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居高见广远
三人迅速离开黑白会,并未经过许九原本所居的石屋与炼妖楼。直至远远离开这一片区域,许九才放下脚步,说道:“花道友,无论如何,今rì我还是要多谢你赶到。那便就此别过吧。”
花二郎笑道:“你上次帮了我家妹子,我再帮你一次,也算理所当然,不必你致谢。”
朵朵则是忧伤道:“许九,你不是说要做我哥哥么,反悔的修士不是好修士。”
许九心道,十万枚白元丹让你拿去养鸟,我若答应你,那便是傻修士。他尽量面露笑容,说道:“朵朵,你无忧无虑,但我却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够每rì与你玩闹,你若是让我做了你哥哥,非但并无白元丹让你养鸟,也会无趣得很。”
朵朵瞋目道:“你没有白元丹?”
许九凝重羞惭道:“没有。”
朵朵叹息说道:“那你方才是骗朵朵么?”
“呃……”许九张口结舌,发觉自己搬起的石头又一次砸了自己的脚。但在十万枚白元丹面前,他猛一咬牙,目光沉凝,无奈道:“是我的错。”
朵朵愤怒了:“那你是坏修士!朵朵不要与你再见!”
小姑娘果真是气恼了,立刻松开抓住许九的手,扭头回到自己正经哥哥身边,看也不看许九一眼。许九顿觉自家颇为羞惭,朵朵天真烂漫,却是认真得很,自家如此行径,愈是在此等童真面前,越是照见自己心中惭愧,一时脑子一热,险些便要脱口而出答应给她十万枚白元丹,幸而是意志尚算坚定,很快把持住了这个念头。
他心下暗忖道,朵朵,我囊中白元丹尚有大用,非是吝啬不允,待得正经成了豪富,腰缠白元丹亿万,莫说十万枚,便是百万枚也尽可赠你。
而花二郎只在一旁,好笑看着许九与朵朵争执,也不发言,至朵朵彻底恼了,又回到自家这正牌哥哥身边,他仿佛才心下满意,愉快说道:“你如今住在戊辰区的有道馆,正好我要去那里的灵宝楼店铺察看,便顺路携你同去吧。”
许九微微一怔,但旋即想到,花二郎连自己杀了黑白会的人,并且今rì回来故地,前往黑白会也能查到,那么知道自己如今落脚何处自然不是难事。河洛城偌大,五大势力将城中地域按天干地支共计划分六十个区域,许九所入住的有道馆,便是在戊辰区。
他尚未及细想,忽然花二郎已又祭出了飞剑,往空一抖,剑芒暴涨,团团裹将下来,便将自己和许九朵朵一齐裹住。许九直觉一股无形大力席卷,自己全然不受控制,目光一晃之后,已是在数十丈高空,忽地周遭光影流转,光怪陆离扭曲,竟已飞速腾空而去。
这还是他生来第一遭于飞剑之上驰骋天空,耳旁劲风呼啸,但有剑光护持,丝毫不及自身,他却直觉一阵恍惚,心下竟有些许慌乱,随即已怒不可抑,心下只有一个念头:“我第一次飞天,须得是自己御剑凌空,如今竟叫这厮破坏了!如此不顾他人意志,蛮横行径,到底是什么道理!果然是权贵子弟的嘴脸……”
这是真正的御剑飞行,即便花二郎连同自己共携三人,速度也是飞快无比,连一刻钟时间也不到,便已至戊辰区的那条长街。
花二郎很是人道,携着许九径直落于有道馆之前,许九立刻跳出剑光,用极复杂的目光看向花二郎,终于颓然:“既然已经到了,那告辞吧。”
花二郎也不说话,只道:“我险些忘了,我费了功夫查你,自然是有要事要与你说。有道馆的上房很是不错,不若我们入内再说吧。”
许九心头郁郁,几乎要压制不住体内伤势,吐出血来。但他也自明白,花二郎这种人,怎么可能因为妹妹想要找个人出白元丹替自己养鸟便花费大气力找人?须知河洛城甚大,人口亿万,修士千万,同名姓者不知凡几,要搜寻一个人,即便是灵宝楼势力庞大,也绝非易事。
花二郎不等他答应,已自行拉着朵朵向内走去。许九别无他法,唯有跟上。那有道馆唤作木秋的小厮见许九回来,立刻恭谦上来迎接,见了与许九同行花二郎和朵朵,身上衣饰显然并非凡物,更有一股非比一般修士的气度,立时更谦逊了数倍,恭敬施礼在一旁。
许九只得与花二郎兄妹到了自己所住的上房,素樱、轻裳二侍女自是跪迎,三人上了二层。当下坐定,许九沉默不语,花二郎也自轻笑不语,倒是朵朵不曾来过这种地方,拿小手摸着木楼所用的木材,疑惑问道:“这房子真不好,许九,怎么没有暖玉阵呢?”
许九充耳不闻。有一些豪富修士,会在室内以多只“暖玉”,布置成为法阵,全方位多角度提供温暖,但这里虽是有道馆的上房,而有道馆终究只是处于河洛城中间区域的一家客馆,哪里有那等配备享受?
花二郎笑道:“这种客馆上房须得一rì两百枚白元丹呢。”
朵朵便睁大眼睛,惊愕道:“许九,你有很多白元丹么?”
许九暗叫不好,未及说话,朵朵已起身气恼说道:“许九你真是坏死了,每天用两百枚白元丹住这么差的房子,却不给朵朵喂养灵犀雀,真是浪费呢!”
许九心知与朵朵这种小姑娘无法说得清楚,便索xìng向花二郎开门见山道:“花道兄,你是灵宝楼的大人物,未知怎会如此关注我许九一介小小散修?”
花二郎不置可否道:“小小散修?若是随便哪个散修,摄气境三层便能大量出手中品灵丹,那物生门便可以关门歇业了。”
许九眼底jīng芒一掠而逝,他已有了此预感,但终于证实时,还是心中掩饰不住的压抑。他自以为行动隐蔽,但终究是在灵宝楼这等庞然大物面前,无所遁形。
“你也不必惊惶,吾辈修士,举凡有些秘密在身,皆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如你这等,或是得了某个前辈大修士的密藏,或是机缘领悟了先天秘术,虽则稀奇罕见,但也并非独一无二。你不用说,我自不会多问。”
许九又是一阵惊摄,未料到花二郎会如此说,但他转念一想,天下之大,修士以亿万计,每时每刻俱皆有新的修士诞生、陨落,那些死去的大修士,或是为人所灭杀,自是一身所有尽皆付与他人,但也有一些大修士,是寿元耗尽天人五衰自然寂灭,往往将自家秘密传承后世……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故而花二郎有此猜测也不足为奇。
他终于定了定神,淡定说道:“那花道兄是所为何事?”
花二郎再无半点嬉笑之sè,肃然说道:“你出手那种丹药,虽则只是中品灵丹,但效用独特,已然在一些修士之中流传起来。对于这种突然出现的新型丹药,如我灵宝楼、物生门自然会探察清楚,所以你不必疑心我是刻意调查你,不过是意外发觉出手此丹者竟然是你,故而才亲自去寻你。”
许九心下又是郁郁,暗忖看来花二郎地位不俗,他言下之意,若非是见过自家,即便是出手一种新型中品灵丹的修士,也无资格叫他亲自来寻。
“纵然我不来寻你,但须不得多久,物生门、夜幕……的人,自会来兜搭于你,所为者自是你的洗脉丹。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必会要你加入,继而献出丹方。”
许九心头一紧:“那你们灵宝楼呢?”他下意识的,身躯便绷紧起来,微微退却。
花二郎负手道:“此丹足以大规模出售,所求者必甚众,利益不小,我不知你是否自家炼丹,因为据典籍记载,古老时候即便是摄气境修士炼丹也不稀奇,或许你便是自己炼制的洗脉丹。”他说到此处,许九早是心惊肉跳,堪堪压住心绪,自家这一桩秘密,竟叫对方猜了个泰半,“你自己炼丹,终究获益甚小,不若你加入我灵宝楼,丹方与我灵宝楼共享之……”
许九艰涩道:“那与物生门、夜幕组织又有何异处?”
花二郎笑道:“他们会一次xìng给你一大笔白元丹,但我灵宝楼却不会,你我自可定下契约,凡灵宝楼依此丹方出售洗脉丹,你皆可从中分利。这便是我灵宝楼的诚意。”
许九神情变得颇为古怪,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决断。花二郎也自不急,只淡笑等待他决定。约莫刻许光景,许九才长出一口气,艰难道:“我若不答允,灵宝楼可会用强?”
花二郎认真说道:“会。”
许九恼了:“你你你……你这是什么道理!我可是帮过你妹子的,做修士不能够没有底线!灵宝楼不是正经路数么……”
花二郎冷冷道:“正因我认识你,你若是叫人碾死了,我妹妹或许还会有些失落,故而我才会抢先一步用强。我若不用强,自有物生门、夜幕组织出手,一种中品灵丹丹方,值得出手灭掉你一个散修了。”
“这……”
花二郎摇了摇头,又是一副权贵子弟的嘴脸,嗤笑道:“你身处微末,故而所见狭隘,不知进退轻重。你若是身居高位,自然知道你今rì杀回黑白会去,是何等愚蠢,更知道自家炼制了从无人见过的丹药便随意出手给那些暗坊,是何等天真烂漫的举动!”
许九此番却并未因花二郎这股习xìng而不爽快,他心下顿时被击中软肋,盖因他自己也知道,自家眼界太小,更因骤然富裕起来,心态已然失却沉稳,若非今rì花二郎兄妹出现,自己后果堪虞。
他虽年方十五,但已知修士的世界一旦进入便残酷见血,唯进无退,可以犯错的机会寥寥。恍惚之际,许九已觉自己遭了一次洗礼,内中有所变化。
三十二 乘风
许九默然不语,终归是少年心xìng,要他承认自家干下一件蠢事,殊为困难。花二郎也并无刻意叫他不快的打算,忽而问道:“吾辈修士,向天索道,天不予,道不仁,则何如?”
许九微现怔然,踟躇不语,忽耳中细微声响,却是老鬼神念传音直达他神念之中:“唯斩而自取之!”
少年悚然一惊,直觉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自心头升起,但又微觉一股不自在,不能安定,心血一时也浮躁涌动起来。他沉默须臾,心中自有念头,终于说道:“再求之。”
“蠢材!”
这是老鬼的声音。
“迂腐!”
这是花二郎的声音。
老鬼自不必多说,花二郎少则也是道胎境的高手,虽则与许九算是相识,又因朵朵的缘故,许九对此人向来不大恭敬。这也是他约略摸索到花二郎的脾xìng甚是乖张,不是迂钝之辈,与他妹妹相比也不遑多让。但此二人若当真与许九论道,训斥他一二,也不为出格。
花二郎问,向天索道。
许九答,再求之。
截然不同。
老鬼声音花二郎听闻不到,唯有老鬼与许九自己知晓。这厮身在藏虚囊中,要将神念遁出,与许九交流本就有所难度,须得损耗jīng气,又因花二郎也算是修为不俗,须得小心,唯恐露出破绽,故而一直不曾发声,但花二郎发问之后,老鬼才忍耐不住。
他冷谑喝道:“当真是蠢材!道在天上,此子倒是知道向道需索,你却是妄图求之?天道不仁,岂是你求一求便能求到的?道在天手中,便要斩天取道!一如修士修行,须得五金jīng英,便裂土采集,须得草木妙药,便掘根而用,须得妖兽血jīng,便杀而得之,须得天地无尽元气,自取来炼化!凡此种种,哪里来半个‘求’字?”
许九直觉耳中鼓荡,振聋发聩一般,又听花二郎道:“大道就在那里,亿兆修士争相踏上此道,谁能抵挡终点?无非是利己、夺人,每一条道路,皆是天赐机缘,你不索拿,自有旁人拿走,你空坐室中,向天求取,没有半点用处。”
许九脑海中一阵翻腾,神念如滚水沸涌,一刻不止。他徐徐合上双眼,约莫盏茶光景,才复又睁开,平静说道:“受教了。”
他这却是对老鬼、花二郎二人一同致谢。老鬼的道理,生猛直接,凶悍威猛,花二郎的道理虽不比老鬼那般凶残,但也积极自取,不似他原本以为,修士向道,天道如幕,沉压头顶,唯祈求可得。
花二郎拊掌笑道:“你能有所领悟,自然是好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许九道:“明白了,此路迢迢,每一处都是机缘,我自要主动抓住。”
花二郎满意道:“孺子可教。”
许九刚刚对他升起的五分好感,还有五分视之为前辈高手的心态,立刻崩塌干净,这厮到底还是盛气凌人的嘴脸,着实教人不爽快。他一时抿着唇,咬牙不语,就听耳中老鬼诡笑道:“你急个什么,有道爷在,管教你三年五载成了正经高手,比这厮还要厉害,将其踩在脚下,想抽脸便抽脸,何其痛快?”
许九愣了愣,深以为然,但对老鬼所谓“三年五载”的说话却嗤之以鼻。纵然他一直都是低级修士,对向上的修炼道路了解不多,但却也知晓,一名摄气境修士,想要跨过摄气境的五层关隘,臻入道胎境,少则一二十年,多则穷尽百年岁月,直至苍老至死也无法堪破的比比皆是。
但他还是微不可察地颔首一下,却是做给老鬼看的。果然老鬼与许九已是甚为默契,随即便道:“区区洗脉丹的丹方,算不得什么,这灵宝楼要与你合作,尽管与其分享,多赚些白元丹来,正好可以让道爷我买来妖兽美餐。不过,你且叫他回去,道爷还要细细回忆一番,才能将丹方给他。”
许九也知道,老鬼给他的洗脉丹丹方,可以说是一种“古法”,与今时的丹道殊为不同。丹方中药材选用、配比,可以告知灵宝楼,但那种“格物之法”,却玩万万不能泄漏,否则必是祸端,没有益处。
如今的丹道,一道丹方之中,不仅包括药材的选取、配用的比例,还有相应的炼丹过程之中,各种药材的先后入炉次序,各个时段的火候掌握,所需要的各种手法、禁制、印诀,甚至一些高品阶的丹药,对丹炉的品质也是奇高,有的更需专门配置专用的法阵,符箓,用以维持炼丹步骤,不一而足,极其复杂,许九连懂都不懂。
老鬼传授他炼制洗脉丹的方法里,可没有这些东西。
他当下道:“既然如此,洗脉丹丹方可以与灵宝楼共享,不过,却还需些时间,我才能将丹方给你。”
花二郎神sè不变,知道许九有洗脉丹这种从来不曾面世过的奇妙丹药丹方,肯定是得自某个前辈大修士的遗宝,这属于修士自家的秘密。灵宝楼既然没有强夺的心思,那便不宜触犯修士的忌讳。每一个修士,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逼迫得急了,说不得玉石俱焚也未可知。
当下,双方又细述了一番。许九将洗脉丹的丹方提供给花二郎,但却并未立刻确定分享利润的比例,也未定下契约法阵烙印,须得许九将丹方提供,灵宝楼自有jīng通丹道的修士高手确定此丹方所需的药材成本,人力炼制成本,最终归结得到的利润几许,才好判断。
河洛城的丹药市场,六成为物生门所占据,正如灵宝楼霸占炼器市场一般。但这并非意味着灵宝楼不能出售丹药,物生门不能售卖飞剑法宝。
花二郎又嘱咐他道:“你当真不愿意加入我灵宝楼?”
许九微笑道:“心安处,自有道。”
“也罢,随你去吧。不过,你须得小心谨慎一些,物生门想必还会与你为难。”
许九心中已有计划,便道:“十rì之后,你再来与我交割丹方,签订契约,定下法阵烙印。”
花二郎起身扬眉道:“且看我是否有那个闲暇,多半还是派我灵宝楼一个执事来寻你。”
许九登时气结,这厮的习气真是遭人恨。
朵朵也站起来,睁大眼睛问道:“许九,到时候你的丹药被我们家拿去卖,你是不是便能够赚取很多很多白元丹了?”
许九直觉感到不妙,但他已经点头应是:“想必是的。”
朵朵雀跃鼓掌道:“许九,到时候你有了白元丹,会帮朵朵喂养灵犀雀么?”
许九只想吐血,感觉自己内伤真的要压制不住了,咬牙道:“可以!”他暗想,朵朵要养灵犀雀,一rì也不过几十枚白元丹,而与灵宝楼共享洗脉丹丹方,以灵宝楼之势力,想必一rì为他赚取的白元丹,必定比自己辛苦炼丹要多许多,便替她养一只鸟儿来赏玩罢了。
况且,朵朵天真可爱,着实叫人无法拒绝,此前连番拒绝,许九已觉心下愧疚得很,此时只觉一桩心结了去,顺畅许多。但他一见朵朵听得他答应后,立刻欢快上前挽住他臂膀,喜笑展颜,清纯美丽中他却忽有一种不妙预感,挥之不去。
随后花二郎兄妹离去,许九默然半晌,无视老鬼要出来放风的呱噪,直至发觉体内燃气丹的效力殆尽,副作用将至,才取出白元丹服用,端坐修炼。
这一番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他再睁目时又是气息沉凝,直觉伤势复原,且又有所进益,心中满意。但他心头又是一沉,想起那一桩诡秘事件,徐进这个连修士也不是的普通小伙计,竟携了一名高手,将黑白会上下屠杀几尽,端地是奇诡莫测,他无法猜透。
他正准备将老鬼唤出,交流一番时,忽地听闻那悬着的玉符叮铃作响,楼下侍女素樱的声音传来:“有灵宝楼修士前来为贵客送交货物。”
“灵宝楼,送货?”
许九吃了一惊。
他分明并未在元网上自灵宝楼购物!
他心中顿时狐疑,但还是起身至楼下,只见已有一名灵宝楼修士在等候,极是恭敬地作揖施礼,道:“可是许九道友?”
许九怔怔还礼道:“正是。”
那修士便取出几样物事,分别是一块网屏,一杆手炮,还有一只玉简,说道:“这是奉命送给许九道友您的货物。”
许九眼睛猛地亮起。
这块网屏,晶玉壁更为光洁细腻,符文繁复,远非自家那块劣等货sè可比,那手炮更是修饰华美,密布法阵印记于其上,黑黝黝yīn沉沉,比他已经丢在黑白会的那一杆手炮品质更高许多。
但他最为激动的,还是那最后的玉简。
青sè玉简一掌大小,其上只镌刻着两个篆文。
“乘风。”
许九呼息倏忽急促起来,忙即问道:“可是花二郎叫道友你送来的?”
那修士笑道:“正是二郎公子。”
许九便气息舒缓下来,但修士出手抢夺他人物品会留下恶孽固然不假,平白接受馈赠,也往往会结下瓜葛,并非一定是善事。不过,他即将与灵宝楼合作,这些作为预付酬劳,也未尝不可。
他稍一思忖,便一齐接过,谢过那修士。灵宝楼送货的修士告辞离去,许九飞快上了二层,将老鬼唤出,自己则浑然不顾那品质远胜他原本所有的网屏和手炮,只抓着那“乘风”玉简把玩不止,雀跃之sè溢于言表。
老鬼从旁冷谑道:“不过是一门粗浅御剑飞行法诀而已,真真是没有出息!道爷我怎么找了你这等废柴作队友?天不顺道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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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rì两更。去吃饭,然后写第二章,但想必要写到零点前后了。
三十三 御剑
飞剑之为物,五金木石皆可制之,可类同法宝,隔空飞杀、索命擒拿。但于修士而言,一口命xìng相交的飞剑,往往更为重要,与心相连,与念相合,如臂使指,念动而出,可飞杀,可御使飞空。
虽则许多法宝也有被修士祭炼,化出宝光飞遁之功效,甚至更有许多专以飞行为功能的法宝,但修士仍多以御飞剑遁空而行,非但速度极快,更是因为飞剑妙用繁杂,可御使飞行,也可随时祭出攻杀,十分便易。
一般而言,摄气境三层是修士第一个分水岭,摄气境三层以下修士,只能归为最低级修士,而摄气境三层及以上,便可谓是堪堪登堂入室。其中一个极紧要的缘故,便是自摄气境三层起,修士可以尝试御剑飞行。
自然,并非所有摄气境三层修士俱皆有此能耐,须得是底蕴深厚,不仅境界已足,自身修为也颇为雄浑,方才有此手段。这与摄气境修士每一层境界,自身所臻入层次有关。
摄气境一层修士,不过是初始摄取天地元气为己用,所谓“食气者神明而寿”,指的便是以天地元气为食,则自身神念通明,照见本身,可以极大提升寿元,堪称真正臻入修士之境。
而摄气境二层修士,是以真气淬炼脉络,进一步强健自身,增进修为。不过,许九未曾停驻于这一步,他依靠洗脉丹和《寒血刺脉法》,直接跨过了这一层,达到了摄气境三层,周身毛孔闭塞,**无漏的境界。
而正是摄气境三层,**无漏,内气不泄,外邪不侵之境,才足以使修士有足够的气息催动飞剑放shè剑光,裹住周身,御剑腾空而行。至此境界,才算是一个分水岭。
至于往后,则是真气融入骨肉,神念照见周身,相融汇聚的摄气境四层,以及真气融于血液,进一步淬炼脏器内腑的摄气境五层。
然则这些此时与许九尽皆无干,他满目满心尽皆被手中的《乘风》玉简所充塞。须知即便摄气境三层修士,也并非人人皆能御剑飞天,非是一口最劣等的法器飞剑也难得,而是相应的御剑法诀罕见。
御剑法诀甚为复杂,一般由心法、真气运行法门,神念cāo控飞剑的法门以及相契合的印诀组成。而若细分下来,却也大体可分两种,一类是如《冰极刺》那等,专门御使飞剑击杀的法诀,还有一类,则是许九此刻手中的《乘风》法诀,专门御使飞剑化出剑光,挟裹修士遨游天穹,纵横苍茫。
而功法秘笈一类,多半都是一脉传承,极少有向外流传的道理,多少修士苦苦修炼至摄气境五层,都不一定能够得到一门御剑飞行的法诀。唯有到了道胎境,自身便可御气而飞,且此时已算得上是一方高手,若投靠某一方有力势力,可获得一门御剑飞行法诀。
《乘风》法诀并非什么上乘的御剑飞行法诀,许九此前于元网之中,进入“河洛藏”也了解到过,此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御剑飞行法门,正如老鬼所言,粗浅而已。但即便是如此,这样一门法诀,若愿意拿出去售卖,数十万枚白元丹也有人愿意求购。
然而掌握此等法诀的势力,通常都会敝帚自珍,不投靠自家的修士,或是自家培养的修士,断然不会传授。而修士这个世道,正如花二郎所言,“无非利己、夺人”,也无人会善心大发胡乱流传出去功法。
即便许九身怀炼丹之秘,赚取白元丹不是难事,rì后就算是几十万,上百万枚白元丹也可以得手,若要求取一门御剑飞行法诀,虽然个中麻烦不小,但亦能获得,但他此刻仍旧是心下对那花二郎甚为感激。
花二郎思虑极为周详,脾xìng虽则乖张,但于关键处行事却滴水不漏。他点破许九秘密,却恰到好处,足够深入,但又不至于犯了许九的忌讳,譬如他发觉许九突然变成了摄气境三层,也并未提及,而是事后命人送来《乘风》法诀,可谓缜密到位。
许九不得不感慨,居高而见广远,诚然不假。花二郎这种人物,身居高处,见地更广博。
他神念早已遁入玉简之中,将法诀脑记于心,深刻领悟,随后满面笑容,也不管老鬼挖苦,只是一伸手,又抓过了那网屏和手炮,登时又是一番惊喜。手炮比他原来得自那朐山道人的,炼制更为jīng良,虽然仍旧是适用下等火雷子的下等手炮,但明显要好许多;还有那网屏,赫然是中品网屏,可文字、影音录入及接收,这应当是源自上一次在冰荒之中,花二郎向他索要神念烙印以便联络时,他托称没有网屏的缘故。
许九兴致活跃,说道:“老鬼,我们出城去吧?”
老鬼道:“你得了这乘风法诀,按耐不住,想要试练一番御剑飞天的感觉?”
“当然,这也是我早就想要的,能够御剑飞行,就等同于是多了一门极重要的手段。试想,我御剑在空中,手持手炮,有大把的火雷子,届时再轰杀那些jīng怪,岂不是得心应手?”
老鬼不屑道:“你说的自有道理,不过如今的你,还杀那些jīng怪有个屁用?一炮下去耗用十多枚火雷子,就是几十枚白元丹,杀了jīng怪也不值当。”
许九再了解这厮不过,冷笑道:“是你吃刁了嘴,不愿意再**怪,如今非妖兽不能入口了吧?”
“胡说!道爷这是为你好!”
“废话少论,我们快走。”
许九起身,兴奋之sè无法掩抑,得了这《乘风》法诀,若不快些修习得得心应手,简直是暴殄天物。
老鬼嘟嚷道:“你身怀几十万枚白元丹,不先给道爷我弄些妖兽来打牙祭么?”
许九冷笑道:“十rì之内,你将那洗脉丹的丹方整饬出来,到时候自然少不得你妖兽吃。现在我们先出城去,一来我要修炼《乘风》法诀,二来,正如花二郎所言,我此时留下,恐怕还有麻烦,而且不仅仅是来自物生门。”
老鬼终于笑了起来:“小子终于开窍了。”
当下老鬼遁入藏虚囊中,许九收拾停当,下了楼来,见素樱、轻裳二侍女竟盘膝端坐,显然是服用了白元丹,正在修炼。他自是知道,如她们这等,便同此前的徐进没有差别,东家至多每rì发些元实丹果腹,想要白元丹修炼,那是痴心妄想。
他也不打扰二侍女,径直来到有道馆正堂,心中到底还有些少年意气,点名叫来了那修士小厮木秋,让他亲自给自己办理了续租手续,又支付了两千枚白元丹。如此一来,他所租住的上房,便还有大约十二rì的期限。
而后,许九才快速离开,寻了一个方向,径直往河洛城外而去。
……
……
朔风厉北疆,剑气荡清霜。
冰荒之上,风雪如幕。冰盖层层叠叠,远处一簇簇沉积经年而成的冰峰矗立,荒原上一个少年郁郁而行,他弹指一点,脑后一条剑光如虹而起,缠绕周身飞旋,忽一下剑光鼓动,至斗大一团,挟裹劲风,将周遭数尺之内的雪沫尽皆震散,那少年便腾身一跃,径直跳起几尺高,一脚踏入剑光之中,足尖一点,稳稳落在其中微微颤抖的剑体之上。
他指尖捏住,神情冷肃,忽然往前一指,登时剑光暴起,裹住他全身,一下往前飞突,震开周遭席卷而至的风雪,一掠而出,呼息之间便带着他身体直飞出去十几丈远。
这却比足下运力飞驰,要快得多了。
可惜的是,他虽已能运剑光裹身飞行,但却还未掌握得准头,只飞出去十多丈远,倏忽剑光下坠,他忙拿捏剑诀,却也把持不住,猛地一下剑光崩塌,自家则大头向下,径直坠落。
砰的一声,摔在冻土地面,若不是于空中迅速改变身体姿态,这一下便要将脑门和大地相吻。
空中一团青光飞舞,发出咕咕怪叫,极尽嘲讽之能事道:“许九,道爷我若是你,竟蠢笨到这等地步,便干脆栽下来摔死也罢。料想开创这门御剑法诀的修士,若知晓有一rì自己的功法被人修炼成了这等模样,必要从幽冥里爬回来……”
许九从地上爬起,抖了抖身上灰布道衣,将冰屑雪沫震去,屈指一勾,坠落在地的飞剑便自飞回。他脸sè沉静,全无气馁之sè,淡淡道:“我若死了,换一个修士来,将你炼成一炉丹药,应该能卖个大价钱。”
“啧。”老鬼干笑一声,不再说话。
许九再次祭出飞剑,这一次发了狠,运足了修为,真气充盈飞剑,刹时剑光爆发至极,他神念全然集中,随着心法运转,指尖捏住了剑诀,那剑光蓦然大涨,其中一口剑体浮定,许九再次纵身跃上。
这一次他已是吸取了此前已有十多次的教训,放稳心神,神念沉凝,徐徐图之,指尖的剑诀捏住,缓缓前指。顿时,剑光将他周身裹住,他虽觉得足下虚浮,但到底还是已能踏稳了,身体随着剑光穿梭而出。
此番速度放缓,终于没有在十几丈远后一头坠落。老鬼也不再嘲讽他,连连叫道:“好机会,好机会!神念守住本元,勿要惊惶,哈,妥了,妥了!若能飞出去百十丈,便领略到了要领,再无不妥之处!正是如此,果然是道爷我教导有方……”
而此刻的许九,终于真的御剑于空中,稳稳飞行,速度虽远不及那花二郎御剑飞行,但于他而言,却已然是极大的满足。
若是于凡人眼中,御剑腾空的修士,便如大地游仙一般,正是:
气接苍茫一万年,乘风御剑上玄天。
朝起北冥暮苍梧,虹游十洲身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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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斯1:写到这儿已经凌晨四点,原本我是说零点前后发第二更的,抱歉。但请允许我申辩一下今晚的苦逼经历。首先,我上传完第一章之后,不超过三分钟,忽然就停电了,而且整个小区就我这栋我这一层停了,大概是谁家短路了。这天气晚上停电,何其苦逼,黑灯瞎火搞定晚饭,我心说头一回在章节后面许诺下一章几时更新,结果就被电老虎大爷给坑了,改天该修补人品了。大约两个小时,供电恢复,从狂躁到狂喜的我先狂吹十分钟冷气,然后冲一把凉水澡嗨皮,接着欢快地打开电脑写新章节,一小时写了大约一千字,忽觉头晕目眩,脑仁儿疼,知道大概是忽热忽冷伤了风,于是打算去稍歇一会儿,然后……然后就迷迷糊糊一睁眼凌晨一点半了。一脸泪啊,忍着头疼洗把脸继续写,犯困,但头疼得厉害还不敢抽烟提神儿,磕磕绊绊就写到了这会儿……
皮埃斯2:我为啥要专门写“御剑”这一章呢?因为我觉得,在我国独有的神仙文化体系中,各种奇珍异宝,神奇绚**比皆是,但其中可谓一朵奇葩的,首推“飞剑”,这玩意就是古人想象出来的超远程利器,及至上升到“千里之外取人贞cāo……啊,是取人首级”的地步,便妥妥的是多功能可重复利用远程制导炸弹了……不得不说是一创举。举凡是神仙志怪传奇话本小说里,剑仙最常见,空空儿、jīngjīng儿,蜀山一流,不一而足。我这本不是专门写剑仙,会更庞杂、jīng细,我努力兼容,再用力创新点新花样,但其中剑仙这一路数,必然避不开,要写到许多,希望我能写出点给大家不同感觉的东西。
扯多了。最后,虽然成绩比较扑,但这和我专注平淡写作且更新不快是分不开的,仍是要诚挚感谢诸道友的支持。爬走睡觉,请道友们把推荐符留下。
三十四 臭嘴料事如神
雪虐大疆,朔风凛冽,彤云在穹,天不兼覆。然如此气候于北地玄州而言,实属寻常。极远处浩茫天野之上,滚云沸涌里忽一阵雷光崩炸,电蛇游走,刺剌剌劈将下来连绵交织电网,将一片连绵十多座,俱皆有百余丈高秃山冰峰笼罩,电芒一绞,纷纷崩塌,雷霆巨啸夹杂摧山裂岳的大地嘶吼,波及周遭千百里。
冰寒荒芜之中,一团剑光风中穿梭,内中立住一个少年身影,轻衣不扬。他指尖剑诀捏住,气定神闲,肩头浮定一团青光,显化出面孔五官,正龇牙咧嘴呱噪不休。幸而修士御剑乘风而行,剑光随心如意,意念不动,则外人难以透视其中。当然,若是修为强过本人,或是相当者,强运修为毕集目力,抑或某种秘术察看,倒是能够得见,只不过那是犯忌讳的事情,通常为修士所不为。
少年正是许九,他此时目光逡巡,忽地面露喜sè,剑指所向处,剑光猛地遁去,撞暴团团风雪,至一堆连绵迭起冰陵之上,扬手处显现一杆黝黑手炮,猛地向下一甩,嘣嘣嘣嘣连响,一口气轰出七八枚火雷子。
团团飙shè的火光将冰层、冻土炸得翻起,当即便传出一声凶残嚎叫。却是他这一炮轰出,正因手炮与火雷子jīng准不足的缘故,威力覆盖方圆两三丈地面,将一头潜伏于冰雪之中,浑身皆是纯白sè长毛,本是伏身滚作一团,便与冰雪融为一体,极难被发现的独目白熊逼迫出来。
白熊若潜藏于冰雪中,凭借目力绝难发现,尤其是独目白熊,乃是极为厉害的jīng怪,成长之后达至jīng怪巅峰,堪比摄气境五层修士,而若论及战斗力,怕是唯有臻入道胎境的修士才能稳稳擒杀之,更已有了隐匿气息的能耐。
但却终究逃不过修士神念搜索,被许九发现了踪迹,一炮轰得不得不现身。
独目白熊遍体奇长白毛,人立而起,体魄魁伟惊人,足有将近两丈高,一双前掌竟拟人得拧攥成拳,力大无穷擂击自己布满肥厚脂肪的胸口,仰天怒张血盆大口,獠牙森森,正面孔上唯有一只竖立椭圆巨眼,没有黑瞳,尽皆惨白,飙shè出一股摄人戾芒。
此jīng怪极是彪悍,若是正面遭遇了同样达到成长期限,相当于摄气境五层的冰原巨狮,冰原巨狮九成要成为其口中餐。甚至有一些天赋异禀的独目白熊,有机会臻入妖兽之境。但非人一类生灵修行,那是真正的向天“求”道,其艰难非比寻常,远不能与万物灵长的人类相提并论。
若是此前时候,许九遭遇这样一头显然已成长至极限的独目白熊,唯有掉头狂奔一途,但此时却不一样。他身在空中,独目白熊又非飞禽一类jīng怪,他自然无惧,便将剑光一挑,又抬高了几丈,慢条斯理将手炮填塞火雷子。
下方独目白熊吃了一炮,身上皮毛受损不少,但还未伤及根本,此刻业已暴怒,仰天怒嚎,擂击胸膛,突地双臂大张,一双熊爪铮铮扑开,弯刀似的爪指撕风裂空,猛烈扑杀!
隐约之中,竟似打出了一种jīng妙的近身搏杀招式,若于三五丈之内,必有强悍威能,足可将一般摄气境五层修士生撕裂杀,便是初入道胎境的修士,怕是也无胆量与之近身搏斗。
但许九自然不管它,任凭它愤怒乱扑,亦毫无用处。未臻妖兽,便施展不出妖类天赋的种种妖法,他有何惧哉?当下立在剑光中,劈手又是手炮连发。
这一次却不是一口气发shè十几枚、二十枚火雷子,而是只有三枚火雷子。三枚火雷子覆盖面积,已足以使不以灵巧著称的独目白熊难以逃遁,至少要承受一枚,甚至两枚、三枚火雷子轰击在身。
此畜生皮糙肉厚,毛发也是天生不受寻常水火侵袭,一枚火雷子轰在身上只能将厚密长毛炸开,烧焦一小团。
但任凭它如何了得,也承受不住持续不断的猛烈轰杀。
许九藏虚囊中有的是火雷子,又不缺白元丹使用,并不疼惜,甚至他对击杀这头独目白熊的兴致也不算大,只是老鬼一直呱噪要打牙祭而已。他所为者,乃是锻炼自家身在剑光之中,运用手炮攻击的熟练xìng。
须知摄气境三层以下修士,不能御剑飞行,唯有立于地面,祭出飞剑法器攻击;摄气境三层至摄气境五层修士,则可以御剑凌空,若再有多余飞剑法宝,便可凌空发动攻击,但一来此境界的修士仍旧修为尚弱,并无同时祭炼两口飞剑的jīng力,也无足够神念真气多催动一件法宝,故而往往也都是立于地面发动攻势。
正因如此,手炮极其受修士青睐,与网屏堪称低级修士两大必求之物,但此两样皆颇为昂贵,须知不是随便哪个低级修士都如许九这般运势,能够在摄气境三层时便数以十万计地赚取白元丹。
许九连用了二十多枚火雷子,将独目白熊浑身炸得乌漆墨黑,长毛烧焦,皮开肉绽不少,但仍旧不至于将其杀死。
但此番于许久而言,却是大有好处,他立身剑光之中,凌空不动,将手炮换着方位来攻击,渐趋熟练。
肩头老鬼啧啧叫唤道:“厉害!厉害!这长毛独眼熊虽只是jīng怪,但恐怕天赋异禀,已至踏入妖兽层次的临门一步,若给它机缘,倒真有可能成功。不过,既然你小子不敢去杀妖兽,有此等jīng怪来吃,也算凑合。”
许九失笑道:“恐怕少说也要费用五十枚火雷子,才能叫它重伤,你才好扑下去吞吃。若是将它卖了,虽然用了价值一百五十枚白元丹的火雷子,却也有大赚头,可惜最终要落入你口中,却是赔本的生意。”
老鬼连连嚷道:“可惜,道爷若有两头活的妖兽来吃,其jīng魄尚存,便能得以大补,届时道爷我本命真灵弥补不少,纵然是残余元神,也能有几样手段。”他忽又雀跃起来:“这长毛独眼熊也不错,将臻妖兽层次,道爷我活吞了它jīng魄,也算小补了。”
“可惜,你不许道爷我吃人,若是那rì道爷藏匿于你剑光中,杀死那鸟会的首领,叫道爷我吞了他摄气境五层的真灵,那才是大补呢!”
许九干脆不搭他这一茬,扬手又准备手炮轰击,却忽见那浑身已被炸得焦炭一般的独目白熊仰天嘶吼,面部那只独眼忽地白sè瞳仁连连转动,眼眶怒张,内中猛地喷出一股淡淡清光来。
这清光蕴含极寒气息,飙shè飞速,所过处空气竟被冰冻得嗤喇嘣响,纷扬的雪沫即刻结成冰晶,坠落冰面竟不碎裂,显然冻得极硬,那清光之酷寒可见一斑。
许九大吃一惊,间不容发间运剑光遁避开来,躲过独目清光shè击。他气结须臾,才忍不住怒斥道:“老鬼,你真是一张臭嘴!你说它将臻妖兽层次,果不其然,它真的处于那临门一步,已经有了初步施展妖法的能耐,这可是正经妖兽才有的天赋妖法!”
老鬼却猛叫道:“好!真是大好!越是如此,道爷我吃了它,越是大补啊!许九快打,它快要臻入妖兽层次,灵智大开,小心它要逃走!”
许九心头顿生一股预兆,忙即道:“老鬼你臭嘴莫废话,这畜生若是逃起来,我又要浪费许多火雷子……”
他话音未落,那已成了独目黑熊的jīng怪突然伏地一趴,四掌爪指猛烈刨抓冰盖,甚为得力,一个扑跃便是十来丈之遥。
它真的开始逃了……
一般即便是相当于摄气境五层的巅峰jīng怪,也毕竟是畜生,灵智不足,如许九这种以手炮持续轰击,挑逗其火xìng的猥琐手段,它便忘了还能逃走,会选择死扛到底,最终被生生磨得半死,让老鬼下去连jīng魄一并活吃了。
在这头独目白熊之前,一人一鬼已经如此施为了三次,叫老鬼很是快活地吞吃了三头jīng怪,但都远不及这头独目白熊。
许九一见它逃,不等老鬼催促,便开始催动剑光追去,同时连连发动手炮追击。
可惜这畜生已经开了窍,左闪右挪,且其速度飞快,呼息之间便能扑跃三五次,每一扑十来丈,即便是如今许九御剑飞行,也只能堪堪跟得住而已,许九再用手炮追击,也很难击中。
但独目白熊已然受创不浅,他更是耗费了不少火雷子,要他就此放弃亦不可能。当下他驾御剑光,追着这头“黑”熊狂奔。独目白熊毕竟并未真正成为妖兽,那独目shè出极寒清光的妖法,只施展了一次,便不能继续,才叫许九稍微安心。
一人一鬼猛追,这一追便是下去一两百里,眼见前面的焦炭白熊速度渐慢,乃是气力将尽,一人一鬼心中顿时欣喜起来。但前方地面尽头,忽然一座三四百丈高,延绵三五十里的秃山,上面覆着皑皑冰雪,呈现眼前。
老鬼猛叫道:“快,快追上杀了了事!这畜生若遁进雪峰里,难以追上还是小事,如此大的雪峰中,必然多有jīng怪,甚至妖兽,乃至于有其他修士在狩猎,遭遇上了反而麻烦!”
许九心头倏忽一沉,不及喝骂老鬼,便见巨熊陡然一跃,速度竟临危飙升了一倍不止,片刻间径直窜进了茫茫雪峰。许九不及多想,忙驾剑光直冲追去,见到那黑作一团的巨熊扑上了山脊,突一下山脊震荡,丛丛雪崩倾塌,就见从山脊后面绕过来一条灿灿金光,极尽耀目,犀利无端,狠狠一穿,便将独目白熊刺穿了头颅,轻易杀死坠落。
而后便是两道身影,如电飙shè,扑将出来,一前一后,一逃一追,正杀得酣畅。
许九眼睛都直了,瞠目结舌,一时差点忘了动作,忙将老鬼收进藏虚囊,按剑光沉降下去,沉声骂道:“老鬼,你这臭嘴当真料事如神!罚你十年,不,是终身不准说话!”
三十五 白衣杀真元,老鬼噬血魄
山脊上剧烈雪崩,积雪如狂cháo汹涌而下,这却正便易了许九。他将剑光按下,待落下去后,倏忽收去剑光,自家身躯一跃,径直扑入滚滚而下的积雪深处。同时,老鬼业已被他收入藏虚囊中。
他看得分明,这显见是两名厉害修士正在厮杀,却当真叫老鬼的臭嘴言中,追杀独目白熊至这座雪山中,果是遭遇了其他修士。独目白熊为一道金sè剑光一击穿杀,许九故而心下震骇,忙即遁避。
那金sè剑光如斯犀利,迅猛惊人,可见施展这剑光的修士端地是厉害,至少也是道胎境修士,否则断然不可能于激烈厮杀之中,顺手一剑便将将臻妖兽层次的独目白熊穿杀。
遭遇此等高手,而且明显是两名,许九深恐对方一时厮杀得兴起,嫌他这突然闯来的小修士碍手碍脚,索xìng也一剑杀了了事。须知这等事情并非没有,厉害修士争斗,殃及池鱼的例子比比皆是。
况且,对方既是高手,老鬼的存在也是一桩危险,若叫对方发觉了,老鬼必然要倒大霉,他自家亦无幸理。
他深深潜入层叠冰雪之中,如今修为臻入摄气境三层,且他每rì将白元丹炒豆似来吃,真气雄浑,神念稳固,与一般摄气境三层修士相比,底蕴更要雄厚不少,故而不惧酷寒,只待避过了此节,那两大高手厮杀得远了,再速速离去即可。
积雪之下,许九一口气将飞剑飞速绞杀,撕开厚实冰层,直至岩石层,继续挖将下去,直至挖出一个深窟,这才舒缓气息,屏住神念真气运行,尽量不漏气机,遁身潜伏其中。只听耳畔老鬼神念唏嘘道:“好险!好险!此二人少则也是道胎境修士,神念强大,若用心探察过来,道爷我怕是要暴露。”
许久此时还并无运神念将音波凝练,进行神念传音的手段,那是摄气境五层修士方能掌握的技巧。
因不知那厮杀的二修士是否已去,他却不敢声张,一言不发,唯有听着老鬼喋喋不休:“许九,若道爷我多吞吃几头活的妖兽,连其jīng魄一同炼化,届时道爷我多有几样手段,你我何必受这等鸟罪,如鼠蚁一般,龟缩地下,好不可怜。”
许九自不理他,正思忖之际,忽觉上方一股剧烈震荡,呼啦啦雪涌如狂流,冰层崩碎摩擦之音传来。许九暗叫不好,立刻捏住飞剑,飞快挖掘山石,将藏身石窟挖得深些,退入深处。
“嗡”得一声震荡,就觉上方猛烈崩塌,仿佛一层山脊俱皆被生生削去,波动深入山腹。许九藏身其中,被震得五内剧颤,气血翻腾,一屁股坐倒。
随即便是一声好似雷霆的巨吼,轰隆作响,一道浩浩人声,竟直传入地底深处:“白衣塔!今rì贫道拼却一死,亦要镇守我真元府之威名!”
另一个好似金铁摩擦的怪声,并无半点人类情绪,生冷道:“你们真元府的府主,尚且在我白衣塔挂了号,何况是你?真元炬,有人买你的xìng命,我白衣塔自然要接。”
“哈哈!那便一并赴死吧!”
山腹之中,许九被恐怖声波震得脏器移位,口鼻出血,已然受了不小的创伤,直觉脑海里一片纷乱,知道自家撞上了一件骇人大事件。但他不及多想,一股更为恐怖的波动已经轰隆轰入山体,他身处其中,自然要被波及,只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醒。
冥冥忽忽,悠悠转转,不知多久光景,许九被耳中老鬼的声音惊动,缓缓醒转过来。
“小子,你他娘的还不醒!”
“贼鸟天赐予的好机会啊!你再不醒来,过了今朝,再无他rì有此机缘了!”
“废柴!废柴!真是废柴啊!可怜道爷我出不去……”
此时许九悠然醒来,浑身似塌散了一般,禁锢酥麻,血肉刺痛,真气也运行不畅。他艰难活动了一下手脚,忙运神念内察自身,发觉并无大碍,服用白元丹调养一番即可,这才放心。
老鬼声音登时拔高了数个层次,险些刺破许九耳膜:“醒了!小子你终于醒了!快出去,快出去!”
“啊?”
许九错愕,尚处于惊疑之中,出声道:“老鬼,怎地了?”
老鬼恨铁不成钢道:“愚蠢!你已经昏沉了小半个时辰,那上面两人厮杀,早已终结,似乎是同归于尽了!你可知这等天赐良机,要多大机缘才能遇到?”
“当真?”
许九猛地一个激灵,不顾身体痛楚翻身爬起。若当真如老鬼所言,那真正是天赐良机。
那两名厮杀的修士,许九连面也未照,便慌忙躲将起来,为何?盖因那二人,至少也是道胎境修士,比当rì遭遇那两名物生门道胎境修士气息更强不知几多,超越他自家更是数个层次,人家念头稍动,一道气芒劈来,也能将他分尸了。
此等修士高手搏命厮杀,竟同归于尽了!
这意味着他真的遇到了天赐良机,极有可能获得巨大好处……这不算是杀人,也不是劫道,于修士之中而言,这唤作“捡漏”。
许九沉声道:“那二人,真的同归于尽了?”
老鬼信誓旦旦:“你昏了过去,道爷却不曾,况且道爷的经验判断,岂能有错?其中一人高叫,施展了一门‘命胎自爆大.法’,乃是自爆了道胎真灵,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而这两人修为实则相当,一人自爆了道胎真灵,按道爷判断,另一人必然也无幸理!废话少说,小子,快出去,少时若有别的修士——”
“闭嘴!”
许九心下也自火热起来,忽想起老鬼这张臭嘴料事如神的本事,忙即何止住他。
但他犹自不敢大意,一连服下去二三十枚白元丹,这才祭出飞剑,一手按在腰间藏虚囊上,随时可以将老鬼召出,心头下了决定,一剑将上方崩塌堵住的洞口破开。
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此等道理,许九自是清楚。
许九小心爬出地面,便见整片山脊光秃秃的,岩石光亮,竟生生被削去了一层,更莫说积压的冰雪。他极是谨慎,收敛住了气息,将飞剑绕定周身,手炮取在手中。虽则知道若道胎境高手并未死去,自己这些手段也无甚作用,但终归是有备无害。
他一眼便看到雪峰深处,一处山坳之中,生生炸出一个深达二三十丈,方圆三四十丈的巨坑,岩石边缘光洁溜溜,竟是被灼得晶化了。
巨坑深处,只有一个身影躺着,且肢体破碎,缺了一条腿,双臂全无,胸腹尽赤,腰部近乎断裂。除此之外,并无第二人存在。
许九对老鬼判断登时信了九成。另一人必是已然自爆而亡,而此人则是被炸得肢体破碎,即便其是道胎境高手,受到如此创伤,且小半个时辰还躺在这里未动,必定死得差不多了。
他这才放心下来,飞快掠去。
“不知自爆而死的,是白衣塔的修士,还是真元府的修士?”许九神念运转着,心间犹自阵阵惊慑。无论白衣塔,抑或是真元府,俱皆是庞然大物,是河洛城除却灵宝楼、物生门和夜幕组织之外,另外的五大势力之二。
且白衣塔与真元府于河洛城更是超然物外,寻常不在普通人及一般修士面前显露踪迹。许九这还是第一遭遇到白衣塔与真元府的修士,却未料是此等情形。
白衣塔,是河洛城最超然的势力,盖因白衣塔修士潜藏深匿,且人数最少,远不及灵宝楼、物生门,更漫说是以人数众多著称的夜幕组织。但白衣塔中人无一不是真正高手,大修士极多。
白衣塔存在,只为一件事情——
承接杀人。
你与任何修士有仇,只需付出相应代价,白衣塔便替你杀人。
真元府、灵宝楼、物生门及夜幕组织的高层大人物,俱皆是白衣塔挂了号的角sè,且在长久岁月之中,的确有这四大势力的大人物命丧白衣塔之手。
而那真元府,则更为奇特,乃是一个姓“真元”的家族,dú lì特行,超然物外,极少显露踪迹,但河洛城大小势力却都对其极为忌惮。至于个中缘由,许九却不明所以。
许九缓缓靠近巨坑,便见那坑中修士惨不忍睹,遍体血污,依稀可见原本是身着一件白sè法衣。此刻他不知是否已死,手边一口飞剑,已经折了剑锋,余下三分之二,却仍旧有凛然杀意透发而出,令许九远在数十丈之外便觉一股彻骨寒意。
许九神情不断变化,显得踟躇不已,老鬼也知须得小心谨慎,故而并不催促他。他迟疑了许久,犹豫是否先用手炮连轰他几百枚火雷子,再行靠近,便忽地听闻一声极其细微,却仍旧清晰,好似金铁摩擦的怪声:“少年人,贫道乾坤袋中,有信符一枚,你替贫道发出,引我白衣塔之人前来,你有大好处!”
许九猛地一跳,倒退老远,骇然道:“你……你没死?!”
那声音气息明显很是不足:“不错,但你若此刻yù要趁机下手谋害贫道,贫道自有手段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而你若替贫道发出信符,届时所得好处,远胜谋害贫道。不若贫道收你为弟子,引你入我白衣塔如何?”
许九不及反应,耳旁忽地老鬼发出厉啸:“许九,这厮连信符也发不出,离死不远了!他在骗你,你就算替他发出信符,你也必死无疑!杀!杀!快将道爷放出,趁他未死,叫道爷我吞了他本命真灵!此人至少也是道胎境三层的高手,不能放过!”
实则,何必老鬼提醒,许九自家也不是未见过世面之辈,此人一开口,便漏出了破绽,叫他听出端倪。但他不动声sè,故意佯作迟疑,片刻之后,方才颤声道:“白衣塔凶名赫赫,我如何相信你?”
那修士语气中果露喜sè:“你救了贫道,贫道若是食言,必于心xìng大有阻碍,不为智者所取。而我白衣塔何惜一笔好处与你,你何必担忧?”
许九顿露了然之sè,仿佛已被说动,又迟疑片刻,这才颤颤走向那人,待近得四五丈距离,便道:“你乾坤袋在何处?我如何开启,取出信符?”
乾坤袋,是比藏虚囊更高一个层次的储物法宝。
那修士道:“就在贫道法衣内,你且过来自取。”
“好!”
许九故作一脸喜sè,快步走过去,身边飞剑,手中手炮,也有收起的架势。待得他近了此人两丈时,忽见那白衣塔修士苍白如纸,为血所污的冷厉面上闭合的双目骤然暴睁,左眼深处一点血光猛烈炸shè:“血魄夺灵!少年人,助贫道一臂之力,也是你的荣幸!”
“哼!”
许九早有准备,抬手便运手炮狂轰,同时足下飞退,且一手掠过腰间,藏虚囊中一团青光扑出,老鬼面孔前所未有得狰狞凶恶,怒张大口,好似一头玄冰猛犸妖兽也能一口吞吃了,径直扑至此人头颅,连同他左眼放shè的血光,一并吞了!
三十六 金雀剑
唔,还有最后两天新书期。写这本书,我已做好准备,很难即刻出现好的成绩,但既然到了最后两天,不妨试一试吧。诚恳求收藏,求推荐票。这章是周rì的,周一会两更,照例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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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塔修士双臂尽失,身边飞剑崩碎了三分之一,余下剑体突地弹动,于地面连连震颤,竟有飞起穿杀之势。许九见机得快,连忙往后疾退,弹指将自家飞剑祭出,狠狠撞击在弹起的残断飞剑上。
这修士已近垂死,连一枚信符也不能自行发出,许九这一剑毕集全数修为刺出,竟将残断飞剑击得弹落在地。他心中顿时一舒,于此危机之际,竟还有余暇慨叹,自家竟有一rì能击落道胎境修士的飞剑。
与此同时,他手炮一气轰出二十枚火雷子,尽皆轰在此人惨烈的身体上,直将他本就惨败不堪的身体炸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倒是老鬼猛扑过去,大口吞噬,从修士暴睁左眼中shè出一点血光,叫他首先一口吞下,旋即狠狠嘶咬,刹时头颅撕暴,啃食了泰半,一时红白齐飞,老鬼连连两大口下去,一颗大好头颅已吃了个干净。
许九长出一口气,晓得危机已去,顿即心头舒缓,立在当场,一时竟觉浑身冷汗涔涔,紧绷的神念稍微松弛。
只见老鬼狂吞猛噬,先就将这修士头颅吃了,继而深入其体内,片刻光景血肉jīng华吃得干净,连其身上残破法衣也自撕扯吃了。老鬼这厮呱噪臭嘴时常记忆错乱把许九坑了,但独有一桩好处,那便是不甚挑食。
许九忙叫道:“莫要将乾坤袋也吃了!”
老鬼声音快活得不得了,啧啧道:“知道知道。”他很快将这倒霉修士吞噬一空,唯有一只巴掌大小,银白sè泽,纹理光滑,布满玄奥符文禁制的皮袋子,被他用青光裹着,飞了起来。
许九眼前骤亮,连忙接在手中,就听老鬼道:“还有这口飞剑,虽则断碎了,但恐怕至少也是中品灵器,甚至是上品灵器飞剑,道爷我也吃了!”
许九岂能容得,立刻吼道:“不准吃!”
笑话,莫说是灵器级别飞剑,便是一口法器飞剑中的上层货sè,许九也没有,不是他如今买不起,他身有三十多万枚白元丹,若要购入一口上乘的法器飞剑,不是难事,然则飞剑不比丹药符箓,立刻可用,纵然得手了,也须得悉心祭炼,才可运用如意,他还没有来得及置备。
如今他和灵宝楼合作,灵宝楼专以制器炼宝为家业,他原本准备待得与灵宝楼合作有所成效之后,自灵宝楼购买一口下品灵器级别的飞剑,花二郎那厮若不给打个上好的折扣,岂是朋友之道?
但此刻有一件中品、甚至是上品灵器飞剑在眼前,虽则断碎了部分,威能想必能余下十之二三便算是不错了,但纵然如此,也远甚一口下品灵器飞剑,他岂能允许老鬼张口便吃了?
如此暴殄天物的勾当,是要遭天遣的!
他忙即出手,虚手一抓,那飞剑便被他抓出玄晶冰爪,一把摄住。但这断剑主人已死得不能再死,竟依旧不能立刻摄服,在玄晶冰爪中连连震动,似乎要破空飞去。许九不惊反喜:“好!好!果是一口上好飞剑!我听闻,灵器级别的飞剑、法宝之中,已是蕴养出了天然的灵xìng,不易驯服炼化,此剑虽然断去一截,但依旧灵xìng如此强势,可见其灵xìng受损不大,其威力自然存留不少。”
老鬼浑身青光浓郁了许多,近乎浑厚了一倍以上,得意洋洋:“幸好有道爷在,否则你小子今rì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许九忙着弹压住残断飞剑,随口道:“唔,老鬼,谢谢你了,我谢谢你全家,等回去后我给你白元丹吃。”
孰料老鬼竟不屑道:“白元丹太次,且是弥补真气的,与元神jīng气的效用甚小,道爷我如今吃起来已是几无效用了。不过方才这死鬼竟要施展一门血魄夺灵的秘术,将自身真灵融入jīng血,化为血魄,扑入你体内,抹杀你的本命真灵,掌控神念,行使那夺舍肉身的手段。啧啧,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在道爷面前逞这等微末伎俩!”
“什么?”许九这才骇了一跳,“竟真有此等秘术?”
修士以神念驾驭真气、肉身,而本命真灵方是自身根本,命xìng交关,魂魄所在。传闻之中,的确有类似的秘术,能够将自身真灵融合jīng血,化为血魄,扑入他人体内,抹杀对方真灵,驾驭神念,达成夺舍其身的目的。
然此等秘术乃禁忌中的禁忌,极为罕见。许九未曾想自己竟然有一rì能遇到,倒真真是辛亏有老鬼。老鬼乃是元神之体,并无肉身,虽则是元神残灵之躯,但本身层次远在道胎境之上,这白衣塔修士却是将死,自家真灵也萎顿不堪,正好为老鬼克制,一举扑杀,反是便宜了老鬼。
否则,许九当真xìng命危矣。
老鬼见许九神态,方才满意说道:“这是自然,道爷我还能骗你不成?快些收服了这破剑,可惜另一个已经自爆得碎为齑粉,身上的好东西必然也已尽皆损毁。那乾坤袋,待你回去之后,道爷我再替你解开。”
“好!”
许九当即应道,手上越加得快,连连轰出真气,神念碾压过去,压服那残断飞剑。
同时他心下默然,心思稍微转动,已是了然。
看来这死鬼白衣塔修士,果然是心机深刻,起初便打定了要坑害他的目的。所谓请他代为发出信符,不过是个幌子,其目的所在,正是如此一说,许九立刻听出破绽,立刻便会动手,近他身前,容得他施展那“血魄夺灵”的秘术,而若不如此引诱,或许许九尚要迟疑许久,而他自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等不得了……
约莫盏茶光景之后,玄晶冰爪中的残断飞剑终于不再颤抖,许九大喜,连忙摄拿回来,一把抄住剑柄,握在掌中。
只见此剑以一种淡金sè金石作柄,具体材质他也辨识不出,剑柄两面,各镌刻着“金”、“雀”两个篆文。残断的剑身尚有一尺三寸长有余,洗亮如冰,泛着淡淡金光。他持剑在手,轻轻一晃,便听得剑锋撕割空气犀利锐啸,一蓬淡淡金辉披靡开来,端地是厉害。
他心中喜意不言而喻,但却知此间偌大动静,这么久时间未引来高手已是难得,此时不走,少时怕是真的走不得了。他迅速将乾坤袋、金雀剑收入藏虚囊中,继而将自家飞剑一震,架起剑光,飞快将老鬼招至肩头,一人一鬼遁剑光忙不迭远去,直往河洛城方向。
“老鬼,你虽则能吞吃一切,但到底并无什么厉害搏杀手段啊。”
“放屁!道爷此番回去,已然大补一顿,正好宁神修炼一番,必能悟出来几式无上神通,到时候,你只管跟着道爷屁股后面,保管你滋润得很。”
“呸!那是吃屁么?!”
“咦?放屁这一本领,道爷不知多少年未曾用过了……”
……
……
许九直觉自家刚刚入门的御剑飞行手段竟迅速臻入炉火纯青之境,速度飞快,径直回了河洛城,直驱戊辰区有道馆,回到自己租住的上房,吩咐了素樱、轻裳二侍女,若无要紧事情,不得打扰于他。
他当即坐定下来,先将那乾坤袋取出:“老鬼,速速破解了上面的禁制。”
老鬼毫不客气坐地要价道:“这可是道胎境修士的乾坤袋,远非摄气境修士的藏虚囊可比,道爷我要破解了它,怕是要损耗不小。你立刻网购十头八头妖兽来,等着让道爷我破解了它之后进补。”
许九脸sè一变:“十头八头?你怎么不去千象阁自己抢!”但他还是飞速取出网屏,正是花二郎命人送来的那一块中品网屏,他已然镌刻了自家神念烙印于其中,进入元网,飞快寻到千象阁,一咬牙,替老鬼选购了四头死的妖兽,共计废去白元丹七万枚。约定了千象阁三个时辰之后送来。
老鬼这才满意,化一团青光,将那乾坤袋裹住。许九在一旁等待,渐渐心境平复下来,将那金雀剑取出,慢慢把玩,直觉欣喜不已,继而遁出神念,指尖破出一滴jīng血,祭炼此剑。
那白衣塔修士已是死得不能再死,此间失却了主人,内中灵xìng也为许九所镇压,此时正好可以祭炼了收为己用。
此番将近一个时辰,裹住乾坤袋的青光才猛地一下收敛住,老鬼飞跃起来,果是缩了一轮,损耗不小,连连叫道:“亏了,亏了,亏大发了!”
许九哪里管他,一把抓起乾坤袋,神念一动,便探入其中,下一瞬,他猛地双眼发指,从地上腾身立起,浑身僵硬。
足足过去片刻光景,老鬼愕然问道:“许九,莫非宝物太多,将你惊呆了不成?”
许九嘴角连连抽动,一反手,将乾坤袋翻转,内中便掉出来区区三样东西。
一块白sè剑形令符,两面各有“白衣”、“承杀”字样。
一块白玉简,朴质无华,平平无奇,玉简正面一行细小篆文:“白衣塔则。”
还有一只木函,落地打开,内中是三枚鸡子大小,流转淡淡青华的丹丸,既无惊人气息,亦无扑鼻药香,显然不是甚高品级的丹药。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并无许九想象中的大把丹药,厉害法宝,神功秘术……尽皆成了千秋大梦!他口中连叫吃亏,这些东西,怕是远不及他替老鬼网购四头妖兽的价值,废了偌大气力,险象环生,若非是还得了一口残断金雀剑,他此时必已失望顿足。
孰料老鬼却忽地惊叫起来:“真元丹?!”
一 契约
许九甚是吃惊道:“莫非,此丹是什么宝丹妙药,比灵丹犹要珍贵不成?”他如今自家能够炼制中品灵丹,故而即便是上品灵丹于眼前,他亦不至于为之心惊。
老鬼围着那三枚鸡子大小,青华流转的丹丸飞舞,啧啧赞叹道:“真元丹,绝对无误,必是真元丹无疑。未料到至今修士还服用真元丹,看来道爷我那一觉睡得也不是十分长久嘛。”
许九一见老鬼此等模样,连忙将盛着三枚真元丹的木函摄入手中,唯恐叫一副馋样的老鬼吃了,同时也起了兴致,问道:“老鬼,这真元丹是什么来路,有何妙用?”
老鬼道:“道爷我想起来了,如今修士将白元丹如何用,这真元丹便是什么作用。”
许九闻言愕然:“与白元丹一样?”他终于还是顿足道,“便为了三枚白元丹一般的丹药,我花了七万白元丹,自千象阁替你购买妖兽打牙祭。亏,亏大了。”
老鬼嗤笑道:“道爷我吃过你那白元丹,连些许解馋也不行,唯有一股元气jīng粹于其中,用以弥补真气倒还可以,但却于修士真正滋养神念而言,效用不大。你见过哪个修士纯凭服用白元丹便能突破一层境界的?”
许九怔道:“这却当然没有,修士若是处于冲击下一层境界的关口,最要紧的还是功法,以及将时间去磨练,或是一些真正能够帮助冲击境界的神妙丹药,白元丹不过辅助而已,维持自身气息充足。”
老鬼道:“但真元丹却不一样,若是道爷没有记错,真元丹中不仅蕴含充足元气jīng粹,更于炼制时,由高明修士从妖兽jīng魄、草木之灵中萃取了灵xìngjīng华,融入其中,修士服用之后,亦有壮大神念功效。唔,以道爷吃过的那些白元丹来看,白元丹应当算是阉割过的真元丹。”
许九一面与老鬼交流,一面将乾坤袋中另外两样东西拿入手中。那剑形令符一掌长短,作白sè,似是一种似金似石材质,两面各有“白衣”、“承杀”的篆文字样。许九执在手中,略一把玩,便知道必是白衣塔中人的令符,身份标志。
而另一枚玉简,朴质无奇,有“白衣塔则”字样,许九神念微动,便知道必是白衣塔成员的守则,他yù要运神念进入其中,看一看白衣塔有哪些规矩,只为长一番见识,却不料玉简中竟还有禁制保护。
如此一来,自那死鬼白衣塔修士处所得的,真正有价值的,唯有一口残断的金雀剑,以及那只乾坤袋。那三枚真元丹到底有何价值,他暂且还不清楚。总体而言,与他这一番险象环生,所历的种种相比,也算不得赚了大好处。
正当此时,忽然二层的传音玉符铃铃作响,一层的侍女告知有千象阁的人前来送货。许九没好气地瞪了老鬼一眼,下到一层,自千象阁送货修士处接了四头妖兽,却是两只双尾冰狐,以及两头穿冰甲妖兽。
他连同运送费用共计支付七万两千枚白元丹。
千象阁修士去后,素樱、轻裳二侍女更是恭敬跪地,询问是否需要服侍。许九哪里需要什么服侍,只得心下安慰自家,小道爷我是好人,最是提携后进,连老鬼那等老吃货都能一出手七万枚白元丹,何况是两个小侍女?于是他又取出二十枚白元丹,素樱、轻裳二侍女各自十枚。
二侍女顿即笑颜绽放,更是清甜说道:“多谢贵客。”
许九苦笑一声,顺手将四头妖兽收入乾坤袋中。他自己的藏虚囊,以及得自朐山道人的藏虚囊,俱皆空间有限,盛不得偌大物事,但那乾坤袋的内部空间,却比藏虚囊足高了一个层次,是他原本藏虚囊的将近五十倍,足可以将他此刻所租住的这栋上房木楼都装进去。
待上了二层,将四头妖兽取出,老鬼幻化的面孔登时笑得扭曲起来,猛扑上去,大快朵颐。
许九笑得无奈,只得收拾了停当,自顾修炼。老鬼将四头妖兽吃得一干二净,很是快活,面孔一阵模糊,便化作一团青光,比之前已是浑厚了近乎一倍,落在许九肩头,似乎也进入了修炼状态。
许九一面更加稳固自己修为,索xìng已是摄气境三层,想要晋升摄气境四层,不是十天半月可以达成之事。有一些修士,天赋不足,穷尽一生也跨越不得某一境界的关口,亦非稀奇事情。
期间他又悉心祭炼那金雀剑,渐至可以便易催动御使的程度,方才满意。偶或进入元网,与六雪交流,他如今已臻摄气境三层,算得上是将要脱离低级修士的范畴,此前那等心态渐趋平衡,同六雪交流更为自如。他只觉如此生活,也不无惬意,只是时而念及神秘无踪的徐进,方才会心中郁结。
……
……
七rì之后。
距离与花二郎约定的十rì期限已尽,老鬼业已苏醒过来,按许九自元网“河洛藏”中查得的一些如今丹道常识,整饬出来一份洗脉丹的丹方。
花二郎命人送来的中品网屏,比他原本的下品网屏要高一层次,许九虽则还没有提出与六雪互发自家形象的气魄,但用来在河洛城元网上查询信息,进入河洛藏寻找各种所需讯息,却是更为方便。
这rì他在有道馆等候,至未时一刻,果然侍女素樱报知有客人到来。随即便见花二郎这厮气宇轩昂,身后跟着一名须发皆白,但容颜如童的老修士。
许九吃了一惊,修士的外貌难以断定年纪,一名年过花甲,甚至上百岁的老人,轻易便可化作少年模样。但若当真是年轻修士,却没人会多此一举幻化出老人模样。由此可知,这名随花二郎而来的老修士,必然是真正修行rì久的修士,其修为自然不能轻视,想必比花二郎犹要厉害得多。
花二郎大剌剌坐到许九对面,道:“许九,这是我们灵宝楼jīng擅丹道的修士,尝谕执事。”
许九立刻起身,极是恭敬肃然地施一道揖:“晚辈许九,见过尝谕前辈。”
尝谕执事鹤发童颜,但表情有些古板,神sè不波,淡淡道:“许九小道友有礼了,洗脉丹丹方何在?”
许九暗道这尝谕执事却是开门见山,毫不见外。他也自不动神sè,坐下来道:“花道友,你那rì不是说,你忙碌得很,想必只派一名执事来与我定下契约即可么?”
花二郎脾xìng乖张,许九大约已经摸索到了不少,花二郎果是并无半点气恼之sè,失笑道:“许九,你与我那朵朵妹子,当真是一路货sè,刺头烦人得很。少说废话,这是契约法阵,你且一看,若是妥当得话,你我便可双方烙印下来,仙神为鉴,断不可毁。”
许九神sè登时肃然,修士修行,向天索道,所求者无非漫天仙神圣佛,故而以诸天仙神为印鉴,定下契约,烙印于法阵之中,如有违逆,仙神共殛之,没有修士胆敢毁约。否则,纵然当真无个仙神降下劫难,但于自身心灵之中也是一道孽障磨难,有碍修为,大大得不值当。
他肃穆颔首同意,花二郎便自袖间取出一方三寸见方的天青sè玉璧,实则与修士用以镌刻讯息的玉简、或是用来刻符制阵的玉符,本质类似。
许九双手接过玉璧,随即将神念遁入其中,顿时就觉冥冥之中一股浩荡意志,如自身处于无尽荒野深处,屹立天地之间,头悬九天雷霆,堂堂正正,威严浩浩。这股浩瀚意志,全从玉璧中已镌刻的一座法阵发出。这座法阵,蕴含玄奥禁制,许九自家是不懂的,但这股意志,却断然伪造不得。
随即,他便自这法阵中,读取一道信息——
“修士许九,与灵宝楼定契约,许九供出洗脉丹丹方,由灵宝楼炼制售卖,所得净利,许九取一,灵宝楼取九。双方各以神念烙印成契,誓为约定,仙神共鉴,断不可毁,如若违契,元气不为所用,大道不为所得,仙神共殛之!”
许九暗暗咂舌不已,这契约法阵,果是凶残,一旦签下自家神念烙印,便断无违逆的道理,除非是自取祸端。
这份契约法阵,稳妥上并无问题,但他却不会轻易签订,故而拧眉道:“花道友,一九分成,未免太过分些。”
花二郎笑道:“你想必是第一遭干此勾当,不了解也属正常。如我们灵宝楼,还有物生门等,都会自自家修士,或是外部修士手中获得丹方、法阵、或是炼制某种飞剑法宝的秘法,所取的利润分割,皆是这个比例。须知从材料、人手、售卖,俱皆是我灵宝楼负责,丹方在你手中,用处甚微,但你我合作,一枚中品灵丹,你少则也可分润百枚白元丹,我灵宝楼虽不及物生门专以售卖丹药为家业,但一rì炼制售卖上千枚洗脉丹不成问题,你自坐家中,rì获白元丹十万枚,还不足够么?”
许九心思一动,便明白了花二郎的意思。
按照河洛城的行情,一枚中品灵丹,按效用不同,约莫价值三千至五千枚白元丹,而其成本,往往在两千至四千枚白元丹,这并非是什么秘密。按照一九分成,确实如花二郎所言。
但这成本之中,却有一千五百至三千五百枚之间是所需药材的价值。
许九心头一动,便笑道:“不若请这位尝谕前辈,看一看我这洗脉丹每一炉所需药材的成本,你我再作分割如何?”
那尝谕执事,本就是灵宝楼专干炼丹这门勾当的修士,得知有新奇丹方,故而主动前来,才会有一照面便问丹方之事,此时终于听得许九此言,登时古板面容露出喜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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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卷,这是第一章,接着去写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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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作死则死
契约尚未定,许九自然不会将丹方给对方,他从藏虚囊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微微合目,神念在玉简中将洗脉丹所需的几味药材,以及各作改换的每一炉用量,皆镌刻下来,递给尝谕执事。
尝谕执事忙即接过,神念飞速扫过,只须臾光景,其神情骤然变化,从微露喜sè到怔然失神,继而显出恼怒之sè,斥道:“小儿当真无知,价值两三百枚白元丹的药材,便能炼制出一炉中品灵丹来?简直是荒唐之极,愚蠢透顶!”
花二郎亦脸sè顿变,自尝谕执事手中夺过玉简,神念一扫,当即也气得乐呵:“呵呵,许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等习气,但我却当真并无与你不睦的心思,能够结交你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小道友,我也觉得很是有趣,总好过终rì修炼,枯燥乏味。
而你若与我灵宝楼合作,豪贵无双自不可能,但于这河洛城中,成一富裕修士,却是必然,不久也能住进河洛城中心区域,于你自家修炼也有极大裨益。
届时,比我花二郎更加叫你不爽的大有人在,你终不至于总是这么恶趣味得戏弄一番吧?可不是人人都如我花二郎这般好脾气,若换了一个,譬如物生门、夜幕的那些大修士家的子弟,你这么玩弄,反手便能叫你吃一个大苦头,你可知你这是在作什么么?”
二人如此反应,不出许九意料,但花二郎竟剖心置腹一番说辞,倒是叫他有些讶然,不禁脱口问道:“什么?”
花二郎面带笑容,好似chūn风,人畜无害:“作死!”
许九方才升起的半点“花二郎这厮倒也算是可交之友”的心思,顿时飞灰湮灭,也不客气,自生冷笑道:“既然尝谕执事和花道友不信我的丹方可以炼出洗脉丹,那签订契约之事,便且作罢。我自家炼制起来,虽则缓慢,获益不多,但亦足够修行所用。”
尝谕执事当即气得嚯然起身,拂袖便要离去,但花二郎却陡现狐疑之sè,讶然道:“许九,你并非在故弄玄虚?”
“尝谕执事既是丹道大家,不妨出手一试,炼制出一炉洗脉丹来,便知我所言不虚。”许九轻笑说道。不得不承认,花二郎这厮总不经意间露出些许权贵子弟嘴脸,叫他生厌,但总归而言,脾xìng尚算不错,反是能对许九的胃口。
“这……”花二郎微怔,随即下定决心,“尝谕执事,既然许九言之凿凿,不如请尝谕执事你出手一试如何?”
尝谕执事站立着,神sè变化,涩声道:“河洛城中传闻,流出去的洗脉丹效用非常,摄气境三层以上可以服用,有洗涤脉络,近乎重塑的效用,虽然境界越高,效用越低,至道胎境以上,已是用途不大,但仍旧可谓一门奇丹,岂能是区区几株九齿草,五轮雪莲根茎便能炼制出的?许九小道友,你当真不是在戏弄贫道?”
此人是灵宝楼一名执事,jīng擅丹道,自身修为自然非比寻常,怕是更在花二郎之上,当下凛然发问,气势微微一起,许九便直觉好似一重山岳压迫心头,自身近乎不能举动分毫,只能闷声说道:“当真!”
尝谕执事气势立收:“好!那贫道便试上一试!”
他复又端坐下来,袖袍一抖,手中便出现一块网屏,晶壁无瑕,其上禁制符文更为繁复,显然是上品网屏。尝谕执事进入元网,飞快运神念输入一些信息,便重新收起。许九虽对坐不能见,却也能猜到是给附近灵宝楼店铺发去讯息,命人送来所需药材。尝谕执事这等丹道高手,身边常备许多丹药、药材,但许九所给出的药材配方,俱皆是低级中的低级药材,尝谕执事身上自然不会携带。
尝谕执事道:“且将真正丹方拿来。”
许九嘿然一笑:“自然要先签订契约,我才能给出丹方。”
花二郎失笑道:“这倒也是。许九,先签订契约自然可以,你想要多少分润?”
许九早有谋算,说道:“我这一副丹方,一炉可出洗脉丹三到五枚,便算作平均四枚,药材成本大约价值两百枚白元丹,近乎可以忽略。灵宝楼所需,不过是炼丹修士的报酬而已,获益是你们原本所预料至少三倍,花道友,你说我该当分润多少?”
花二郎微一算计,果然如此,他正sè道:“两成!这个主,我可以做。索xìng签订契约之后,若你所提供丹方无用,契约自然无效,而确实如你所言可以成功,则你我双方俱皆可以大赚。”
许九竖起三根手指。
花二郎摇头道:“许九,三成的比例,我做不得主。实则,洗脉丹虽然获利必然不小,但此丹药修士服用有效之后,第二次便没了效用,故而售卖终有结束之时。摄气境三层至道胎境修士,河洛城就那么多,这么一点利润,我灵宝楼并非特别在意,但规矩便是规矩,你需懂得。我只能够与你两成,但灵宝楼却可以庇护你,即便你不愿意加入灵宝楼。”
许九静静思索片刻,心知对方所言有理,因而决断道:“那便如此吧!”他随即在那契约玉璧中,镌刻进入自家神念烙印,立刻印记在那契约法阵中。
花二郎也笑吟吟的点头,又取出一只同样玉璧,自己镌刻进神念烙印,与许九交换,许九检查妥当,再次镌刻神念烙印,二人再度交换,各自检查无误。
此后各执其一,契约乃成。
当下,许九才又取出一枚玉简,是准备好的真正丹方,递给花二郎,花二郎不及察看,已被尝谕执事挥手夺去。
正当此时,楼下侍女玉符传音报知灵宝楼修士前来,许九起身下去,自一名灵宝楼修士手中接了不少炼制洗脉丹的药材,回至二层,交给尝谕执事。
尝谕执事也不多言,手掌一挥,便祭出一尊尺高紫铜六方丹炉,其上密布纹络,镌刻大量法阵禁制,显然是一尊十分上好丹炉,比许九那只下等货sè强出百倍。
尝谕执事也不用白元丹燃起元气之火,而是指尖一弹,一团自身真火飞出,白炎汹涌,落入丹炉之中。他按丹方中药材配比,选用冰寒黑鼋脑髓,寒霜虫草……等一应药材,投入丹炉。
这便是如今丹道与老鬼传授许九的按“格物之法”炼丹之迥异处,乃是将所需药材一炉熔炼,直至成丹。如此一来,务必须得修士无时无刻不改变火候,且是炉中不同药材位置、不同时刻的火候,难度极大,非道胎境及以上修士不能为之。
老鬼整饬出这一副丹方,亦是费了不小功夫。
尝谕执事果不愧丹道高手,出手极其迅速,控制jīng巧妙至毫巅,约莫两刻钟的光景,他忽一声低喝,弹指一点,丹炉顶盖飞起,他运手一摄,立刻自其中滴溜溜飞出来五点光华,每一点皆是一枚指头大小白生生的丹丸。
正是洗脉丹!
花二郎猛地站了起来,惊喜之sè溢于言表。
而尝谕执事将洗脉丹抓在手中,细细察看,片刻后也露出欣悦之sè,赞叹不已:“大善!果真是与贫道命人从暗坊够得的洗脉丹一样!”
随即,尝谕执事望向许九的目光,便显得极是古怪。许九则是气定神闲,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可见他近来神念稳持,养气之功颇有进益。
花二郎长长地吸了一口寒冷空气,苦笑道:“既然已经确定,且已签订契约,尝谕执事,你这便回去,准备着手命楼中炼丹的修士炼制吧。”
尝谕执事含笑点头,不再看许九。他方才还怒斥许九,即便他是前辈高手,此时也顿觉自家打了脸,很是有些不自在,起身对许九也略微颔首,腾身一纵,御气凌空,快得化一道遁光自二层落地轩窗飞去,眨眼消失不见。
此时,花二郎才摇头无奈道:“你这小子,可以笑了!”
许九这才猛地将一脸悠然从容隐去,猛一掌拍在地板,长笑道:“爽快!爽快!”
“少年心xìng。”花二郎对此嗤之以鼻。
许九更是啧的笑道:“我却不信,若换作你,叫比你强出至少七八个层次的大高手吃瘪,你会不爽得拍地?”
花二郎想了想,忽然笑道:“我会爽得捶地。”
许九哈哈大笑:“好了,灵宝楼隔些rì子将该分润与我的白元丹送来即可,我应当会长住于此。”
花二郎道:“朵朵未来,你这便立刻下逐客令么?”
许九浑身一震:“朵朵来了,我下逐客令会更快!”
花二郎笑得更是欢畅:“许九,你真是有意思,难得能够结交你这样的小道友。不过我还有话要与你说,故而叫尝谕执事先行离去。”
许九收住了笑意,整肃道:“你且说。”
“我方才说,灵宝楼会庇护你,此话不是虚言。你如今……确实很是麻烦,找你的人不在少数啊。”
许九诧异:“不在少数?全是为了洗脉丹么?”
花二郎尚未答言,许九已是神情一顿,忙从藏虚囊中取出一枚信符,赫然是当rì那暗坊余斯文给他的信符。此刻,信符震颤,表明对方在呼唤他,要与他通话。
许九略微思索,便神念一动,说道:“斯文道友,不知你寻我何事?”
余斯文声音传出:“言午道友,未知你近来可炼制出了新的洗脉丹了?”
许九神sè变得很是古怪,忽然只见对面花二郎也笑得古怪,他耳中边听得花二郎神念传音:“答应他。”
许九颔首,说道:“有了,我们还是原处见吧。”
余斯文语气甚为喜悦,连连答应。随后两人断了信符通讯,许九便听花二郎先就笑道:“这个叫余斯文的暗坊,才是真正的作死。”
许九讶然道:“你连这个也查得清楚了?”
“不作死,便不会死。有人自取死路,怪得了谁?”花二郎避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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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黄梦笔
许九倒并无多少担心,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再简单不过,既然与灵宝楼已然合作,灵宝楼有庇护他的允诺,他自可以心安理得。许九问道:“我听说,那些暗坊为生的修士,多半都不是dú lì行事,背后往往有着不小的势力作为根基?”
花二郎已站起身来,长身负手,自有一股高手气息披靡而出,看得许九甚是心热,暗忖终有一rì,自家也要成为这等人物。不对,要比花二郎这厮更加厉害,届时便不用看他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
“无非就是黑白会那种乌合之众。”
当下许九也起身,与花二郎对视一眼,两人径直离了有道馆。长街之上人流熙攘,片刻之后,许九便独自前行,花二郎则很快与他错开在人cháo之中。
许九依旧到达那间物生门店铺前,便见暗坊余斯文早已在此等候,一见了他顿时露出十二分的热情,迎接上来,谦逊说道:“言午道友,多rì不见,你气息深敛,可见是修为大有jīng进,可喜可贺啊。”
许九也微露笑容,一副已经一回生二回熟,到了这第三回,变得很是熟稔,宛若多年故旧的道友模样:“斯文道友,有礼了。”
他略一踟躇,正要说出以后再不能与对方交易洗脉丹之事,余斯文已旧事重提说道:“言午道友,不急立刻交易,我有一桩要紧的好事情要告知言午道友你。”
许九怔然道:“好事情?”
余斯文故作唏嘘说道:“言午道友,这可是极大的好事!贫道所在的暗坊中,有一位首领,我前次与你说过,很是欣赏言午道友你的少年风姿,想要见你一面,你因故未能成行。但这一次,首领请来了一名jīng通丹道的前辈修士,也是十分欣赏你这洗脉丹,有两样事情想要与你面谈。”
许九神sè已经有些变化了,只听余斯文继续一脸欣喜说道:“这位jīng通丹道的前辈修士,见过言午道友你出手的洗脉丹后,对你这等少年英才也极为欣赏,愿意将自己钻研丹道多年的经验,传授与你!言午道友你以为,这是否是一桩好事?”
许九心下已经满是冷笑,淡淡说道:“这不是只有一桩好事情么?还有一桩呢?”
余斯文道:“另一桩好事情嘛,则需要这位前辈与言午道友你当面细谈了。”他说完之后,便一脸欣悦笑容。
确实如他所想,对于修士而言,若能得到一名前辈高手悉心传授,确实是天大的好处,比获得大把丹药、厉害法宝犹为有利。
许九自然知道,对方必定有鬼蜮伎俩,但他若不是遇到了花二郎,有了和灵宝楼合作之事,骤然听得余斯文的说法,怕是当真要为之意动。当然,以他小心谨慎的xìng子,会答应的可能xìng近乎为零。
他和花二郎已经有了定计,便笑道:“哦?这位丹道前辈,未知是何方高人?莫非,是物生门的前辈?”
余斯文忙即讪笑道:“言午道友说笑了,物生门以丹道为家业,物生门的丹道高手,无一不是丹道大师级别的人物,岂是轻易能够见到的?不过,我所说的这位前辈,虽然并非物生门中人,但却曾经受到过一位物生门前辈的指点,亦可算作是记名弟子。须知那位物生门的前辈,如今已是物生门专管丹房的一名执事了,端地是大人物!”
此人为了向许九推荐自家那位前辈,当下不遗余力,连连向许九灌输,恨不得将那位jīng通丹道的前辈吹嘘成河洛城除却物生门中的丹道修士之外,丹道第一人!
若非许九意志坚定,险些便要被说动。他略微沉吟,便说道:“既然如此,我拜见一下这位前辈,也并非不可。不如这样,这条长街上,多的是酒楼,有用药材、珍果酿制的好酒,还有各种jīng怪、妖兽的肉烹制的佳肴,就由我做东请这位前辈,哦,还有你们暗坊那位首领一叙如何?”
余斯文脸sè微变,迟疑道:“如何能够叫言午道友你破费?我们暗坊,在这后面自有一座院落,要好酒佳肴,亦非难事,不如言午道友你随我前往如何?”
许九冷笑道:“斯文道友,看来你们既无诚意,甚至想必还有诡测心思!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吧!”说罢,他转身便yù要离开。
余斯文果然顿时露出急sè,他好不容易说服许九意动,哪里肯放过,当下连忙移步请住许九:“言午道友,你请稍待!”他说话间,飞快取出一枚玉符,运神念在其中镌刻讯息,玉符随即放一道光华,透过元气波动传递出去。
只几次呼息功夫,玉符便再放光华,余斯文运神念读取玉符中讯息,紧促神sè随之松弛下来。许九目睹他这番举动变化,心下更为明确,这厮定然未安好心。但他与花二郎已经有了计较,也自不惧。
果不其然,余斯文chūn风满面起来:“言午道友,首领与那位前辈,已然告知于我,可以去酒楼会面。不过,首领说了,这条长街上,有一间酒楼唤作天上rén jiān,内中有美酒佳肴,更难得是有专门请来的女修,为客人作舞助兴。不如我们便去这天上rén jiān酒楼等候首领与前辈。哦,首领还说了,断然不能叫言午道友你破费,此番谈毕,自有首领会帐!”
许九一听,顿作欣喜状:“甚好!就去这天上rén jiān!”
余斯文眼角微露得意,暗忖果然是少年得意,听得有女修作舞助兴,便立刻答应了。须知对于修士而言,若非是专门修持那yīn阳合.欢一路的左道法门,极少有偏爱sèyù的,于修行甚为不利。一则,是修士yù得皮肉俊俏的异xìng普通人,再容易不过,实是意趣乏乏;二则,是修士少有爱好此路数,心里多在修行上,纵然自家有此癖好,也寻不得人选。
故而有一些修为低弱的女修士,自己难以赚取足够白元丹以供修炼,便愿去做那为人献舞,甚至是专营皮肉勾当的事情。自然,也有那天生俊俏,并非后天运修为变化形容的男修士,去做实力强横的女修士的面首。
当下,许九和余斯文言谈甚欢,径直而去。只不过,一旦提及洗脉丹之事,许九便模糊掠过,余斯文只得作罢。二人很快到达长街上一处门楼极广,不下于那有道馆,岩石筑基,竟能以木料建楼阁的酒楼,门楼上便有“天上rén jiān”四字。
言谈至此,两人已如故交密友一般,把臂进入这天上rén jiān,早有迎客的小厮笑意彦彦迎上,余斯文气势十分充足道:“天字间一间。”
小厮顿时笑得更为灿烂,将二人迎入三层一间修饰甚美,约莫六七丈见方的独间,三面木屏,一面临窗,可俯瞰下面长街上人流滚滚。
内中早有置备的蒲团玉案,二人各在一张玉案后坐定。余斯文开口说道:“此次贫道却是沾了言午道友你的光辉,若是寻常时候,贫道却没有闲资来这天上rén jiān快活。”
许九顺势道:“斯文道友你作这暗坊生意,rì入斗丹,这区区天上rén jiān,又能算得了什么?”
余斯文咂舌道:“可不是人人都如言午道友你这般,能自家炼制灵丹,售卖出去,便是大把的白元丹。这天上rén jiān,天字间只坐一个时辰,便须得收费百枚白元丹!这还不算,少时奉上百年雪莲花烹的茶来,一盏又是百枚白元丹,那些珍馐美酒更不必说,随意一道即价值数百上千枚白元丹,待得那练习过歌舞,俱是天生美貌姿容的女修士上来,轻歌曼舞,更是要费用大把的白元丹……”
许久一听,便赞叹道:“贵首领果真是个诚意十足。”
“那是自然。”
正说话间,便有两名身穿轻薄纱衣,若隐若现,几乎可见内中肉光致致,低眉顺眼,身姿婀娜,眉目轻瞥间甚为风情,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捧着玉壶杯盏进来,轻吟款款,替二人奉上香茗。
不过这二少女皆是普通少女,并非修士。
许九见那碧玉盏中茶水,清澈如许,有一片指头大的洁白莲瓣沉浮,果是有一股百年雪莲花的淡雅清香浮出,甚是宜人。但他一抬头,便见对面余斯文正将手掌从为他奉茶的少女薄纱衣襟间探入,只三两下,少女便娇喘吁吁,弱弱倾倒。
许九眉宇微拧,却见为自家奉茶那少女,却将一双剪水眸子直盯盯逼视着他,热烈无比。他顿觉有道馆自己上房那两个侍女,倒是可人了许多。
正此间,忽地余斯文神sè一动,忙收回了手,低声喝道:“你们且退下吧。”
二少女起身向后,那被余斯文逞足了便宜的少女略带幽怨低头一瞥,许九暗暗失笑,挥手取出十枚白元丹,与那二侍女:“且分了吧。”二侍女果然喜笑颜开,跪倒拜谢而去。
许九这是在有道馆学得的道理,也是深知普通人想要踏入修士之路是何等艰难,与人善意,便是机缘。那余斯文倒是因此臊得神情微动,但很快恢复如常。
余斯文随后起身,恭敬道:“言午道友,首领与那位前辈已至。”
他话音未落,天字间外便当先进来一名模样十分年轻俊逸,白sè束身道袍,风度不凡的修士,面若chūn风,和声说道:“这位便是斯文说的言午道友?贫道久慕,至今终于得见,甚是快慰啊。”
此人身后,又跟进来一名身穿黑sè道袍,须发浓密,面容敦厚,体魄阔大雄壮,看起来很是威猛,亦有几分前辈高人风范的修士。这修士方一进来,目光一扫,便见得许九,当即洪声说道:“你便是那言午小道友?”
许九也自起身,微笑道:“正是贫道。”
“贫道黄梦笔,略懂些许丹道,见识过你的洗脉丹,炼制得尚可,但以你修为,想必是得了什么古法丹方!以贫道粗略看来,你于丹道上的功夫,还粗浅得很啊,那些丹药炼制得火候欠足,效力未臻圆满,实在是可惜!不过,贫道向来爱惜后进,尤其是你这等少年英才,你且将丹方拿来,贫道我一观之后,必可指点你许多迷障,叫你受用不小!”
这位形容甚是粗犷的黄梦笔道人,却是干脆得很,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倒叫许九吃了一惊。无耻厚颜的修士,他见过不少,那朐山道人算一个,然朐山道人无耻的境界,显然远逊这黄梦笔道人。差得太远。
四 修的是地位
许九面上骤现愕然,实是未曾料到,世间无耻之尤甚多,但无耻到开门见山,浑然以为旁人连半点智商也无地步的,却生平仅见此人。当初那朐山道人yù夺许九手中jīng怪,尚且愿意拿几枚元实丹来换,但此人却全然一副空手套白狼的嘴脸,还要受害者对其感恩戴德,与之相比,朐山道人实在是良善之辈。
这位丹道前辈黄梦笔高人言罢,便大剌剌坐到一张玉案之后,对那首领道:“明远道友,且唤些女修来献舞罢。”
那首领似乎果真对此人十分信服,忙即应了一声,也坐到一张玉案上,将玉案上镶嵌一枚玉纽拧动,很快外间便复又进来二少女,替这暗坊首领明远道人与黄梦笔道人奉上香茗。
明远道人倒还矜持,那黄梦笔道人则全无顾忌,竟比余斯文更要急sè,袖间摸出几枚白元丹,塞入少女薄纱胸衣里,便道:“留下服侍道爷罢。”
那少女轻吟着答应了,便软身偎于其身侧,将玉盏捧起,服侍黄梦笔道爷用茶,且任由其探手入衣间,大逞yín.yù。
明远道人对为自己献茶的少女道:“去吩咐小厮,唤此间最好的歌舞女修来,为我等献舞。再将上等的美酒,各进一壶,每一客各上云锦雀舌一盘,圆雪湖深鳕一尾,炙白灵犀一份,再珍果各一份。”
许九纵如今身家不菲,也自听得赞叹。云锦雀虽不是妖兽,于jīng怪中也是一般品种,但数量并不多,一盘炒云锦雀舌,须得此种飞禽jīng怪怕是要有上百只。而那圆雪湖深鲟、白灵犀,俱皆是颇有名头的妖兽,倒不是十分厉害,而是因其要么少见,要么难以捕获,且烹制为菜肴口感上佳。
少女应声而去,明远道人这才抬手道:“贫道李明远,与几位道友志同道合,组一暗坊,专为如言午道友这等有所需求的道友服务,赚些白元丹尚在其次,广结道友才是正经。如今能够结识言午道友此等英才,实是幸甚。”
这李明远倒是个玲珑七巧人物,极擅兜搭,果然是暗坊这一行当里混出名头的角sè。伸手不打笑脸人,许九当即也道:“原来是李明远道友,幸甚。”
余斯文亦从旁道:“首领,这位言午道友,非但是有炼制那洗脉丹的本领,更是英才熠熠,此番再见,不过旬月光景,我竟觉他比上一次见面时,气息又有变化,显是大有进益啊。”
李明远便笑道:“余斯文,你这等天赋一般的人,岂能与言午道友相提并论?言午道友天资既佳,更自家有炼丹之本领,只需炼制一炉灵丹,便抵得过你苦修三年五载。”
余斯文忙即惭然应是。
许九心下瞬间通明,此人是在试探自家是否还有其他灵丹丹方。
正说话间,已有数名美丽少女,捧住食盘进来,至每人身前,将一壶美酒,一盘翠黄sè泽,每一片皆是指尖大小,楔形滑嫩云锦雀舌,一尾蒸熟的尺长白sè鲟鱼,一块三寸见方,炙烤得油光金灿,内中rǔ白的白灵犀肉,还有一鼎各sè珍果,送到四人身前玉案上。
许九见那余斯文已眼底放光,便知对方此番为了坑他,真个是出了血本。这天上rén jiān一次酒宴,须得白元丹将要数以万计。
李明远执壶斟酒,把盏道:“此是以诸多药材、珍果所酿美酒,饮用之后好处不小,且先同饮一盏!”
余斯文立刻举盏,那黄梦笔道人也放开身旁少女,许九也举起白玉酒盏,四人一齐饮罢。许九果觉此酒入口,顿有一股温流,直入体内,融入肢体脏器,颇有滋养稳固之效。
此时,外面忽一股香风涌入,却是夹着某种花粉香气,又有女子身体自有的体香,极是宜人。随即,木屏推开,便有四名生得俱皆颇为好看,环肥燕瘦,各有风姿,且一看便知不是运用修为变化,而是天生具备的美貌的女子,各着赤、白、粉、黄四sè纱衣,肌肤胜雪,笑颜如玉,款款而入。
许九顿时便知,此四女子皆不是普通人,而是真正的修士!
虽则皆只是摄气境一层而已。
天上rén jiān,果是不凡!
四名女子之中,白衣女子手捧玉磬,粉衣女子持着一双铜铃,二人款款蹲身施礼,继而在中间空处席地跪坐,不知是否无意,那一蹲一跪之际,竟将身上薄纱弄得皱起,将将yù自肩头滑落,露出两抹香肩,两处雪恨。
随即,二女子便各自击罄摇铃,只是两样常见乐器,竟叫二人奏出婉转悠扬乐声,甚为动听。而那赤衣黄衣二女子,则忽地自腰间抽出腰带,登时阔大纱衣散开,显得越加迷人魅惑,二女子将之作飘带丝绦,便于其间折下腰肢,且歌且舞。
歌曰:
人间几许情愁,未了斯夜月如钩。
勾魂儿去,为叫郎君解忧。
轻衣把酒……
……
那女修士唱得几句,确是婉转如莺,甚是好听,不过唱词烂俗,倒和那些专为普通人开设的jì寨里的姐儿无甚区别。许九听了几句,忽心头失笑,所谓私yù,生灵偕同,凡人好此道,若有修士偏爱于此,也不过是如此罢了。修士若要欢好、生育,岂不是一样要同凡人一般,作那勾当?
黄衣女修士且歌舞着,待到“美酒须与香同饮”一句,忽薄衣舞动,翩若彩蝶,旋至那黄梦笔道人身前,足下微微一顿,轻身便跌坐他怀中。黄梦笔道人面现喜悦之sè,将自己酒盏斟了,那美貌女修士便一口含了,作一皮杯儿,凑去柔唇,雀舌渡津,将那厮很是快活了一把……
许九看得直蹙眉头,忽见那歌舞的赤衣女修士,竟径直向自己翩翩舞来,他骇了一跳,连忙自举杯饮酒,那女修士见状,心思剔透,顿知许九对自家并无兴致,便幽怨一瞥,向李明远舞去。此人却来者不拒,一揽入怀……
刻许之后,一轮歌舞乐曲结束,李明远一挥手,便将四名女修士分开,那摇铃的粉衣女修士坐到许九身旁,柔情款款替他斟酒夹菜,很是贴心。须知这是真正的美貌女修士,得此服侍,修士心中自然刺激兴奋,非比一般。
即便许九意不在此,也不免有些快慰。
此时,诸人放下玉箸,那黄梦笔道人终于再度开口说道:“好了,言午小道友,明远道友这一东道做的,你可还满意?”
许九笑道:“很是满意。”
李明远不禁微笑,黄梦笔道人也露出满意之sè,忽一掌拍在大腿上,正sè道:“既然如此,我们该谈一谈正事了。”
许九佯作感激受教模样:“黄前辈要传授我丹道经验了么?真个是感激不已啊。”
黄梦笔道人作满不在乎状,实则眼底喜sè掠过,以为许九果然只是个摄气境的小角sè,不知是交了什么运气,得了什么前人的丹方。如今自家亲自出马,将他丹方弄入手中,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气势十足,大马金刀一般坐定,享受身旁女子素手轻柔揉捏,说道:“要贫道传授你些许经验,也并非难事,就算收你做个弟子,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贫道方才已是说了,须得见了那丹方,再与你炼制出的丹药比照,才能知道你所欠缺的是什么。经验、技巧,于丹道而言,皆是十分要紧的。”
许九一愣道:“丹方?什么丹方?”
黄梦笔道人,李明远与余斯文皆是怔然:“洗脉丹的丹方啊!”
许九愕然说道:“三位为何认为我有那洗脉丹的丹方?”
李明远顿觉一丝不妙:“若无丹方,且是前人的古法丹方,你如何能够以摄气境三层修为,便炼制出灵丹?”
许九作出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我却从来不曾说过,这些丹药是我自己炼制的。”
那黄梦笔道人当即雷霆大怒,刹时作sè立起,喝道:“小儿!你糊弄你家梦笔道爷么?!”
许九登时满面惶急之sè:“黄前辈何出此言?”
黄梦笔道人勃然道:“你家梦笔道爷何等地位的人物,若无丹方,哪里有功夫与你浪费?少说废话,将丹方拿来,否则,你当你家梦笔道爷的飞剑,是拿来说笑的么?”此人指尖一弹,便自腰间掠出一道剑光,化一口白芒飞剑,倒也寒芒凛然,浮在他手边,却无剑柄,只是法器,却是出乎许九意料。
李明远与余斯文也皆陡然立起,神sè狰狞愤怒,逼视许九。那天上rén jiān的女修士,初时震惊于这四位原本甚是友好的修士,怎么忽然间剑拔弩张起来,但她们于此间过活,自是见惯了此等事情,很快明白,便鱼贯而退。终归是不管此四人打生打死,自有天上rén jiān料理,该当她们的酬劳,些许也少不得。
那粉衣女修士临去时还回望许九一眼,暗道只是可惜了这俊俏少年修士了。
许九也自起身,悠然道:“我无丹方,三位准备如何?”
余斯文冷厉道:“言午道友,你还想逞强么?若无古法丹方,你岂能连番出手中品灵丹?”
许九道:“洗脉丹我是得自他人之手。”
黄梦笔道人冷笑道:“旁人炼制了中品灵丹,叫你代为出手?真真是笑话!罢了,你自家不愿拿出,贫道只好自取了!”
“不错!我李明远做的东道,道友不付出些代价,怎么合适?”
许九未料到这三人如此凶悍,竟在这天上rén jiān便公然动手,念头未及多动,黄梦笔道人已虚手一摄,手边飞剑腾地飞起,蓦然爆出条条剑光,绞成一团,好似网兜,摄想许九。竟是要生擒他,确实防止丹方不在许九身上,要拿住他逼迫口述或是交代藏匿于何处。
他正待动作,忽地此间与外面隔开的木屏猛地倾塌,一条白影闪烁而入,却是个修士,劈手一抓,竟生生用肉掌五指勾摄,摄住了黄梦笔道人的飞剑,而后反手便是一掌!
啪啪啪!
连抽三人!
将那三人全部抽翻在地,脸颊暴肿。
此人自是花二郎。
这厮此刻极其嚣狂,立于当场,指间捏住了黄梦笔道人的飞剑,抬足便一脚踩在其脸上,对方却连挣扎也不能够。
花二郎微笑问道:“你家二郎爷爷委托朋友出售些许丹药,就能让你生出此等心思?修士修士,修的是地位,你问你二郎爷爷这朋友自己是何等地位人物,那你且告知你二郎爷爷,你修到了什么地位,敢踩在灵宝楼的头上抢掠?”
许九心头蓦然一怔。
花二郎是在踩旁人,但言辞之间,分明是在提醒他许九。
修士修行,修的是什么?
丹药财富?
法力神通?
长生不老?
成仙证道?
皆然,也皆不然。
修士修行,修的是地位。
因为凡此种种,皆是地位。
上位者威严披靡,可叫那女修士献身,可气势十足强横索要,不给便抢,也可以如花二郎这般,想踩你,便踩你!
大道在天,其高无尽,修士逆天,搏杀的便是地位!
五 大道于天上,修行在人间
天上rén jiān。
花二郎叉开双腿,坐于玉案后,拂袖一扫,案上美酒佳肴化作粉尘飘飞,案前地上颤巍巍跪着三人,立时被洒了一头一脸,十分狼狈。余斯文与李明远,以及那黄梦笔道人亦是一样,俱都头颅深垂,面无人sè,极是惨淡。黄梦笔道人颊上尚有花二郎踩出的伤痕,花二郎出脚甚为狠厉,三两下便将此人脸颊碾得血肉模糊,但他此时却犹然不敢运修为抹除伤痕,实是心中惊骇至极,肝儿也颤了。
眼前这位竟是灵宝楼的大人物,他们三人yù图谋许九的丹方,却未料踢中这块铁板,真真可谓是不知死活,作死则死了。
尤其是余斯文,可谓是有眼无珠,选错了坑人对象,此番纵然花二郎与许九饶他三人xìng命,那李明远和黄梦笔因他撺掇而踢中这块铁板,下场堪忧,又岂能饶得了他?
许九坐于一旁,心下暗叹,花二郎这厮怕是又有把戏要玩。果然就听花二郎忽地拍案道:“你们三个,莫非是猪脑子么?”
黄梦笔道人三人骇得浑身颤抖,小心抬头看他,到底是李明远乃是暗坊首领,人事兜搭最是顺手,脑子一转便明悟过来,忙即恭恭敬敬就跪着抬手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甚为真切说道:“前辈在上,是我等猪脑子,蒙了心智,竟敢打您的丹药主意!为表我等无比愧疚之心,真诚改过之意,愿就在这天上rén jiān请前辈最高规格的受享!”
花二郎冷谑道:“这等地方,于河洛城只能算得了三流,便想将你家二郎爷爷打发了?”
李明远连忙又狠抽了自己一掌,劈手又将余斯文抽翻在地,黄梦笔道人他却是不敢,只手指倒在地上的余斯文,一时竟泪流满面哭道:“前辈明鉴,我与梦笔道兄实是受了这蠢货的蒙蔽,否则就算借了神仙的胆子,也断然不敢于灵宝楼口中夺食啊!小道愿将这蠢货交与二位前辈,任凭处置!”
许九看得眉宇拧皱,这货当真是不要面皮到了极点,无耻程度毫不逊于那黄梦笔道人。临危之际,只将同伴卖出顶罪,更是丝毫没有半点修士气节,跪地痛哭,自抽求饶,竟和那凡人中的泼皮混混别无二致,实是叫人无语。
然而花二郎却对此很是感兴趣。许九料他大约是身居高位,虽则可见广远,但到底是少见李明远这等九流货sè,故而觉得新奇。此正如当rì他与许九初见时,易容变貌,考校许九一番,其后许九一向对他很是没有恭敬,他倒觉很是有趣一般道理。
花二郎嗤笑一声,对此不甚了了。余斯文这样小角sè,他连处置的兴致也无,只道:“唤小厮来,将此间最好的酒菜,全数给你家二郎爷爷,哦,还有你家这位言午爷爷取来,再唤十个八个最好看的女修士来献舞。”
李明远与黄梦笔皆是全身一震,不惊反喜,花二郎说出此话,便意味着有了转机,将这位灵宝楼的大爷伺候满意了,或许还有活路。
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哪怕散尽资财。
黄梦笔道人竟比李明远更要积极,就跪着冲外间叫道:“小厮何在?”
很快便有天上rén jiān酒楼小厮进来,黄梦笔道人正待说话,却被李明远抢了先:“将此间最好的酒,最好的妖兽菜肴,尽数上来,全部两份!”
小厮一听,顿时喜sè不已,连忙答应,至于为何这两位修士竟然跪着,便不在意了,又听黄梦笔道人不甘落后喝道:“将这里生得最是好看的歌舞女修士全部唤来,贫道出大把的白元丹,尽皆包了!”
小厮更是欢喜,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光景,首先便有七八个身披薄纱,容貌或是秀美,或是端庄,或是娇俏,或是妩媚的女子,皆是有摄气境一二层的修为,莺莺燕燕而至。若论质量,比先前那四名女修士更要胜出不少。
黄梦笔三人连忙让开,李明远吩咐道:“将这二位道爷服侍得快活满意了,重重有赏!”
黄梦笔道人也赶紧道:“道爷……贫道赏得更重!”唯有余斯文十分可怜,既无地位,亦无白元丹,只能跪在一觉,忧心忡忡,面如土sè。
听得这二人说话,顿时这群美貌女修士便俱娇呼一声,径直往花二郎与许九身边涌来。许九骇了一跳,连忙便要拒绝,但一看八名女修士,竟有六个扑向花二郎,余下二人是反应得慢,实是挤不进去,方才向自家身旁而来,他顿时犯了意气,便有些不爽快,怒道:“李明远,黄梦笔,就这几个,如何能够?”
他说完便心生悔意,但如何来得及,李明远连忙抢在黄梦笔前头,冲外间唤道:“再来些歌舞女修!”
花二郎扭头看向许九,神情古怪,但须臾后便猜到了大概,他哈哈一笑,挥手将围着他的女修士尽皆推开,笑道:“快些歌舞。”
许九松了一口气,连忙将自家身边的女修士也赶走。这些女修士很是幽怨地看了二人一眼,便摆开架势,鼓瑟吹箫,翩翩起舞,片刻后又有数名女修士进来,加入其中,一时竟将六七丈见方的天字间占得满了。
很快又有一群凡人少女捧着玉盘木匣进来,将一样样jīng致菜肴,皆是以各种妖兽、jīng怪身上的血肉等物制成,二人面前玉案上摆置得满满当当,足有十七八道,氤氲气息弥漫开来,香气宜人,又有比方才更为醇郁美酒献上。
花二郎这才满意,持玉箸胡乱吃了几口,便皱眉道:“食材尚可,技艺太差。来来来,言午,喝酒。”
他顺势也称呼许九的化名,斟酒向许九举盏,许九只好应着他,举盏对饮。
他正不知花二郎这厮到底要作何打算时,只听这厮乐呵呵道:“唯有女子起舞,有何可赏?须知孤yīn不生,孤阳不长嘛,你们三个,快些进去,一起共舞,二郎爷爷看得快活了,你们便可以滚了!”
噗哧!许九刚入口的一口酒水便喷了出去,将屁颠儿凑到身前,yù替他斟酒的李明远喷了一脸。李明远果然脸sè登时惊愕,再看黄梦笔道人与余斯文,也一般无二。
太屈辱了!
花二郎这厮,真真是凶残得紧,这比踩着黄梦笔道人的脸,狠狠鄙夷还要凶残。
许九不及反应,花二郎已冷笑道:“怎么,你三人何等地位,二郎爷爷竟不配看你们起舞么?”
许九只见李明远抹一把面上酒水,眼底厉sè一闪而过,郑重起身。许九只当此人必是忍受不得此等屈辱,当下将奋起反击,或是搏命逃走,或是血溅五步,他连忙浑身绷紧,手扣腰间,已是准备动手厮杀一场,索xìng有花二郎在,也并无惧意。
然则,他接着便见李明远起身之后,对着花二郎与自家长施一礼:“前辈有命,岂敢不遵?”
他一步跨出,便进入那翩翩起舞的一众女修士中,他修为远在这些女修士之上,虽不通歌舞,但身体jīng强,六识灵敏,很快便融入其中。
有此人牵头,那余斯文飞快爬将起来,也跟着进去,随着乐声歌声起舞。
许九看得瞠目结舌,只见黄梦笔道人兀自不动,魁梧身躯连连震颤,双手指节抖荡,显是心底极尽挣扎。他以为这黄梦笔道人修为更在李明远之上,岂能也无半点修士气节?
但他接下来不知是失望,抑或是慨叹,那黄梦笔道人亦未能承受得住花二郎冷厉的目光,一步进入舞群之中,跟着扭动身躯。此人魁梧惊人的体魄,兼之凶悍可怖的面容须发,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很是滑稽,但此刻更多的却是叫许九忽地浑身一阵冷颤。
他情不自禁扭头望向花二郎,花二郎也正目光向他,眼底一抹异sè闪过。许九此刻,忽地生出一股古怪念头。
这便是修士么?
与人间芸芸众生何异?
而花二郎眼中含义,他刹时也明悟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垂首,默然用菜饮酒,一言不发。刻许之后,乐声渐止,舞姿停住。
黄梦笔三人恭敬立着,听候花二郎吩咐。花二郎微笑起身,说道:“舞得甚好,便罢了吧。”
三人顿时神sè微微一弛,李明远面露腆颜道:“未知前辈还有何需求?”
花二郎道:“且将帐会了吧。”
“是,是。”李明远连忙答应,却不料黄梦笔道人出手更快,已飞快自腰间藏虚囊内,摸出一只斗大皮囊,对一名歌舞女修士道:“此是十万枚白元丹,足够会帐,且拿去,若有剩余,皆是贫道给你们的奖赏。”
花二郎恍若未见,淡淡道:“言午道友,走吧。”
许九微有恍惚,起身跟着花二郎出去。二人走出本被花二郎现身之时踹翻,继而被天上rén jiān飞快修好的天字间木屏,便见外面恭敬肃立一名黑衣修士,面sè枯漠,没有半点表情。
花二郎冲此人轻轻颔首,亦是面无表情,那人便闪身之际,于许九眼中失却踪迹。
他怔然之际,不过呼息之间,便忽听天字间里嗖嗖嗖三声锐啸,继而便是那些女修士惊惶疾呼,而后冲破木屏,蜂拥奔出……
许九只扭头见了天地间内地上三具眉心红白齐喷的尸体,直觉脑海中骤然一懵,不及多想,已被花二郎拉着手臂,飞快离开了天上rén jiān酒楼。
六 人生所求唯初见
有道馆。
许九默然静坐。
自当rì回来,他又续缴了一月额度的白元丹后,至此已在房中静坐了二十一rì。
期间老鬼亦未打扰他。
老鬼这等人物,最是清楚不过,许九已至他修行以来,最为紧要的一个关头。神念之为物,jīng神、心念,发于心灵,沉于灵魂,与真灵魂魄为一体,最是关键。修士若遭遇心灵重大冲击,是险境也是机缘,若渡得过,往往自身念头一举通达,大举jīng进,神念也随之壮大,而若是渡不过,历来也不乏有因此走火岔气,又谓之为“入魔”的,就是自身念头溃乱,失却坚定道心,神念因之而萎顿,轻则受伤有损修为,重则断绝道路,再无晋升之机。
所幸许九此次遭遇,并非是对心灵神念冲击极大,有违自身信念之事,不会有“入魔”之虞。
这是一次领悟。
此前,他自河洛城最底层摸爬滚打,一路行来,固然知道这世道凶险,尤其是修士的世道,更是艰辛可怖,荆棘密布,危险重重,但这一遭,他却顿悟了更深刻的道理。
修士修行。
修的是什么?
是地位。
是xìng命!
若不能明白个中关键,那即便你修为再进许多,成了道胎境的高手,乃至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修士,却又能如何?总有危难在前,时刻不慎,便有可能丢了区区xìng命。
世道苍茫,修士如cháo。
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人若害你,唯有杀人。
他此时可以想见,若当rì花二郎不狠下辣手,命人取了那三人xìng命,此后那三人总有机会,为他和花二郎制造凶险。这倒不是因为花二郎如斯羞辱那三人,花二郎命三人起舞,虽是羞辱,实则是验证,若那三人尚有气节,决然不从,倒还不甚危险,然而那三人却挣扎之后,从命而为,花二郎与许九便知,此三人此刻隐忍,必是为他rì伺机报复。而且所报复的,不是花二郎命其起舞的羞辱,而是当rì一切种种,俱皆是仇恨。
有仇恨,便要有报复。一饮一啄,轮转不爽。
须知修士逆天而行,大道掌握一切,一切种种,皆有勾连,此种因,彼得果,若要无果,唯有斩因。
二十二rì。
许九终于动了。
他坐于蒲团之上,依旧静默,但渐渐面上微露笑容,少年清俊面容徐徐展开,好似连rì之后,一种成长的意境在身,嘴角微翘,似是一种了悟,有一股得到了心中道理的味道。
老鬼一直浮在他身前三尺外,自家修炼,此刻发觉许九异状,不由欢快道:“不错不错,大有领悟。”
许九也笑道:“确实大有领悟。”
老鬼忽又慨然叹道:“修士的神念提升,等同真灵魂魄自冥冥天地之间,得到无形意志,淬炼变化,每一遭提升,都是一次劫难。你如今这一遭,可谓是大有收获,以道爷观之,若非是你天赋实在废柴,此次至少也能神念提升数倍,jīng进少说一个层次,接着便大肆服用丹药,壮大真气,淬炼肉身,继而出去寻凶猛jīng怪妖兽狠杀几场,便能再进一步,臻入摄气境第四层。可惜,你天赋着实差了不少,尚需努力啊……”
许九气得咬牙,生冷说道:“我自家再清楚不过,距离摄气境四层已不需多久。寻常修士,从摄气境三层臻入四层,少则也要三五年,多则十年八载,甚至更多。”
他一面说着,一面取出中品网屏,快速嵌入白元丹进入元网。刚刚进入元网,网屏中便有雪片般讯息传来,他一眼看到几乎全部皆是六雪发来,只有一条竟是来自花二郎。
“许九,我知你必要闭关修行一场,你妥当之后,再告知我派人将应当分润的洗脉丹利润送给你。”
许九心头不由一喜,但也只是简略回复:“可以了。”而后他便飞快切入六雪发来的多条讯息。
从时间过去最久的开始看起:“九九,你在不在网?”
“九九,你可还需要其他的功法?”
“九九,我又随爹爹出城了,一连三rì,深入上万里……”
“九九,我听说,河洛城中出现了一种极厉害的灵丹,能够洗涤修士脉络,可谓是改变天赋。我听爹爹说,打听得了那炼制灵丹的修士,可惜已经为人捷足先登,不能吸纳进入自家了。不过,我倒是想去弄一枚来给你,你要不要?”
“九九,你若是要的话,且告诉我你身在何处,我命人送给你啊。唔,一枚灵丹要不少白元丹呢,你以后须得还我才好哦。”
“你怎么又连续失踪……再不出来,我当真要找人全城索拿你啦!”
“臭九九,你不会又出城去杀jīng怪,真的把自己xìng命送了吧……”
“九九,我可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呢。”
“九九!九九!九九!”
“……”
……
许九初时看得心惊肉跳,若是他所料未错,六雪所说的灵丹,必然就是洗脉丹,而那炼制此灵丹的修士,自然就是他许九了!
“老天!六雪究竟是什么来路?他爹爹是个什么门的大人物,竟要将炼制出洗脉丹的修士,也就是我吸纳进去?”
不过,他随即心头忽地又是一暖。
自徐进失踪之后,他的朋友,也只有六雪一人。
除此之外漫说花二郎兄妹,即便是老鬼于他而言,若论到“朋友”二字,也远不能与六雪相提并论。这是多年以来,少年人心中无法抹去的一抹烙印。
“六雪,六雪竟也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么?”
他忽觉心口一阵急促跳动,难以把持。
他手持网屏,微微合目,胸中有股静好安然在流淌,直至听得老鬼一声嗤笑:“这小女娃到当真是对你颇为关切嘛,少年人,要抓紧啊。”
许九瞿然sè变,斥道:“老鬼,你这等老朽之鬼,懂得个屁!且一旁自在去。”
老鬼怪叫道:“放屁!道爷我如何不懂了?吾辈修行,财侣法地四者,皆是关键,乃是地利与人和,待得天时机缘一到,自可见得大道真迹。你如今不缺财,有了资财之后,法、地二者,也自无不妥,独有这‘侣’之一字,于你而言,甚为艰难。
你以为道爷我不知道,你心中能论及‘道友’二字的,除了这六雪女娃,便只有那失踪了的小伙计,那个姓花的小子不行,连道爷也还差上些许。似你这等心xìng,不是一二rì便能改变,逼仄狭隘,对你修行大为不利。”
侣。
就是道友,同道,修行路上的伴侣。
并非一定是合籍双.修的道侣。
所谓志同道合,真个有同道者,于修士而言,是大有好处的事情。正所谓“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对于修士而言,也十分要紧。
许九心中怦然而动。
他忽地一咬牙,蓦地运神念,在网屏之中输入一道讯息:“六雪,我可能见你一面?”这一句话,他曾不知多少次输入网屏,只不过此前每一次都不曾真个发送出去。此时他胸中竟有一股热烈气血涌动,催促着他下定决心。他略微默然,忽地思忖,每一次输入,复又抹去这一段字迹时,自家心中所念的是什么?
纵使相逢亦不识,未改初心如晴雪。
过去不提相见。
如今却有了胆气。
是因为自家如今可谓“发达”了么?
他默然半晌,在老鬼两团闪烁幽光眼窝注视下,静静抹去此行字迹,淡淡说道:“人常谓,人生若只如初见,若初见不来,便永恒静美。不见也罢,或许某一rì我识得一个女子,她叫我心中甚觉温暖,那她便是六雪;若我某一rì真个见了六雪,却并不喜欢不在元网中的六雪,那她便不是六雪。如此这般,亦未尝不是一种美好。”
老鬼啧的一声笑了出来,看着许九在网屏中输入“六雪,我很好”寥寥数字,发将出去后便即陷入沉默,不复多言。
片刻之后,忽地二层传音玉符玲玲作响,只听得侍女轻裳声音极是亲切宁柔传出:“贵客,有灵宝楼来客求见。”
许九些微怔然,便大抵明白,当下收起网屏,老鬼也进入藏虚囊,他起身至一层,便见已有一名灵宝楼中年修士在等候。此修士见得他,便施礼道:“贫道灵宝楼苏葙,见过许九道友。”
许九看不出此人修为,便知此人修为至少不在自家之下,忙即施礼道:“贫道许九,亦见过苏葙道友,可是花二郎让你前来?”
此人笑着取出一只藏虚囊,说道:“此前二十rì,灵宝楼共计售出洗脉丹两千四百七十七枚,每一枚售价五千枚白元丹,除却诸般成本,平均得利每枚将近四千枚白元丹,便取整作四千枚白元丹,按契约所定,二郎公子命贫道前来交割此前二十rì该当分润许九道友的利润,共计一百九十八万一千六百枚白元丹!”
许九刹时有些恍惚,而素樱、轻裳二侍女,也是全然愣住。
近两百万枚白元丹!
许九此前也不曾细算过,自家能赚多少白元丹,但直至此刻,方才明白一些。那灵宝楼苏葙也很是古怪看着许九,便是此人出丹方,灵宝楼售卖,短短二十rì,便赚取如许多的白元丹……
这许九道人,看起来很是年轻,不过少年而已,修为甚至比自己还略逊一些!
人比人,羞煞人。
许九半晌才醒悟过来,接过对方双手奉上的藏虚囊,神念遁入其中,便“见”得小山一般堆砌着的白元丹。他也懒得检察,灵宝楼不至于于此事上玩弄伎俩,直至苏葙道人提出告辞,他方才醒悟过来,挥手之间,将所有白元丹转入自己藏虚囊中,退还的藏虚囊内,却是足足留了一万枚白元丹:“有劳苏道友送来丹药了。”
苏葙道人看得清楚,当下自是满意离去不提。
许九转身yù要上楼,见二侍女在旁,他此刻既狂喜,又恍惚,也不多想,一挥手便拿出不知三五百枚白元丹:“拿去吃了。”
白元丹于修士而言,是修炼所用。
但此刻对许九来说,没有别的用处,就是用来“吃”。
二侍女竟吓呆了,目送他上楼,方才忙不迭捧着白元丹跪地连连叩首,泪流满面不止。
许九在二层坐定,耳旁老鬼已疯狂传音道:“许九,快叫道爷出来!道爷我要吃!我要吃!”
许九将老鬼放出:“老鬼,你不是说,白元丹对你而言,效用甚微么?”
“屁话!蝼蚁就没有半分肉了么?”
许九面sè古怪,一边取出大把白元丹,索xìng由着老鬼,让他胡吃一通:“老鬼,你既然吃了无用,我也不需要这许多白元丹,那我便用来多购置些法宝符箓一类,作为防身之用,想必也花不了多少,往后更多的是利润送来,全数买了妖兽叫你吃,将你吃成一尊大高手。”
老鬼连连称善。
许九则也抓了一把,塞进口中自家乱嚼吃,只觉有种暴发户的古怪心态。比前番赚了几万枚白元丹时,却要更强烈不知多少倍。他同时将网屏取出,却是要与花二郎联络,告知他一声,也是有必要感谢灵宝楼一番。
但他方入得元网,便忽见网屏上掠过一朵六棱雪花,及淡淡几个字迹。
“九九,我们见面吧。”
许九呆滞半晌,忽猛地跳将起来,老鬼犹在狂吃,却被吓了一跳,就听许九嚎叫道:“去他娘的见与不见,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道爷我就知道一个道理,人生所求唯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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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请记得我们如约的相见
玄州多河道,但气候酷寒,故而终年河面为坚冰覆盖,水流在下,唯有如河洛城外三江交汇处那等河口水域,径流充沛,才能撕破坚冰。河洛城中,有一条洛离江穿城而过,自有手段高明修士布下大阵,从上源绞碎冰层,以大阵镇压径流,使得穿城而过的江段可见波面,浩浩汤汤,浮冰随着滔滔江水流去。
洛离江上架起许多长桥,供给河洛城里的普通人及尚不能御剑或御气飞行的低级修士穿过洛离江。
许九如今自无此必要。
洛离江于戊辰区的长桥之上,每rì往来者多不可数。在河洛城的世道中,人人皆行进在向上争取的路上,纵是行人再多,也皆是相顾默然,各行其道。但今rì却有不同,只因今rì长桥之上,现出了一桩古怪。
长桥zhōng yāng。
少年神情苦闷,微有焦虑,周遭围观者越加得多,从三二人,至十来人,及至数十人,上百人,千百人……但正因如此,随着围观者越发众多,少年神情反而渐趋平静,终于微露笑意,仰着头,将清秀的面孔向着天空,忽而轻笑喃语:“几十、上百年后,这会是一桩美谈抑或笑谈,与我又有何干呢?”
他耳中终于响起的不是老鬼的呱噪,而是一个清澈如铃的笑音——
“我是六雪,寻找九九。”
许九转身之际想起半个时辰前的事,不由笑容渐澜。
……
……
许九将唇紧紧抿住,担心自家发自深心的笑意肆意流淌。他匆匆又坐下,手持着网屏,目光微怔而迷惘,好似能看透这实体的网屏,进入无形无质的元气波动中,穿过无边且浩瀚的元网,看穿彼端的人的形容及心灵。
网屏上缓缓掠出一行字迹:“我在戊辰区,我在等你。”他眼角轻轻地跳动着,迟疑须臾,忽地又将之抹去,重新输入:“你在何处,我去寻你。”
只需地点,以及你我。
他运用着神念,无形的神念好似化作实质的存在,凝成了一尊巨大的拳头,用尽了少年人的气力,蛮横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打出,将简略却足以承载无数意念的讯息通过元网无所不在的元气波动,发送出去。
这一刹那许九放开胸腔喘息出极重要的一口气息,他一手持着网屏,另一只手紧紧地拧攥成拳,骨节因为极度用力而苍白。这样的几个字,却足够他踟躇数年,终于得到了机会发出,自然有种解开枷锁的感觉。
他神sè变化得很快,忽地现出惆怅之sè,扭头问老鬼道:“老鬼,你曾经必是活了很久,可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老鬼怪声道:“道爷早不记得了,况且道爷那个时候,必然是没有元网这种东西的,哪里能神交多年,才直面相对?不过,想必按道爷的脾xìng,若是道爷我看上了哪个女修士,哪里有这些磨蹭,径直抓回洞府去,快活还是吃肉——”
许九不等他说完,劈空便是一掌,似刀劈斩,虽则对老鬼并无半点作用,但到底还是打断了这厮胡说八道。
老鬼飞向另一侧,忧愁说道:“道爷当真是命苦,虽则遇到了你这小子,还算良善,道爷我尚有他rì再起的机会,但你自家废柴得紧不说,道爷我还要管你这少年情窦初开的屁事,岂不是浪费道爷的感情?”
许九面sè微晕,恼火道:“你懂个鸟!我与六雪,在元网中交流许久,她助我甚多,于我最沉沦无助时刻,小进哥总会将我送去的劣等jīng怪多换些白元丹,而六雪则叫我总不能抛却自己的命运。老鬼,你不会懂的。”
“啧啧,道爷我自是不懂的。你心中倾慕这女娃,却也惧怕她,更有一股淡淡的自卑心怯。”
许九立刻昂首道:“我何尝……有?”
老鬼遍体青光变幻,忽地面孔中衍生出一团来,竟化作一支青sè大手,很是老神在在地拍了拍许九肩头:“你如今心xìng,与道爷我刚苏醒过来时相比,已是进益许多。若是那时,这女娃提出见你,你怕是立刻便唬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了。”
许九紧锁眉头,心下思忖,也觉得老鬼所言有理。只听老鬼说道:“那姓花的小子说得很是有道理,修士修行,修的便是地位,你只需一步一步向前,命运自然在你手中,又有何惧?想道爷我,凄惨比你如何?道爷我仍是快活得紧,终有一rì,道爷我要寻回真我,看看已变迁了多少岁月,道爷我失去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且要一样不少地拿回来!谁挡着道爷,道爷便活吃了他!”
许九怔然半晌,直觉二十一rì静坐的体悟,此刻又清晰了几分,越加通明,似神念中升起一团光火,照见一丝真xìng。
他面露笑容,忽见网屏上又是一闪,果是一朵六棱雪花掠过:“九九,你怎么到了戊辰区,那不是河洛城的中层区域么?”
许九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问道:“你在何处?我只想见你。”此番他心绪已甚为平稳,有一种淡定自若的味道。
此次六雪回复却快:“我在甲子区哦,你来得了么?”
许九顿即一愣。
甲子区他自是知道。
河洛城以天干地支划分六十区域,甲子区为其首,自是处于河洛城最中心,洛离江三面绕过,圈出一片方圆将近百里之地,便是甲子区。
“竟是甲子区?”许九心头怦然。河洛城中心区域,倒不仅只有甲子区,但甲子区中,却集中河洛城最具权势地位的巅峰人物,譬如五大势力。
真元府,白衣塔,灵宝楼,物生门,夜幕组织。五大势力核心所在,俱皆是那方圆不足百里的甲子区。
六雪竟居住在甲子区!
不待他反应过来,他已是见得网屏上复又闪现一行文字:“戊辰区我知道,洛离江经过那里,还有一架长桥横跨。我少时便去,我们在桥zhōng yāng处相见如何?”
许九更不及再多想,已是激越得坐立不定,持网屏于室中来回踱步,回复道:“好,我这便去。但我如何寻见你?”
六雪沉寂片刻,倒叫许九本已平稳的心境又微微生澜。终于片刻之后,六雪发来讯息:“那你便手持一只木牌,上书‘我是九九,守候六雪’八个字,我见了自然便知道是你啦。”
许九直觉骤然一懵,手都抖了,老鬼已从旁怪声笑道:“甚好,甚好!这女娃别出心裁,道爷我喜欢得紧哇!许九,你快些叫有道馆的人替你准备一块木牌,要大,越大越好,否则人cháo如织,她发现不得,岂不是要错过?”
许九愁眉苦面:“那样岂非很是丢脸?”
老鬼道:“或许几十上百年后,你许九道人已然成了大修士,名震河洛城,这便是一桩美谈啊!”
许九叹息道:“或许是笑谈吧?六雪……什么都好,就是不甚乖巧,真是不可爱。”
……
……
世间广大,于千万人之中,总有一个将与你同行的人;时光静好,在无垠荒野里,总有一颗在默然期许的心。我就知道,从过去至此刻,总是知道,你将是那个人,你已得了那颗心。
少年的微笑弥漫开来,辐散向脸上的每一个角落。他让自己情绪镇定,如城中洛离江水段被大阵镇压下平静的流水,但却抑制不住似江上猎猎长风的胸臆,激烈地冲击他的心脏。
他于千万人中转身。
因为忘记而犹自举着一只足有一人长、尺许宽的木牌,两面各有运火焰灼烧留下的深刻墨黑字迹。
“我是九九,守候六雪。”
他看到围观的人cháo已被推开,走出来身穿浅兰长衣,负着手,迈着轻快步子,披散着如雪似的、直至腰间的长发,左侧耳际别着一枚六棱雪花发卡,身姿轻灵而来的少女。
即便她面上覆着显然是法宝的白纱,将两泓似静湖般清眸之下的面容尽皆遮住,但许九仍是能看出那似乎平静,实则同样有着与自家此刻激烈跳动的心脏一样的紧促情绪的眸子里,泛着一种惊奇、欣喜、忧愁的味道。许九并未心生失望,反而是看到少女光洁若晶玉的额际并未有哪怕些许拧皱,更是于自家转身的刹那将本有的一抹紧张所致的绷紧轻轻舒展开来。
于是许九笑得越发清朗,有着自己曾极少有的温暖意味,将手举的木牌放下,拄在手边,和他一样高,看着少女布靴的脚步迈到面前,自背后伸出一只五指纤纤,白玉似的手,在许九手边的木牌上一抹,一道光影闪烁,已被她不知收入了何处。
继而,她没有半点顾忌,径直捉住了许九尚自有些僵直的手掌。
触手微凉似冰玉。
“我是许九。”
“我是兰六雪。”
他们异口同声说道,好似相识了经年的人,有着无法言说的灵犀默契。
“找到你了。”
“等到你了。”
依旧默契。
“许九,你是不是失望呢?”
“六雪,我心里有种欢喜。”
第三次异口同声,许九终于无奈笑将起来,听着白sè面纱后六雪清凌凌的笑声,然后飞快说道:“让我先说。”
“好。”
“你将那东西收去作什么?”
六雪便摇着他的手,像是得了心仪玩偶的稚童,看不见她脸上的笑意,却读得出她眼底的轻柔和暖意融融:“是为了几十年、几百年之后,我还能记得我们今rì如约的相见呀。”
八 时年少,最是情窦静好
少男少女无需半点顾忌,他们携着手漫步向前,但多半时候是六雪在前,攥着许九的手拉着他行走。从长桥zhōng yāng至桥头,任洛离江上的风将六雪如雪的发丝拂动扬起,掠过自家脸颊,有种酥酥的麻痒。他轻笑着心头渐渐快活起来,他们走完长桥,来到戊辰区的长街,对街道旁每一间店铺指指点点,说着其实很寡淡却直觉很喜悦的话……
……
“因为我知道,你必定是居住在河洛城最中心,甲字头的区域,所以我赚了些白元丹后,便穷尽了路数,住到了戊辰区,往后还要更向里面去,只因这样便能离得你更近。”
许九说出此话时候,直觉耳根有些发热。
既是因为他难以相信自己竟当真能完整说出此等话,更因为这实是老鬼神念传音至他耳中,他只是原样复述而已。
六雪蓦然驻足回首,面纱上如静湖的眸子紧紧盯住他,约莫五次呼息的光景,才眸光忽而一散,笑意阑珊,好似远山之黛的秀眉末端挑脱而动:“想必你为了这番话,必是此前已在腹中绸缪了许久了,可惜我六雪是那么好蒙骗的么?”
许九微低头讪讪道:“是……”
他耳中闻得老鬼恨恨厉叱:“蠢材!猪!道爷我要帮助你这等猪一样的队友勾搭女娃,已然是天大的不幸,更不幸的是你竟就这么应了!当此之际,你应当如此说,‘我不思量许久,便不敢答你任一句话,只因我总觉你冰雪聪明得厉害,我是远远不如的,唯恐说错了半句,叫你不快。’,而你说的是什么?是是是,是个屁!”
许九至此始信,老鬼这厮没有被人干掉肉身之前,必然是个丰神俊朗,仪容一等一的,正如他所言,卓尔不凡,再加上修为厉害,想必兜搭过的女修士多不可数。
论及此道经验,哪怕老鬼已经记忆错乱,万不存一,也要比他胜出不知多少倍。
他心下喟然一叹。
老鬼也是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道:“小子,须知面皮厚,方有肉,面皮薄,吃不着呀。”
许九被这厮弄得心神一乱,竟忽而笑了,而在六雪看来,便显得很是突兀,最终只能归结为他犯傻:“你忽地笑什么呢?唔,我早就知道,九九必然是个傻乎乎的小子,果然如我所料呢。”
许九此刻神思繁复,一时鬼使神差,竟自己也未料到,老鬼更尚未教他,他自脱口而出:“我只看着你,便有种喜悦得想要笑出来的情绪。”
他不知六雪面纱后的神情变成了何等样,但他自家却蓦然直觉面皮发烧,忙即干咳两声,匆忙将被六雪攥着的手掌一翻,翻过来紧抓着六雪冰凉细柔的手,快步越过她,拉着她便向前,匆匆道:“我知道前面有一间极好的酒楼,有许多美味,我带你去。”
“哦,好。”
六雪也茫茫然应了,被他拉着快步向前,穿过千万人的cháo流,在芸芸众生中走出两条紧紧靠近一处,平行向前的线。
许九当然不会带六雪去“天上rén jiān”,但长街上的酒楼不独于此一间。他们在一间门楼极广大,丝毫不逊sè于“天上rén jiān”,亦不逊sè于这条长街上灵宝楼与物生门店铺的酒楼前停住。
六雪看着“元味斋”的匾额微微怔然,似乎眉宇凝了一下。许九却未注意到,他笑着说道:“这一间应当不错。”
六雪平静道:“这间应当是这条街上最好的酒楼。”
许九有些诧异,但想到六雪是住在甲子区的人,必定来头不小,眼界自然不是自己所能比的。他微笑着携六雪的手进入元味斋,入得门中,自有小厮前来迎接,竟也是摄气境一层修士,倒叫许九吃了一惊。
“二位客人必是极有经验的老饕,元味斋可是河洛城中第一的酒楼。本斋中有正堂桌位,亦有二层雅座,三层独间,不知二位客人需要……”
小厮尚未说完,六雪已截断道:“二层,选一临窗的雅座便好。”
“好嘞!二位客人请来!”
许九二人被引至二层,元味斋全体皆以木料建造,在戊辰区可谓是一等一的豪奢。二层临窗以木屏隔出一个个雅座,内中桌案齐全,可共桌同饮,亦可分案而食。手旁便是轩窗,可观外面的长街,极目眺去,青空浩远,却也很是有一番别致。
进入雅座之后,六雪主动叫元味斋小厮将玉案撤下,只留一张四方矮木桌,她便与许九在木桌子两面对坐下来。
同样不待许九说话,六雪已甚是熟稔说道:“这里是戊辰区的元味斋,想必蒸圆雪天鹅蹼,这里是没有的罢?”
那小厮一愣,脱口道:“正是,蒸圆雪天鹅蹼,须得修士自身真火蒸之,圆雪湖天鹅更是难得,我们元味斋也只有城中心几个区域的元味斋才能提供。这位客人倒是知晓,想必是从中心区而来?”
六雪也不应答此话,只道:“冰菱酥应当有吧?”
小厮笑道:“玄冰菱角虽然难得,但我们元味斋却常大量运回城来,故而此道点心是有的。”
许九却听得有些讶然,冰菱酥是什么点心他不知道,但河洛城四万里之外的圆雪湖所产的玄冰菱角,他却是知道的,乃是一种可食用亦可入丹药的植物,虽然不算十分珍贵,但难在唯有圆雪湖有产,距河洛城太远,以玄冰菱角制成的点心,自然也就颇为难得。
六雪笑吟吟道:“元味斋中,我独爱这两样,既然前一样没有,便只这一样吧。”
许九怔道:“就这一道点心么?”
那小厮也露出为难之sè。
许九无奈道:“那便请将你这里素常被客人点的菜肴,上两三道来罢。”他又问六雪道:“可要饮酒?”
六雪问小厮道:“可有七珍酒?”
小厮陪笑道:“只有五珍酒。”
“那便五珍酒罢。”
小厮忙笑着去了,便只有许九与六雪对坐。许九看着六雪半晌,六雪也无不满,只任他端详,片刻后,许九忽问道:“六雪,你这面纱是一件法宝吧?”
六雪浅笑道:“还在桥上时,你曾运神念,想要透过它,见一见我的真容,却叫我这雪禁纱挡了回去。唔,你神念想必受了些小创呢。”
许九顿时面sè一窘,赧然不已,暗道六雪果然如此,什么都好……就是不甚乖巧,真是不可爱。
“那你等会儿怎么吃东西,怎么饮酒?”
六雪笑着避开道:“九九,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看我的真容?”
许九默然须臾,丧气道:“自然不可能半点也不想。”
六雪笑道:“你暂时没有这个机会啦,雪禁纱是我爹娘一齐炼制,我若不臻入道胎境,便解脱不了的。不过呢,我可是很厉害的,用不了多久,你便有机会看到啦。”
“好。”许九笑着说道,“我等着。”
六雪眸子一转,忽而笑道:“我知你心中有些失望,而若是届时你见了我真容,发觉我生得丑陋无比,会不会更失望呢?”
许九不顾老鬼传音给他,连续怒喝“不会”二字,认真说道:“或许会有一些,但六雪就是六雪,不是天生绝sè之姿的六雪,仍旧是六雪。”
六雪忽然低了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说道:“你说得很是,六雪就是六雪,等我见了自己的真容,若当真丑得很,可我还是六雪。”
“咦?你自己也没见过?”
六雪摇头,如雪发丝拂动:“我自有记忆时候,便带着它,自己也没有见过自己的面容哦。”
许九愕然道:“你爹娘这么做,岂不是显得有些……无聊?”
“我也这么想。”
这时,那小厮将一壶五珍酒,一盘墨sè冰菱酥,一鼎以白元丹燃火犹在烹煮的洛离江双鳍豚的翅鳍,一盘蒸白灵犀妖兽蹄筋,一炉翻滚着数种妖兽骨肉的沸腾汤水,以及几样珍果并杯盏玉箸送上。
六雪取盏将五珍酒斟了,送一盏到许九面前,他连忙接了,指尖相触,直觉一股凉意传来。
“这是五珍酒,选五种珍果,冰焰果、佛手果、如人果、碧cháo果、半浆果,酿造而成,虽然不及七珍酒,但也很好了。”
许九又是一愣,这五样珍果,他此前却是一样也未曾享用过,譬如其中那如人果,便是一种生于冰崖深处,一种不能见光的果树上,结出的半尺高下,近似人形的果子,十分珍贵,一枚便价值数万枚白元丹,若用来酿酒……
这一壶酒,却不知价值几何了。
此时,六雪举盏,也不顾面上雪纱,酒盏抵唇,那雪纱竟如同无物,只是一重光影般,便被穿透,丝毫阻挡不了她饮酒用餐。她轻轻啜饮一口后,忽地笑道:“许九,少时我们走时,你若付不出白元丹,会将我押给元味斋么?”
许九愣了愣,随即面sè微恼道:“六雪,你又调皮。我若真付不出白元丹,将你押在这里,也要你值得了这些才行。”
六雪佯作怒道:“你意下是我不值这些么?”
许九持玉箸挟一片蒸得滑嫩柔软的白灵犀蹄筋,嚼吃得很是开心,暗忖有了资财不享受,真是愚蠢。下次独自要一间独间,好让老鬼也尝一尝这等美味。
他同时微笑说道:“纵然不值,但我藏虚囊里还有些白元丹,大抵能弥补得上吧。”
六雪咯得笑了,伸手捏一枚指头大的红sè果子,便向许九砸来,许九玉箸一挥,稳稳夹住,送进口中嚼吃,直觉的美味甘甜,便模糊道:“六雪,这果子很甜,你也尝一下。”
他心中十分喜悦与六雪这般嘻闹,这和在元网中斗嘴并不一样,是一种真实的、可以触摸的、令他心中暖意更加融融的静好。
他一时欢快了,持箸便又夹住一枚果子,抬手递了过去。他及至发觉不妥时,已来不及,持箸的手微颤,一时进退两难,正惆怅间,便见六雪眉目浅笑,倒没有半点羞涩或是恼意,只看了他一眼,便轻轻向前伏身,螓首相就,面纱遮住她的面容,却挡不了她凑近一口含去许九箸上的果子。
许九似被电击了般忙收回了手,耳中听得老鬼传音怪叫:“贼鸟天!小子,道爷我才晓得,原来你自家才是勾搭女娃的高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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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要你的命
这一餐用得很是惬意,至少许九是如此。六雪总是挑脱飞扬,许九很是怀疑她这样xìng子的少女,会如她所言,只有自家这一个朋友。即便是他,除了六雪之外,也还与徐进交好莫逆。
但六雪言之凿凿,许九暗忖,六雪必是出身不凡,想必与花二郎兄妹一般。花二郎与朵朵,俱皆是xìng情有些古怪之辈,想来身处不同,心境亦自不一样。修士的世道如此艰险,“侣”之一字甚至是修士修行所需的四大关键“财侣法地”之一,可见交友甚难,当是修为越深,地位越高之辈,越是难得有真正的道友。
花二郎这厮身份尊贵,修为更是可以甩开许九十七八条街道,但他觉得许九脾xìng与自己相符,初见时的印象较好,故而能不惜纡尊降贵与许九来往,连许九xìng气发作十分得不恭敬,也不在乎。
六雪大约也是如此。
六雪将一盘冰菱酥吃完,许九只尝了一块,果然冰霜清酥,很是可口,但见六雪爱吃,便尽让给她。一时二人用毕,欢笑几句,六雪便拍手站起,将一双素手背在身后,眸光闪烁,说道:“好啦,我已做好了准备,九九你付不出白元丹,便将我押在这里。”
许九好笑道:“只怕元味斋不敢要你。”
“为甚么?”
六雪奇问道。
“元味斋太小,仙子的来头却太大。”许九摇头道。
六雪眉宇间笑意渐敛,恢复平静说道:“元味斋的来头可不小哦,比我的来头大得多了。”
许九讶然:“元味斋是什么来头?”
六雪只道:“偌大河洛城,若论酒楼,元味斋店面最多,档次最高。”
许九仍是狐疑:“酒楼这种东西,于修士而言,不过间或调剂罢了,纵然开得再大再多,莫非还能和灵宝楼、物生门相提并论?我看,即便是那以杂贸为主的千象阁,也远非元味斋可比吧?”
六雪道:“这是自然的,不过元味斋不过是它东主手中一门极小的生意罢了,乃是那东主家中多年前一个子弟,闲极无聊创下,如今怕是快要被忘了,根本算不得什么。”
许九这倒是吃了一惊,正待问元味斋东主是何等人物,抑或是某个势力,莫非是河洛城五大势力不成?就见六雪已轻声唤道:“会账!”
许九便知六雪无意解释,当下也不好多言。一时小厮进来,笑问道:“客人享用得可还满意?”
六雪抢先道:“我们自是满意的,只怕你要不满意了。我怕他会不了账呢。”
小厮当即一愣,脸sè都变了,许九愁眉无奈,叫六雪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取出藏虚囊,笑道:“你莫听她胡言,白元丹自然是有的。”
小厮这才转露喜sè,他已有摄气境一层修为,是正经的修士,眼力自是有的,暗忖这一双男女,这少年倒还罢了,但这蒙面少女,身上气质非凡,便连衣衫想必也是法衣,可见此二人来历必是不小,手中岂能没有大把的白元丹?
这些豪富的修士,真真是古怪,到底是什么心态!他暗忖自家若有了大把白元丹,必要叫这元味斋所有的小厮俱皆知晓,狠狠得壮一把气势,才能痛快。
“承惠三万一千七百枚白元丹。”
许九笑容不改,竟是并无多少肉痛感觉,可见是随着身家变化,心态已然转换得差不多了。他手一挥,藏虚囊中便飞出一条匹练似的白元丹组成的长流,小厮忙也用自己藏虚囊接了。
神念一动,便清点清楚,小厮当即面露惊喜之sè,忙不迭连连鞠躬谢道:“多谢贵客赏赐!”
许九索xìng付出的,是三万两千枚白元丹,这便叫这小厮得了足足三百枚白元丹的小费。对于一名摄气境一层的小厮而言,实是一笔不菲的获益。他在元味斋许久,还是第一遭得了如此肥厚的一笔小费。
“我们走吧。”
许九淡淡说道。
六雪雪纱上的双眸露出一泓惊异之sè,实则袖间一只秀囊似的乾坤袋已执在掌心,此刻迅速收了回去。但她与许九在元网中相识数年,很是默契,也不立刻便问,便由着许九伸手过来,自然地执手随他走出去。
两人回至街道上,依旧漫步行去,许九故作默然,果是不过片刻光景,六雪终究忍耐不得,紧了紧手将许九拉住,双目盯着他问道:“九九,你骗我。”
许九知道六雪在元味斋未发问,但依他对六雪的了解,她必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而结果也诚然不出他所料,只不过,六雪突然如此一问,倒叫他愕然:“六雪,你怎么这样说?”
六雪冷哼道:“你分明身家肥厚得很,是个小土豪,想必来头不小呢,以前却骗我,自己何其困苦,害我时常为你忧心,总怕你为了百十枚白元丹便去城外河口猎杀jīng怪,反而将xìng命送了。”
许九对此自然不会毫无准备,他毫无迟疑,径直便道:“我此前撞上了一桩大气运,在河洛城外的冰荒中狩猎,遇到两名厉害修士交手,其中一人自曝而亡,另一人也被炸死,故而得了些好处。”
六雪双眸睁大,极是不可思议,半晌才道:“竟有这样事情?”
许九失笑道:“我还能够骗你不成?”他说话间,自腰间取出了那白衣塔修士的乾坤袋,“你看,若是我自己,岂能有这乾坤袋?况且,我此前也断无蒙骗你的必要。”
六雪思忖道:“说得也是,你这样小心的家伙,从来只有我教训你的时候,量你也没有骗我的胆量。”
许九无奈苦笑,连连颔首。他这一番说辞,半真半假,倒也不完全算是蒙骗六雪。洗脉丹丹方之事,花二郎因为修士间的忌讳,既然无意强夺,便不会过问来处,但六雪不一样,她与许九交好多年,许九若将以洗脉丹丹方与灵宝楼合作只是尽数告知,怕是难以逃得过六雪盘问。
但老鬼的存在,却是一桩实不能告知旁人的事情,即便是六雪,或是徐进此刻出现在他眼前,他也不能告知,实是瓜葛重大,一个不慎,便有极大的凶险。
六雪却忽而又笑道:“罢了,我也不能过问你这些哦,不过如今你是个小土豪,我倒是要好好叫你出出血,我们去千象阁。”
“好。”
许九宁静笑着答应。六雪总是这样,他便总觉得一股静谧的曼妙喜悦在心间。
千象阁经营杂贸,五花八门俱全,在河洛城中,亦是极具地位的一大势力,可谓仅次于五大势力。戊辰区的长街上,便有千象阁的店铺。
不消多久,两人便至一间巨大店铺前。千象阁主要经贸各种杂物,譬如jīng怪、妖兽及其肢解所得的诸多材料,各种药材,诸种地底之下所产矿藏,不一而足,一应俱全。
正因如此,千象阁铺面极大,竟更在灵宝楼与物生门之上,正是因为货物繁杂的缘故。
二人进入这间千象阁店铺,只见巨大的水晶台面围绕一圈,上面有高明修士镌刻的法阵加固,寻常修士运飞剑也难以斩破。透明台面中,可见诸多杂物,各种药材、矿石、五金jīng英、妖兽尸骸,俱都分门别类。
许九两人对这些物事并无多大兴致,六雪径直走向一侧台面,忽地将手一指,指着一面水晶台面中,笑吟吟道:“九九,我要那个。”
许九微怔:“这是什么?”
“圆雪湖的雪蛤珍珠。”
许九登时明悟,那台面中的是一只玉函,其中有三枚鸡子大小,浑圆无方,光泽细润,好似宝玉一般光辉的圆珠,却是产自圆雪湖的一种jīng怪,圆雪蛤所产的珍珠。
这种圆雪蛤窍壳浑圆,有一种机圆无方的味道,只在圆雪湖数十里深处的湖底生存,内中产生此种珍珠,可以入丹炉炼制丹药,效用甚佳。
但也只是炼制一般几种法丹所需,连灵丹也炼制不了,唯一效用便是有滋养容颜,美化肤质作用。若是普通人服用了这雪蛤珍珠研磨所得的粉末,便能封闭毛孔,肌肤细腻白皙,一甲子容颜不老。
许九顿即失笑:“原来是此物。”六雪无论如何,终归只是一名少女,有此等爱好也是寻常。他便挥手引来一名千象阁的伙计,道:“将这一函雪蛤珍珠取来。”
伙计立刻微笑答应,从台面内取出这一函雪蛤珍珠:“这位客人,这一函雪蛤珍珠,乃是修士潜入四十里深度圆雪湖底,就深水中就剥开最浑圆的圆雪蛤,从中取出,品质上等,共计价值一万四千枚白元丹。”
“好。”
许九随即便yù取白元丹支付,但正当此时,他却忽见身旁六雪眸光一凝,微微侧首,眼底一丝极淡寒芒凛然shè出。
许九便见一名身穿黑衣,面容冷肃的年轻修士,一个闪烁之际,已然出现在自家与六雪之间,微微俯首,沉声说道:“小姐,时辰已至,您该回去了。”
六雪语气全无与许九言笑时的轻快欢畅,生冷说道:“晔铁,我的事情,你也敢过问么?”
这叫做“晔铁”的冷面年轻修士毫不为所动,依旧沉冷说道:“此是主人的令谕。”
六雪眸光乍然更寒,冷声道:“爹爹如何知道此事?”
晔铁道:“主人自然知道。”
六雪默然须臾,忽而说道:“晔铁,莫要叫我知道,是你告密给爹爹的。”
“晔铁不敢冒犯小姐。”
“哦?你真的不敢么?”
冷面修士沉凝着,忽而指尖一弹,出现一枚信符,信符上光华一掠而逝。六雪见状,登时眉间寒霜密布,陡然探手抓摄过去,但那晔铁却手段极是厉害,指尖一转,便叫六雪举动落空,依旧森冷强硬说道:“主人说,此等末流修士,岂能与小姐你同行携手?请小姐自重身份!”
“什么?”
六雪眉目间骤现厉sè:“晔铁,谁给了你如此狂妄的胆量!跪下!”
冷面修士面上戾sè一闪而过,忽地面向许九:“你既曾与小姐携手,主人说,那便斩你双手,废去修为!”
嗤!
此人说话间,忽地并起两枚手指,指尖好似利剑,横空猛烈一划,杀气骤然狂暴迸流,凶狠杀戮!
许九的面sè,早已变得极其难看,于此人出手同时,也已面现一抹狞sè,指尖一挑,登时腰间一条霹雳金光犀利杀出!
“双臂在我身上,你说要斩便斩,这是什么道理?你要我的双臂,我便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