没事儿,活儿越做越熟练,五十块土坯脱下来,也没觉得怎么累。”
下午,工作正式交接。
采集既已完成,大水喂了鸡拾了蛋,下午就是钓青蛙,淘小鱼,这些东西不怕多,煮熟晒干冬天里就是美味。
花儿按着第一个鞋样,在袼褙上依样画瓢,按同样大小剪下来,每人一双鞋,四个鞋初样,初样上每个底底全有五六层袼褙,把每一层都用白布条包起来缝好,这是包边。四只鞋要缝多少针,可想而知,尤其花儿是第一次做鞋,这还只是做鞋的其中一步,做完了鞋底才初具雏形,那鞋面呢?缝合呢?做双鞋,步骤很琐碎的。
花儿决定先做大水哥的鞋。戴上顶针,用细针和细线包边,针脚的疏密她还是把握得不大好,但一定要结实。第一次用顶针,用不熟悉,针经常从顶针上滑过去,直奔手指,时不时就扎出血来,疼得她又是吸溜又是吮吸的,心里一个劲跟自己起急,跟自己过不去,怨自己太笨。
咬着牙坚持着做下去,后来随着熟练,情况好了一些,但仍是时不时扎手。
大水端着大陶盆回来的时候,花儿正吮手指呢。
大水放下盆,走上来看了看,花儿说了一声:“哥!”就不说话了,眼圈发红。大水一看,花儿又跟刚编篮子时一样,做不好就自己生气起急了。
花儿是一个自己跟自己较劲的人。
看着花儿的中指上大窟窿小眼子的,大水心里挺疼,“要不,别做了,又不是没鞋穿。”
“鞋再破了就穿不得了,还回街上要饭呀!”花儿气哼哼的。
“得了,那你悠着劲儿做,哥给你做饭去。不过你别着急,这针线活要慢慢来,我花儿妹妹不是手笨的人,只是以前没练过。”
这话让花儿听了心里舒展一点,不过也有点纳闷,怎么针线活做不好,还得向大水哥撒娇呢,这是不是有点没出息了。
炖青蛙,熬小鱼虾,炒小白菜,野菜和着二米饭,小白菜汤,端上灶台,这饭菜的质量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可花儿吃得不香。
大水看着,心说,还真是小啊,一闹一气一撒娇,花儿就是这么个妹妹。
饭后,“哥,我是不是笨啊?”花儿还心有余芥。
“谁说的?你看我这大裤衩子,你做得多好!”
大水抖落着大裤衩子,人来疯一样转了好几圈,“这是这朝代最好的大裤衩子了!”
扑!花儿乐了。
乐了就好办了,大水想。
“其实,我只是想日子好过一点,不怕简单,有吃有穿就行,可是钱又少,我又笨,冬天都不好过。”因为鞋子底样包边工程受挫,花儿的情绪确实沮丧。
大水一脸气愤:“这话是谁说的来着!放心吧,花儿,哥到时候给你个大大的惊喜,保证你高兴得蹦这么高,不,这么高。”大水用手比划着,越比划越高,最后停下来跟花儿说,“不能蹦得再高了,再高你就骑哥脖子上去了。”
花儿又被逗笑了。
晚上躺在兄妹屋里,花儿问:“哥,你真的会有惊喜给我吗?”
“当然啊,哥啥时候骗过你。”
“什么惊喜呀?”
“到时候再说。”
“唉呀,你就告诉我一点嘛!”
“一点?好,但是只一点。”
“好,告诉是哪方面的好事?”
“粮食。”
040有人托我问候你
第二天吃过早饭,花儿就去荷花湾继续给鞋底样包边了。花儿喜欢看看那里的水面,更喜欢看看那里的荷叶,坐在那里,神清气爽。
此前大水哥曾说,下次卖田螺可以摘几片荷叶用了,花儿决然说了两个字:“不行!”
大水围着蛙儿岗转了一大圈,把该采的采了,经过荷荷湾,过去看了看花儿,花儿已经熟练多了,不紧不慢地一针一线,很有节奏感。
“花儿,我就说你手巧,现在好了吧。”
花儿笑了,“大水哥,下午我就能衲鞋底啦!”
大水回去放好东西,把洞前的土坯该翻面的翻面,该上跺的上跺,最开始脱的那些土坯已经干透了一半,换句话说,大咕咕二咕咕和咕小妹快要有自己的家了。
饭后的下午,大水哥又去忙了。
花儿又去了荷花湾,接着衲鞋底。把包了边的鞋底初样,用针锥子扎眼,先是围着鞋底扎一圈,里面的扎法很多,刘奶奶能扎出不少花样来,花儿只有一个办法,跑直线,在鞋心里扎了五行直线。
第一层初样扎出来,把另外四次叠齐了,把初样蒙上去,照着扎好的眼,对齐了再用针锥子扎孔就是了。
中间崩断了一根大针,这也没办法,就是刘奶奶那样的老手也可能崩针的,花儿告诉自己,可以跟自己较劲,但不能跟自己起急。
全扎好了眼之后,改用大针,穿了粗线绳子,用这些眼把五层初样缝起来,鞋底就衲完了。活儿可以漂亮,但一定要结实,花儿每穿连起一个针眼,就使劲拽一下线绳,让刚缝连在鞋上的线绳紧紧地不松动。
剩下的就是磨时间了。
花儿衲着鞋底,此时心情终于放松。
抬起头,看看风景。荷花湾地势宽,前后左右全能看到。看着水面微波粼粼,荷叶轻摇慢舞,身后树上知了阵阵,鸟鸣声声,一抬头,天上的白云,不是一片又一片,而是一朵又一朵……多美啊!再看左边,咦,左边是那个笨大水哥在钓青蛙,这个就不算风景啦。
花儿舒爽地长吁了一口气,又垂下头去纳鞋底。
第三天,大水酿了第三坛狗奶泡子酒。采集到北面的时候,他又扒开像牵牛花似的植物的根,看了几处,坐在土地上,自己先笑了一会儿,想,花儿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得乐成啥样?
采草籽、捉蜗牛这些采集活,对他个半大小伙子跟玩似的。此后他又割了一次芦苇,晒在河边,入冬前,芦苇还能割一两次,而东边的蒲棒,只能割一次了。
下午他又翻了一次土坯,土坯秋天脱最好,雨水少,可是夏天脱的土坯干得快。
大水给坯倒跺,也就是重新码一下坯跺,把上面的一层变成下层,这样上层下层一轮换,就能同时干。
花儿急急地跑了过来,“哥,大水哥!”
大水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忙问:“怎么啦?”
花儿笑嘻嘻地,“哥,我看见两只兔子在打架,好家伙,真蹬啊!”
大水想了想,说:“哥明天给你逮兔子,好不?”
花儿一连声地说好。
明天是集,要卖田螺,该准备的早准备好了。第二天,花儿跟大水炒了田螺,这次由大水去卖,大水的鞋底今天再一天,花儿就可以纳完了,她腾不开身。
临走时,花儿又嘱咐大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两个人在乡下帮工,大水点头答应了。
到了集上先卖了蝉蜕,得了11文。螳螂籽数量已经很少,只能入冬前攒来卖一次。
叫卖叫花田螺,大水也照样张口就来,只是没花儿那样花样多多,而且人们也知道这个摊儿了,不用怎么吆喝,也一样能卖。
铁栓在周围转了半天,没看见花儿,心里怅怅的,又转悠了一会儿,终于凑上来:“我来一包。”
“铁栓,你还买什么,拿走吃去。”
“别介,”铁栓递上三文钱,“花儿今个没来?”
“花啊,今个给人帮工,脱不开身。”大水照着花儿的教导开始背台词,心说从没见铁栓买过叫花田螺,他怎么知道三文钱一包,也许是听别人说的吧。
“花儿吃得饱吗?”
“还行,”大水又把三文钱递回去,“别让你破费,当初你和奶奶挺照顾我们的。”
铁栓慌了似的离开了,临走时说:“给花儿捎个好!”
看着铁栓走远了,大水只好收起钱,接着叫卖。
还是卖了117文,大水收了摊儿,去种子摊前买了15文的香菜和韭菜种子,去杂货铺买了一把饭铲子花了10文,以前只有个勺子,铲饭不方便,这下就行了。最后他又来到卖筐集中的摊位,柳条筐荆条筐麻绳全在这里卖,花15文买了一丈长的粗绳子,然后回家了。
热了饭,又做了点杂活,才是中午,花儿从荷花湾回来了。
大水第一件事,就是老老实实交待帐目,剩下的93文钱,乖乖奉上。
花儿四平八稳地接了,两个人吃饭。饭中,大水才想起了铁栓的事情,“对了,今儿有人让我给你捎个好。”
“谁啊,会给我捎好。”
“铁栓,买了一包田螺,叫我给你捎好。”
花儿一听铁栓两个字,先是一下子把碗一推,停了会儿又继续吃饭,说:“你收了他钱了?”
“我不想要,可他扔下钱跑了。”
“收了就收了吧,”花儿给大水夹一下菜。
“他还问起你,我说你在给人帮工。铁栓还问你吃得饱吃不饱,我说还行。”
“行了,吃饭吧,跟他说得饱不如咱吃得饱。”
大水突噜突噜吃了几口饭,接着说:“铁栓是读书人,将来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吃得好,喝得好,穿得好啊!”
啪!花用树枝做成的筷子把他的手打了一下子,“吃饭还填不住你的嘴!”
大水于是专心吃饭,可是花儿又开口了:“咱们就这样吃糠咽菜,吃得也香啊!大水哥你也说过,咱不做读书人,咱只做乡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