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套中套
在御花园的宫宴正上演着万历爷有史以来,最彰显政绩的受降仪式时,有人到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人看见来人的时候,都傻住了。
只见一个人坐在华贵的舒适的软轿里,身上裹着厚厚的御寒的裘衣棉被,由两个太监四平八稳地抬着,缓缓地抬到了宗人府的大门门前。
那些人由于看见来者太过惊讶,一度处于失神的状态。只见软轿旁边跟来的老太监刘公公,向着宗人府站着的人伸出手要开门的钥匙。
“曾郎中,咋?连福禄宫的主子都不认得了?”刘公公眯细着小眼睛说。
曾郎中慌措中,乖乖把腰间垂挂的钥匙交了出去。
刘公公接过钥匙,在其耳旁说:“太后如今,只是进宗人府里拜会故人,不用和皇上说。”
曾郎中心头骂一句该死的。当班值守的那些宗人府的人,一下子都一样愁了眉毛。
想,什么时候的事儿?太后醒了?这段时间,宫里是都在传说,传说太后因为李敏的来到,病情有了大幅度的好转,但是,偏偏没有人听说太后是醒了这样。
是他们的消息迟到了吗?
最糟糕的是,为什么让他们选边站?
太后进宗人府是为了见谁?其实太后想见谁,貌似不是他们可以管得着的事。
宗人府里的人,全部被驱赶到了某处集中着。由太后的人看守着。只有太后和刘公公进了宗人府那几层宛如地狱的牢狱里头,在找人的样子。
太后被太监背着,穿梭在牢所中间。只听风声,犹如鬼哭似的,不断地从地底深处冒出来。谁在这个地方,面对四面这样的环境,犹如落入地狱一样的感觉,都得疯。
真有人疯了。那个人,是被她太后关进宗人府里的人。
说到那个王氏,进到宗人府以后,因为皇帝说了,不让宗人府里再拷打罪犯。理应,王氏被困在宗人府里,是要比可以用刑的顺天府牢所好。可是,实际上,王氏情愿被宗人府抓了去,让女儿们行贿宗人府的牢头,让她过的舒服一些,也好过被关在这个一点人情都没人敢卖的地方里。
固然没有什么拷打酷刑,但是,天天在这个地方不见阳光,人都活得没有任何希望了。最可怕的是,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
王氏一开始,还能自己叨叨念念,到后面,只能对着墙角说话,对着经过牢所的老鼠说话。老鼠都被她吓懵了,不敢到她的牢房来,她只好抓着蚂蚁蟑螂和它们说话。
否则,王氏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
因为这些宗人府的人哪怕送饭,都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才过来,根本不和她见面。这里的罪犯一天只可以吃一次饭,美其名曰没有酷刑,但是有像僧人一样节食的刑。
现在,突然听见好像有脚步声,人气的声音,进入到了这个牢所里了。王氏却已然是疯了的状态,对着那声音喊:“谁?齐常在吗?”
什么齐常在?
太后的眼珠子骨碌转一圈,好像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刘公公接到太后的示意以后,走上前几步,偷偷瞄了下声音发出的位置,然后,看见了王氏那张披头散发的疯脸。
这一看,把刘公公都给吓晕了。
王氏的一张脸,只剩下把骨头,毕竟宗人府的地方不是好地方,不是给人免费吃牢饭的地方,不折磨人才奇怪了。
顶着一双窟窿里好像都瞎了的白色眼珠子,王氏翻白眼的面相,让任何人唯一能想到的都是阎王府里的人头马面。
刘公公不禁举起袖管,在自己脑门上擦了两把。
想着王氏最终落到这个结局,是因为太后,还是因为李敏?
太后皱起眉头,只听王氏那幅状态绝对是因为听见了她来了的动静一下子像打了鸡血爆发了。
“不是齐常在?莫非是吴修容?”
王氏疯是疯,可是很显然,王氏对于外面的消息,知道的却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氏抓了老鼠问的缘故。
吴修容什么时候死的,不就是才前两天的事儿?
对此,太后不怀疑老鼠漏信儿,只相信这个宗人府可以漏墙风。
这个王氏,口里吐的都是死人。
见对方不回答,王氏忽然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傻笑,道:“我知道了,是以前的,如心才人。”
如心才人。
这四个字,很明显让太后神色大变。
王氏就此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华儿,和如心才人一样,被人狸猫换太子了。”
太后喘着气,奋力地喘着。
刘公公接到了太后的示意,拔出了腰间藏着的匕首,走过去。
王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从墙口里突然冒出来的刘公公,老半天,好像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活人。可是,借着这个机会,刘公公已经事不宜迟,把那匕首插进了王氏的心口里。
对此,王氏连一句声音都发不出来,两只眼球往上滚了滚,接着,仰天倒在了地上。刘公公的手没有放开匕首的把柄,抓着,从王氏的身体内拔了出来。然后,用帕子擦干净那血迹以后,连同带血的帕子,一块儿藏进了怀内。
回到太后面前,刘公公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姿态。
就此太后仿佛心头才踏实了。继续指挥人往前走。
这一路走过去,由于宗人府在万历爷登基以后,缩小了不小的范围,而且严加了看管和执行律条。宗人府几乎一年到头都收不到一个犯人。只有前段日子的太子妃和王氏进宗人府。
王氏疯了,太子妃也疯了。只是太子妃很快被放了出来。
现在,似乎这宗人府里没有新犯人的缘故,一排排的牢所全是空的。可见王氏的命够长的,居然能在这里头活上半年有余。
都说恶人反而长命这点貌似不假。沿路望过去,这些牢所里,很多能看见自己弄死自己后的犯人,不是上吊,就是自己咬舌,各种自尽的惨状都能见得到。那宗人府里值守的人也懒,对于这些犯人是死是活都没有放在心上,更是没有收尸的义务。有些死了的犯人,全身肉都被老鼠吃光了,只剩下一副白骨横躺在牢狱里。
宗人府,是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话,太后进宫那年就听人说了,早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这一路走过去,宛如十八层地狱的可怕场景,并没有动摇到太后脸上的半丝半毫。
经过其中一间牢房时,突然听到刘公公说。
“这是,隶王妃曾经呆过的地方——”
极其干净的一间牢房,比起其它牢房的惨景不知道好多少。
太后深深地皱紧了眉头。
刘公公吞吞口水,是不敢自言自语接下去什么话,可见太后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样。
太后没有说话,继续用手指指了下前面。
被她当马骑的太监加快了脚步,是往地狱里的最后一层,最可怕的一层走过去。
最后,太后被一面墙挡住了前道。
是这里了。这个地方,皇帝打算掩埋一切秘密的地方。
如果她没有弄错的话,李敏说的那两个人,一定是被皇帝扔在了这个地方没有错。
太后的心头突突地跳了起来,是因为可怕的兴奋呢。
只要把这两个人放出来,皇帝这个如意算盘,都没了。
刘公公在封闭的墙面上找寻可以破解的机关。皇帝绝不可能就此把这个地方封死了,因为,是做过坏事的人,都会回到案发现场的。皇帝一样逃不过心头这个关卡。
找了一会儿,刘公公满意地找到了太后说的那个地方。
不会儿,面前这面,好像永远闻风不动的死墙,卡啦卡啦,张开了条缝隙。
只是一条,能容一个人经过的缝,接着,这座千斤重的墙,怎么都动不了了。这是皇帝的最后防范手段。
刘公公从缝隙里钻进了个脑袋,不会儿,好像头脑缺氧一样,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回头对太后点了下头。
太后随之一样点头。
马上刘公公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在宗人府发生动静的同时,几道黑影飞进了皇宫里。宫廷护卫一个个在严密把守皇帝和东胡人所在的御花园,对于皇宫里的其它地方,因此有所降低了境界性。
这数道黑影,仿若无声的蜘蛛一样,是攀着墙壁,一个接一个翻山越岭一样,潜入皇宫里,而不是在皇宫屋檐上飞来飞去,可以说,相对来讲,是具有更加的隐蔽性。
见他们这些人诡异的动作,或许,会让人很快联想起在北燕太白寺出现的那个蜘蛛人。
其中一个人,在不巧撞遇到经过的宫廷护卫时,没有用匕首解决对方,而是,在对方的脖子后面,放进了一只蝎子。
那红色的蝎子,就此攀附在对方的北部上,紧紧吸着对方皮肤,趁机放入毒素。
许飞云带着徒儿在不远的地方观战。
“师父,那些人是王爷的人吗?”
“不是。”许飞云在月光下眯着那双妖长的眸子,“红色的蝎子,是真正的毒物。当它出现的时候,代表某个人已经很恼火了。”
“什么?”大徒弟代替其他徒弟,表明根本听不懂许飞云话里的意思。
没有见过这些蝎子主人的人,又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很快的,这群从国外潜入进来的真正的蝎子的主人,将会和中原号称第一死士组织的满血活交手了。
皇宫里的防卫系统到底不是吃素的。早有防备的宫廷内大内高手,在发现,除了东胡人有其它动静出现的时候,立马带着一群高手蜂蛹而至。
这里头,有一些人的打扮,与潜入皇宫拿蝎子的黑衣人,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妆素。
可以想见,当初在京师里面袭击护国公和护国公夫人的真正幕后主子是谁,此刻几乎是一清二楚了。
高手对决,近在目前。
许飞云却带起了一帮徒弟,趁着这两方高手交战的时候,往另一个地方飞奔而去。
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把那失踪的两个人找回来。
宗人府里头,刘公公艰难地把里面被困的两个牢犯依次挪出来以后,太后吃惊地发现,这两个犯人的状态,明显比王氏的情况好多了。
只见这两人,不止身体上没有受到什么严刑拷打的痕迹,而且营养状况良好。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可能是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呆久了,脸色有些苍白,皮肤上略有些蚊虫感染的迹象。但是,很显然,有大夫给这两人及时做过了一番治疗。
太后对此不得不保持高度怀疑,因此,要求那太监,把她背到封闭墙附近探视里头的动静。
里面,其实是空间比外面的人想象中都要大得多。毕竟,这里是宗人府最底层整整一个层次的面积,集中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牢房空间。等同于几十个牢房合并在了一起。
只要那里面关的人不多,再有点点其它通气的渠道,绝对比上面的牢房要好得多。
确实如此,里头,似乎环境似乎是比上面牢房好得多了,只见里面有棉被,有水,有衣服。再有抗拒地上潮湿的木板架起的床供人休息。
太后骨碌碌的眼球,在这个很显然是被皇帝改造过的环境窥视了一圈以后,分明是,都想不通皇帝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了。
这个被墙封闭的大牢房里,唯一显得阴森恐怖和诡异的地方,当属牢房的四分之一,被一群沙子给掩埋着。有一条变成了干尸的动物躺在那儿附近。
近距离一看那变成干尸的动物之后,太后的脸上,顿然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怒色。
“太后娘娘。”刘公公都显出对于太后此刻脸上的愤怒而感到害怕来了。
那只动物,谁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有她太后,一眼能看出来。毕竟是变成了尸体的动物,想辨认原貌是很困难的,但是,太后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感到困难,原因很简单,那只动物的尸体上挂了一条项链。这条珊瑚传成的项链,太后认得。
是那个贱人的东西。
可见,当初她要求皇帝做的事,皇帝一件事都没有做到。早知道,还不如她自己亲自动手。
这样说,皇帝是早知道了,早知道当年都发生什么事了。只是,皇帝装作不知道,在她面前装傻。要说她太后对皇帝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没有一点察觉也不可能。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到最后居然对她如此狠心起来。是因为什么?
太后眯了下眼睛。
不太可能。自己养出来的孩子,难道她能不清楚吗?如果,皇帝只是因为她杀了他的亲母而对她下狠手报复的话,貌似有点过了。因为万历爷本来心里就是一个很黑暗的人。不会说因为她杀了万历爷的亲娘,这个养子就会冲她动手。
皇宫里这种事儿,毕竟太多太多了。
万历爷都亲眼目睹过上届皇帝如何父子残杀,兄弟之间残杀的惨事。
莫非——
太后心头蓦然闪过一抹很不妙的滋味。
在太后突然艰难地,努力地,想张开嘴唇急于发号施令的时候,刘公公站在太后面前,很显然,都没有来得及领会太后的哑语,一把犹如雪峰一样的冰剑架在了刘公公的脖子上。
许飞云带着人到达了。
几个北峰老怪的徒弟,马上把躺在地上的两人质背了起来,往外撤退。
“别,别杀太后和杂家。”刘公公能清楚地感受到脖子上那股夺命的冰凉,战战兢兢地说。
太后两边都是竖立的刀子。背着太后的太监直接腿软了,跪在地上勉强撑着当马。
“你不能杀我们。”刘公公继续说着,指着他们背走的人质,“太后按照和隶王妃的约定,把人救出来了。”
“太后娘娘该高兴,我们王妃王爷,都是守信用的人。不过,如今,我们还未真正撤出皇宫。所以,只能是请太后娘娘移驾。”
什么!
太后大惊,咬牙切齿,阴森的眸子注视眼前这个连面部都不打算蒙面的妖孽男子。
北峰老怪做事,何需蒙面?毕竟北峰老怪从来是明人不做暗事,不做亏心事的人,对得起天地良心。
“太后不用担忧。”许飞云嘴角勾了勾,“太后娘娘不觉得委屈吗?这个病都好了,皇上倘若不知情,对太后娘娘也不好。而且,我们王妃,是有意报答太后娘娘的。不想太后娘娘死的,是有心履行与太后娘娘的约定行事。”
听对方这样一说,太后愣了下。接着,脸上某种紧张的神情再度浮现,很显然是更为深忧。然而,对方人多势众,把她架在了中间,令她无处可逃。
只能说,她是和皇帝一块,终究误上了对方这条贼船。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想对她和皇帝做的是这样的事?!
御花园里。
东胡人呼延赞带着来认降的东胡人,跪在皇帝面前。
场内的气氛,好像弥漫起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波澜。不是敏感的人,根本体会不到这种微澜。
众臣在底下,已经有种议论纷纷的趋势。这个东胡人,自己都群龙无首,随便派个人来向大明皇帝投降,莫非这个东胡人,打着的是,希望大明皇帝助自己一把变成东胡人首领的主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利用的。大明皇帝可以通过这个操纵的傀儡,在东胡人内部混乱群龙无首的条件下,进一步控制所有东胡人。
这个机会,几乎可以说是千载难逢。
按照以往的古代国际惯例,大明皇帝如果,真赐了眼前这人为自己的臣子,总得有所表示,代表大明的皇帝会支持这个人,让这个人回东胡以后,代替他万历爷掌控东胡大权。首要的条件,自然是,把公主赐给这个人当老婆了。
首当其冲,再次受到冲击波的,是上次东胡人来的时候,向皇帝提出嫁公主时,适婚年龄的七公主了。
七公主的母亲许绍仪,再次有种要当场晕掉的感觉。难怪,在上次那次不好的事件发生以后,她屡次向皇后和皇帝进言要给七公主指婚的事,结果,皇帝和皇后仿佛都充耳不闻,当作空气一样。
原来,皇帝根本没有放弃过利用七公主达成某些愿望的决定。
要是恭亲王府的郡主在的话,或许,她可以提议郡主代替公主嫁给东胡人。反正,郡主也可以抚为皇帝的公主的,是皇帝的亲侄女不是吗?可问题是,那个朱永乐,竟然比谁都聪明,直接奔北燕投靠情人去了。
一点都不怕丢了家里人和皇家的脸!
朱永乐这股破天荒的勇气,很多人都在传,肯定是隶王妃教出来的。因为朱永乐和李敏关系最好,和其他人却都没有什么交往。不是李敏教的朱永乐,能是谁教的?
再看看,今日,恭王府一个人都没有来宫宴出席。看得出来,皇帝压抑的怒火,终于是对着恭王府喷了。
许绍仪六神无主,那目光扫到在席中坐着的李敏时,突然发现,皇帝的目光,好像一样在看着李敏。
为此,许绍仪的心头猛的咯噔了下:不会吧?
皇帝的心思,作为皇帝的女人,大多数都是很了解的,尤其是非常了解,皇帝对女人的那种动了的心思。
在李敏回到京师以后,皇帝没有着急对李敏动手,原来真正的缘故是这个吗?
许绍仪慌张的目光,落到皇后那儿时,能看见皇后垂眉好像在望着自己手里抓的茶杯,皇后的侧脸却很显然全部藏在乌云里头了。
“朕——”万历爷开了口,“倘若赐了你可汗的尊号,你能给朕什么?”
大明的皇帝又不是傻的,在没有得到对方真正的承诺和实际行动之前,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自己手里的筹码交出去。
呼延赞低头,把拳头放在胸前,以表达对大明皇帝尊敬的意思,说道:“臣愿意,倾尽所有,来效忠大明的天子。臣承诺,每年定期,会向大明天子进贡,为东胡每年各部收入的一半。”
这个进贡的程度,很显然再次出乎了皇帝本人,以及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一半?!真是不得了的数目。看来,眼前这个东胡人,为了讨得大明皇帝的欢心,是意图不折手段了。
说这个人,为了自己的私己,连出卖族人的利益都做得出来?或是说,这个人老奸巨猾,口头答应的事儿,不,哪怕是正式签订协议的事,都有可能到了明年春天,完全不履行。
东胡人,性情也满不说,而且,自从那个冒顿单于出现以后,一个个变成狡猾了。
万历爷的扳指,瞧着龙椅,仿佛在掂量对方这话的重量,道:“朕和朕的子民,该怎么信任你?”
“皇上。”呼延赞对皇帝这句话,好像早有所料,答来胸有成竹,“臣把东胡的魁宝,巨大的红宝石,给东胡可汗戴上的红宝石王冠,都带过来了。”
是有听说过,东胡人迷信,东胡人内部的巫士,不是像古代的大明人那样,用龟壳来卜卦,而是用的他们东胡人崇拜的神山之中挖来的神秘宝石。这些宝石,价值为无价之宝,最大的那颗,镶钻在了被冒顿单于用来打造自己可汗王冠的王冠上。
“大明的天子,可以把臣带来的可汗王冠收留在天子身边,代表着臣与东胡子民,都愿意一代代效忠大明天子。”呼延赞说。
这个人,如果真带来了东胡人里头最宝贵的东西,那个东西,是数百年贡品都没有办法与之相比的。只能说,这个人,对大明天子的忠心,倒是可以信上几分了。
万历爷的脸上,到此,终于貌似浮现出了一抹高兴的神色。
“宾客远道而来,千里迢迢,大明不能失了礼仪之邦的风范,来,给宾客们上酒!”万历爷龙袍的袖管大举一挥,道。
呼延赞等人,就此坐在了皇帝给他们特别安设的餐桌边。
歌舞上场。可见,这场投降仪式,举办的有声有色不说,而且,一切貌似都符合了皇帝的意愿,可以说满意之至。
眼看歌舞升平,皇帝高兴,大家和乐融融的时候,突然间一声惊呼:哎呦——
流血了!
皇子那边席坐里面,老九按住了老十的肩头:“不好了,十弟!”
十爷朱禧,慌张失措地站了起来。
只见一群反应迅速的宫人,是把禧王妃抬了起来往旁边最近的房间里送。
探明情况的王公公,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
万历爷看起来,今晚心情是好到爆了,听说禧王妃突然间要生产的消息,既不觉得流血的事是污染了宫宴,反而觉得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朕,这是又要当祖父了。”万历爷笑眯眯地说,“这个孩子,如果今晚生下来,对宫廷里来说,等于是报喜的喜鹊。好事一桩。”
那是,现在东胡人投降了,万民举庆,在这个时候生下来的孩子,都可以取名叫做庆功了。
听见皇帝好像对这件事不怒反喜。朱禧长长地舒口气。谁能想到,当他第一眼看见禧王妃流血的时候,想的都不是自己的孩子要来到这个世上了,是会不会皇帝借机把他给怎么了。
自己都保不住命的话,生多少个孩子都有个屁用?
一群皇子听皇帝这么说以后,纷纷向十爷报喜。
太子闻风,都亲自走了过来对十爷说:“十弟不需担忧,太医院有人入宫待命不说,隶王妃也在此,必能保禧王妃母子平安。”
“对。”老九再一拍大腿,喜气洋洋,好像是自己要当爹一样对十爷说,“十弟,你这是当爹了,我老九,是要当伯父了。”
看着众兄弟那一张张为自己感到无比高兴的脸,朱禧突然间却仿佛失去了方向似的,老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傻了,你?是不是高兴得傻了?”老九等人,却都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奇怪的,继续拍着他肩头调侃他。
由于自己王妃要生产了。十爷获得了允许,可以中途离开宫宴,走去自己王妃待产的院子里,第一时间获知禧王妃生产的消息。
太子妃受了皇帝和皇后的委托,同样来到产妇待产的院子里,陪同十爷一块静候消息,同时,拿着皇帝的旨令,调派宫里所有力量,来服侍禧王妃生产。
只见院子里灯火通明,各路忙碌的身影,都是为了他和他的老婆孩子。可以说,他七哥,太子等,好像都没有有过这样的待遇。朱禧眯眯眼睛,平生第一次感觉,好像自己娶的这个老婆,运气还不错,居然知道挑这个时机来生产。
他老婆外面的人都说其傻里傻气,其实,貌似好像不傻。
对比之下,在亲眼见识到禧王妃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骤然生产,并且被宫里人用最高待遇抬去产房侍候其生产以后,李莹的心里忽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用说,这个禧王妃的运气是好到爆了吧。居然在这个时候生产了?在东胡人向大明天子投降的晚上来生产,简直是神算才能办到的事。
等等,神算?
李莹的脸蓦然一黑。忽然是想到什么了,招来绿柳问:“你消息放出去了没有?”
“都放出去了,三王妃。”绿柳答,“但是,三王妃说了,先把话传给禧王妃的娘亲听,所以,话到了禧王妃的耳朵里时,可能晚了一些。”
李莹眸子里溜过一圈光:“是不是,禧王妃接到消息以后,就突然肚子疼了?”
“有这个可能。”绿柳推断着。
李莹心里刮过一道冷风之后,是气到咬破唇。
肯定是,肯定是李敏干的好事。
李敏知道她会借机再放谣言,所以,利用她,让禧王妃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产了。从一开始就设了套给她李莹踩进去的。
那么,李敏为什么这么做?是利用禧王妃和她李莹赌一口气吗?
不,她知道的李敏,这个狡猾多端的二姐,可绝对不是如此轻浮只为了赌一口气,然后做出如此精心谋划的事来。
李敏应该有其它的目的在?
在心头掠过一道念头时,李莹当机立断站了起来,暗中离席。
【257】逃离
哇哇哇——
孩子响亮的啼哭声破开了夜空。所有人喜气洋洋。
喜报马上传送到了皇帝那儿:“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庄妃娘娘,禧王妃生了个龙孙。”
龙颜大悦。就连刚才好像有点儿黯然的皇后,都不禁喜上眉梢。不过,庄妃显得明显有些左右犹豫的。
这个儿媳妇不是她喜欢的,如今生了个儿子,岂不是,她今后要动这儿媳妇的地位更难了。
皇子们与太子,这会儿好像也都忘了彼此间的罅隙,互相恭贺了起来。
“哎,老十这个王妃也够争气的,居然在这样的天气下,突然意外,也能顺利产下一子。”九爷的感慨声,明摆着话中有话。
太医院虽然说禧王妃待产的情况良好,不过,也有坦言过有些担心禧王妃为初产妇,初产妇终究是比较娇嫩一些,不一定能熬得住生产的痛苦。没有想到,禧王妃居然不用半个时辰,如此之快的速度即顺利产下了龙孙。
于是,很多人不禁联想起来了,禧王妃刚刚在李敏那儿看过病,或许李敏给了禧王妃什么灵丹妙药吃了。
一群人对此议论纷纷时,话传到皇帝那儿。万历爷对此事俨然早有所想,因此对底下人说:“朕心思着,赐隶王妃国医的称号已经良久。隶王妃如今,又帮着皇室新添贵丁,实在是功不可没。”
鲁仲阳等人,早知道皇帝的心思,要是李敏真能就此屈服于国医这个称号,也等同于给他们太医院卸下了最重的那层负担,太医院才不会舍不得把国医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连声赞同皇帝的说法:“皇上,臣等都以为,国医一称,为隶王妃实至名归。”
皇后刚刚才一时伴随新生儿诞生高兴不过一会儿的脸色,马上黯然了下去,悄悄地别开脸。
万历爷听到底下众臣一片赞成之声,当然是十分高兴,一拍龙椅,即刻下令招李敏上来接受恩赐。
结果,当人找过去,去找李敏的时候,突然发现,李敏压根儿都不在禧王妃的产房里。
问起在禧王妃产房里的人,都说没有见过李敏,等于说,李敏始终都没进过孕妇的产房。怎么?在大家都想着是李敏妙手仁心救了禧王妃母子时,李敏是——溜了?
这下子,全部人慌张了起来。
王公公满头大汗,亲自率人在禧王妃生产的院子内外搜罗一遍之后,毫无发现。李敏宛如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影子。
这个消息报到皇帝耳朵时,由此可见皇帝的反应。
十爷喜迎贵子的脸,一样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那还用说吗?如果李敏真因此不见了的话,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李敏借了他王妃生子的大好时机,所有人只关注他十爷老婆孩子的时候,逃跑了。
事后倘若皇帝想起是怎么回事时,岂不是拿他十爷一家所有人发泄。
十爷只要这样一想,脑门上全是汗。生什么孩子?害他原先还以为真就此摆脱霉运了,结果是上了李敏的套是不是。
好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干嘛借着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来发难。
要说李敏真狼心狗肺,那肯定不是的。瞧瞧他十爷之前都对她李敏干过什么好事来着。即使皇帝事后想起来真想惩罚人,禧王妃终究给皇帝生了个龙孙,皇帝也不可能拿禧王妃和孩子刁难,那么,只能先拿十爷来出气了。
而且,皇帝也知道,以禧王妃和曹氏那两把刷子,怎么可能合谋着把李敏送走。
即便如此,十爷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先马上招来了丈母娘来问话。
曹氏正沉浸在女儿顺产的高兴之中,完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到了女婿面前。
十爷黑着脸对着曹氏:“之前,你是不是和隶王妃都说过什么话了?”
曹氏疑窦顿生:“就说过,我女儿怀孕的事儿。”
十爷肯定不信这话儿,必须揪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因此更用力地问曹氏:“你仔细再想想,这事儿很重要的,关系到我们全家人的生死的。”
曹氏听着四周慌乱的声音,再仔细听明白之后,恍然大悟是怎么回事了。对此,她也是个胆小如鼠的,一下子跟着害怕了起来,老实说:“十爷,我怎么知道她想跑?”
耳听曹氏这话,这个丈母娘和自己老婆一样没有什么本事,傻冒的。十爷心里头都明白,因此更加着急死。好歹曹氏得帮着他想出澄清的主意来。
就一句怎么知道李敏想跑,能糊弄得过皇帝吗?
眼看,王公公走回来,明显是要找替罪羊到皇帝面前去问话了。
这时候,只听一句温和冷静的声音出现在了现场。
“十弟。”
十爷回头一看,见到了是八爷。
“八哥?”十爷心里头怀了戒备。
曹氏却当八爷是从天而降的天神没有错的了,走到八爷面前,说:“八爷,你给评评理儿。隶王妃那是什么人。她想走就走,能是我这种人拦得住的吗?”
“她何时走的?”八爷问。
“不知道。”曹氏说的话可老实了,一五一十的,“那个时候,我走到我女儿那边,和我女儿刚说完两句话,结果我女儿就突然阵痛生产了,我心里想的全都是女儿的事,哪还顾得上隶王妃呢!”
八爷一听笑眯眯的,也没有马上说曹氏是撒谎,只问:“你说你女儿突然阵痛生产,隶王妃是神医,是有名的大夫,你之前,不也是都在求助于隶王妃了吗?你女儿突发状况的时候,你怎么不想到隶王妃呢?”
就是,所有在场的人一听都有道理。
十爷脸色益发难看了起来:莫非这个老八,真的是——借机发难。好了,这下他倒霉了,要被这个老丈母娘拖累死了。
说到这儿,应该说曹氏这个脑子是直的。要是曹氏顾虑着什么不说的话,倒是真的好像要被老八套住了。结果,不是。
曹氏一根脑筋的,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知道顾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对着八爷直呼冤枉:“八爷您不知道,我们这是,差点儿被隶王妃骗了。”
什么?
“隶王妃之前已经骗了你们说她要跑?”八爷的眸子里飞烁。
“不,不是的。”曹氏大拍大腿,根本都不来得及顾及任何人的眼色,照直说话,“是,有人说了,我想,很可能是三王妃的人说的。”
“三王妃的人?三王妃的人说了什么?”
曹氏道:“三王妃的人说,说隶王妃是骗我和我女儿的。本来,有人就说了,说我女儿的肚子大,恐怕不好生产。然后隶王妃就骗我们母女俩说,说我女儿的肚子不算大,和三王妃的差不多。然后,三王妃的人说了,说隶王妃说的,说三王妃的肚子其实已经够大,不太好。所以,我把这话和我女儿一说以后,我女儿不就被吓的突然间生产了。”
一段话,曹氏这样说下来,众人仿佛在惊魂状态都没有能回过神。
早些时候,看见八爷往十爷院子里走时,朱璃和太子等人看着,已经心头感觉有些微微不妙。紧随曹氏这个完全不经大脑的话,一骨碌全吐出来的时候,众皇子突然发现,十爷这娶的一家,真的是和十爷一样,都是一根筋的没有脑子的。
朱璃的脸早跟着曹氏这番话下来以后黑了。不说李莹究竟有没有和李敏同谋过,只单纯冲着,李莹后面让人给曹氏传的话来看,都分明有刺激禧王妃突然生产导致禧王妃有可能难产的嫌疑。
关键在于,李莹呢?
众人回头去找,方才发现,李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离席,人和李敏一样,都是不见了。
李莹可是皇后的人。
皇后那儿的脸色一层比一层黑。想着如此聪明的人,怎么,都上了李敏的贼船了?
不,不可能,李莹对李敏的那个恨,不可能说轻而易举可以解决消解的。
那么李莹去了哪里?
李莹这是偷偷的,在第一个发现李敏可能不在禧王妃生产的屋子以后,据她的直觉和判断,一路朝禧王妃所在的方向反方向寻找了过去。
她这一路拼命地找,想找到李敏的漏洞和破绽,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落网之鱼。
当李敏突然现身在她面前时,李莹本还得意地勾起唇角:“二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李敏嘴角一样噙着抹笑,只不过这个笑意比李莹淡定多了。
李莹狠狠地一咬唇:“二姐不是应该在禧王妃待产的屋子里吗?”
“怎么,你不是恨不得她难产吗?我要是在那里的话,让她安全生子了,你能高兴?”
“二姐此话真是危言耸听。何时我有过想让禧王妃难产的心思了,禧王妃可是我夫君的弟媳。”
“如果没有的话,何必传话给禧王妃说禧王妃的情况和三妹一样的难?”
李莹哼一声:“二姐怎么知道这话是我传的?”
“怎么,那时候你我之间的对话,你知我知,莫非还有第三人知道?三爷知道了吗?那么,是三爷想谋害自己的弟媳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敏冷冷的目光打量她那张仿佛被激怒的脸,说:“听说华小主,临死前给三妹送过遗言,那会儿,三妹好像想和我说了,结果,三妹没有说,难道是——”
听到这话,李莹脸色一僵,整个身子突然间都要打抖了起来,不由怒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姊妹,你这是恨不得你妹妹死吗?”
“你们两个,不是一直想我死吗?”李敏淡然地张唇。
没有料到对方如此直言,李莹愣了下,接着,装起了委屈:“哪有的事儿。固然,后来二姐嫁到护国公府,一路高升,到了高卑国甚至认了亲。但是,在我和华小主的心里,二姐始终是我们的姊妹。”
“那就对了。我也是出于好心,把华小主好心留给三妹的话,再说给三妹听罢了。怎么,三妹这是连华小主的好心都怀疑吗?”
李莹咬死了嘴唇,用眼睛死瞪着她:“二姐,不管怎么说,你如今不在禧王妃那儿,可真的说不过去。”
“为什么?”李敏像是不明白地问。
“还用说吗?所有人,都认为二姐仁心宅厚,是为了给禧王妃接生孩子去了。结果,二姐居然趁着所有人都为禧王妃母子安危挂心的时候,想着其它,你这样能对得起信任你的禧王妃吗?”
“说到这事儿,还真得感谢三妹了。”
“什么?”
“倘若不是三妹放的吉言,禧王妃怎么会阵痛突然要生产?更不用说,曹氏不相信本妃了,直接不让本妃碰触禧王妃。本妃怎可能继续帮禧王妃生产?说来说去,这不都是因为三妹您的意思在办吗?”
李莹冷汗淋漓,她想都没有想到那个曹氏居然蠢到这个地步。要说这个蠢人,真是最可怕的事了。倘若,这事儿到后来被人追究起来,问起禧王妃怎么会突然生产的话,追究到了她头上。
“这不都是因为二姐说,说那些不负责任的话,说禧王妃的肚子像我一样——”
“对,我是说了这话,我只是说,她胎儿和三妹比起来,是差不多大,但是,她身体本身体重,比三妹您重,所以顺产的机率比三妹大,心里根本不需要忧虑。”
说来说去,说白了,都是她李莹自己联想菲菲了,因为恨不得禧王妃出事,所以,借李敏的话作祟。
李莹深刻地感觉到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楚,痛得她快掉眼泪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李莹只能是抓住眼前的李敏不放。
要死要活一块来。
李敏嘴角微扬着,笑道:“看来,三妹确实是没有忘记你我之前的约定。其实是我误解三妹了。三妹如此苦心费力地散步流言,不利于禧王妃,其实,是想借禧王妃生产之计,和我一块逃——”
什么!
李莹瞪大了眼珠:“谁说的!我,我怎么可能——”
“怎么?三妹想留在京师里吗?到时候皇上问起禧王妃为何突然生产,三妹打算如何作答。再退一步说,三妹只身留在京师里的话,我则去了北燕,到时候三妹难产,只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三妹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李莹当场傻眼了。
不跟李敏跑的话,她有可能死在这里。但是,和李敏跑的话,以后,她怎么回京师。
李敏悄然地往她耳畔吹了一阵风:“三妹不想想,留得青山在,还会怕没柴烧吗?”
拼命地喘气,李莹满身都是汗。她身边的绿柳,早也是两条腿都软了。
要命,她们两个这显然是上了李敏的贼船。李敏早就料到她们会跟来的,所以,才让她们俩跟着。
“你,你——”李莹喘出一口大气,终于把心头暂时按住下来,道,“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吗?不要忘了,这里是皇宫!皇帝的地盘,皇帝的眼皮底下,没有人能逃离这个地方的。插翅难飞,你不知道吗?”
“这个不需要三妹顾虑。来接我的人,到了。”
伴随李敏这话落地,几个黑影悄然无息地从黑暗里出现在了李莹主仆俩周围。
绿柳彻底要翻白眼了。
李莹打着抖儿,目光一寸寸地移动到了出现的人身上,接着,不由失声:“王爷?!”
怎么,为了救自己老婆,这个朱隶竟然真的只身闯到了皇帝的宫殿里来了。这个朱隶,该是吃了多大的豹子胆,不知道这里是皇帝的眼皮底下吗?皇帝可是真恨不得把他朱隶给生吃了!
该说,这该多遭人恨!想想自己那男人,一直心里挂着另一个女人。相反,这个曾经被她嫌弃了的男人,现在一心保护着另一个女人。这个位置,本该是属于她李莹的,是她李莹不要,自己放弃的。
李莹想到这儿,心头挣扎了下,她最见不得有人过得比她好了,因此开口刚要大喊叫人来。
砰一下,她脖子后项被人一抹,李莹直接倒雪地上去了。
这个贱女人,真的是让其死都觉得浪费。不过,眼见这个女人还有些利用的地方。
朱隶的眸光,带着刻薄的冰冷扫过倒在雪地里那两主仆之后,径直走到了那抹俨然等候他良久的倩影前。
这一刻什么话都不用说了。直接伸出大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要不是,她临走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亲眼见到她被上天带走的事,他根本就连活都不想活下去了。
老婆和孩子一块死了,这种冲击,哪怕他是一代枭雄,都承受不了。
还记得那个时候,魏子裘找到他的时候,众多将士站到他四周,看着他跪在地上双手空空的时候,一群人都几乎和他一块儿失掉了魂。
每个人都想着完了,她死了,肯定死了。所以,现在怎么办?她一旦死了,对北燕和护国公来说,是最大的不幸的事,注定无疑。
眼看都是这个节骨眼了。
不敢回想这一切,这次跟着朱隶过来的魏子裘,只要想到这儿,都要混身发抖。还好,如今,是个活人,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而不是真的一片炮灰,什么都没有。
魏子裘的眼眶里都快滴出两滴液体出来了,给高兴的。可想而知,朱隶的心情该有多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的?”
听老公这句冷静的话,李敏想,到底是自己嫁的这个男人非同一般,这么快已经整理好自己情绪了。
“东胡人突然来投降,这本来就有点儿奇怪。”
“哪儿奇怪?”他有意思地听她说着分析着。只觉得一段日子没见而已,她是益发聪明了,益发的彰显出无人能比的智慧。
人变聪明,这也是被环境逼出来的。李敏想。要是她真的是没有受到过任何欺负,怎么变聪明。
“奇怪在于,东胡人自己都被王爷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听说都躲进深山老林里了。怎么这么快有人可以过来投降了?再有,当妾身打听到了,听说来投降的东胡人并不是乌揭单于之后——”
对了,来投降的人是那个在高卑国带军和高卑国王及护国公厮杀的东胡大将。虽然,她李敏那时候离开了古代,是不知道后续战况如何。不过,按照她老公和猫爹的实力来看,并不太可能真的把东胡的大将放跑了。
这就意味着,她老公和猫爹合谋的计划,借东胡人潜入到京师里。
要是乌揭单于率队来投降,那还有些可信度。
朱隶嘴角慢慢地一勾,说:“王妃猜的是一点都没有错。”
李敏接住他这话:“妾身都能猜得出来的事,妾身唯恐——”
“唯恐皇上都能猜到是不是?”
按理来说,万历爷是该猜得到的。可为什么万历爷?
仰头望上去,只见眼前他的眸子中微转的那圈光,像无底的漩涡一样,是比皇帝要更深一倍的样子。她的心头,都不禁跳了跳。
仿佛摸住了她的心跳,他贴在她耳畔轻声说:“千万不要怪本王,窈窕佳人,君子好逑。皇上,到底也只是一个喜欢美人佳人的男子罢了。”
皇帝情愿不愿意相信这些事,很简单,因为,早就有情于她了。
李敏煞然间除了被吓了一跳,除了惊讶之外,却是知道他说的话都是没有错的。不由之间皱起了眉头。
皇帝那是多老的人了,固然魅力依然存在,可是,到底是老牛吃嫩草。当然,那是她忘了,皇帝可从来不认为自己老,否则每年怎么还是有那么多年轻的女子进入皇帝的后宫。
朱隶的双手,是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身子抱着,回头,对着魏子裘说:“准备撤吧。”
魏子裘点点头。
“还有人来吗?”李敏听到这话,仰头问。
“你爹不放心你,当然得让人跟着本王来了。”朱隶说。
这是肯定的,如果没有人声东击西,他们怎能如此顺利地潜入皇宫里。
高卑国的死士,国王的直属死士,绝对是可以与大明皇室的大内高手一决巅峰。
李敏再次说:“妾身放出去的鹦哥,听说是与许大侠接了头。”
“他们去了宗人府,应该是把人质都劫出来了。”
“还有——”李敏的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握了下。
对于她还想说什么话,他当然是清清楚楚的,曼声的,安慰着她说:“老爷子的话,已经有人去接应了,比你早一步出宫。毕竟是老人家,本王想着王妃肯定更为挂心,因此自作了主张让老爷子先走。”
看得出,他在京师里已经有几天了,否则,怎么一句话,都能说清楚了她和她爷爷的关系。是把她和她爷爷的亲密关系,看的一清二楚。
称呼她爷爷为老爷子,那样亲切的口吻。
心头一阵激动。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亲人能获得爱人的肯定,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所谓爱屋及鸟,喜欢的人,都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所喜欢的一模一样。
问题现在是,他们准备怎么逃离这里呢?
貌似,他们一点害怕和顾虑都没有。明明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戒严最深的地方。
李敏眯起双眼,是想起当初,魏香香逃走的时候,好像到现在,皇帝都还查不出来,魏香香是怎么跑掉的。
御花园里
王公公带着所有可能找到的目击证人和线索,走到了皇帝面前禀告。
万历爷听了曹氏的口供,再有确实连李莹都找不到人影的时候,一双眉头宛如两座高山一样压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皇后脸色不仅发黑,很显然,跟着都发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莹背叛她了吗?带着李敏跑了吗?
这怎么可以?
眼看,皇帝质疑的眼色都扫到她脸上来了。
不不不,她皇后怎么可能和李莹同流合污了。她皇后绝对是不可能做出帮助李敏逃跑的事的,这点皇帝应该心里清楚明白的。
为此,皇后咬了下嘴唇,决定先将一军,来个恶人先告状:“皇上,淑贵妃不是和隶王妃向来有交情吗?皇上不如问问淑贵妃,可能淑贵妃知道隶王妃到了哪里。”
皇帝的目光,就此似乎瞟到了淑妃身上。
比起皇后,淑妃在宫宴里,肯定是不能夺走皇后的光彩,一直都是低调的,几乎隐藏在人群之中。
现在皇后开了这声,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她这里来。淑妃有条不紊地走了出来,到了皇帝面前说:“皇上,臣妾与隶王妃没有交情而言。要说与隶王妃有交情,皇后娘娘与隶王妃的交情,恐怕只比臣妾多不会少。”
“淑贵妃此言,是从何得出的说法?”皇帝好像也是愣了下,没有想到淑妃这样说。
皇后与李敏交情好?好像,从来没有听人这样说过。
淑妃道:“之前,臣妾都有听隶王妃亲口提过,说是回来京师的时候,都是得力于三王妃的相助。要不是三王妃,隶王妃也回不到京师。这点,皇后应该有听三王妃说过,因为,听说隶王妃那日回到京师的时候,皇后娘娘都亲自出宫准备迎接隶王妃。”
“你,你!”皇后听到这话,不得不站起身来,急匆匆一并来到皇帝面前澄清,“皇上,淑贵妃所言,绝对是在诬陷臣妾。”
“你说她诬陷你?”
“是,本宫没有皇上的旨令,怎么可能出宫?不知道淑妃听信何人的谗言,竟然说本宫私自出宫?”
皇帝的目光像是落入了沉思之中。皇后有没有私自出宫,只要仔细调查下,这不是明摆的吗?
肯定不能说皇后信誓旦旦说没有出宫,就是没有出宫。
眼看皇帝都不说话,明显是保留了意见准备调查。皇后一记目光猛然射到淑妃身上。
好,这是因为上次九公主和吴修容的事,要报复她东宫了吗?
不管怎样,现在似乎大家怀疑的矛头,从淑妃身上是转移到皇后身上了。
要知道,宫里面就是这样,越是出人意料的结果,反而可信度高。皇帝俨然一样是这么想的。
如今,席上有东胡人在场,皇帝肯定不能因为李敏失踪而大发雷霆,有失于皇帝的面子,更显出皇帝和北燕地主的不合。
万历爷使个眼神,于是该怎么做的人,都散下去各自怎么做。
即便如此,万历爷的心情肯定是不好的。宫宴就这样,急匆匆地要落幕了。众人跟随皇帝的心情,一样是起起落落犹如过山车一样。想着原先东胡人来投降,挺和睦挺喜庆的事儿,怎么突然间变成一片乌烟瘴气了。
这个李敏,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只凭李敏一个人,怎么能逃掉?
肯定有内应!
皇帝的眼珠子一眯。这时,宫廷里的侍卫来报了,说有人潜入皇宫。
万历爷骤然大拍龙椅,冲着那群东胡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这个时机,太巧合了。如果不是因为东胡人来投降,怎么有这场宫宴,李敏怎么可能会跑?再有现在都有外来人潜入了,必定这群东胡人先放的烟雾弹。
这是,皇帝早该想到,早有怀疑的事,因此一声令下的时候,众人反应也快,不会儿几个东胡人被皇帝的人包围的密不透风。
呼延赞大呼冤枉:“大明的天子,我等诚心诚意到你这儿来乞求和平,结果,天子居然如此对待我们的诚心,以后,怎让我们东胡人臣服于你们大明?”
“尔等勾结贼人,到朕眼皮底下作乱,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万历爷怒急攻心,一只手护在了胸口。
“皇上——”呼延赞跪到了地上,“如果臣等有谋反之心,会傻到到天子面前送死吗?”
万历爷嘴角衔起一抹弧度:“那就不得而知了。”
呼延赞眸光里顿然生出一抹暴戾。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了现场。
“太后娘娘驾到——”
【258】表明的心意
太后娘娘?
不是病危吗?不是昏迷不醒了吗?
这会儿唱的什么戏?
众人仿佛如沉梦中,分不清是吉是凶之时,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退到了一边去。
看太后娘娘身穿自己平常最爱的那套锦绣云团,绣了凤凰的礼服,雍容华贵地坐在软轿上,一路畅通无阻。
九爷暗地里咬了下舌头,想着这个变局是不是太快了点。偷偷看到身旁八哥的脸上。
八爷面容平淡,像是严肃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再有那太子、三爷朱璃等,在曹氏咬了东宫一口之后,脸色自然都有些苍白。如今看到太后横出世间,反而神色变得琢磨,有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是这样的没有错。本来,大家都想着,李敏这一走,皇帝肯定要拿谁开刷了,总得找人当这个替罪羊,否则皇帝心头这口气说不过去以外,在其他人面前这个面子也说不过去,要丢尽的。
正因为如此,太后突然醒来,并且来到了宫宴,很显然,太后醒来来到宫宴,根本没有知会过在场的人。导致现在现场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样子,弄不清楚形势如何。但是,到底是太后这一出现,可以把皇帝的注意力成功吸引过去了。
如果,这是李敏逃跑时的团队做的解套方式,那无疑是成功的一招。因为其一,能治疗太后的病的人,只有李敏李大夫,不说是李敏做的根本说不过去。其二,太后这个出现未免不是过于及时,在皇帝都命令所有宫廷护卫把皇宫里彻底翻个身清查逃跑的线索时,太后一来,那些护卫总得分出些人手集中到这边来了。
皇宫里,哪怕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危及到皇位。更何况,当年万历爷能登上这个皇位,太后在背后给万历爷撑腰,绝对是功不可没的一位。这同时证明了,太后在皇宫里的影响力依然是有一些的。
大明如此重大的宫宴,天下人又都在看着。
皇帝走下了龙椅,在太后面前拂了龙袍跪了下来:“儿臣恭迎太后。”
这一表态,充分说明了皇帝根本没有想过在这个节骨眼和太后反目,不,皇帝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再说之前太后突然病了以后,皇帝从来也都是个孝子不是吗?
一群人想到这儿,无论皇子皇孙或是皇家儿媳妇孙媳妇,文武大臣,全部冲着太后跪了下来。
太后其实病没有完全好,中风过后的后遗症,哪里是轻而易举能治愈的,最少,言语表达上有所欠缺。
但是,众人只听太后突然张开嘴唇,吐出了一句:“平身吧。”
口齿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伶俐得多,无疑,这才是一颗超级重弹,炸在所有人的心口里。
原来,李大夫的医术已经高明到这个地步了吗?真正的,把一个临死的老人,都给拉了回来,简直是起死回生的可怕!
众人的心里头,一波波的惊澜和余味,只有各自能体会得到。
太后的目光,此时已经掠到了东胡人身上,好像是不由皱了眉头,说:“原来皇上是在处理政务。哀家倒是扰了皇上的公事了。本来哀家还想与皇上同乐。既然如此,哀家还是先回春秀宫吧。”
不是福禄宫,是春秀宫?
皇后全身一个激灵,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太后这分明是撑她皇后和东宫,可是,皇帝对此会怎么想。
万历爷起了身,一身金黄龙袍,在寒风中仿佛更为英姿勃发,表情严肃地对太后说:“是儿臣做事不力,让太后担忧了。请太后回后宫里,儿臣办完事儿以后,马上去探望太后。”说着,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对皇后说:“皇后要好好照顾太后。”
“臣妾遵旨!”皇后当着淑妃的面,这一刻别提多得意了,福下身领旨,脸上都是喜不自禁的光彩。
淑妃早已退到其他人身后,默默转入低调之中。
紧接着,抬着太后的软轿一路由皇后亲自护送着,往春秀宫的方向去了。
皇帝回头,在那群被围住的东胡人身上眯着眼看了下,猛一挥袖子,转身,也往自己的宫殿去了。
到此,宫宴是正式散了。
九爷贴近八爷耳边问:“八哥,皇上会打算如何处置这群人?”
“我怎么知道?”八爷云淡风轻地说,持的还是原来的那股淡定从容。反正,今天发生的事儿,最少,与他八爷和八爷的人毫无关系。他这是一身轻松。
十爷的脸色极不好看,完全没有当爹的喜悦神气。现在,他该怎么办?转回来投靠八爷?这些天,他还请过谋士给他参谋,他本打算转变阵营投靠太子的。
现在可好了,他的丈母娘,直接喷了东宫一脸脏。以后,他都不知道怎么和太子交代?东宫愿意收留他,笑话。
太子的心情,是如过山车一样,眼看这个剧本,一会儿对着东宫吹着利好,一会儿对着东宫吹着不好。他都看不清楚风向了。
唯一,只能是,转头看向老三。至少老三比他聪明一些,只是,今天恐怕老三自己都没有预计到,自己今天是被自己老婆给坑惨了。
朱璃的脸是彻底地顶了个大黑锅,必定无疑。
马维早在趁乱的时候,到处打听李莹和绿柳的消息了。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回到朱璃面前摇摇头:“主子,都没人看见。”
朱璃一眯眼:“你知道,太后怎么来的吗?”
宫宴四周,可以说层层护卫把守。怎么可能是,太后畅通无阻突然杀到宫宴里,而在宫宴里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
马维的脸色猛地一掉,道:“奴才在寻找三王妃的时候,倒是听说了,说是皇宫里潜入了不少死士,恐怕是在太后来御花园的路上起了一些作用。”
这个原因,肯定是不会错的。
问题只剩下,皇上,老谋深算的皇帝,怎么,这次反而失算了吗?这又是咋回事?
春秀宫里,一片过山车之后太平盛世的模样。
皇后亲自给太后端上来一杯藏茶。
太后看着皇后的藏茶,微微低了眸子说:“看来哀家卧床不起的时候,皇后是把后宫都给打理的井井有条。”
皇后跪下,讪笑道:“太后娘娘寿比南山,在臣妾看来,太后娘娘这个气色——”
太后看来肯定是瘦了不少的,毕竟大病一场,这个掉了的肉要补回来需要时间。皇后也只能在太后的精神上做文章了。
“怎么说?”太后问。
皇后笑吟吟的:“太后这个气色,真是神了,比以前更好,红光满面,容彩焕发,比年轻的姑娘家都要红润。”
马屁话,皇后这个马屁应该说是情理之中。
太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斥皇后。
皇后其实没有说错一点,大家都没有预料到,太后醒了以后,居然神志还这么清楚,而且口语清晰,这不是神了是什么?
“谁救的哀家,你知道吧?”太后把茶拿给身边的人,她现在的身子其实不适合喝茶,只能说,皇后这也是被宫里突然发生的戏剧性进展,给吓得慌了神。要论往常,皇后肯定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太后能理解,所以,皇后这个表现是正常的,反而让她太后安心,不需责骂。
皇后在看到太后把茶转到其他人手里时,才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但是,正好是这个致命的错误,真实的表现,反倒救了她一命。皇后这个慌乱的心头顿时跟着踏实了。
对,她皇后真的没有任何需要心虚的?最少,她从来没有咒过太后死。太后的病,和她春秀宫一点关系都没有,直接可以心安理得。
面对太后的问题,皇后显得比之前更冷静更沉着了,答:“太后的病,一直蒙受着皇上的一片孝心。皇上为太后遍找天下名医,把太后的病治好了。”
呵呵。太后凉笑一声,嗑出口痰,吐在了皇后面前跪着的地毯上,不屑地扬起眉头,说:“怎么?那个人的名字,你都不敢说出来了吗?是不是,今儿皇上又给你摆了什么脸色?”
太后这个一语命中。皇后脸色刷的掉如土渣。
“皇上说什么了?说要让她当后妃?”
“皇上说,说了要赐她国医。之前,这个主意皇上已经是说过的了。只是,那个时候,被护国公府婉拒了。”
“用得着说吗?护国公要是真答应的话,岂不是把自己妻子直接送给皇上了?这个天下,恐怕也只有护国公敢拒绝皇上,是不是?”
“是——”皇后的心头,为此突然惴惴不安了起来。
护国公终究是颗眼中钉,不去不行。哪怕皇帝这会儿不除,到时候她自己儿子登基。
“太后娘娘。”皇后转思到这儿,打算先探一下福禄宫的口气,太后既然受到了李敏的救助最终如何打算,“臣妾不知道,太后娘娘您对此事又是如何看法?”
“什么如何看法?”太后闻言,极其嘲讽的嘴角再次在皇后脸上瞄了下,“你说皇上想赐她国医?哀家能阻止得了皇上吗?”
皇后不说话。要说能的话,太后那会儿,也能阻止皇上立淑妃为贵妃了。更不用说太后后来自己都骤然病倒了。
“哀家说句实话吧。哀家这个病,能治好,是隶王妃和皇上私心博弈的结果。”
“太后,这?”皇后宛若不解。
太后淡淡地撇着眉:“皇上喜欢隶王妃,所以,才没有对隶王妃急着下手。隶王妃却急于逃脱皇上的掌控,因此告诉哀家,皇上在福禄宫后院挖了个大坑。因此哀家不能住福禄宫,今后先暂住你这里一段日子了。得先等皇上自己想清楚哪边是自己家里人,对不对?”
皇后一时怔了下,等过会儿缓过神来,对着太后磕了脑袋说:“太后娘娘,皇上对太后娘娘的孝心绝对是天地可鉴。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解。再有,隶王妃都在没有告知皇室的情况下只身离席,实属违抗圣旨和皇威嫌疑,谁说的话是真的谁是假的,由此可见。”
对于皇后这句话,太后只是淡淡地撇着张脸,偶尔一记深沉的目光射到皇后脸上:还算你聪明!
知道这会儿,马上和哀家同盟了,岂不是向皇帝说了东宫要联合太后造反。现在京师的大权,都还在皇帝手里握着呢。
“哀家要休息了,等会儿皇上来了以后,由皇后好好地和皇上说话吧。”
听太后这么说,皇后赶紧跪下,答是。
太后进到后面的房间里休息。
皇后则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花厅里团团抓起来。
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则起。
饶是她皇后,此刻都有种六神无主不知道从何下手的困惑。
“卫公公呢?”皇后问。
姑姑答:“卫公公在听到消息说皇宫里来了来历不明之客时,已经出去探消息了。”
许飞云办完事,由于让几个徒弟背着人质先走,他是只身一个人离开皇宫。这对他来说有利有弊。
有利的是,一个人行动更为自由。无利的是,他要是被人突然围攻的话,等于他是孤身被困,危险更大。
快突破皇宫最外层那面高墙时,一道紫色的风姿伫立在他面前。许飞云不得不落在了附近的屋瓦上,看着来者。
“卫公公。”眯着罅隙的妖孽眸子,许飞云嘴角噙的一抹风轻的笑意,和来者打招呼道,“在下早就有所猜疑了,卫公公是不是对本大侠情有独钟。”
卫立君不跟着那群大内高手去拦高卑国的死士,专门在这儿堵他许飞云的去路,不是故意针对他是什么。
对此,卫立君轻轻一耸英俊的浓眉,说:“许大侠是护国公府的人。那些死士,倒不一定是护国公府的。”
“也就是说,卫公公是对护国公情有独钟?”
“在京师里,也只有护国公能起这么大的波澜。”
“卫公公是个放眼大局有远略目光的人,要不,合着本大侠,投靠护国公如何?”
“君子没有戏言。许大侠是江湖中人,但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卫公公是认为在下说的都是假话?”许飞云说到此,突然嘴角深深地陷进一个深度,轻声道,“卫公公的年纪,应该是比在下少那么两三岁?”
卫立君貌似一愣。
“卫公公不是皇后娘娘娘家的亲戚吧?是被人抱来的。否则,皇后娘娘怎么舍得让自己家人当奴才呢?”
许飞云这话绝对是没有错的。真是自己亲人的话,怎么舍得让亲人当阉割的奴才。进宫当太监,这是最侮辱男子的方式。
卫立君那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想看清楚对方的脸。
“要问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吗?你真以为本大侠了无生趣,所以在七爷府上时,非得下屋顶去和卫公公搭话?”
“废话少说!”卫立君突然脸色煞变,伴随这句声音,猛然从双边袖管里接连射出飞镖。
面对突然而来的袭击,许飞云的招架显然有些一时的狼狈。
在嗖的一道飞镖划破了许飞云左臂的衣服露出花白的棉絮时,一声女声从天而降,显得焦急又愤怒:“不要伤我师父!”
一只利剑伴随这道女声,破空而出,直袭到卫立君背后。
卫立君手里持剑转身迎击。
许飞云定住脚步,见到谁是来救驾时,嘴里大骂一声:“蠢徒——”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隐藏在腰间的真正北峰老怪夺命利剑使了出来。
前后夹击之下,卫立君只得狼狈后退。
只见兰燕趁势,已经把剑锋指到卫立君胸口处:“我让你敢伤我师傅!”
这一剑,很显然要夺对方的命。
卫立君刹然惨白,嘴角却始终紧抿着一根弧度。
“兰燕!”许飞云一只手扼住了徒弟的手腕。
兰燕就此愣了一下:“师父?”
眸光里明明白白写着不解。
“走吧。”许飞云说。
“可以一刀杀了他!他明显和师傅做对!”
“那也是他应得的。”
什么?
“之前你师傅欠了这人一命。现在,这一命算是可以抵消了。”许飞云低声说,也不管徒弟能不能马上消化掉这里面所有深层的信息。
“快走吧。”见爱徒有些呆楞很显然没有能即刻消化掉消息,许飞云把她的手一拽,道,“那些人听见声音,围攻过来,我们只有两个人会吃亏,赶紧撤走为第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师傅说的话都是对的。兰燕点了头,收起剑,随许飞云起身。
这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飞镖再从紫衣袖管里发射出来,直追那要逃脱的青影。比许飞云发现的快的兰燕,二话不说伸手去挡。等许飞云回过头时,只见那飞镖径直穿过了徒弟的手掌。
许飞云的脸刷的白了。
这是断掌!
远处传来一阵阴飒飒的男子笑声:“只有你自己认为你自己最聪明吗?自作聪明,你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什么一命抵一命。我从来没有欠过你的命,你记住了。还有,让她断了掌以后,或许,你今后才知道什么叫做教训。”
许飞云呼吸一声声加促着,刚要提起剑时,被另一只手拽住了衣服。
低下头,只见眼前这张苍白的脸蛋对他是摇头:“师父,追兵来了,我们快跑吧——”
说完这话,她软了腿儿,即倒在他怀里不动。
许飞云的嘴唇死死地咬着,一记目光回头,见是有大量追兵冲他们这边来。于是,只好把怀里的人抱起来之后,从高墙上跃了过去,接着,消失在茫茫的夜巷之中。
疾步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李敏坐在马上,骑马这会儿肯定比坐马车方便,因此,她在马上,由朱隶亲自护着她。
这一路,他们又要逃往北燕去了,是回家了。
李敏在心头不由感慨着,回家的路,是多么不易,对她和他来说。
朱隶仔细地把身上的大氅包裹住她身子,生怕她受寒了。
其实靠着他犹如火炉的身子,根本就是个大暖炉,一点都不冷。心里,更是在见了他以后,一点都不冷了。
“王爷,你的腿如何了?还疼吗?”
朱隶对她说:“本王的腿疼不疼,都没有心里疼。”
李敏轻声一笑,明白他话里意思,很显然,他是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因此仔细对他说:“妾身这是,给王爷找到治腿病的良方了。”
哎?
只觉得他那双眸光忽然睁大了起来。
“怎么,王爷都不信我这个神医说的话。虽然,每个人都叫我神医,我是不习惯不承认。不过,妾身倒是希望王爷能信任我这个大夫。”李敏低声说。
朱隶像是因她这话无奈的,有丝笑意溢出来,伸手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何时本王没有信过你了?”
“可你看看你刚才那个眼神——”
“本王诧异的是,不,惊喜的是,王妃貌似解决了生产的难题。”
要是,她没有能解决好生产的问题,单独治好他的腿有什么用。
李敏撇撇嘴角。
看来他们俩人有时候说话还真对不到一点上。当然,这都是因为,他想的更多的是她,她想的更多的却是他。
李敏不由都想,像他们这样,做患难夫妻也不错。要是太过平和的环境,没有一点刺激,做这样的夫妻,或许很快都腻了都说不定,更何谈来在患难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感情。
刚这样想,真没有想到,危机就来了。
后面急追而来的马蹄声,是许飞云抱着受伤的人,急追到了这里。
马队只好先停住。
朱隶小心扶着李敏下马,接着,两个人来到许飞云面前。
许飞云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血迹,可见伤者流血之多。来不及喘气,许飞云马不停蹄地说:“止了血,可是我担心她这只手要废了,不知道王妃有没有办法?”
是自己的人,当然要尽全力救的了。
把伤者就近抬到附近的破旧草屋里,李敏接着依稀的灯火仔细查看伤者的伤势。
许飞云心焦如焚,在草屋外面等待,终究还是熬不住,一屁股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朱隶见状,赶紧搭他脉搏,发现他其实受了些内伤,因此把手掌贴在他背部给他推了下气缓气。
许飞云缓过那一口气。
朱隶观察他的脸色:“怎么回事?”
“别提了!”许飞云此刻的神情,可以说是其他人前所未见的。那个潇洒的,无拘无束的北峰老怪,居然有如此丧气的时候。
“你不说的话,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是兄弟,是不是该说给兄弟听听?”朱隶按着他肩头曼声道。
许飞云点了下头,这会儿乖乖的:“都是我自己种下的孽,时候到了,来报了,结果把她给拖累了!”
“你自己种下的孽?”
“对,我是孤儿,被师傅在民间游荡的时候无意中捡到,变成徒弟。师傅说我身子骨根基好,适合习武,肯定有所成就。但是,在我被我师傅捡到之前,我和许多孤儿一样,都是在民间乞讨。王爷应该知道,丐帮都是成帮结派的,否则,根本别想讨到一碗饭吃。”
朱隶好像知道他这段经历,说:“公孙曾说过,你在丐帮的时候,曾经做过分会舵主,小小年纪,已经有所作为。”
那个最毒书生,连他这点破经历都不放过他。许飞云悻悻然的:“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我能做到分会舵主,那都是因为一个人。”
“哪个?”
“他身体素质不比我好,但是,足智多谋。因此,与我结拜为兄弟以后,屡屡给我在幕后出奇招,我在前台大展手脚,都是由于有他在背后帮我一把。这个人,对我恩重如山。当然,他没有我,也是一事无成。”
“后来呢?”
“后来,因为丐帮的内部之间本来就充满了争斗。那些老人,岂能容忍我们两个毛头小子上位,继而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因此,他们准备对我们两个下毒手,把我们扼杀在萌芽里。在对方动手那晚我们跑了。由于他身体没有我好,我不可能带着他一块逃。追兵又多,决定兵分两路。于是,我们两个就此分散了。但是,我们分开前约定好了,是好兄弟,一定要在哪里什么时候会面。”
“你违背了约定?没有去那个地方?”
“有,我去了那个地方,想去见他,可是,是迟了一年。因为那年刚好我师傅病了,我得侍奉他老人家。师傅对我更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弃老人家不义。”
“你说的这个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卫公公吗?”
许飞云仰起头,看着朱隶:“王爷知道?是公孙给查的吗?”
“因为理儿告诉公孙,说你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有些不自在。”
许飞云就此嘴角流出一丝苦笑:原来笨拙的自己,是连朱理这样的小孩子都瞒不住。
“他在约好的地方等你,却没有想到被人贩子逮到了,而且因为长得好看,被卖到了皇后娘娘的娘家。接下来,由于皇后的娘家人发现他很聪明,有可造之材,被送进皇宫,辅佐皇后,最终被称为卫公公。”
许飞云一拳头砸在地上:“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你即使不能赴约,能把口头的信传到他那里,让他不要在那里傻等,一切是不是有所不同?”朱隶说,“这样说的话,我爹也不用死了。”
“王爷是想说,这是命中注定?”
“往往,世界上的一切就是这样,不是说你防能防得住的?要本王说的话,他既然有这个才能,想真的逃出皇后娘娘的魔掌不是不可能。但是,他愿意委屈于皇后娘娘,只能说明他有这个野心。是不是?”
许飞云像是愣了下,再仔细回想,不能否认朱隶的话。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因此,在他和你结为兄弟的时候,一切都算计好了。知道你有拳脚,他有智谋。如今,他恨你的,不过是,各自服侍的主子不同了。”
许飞云听到这儿,无疑是豁然开解。眼下这个时局,谁都看得出来,有利的倾向,都在护国公这边吹。
在他肩头上再拍了拍,朱隶站起来。
草屋里头,给伤者做完处理的李敏走出了屋门。
许飞云着急一个箭步走上去,问:“怎样?”
李敏吁出口气:“手筋断了几根,哪怕后来找机会给她结上,怕也是有一两根指头不能动的了。”
残废!
许飞云眼冒黑星,脚盘不稳,差点卒倒。其骇然的脸色,显然都是其他人未见的。所以,在众人看他对着那个草屋直线冲进去时,却没有怎么吃惊的样子。好像,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敏回头看见许飞云冲进草屋那个样,其实在许飞云抱着人用十倍以上的马速跑过来找她的时候,确实是事情都明明白白的了。
“没有想到——”李敏慢慢地喃了一声,琢磨了半天,想原来是这样的。这个吊儿郎当的许大侠这么多年都不娶妻,是因为只喜欢自己的小徒弟,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许飞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掩饰,然后,她身边这个兰燕,也真是的,好像是木头脑袋毫无察觉。现在,这两人,算是都彼此清楚之间的心意了,算是不幸中的好事一桩?
有些感情,不到关头上还真逼不出来?想那许飞云年纪都多大了,兰燕年纪早也都不小的了。
朱隶看着她,本来还挺担心她因为兰燕的伤心情不好,现在看起来,好像她注意力不在这里,不由挑起了眉头等待她解释。
“世事无常。比如王爷倘若真的残废了,如果有妾身在身边,肯定也觉得无憾吧。更何况,她的伤是为自己喜欢的人挨的,更是无悔。”
听她这大智若愚的良言,朱隶除了笑,还能怎样。
“王爷。”眼看都要破晓了,他们这刚离开京师,是要走哪条路回北燕?再过燕门关,怕是这回更不容易了。李敏犹豫着试问。
【259】三方汇合
据说东胡人,来参加大明皇帝举办的宫宴的东胡人,全部被关进天牢里了。涉嫌的罪名,包括诈骗,欺诈大明皇帝和百姓,没有诚心向大明皇朝投降。为此,大明天子十分愤怒。
把这些东胡人抓起来之后,会不会,接下来大明打算派大军前往东胡再给东胡重重地一击?
只看皇帝的这个圣旨,可是半句都没有提到护国公府,更别说会提到在宫宴中逃之夭夭的隶王妃,护国公府夫人了。
淑妃坐在轿子里头回到景阳宫时,听到了太后准备在皇后宫里住下的消息,顿时眉头一皱,直接拉紧了半截。
皇后打的什么心思,耐人寻味。如果她是皇后,肯定不会让太后在自己宫殿里住下。因为,太后在自己宫里住下的话,等同于和皇帝有罅隙之疑,让外界猜测其母子关系,这不是儿媳妇该做的事。其二,如果以后太后在自己宫里出什么事,难道,不怕人家说你对太后怀了什么企图和心思,作为儿媳妇,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的。
何况,皇帝老奸巨猾,能让人明哲保身?
是皇后拒绝不了太后吗?儿媳妇到底是不能违抗婆婆?这倒不一定。如果态度足够坚决的话,太后会另选后宫其它宫殿作为选择。到时候,有义勇牺牲的人接盘。如果都没有这样的人,太后只能乖乖地回到自己福禄宫里去。
这才是正道,身为儿媳妇,孝顺老人家是一回事,但是,维持丈夫与母亲的正常关系,不被外人诟病,这是儿媳妇的名声所在。
皇后现在,说是被太后所逼,却不能不说,这其中一定有东宫自己的算盘。
什么算盘?
显而易见。瞧瞧皇帝扣押了东胡人,真当皇帝只是怀疑东胡人为逆贼潜进皇宫里里应外合的内奸吗?
皇帝可不傻,光是抓住这些东胡人,不能抓住那些幕后的人,完全没有用。那些幕后的人,早就把这些东胡人当炮灰的了。
现在有两种选择,一个是,说服这些东胡人完全站在大明天子的阵营里,助大明天子一臂之力?但是,现在东胡人都已经内部不团结,可以说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哪怕有大明天子给呼延赞撑腰,呼延赞真要能团结到东胡所有人,然后东山再起,再回馈给他大明天子,怕就怕这个法子消耗大时日太长了,短时间内必然无法奏效,要三五年修生养息的时间,。
这样只能弃了这些东胡人了。
弃了的话,总不能不拿来利用。皇帝都猜到幕后黑手是谁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弄倒对手。那么,利用东胡人假心假意来大明投降,有辱大明天子的龙威和大明国威,身为大明的忠臣和护国将军,护国公有必要出场,去攻打大明。
想到这儿的话,一切云雾好像都变的清清楚楚了。
一切问题的实质性矛头都指到了一点上——皇帝急了,真的急了!
否则,再等那三五年收拾护国公难道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这么着急?
皇子们各自乘车离开皇宫的时候,虽然各骑其马,各坐其车,各有各的算盘。但是,保准心里面都像这天空骤变的降雪一样,闻到了什么风儿。
九爷掀开车帘,对着外面马路上飘洒的漫天雪景,不屑地哼了下:“老十这个小子,八哥这样救了他一家,他倒好,一句感谢都没有。”
十爷的马车正巧从他们的马车身边经过,是急匆匆不知道上哪儿去。
坐在车上的朱济听到老九说话,仿佛才从手里的经书中拔出一丝神游来,接着,优美的嘴角稍微轻抿,说:“十弟现在心里只有老婆和孩子,能装得了其它事儿?”
“八哥!”九爷俨然不喜欢老八如此为老十说话,说,“十弟是什么德行,你伸手救过他几次了?他偏就没有一次真心感谢过你的。不要说八哥,三哥也被他气得够呛。”
“都是兄弟,难道,真能见死不救?”八爷像是风轻云淡的口吻。
九爷却被他这话一惊,仿佛有些醍醐灌顶。说白了,他们现在一群皇子,都是在皇帝眼皮底下犹如小蚂蚱一样。有点跳的高了,跳的过分了,那肯定是要被皇帝罚的。皇帝巴不得抓住他们的把柄把他们怎么了呢。
万历爷口里说的最多的兄弟友恭,难道谁敢顶风做案?
照此推断,当时三爷出面救老十有可能是无奈。但是,对于他们这位足智多谋的老八来说,今儿出场,绝对打的是妙手的一招。
想想吧,八爷有做什么了吗?不过是解救于困局于十爷,帮助其他人找出线索,其余的,朱济绝对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这无疑已经成功地将矛盾的矛头转到了十爷和三爷身上。谁不知道,那时候十爷随三爷办差回来以后,两人之间在外闹罅隙的事,已经是众所皆知了。
十爷哪怕今天真做出了些什么事针对三爷来,大家想着十爷那个愚蠢的个性也是绝对有可能的事。
而他老八,和老十向来听说关系还不错,最少好过和老三。
老八出来帮老十一把,倒是变成了合情合理,至少没有人会怀疑是他老八想坑老十。
朱济那么用力地拉拢所有人,怎么可能坑对已经对东宫怀有情绪的老十?
想到这儿,九爷嘿嘿嘿地笑着,对于刚才担忧自己八哥的忧虑仿佛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走过去,陪老八坐在炕上,拎起车上小茶几上摆放的白玉大肚壶,给朱济倒了杯清茗,嘴里溢出一丝感慨:“以前,都说我们三兄弟,三剑客,如今缺了一个——”
说的是十一。今儿皇子们难得齐聚一堂,结果,唯独十一不在。聪明的人,都知道绝对不该提这个话题。所以,在宫宴上,所有人都当十一爷母子是从来没有存在一样。但是,到底,九爷在私底下还是忍不住酸了一把,把袖管往眼角擦拭一下。
对此,朱济好像也在眉梢上轻轻压了一层乌青,有些动容地说:“当初,我从北燕回来的时候,没有能把十一带回来,确实是有违十一信任与我这个兄长。”
“听说——”老九在喉咙里哽咽了两声,“十一弟在高卑国内战中是宁死不屈,不当任何人的棋子,可是,到底,不知道是被哪方俘获了。”
不知道?
分明是都知道,个个都心知肚明。
怎么,难道让万历爷承认,自己后宫里出了个间谍,还让这个间谍生了一个女儿假装他的儿子逍遥法外。天下只会当他万历爷是个大傻子!
不,犹如绝对不承认魏香香一事一样,万历爷对这件事一样绝对不承认。皇帝只恨不得把这个污点擦掉,不要载入史册。哪怕被民间人士不巧纪录到历史里,也必须是这样写的。皇帝终于老谋深算地摆回了一局,把这些敢欺骗皇帝的人全杀了。
朱济手心里握着的书卷在掌心里敲了敲,眉间里像是凝结了一丝冰。
老九抬头看到他这张瞬间宛如外面风雪一样的脸,忍不住吞了一口惊怕的口水,轻声道:“八哥,对于十一的事儿究竟是怎么想的?十一他可是一片孝心都在皇上这儿。”
“十一弟性情真切,是个真诚可爱的人,否则,不会说向我求情,非要去北燕和理儿摊牌。只能说,我没能阻止十一弟这个幻想——”
“八哥。”老九不得不打断他这话,小声说,“今儿,只剩下你我两兄弟,如果十一在的话,我相信八哥一定是为十一着想。我老九也想了许多,咱兄弟诓谁都好,但是绝对不能诓十一。十一是我们弟弟,之前为我们做了无数的事儿,您说对不对,八哥?”
“那是的——”朱济像是没有什么气道。
“那就对了。”老九信誓旦旦地说,“我相信,那会儿,八哥之所以敢答应十一弟如此鲁莽的行动,其实,是早料到些什么了。一旦,王绍仪的事儿东窗事发,十一弟哪怕对皇上再表孝心,皇上又能如何?”
朱济的眸光里闪过一道无痕,仿佛第一次才发现原来跟着自己的老九如此聪明似的。
老九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继续说着:“要是我,绝对会劝十一弟这会儿不是回来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嗯。”朱济手里的书重重地打在掌心里。
为此,老九紧跟着叹出一口气:“我现在就怕,十一弟耐不住寂寞,性情又急躁,直接跑回来了。如果我和八哥不能及时接她的话——”
“听说,王绍仪对十一弟一直都是爱护有加。”
老九仿佛脑袋里开了一道灵光,目光烁烁望向老八:“是,八哥说的没有错。皇上子孙众多,不缺少一个。但是,王绍仪不同,只有十一弟。”
讨论老十一的声音,似乎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了。
两个皇子在马车里安静了会儿。大风雪中,往八爷府的马车似乎比平常更为难行。半路上,似乎隐隐约约可见刚才急于赶路的十爷的马车,被困在半路中间了。
老九看了老八一眼。朱济并不开声,于是他们坐的马车,往十爷马车被困的地方南辕北辙离开了。
远远可见,十爷被迫下了马车,一脚踹在奴才的背上,满脸愤怒。四周经过的人马似乎在见到他发了脾气以后,更是没有人敢上前帮他一把。
只可怜那个禧王妃了。
不,禧王妃由于刚生子,皇帝作为爷爷,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刚出生的孙子冒受寒的危险,因此,禧王妃这几天会先和孩子住在皇宫里,等大风雪过后放晴天了,再择时机回十爷府上。
在老九想来,哪怕禧王妃和孩子被送到讨厌的庄妃那儿,也绝对比跟着十爷好。瞧,十爷这不变成孤身寡人了?
十爷最糟糕的一点在于,毫不感恩。而且,看起来十爷的一家,都随了十爷这个性。
想那曹氏,一窝蜂地把什么话都招出来以后,这个曹氏和禧王妃的人品,一样都只算是很一般般了。
要是其他大夫,恐怕早就又被这样的一对母女伤透了心。但是,对李敏来说?
朱济的嘴角不由间勾起了一抹弧度,是想,她是早就看透了这对母子早知如此,所以在禧王妃生产的时候借机逃之夭夭,真可谓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反击!他都快拍手叫好了。
因为他本人,一样是被她这个计谋给骗了,骗的彻底!
到底神医就是神医,不仅医人医病,对人心的把脉也是恰到好处。
难怪他怎么都没有办法获得她的那颗心。老三也别想。皇帝更别想。除非,有护国公这样——
“隶王是真性情的人。”
“八哥?”老九有些诧异他突然飞出这句话好像无厘头,突如其来的。
朱济摇摇头,随之那温和的眸光骤然转变,栗色爆现,说:“皇上是该着急了。要是我,恐怕早就火烧屁股了。”
老九其实最奇怪的就是这点,自己那父皇当了那么多年皇帝,真的算是什么事儿都给算在掌心里了,怎么,这回变的如此毛躁,看起来都不像万历爷了?
天下最能忍的人是谁,当然是皇帝了。
越能忍的人,才能越当的了皇帝。
老九就朱济的话,貌似想起了一件事,说:“之前,宫里听说和容妃一块住的那个常在,突然在后宫里不见了踪影。到现在,王公公让人翻遍了后宫,都找不到其被害的尸骨,周学士都调侃说,有可能变成千古奇案了。”
朱济不禁一句笑:“那个人嘛——”
“怎么,八哥见到了?”
朱济为此都忍不住要拿书敲老九脑袋:“你的消息不会比我少,我知道的事儿,你能不知道?”
“八哥,我这个弟弟惭愧,说真的,八哥能知道的事儿,我要是能知道,不用跟在八哥后面跑了。我这是疑惑,好像八哥有答案。”
朱济怎么可能老实回答他,只说:“不管这人是谁,如果不是尸骨找不到,而是这个人没有死——”
“没有死,莫非逃跑了?”老九咂下舌头。
“很怪吗?如果那时候觉得奇怪的话,这会儿肯定不奇怪了。你看看,隶王妃不也是突然间在皇宫里好像消失了一样吗?”
老九猛地身子打个激灵,于是,和皇帝一样都要发起抖来,说:“老天!这岂不是说,皇宫里有内贼!”
如果之前,皇帝只是对此事有所怀疑的话,那么,今天某人的逃脱,无疑确证了这点。
因此,朱济都快怀疑起,万历爷是不是早算准了有这个可能性,所以举办了这次宫宴,本想一箭双雕,抓住内贼同时把人抓住。可是,皇帝没有算准到自己的心。
万历爷掉以轻心了,让李敏有了可乘之机给逃了。同时,皇帝却绝对没有完全败局。至少,皇帝可以百分百确信自己皇宫里出了内贼,接下来,该是除内贼的时候了。
“这几天,我会告病在家,你老九也一样,赶紧找个地方躲去,千万不要进宫,有任何事都不要进宫。”朱济吩咐道,“皇宫如今犹如惊弓之鸟,必有血案流出。”
老九纷纷点头:“我都想好了,出行一趟,到京郊打猎去,给父皇打两套装备压压惊。”
朱济闻及他这句苦中作乐的话,不由破脸一笑。
随之,两道大笑声伴随马车,消失在大雪里头。风雪正刮得紧,没有人听得见。
朱璃的马车,同样在十爷被困的地方经过。马维看了主子一眼,朱璃坐在马车上是闭目养神,根本看不到十爷怎么样。
要说,和老十这个梁子,在上次办差事时,被所有人归结了是结下了。但是,说句老实话,事发的时候,他是挺埋怨老十的,可是,到底不会和老十赌这口气。
老十算得了啥?脑袋没有,只剩下像猪一样,被人利用罢了。
犹如今日,再一次某人借助老十成功对准了他和东宫。
太子都气得直发抖。
然而,此次事件里,损失最为惨重的应该是他三爷府了。
太子都有些犹豫了,还和不和他老三凑近。要知道,现在怀疑的矛头都指到他老三的老婆身上了。接下来皇宫里紧锣密鼓的内部调查,不得对着他老三发作?
不,那可不一定。
朱璃睁开眸子,眼前一片似云似雾的视野。
她说过了,说是他的眼睛一辈子都别想好了。她的话犹如神算,比皇帝更准,所有事实后来都证明她是对的。
朱璃嘴角勾了下,冷笑一声。
“主子。”马维请示他下一步动作。
“东宫近期是不能再有动作的了。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触及皇上的疑心。做什么事,不如不做。做了好事,一样会变成坏事。除非,那些已经之前布局过的人。”
“主子的意思是,八爷今天的表现如此淡定,都是因为,八爷已经布局过了?”
“你没有发现吗?她身旁的人——”
“小李子?”
马维知道,他们早怀疑小李子是李敏的人了。但是,这是苦于抓不到八爷的把柄。话说,这个小李子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总觉得这人好像似曾相识,但是,总是抓不到踪影。
“不管怎样,如今八爷的人,应该还是在她身边。”
“盯八爷府!”马维茅塞顿开。
“八成,皇上一样会派人紧盯着八爷府。”
其实马维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之前,皇帝怎么发现李敏到京师的。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皇后不可能说。东胡人不可能说。李莹更不可能说。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真以为老八对她是真情实意吗?”朱璃冷冷地说,“老八这是先下手为强。让皇上抓住他把柄,不如由他先把风声放出去,而他自己早全身而退了。”
马维不由心里头都打个抖,只能说这个老八,真的强,很强。难怪,朝廷上那么多大臣力荐老八,意图顶替掉窝囊的太子。
要说众皇子的实力排名,太子真是只能排在老八身后。可是,皇帝为什么?
“用得着说吗?历朝历代,哪个皇上,会在在位的时候,立一个,最受欢迎的孩子为太子。尤其咱们这个皇上,压根不愁没有太子。”朱璃的声音说到这儿微沉,“要到未来,那就难说了。”
马维看着主子阴沉下去的脸,忍住隐隐的一阵发抖。
眼看这个京中的局势,到了越来越让人要窒息的时候了。
淑妃回到景阳宫时,只见宫里的人,突然少了不少,不由疑问:“出了什么事?”
留守景阳宫的姑姑上来答:“回贵妃的话,内务府来这里带走了一批人,说是例行问话,问完话,自然把人都放回来。说是,不止景阳宫而已。皇后的春秀宫都不会例外。”
淑妃扶着桌椅走到榻上,坐了下来以后,感觉自己两条腿都有点软。刚才,在宫宴里,她算是九死一生了。
她真的没有撒谎。李敏什么时候跑的,打算怎么跑哪里可能告诉她!
是她都没有想到,李敏居然会是这种逃法。
还有太后突然病好了,李敏都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说明太后宫里的人,也从来没有信任过她淑妃。但是,不知道太后是不是惦记她淑妃的情了,醒了以后,直接先找春秀宫添堵去了,不找她淑妃。否则,她淑妃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公公走了进来,知道她今晚上受到惊吓,赶紧从御膳房里给她端来一碗压惊的甜品。
淑妃端过碗时,问:“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朱公公点了点头。
回明被送走了,具体来说,是替包了。
所以说,回明逃出皇宫,好像拣回了一条性命。但是,向来,达官贵族都不把人命当人命的,回明不在的话,岂不是等于让她淑妃自己送死,怎么和皇帝交代,必须找一个平常百姓家不要的孩子,来顶替回明。
这替包的孩子要是好运的话,从此做小主子了,享尽一生荣华富贵。要是不好运的话,迟早活不过几岁。不过,那都是这孩子的父母不负责任的缘故了。
李敏不是没有想到这些。但是,她那个时候不可能拒绝淑妃。拒绝淑妃的话,淑妃不会带她去见太后,不见太后,她永远没有办法把自己的人拯救出来。
只能说人都是私心的。她李敏,也只是一个私心的人。
朱公公把回明,早就送到小李子手里待命了。
所以,这会儿她一走,小李子带着药箱随她出来,再带上了回明。
这个李华的女儿,倒也一路安静,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在这里,李敏不想去推测这个孩子是不是和李华一样居心叵测。一个只有一个多月大的孩子,能懂什么?脑力都没有长好呢。她李敏是个科学家,不是糊涂的迷信人。
却是她老公,在得知她和淑妃做了这样一个出人意外的交易以后,有些吃惊。
朱隶的目光,在那张小小的仿佛沉睡的小天使一样的脸蛋上盘转。
李敏有一刻都可以认为,他可以不问她意思,一刀直接把这个孩子杀了!
原因很简单,这孩子,不仅仅是李华的孩子,还是万历爷的孩子。
军靴重重的一下,踩在雪地里,接着,护国公拂袖,转开了方向。
抱着孩子的小李子俨然被刚才那一脚重踩,吓到惊魂未定。
李敏一样皱着眉头,她总不能失信于人,再说了,把个孩子杀了算什么,最多养到大了,再看苗头对不对,不对再动手。
回头,她问起小李子:“你出来以后,大牛和小翠呢?”
“他们两个,被奴才锁柴房里了。”小李子可绝对没有什么仁心可言。趁她和李老不在的时候,早就想把这对皇帝的小狗腿子怎样了。
见李敏不说话,小李子继续说:“奴才给他们留够了七日的水和干粮,有棉被。”
“你还不如直接把他们卖了。”李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就是想,把这两孩子留个活口给皇帝自己处置,那也更活该,不用自己动手皇帝动手,少了自己的麻烦,可问题是,“不过是两个孩子都不知道什么。你主子教的你如此心狠手辣,连孩子都不放过?”
小李子呵呵,呵呵干笑两声:“王妃,谁都不敢保证这两孩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装的。”
“谁在本妃面前装,本妃能不知道?!”李敏瞪了他一下。
孩子的思维和行为表现不比成人,有规律可循。她和李老,都是学过这方面知识的大夫,完全可以知道这两个孩子有没有撒谎。李老之前之所以十分犹豫,十分痛惜的原因就在于此,这两孩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完全被利用的。
小李子低下头。
李敏知道,他心里觉得冤枉。也是,让他了解什么叫做儿童心理行为学,他能懂吗?
在他们这些古代人的想法里,一个孩子哪怕刚出生,都是和成人一样!
像她老公,八成现在心里想的都是,这个回明会和李华一样,或是和皇帝一样。
但是,到底她老公和小李子不一样,枭雄的智商和胸怀,是小李子比不了的。
朱隶走了回来,大步的,沉稳的,走到抱着孩子的小李子面前,说:“一路到北燕之前,这孩子由你来照顾。若有个闪失,本王惟你是问。”
“奴才不敢!”小李子慌忙答应。
他心里一样是想不明白,眼看之前朱隶气成那样,怎么转瞬间变成一百八十度改变的态度了。
李敏悄悄睨了下护国公的侧脸。这个单纯的态度改变,可谓是最不单纯。
马队,经由这个短暂的停下汇合以后,再次往前进发了。
目的地,是往东边去。
这大概又是跌破皇帝的眼球吧。
东边,能有什么可以逃跑的路线吗?
李敏想起上回公孙给她的那张逃亡地图上清楚标明着,东边,一般来说,是最不可能他们选择的逃跑路线。虽然东部有海,他们可以一路乘船北上。可是,冬季的海面,不排除到了东边会结冰。
显然,她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高卑为北燕的北部,一样临海。而且,高卑的港口,有据称可以抵御严寒的冬季港口,拥有可以破冰在海上形势的船只。
所以,这是她的猫爹亲自出马,带着国王的船队,来迎接她了。
隐蔽在海上的船只里,另外一场抉择在同步进行着。
高贞坐在椅子里,略带凉薄的丹凤眼俯瞰眼前跪着的,被五花大绑的少女,说:“如今,我们的船只要靠岸。靠了岸以后,你可以上岸,接着,直奔回大明京师,如何?”
朱琪抬头,似乎不假思索,嘴角勾起一道不信邪的弧度,道:“我能相信你有这么的好心吗?”
“朕,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心人。”高贞懒洋洋地睁了睁眼片,俨然,完全不被对方所动,“但是,朕确实可以放你回去,做这样一件坏事。”
“什么?!”
放她回去是坏事?
“你娘亲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你认为,大明的天子,真的会很高兴你回去?”高贞眯下眸子,“或许吧,因为,大明的天子,终于能因为你回去挽回一点面子和自尊,但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被人骗了,你说,他该怎么办?”
朱琪好像一时没有能听明白他的话,再仔细琢磨了一遍之后,眉头皱成了个疙瘩,怎么都解不开。
“朕其实之前,也挺佩服你的。听说你是为了心爱的人,一路背叛大明天子跑到北燕。”
“我没有背叛我父皇!”
“可是,你认为,皇帝有可能承认你的做法是可行的吗?”
不可能。这用得着说吗?要是能,她会私自跑到北燕去?
“如果,你不回大明,回高卑,朕可以成全你。”
“什么意思?”
“你娘亲是朕赐的郡主,朕一样可以赐你其它名号,然后,你可以和你心爱的人,毫无阻拦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毕竟,朕的女儿,可是嫁给了护国公。”
朱琪的呼吸一瞬间紧促了起来。
【261】船上
不得不说,这个贱人就是矫情。
李莹和绿柳是真哭还是假哭,当然是假哭了。要不哭,她们被关在这儿不知道做什么事好。
其实说真的,在这船上,谁打她们?谁有虐待她们了?没有。
这点李敏最清楚不过了。因为抓李莹上船的目的,只有一个。
李敏道:“让她去闹吧。闹着闹着,或许结果来的更快一些。”
啥?
别说紫叶,几乎所有人都听不懂李敏这句话。
李老走到了高贞所在的舱房里,当他弯腰踏进舱房里时,刘公公对着他鞠着躬,十分敬意。
高贞负手站在舱房里,看着李老走进来,丹凤的眸子眯成新月一样的弧线。
李老双袖拱手:“草民拜见国王。”
“老先生家住何处?”高贞问。
李老答:“老家住江淮。”一切按照孙女拟好的版本说着。
徐家人在江淮。高贞以前下过江淮,江淮那地方,属于大明国土除京师以外的第二繁华胜地。主要在于那里地灵人杰,人才辈出,四季分明,气候合适大部分人居住。大明第二大第三大城市都在江淮。像徐家人,公孙良生等出处,也都在江淮。
“江淮那地方很美。”高贞仿佛在回忆当年往事,说,“朕到过那儿一次以后,一直念念不忘。”
李老根本没有去过江淮,肯定接不上高贞这句话。因为李敏一样没有去过江淮,也没有办法给他把那地方说仔细了。李老只能沉默着听高贞说江淮的事。
见对方没有作答,高贞的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道:“坐下吧,和朕下盘棋可好?”
“如果国王不嫌弃草民一手臭棋的话?”李老的棋艺自认也是平平的,再有孙女和他说过了,说是古代人的棋艺高到不可思议的水平,他李老真不想献丑。
高贞这会儿,接着舱房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在李老脸上打量了一阵,突然察觉李老的五官有些相似。后仔细回想起来,是与李敏的相似。
李敏虽然没有继承高卑国皇室的丹凤眼,但是,李敏的五官,他当初一看就看出来了,不仅像徐晴,而且像他父皇的兄弟,主要在于鼻梁和嘴唇。这些,他高贞也有一些特征与其相似。
说是认的祖父,可明眼人一看,都几乎可以判定是怎么一回事。
高贞的心里犹如海面上不平静的风浪,很久都不能平息。他不想承认,但事实难道能因为他不承认而变得不是?
他是个理智的国王,不是一个昏君。
或许,他女儿明知他发脾气,都不来讨好他和他说好话,赌的都是他这点吧。聪明的孩子,他高贞于心都不忍。
“朕的身子骨不是很好。之前还很长时间患过病。有幸高敏公主回来的时候,给朕医治,如今是好了一些。”
这个说到李老的老本行,李老总算能搭上话了,说:“国王的病情,草民有听孙女提过。”
孙女?
高贞再次眯起眼。
这个老人行啊,当着他的面,称呼他女儿为孙女,够厚颜无耻的,也不怕死。
李老对此肯定不会相让。他一样在赌,赌女儿所说的这个明君是真的明君或是昏君。昏君的话,他李老也不赞同孙女认这样一个爹。
高贞说:“既然老先生听公主提过朕的病情了。公主信赖老先生的医术,想让老先生给朕诊治?老先生意下如何?”
李老道:“既然是孙女的委托,作祖父的,自然是当仁不让。”
耳听这两人彼此往来一句一话,都互不相让的形势。在旁观望的莲生都不禁捏了把汗。
李老的目光随之落到莲生的脸上,微微点了头。
莲生却被对方那双闪发着柔慈的眸光似乎给惊吓到了。想这样的眼神,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对他极好的慧光。
慧光对他,比他爹还要好。他从小又几乎没有与先帝接触过。在他心里面,慧光就是像他祖父那样的人。
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莲生心头不禁这样想。或许可以理解为什么李敏认这个人为祖父了。
高贞坐了下来。刘公公给高贞的手腕上垫上一个软枕。
李老走过去以后,给高贞搭脉。
老大夫搭脉,肯定是和年轻的医生不太一样。高贞单纯从手法上判断,他是国王,又生了那么久的病,可以说是什么大夫不会没有遇过,也算是久病成医的人了,所以,并不难以让他判断李老的医学水平。
粗略估计,高贞认为,李老的医术,恐怕要比李敏更高一些。
为此,高贞的心头不由跳了几下。
李老行医多年,医德高尚,不管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像他说的那样,对方是病人,自己是大夫,肯定尽力做大夫的事。
仔细给高贞望闻切以后,李老收起诊脉的手,说:“国王的心脉是弱了一些,可以适当补益。心病的话,倒不宜于剧烈运动。国王不如练点太极。”
“太极?”
看来孙女并没有对这个国王说过太极。李老比李敏做事更为谨慎,说:“学寺院僧人,禅坐静心,每日起来做点清扫的事,都有益于健康。”
这是叫他这个国王直接出家?
高贞的唇角又微勾了起来,可见对于李老的兴趣是益发高昂,只是都深埋在一双丹凤眸里,说:“朕当年是想过出家,不过,朝廷上文武大臣接连反对。”
李老猛然回过神来,人家可是一国之君!叫高贞打禅还可以,说什么打扫院子,那简直是混账话。对此,老人家脸上都不禁浮现出一丝尴尬:“草民错言——”
“不。”高贞说,“老先生一心为病人健康着想,因此忘了朕为一国之君,其实,这正说明了老先生的医德高尚,并因为病人是何身份有所惧言。公主给朕推荐的是个好大夫。朕心里都明白了。老先生以后,就当朕的国医吧。”
啥?!
李老后来回想起来,自己是被孙女这个猫爹坑了!应该说,高贞早挖好了陷阱给他踩。
既然这人医术不得了,而且与自己女儿关系又好,高贞又不傻,给个官位以此来套住这个老人家,是最好的方针。想必,女儿听着也不会不高兴。
高贞兴奋地想着,让李老去自己写方子时,一双丹凤眸子都在偷偷地笑。
莲生看着自己猫爹这个表情,都快无语了。
李敏哪会高兴?听说猫爹直接赐个国医给李老当,当场自己的手指一个哆嗦。
好个老谋深算的猫爹,想就此套住她爷爷?
李敏眉头纠结着,看来必须自己亲自出马了?不,或许再由其他人出面斡旋一趟比较好。以高贞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来说,她过去说,只能是火上浇油。
要让她爷爷当高卑国的国医,可必须先立法三章。不能让她爷爷直接卖身给高贞!
再有,听说到李老被高贞赐官位的事以后,比李敏更焦急的人大有人在。比如公孙良生等杰出的为护国公参谋的谋士。
公孙良生对朱隶坦诚:“李老先生的医术,恐在王妃之上,因此绝不能——”
朱隶因为知道这对祖孙的来历,所以听到公孙这句判断,并不惊讶,只是缓慢地点了下头:“这个本王知道。”
公孙良生听到他自己说知道,心里琢磨也就是那回事了,继续说:“王爷,高卑国想让老先生做国医不是不可,但是——”
“本王明白。老先生会久居北燕。高卑国想请老先生看病,只能来北燕求医。”朱隶说这话根本是不假思索。
公孙良生一听到他这话都不禁要一笑。
“怎么?”朱隶看到他笑倒是好像有些不明白了,不是他说的吗,不能让高贞得逞吗?
公孙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王爷,臣能感受到的是,王爷对王妃一片深深的关怀之意。”
那用得着说吗?他刚才说这话,完全是基于李敏的感受来说话的。要是真单纯从利益来考虑,其实不必限制这么严格的条件,有点周旋的余地的话,或许还能和高卑达成什么筹码交易。李老毕竟也只是个大夫。
朱隶想明白了公孙说的话,顿然觉得哪儿烧了起来。被自己谋士看穿自己那点私房事儿,还真有点儿尴尬。
不过,跟他的人都知道,知道他对李敏是真感情的。所以,看穿就看穿吧。
朱隶于是大大方方地交代去和高贞谈判的公孙:“你知道本王脾气,这种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臣领旨。”公孙良生的眼睛一直微笑着。
朱隶看他那双笑眼贼似的,不由想起许飞云说的话:书生都是一只狐狸精。
那会儿,是人都还误以为这许飞云有断袖之嫌,结果原来这个许大侠是钟情自己的小徒弟许久了。
因为兰燕的伤要养很多日,所以,许飞云直接带徒儿先回北峰去了。
说到李莹和绿柳这对主仆在船舱里哭啊哭啊,哭得人当然都是烦的。最烦的,无过于是在隔壁的人了。
话说她们俩隔壁住的人,正是十一爷朱琪。这点,恐怕连她们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不过,绿柳知道,从舱门的缝隙偷窥出去时,能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富贵公子爷走过来。一开始,绿柳瞪大眼珠,难掩兴奋,以为这是听到哭声来拯救她们的人,结果,对方一转身,进了隔壁舱门。
“三王妃,隔壁住的不知道是谁?”绿柳贴在李莹耳边说。
李莹吸住哭声,好像才知道隔壁住着人。
隔壁的朱琪,躺在木板床上,本是听着隔壁不休止的哭声要烦到拔了自己的头发,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见到了虞世南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朱琪对这个人一副毫不客气和鄙视的神态。
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虞世南并不生气,说:“听说你没有下船?”
哦。朱琪宛如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他这是要嘲笑她必定无疑。
嘲笑她这个没骨气的。口里嚷嚷着要为国捐躯,宁死不屈,结果,最终选择了退却,还是怕了,怕回去后一事无成,只会落到被她那个残忍的父皇一刀杀了灭掉耻辱的结果。
虞世南从她那一张乌沉的脸色,似乎都看出来了她在想什么,不由无奈地弯了下嘴角:“我只是想,你能做出明智的决定,才不愧为十一爷这个称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朱琪可不会因为他这样两句话信以为真,胭脂的嘴角一直往上扬着嘲弄。
虞世南只是静静地打量她躺在床上的那个样子,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即便她不换为女装,她一颦一笑的风姿,都是唯妙唯俏,可爱至极,美得惊人。
“你要回北燕吗?”
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朱琪倔强地弯着嘴角:“虽然你们国王对我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但是,我知道,那都是甜蜜的陷阱。高卑对我来说,并没有北燕安全。”
“你更信赖护国公多过你亲娘?”
“她都可以把我当作棋子用了。所以,她说任何话,我都不可能再相信,只会想到那都是她的私心,反而是——”朱琪的语气一瞬间凝住了。是在想,那个人,最少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狠手像是要杀她,但是,对她,是真的,最少不会对她撒谎。
从她脸上的表情,虞世南似乎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在想什么。
很多事儿,都有先后次序。如果,当初,她一开始生在高卑,是不是,一切的结果会变成不一样。与她青梅竹马的人,不是那个人,而是他了。
舱房内安静的时候,隔壁忽然像炸弹似的飙起了一道女高音。
对此朱琪简直快忍无可忍了。以前,虽然知道这个李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没有想到居然如此装模作样到扰民的程度,简直可恶至极。
“三王妃!三王妃!”绿柳的高音一山比一山高,已经脱离正轨了,撕扯着所有人的耳膜,“快来人!你们王妃答应过救我们三王妃的,否则我们三王妃不会跟你们王妃走,你们王妃不可以言而无信!”
一切正如李敏所料的那样,这对主仆纯粹是作祟了自己。怎么说呢?先是拼命用力地假哭,这其实肯定是对要求最好身心平静舒服保胎的孕妇不好。再有后面一听绿柳说了来了个貌美的公子爷,李莹按捺不住猎奇的好奇心,让绿柳扶着自己蹲到了墙壁听壁角。蹲那么久,对孕妇来说还能不出事?
李莹的身子本来就弱,真正弱不禁风的那种,经不住折腾。
好了,现在,突然间滑胎的症状出现了。
可怕的还不是这个。就像李敏之前和禧王妃说过的那样,李莹的胎儿其实并不小。虽然李莹对此早有防备,可终究,李莹的骨盆开口,天生较别人罅隙,难产是肯定的了。
要不然,李敏干嘛答应这个讨厌的三妹子带其上船。
很简单,李大夫需要示范一次破腹产手术。由于在古代初次采取麻醉术和正式的手术,李大夫倒真不好意思拿其他人当试验。而这位妹子自告奋勇愿意当她这个试验品,她不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了。
李莹被人扶到床上以后,紧张的,在看见李敏走来的瞬间,双手紧紧地把李敏的手握住了,说:“你会救我的,对不对,二姐?”
“大夫给人医病,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李大夫用惯来的口吻说,“三妹应该知道,有些事儿,神医在世,也是无能为力。”
听到她这话,李莹又哭又闹的:“你骗我!”
李大夫说:“你再哭,流血更多,别说这孩子能不能保住,只怕你自己先保不住了。我倒是有法子把孩子平安无事先取出来,哪怕你死了。”
李莹周身猛打起冷战,尤其在听见她后面那句话时,两只眼珠子瞪得像牛铃大:“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三妹和大姐一样的,是心怀母爱的伟大母亲,肯定是情愿牺牲自己保住孩子的母亲。”
“胡说!”李莹直喷,“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先保孩子了?!”
李莹的话,传到舱内舱外,所有人除了李敏和李老以外,似乎都愣了。天下,居然有这种女人,先想着保自己不顾孩子死活。
这种女人有资格当母亲吗?
李敏只是微微地扬起半截微妙的嘴角:对,早在李莹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非要找上她的时候,她都看出来了。李大夫看人总是一针见血的。李莹最怕是自己死,没有其它。
李莹对此还想狡辩:“如果,如果我死了,孩子能活吗?你不要信口胡言!”
“大姐不就是自己死了孩子留下来吗?”李敏说。
李莹哑口。
这边,做手术的准备在顺利进行着。
给李莹打上针,麻醉药物注入静脉以后,慢慢起效。李莹的视界模糊起来以后,却是不忘急着问:“你刚才说,哪怕我死了,都能把孩子取出来,是想怎么做?”
李大夫反问她:“大姐当初不也死了,一样把孩子取出来了,你认为呢?”
李莹两只眼球直接往上一翻。
【263】生儿生女
冬天的海是很冷的,甚至能见到在海上飘雪的情景。
新出生的婴儿,不到五斤重,在古代,却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新生儿体重了。回明现在也才五斤多一点儿。
生命的出现,总是令人难以移目,哪怕这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的孩子。
胡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而且在古代,往往这种女人,会继续被人当作接生婆那样去帮人家接生,这造就了胡氏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个古代稳婆所具备的知识和素质。即使如此,胡氏是第一次看到剖腹取子的场面,整个手术过程中,在旁观摩的她一直双腿打着哆嗦不停。
她和紫叶,是被喝令要在手术现场把过程看完的人。她们的主子的意思很简单,让她们先习惯这种事,了解这种事,都是为了未来要发生的事儿做准备。
这对胡家母女,聪明有余,看了半天,怕归怕得要死。毕竟真的是拿刀子宛如屠宰牲畜一样割开人的肚子,露出里头的器官,别提有多血腥多恶心了。胡氏能想起自己在家里杀鸡的场景,整个胃都快翻了出来。
即便如此,这对母女是努力咬着嘴巴坚持着,没有一步后退。主子给的难得的机会,如果她们自己放弃了,等同于自断其路。傻子才会干出的蠢事。
不得不说,胡家人都有一股拼劲儿,都希望借助努力和聪明,期望着自己能从低下层跻升到社会里有头有脸的富贵阶层。
李敏从这两人身上,看到了现代社会里大多数工薪阶级的身影。给老板打工,努力讨好老板,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拼劲,最终让自己也成为老板。说起来,古代和现代,要说哪里不同,也不过是环境和条件有着不同而已,人性却都是一样的。
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手术基本上顺利完成了。
此次剖腹产倒不是李敏主刀,李敏只负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偶尔低声提出些建议。主刀的人是李老。
老先生第一次亮出手指长的手术刀子时,在场的人都很惊讶。之前,和李老接触过的人,哪怕是公孙良生,都只以为李老是中医渊博的老中医,至于李敏带来的那些手术等另类于中医的东西,貌似不像是李老能懂的东西。
李敏对这些人的惊讶,只会是嘴角微勾,露出更耐人寻味的弧度。
她当年会读中西医结合,都是因为祖父的建议。可以说,当年指导她在学中医时再去学习西医学的人,正是李老本人。
李老自己虽然祖传中医学,自小读中医,在中医方面已经有着极少人能比肩的学术造诣,但是,李老是个孜孜不倦的学习型学者。
在得知医学院一样对老年学生开放以后,李老在四十岁上下时择机进入了西医医学院学习了西医学。一学,比孙女学的时间还长,整整十年以上。
和其他学西医学的学生一样,在临床上一样进行过各大科的实习实践,考取到了副主任医师称号。有中医学垫底,李老学西医内科是绰绰有余,因此,李老改攻西医外科。不过年纪摆在那里,李老最多只能呆在普外。
普通的外科手术,像剖腹产这种不算是太难的手术,是难不倒李老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自己祖父最过人的地方。李敏认为,自己爷爷最过人的地方,在于手指。
不要说只有外科医生的手对于外科医生最重要,中医生的手指,一样是很宝贵的,甚至可以说决定医术的一样任何先进医疗器械都无法替代的工具。
中医的把脉,中医的取穴,中医的针灸,哪个不需要中医大夫的手指需要冷静过人的素质。这点,和外科医生的要求是一样的。但是,外科医生到了李老这个年纪,不一定还能上手术台给病人做手术,因为手指说不定会颤抖。
李老却不一样。李老具有中医的素质,能比普通西医学教授更好地调整自己的身体条件。因此,在手术生涯上,李老注定要比一般西医生要长一些。
然而,在今天的这场手术里,李老不仅要担负主刀的重任,更重要的是,要担负起教学的责任。
李老必须退一步想,如果有那么一点意外,就是说,毫无办法发生的意外,他孙女生产的时候,他刚好不在孙女孙女身边的时候,总得有些人,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救他孙女一把。
因此,副刀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古代大夫,其中,包括自己的孙女婿。
李敏其实也没有想到,自己爷爷居然会邀请自己老公来观摩学习剖腹产手术。
她老公是个古代人,而且是个军人,只会带兵打仗,平常,连怎么给人家把脉都不懂。可李老说没有关系,甚至是神秘兮兮地对保持质疑的孙女勾起一截狡猾的弧度,说:“你老公,不是学过武吗?”
习武之人,对人的身体结构,其实和大夫一样,不,甚至比大夫要更了解一些。否则怎么做到一刀毙命。
说到割人肚子这样的事,恐怕朱隶这样的武夫,看得比他们当大夫的还多。
朱隶站在手术台边上,是看着血没有什么感觉。从小到大,在战场上混的,全身像是从血海里沐浴出来的都有过,怎么会怕这一点血。
割人肚皮,看见肠子什么的,对他来说,更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
不怕,是做外科医生的基础。
李老想对了。
朱隶和自己的人,只是看着他们祖孙如此用一些精巧的小工具来剖开人的身体然后给人治病感到十分惊讶。
原来,他们都只认为刀子是杀人的东西,没有想到还能救人。
当婴儿从母亲肚子里被活着取出来的瞬间,在现场的古代人不仅讶异,并且不由地产生了一种感动。朱隶一样感觉到心头一悸。
杀人或是救人,真的只是一念之差。
李敏指导胡氏怎么抱过刚出娘胎的新生儿,然后怎么给新生儿拍脚心,迫使新生儿呼吸。
由于是早产儿,不是足月儿,李莹的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比较虚弱。呼吸薄弱,没有什么哭声。
胡氏甚至担心孩子是不是死了。李敏教她怎么判别孩子有没有呼吸,然后,教胡氏怎么给孩子做心脏按压。
这样老手教导新手在手术室里忙乱了一阵以后,新出生的婴儿保住了一条性命,发出了猫叫一样娇弱的几声哭啼。
同时,撤去了李莹的静脉麻醉药物。
李莹清醒了。
胡氏把孩子抱到李莹面前,让她辨认孩子的样子。
李莹张开嘴唇问:“是男娃还是女娃?”
这会儿,李莹都没有来得及顾得上问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或许,她潜意识里告诉她她是不会死了。那么,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了。
在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更为严重。
生男生女的区别很大,可以说,直接决定了府中女主子的位置,以及能不能继续受到男主子的宠爱。
李莹很记得,自己母亲王氏那样的强势,在府里始终凭靠娘家的势力压制李大同,最终,却逃不掉李大同在外面拈花惹草努力想生出儿子传宗接代的梦想。
在古代,无后为不孝,为最大的事。生出来的是女儿的话,怎么能算是后?
胡氏没有回答她,拔开新生儿的两腿给她仔细瞧。
古代人看是女娃或是男娃,和现代人的办法是一样的,看两腿之间是女性特征还是男性特征。
李莹用力睁开眼睛看着。
她觉得自己怎么都不能输,再怎么输,都不应该输过那个令人讨厌的禧王妃。
禧王妃那个懦弱样,才真正是令人痛恶的人,怎么可以那么好运地生出一个皇孙来?
她李莹再怎样,都必须和对方一样,生出一个皇孙。
胡氏小心地拔开了掩盖新生儿身体的衣物,同时,小心翼翼地周围围着毯子保持新生儿的体温。
李莹看了再看,呼吸紧促:“我好像瞎了,没看清楚,你告诉我。”
胡氏可不打算做这个冤大头,和旁边的绿柳说着:“来,你都在现场看着的,这是从你主子肚子里拿出来的孩子没有错,对不对?”
“是——”绿柳悻悻然地说。
其实,当孩子从李莹肚子里取出来时,她比李莹更着急想看清楚未来的小主子是男是女。看了老半天以后,事实骗不了人。尤其是,胡氏现在都把婴儿放到她们主仆俩的眼皮底下了。
是女娃。
李莹再次有翻白眼的冲动了。
感觉自己那么破费心计,到头来,几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华死了也就算了。她李莹,下辈子可是还得靠着这个孩子来升官发财的。
最可怕的事儿,可能还不是这个事儿。是李老接下来的一句话,这话可能是对着她这个产妇说的,也可能是对其他观摩手术学习经验的学生说的,说:“她这个子宫,看起来不能怀第二胎了。第一胎已经是极限。再怀胎的话,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而且,不能再做剖腹产手术。她这样的骨盆也基本不能顺产。”
基本枪毙了她李莹妄图生第二个孩子博取是男娃的打算。
李老借此,给孙女婿打打预防针,可能是李莹的反应,让他必须让古代的男人有更多的家庭责任意识,说:“生儿生女,不是女性决定的,是男性决定的。所以生的是个女娃的话,不要怪女人,要多想都是自己的孩子,你自己身体或许潜意识里的意愿是想要女娃。”
闭着眼睛想翻白眼的李莹听到李老这话,眼皮子一睁,好像恨不得把李老给绑架回京师里去。到时候,李老开这样一句口,或许都可以挽回她李莹的一条命了。
不管怎样,现在生出来的是个女娃,注定是事实了。在古代,生不出男娃的妇女,也是比比皆是的。为此,各家的女主子,都各有奇招。
在尚书府时已得到王氏真传的李莹,心里很快有了另一个主意。
当只剩下绿柳照顾自己的时候,李莹睁开眼,低声说:“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绿柳当然知道。自从李莹怀上孩子以后,她们一直都在为此做各种各样的准备了。包括,孩子会不会一出生就死了。这种出生即死的概率,在古代社会里也很高。如果不幸生出来的是女娃要怎么办,她们都有对此早有计谋和打算。
趁着她人不注意,绿柳对着李莹点了下头:“主子放心吧。奴婢保证一定会把这事儿做到天衣无缝。”
李莹听见她这话,似乎心头踏实了,嘴角微微勾了下。好像忽视船上所有看过她生的是女娃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在她看来,这些人说的话,肯定京师里的人不会相信。因为,这些人和京师是敌人了,这等于给她李莹最好的机会。她要是不怎么做就怪了。
因此,这才是她非要李敏帮她接生的打算。
至于孩子嘛。李莹冷冷的眸光,在抱着孩子的胡氏那边瞅了下,说:“本妃要休息,没有需要,不要打扰到本妃,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尤其本妃最讨厌孩子吵闹了。”
这话传得无比清晰,传到了胡氏耳朵里。
胡氏这种在大户人家干过的人,对于李莹这句话,可以直接听出了几分猫腻。
要说这个孩子可怜吗?胡氏真说不清楚了,可能世态炎凉胡氏看多了,比这事儿更凄惨的事儿都有。所以,胡氏对眼前这个女娃,谈不上什么可怜。最多,只是一点,谁让你生不逢时这样的感慨。
紫叶服侍李敏休息的时候,说到自己母亲在李莹那儿听到的一些话,几乎是把李莹说出来的原话照搬。
李敏听了也不过是抬下眼皮。李莹这种宅斗里战斗机类别的,要是甘心于生个女娃,她李敏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害怕吗?”李敏比较关心的是眼前这个丫头,能不能承受得住。她今后和孩子的命,可都是在她们这些人手里了。
紫叶很快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问题,周身一个抖索之后,说:“奴婢没有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事儿,只要是王妃让奴婢去干的事儿,奴婢义无反顾。”
好一句义无反顾。只能说这丫头够聪明,知道她今后是想怎么安排她们母女俩了。
是,手术场面看起来是挺恶心,挺可怕的。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胡家的家训。
胡氏和紫叶都知道,只要这一关挺过去了。以后,有的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果然,李敏会很快提拔她们两个的。
紫叶此刻内心的激动,早早超过了恐惧。她的目标,和胡氏一样的远大。
李敏突然想,自己总是看走眼呢。这人,还真得接触多了,才能越了解对方的本性是如何的。
想当初,自己刚见这个小丫头时,只觉得这丫头手脚比普通丫头麻利而已,论做事情,没有念夏的胆子大,也没有春梅的谨慎。
但是,三个丫头中,其实前两个已然是定性了。反而这个年纪最小,让人一开始看起来比较懦弱胆小的丫头,有着无限的潜力可以挖掘。
古代用人原来如此,难怪一些手段老道的女主子,情愿用年纪小的丫头新人,也不喜欢用一个年纪较大的看起来做事可靠的。因为年纪小的,未定性子,好打造变成自己想要的人。
说回李老,在手术之后休息了一阵以后,起身即被公孙良生邀请过去见孙女婿了。
两个人没有在舱房,而是站到了甲板上。
六月的飞雪,刚好在夜晚的海上飞舞着最美的舞姿。雪花悬挂在海上明月的照耀下,宛如一颗颗钻石一般,璀璨的美景,让人心情一下子都变得无比美妙起来。
这样的美景,李老想,在现代,八成是见不到的。只有在古代,才能享受这样的感觉。
生怕老人家受了凉,按照朱隶的命令,公孙良生亲自取来朱隶的一件狐裘,披在李老的肩头上御寒。
是很冷,为了避免船上结冰,不断有船工在船上除雪。
李老有些哆嗦的下巴在海风里抖动着,说:“王爷见草民是为何事?”
“老先生,让本王大开眼界,本王很想表达一下感激。”
闻言,李老眯眯睿智的双眼。说句实话,当初他提出这个建议时,是有百分之八九十想这个男人铁定会拒绝的。
因为,貌似古代风俗里,男人进女人的产房里,都是一件被称为不吉利的事情。更别说沾产妇的血,向来都是古代人的忌讳。
要不然,稳婆的工薪怎么那么高,因为一般妇女,也不是个个都愿意做这种沾血的事的,生怕污脏了自己的身体和手,把不幸带给自己和家里人。
“王爷是个胸怀大略,聪明才智的人。其实,王爷愿意接受草民的谏议并且做了,让草民已经感到受宠若惊了。”
说起来,朱隶为什么会答应他的建议,李老还无法摸不清楚眼前这个具有王者风范的男人其高深莫测的想法。
朱隶负手,迎着海风,像是在眺望海面,很显然,并不打算回答李老的问题,倒是比较像,想和李老一块儿享受这一刻宁静美景的愿望。
过了会儿,只听朱隶慢慢的,在海风里好像有点儿沙哑的声音说:“以前,本王有父亲,很敬重自己的父亲。可是,后来父亲去世以后,本王像是失去了支柱一样。好在后来,有个人,可能老先生都听本王的王妃说过了这个故事,本王把那个人,当自己的祖父那样敬重着。如今,那个人,突然间无消无息了。其实,此前,那个人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本王的王妃纵使是神医,也对本王坦言那人在现世恐怕是时日未多,这让本王一度伤心欲绝。”
这件事,李老是听李敏稍微提过的,那个人,好像是一个得道高僧。李老只能是尽人事安慰眼前这个人说:“人总归都有一死,只是早死晚死而已,王爷终得看开这一切。如果那人年事已高,那是顺其自然死亡,没有什么需要太大遗憾的地方。”
“这些,本王都清楚。”朱隶道,“本王只是想说,可能老先生给本王的感觉,或许因为本王的王妃已经认了老先生为祖父的缘故,本王也不知觉中把老先生当成自己祖父一样看待了。本王不想王妃和本王承受一样的痛楚,所以,希望老先生能多珍重自己,保重自己的身体。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希望老先生不要忌讳,都与本王坦言。一如此次老先生谏议本王观摩手术一样。”
李老当真一惊,顿时心头都快涌出一股液体出来。不禁想,都说古代人封建固执思想老旧大男人主义三妻四妾,这哪里是!眼前这个男人,就完全不是!
是他孙女死了以后修来的福气吗?
李老双袖交叉,道:“王爷的教诲,草民定记在心里。”
“老先生客气了。”朱隶说着,亲自扶起他弯下的腰。
在他们身旁的公孙良生,接着和李老说上话:“老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鄙人这里有个人,给老先生使患着,给老先生打下手,老先生以为如何?”
公孙说的,正是今天,给李老推荐过,然后李老从他们一排推荐来的人选里头挑出来的年轻大夫,姓余,余生。
李老其实并不抗拒他们给他人使唤。毕竟,他在古代,除了陪孙儿,总得有其它事情做吧,是不是?
收个徒弟来培养也不错,毕竟,这个男人,自己孙女都已经跟定了。算是一家子了,不信任,那是不行的。
“有劳公孙先生了。草民当仁不让。”李老答。
公孙良生含笑以对。
是高贞的人负责操纵船,确定航向和路程,这刻,这些人,可能是接到了高贞的命令,过来和朱隶说:“禀告王爷,船会在两日之后靠岸。”
也就是说,快到北燕了。
这真是最可喜可贺的事情。可是,有人却不禁皱紧了眉头。
【264】燕都里的动静
由于坐船终究是风险大一些,在比较安全的口岸靠岸以后,再转乘马车前往燕都,这是一开始众人计划好的路线。
在那天早晨,预备下船的人上岸以后,坐上了马车。
高卑国的人,都是预计直接坐船继续北上回家的,所以并没有跟随护国公的人下船。
终于是要分手的时候了,高贞这个当猫爹的,必然是要找来女儿说上几句话。
在高贞的舱房里,李敏不用行礼,直接坐在了铺着温暖羊毛毯子的一把固定椅子里。
这样坐着的姿势,似乎会显得孕妇的肚子更大一些。高贞看着突然感觉有些触目惊心。毕竟他第一个老婆是难产死掉的。
“一路长途跋涉,又坐车又坐船的,你本来就身子不便——”高贞打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声音里流露出了几许愧疚。
李敏答:“国王不需要过于担心,敏儿有许多人照顾着,再说了,比这更艰苦的条件,敏儿都撑过来了。”
想到之前她连高卑那么远的地方都去过了,战场也上过了,确实诚如她所言的,最艰苦最可怕的时刻好像都过去了。高贞的手指头按着茶几上摆放的那本佛经,久久像是在良思。
轮到李敏交代这个猫爹了:“国王身子毕竟是病了那么多年,需要好好调养,千万勿操之过急。国事的话,现有皇太子辅政,相信国王可以卸下不少负担。”
高贞见她并不像一般人那样提醒他要提防皇太子之类,嘴角不由微弯,说:“公主意思是,皇太子很得公主信赖?”
李敏叹口气:“这要看国王自己怎么想。臣妾不在高卑,不能时刻了解高卑动静,更不能参与高卑国内的事。”
她才不傻呢,担负不起给国王参谋政事的重任。这种事,说白了,是该高贞谋臣去做的事,不是她李敏有能力做的事。
高贞没有为难她,继续说:“公主的干祖父,朕见了,观其医德医术,都是一位深得人心的老大夫。朕有意想赐老先生国医称号。”
“此事敏儿有听王爷提过,王爷说,这事已经和国王都商量好了。敏儿当就把此事交给王爷和国王处理。敏儿只要干祖父高兴就行了。”
高贞嘴角撇撇,俨然这个女儿压根儿不好糊弄,真是不可爱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李敏起身行了礼节,接着转身离开准备下船。
高贞示意刘公公,把东西交给她身旁的人。主要是一些衣物之类的东西,装在了一个大箱子中,需要两个人抬着。
等她终于是迈开步是要离开这地方时,背后传来猫爹语重心长的声音:“做人爹娘不容易。此话朕与公主夫君说过了,现在,这回,朕再送给公主。望公主勤敏做好一个娘亲。朕,期盼公主从燕都传出的好消息。”
做人爹娘不容易,这可能是李敏遇到这位古代的父亲以后,听过的最实在最中肯的一句话了。
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李敏看见过身旁不少已婚并且生了孩子的同事,因为孩子的事儿,每天的生活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夫妻之间,两个家庭之间,为了孩子争吵的事情比比皆是。
孩子一出生,似乎连夫妻的感情都可以变了。至于老人的话,一门心思都更是在孩子身上了。
李敏这么想还真是没有错。只见紫叶帮着她把高贞送来的东西清点一遍之后,回来汇报道:“主子,大都是孩子的衣物和玩具。一些东西,奴婢见都没有见过,看观其大小,应该是孩子的物品。”
想她这个猫爹,对于孩子的抚养,在几个孩子小时候都有些失责。再有,她这是怀的高卑皇室的第一个孙代,虽然是外孙,也是第一个,因为皇太子尚未娶妃生子。高贞不可能不重视。
如果可以的话,高贞甚至愿意陪她到燕都陪产。问题在于,可能高卑国内离不开高贞长时间远行,因此,高贞不能在燕都逗留。
船先走。在口岸上的众人,目送高卑的大船离开之后,再坐着马车继续踏上回家的路。
李敏与李老坐在一辆马车里,没事的时候,开始聊起了平常的话题。对于这对感情极好的祖孙而言,似乎永远没有聊得完的事情。
听说高贞送了一堆小孩子东西给自己孙女,李老抚摸着下巴的胡茬说:“这人,看其好像城府极深,实际上倒是具有童真的另一面。”
李敏由此联想到高贞评价万历爷为一只蠢蛋,这算不算是高贞那童真的另一面,不由说给了自己爷爷听。
听了故事的李老果然是一边听,一边言笑:“是很单纯。连我,都不敢这么想。每个人,走上自己人生的路,作出的抉择,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大明的皇帝,虽然做些事让人感觉非常痛恶,但是,或许有他本人但是他人不可理解的苦衷都说不定。”
这样说,她爷爷还同情万历爷了?
李老摇头,否认自己有这个想法,说:“不同谋,怎么合?一个敢对孩子都下手的人,实在已经谈不上良心之辈了,这是你爷爷的做人底线。当然,他是皇帝,底下子民众多,可能不觉得一两个小生命有什么区别。”
听着老人家说到这里,李敏可以想到自己老公那时候在犹豫杀不杀李华的孩子。如今,李莹的孩子,也就是朱璃的孩子也落到他们手里了,她老公又会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想法。
李老似乎一样在想这个问题,低声说:“王爷不是让我收了这个徒儿吗?现在,这位年轻的余大夫,被下令照顾新出生的孩子。”
“可能是王爷想着,剖腹取子究竟可取不可取,需要再仔细观察。”李敏说。
到底是她对自己老公的了解更多一些。朱隶确实是怀了这层顾虑在。其余的,她老公有没有其它算计在里面,要看今后了。
行车到燕都,尚需五六日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王爷和王妃回来的消息,早已通过飞燕传信,发到了燕都的护国公王府。
尤氏早早听说了儿媳妇平安归来,那心情顿如过山车一样,从高处跌到了谷底。
那会儿,到处在传她这个儿媳妇可能死大于生的时候,她是在心里祈祷着李敏快点死。没有想到有这样一天,她居然如此恨一个人去死。
孙婆子端着那碗莲子汤进房间里的时候,尤氏拿着把花生,在手掌心里捏着百般无趣。
一看尤氏这个状态,孙婆子知道尤氏心情不好,端着碗站在那里不敢动。
尤氏抬起头,终于看见她站在那里端着的东西了,问:“是什么?”
“回夫人,是莲子益心汤。”孙婆子答。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窝火。尤氏皱了眉头,说:“不是说好大补益汤吗?怎么变成莲子汤了?再说莲子不做成甜羹能好吃吗?是谁掌厨的?”
孙婆子说:“近期貌似夫人有些上火,夫人不是嘴里都生了泡吗?所以厨房里头,不敢给夫人再做容易上火的骨头汤和甜品。”
不用说,这厨房里的人,都是被李敏洗过脑子的了,什么上火的,去火的,还去心火都有了。
尤氏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益心汤?意思是本妃这心肠不好了,需要益心了?谁想出来的这个汤,谁现在就给本妃跪院子里去!”
可以说尤氏发的这个火完全无理取闹。孙婆子心惊胆战,却一点都不敢违背盛怒中的尤氏,照着办了。当天,厨房里的人,都被抓去院子里罚跪。于是这样一来,尤氏可以使唤自己的人进厨房里给自己做自己喜欢吃的菜。
尤氏这股郁闷如果不发泄在吃的上面,实在她也想不出发泄在哪儿。
实际上,在李敏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尤氏进食了过多高脂肪的东西,很明显的,身体都胖出了一圈出来。由于体重明显增加的缘故,尤氏更是懒得活动了,一天到晚躲在房里睡着吃着,根本不愿踏出门外活动一步。
对这点最敏感的,要算是过来人的朱永乐了。想当初这个小胖妞之所以会胖起来,正因为那会儿家里好多争斗看着她心烦意乱,干脆在自己屋里只顾埋头吃喝睡懒觉,结果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朱永乐如今,仍住在护国公王府里。不过,尤氏管不了她。因为朱隶有令,没有他同意,不准任何人探视朱永乐。尤氏也想着自己儿子八成是把这个从京师偷跑来的郡主当成是棋子一般用的,更是不敢去插手这个事。
尤氏尚有这点自知之明,也算是大跌出众人的眼球了。
说到自己大哥去接大嫂回家,留在北燕坐镇的,理所当然的是回到燕都的护国公王府二少爷朱理了。由大哥留下的文武谋臣辅佐,朱理倒也不至于面对太难以解决的问题。
每天除了焦急等待消息以外,朱理和徐有贞因那晚见面在朱永乐那里坐了一宿之后,感情出人意料地见好了起来,可谓是一见如故原来如此的感慨。
徐有贞那天受邀,又来到了朱理的屋里。听说表妹李敏平安从船改乘车辆为更快抵达燕都的消息,徐有贞难忍着高兴,踏进朱理居住的院子。
只听剑声萧萧,风吹雪花漫天炫舞的一片空地上,英姿勃发的白衣美少年手持玉剑,与雪共舞。那幅美景,直让徐有贞想提起壶酒来,喝上一杯拍手称好。
听到逐近的脚步声,朱理把剑收了起来,还真让人叫来了两壶酒和玉杯,和徐有贞一块坐在了对着院子的屋檐下抄手游廊里,一同赏雪吃酒。
两个人心情都很好,因为没有想到事情能进行的那么顺利。
在高兴了一阵之后,徐有贞毕竟不像朱理那样年轻气盛,心里沉思下去以后,即不得不顾虑起今后的事来,说:“据说京师里却是开始抓人了。”
朱理那提到半空的酒壶停在了那儿,随之,嘴角豪迈地一笑,说:“能抓到人吗?”
他哥的人,肯定都逃之夭夭了,能让万历爷逮着?
徐有贞可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万历爷他徐有贞可是在殿试上,亲自和这个皇帝交过手的,说:“皇上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国君,在位那么多年,登基那会儿又是在血雨之中,臣只怕,这唯恐是皇上的另一出戏。”
“徐状元是指,皇上是故意放王爷和王妃走的?”朱理摇头,完全不可相信这样的推论,把酒壶里的酒,给徐有贞的玉杯斟满了。
徐有贞也觉得如果说万历爷把手中的猎物眼睁睁放走的话,貌似是不可能。只能说,这里面,肯定皇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听院子里又传来一串脚步声,这脚步声比较轻盈,很显然是女子的。
走来的人在院子里栽种的几棵梅花树中间显出了清秀的轮廓,一袭粉衫和银花褙子相衬,是赏心悦目的颜色,仿佛与梅花相映成彰的美景。
朱理看着来人,清秀的眉宇微微一挑,笑道:“是郡主来了?”
朱永乐走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屈膝对朱理福身,道:“听说小理王爷在府中,本郡主这就没有请示主人的同意,先过来拜会小理王爷了。”
“郡主坐吧。”朱理道。
徐有贞的眼睛一直像是看着其它地方,朱永乐坐在了朱理的旁边,那北风一吹,似乎连带她身上的香气,都直吹到人的鼻尖上来了。徐有贞感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发窘。
可是,很快的,他发现了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
按理来说,李敏回来的消息,应该传到朱永乐那里了,朱永乐理所当然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朱永乐是喜欢李敏的,否则不会赖在这。那么,只能剩下一种解释了。伴随李敏归来的消息,是京师里的恭亲王府惨遭皇帝毒手。皇帝让恭亲王府连发几道书信,说是催朱永乐回家探视亲人。
徐有贞回过头,这会儿仔细看她身影是消瘦了许多,很明显是被不好的消息给折磨的。
朱永乐的下巴是近段日子变得都尖了起来,好像铅笔芯的尖。
回家不回家?是人都知道,皇帝使出这样的伎俩,无疑都是只为了把她朱永乐逼回京师里去,让皇帝手里再握有一个重要的筹码。
至于恭亲王府那些人,是死是活,是不是都是因为她朱永乐的关系要死了,朱永乐脑袋里糊里糊涂的,只知道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第一次心里好像七上八落的水桶似的,没有着落。那终究是她亲爹亲娘,说是一点都不关心其生死,是不可能的。
可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难道,真的跑回京师里去?
如果她真想跑回京师,护国公王府倒说不定不会不让她走。毕竟留她在这里,好像用处也不大。
朱永乐想到这儿,心里头几乎都快灰心丧意起来了。她是恨不得护国公王府不让她走的。这样的话,她心里仿佛有了靠山一样。
更希望的话,是那个男人可以开口说让她留下,那该多好。
徐有贞的目光瞟过来时,她注意到了,可是,她等了良久,他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朱永乐感觉心头又遭到了一次重击。原本想着李敏的好消息传来,他应该放下心,为她考虑打算下了,结果,他心里还是一点她的位置都没有吗?
朱理好像都没有察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明朝暗涌,是吃着下酒的小菜,边调侃起了朱永乐的新衣服,说:“郡主这身衣物,本王以前倒是没有见过。”
沦为阶下囚,居然可以穿新衣?朱永乐红了脸,连忙解释:“是王妃那时候,留给本郡主的,一直没有时机穿上。”
哪知道她这句话马上把朱理抓住了把柄。朱理眼睛眯眯地笑着:“感情郡主是觉得有本王和徐状元在的话,才可以穿上这个新衣?”
朱永乐的脸蛋红得像煮爆了的鸡蛋。
对此,朱理一声明朗的大笑,举起酒杯,和徐有贞对饮,邀请朱永乐:“郡主要不也小酌一杯?”
北方人,男女老少都会喝酒。朱永乐生在帝王的王亲之家,对酒一样不陌生,其酒量,也是尚可的。
听到朱理的提议,她倒不反对,反正这会儿心情不好,正好借酒消愁。
下人递来酒杯,朱理先是试探她,给她倒了半杯。没有想到朱永乐一饮而尽,于是,朱理见她原来酒量如此之好,就给她斟了满杯。
徐有贞在对面一看,都不由地皱了眉头。来不及开声阻止之际,朱永乐已经是连喝三杯酒入杜。
没有下酒菜伴酒,这酒在人体内挥发的更快。没过多久,这朱永乐已经是脸蛋烧红,俨然是有些醉熏的状态了。
闻声赶着找来的尚姑姑一看朱永乐这个状态,都傻了眼睛,心里大喊糟糕。
良家妇女,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喝醉酒成何体统?更何况是个郡主。回来的话,李敏倘若知道这事儿,八成得把他们这些照顾朱永乐的人叫去训骂。
尚姑姑冲朱理匆忙行过礼,出声道:“二少爷,请让奴婢带郡主回屋换身衣服。”
朱理其实一样,被朱永乐喝醉酒的样子吓了一跳,等尚姑姑开声以后,才回过神来,点头应好。
尚姑姑走过去搀扶朱永乐,没有想到朱永乐猛然把她身子一推,尚姑姑不得已退后好几步没有站稳。
朱永乐突然是站了起来,一只手指,指到了对面的徐有贞脸上:“你——”
全场所有人其实都傻眼了。徐有贞更是觉得满面猛然一烧,根本不知所措。
朱永乐张大口:“你究竟对本郡主是什么想法的?本郡主几乎都坦白的一清二楚了。你却像个老太太一样再三犹豫的,是个男的吗?!”
尚姑姑张大了嘴巴缩成圆形。
朱理一样被惊着,接着,想到她这话的口气,一口闷笑憋在了心里头差点儿喷嘴。眼角望过去,果然见着徐有贞一张脸好比番茄似的,是要装死过去的倾向。
见他还是不开口,朱永乐真的是被气着了,恨不得冲过去揪起他衣襟使劲儿掐,把他掐到快窒息了,然后让他也试一把她这个心头里的感觉。可终究,她是女的,做不出这种事来。
猛然一声哭啼,从朱永乐的喉咙里流了出来。
所有人再次愣了。
这回,连朱理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玉杯,意图安慰这个小堂妹,道:“郡主吃多了酒,回屋去吧,本王扶郡主回屋去,好不?”
“不要!”朱永乐使起了性子,接着,在意识到自己喝的是谁以后,赶紧低下头,说,“本郡主失态了,请小理王爷饶恕。”
说完,她起身,低着脑袋,再没有说任何话,快步擦过了他们面前出了院子。尚姑姑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朱理在想着是不是得跟着去看看时,脚下穿上鹿靴踩到地上,回头一看,看到徐有贞满脸乌沉地坐在那儿。以为对方这是生气朱永乐刚才说的话,朱理不禁说:“徐状元见谅了。本王这个小妹妹,性格有点儿豪放,有时候说话难免前言不搭后语,心肠却是挺好的。”
徐有贞闻言,抬起头,摇了摇。
朱理见状,重新坐了下来,好奇地问:“徐状元莫非另有想法?”
“郡主是因为京师里的家事给烦到心里面去了。不过,臣与郡主,又不是什么关系,不好和郡主提谏议。”
“原来如此。”朱理好像正等着他这话似的,笑言,“徐状元尽管说来,本王听着,转述给郡主。”
要不是徐有贞心里这会儿只想着刚才那张梨花带泪的面孔,可能都看得出朱理的心思了。不过,人家现在真的是因为美人哭泣而心疼,照直说:“郡主如果这会儿真的回京师,那必定是中了皇上的陷阱里。皇上的目的很显然,是不想恭亲王府留一个活口。还请郡主如果想回京师的话,务必要三思而行。皇上不会因为郡主回京师,放过恭亲王府,更不会因为郡主听话,会给恭亲王府留条生路。只怕郡主回去的话,只会凶多吉少。”
“嗯。”朱理点头,“如果她回去的话,八成,恭亲王府的人死的更快,因为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徐有贞一愣,明显是听出朱理这个口气不同寻常。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朱理的嘴角冷冷地一勾,说:“当年,皇上想杀本王和本王的母亲,不过,家父和长兄常年在外,反倒让皇上不好下手屠杀了。”
可见万历爷怎么回事儿,朱理这个二少爷,一样心里都是明白的,完全不是省油的灯。徐有贞想。
严管家这时候走进来,说到尤氏因为一碗益心汤把厨房里的人都抓到院子里跪的事。
朱理为此的眉头耸的老高。说句实在话,如果说他留在燕都的话,唯一一件烦心的事是什么的话,无疑是自己母亲越来越古怪的脾气和心思。
徐有贞知道表妹这个婆婆一点都不喜欢儿媳妇,同朱理一样皱着眉头。他心头有主意,却也碍着这中间复杂的关系不好开口。
“再忍忍吧。”朱理最终只能这样说。
这事儿,只有他大哥能做得了这个主。
徐有贞想起,自己在朱理这里坐着,俨然被尤氏知道的话要生事,于是起身告辞。
朱理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
果然不出意料,自己儿媳妇的表哥都讨好自己的二儿子来了的消息,尤氏听说以后,怒红了眼珠子。这是什么意思?这儿媳妇分明是打算把娘家的势力插进到他们护国公王府里面。只能说她大儿子瞎了眼睛不说,二儿子更是瞎了眼了。
想叫朱理过来问话,结果管家说朱理出门去处理公事了。尤氏越想这事儿越不是法子,要是儿媳妇回来的话,这王府里八成要变天。因此,尤氏急忙修了封书信,送去了宁远侯府。
由于奉公伯府自己作祟把自己坑了以后,现在也只剩下宁远侯府了。
说到这个宁远侯府,其实,倒是真心想和尤氏和好如初的。因为,朱隶和李敏都压根没有心思和他们宁远侯府好。
朱承敏接到尤氏的书信,与自己老婆和大儿子说道:“护国公府夫人来信说是让我们过去一趟叙旧。夫人她,嫁到北燕来以后,一直都是孤身寡人的,孤苦伶仃,儿子儿媳妇不孝顺,也是一件老来凄凉的事儿。我们身为护国公宗族里的人,是不能对此视而不见的。”
赵氏和朱天宇都点头。
各自出门去准备车马时,朱天宇毕竟年轻,不太了解尤氏的过去,问起母亲:“护国公府夫人,真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
赵氏告诉儿子:“你这个大伯母,说起来,亲戚倒是一大把的,只是不珍惜。”
“不珍惜?”
“对。你大伯母的娘家,在江淮是出了名的一大望族,否则,她那妹子怎么能被挑选入宫当上娘娘呢?”
“可大伯母的父亲,以前不是护国公的旧部吗?”
【265】临盆
说到尤氏的娘家人尤家,是江淮一代出了名的名门望族,却是以经商和研修学问为主,并不从政不从军。
尤氏的父亲尤达睿当年在家里排行第六,是个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的,上有五个兄长,下有八个弟弟。等于说,如果尤达睿想出人头地的话,凭靠在家里的排行,以及有那么多出色的兄长以及下面一帮虎视眈眈弟弟,根本难以在家族里崭露头角。
加上那会儿,尤达睿的亲娘不仅出身低下,而且不得家里男人宠爱,说白了,尤达睿就是个庶出,谈继承尤家的家产完全不指望。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大宅子里饱受欺凌的尤达睿,决定与这个家一刀两断,因此走上了尤家最不允许子弟们走的那条路——从军参政了。
既然离开这个家了,在尤家长辈面前放下狠话了,要变成尤家都仰慕的人,尤达睿从军后,野心勃勃,拿出在尤家出来时的所有银子,贿赂了军中的官员,接着,他被如愿调到了北燕的护国公军队。
因为尤达睿知道,全国军队里面,只有护国公的军队,一直在边疆作战,需要真正骁勇善战的勇士,即是说,军队里贪污腐败的程度最轻,他只要努力的话,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他在护国公的军队里整整奋斗了三十年,从一个普通的军人,到了一个将军的位置。
女儿也是他一手栽培培养大的。不像其他人家养女儿把女儿锁在大宅子里二门不迈,教女红认几个字。对,这是一般大户人家教女儿的做法,但不是他尤达睿的目的。
不要忘了,他尤达睿曾经是在尤家里放过大话的,要做到,让尤氏大家族瞻仰的地步。只是将军而已的身份,其实,还不到能让尤家另眼相看的地步。因为尤家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出过做到将军的子弟了。而且,尤家认为,捐官,在军队一样是十分容易能办到的事情。尤家财大气粗,才不认为这个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
尤达睿知道,自己在军队里,最多只能是升到将军,想再进一步,几乎是比登天都难的事了。想要破除这个身份再进一步,唯独,膝下的这个女儿可以利用了。
他的野心勃勃,全系在这个女儿身上了。
为此他苦费心机,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养女儿,知道护国公习惯把自己的儿子从小带到军营里养以后,他一样,把自己的女儿从小带到军营里混大。虽然说,女子在军队里身份尴尬,一般良家妇女也不可能轻易踏入军营这样的地方。但是,尤达睿是个将军,带自己女儿在军营里生活习武,却是绰绰有余,根本不用担心女儿会在军队里受人欺负了。
在他这样有意的栽培之下,尤氏不会女红,却是精通马术,在军营里长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朵英花,博得了护国公父子的注意。
尤氏和怀圣公,真可谓是在军营里青梅竹马这样伴随起来的,那感情,自然是后来谁家媒婆想插一脚,都无济于事。
说到这儿的赵氏,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大概,也只有你们这些不知道内情的,以为尤氏和她家里人有多单纯,对于护国公是忠心耿耿的良臣而已。其实,他们一家一早接近护国公,早埋下了深沉的心机和宏大的野心。”
“护国公不知道吗?”朱天宇很吃惊地问。想护国公那样聪明的人,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况。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尤氏当初长得也是一支远近闻名的花儿,再说是自小的青梅竹马,等护国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发现已经迟了,上了美人圈套了。再有吧,这个尤达睿,不过也是和自己家里人赌一口气,并无其它。所以,护国公考虑到最终,还是把这个女人给娶了。”赵氏说。
如果这事儿这样完了也就完了。可问题是,尤达睿出了这口闷气,是得以闭目归西了,但是,从来没有考虑到自己女儿的后顾之忧。
尤氏嫁进护国公府以后,等到父亲一死,发现自己原来孤苦伶仃的。试问,哪个大户人家的女主子,不都是要靠自己娘家人撑腰来着,否则怎么在夫家里稳住自己的位置。
得说尤氏和尤达睿一样具有小强般的拼搏精神,要达到目的就非达到目的不可。首先,她先给怀圣公努力生儿子,养儿子。其次,她开始联系父亲那边的娘家人寻求帮助。
本来,她以为,以她护国公府夫人的身份再回到尤家的话,必定是受到尤家上上下下的妒忌和羡慕。哪里知道,这个尤家,比她和她父亲想象中,还要具有远见。
归止一句话,尤家人认为这对父女是傻的。
怎么,护国公府夫人很了不起吗?谁不知道,护国公是大明皇帝的眼中钉来着,随时会被皇帝抄家灭门的。尤家巴不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子孙存在过,怕被沾上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早就对外声明了,自己与尤达睿毫无关系。尤氏想回父亲的家族探亲,根本没有指望。尤家根本不接受她的存在。
这个时候,尤氏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几乎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她也给害苦了。可事到如今,她更不可能说是和护国公闹矛盾。不,她吃穿用度,尊贵的身份,都是护国公给的。她只能是继续抱紧护国公这棵大树,让自己得以舒服地过日子。
可是,她不能只靠护国公。因为,男人的心,都是不可靠的。她在古代耳濡目染那么多的家庭,哪个男人的心真的能是可靠的呢?
要说怀圣公,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对待尤氏真的是,好得不得了的。
尤氏一开始,也是使劲儿想巴结护国公,巩固自己的地位。应该说,她还是蛮幸运的,在后来,根据父亲一些留下来的笔记,找到了一个当年和她父亲一块从尤氏家族里出来的兄弟。那个兄弟离开尤家之后,混得远没有尤达睿好,但是,一样有个女儿。
因此,后来的容妃,尤氏从自己娘家里挖出来的这个姐妹,走进了京师的政治舞台。
朱天宇其实想不太明白,以尤氏一个女子,莫非是想当女皇帝?老实在护国公府相夫教子,不是挺好的吗?
“可能和她死去的爹一样,心里头埋着一口怨气吧。在尤家那里受的那口怨气,一直不得解,总想自己哪一天,能变成让全天下都崇仰的女子。因此,她真的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赵氏说这话是指尤氏平常都挺能装的。而且,这种装,以前能把自己的野心都装得谁都看不出来,得益于尤氏在护国公府得天独厚的位置,没有其她女子和尤氏争。
一切的揭露,都在于李敏来到护国公府以后。
记得尤氏那会儿,只觉得这个儿媳妇,最多不就是一个尚书府谁都不疼的二小姐,来到护国公府以后不得都乖乖听她的。可是,李敏的智慧,才华,逐渐显露出来之后,尤氏感到了危机。
尤氏为了打击这个儿媳妇,确保护国公府自己独一无二的位置,因此使出了所有大户人家婆婆惯用并且管用的一招,让儿子再纳妾。
哪里知道,李敏死后都不就范。
赵氏就此冷笑:“她自己都不准自己丈夫纳妾,结果,非要儿子纳妾。这说到天下,天下人都不得知道她野心了?可见,她这是走投无路。一步步,走到现在,她是站在悬崖边上了。”
朱天宇问:“那我们现在去见护国公府夫人,为的是什么?”
“你爹不是说了吗?帮她一把,倘若有好处可捞,何乐而不为?”
朱理接到线报,说是自己母亲找了宁远侯府一家过来叙旧的时候,自己早上已经是尾随徐有贞出来,到外头溜达了。因为大体上可以预计到,母亲如果知道他和徐有贞在一块儿,八成会找他发难。
对自己大嫂李敏的看法,朱理一直是站在哥嫂那边的,和尤氏是南辕北辙。尤其到后来,经由自己大哥的拜把兄弟许云飞点破以后,他似乎能稍微理解尤氏那点脾气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一句话说,尤氏没有安全感。
尤氏身为靖王妃,有护国公强大的军队保护,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呢?是,如果尤氏是普通的安分守己的女子,安全感绝对没有问题。可尤氏不想要,她的人生目的不是这个。
朱承敏、赵氏、朱天宇坐在了尤氏的院子里。
尤氏对他们说:“本妃接到了消息,说是王爷过几日,会带一家三口,回到燕都。”
一家三口?朱承敏等人,回味尤氏嘴巴里这个耐人寻味的字眼。
“她的生产期快到了。”尤氏像是十分悠闲和淡然地说着这话。
赵氏瞥她一下,可以想象她内心深处急速膨胀的计划。
李敏这个孩子生下来,谁养,是个大问题,是个致命的问题。
当初,尤氏错了一招,让方嬷嬷给她带孩子。现在,尤氏吃到了这个苦头,她要以牙还牙。
朱承敏试问她的想法:“靖王妃是想怎么安排?”
“她身子也不是很好的。据本妃知道的是,她的身子有她在高卑国亲人那边的毛病,所以,生产过后,怕是无法亲自抚养这个孩子。本妃就想——”
“靖王妃是想亲自抚养孙子吗?”
一般来说,儿媳妇产后无法承担起抚育孩子的责任,由婆婆接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本妃这也是为她着想。况且,除了本妃,有谁可以承担起这个重责呢?”尤氏这样一摆明态度,宁远侯府的人都听明白了。
朱承敏起身表态:“此事事关护国公府的未来,身为护国公的宗族一员,臣等责无旁贷,一定要力劝护国公慎重对待此事。”
尤氏的眸光,瞟过他们一家子一圈。
燕都越来越近了。李敏到过燕都,因此没有了第一次前往的那种兴奋。反而是李老,老人家对于任何初次见到的东西,都是十分感兴趣,表示出十足的好奇心的。
金毛的到达,似乎是加剧了这种兴奋感。
由于李敏怀孕的关系,金毛不给接近自己一直最喜欢的女主人,只能和新来的老人家玩了起来。
闻着李老身上的味儿,金毛敏锐地闻到了一丝,和女主子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味儿,因此好奇的两只狗眼珠子,开始尾随着李老悠悠转了。然后,甚至再次把自己的主子忘记了,只跟着李老,变成了李老的跟屁虫。
李老喜欢动物,平常自己住的时候,也是喜欢养些猫狗之类的宠物,对于玩弄金毛来说,一点都不是问题。
当很多人看到,李老把金毛训到握爪,蹲坐,狗牙里叼着饭盆子跟随其他人后面在驻扎的军营里排队吃饭时,一个个,对于这个老人家,只能益发露出深不可测的敬畏。
公孙良生与从燕都出来汇合的老乡岳东越并肩站在了一块。两个谋士眺望金毛在李老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都显得若有所思。
“这位是王妃带回来的祖父?”岳东越问。
“是。”公孙良生答。
岳东越抓起自己下巴的一撮小山羊胡子:“看来,是个很不得了的老先生,不知道师从何处。”
“不管如何,是高卑国人,和京师里的那位,都对李老先生十分感兴趣。”公孙良生低声告诉老乡一路来的情况。
岳东越同时说起了他们离开燕都的时候,燕都里发生的事情:“主要是郡主心情不太好。而夫人,似乎已经着手安排起王妃待产的事了。”
儿媳妇要生产了,做婆婆的不操心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尤氏这么做,应该说是符合理由的。
可谁会不知道,尤氏心里面的打算肯定不止如此。
“和宁远侯府的人在一块了?”
“是的。”岳东越低声说,“二少爷也知道这个事儿。半天没有言语。”
公孙良生听到这儿,也不禁转身,进了帐篷内。
今晚是最后一宿在燕都外面驻扎过夜。
李敏看着爷爷和金毛逗乐的场景,不由是想起了之前和金毛争风吃醋过的小白狼了。
白毫从那个时候起,完全不见踪影了。这让她心头多了一丝悬挂。总觉得这白毫,不会真的是输给了那只独爷?
早知道,问一下高卑国那个骄傲到像孔雀一样的男人,知不知道独爷在哪儿。
金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满地嗷了一声。
李老哈哈大笑,对着孙女说:“怎么,心思思地在想谁?惹得它都恼火了。”
“能想什么?”李敏懒洋洋地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脚卷一卷,说,“它是它,其它是其它。它要是想不明白这点,都是不长进的。”
如此深刻的人话,肯定一只狗是听不明白的。金毛只恼火那只讨厌的小狼,妄图夺走它的女主子的心,很可恶。
胡氏掀起帐篷帷幕,走进来,冲李敏一福身,说:“两个小姐都饿了,遵从王妃的指令,给两位小姐喂了牛奶,结果,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两个小姐都吐了奶。”
回明的身子,比起李莹的小女儿,要更虚弱一些。毕竟是在极危险的情况下出生的孩子。回明在皇宫里的时候,有淑妃找来的奶娘,喂的人奶,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在船上的时候,由于他们事前有准备,同样找了一个奶娘上船,一直给这两个孩子喂养人奶。
问题出在,今早上,那个奶娘受寒发烧了,这人奶就不能喂了。为此,军队里派出了人手在沿路的乡村里找奶娘。可是,天寒地冻的,还真不太好找。
只能勉强找到了一头奶牛,先给两个孩子先试着喂牛奶。
牛奶肯定不比人奶,两个孩子都是刚出生时不久自娘胎已经比较娇气的,习惯不了牛奶的腥味儿。从中午第一次喂吐奶以后,这两孩子从中午饿到了现在。再这样下去,八成是不成的。
李敏与李老对了下眼,说到能喂奶的女人。在这个地方,现成的就有一个。
“给三王妃送去的汤,三王妃喝了吗?”李敏问。
胡氏答:“今早上,王妃就让奴婢给三王妃送汤,可是三王妃不肯喝。”
李莹是剖腹产本就初乳比较困难,而且,李莹认定了自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古代,富贵人家的女人,是不用喂养自己的小孩的,那是低贱人做的事情。李莹不例外,绝对不做这种犯贱的事情。
情愿让自己女儿饿死也不喂奶。这样的母亲,的确奇葩。
李敏知道,要让这种人就范,除非见血见泪,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
看李敏要起身,胡氏赶忙走上前去搀扶着。李老负手跟在李敏身后去看热闹。金毛更是跟在他们祖孙两人后面当保镖。
李莹睡在帐篷里,一直翻来覆去的。没有办法,肚子饿。说到今天,自从她女儿没有奶喝以后,李敏就只让她喝汤。
得亏了她火眼金睛,一眼识穿了这个二姐的阴谋诡计。要她李莹犯贱当奶娘,也只有恨她入骨的李敏能做出来的事。
她女儿饿不饿,她们自己解决,找她李莹犯贱?哼,没门!
绿柳听到了冲这儿来的脚步声,一步冲到李莹耳边,紧张地说:“来了。”
李莹背过身,道:“说本妃睡了。”
绿柳听话,到了门口,打算拦着李敏他们进来。结果,刚走到门口时,胡氏一把牛一般的力气,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推到了角落里。
绿柳那种小丫头,怎么能和胡氏这种下过田干过无数苦力活的女人比。
李敏长驱直入,到了李莹床边,道:“把三王妃扶起来。三王妃这病得都快死了,不灌药恐怕是活不长了。本妃和三王妃情同姐妹,可不能眼睁睁看三王妃死了。”
李莹听着她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刚想转过身怒骂她。哪知道,李敏带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过来,两个抓住她身子,一个抓住她头,一个掰开她嘴巴。
不管三七二十一,李莹一句话都来不及吐出个音,被人骨碌碌直灌进了一碗催奶汤。
被灌了汤的李莹抓住床板,想弯腰抠自己的舌头把汤汁吐出来。
李敏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今儿若三王妃不见好,就给本妃灌!灌到好为止!”
在场所有人响应李敏的命令:“是,王妃!”
绿柳只能躲在帐篷角落里打哆嗦了。
李莹更是披头散发的,抬起头,对着李敏怒眼瞪着:“二姐,你想羞辱我,也用不着用这招!”
羞辱?
李敏懒得和这种没人性的女人争辩。
找张椅子坐着,等李莹产奶。
没过多久,李大夫亲自开的催奶汤,怎么说,那个效果肯定是立竿见影的。李莹自己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快流出体外。太可怕了!她这个二姐!
李莹使劲儿想把那些东西缩回去,可是,自然的人体反应哪里是她能操控的。
看清楚产妇有奶以后,胡氏对李敏一福身:“三王妃有奶了。”
“去把孩子抱过来。”李敏道,“一个孩子吸一边奶。”
李敏是很公平的,两孩子嘛,说起来,都是与李莹才是有真正血脉关系的亲人。
李莹死活不就范,可是几个婆子压着她。她拼命尖叫,那声音,却抵不上两个饿到半死哇哇大哭的孩子。
吃到人奶,两个孩子果然是不哭不闹了。
李莹满目羞辱地瘫软在床上。
李敏合上手里刚才在这儿无聊翻着的药书,起身对她说:“你不喂奶,小心得病。你知道你二姐的行医准则,从来不糊弄病人的。”
听到她这话,李莹怔了怔。
见李敏走了,绿柳才跑回到了李莹面前,马后炮地说:“三王妃还好吗?”
李莹使劲儿瞪她一下,接着那手左右开弓往她脸上打着,不这样做,根本无处发泄。
李老在外面有趣地看着这一幕。
对于古代人的种种行为,李老一直觉得有些费解的现象是无法解释的。比如说,被主子打了,依然显得好像忠心耿耿的奴才,明知这个主子不能跟。犹如绿柳这种。
到了第二天,军队里的人,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奶娘,带了回来。李莹还是不肯给两个孩子喂奶。李敏淡淡地说:“随她吧。”
于是,由奶娘继续给两个孩子喂奶。
到了第二天傍晚,队伍进了燕都。因为这次护国公有让人先回城传过话,不准搞任何迎接的活动。队伍进城的时候,城内秩序依然,百姓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惊扰。
就是连李敏上回回燕都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带着燕都内文武百官来迎接护国公的都督府吕博瑞,都不见其影。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什么似的,城内安静得让人感觉到一丝诡异。
李敏对此是心知肚明的,那都是一个缘故,所有人都知道,她李敏产期近了。
比起她李敏有没有回来,她肚子里这个即将来到这世界上的孩子,似乎更能博取天下人的眼球。
护国公的孩子,护国公府下一代的继承人,天下第一的神医李大夫的孩子,高卑国皇室的外孙。这个孩子注定了,在出生之前,已经头上冠满了无数的光环。
回到王爷府。看见自己小叔带着管家和王府里一大批人,到了门口迎接他们。尤氏还是没有出现。
朱隶亲自把她抱下了马车,放进了准备好的软轿里。
李敏坐着轿子,被人抬着一直往王府里为她准备好的产房过去。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慢慢往下沉的感觉,这意味着,孩子随时都要出世了。
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真的是要在古代生孩子。没有现代的产房,没有现代的科技护航。李敏心里浮现起了一丝紧张。虽然为了这一天,她做了无数的准备。
到了屋里,她躺在床上,身上被盖着厚厚的棉被,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脉搏,被李老几个指头压着取脉。接着,她能听见自己爷爷走出去,可能和古代的其他大夫在商量什么了。
生产,对她来说是个难关。
她的心脏不太好。虽然,她是很想自然生产下这个孩子。孩子顺产的话,对于她,对于孩子,都是最好的。
终于,李老在外面和其他人商量完了,回来走到她面前,轻声说:“敏儿,你自己觉得,孩子入盆了吗?”
“是。”自己身为大夫,李敏对自己的情况是不仅了解,而且比其他产妇都要来的准确,“我自己是觉得,羊水都快破了。”
“这样的话,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像我们之前所几乎好的,剖腹产。那么,我们现在就必须做麻醉准备了。另一种是,是不是考虑一下——”
“爷爷是说顺产吗?”
要论以前,她几乎想都不想这个可能性。但是,必须要承认,在现代做的那个手术,那个高明的现代医生,似乎意外中给了她一个惊喜。据她来古代后的状况来看,似乎,她有了一个顺产的机会。
【266】陪产
老婆生孩子,当然是人生第一大事了。
朱隶走进书房里,李老跟在其后面。接着,下面的侍从从门外关上了两扇屋门。
“老爷子,坐吧。”朱隶道。
李老坐在了书房里一把看起来特别制作的太师椅里,全身富贵的红木打造,椅背上雕着两只麒麟中间攀附着一颗黑色的大理石。李老本来觉得这张椅子肯定是谁才能坐的,可是朱隶只要他坐那儿。
当作这是孙女婿孝敬他尊敬他的表现了。
朱隶没有坐,显得心事重重的,颀长玉立的身材伫立在书房里,在灯下拉出笔长得像山峰的影子。
李老只觉得这个孙女婿在无时无刻,都是长得一表人材。哪怕留着没有来得及刮干净的胡子,这个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魅力和气势。
现在,朱隶看起来有些烦躁,有些犹豫不决。
李老觉得可以理解。
当他把话说给公孙良生的时候,公孙良生也是先一惊,满目惊异的眼神看着他,接着,才匆匆地去报告给自己主子了。
这是大事,天大的事儿。
事关朱隶老婆和孩子的事儿。哪怕李敏不是名震天下的神医,光是朱隶本身的光环,都可以压死天下所有权贵和枭雄。
孩子不能死,老婆也不能死。正因为这个原因,关于老婆生产的事儿,从老婆怀孕开始,一直在困扰着这个天下振振有名的绝代枭雄了。
他可以带兵驰骋万里挺进西北,打得侵略的胡人落花流水。他可以让京师里的皇帝,让邻国的权贵,都睡不着觉,天天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好。是的,是这样一个可怕的,被传说为夜叉和魔鬼的男子,最终,还是摆脱不了人生的大事。
本来,朱隶是很想用平常心对待的。毕竟,哪个女人会不经历生产这件事儿?
可是这事儿,真的只有当事人亲自经历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人口里横飞唾沫说的所有东西,什么都是那样生的经历,到了自己要当爹的份上时,天下却无一可以借鉴的,必须是他和她自己面对的。
他本想给她撑起一片天,何事都能为她呼风唤雨,偏偏在这事上面,是使不上劲来。
如果天下有个名医说,可以绝对不让她和孩子出任何问题,他朱隶愿意带她寻遍天涯海角,亲自跪倒在大夫面前哀求。
李老现在能看到的,眼前这个天下几乎所有人都惧怕的男子一双高深如海的眼睛里,写的正是清清楚楚的另一样表情。
几乎不用说,李老赶紧先站了起来,道:“王爷,不用跪,敏儿是草民的孙女,草民与王爷是一样的心情。”
朱隶听完他这话,嘴里长出声叹意:“可本王看,老先生挺沉着冷静的。”
“可能因为草民本身是大夫的缘故。虽然是有这样的说法,说是大夫不医自己的亲人,生怕失手承担不起。不过,草民对于这种事儿,却是经历过不少了。”李老说。
朱隶两道刀剑的浓眉一挑,俨然露出几分兴致想听详细。
李老当是以切身经历安慰眼前这个心焦烦恼的男人,说:“实不相瞒王爷,草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第一个孩子,是草民自己接生的。因为那时候,草民一家在乡下,未到城郡定居,医疗条件也说不上很好。草民很记得,当初草民的妻子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在半路破的羊水。又由于是头胎,妻子没有什么经验,比较难生。想送好点的地方生产都来不及的情况下,草民只能豁出去死马当活马医了,自己给妻子接生的孩子。”
说着,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时,李老感觉浑身汗儿都跟着冒了出来:“那时候夏天来着,要是一不小心,会出现生产时血崩,即血流不止。产妇也会因为天气而中暑,出现各类产后综合症。”
“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那时候,草民和老婆说了,说是死是活都好,如果你不拼,我也只能跟着你去死了。第一次当爹吧,心情无比沉重,感觉负担不起两条性命。真有种如果她和孩子死了,自己必须跟着去的感觉。”
朱隶用力点着头:“老爷子,如今本王的心情,和老爷子是一模一样。”
“王爷。”李老道,“人生漫长。草民与妻子同甘共苦数十年,孩子都三个,孙子更是好几个。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第一个孩子,真的只是人生路上的第一关罢了。今后的路还长着。王爷既不能说不重视,但是,不能就此就轻易妥协和倒下,才是关键所在。”
朱隶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正因为知道他们的来历,所以,他单独找李老来,为的肯定是为问最实在的话。眼见李老愿意对他吐实话,朱隶说:“老爷子所言,对本王来说,都是前辈的话,是本王该聆听的教诲。所以,本王想请教老爷子一些问题。”
见这个男子开了这个口,可见是回归在了理智的水平线上,李老目含微笑,口气严谨:“王爷提问吧,草民必定是尽其所能地回答王爷的疑问。”
“你们那边,医学方面的水平是不是很高?”
“比起王爷所处的地方,我们那边,医疗水平肯定是要高一些的。”李老也不敢说死了,要说现代医学,有些还得向古代人学习的东西呢。
“对待产妇呢?”
“产妇的话,王爷在船上也看过了,确实能做到剖腹取子等手术,但是,手术本身有风险在。不管怎样,的确是在我们那个地方,产妇和婴儿的成活率都要比这边高很多。”
朱隶徘徊两步,负手若是陷入沉思:“船上的手术本王亲自看过了,确实是令人惊讶的医术。本王因此想,之前,不是说好了——”
“王爷恐怕不知,哪怕在我们那地方,可以轻易地剖腹取子,但是,一般,大夫都会竭尽所能地让产妇自己顺产孩子。原因很简单,这是符合科学与自然规律的生产过程,是最有益于母亲和孩子的方式。只有当确实产妇和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迫不得已的时候,大夫们才会采取手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李老解释。
“老爷子的意思是,之前,敏儿不适合自己生产,但是,为何如今——”
“敏儿在我们那边,请过一个高明的大夫做过了相关治疗。当时,那个大夫也说了,不一定保证做了这个治疗,敏儿绝对能自然生产。但是,现在据敏儿的身体恢复情况来看,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转机。”
“如果,一旦发生了不可预知的意外,如果顺产过程中——”
“王爷不需要担心,这都是有准备的。对待产妇,在我们那地方,都有两手准备,一旦不能自然生产,都会马上转为手术。”
听见这话,朱隶似乎可以稍微放下一半的心。
李老看着他脸色严肃地突然向自己迈进一步时,还真被吓了一跳。
这个孙女婿,毕竟是个古代的权贵,几乎位于巅峰的权贵,光是气势,都可以压死人。
“老爷子。”只听朱隶的声音,却是很温和地说,“你认为本王可以做些什么吗?”
李老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嘴角就笑了,道:“王爷可以做的事很多,其实,王爷要做的事,恐怕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事。”
朱隶的眸子一睁,深黑的瞳仁里忽然变得像晨星一样的明亮。
下定决心决定尝试自然顺产以后,李敏开始节省力气了。
产妇生产的过程,她作为大夫很清楚,绝对不能随意消耗自己的体力。尤其她这个身体有心脏的毛病,更不能随意用力。
脑袋里的思路是很清楚,但是,毕竟,现在自己不是旁观者了,是当事人了,是自己在生孩子了,好比,自己拿刀子给人开刀和躺在手术台上接受治疗是两码事一样。
心脏,凸凸凸地跳动着,这种紧张,这种忐忑,是怎么都按捺不住的。做个大夫的话,只是关系他人的性命之忧,现在,是她和自己孩子的性命之忧。
虽然早有打算和预料,还是很让她难以把控。
从门口进来的脚步声,在沉稳之中略带焦急的样子,径直对着她床边而来。
李敏一抬眼,看到了出现在自己视界里的轮廓。
峻峭的脸型,刀削的眉棱,浓眉下那双深如海亮如星的眸子,看着她。
“王爷?”她颇感意外他会来。
古代人,并不习惯让男人进入女人的产房的。在现代的话,却是非常推崇男人进产房陪老婆陪产。
“老爷子说了,说是,如果本王陪在王妃身边,王妃能从本王这里得到力气。”说着,他真卷了下袖管,露出满排结实的肌肉给她看。
李敏顿时无语了。
看她好像没有什么表情,朱隶同样感到一丝尴尬。怎么,难道她不喜欢他陪她在这里。毕竟他毕竟也没有听说过男人陪女人生产的事儿,要不是老爷子说了在他们那边这是常态的话。
总归是入乡随俗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产妇最大最牛。他什么都听她的。
见他好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仿佛要走的倾向,李敏把他的袖管一抓:“妾身想王爷陪在这儿。”
朱隶低头,似乎才看清楚她的手指,由于好像过于用力抓住他的袖管,所以,骨节分明,是像是有那样一点的微颤起来了。
她在害怕,或是说很紧张。
这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从遇见她开始,他知道的她,好像从来没有害怕的时候和机会。有时候,曾经让他为此在心头还特别郁闷呢。男人嘛,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依赖自己。
他巨大的手掌心,便是把她的手完全包住,紧紧地握住:“本王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李敏含笑点了头。
只见他这话刚完,接着,她的身体猛然是抖了一下。
为此他比她更紧张,几乎是要如惊弓之鸟跳了起来。
“是羊水破了。”李敏轻声告诉他这个当爹的。
“孩子要出世了?”他问。
“是。”答着这话时,想他刚才比她似乎更紧张的神情,李敏不得考虑起另一个问题,在现代是有些男人陪自己老婆进产房生产时结果被活活吓晕的。
“王爷要是觉得陪妾身在这里不太方便的话——”
“不,本王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刚才那点小惊吓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敏仰起头,只看他那张脸,像重新戴上了面具似的,没有一点破绽可以露出来,平静无波,感觉,比她这个大夫还要清冷。
他坐在了她身边,两只手握着她的手,说:“本王也是做过准备的。老爷子说了,等会儿,叫你用力的时候你才用力,千万不要随便用力,否则,本王只能捏你了。”
捏一下,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不要乱用劲儿。
李敏哭笑不得,只觉得他此刻那个表情,活生生的是她的小学老师,满脸的严肃劲儿。比她这个当大夫的更严肃更严谨。
“本王知道王妃是名大夫,但是,此时此刻,王妃只能听本王的,知道吗?”他浓厚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是军人命令式的口吻,无上的威严。仿佛她敢抗命的话,随时要面对的都是斩立决。
哪怕是跟了他许久,都和他是夫妻,孩子都要生了,但是,李敏确实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和她说话。不由之间,她感到了肃然和敬畏,甚至心头上心惊胆战地跳了跳。
他的指头,抓起她的下巴,让她对着自己的眼睛,让她无处可逃。
李敏就此只能拼命压住自己的心跳,道:“妾身都知道了,王爷。”
“知道就好。你该知道本王的脾气,有些事情,本王是不能丝毫容忍的。”俨然,他是把他惯用的军用法则,给贯彻到眼前这刻她生产上了。
话说,一般男人陪老婆生产,不该是甜言蜜语,害怕老婆疼,给老婆按摩吹风说安慰话什么的,这男人却完全不是。
早知道,不让他陪产了?李敏心里头忍不住嘀咕。
没有办法,是她李大夫,天下名医,现在这一刻,都不禁有些慌乱失措起来。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情一旦到了自己身上,则完全变成了两样。
原来,那种生产的疼痛,是如此痛不如生的。李敏这刻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现代很多女人,生到半截恨不得不生了,或是根本就从一开始选择了剖腹产。
冷汗,热汗,不断地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为了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头,胡氏给她嘴巴里塞了一根用帕子裹起来的木棍,这是古代人常用的一种方式。
疼痛,占满了她整个世界,以至于,她根本脑子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更别谈正常的思维和思考了。
痛,真的很痛,痛不欲生。她转着脑袋,一转动,就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前,仿佛一座巨大的靠山那样,顶着她,支撑着她的整个世界。
“才刚开始,你就这样胡闹了,怎么行呢?”
“……”
“本王不是说过了吗,要听本王的指挥?”
“……”
“要是你再这样不听话,本王只能是等孩子出世以后,再唯你是问了。”
无语了,无语了,无语了。
用力,王妃,用力,使劲儿用力,王妃——
那好像是胡氏的声音。
看到脑袋了。
“吸口气,宝贝。”
他突然贴紧她耳朵里吹进去的声音,让她一愣。
什么时候,他连宝贝这样的词汇都会了。
不管怎样,这个惊愕,让她无意中吸了口气,于是再吐气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用力之间,用到了恰到好处上,孩子顺利地从她体内出来了。
因为负责接生的是李老,那个手法,是完全经过现代产科学研究成果的训练,因此,几乎没有让孩子在产道的过程中受到了任何停滞。孩子刚一出生,马上吸到了口气。肺一张开,哇,那一声响亮的啼哭,仿佛巨龙一般,直冲云霄。
新生命好不好,只要听哭声都知道。
屋外静候的一群人,不由闻声而笑。
听听这个哭声,多有力,根本就像是浑身充满戾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夜叉。但听这个哭声,都能让人感到畏惧。
李敏却是在感觉到孩子离开自己身体的一刻起,体内好像某种东西开始要离开一样。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新生儿的时候,这个时候,反而是产妇最危险的时候。
心脏越来越无力,视界越来越模糊,在她的手刚像是要抬起来时,一只大手握住以后,接着,一口气在她嘴里灌了进去。
嘴唇上熟悉的接触感,让她瞬间意识到是谁。
别离开我!她似乎能听见这句声音,和之前她离开的那次一模一样。
睁开眼的时候,见他抿紧的嘴角好像山楞一样,此刻他的脸色甚至比她更苍白,一颗颗斗大的汗珠都粘在他额头上。
那一瞬间,反而是她张开口疾呼一声:王爷——
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只见他依旧坐在她身旁,一只手臂抱着她,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是被李老用金针给扎了个穴位。
李老边给孙女婿扎急救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更耐人寻味了。
应说,要不是他孙女婿先给他孙女渡了气,刚刚,大伙儿都在忙着新生儿和处理胎盘的事儿,还真就没有注意到了产妇一时的状况。
只能说,一般来说,孩子生下来,当爹的都把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了,他这个孙女婿倒是实在,注意力一直在老婆身上没有挪动过。
是个好男人,确信无疑。
李老眯眯眼笑着,对着把目光转过来的孙女说:“他没事儿,一下子可能被你给吓晕的。”
不要说,这个所谓的被吓晕,不是糊弄的说法。朱隶喘出来一口气时,还能感觉到自己心头的心慌意乱。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她要像之前那样了。
吓得他手指发抖,脸色有没有白他不知道,只知道拼命地想抱住她这次绝对不让她有半点闪失,关键时刻,他想起了之前李老和他说过的,必要时给她渡气。
如今回过神来以后,定然是双手把她紧紧地抱着,再也不敢松开一点。
什么生孩子?他早就知道,不,早就想过,不让她冒这个险的。
以后绝不会有这种事了!
李敏在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那丝用力时,不由自主之间,一双手也反过去搂住他胸膛。要知道,刚才,她看他似乎要晕过去的时候,一样是感觉要窒息了。
这大概是史上最奇葩的夫妻了吧。孩子出生以后,都好像没有念想要先看孩子一眼。
胡氏把收拾干净的小世子抱过来的时候,显得步子小心翼翼的,只生怕一不小心不知道主子们怎么想的。
要说这个小世子,也真的是很——
李老站在旁边看着,眼睛眯起的那抹耐人寻味的长弧形,似乎更佐证了什么似的。
“王爷,王妃。”走到了李敏和朱隶面前的胡氏,胆战心惊地打开口。
刚好像一块儿生死患难过的夫妻,刚做上了爹娘的人,终于从彼此的亲密接触中转过头来。
确实是做爹娘了,这会儿,另外一种感情,顿然从胸口里油然而升,是无法抵御住的情感。
这个孩子,将代表,他们之间有了化不开的血缘关系,是世上最亲密的一家子了。
“孩子吗?”朱隶曼声的开口,语音那丝的复杂和沙哑,都是初为人父,他人难以想象的。
只记得,刚一开始听孩子的哭声很大,这会儿,怎么一点哭声都没有了。
再看看胡氏这个表情?李敏简直一刻心脏又要窒息的感觉了,不会是孩子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不,不可能,有李老在这儿,不可能。
李敏不可思议的目光,在自己爷爷那神秘的表情上瞅上一眼时,眉头不由和老公一块儿揪紧。
【267】小世子
胡氏把孩子抱到李敏和朱隶面前,李敏低头一看,孩子清晰的脸廓映入眼帘的刹那,把她吓了一跳。800
本来小孩子刚出生,一般都是猴子脸的,未开化,不怎么好看的一张脸,有些孩子的脸皮甚至是皱兮兮的,挺难看的。
可这孩子,明显长得不像新出生的婴儿,眉清目秀的,尤其一双眼睛的眼形,乍一看,竟是像高卑国皇室特有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浓密微翘,充满了诱惑的气息。孩子的嘴唇,像的也不像她本人,像的是自己老公,嘴角棱角犹如山楞有种锋芒隐显,嘴唇颜色却犹如胭脂,薄嫩如樱。
让人整个儿感觉起立,这孩子分明是个小美人。
“女娃?”李敏不由脱口而出。
她身旁的老公,却好像是早有所料似的,说:“可能是男娃。”
胡氏把孩子的性别特征给了李敏看,喜滋滋地说:“恭喜护国公府喜得小世子。”
世子,岂不就是男的了?
李敏在孩子的脸上找来找去,细致地找了一遍,偏偏,没有找到一点像是自己五官的地方。这孩子的五官,上下哪一处都好,不是像她猫爹,就是像她老公,倒好了,全部嫌弃起她这个当娘的了。
可怜她挺着大肚子,把这个孩子怀了将近八九月,结果,这孩子居然一点都不买她这个娘的帐。当然,她的遗传基因里有猫爹的存在,这孩子从她那儿遗传她猫爹的基因,也没有错误。可是,终究是很令人沮丧的一件事,这孩子居然长得一点都不像她这娘?
莫非是因为这孩子是男的,所以把她老公和猫爹的美男基因全部继承了,毫不余力,到底是把她这个女的给嫌弃了。
这是自己生的的孩子吗?
李敏在心头深深地叹气。
只见这孩子不仅长得把天下两大美男的优点都给集中在一块了,那脾气儿,却是——
终于,李敏好像从这孩子上面找到一点像自己的地方,偏巧这点,令她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
胡氏也好,李老也好,都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一边还配合朱隶说话,说的都是李敏刚才想的那些,这孩子鼻子像谁,眼睛像谁,嘴巴像谁。说到最后,好像三个人都没有找出哪点是像的李敏身上的时候,朱隶突然摸起了下巴,道:“他簇着眉头的样子,却是像王妃——”
李敏一头想栽地上挖坑了。
是的,这孩子哪儿长得都不像她,脾气却蛮像她的。
李老听见孙女婿这话以后,同时眼睛一亮,点头犹如捣蒜,说:“敏儿小时候,我记得,刚出生那会儿,和小世子的样子差不多。”
怎么个差不多?
李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身旁老公那幅十分兴致勃勃要一究这个问题到底的倾向。
李老打开话匣子,没有顾得上孙女怎么想,同样兴致一来,和孙女婿宛如挚友什么话都给说了,把她小时候的丑事都给说了个一干二净:“什么人都不睬。回答什么问题都好,只会简单地点头摇头。”
还记得那个时候,李老和家里人都生怕这个小孙女是不是得了自闭症,结果当然是不是的了。李敏说起来,就是自小喜欢读书,性格较为孤僻,谁都不太想搭理的样子。能做大夫,能喜欢钻研医理,李敏这个孤僻的性格,可以说是符合研究型人才的条件之一,成就了她作为大夫的成就有一定的功劳。
朱隶听完李老这话,大有感触,想起她那会儿一个人坐在包子摊里吃包子,一个堂堂的尚书府小姐在路边摊吃包子,能吃得若无旁人,不顾他人一切眸光的女子,确实是清高至极。
按贬义点的话叫做孤僻,不爱结交朋友,按褒义点的话,叫做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不管怎样,这孩子貌似像极了李敏这个性子,瞧这会儿,这孩子明显都嫌弃四周环境吵了,影响自己睡觉,皱起了一双好看的小眉头。
无论她的猫爹,或是她的老公,倒确实都不是属于孤僻的那种人。猫爹爱流浪,爱浪漫,爱风流,性格怎会孤僻?她老公则是性情爽快的军人,与江湖中的怪人都能结拜成兄弟,在交友方面更是犹如猎艳高手,毫不困难。相比之下,她李敏,所谓的好友,嗯咳,貌似无论在古代或是现代,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一个闺蜜。
不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人值得交往,只是单纯的,她自己的个人世界已经丰满,对于好友不好友,没有绝对的界限,不需要特别地向某人倾吐心事。泛泛之交,已经足矣。
完了。
李敏突然心里乱糟糟的,自己那个小时候有点类似自闭症的毛病,她知道,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因为,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很容易变成被所有人排斥在外的一个人,变成真正的孤僻者。
她小时候,可是因为有着祖父常年的亲自带养抚养,才不会太过孤独和寂寞。
这孩子,又不是个女的,而且将来要继承她老公的位置当王爷的人,太孤僻,不太好吧?
干嘛哪儿都不像她这个娘,偏偏这个脾气像她这个娘。
她自己都挺反省这个毛病呢。
可很显然的是,她老公是出奇地喜欢起这个孩子的脾气,亲自从胡氏的手里抱了过来。
胡氏看见他一个大男人突然想抱孩子时,都给吓了一大跳。
古代男人,尤其像朱隶这样子除为人父的,怎么可能会抱孩子?
李老同样也是十分紧张,在旁一直小心观察并适时提出意见,告诉朱隶新生儿要怎么抱才能抱得稳,比如说,新生儿的脖子十分娇弱,一定要抱住孩子的脖子。
原以为,被周围人这样一盯一说,一般大部分初为人父的男子,势必是要手忙脚乱,接着以败局结果的情况比比皆是。
李敏眯了下眼睛。
朱隶是根据李老的话,已经迅速调节了姿势,轻轻松松,稳稳靠靠地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间。
更不可思议的是,小东西在父亲的怀里好像马上找到了最舒适的一张床一样,小眉头不皱了,揪起的小眼睛也是舒缓地展开,露出一个大大的满足的嘴角微翘好像是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好贼!
男人本来就比女人臂力大,抱的姿势对,抱的好,当然是会令孩子更满意。所以,孩子其实更喜欢粘着爹是有根有据的。
胡氏已经呆了。据她给人接生过上百个新生儿的经验,这孩子,绝对是天下最怪的一个,气场太特别了。如果她看过西方童话的话,应该会认为,豌豆公主该改名为豌豆小世子了,因为眼前她这个小主子,实在是——天生的挑剔!
小主子分明带了强大的气场,不好带!
李老砸吧砸吧嘴唇,对这孩子的表情同样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说:“说是像敏儿,好像是要比敏儿那会儿更聪明一些,脾气更大一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
听到爷爷这话以后,李敏是恨不得蹲地上画圈圈去了。感情,这孩子不好的地方,全遗传她这个娘了。
对此,她老公这样安慰她,说:“这孩子本王很喜欢,对了本王的脾气。要不,本王当年怎么对王妃一见倾心?”
这能叫做安慰吗?能叫做安慰吗!
李敏感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无论如何,这孩子是像她老公,像她猫爹,或是脾气只是像她,终究,她是这孩子的娘。
见胡氏按照古代的惯例,冲朱隶福了身,请示是不是要把小世子抱到隔壁喂奶。隔壁,早就坐了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奶娘,要给小世子喂着了。
李敏眸子眯紧,终于找到她当娘的权威了。不用二话,打断胡氏的话说:“世子的奶水,当然是由本妃自己来喂养。因为本妃是世子的亲娘,本妃不亲自照顾,谁能照顾?”
再说,那屋外等着消息的人,一茬一茬的,从得知李敏开始生产的消息,在这里等候,焦急,无奈,心急如焚,这其中,当然包括了各式各样的人。
像朱理,和闻讯赶来的朱永乐、徐有贞、徐三舅等,当然都是非常期盼在这时候尽到自己所能来帮上忙。可是,屋里已经有朱隶亲自坐镇,里面都是良医,他们如果插手的话只会是碍手碍脚,因此,最好的帮忙,是耐心的,闭住嘴巴,安静地等候着,哪怕心里早是急得有如放了一把火在烧烤。
除了一心想帮忙帮不上忙,只能在旁干等的,来这里,作为必要的参与者,袖手旁观的人,一样不少。这一批人,大都是属于护国公府的亲戚。作为亲戚,护国公倒是不能把这些人推拒在外的。于是在这个时候这个节点上,连之前,从没有见过的一些所谓护国公府宗族里的远亲,都半夜出现在了护国公府。
这些人,当然都不是这会儿才来到燕都的,是早在得知李敏会回到燕都生产以后,早早在这附近等候了。
护国公的下一代,同样是宗族的宗主,是他们未来的头,他们怎能不紧张?
场面一下子,在不知不觉的黑夜等待中,变得来人越来越多,济济一堂,全聚在本来冰天雪地的院子里了。热闹的人气,一度可以将冷风吹散。
众人倒也不敢大声说话,毕竟朱隶本人就在屋里。
朱隶的脾气,自从上次在太白寺把宗族里两大护国公府外的家族给惩治了以后,宗族里的人,总算是领教到了他们这个年轻的主子其实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
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能在此时此刻说上话,能出句声音的人,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个人,便是护国公的母亲,朱隶的亲娘,尤氏。
尤氏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往李敏所在的产房赶来。
众人见到尤氏,都起身行礼,应该说,朱隶明面上并没有和尤氏表现过任何不合的迹象,使得所有人,对尤氏都是毕恭毕敬的。
徐家人躲在众人后面,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尤氏给看见了以后,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矛盾来,给李敏母子俩添了麻烦就不好了。毕竟,李敏和孩子现在都是最重要的,在生死一线的玄关上。
尤氏走到了院子以后,端着态势,对身旁的方嬷嬷使了个眼色。
由于她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原先,她并没有接到任何风声说是李敏回来的路上已经有生产的预兆了。如果早知道这点,她早就插手了,在门口带人等着马上把李敏哄进自己准备好的产房里。
只能说是她这个儿媳妇是贼到了极点,竟然先飞鸽传书,让尚姑姑私底下先妥善安置了个产房。并且是放在朱隶的院子里,导致她和她的人在府中竟然一直无法察觉得到。
想都知道,李敏怎么可能让尤氏安排产房?李敏原先可是打算着要做剖腹产的,尤氏安排的产房,肯定不合她李大夫的要求。而且李敏又不可能把这个犟脾气喜欢和她顶的婆婆扭过来,让婆婆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尤氏不知道儿媳妇这些心思,反正,只知道这个儿媳妇喜欢和自己对着干。既然,事已如此了,尤氏带人来到这儿迟了一步以后,见这状况,那肯定是见缝插针的,无论如何,自己的人,必须能先进产房里去,才能第一时间获得情报。
方嬷嬷接到尤氏的眼色向前走时,刚来到台阶前面,尚姑姑是早奉了李敏的命令,在产房的门前犹如门神一样把守着这道防线。
为此,方嬷嬷在牙齿里咬了下,说:“夫人让老奴进产房帮忙,老奴也是王爷的奶娘,还请尚姑姑让开,让老奴进去尽老奴的忠心。”
尚姑姑铮铮的声音,一点都不含糊:“王爷有令,从此刻起,谁都不可进入这个屋子。”
谁都不能?
方嬷嬷红了眼,挺起胸膛重申:“老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老奴同时也是王爷最信赖的人。”
尚姑姑死守在门前的步子一动不动:“王爷没有命令说可以放人进屋,奴婢就不能放人进屋。王爷的命令,不仅奴婢知道,在场的人都有听见。”
双方争持不下之时,耳听尚姑姑都把其他人搬出来了。尤氏锐眼一扫,扫到二儿子头上。
朱理皱着眉头,却也对尤氏孝敬地拱着手,回答:“母亲,大哥是有这个旨令传达。”
“你意思是说,你大哥是连本妃这个母亲,都不让进去吗?”尤氏这句话刚落地,似乎马上引起了在场所有宗族里的人的响应。
这确实是不太像话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进了产房里陪媳妇生产,并且,还不准自己母亲进入?不说他们的宗主为此说不定会沾了晦气不说,而且,不准母亲进入探视岂不是藐视了自己的母亲,忘了孝道?
场内一片低声细语,虽然都不致于大声喧哗,但是徐家人在旁,那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无疑,当老公的,这是肯定被媳妇怂恿着,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
做儿媳妇的,理所当然变成了罪魁祸首。
徐三舅听这话,简直快气到吐血了。这些人,怎么可以在他外甥女在面临生死的一刻,竟然只想着落井下石?
话说,这个尤氏当婆婆的,更不是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明闹事,是根本没有人道的做法。
舆论一边倒,眼看形势不对,尚姑姑都心里不免起了一丝焦急。
在这个时候,一道清锐的声音,出现在众人头顶。只听那书生明朗的音量这样说道:“夫人不需着急,王爷只不过是陪着王妃生产安慰王妃而已,沾血的事儿,王爷肯定是不会做的,为了王妃和孩子着想都是不会做的。”
尤氏抬头一看,见到了是自己儿子身边的那个谋士,人称天下第一个鬼才的公孙良生从抄手走廊的尽头走了过来。
说这个公孙良生,如果没有朱隶的命令的话,基本不和尤氏单独见面说话。他是朱隶的臣子,只认朱隶一个主子。所以,像公孙良生这种聪明人,肯定很清楚,和尤氏靠近的话,会让自己的主子产生什么质疑,肯定是要和尤氏保持绝对的距离。
尤氏只知道,儿子身边的谋士们,虽然一个个足智多谋,但是平常都忌讳她的样子,保持和她非常远的距离。也就是说,她早就不把公孙良生当成可以拉拢的对象,因为,根本拉拢不过来。
公孙良生的话明显,是受了朱隶的命令,在产房门前,把守这第二道防线的。
论口才,尤氏哪能说得过公孙良生。眼珠子骨碌一转,尤氏道:“本妃这也不过是担心儿媳妇居多。你们王爷都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能懂什么?本妃好歹亲自抚养了两个孩子,懂得比王爷多。”
公孙对尤氏倒也一样尊敬的样子,走到尤氏面前,既是拱手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种敬意,一边却这样说道:“王妃的情况,与寻常产妇不同,因此有众多良医,已经在产房里待命了。这会儿放人进入产房,只怕带了不好的东西传给王妃和世子,所以,王爷才下了这样的旨令。”
都说李敏是天下名医,既然李敏都做了这样的安排,八成真的是情况不太好的。
听见这话以后,尤氏无疑显得比较心平气和了,说:“既然是如此,本妃就在这里等着,看什么时候进入产房探视儿媳妇为好。”
尤氏明显忽略过了公孙那句,李敏的孩子将会是男娃的说法。
孩子没有生下来呢,谁敢说是男是女,貌似李敏之前自己都说过了,有可能自己怀的不是男胎。
如此一来,众人都有了心理准备,或许是要久等了,古代产妇难产的话,没有个几天几夜生不下来的状况都有。
一块被当作人质送到护国公府里的李莹,听说李敏的情况以后,很快联想起了李华的惨状。
似乎,她这个当名医的二姐,所谓医者不能自医,这算不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李莹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弧度,似乎老天爷,不是一边倒地站在李敏那边。
在众人都这样想的时候,没有预料到的是,还等不到三个时辰,天未破晓,产房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那声音的有力,宏壮,震呆全院子,整个护国公府都为之安静和震撼。
尤氏手里刚端起的茶盅洒出了一地茶渍。
不用多说,这样的啼哭声,一个女婴怎么可能有?一定是个男娃!
对于刚生了个女娃的李莹来说,更是犹如针刺在了屁股上,令她一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
护国公的孩子,李敏的孩子,未来的护国公,不,貌似这个啼哭声,好像在提示着更汹涌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似的。
李莹的心头凸凸凸跳,两眸努睁。
只听伴随这新生儿的啼哭,她隔壁的两个女婴,一块儿跟着哭了起来,好像是响应到了领导者的气息一样。
李莹随手就给绿柳一个耳刮子,骂:“让她们住嘴!哭什么哭?不知道是在人家府里吗?丢人现眼的!”
绿柳无辜地挨了这巴,知道她心情不好,赶紧找地方躲去。
奶娘们是很努力地哄着试图让两个小姐儿不哭。可是,只要那个远方传来的哭声不停,这两个小姐儿就像大合唱一样跟着对方哭。李莹的骂声就此不断。
好在,那个啼哭声,也不过是如龙飞冲天一样,震惊了世界以后,瞬间即化为了宁静。两个小姐儿就此才跟着停止了哭声。
尤氏的心仿佛提了半截,落下去,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孩子为什么不哭了?
过会儿,有人可能是奉了朱隶的命令出来,对产房外面的宣布:说是李敏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护国公府的小世子,母子平安,孩子健康。
尤氏手里的茶盅握紧了,对方嬷嬷再使了个眼色。
方嬷嬷慎重地点点头。
要说王府里安排奶娘的事儿,由于她做在前面,所以,当尚姑姑帮李敏以防万一去找奶娘的时候,其实,她的人,已经都安插在了尚姑姑找的人里面。
四五个奶娘坐在产房隔壁,可谓是虎视眈眈。
院子里,那些听见孩子啼哭声,又听见了产房里传出了好消息的朱理和徐家人等,当然是高兴地想马上放起了鞭炮庆贺。
在北燕,产子放炮的习俗是有的。朱理立马带着人,冲出王府外放炮去了,给大哥大嫂庆贺。
尤氏听见门外的鞭炮声时,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的,手指头捻着茶盅的盖子,很显然,像是心头那漂浮不定的心事。
方嬷嬷到门外打探去了,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奶娘有幸给未来的护国公维第一口奶。
没有想到的是,这等了许久,几个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的奶娘,接着却收到了这样的命令:回去休息!
孩子不用喂奶了吗?!
尤氏当即从椅子里跳了出来,怒气冲冲,这会儿有理由和儿媳妇当面对峙了,居然敢饿孩子?!
哪怕想和她这个婆婆做对,也绝对不能饿孩子的,这说到天下,理都在她尤氏手里呢。
结果,尚姑姑依旧拦在门前,对着她,笑眯眯地说:“王妃亲自在给世子喂奶。世子很喜欢王妃亲自喂奶。”
李敏这个现代的大夫,要比古代人更明白,第一口母乳的重要性。第一口母乳,是确立母子之间融洽关系的第一步。这口母乳,她说什么,都不可能让给一个陌生人。那等于把自己的孩子扔进其她女人的怀抱里。她李敏能这么傻吗?
尤氏哪里懂得这些,只听尚姑姑这话说完以后,脑袋轰的一片空白。
怎么?这个儿媳妇居然践踏起自己来了?
莫非是知道了以前方嬷嬷做过朱隶奶娘的事儿?
方嬷嬷嗓子都急出了一层火苗,干巴巴地跟在尤氏身后,张开口刚要说话。尤氏突然转头,一记飙冷的眸光落到她头上,方嬷嬷当即整个身体都给冻住了。
其实,方嬷嬷压根也没有想到过,原来李敏早做好了主意自己给孩子喂奶,因此,对于她之前提议找奶娘的事儿,才如此不上心。
现在,再有尤氏这一记如此明显的眼神儿,方嬷嬷又不是吃素的,瞬间飙出了浑身冷汗。感觉,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这一切发生?
自己的如意算盘,尤氏的如意算盘,都因此而胎死腹中了?
屋里,其实在李敏提出自己喂奶的时候,那胡氏吓了一大跳之际,已经冲李敏跪了下来,苦苦哀求李敏不需要作践自己。
胡氏已经认了李敏为自己真正的主子,那肯定是不让李敏犯下任何错被外人笑话的。
李敏不得已,只得和屋里的古代人做起了科普。为什么孩子出生以后,必须让母亲喂第一口奶。第一,这有利于初产妇通乳。其二,母乳喂养,对孩子好,对母亲也好。所以,肯定是要亲自喂养,不能借他人之手的。
胡氏等人糊里糊涂听着,一时间当然难以消化李敏所说的这些知识。
一切的转机,当然都是因为她李敏嫁了这样一个具有开明眼界的枭雄。
朱隶倒是像以往一样,一拍即决定:她自己喂!
屋外的尤氏和方嬷嬷等,在听说是朱隶亲自拍板做下的决定以后,再次给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朱隶鼓励自己老婆作践自己?
不止如此,好像孩子不抱到其他院子里给人照顾了,既然李敏是自然顺产,身体的产后恢复会相对较快,所以,孩子就此在李敏身旁给养着了。
尤氏在产房外面始终徘徊着,不可能轻易离去。她什么牌子都没有出呢?
连自己孙子,未来的护国公府主子都没有见到,竟然,要这样逃之夭夭了吗?
院子里,她邀请来的宗族里那些老辈们,俨然跟着她,不,是比她要更着急。
赵氏小声问自己老公:“你说事到如今,该如何下手了?”
朱承敏总觉得,好像之前自己他们和尤氏谋划的所有计划,都被朱隶给一眼看穿了的样子。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的变化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王爷据说很宠王妃,可是,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为何,王爷会允许王妃自己喂养孩子,这岂不是,让王妃在天下难堪吗?”
“是,是。”朱天宇作为男人,一样无法理解朱隶的行为。
在此之前,他也刚为人父不久。袁氏在此之前,一样给他生下了个儿子。但是,袁氏不会自己喂养小孩。哪怕他逼着袁氏做,袁氏也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如果真疼爱老婆,不该这样做的。
一群人在惶惶之中,不由望到了角落里的徐家人。
徐家人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大户人家,家里的孩子,当然没有找过奶娘了,都是自己孩子的娘亲自喂人奶大的。要徐家人说的话,他们会说,朱隶这个决定,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很接地气的民意。
要是这消息传到外面去,或许王公贵族有所不齿,可是古代里许多贫民百姓,会认为自己的王爷,和自己很贴近吧。
徐家人并不反对,而且面带笑意。
尤氏和朱承敏等,有理由认为,或许朱隶和李敏这么做,都是徐家人怂恿的。
屋里面,刚生产完的产妇和新生的婴儿,都是不能经风的,怕受寒。因此不会挪地儿。
李敏就此在床上躺着。同时,吩咐底下人,把准备好给小孩子睡的木床拉出来,让孩子单独睡。
胡氏等人听她这个决定,感觉又有些奇怪。想着李敏之前不是说要亲自喂奶,为的和孩子亲近,本来应该是和孩子睡在一起的。
李大夫才不会做这种蠢事。大人和孩子一块睡。大人不小心睡着了,压着了孩子。孩子那样脆弱,呼吸被堵的话,不会儿,就得窒息身亡了。到时候,欲哭都无泪。
李老在旁边,一直在传教于孙女婿有关当爹的科普知识。
朱隶虚心求教状,好像恨不得把李老说的每个字都刻在心里头。
李老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孙女婿很喜欢孩子,不由眉头一挑,私下问起了孙女。
对于自己老公这个癖好,李敏之前在太白寺已经见识过了,不得和祖父叹气着说:“喜欢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是,我很担心他成为孩奴?”
啥?
李老一下子没有能反应过来。
那头,朱隶把孩子亲自放到了小床上以后,是搬了张凳子,坐在小床边,打算看守一夜的状态。
是人都难以想象,那个让东胡人闻风丧胆的夜叉,此刻落在孩子的目光里,充满的都是可以溺死人的温柔。
李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拉起被头,李敏转个身。有个这样当爹的丈夫也不错,最少,孩子晚上哭闹的时候,交给当爹的,她可以整晚睡个好觉了。
感觉,自己那学了自己大脾气的儿子,却是极其喜欢他的。
如此紧张的一夜过去了。
曙光破开了黑夜,斩开了云层,落在护国公府的青瓦上,像是泛滥着无数的金光。
尤氏双眼蒙上了黑眼圈,熬了一夜,儿子没有从屋里出来,也没有打算让她见孙子的样子。
事实上,除了产房里的人,谁也都没有见到产后的李敏和小世子。
各种各样的言论,就此从护国公府里传了出来,传遍了大街小巷。
有人说,这个小世子,大概是丑得不能见人,因此连带他亲娘,都不敢见人了。
李敏产后睡饱一觉醒来后,听说紫叶惟妙惟肖对她讲述这民间传来的趣闻时,一口口水差点吐在了儿子那张美艳过人的脸蛋上。
紫叶笑嘻嘻地继续往下说:“当然了,王妃的小世子,本来就是玉树临风,倾国倾城的容颜。”
李敏正想着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起,连写小说常用的成语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起来。她这个当娘的听着都腻歪。
倒是她这个儿子,像极了她小时候的她,或是像了她猫爹高贞那个自恋。听着紫叶说丑也好,说美也好,都是处事不惊的,小脸蛋无波无澜,什么表情都没有,活脱脱像戴了个玉质面具。
紫叶说:“谣言根本经不起风吹草动,小世子如此美貌,为含羞闭月,王爷和王妃哪里舍得让小世子的美艳如此轻易在打世人面前露面。”
这意思大概就是说,她和她老公,准备把儿子当成金屋藏娇了。
李敏扶了下脑袋,伸出手指尖,突然在儿子太淡定的脸蛋上轻柔地捏一下。
紫叶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跪了下来说:“奴婢该死,口无忌惮,请王妃严惩!”
李敏的目光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被她捏了一下的儿子,居然闻风不动的,最多皱了下小眉头,又显然是不屑地哼一下,撇过脸去。
这脾气,简直比她当年更盛气无疑了。
“起来吧。”李敏叹气,把手里喝完汤的空碗,递到紫叶手里,说,“有件事,本妃一直是想问你的了。”
【268】儿子是治愈系的
紫叶跪在地上,开始打哆嗦。
李敏宛若一笑,道:“本妃都还没有开口,你这丫头打什么哆嗦?”
紫叶其实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才这样打哆嗦的。她在船上的时候,第一次接触李敏的那个眼神,知道李敏起了疑心以后,一直都在努力地祈祷这一天不要发生。但是,只要细心一点想,李敏怎么可能不会问呢。
毕竟,谁都知道,李敏和那人的关系那么好,把那人当妹妹疼爱的。
紫叶重重地吸口气,往地上磕上脑袋,额头贴着地板,完全不想抬起来的样子。
李敏沉重的神色凝视她低垂的脑袋,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可是,她终得把事情问清楚。
“本妃不想为难你。你不想说,本妃也会问别人。没有人,能瞒得了本妃一辈子,包括王爷,在这件事上。要本妃来说的话,这件事,比王爷纳妾不纳妾,更让本妃挂心。”
“奴婢知道。”紫叶嘴唇苍白地说,“王妃心系的是他人的性命,王妃是大夫,是心肠仁慈的大夫。”
李敏不敢说,自己是当大夫的,是圣母,可是,紫叶说的没有错,她最关心的是人命。因为当大夫的,都知道人命一去,无法再有挽回的一刻,终是要后悔一生,再也无法见到那人。所以,再如何都好,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既然你都知道本妃的脾气,本妃不用多说。你把本妃不知道的后来结果,原原本本告诉本妃。”
“是。”紫叶不敢继续冲她撒谎,低着脑袋低声说着,“那日王妃走了不久,王爷拿着王妃留下的人参,按照王妃所叮嘱的,想把人救回来。当时,公孙先生也来到了,几个军医都围在了——”
接下来,紫叶断断续续的话,连接着,变成了这样一个场面。
李敏可以想象着,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那个丫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亏待。这是,她走的时候,她丈夫答应她的,一定会做的。
他做了,很好地去履行对她的诺言了。
唯一只能说,是那丫头的命太糟了。明明,那个时候,如果,那丫头听从她的话远走高飞,也就没有接下来那些倒霉事儿了。可是,什么都抵不过那个丫头太糟糕的命格。
“孟旗主后来,把她抱了起来,骑着马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许王爷知道。”
紫叶道完这最后一句,已经泣不成声。两只眼球肿成了两颗桃子。
李敏感觉自己心口那一窒,是把体内的五脏六腑全部抓起来了,疼得她牙齿咬着牙根,想把人活活掐死的那种。
紫叶自己那身体都摇摇欲坠的,没有来得及抬头发现她的异状。
这时候,只听她们旁边那张小木床,发出啊呜一声。
刚出生的婴儿,哪里能说话,哪怕真张开口,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已经很不错了,只怕一张口都是哭声。很显然,这个小东西是不甘心只发出哭声的,所以,很努力地想发出其它的音色,于是变成了这样一声不伦不类的啊呜——
听到孩子的声音,李敏飘走的情绪不由地一拉,像是风筝一样被扯了回来。
回头一看,见木床里,儿子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露出了一双和她老公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珠子。那样的深,又是那样的明亮,水汪汪的。
粉雕细琢的豌豆小世子爷,美得好像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只是,到底是遗传了他们夫妇俩的基因,无论深情或是眼神儿,可一点的娘儿气都没有。
儿子看着她,眼神里流出来的那种肃穆,让李敏顿时感到心头一悸。
似乎这当儿子的,都知道此刻自己娘亲心情很不好,不好到像是要一头寻死了一样,因此,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说?儿子这个眼神,既有她老公那种硬朗的铁气,又有她李大夫那点科学的严谨性。
是伤心欲绝,可是,总不能跟着从此灰心丧气。多想想活着的人吧。
瞧瞧,不是还有我这个儿子在这里陪着你吗?
紫叶只听一串好像夹着鼻音的笑声从自己头顶发出来,慌张时抬头往上看,见李敏是望着婴儿床里的孩子,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是当娘的都让儿子给操心了是不是?
李敏想着。这心里确实很难受,不过被儿子这么一个眼神给教训了以后,似乎是连悲伤什么的,来不及多去想念了。
她这是生活在古代,一个没有什么人权的古代,有的,只有是杀斗,残酷的,斗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说起来那些死了的人,有多少,都是因为残酷的斗争而死的。包括那个丫头。
她要做的事情有许多,要不然,八成还有不少人要像那个丫头一样。这可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事!
“起来吧。”李敏的神情骤然一敛,恢复了固有的精神,道,“你二哥的腿好点没有?”
紫叶站了起来,回话:“托王妃的福,奴婢二哥的腿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过听说伏燕大人回来了以后,奴婢二哥就想,可能回黑镖旗去。”
“嗯。”李敏沉吟着,“关于你二哥的去处,本妃会和王爷说说看。毕竟,你二哥上次在高卑一战中立了不小的军功,为此差点命都丢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二哥对王爷是尽心尽力的。王爷和本妃心里都很清楚。”
紫叶只听她说的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指的是胡二哥以后,都几乎受宠若惊地又要跪下来谢恩了。
胡氏拿着衣物要进来时,站在门口,恰巧听见李敏对自家闺女紫叶说的这样,一样喜出意外,眼角都忍不住往上飞扬。等过了这阵子激动,发现尚姑姑在身旁不远的地方,恐怕都看见她的表情了,连忙低头说:“尚姑姑好。”
“恭喜胡家了。”尚姑姑是懂得做人的人,眯起一点嘴角,对胡氏道。
胡氏更是慌里慌张的,低着头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尚姑姑嘴角笑着。想这个胡家野心是有,但是,人品倒是显得憨厚单纯,说话也比较率直。换句话说,是人品靠得住的人。难怪,李敏有意看中胡家人并拿来重用。
不过,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李敏之所以想到重用胡二哥,是因为在现代听说了胡大哥说的家史。
顺势而为,才能成就大事。李敏对此是很清楚明白的。
胡氏和尚姑姑听到屋里头没了声音,才一起推开门走了进去,拿着衣物,准备给小世子换衣服。
小世子似乎不太喜欢他人给自己随便换衣服的样子,两只小手小腿摆动着,犹如远山的小眉头皱着。
洁癖啊。李敏一看即明了。
她这个儿子是高傲的害羞加洁癖。高傲的害羞,即是指像她老公那样,连私人澡堂都不愿意去的,只怕被人看到了自己的身子。至于洁癖,当然是遗传了她这个李大夫了。
胡氏和尚姑姑两个照顾过无数孩子的稳婆,此刻都能被豌豆小世子给吓出了一层汗。
这个小祖宗性格挑剔,不好带,这点胡氏早在第一次抱这个小主子有这种感觉了。可没有想到,实际操作起来,是比她想象中更苛刻更严峻的形态。
两个人手忙脚乱,不过给孩子换一件衣物,老半天都折腾不下来。
李敏瞅着她们这样辛苦,孩子跟着辛苦,于是张口说:“我自己来吧。”
胡氏和尚姑姑同时一愣,接着都羞愧难当,两个人居然给不了一个孩子换上衣服,这真的是自刎谢罪都可以了。
李敏在她们要叩首时摇摇头,淡淡地说:“把门窗的帘子都拉上。”
古代的窗户,本来没有什么窗帘一说。李敏这回,是让人仿效现代窗户给窗户上加上了一层布,这样再加上屏风的话,遮盖隐私那是绰绰有余了。亏得她提前准备了这些。本来,她这些准备,都是想着自己产后不方便给预备的,没有想到,自己儿子比她更挑剔。
听她这样一说,胡氏等人,急急忙忙照她说的话去做。然后,一排人都站在了屏风外面,背对着屏风,没有李敏吱声的话,没有一个人敢回过头来。
只因她们的这个小主子,可是非常讨厌有人偷窥自己的身子。无论是胡氏或是尚姑姑,这回总算是都看出来了。
李敏给儿子换衣服。由于当大夫的,以前在新生儿呆过,对这种事做起来,那是熟练加上技术基础,一点都不费力。
豌豆小世子再挑剔都好,见是自己娘亲,世上和自己最亲的人无疑,再有娘亲的手灵巧又好看。
李敏给儿子换完衣服,见这孩子居然一双乌溜溜的黑色眼珠子,瞅着她的手指头没有放开。
顿时不由一想,她这是错觉吧?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眼睛的视力都没有长好,按理说,对外面的世界,看得并不清楚,更分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手指尖,便是爱怜地在儿子的小眉头上轻轻拂过,说:“看什么呢?”
听见她的声音,世子的眼珠子骨碌转了过去,开始看起她的脸。
这孩子是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呢。好像能听清楚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或许,都能听懂她李大夫说的每一句医理都说不定。李敏不由突发奇想,而且,联想到怀着这孩子的时候,她可几乎没有停歇过自己手上的活儿,照样给人看病。
等于是说,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受到的胎教绝对非同一般。
算不算是错有错着,因祸得福?
胡氏和尚姑姑,听着屏风里安安静静的,明显李敏顺利给孩子换完衣服了,两个人不由深意地对上了一眼。
看这个情况,方嬷嬷的算盘怕是要彻底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方嬷嬷现在在哪里呢?是在朱隶的书房里。
朱隶今早上从老婆和孩子身边出来以后,要处理一系列公事。由于昨晚一夜没有睡。公孙等人,也不敢让他太过劳累,都说回来后需要把公文整理好了才交给他看,因此,是让他先休息。
明白了公孙等人的意思以后,本来,朱隶也是打算在书房里打个盹儿的。
趁着这个时机,方嬷嬷知道再不抓住一切都完了,因此仗着自己好歹是朱隶最信任的奶娘,冲进了书房,进来以后,立马冲着朱隶一跪,说起话来。
“王爷,之前王爷让奴婢帮王妃和世子爷准备的东西,老奴都准备好了,请王爷亲自过目,告诉老奴哪里做错了。”
朱隶听见她这话以后,目光缓慢地在方嬷嬷半垂的脑袋上转了一圈。
是,他都快忘记这回事了。那时候,他是预备着让方嬷嬷继续当他儿子的奶娘,方嬷嬷毕竟是给他喂奶的女人,让他感觉好像母亲一样温暖的人。
关系自然亲密,是比一般主仆来的亲密些。之前,有些事情,包括李敏刚嫁给他时,他谁都不嘱托,是都托付给方嬷嬷了。
可以说,方嬷嬷偶尔给他感觉,比他亲娘尤氏要更可靠。
朱隶想到这儿,本来要在睡榻上躺下的身子,重新坐了起来。
公孙良生那只脚刚要踏出书房,在看见方嬷嬷冲进来的时候,已是收了回来。然后,看见朱隶起身,由于书房里没有其他人,他便是走过去,亲自给朱隶的肩头披上一件御寒的裘袍。
“王爷。”公孙良生轻轻地出了一句声音。
“我明白。”朱隶摆摆手。
公孙良生退到了一旁。但是,没有走开。
方嬷嬷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只知道这个公孙良生相当于朱隶的左右手,但是,只给朱隶出一些公务上的良策,和家斗那肯定是无关的。
家斗,怎么可能完全和公务无关呢?
朱隶的手指尖抓搔起了下巴,深沉的目光再次扫过方嬷嬷那颗一动不动的脑袋。
他家里的事,王府里的事,必然都是必须由他这个主子做决定的,任何人都不能违抗他的命令。这点,早在以前,自己父亲教导他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所以,无论是他的亲娘,或是他的奶娘,都不可以左右他的意志,试图左右他的权威,这是他的底线。
不用多说,在这点上,李敏做的远比尤氏和方嬷嬷要好太多了。毕竟是他朱隶挑中的女人,那种智慧和才华,早把他的底线看的一清二楚,更是把他的脾气摸的一清二楚。
世人都说他朱隶是夜叉,像个有勇无谋的屠夫。可显然,世人都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朱隶朋友广遍五湖四海,旗下是广纳贤士能人。如果一个领导者,没有一个清楚的头脑,能事事以理服人,怎能统帅一支天下最英勇善战的军队,和在自己身旁集聚了这么多的人才。
凡事讲个理字。
李敏知道他这点脾气,所以,和他说什么事都好,都只给他讲理,理说得通,他自然接纳了。
尤氏和方嬷嬷却不同,只想着用情感来绑架他。
不用说,这点只是让他和他身旁的人,越来越感到不耐烦。
“王妃把世子照顾的很好。孩子自然是与自己的娘亲最亲的了。是本王的考虑以前给欠缺了。”朱隶曼声道。
方嬷嬷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朱隶连开口问一句都没有,直接把她之前建议的事情全部给否决了。
“可是,王爷——”方嬷嬷当然是心存不甘了,舌头舔着嘴唇火干急躁地说,“王妃毕竟是第一次生孩子,难免有所不知道的地方,不懂的地方,老奴照顾过王爷——”
朱隶开口打断她话:“你说的,本王都明白。可是,王妃身边,有胡氏,有尚姑姑,都是照顾过孩子的人。”
“王爷,她们照顾的孩子,能和护国公府的世子爷相比吗?!”方嬷嬷理直气壮,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倍。
在照顾护国公府未来小主子上面,她方嬷嬷是绝对的权威。因为朱隶和朱理两兄弟,都是她照顾大的。没有比她方嬷嬷更熟悉怎么照顾护国公府的主子小时候的事了。其他人都办不好的,没有她方嬷嬷的话。
方嬷嬷这话刚落地,确实没有想到,引来的,却是朱隶一记冰冷彻骨的眼神。
“你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方嬷嬷陡然吞起了口水:“老奴是说——”
说什么?以为他这个护国公府的主子是头脑昏花了吗?连她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
朱隶冷笑一声:“是,本王当年是吃过你的奶,所以,你是不是想着,没有你的奶,本王就不可能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了?”
方嬷嬷大吃一惊,连忙澄清:“老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请王爷明鉴。”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本王说了,有胡氏和尚姑姑照顾小世子,可是,你说,你说她们不能照顾小世子,因为,小世子是护国公府的小主子。在这个护国公府里,也只有你方嬷嬷照顾过小主子,不是吗?”
方嬷嬷连喘两口大气,这会儿,她哪里还敢痴心妄想来着,只看朱隶的脸色,都知道事情完全不对劲了。
“是谁给你的这个豹子胆?”
朱隶铁铮铮的声音质问,脸色沉到了乌点。
想这个天下,谁敢用任何条件来恫吓他护国公?绝对没有。
连皇帝都不敢!
他最深爱的女人,哪怕知道他要纳妾准备离开他,都绝对不敢和他提一句,没有我我看你怎么办。
可眼前这个奴才,只是喂了他小时候奶水,有这个幸运喂了他奶水而已,何时已经变得如此胆大包天,敢来这样一计说,没有我我看你儿子怎么办!
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方嬷嬷的身体一阵一阵打着哆嗦。
朱隶犹如铁镣的目光在她脑袋上一动不动的:“是本王吗?是本王怂恿你,给了你这个豹子胆吗?”
“王爷——”方嬷嬷嚎哭,大声的。
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不可以,不可以想着可以恫吓护国公府的主人,不管是现在的,还是未来的主子,都不可以。
“你知道错儿了吗?你真的知道错儿了吗?”朱隶连续两声,有着一种怒气,昨晚压抑到现在的怒气全部爆发,“昨晚,本王得知宗族里的人都来了,一群人,全部拥挤在王妃的产房外头。你在产房外和尚姑姑争执的声音,本王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方嬷嬷泣不成声,外带身体不断地打摆子,“老奴只是着急,着急地想帮王爷——”
朱隶可没有被她这句话牵走了鼻子,数落昨晚她所有的罪状:“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本王宗族里的长辈的面,说你是本王的奶娘。没有你,本王能怎么办,是不是?”
“没有!老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绝对没有——”
“本王原先也想着,你终究是喂过本王奶水,帮过本王许多的人。是个终究心底里想着本王的人。所以,昨晚上你做的一切言行,大都是无心的。”
“是,老奴是这样,一时差错口误——”
“但是,你今日,不知悔改,冲进本王的书房,在本王劝着你的时候,你还是说出了你自己的野心。”
方嬷嬷面如土色,在听到朱隶说出她是显出自己野心的时候,她知道,完了,全完了。
朱隶道:“本王告诉你,本王可以给的你一切,就可以剥夺掉给你的这一切。”
“王,王爷——”方嬷嬷只差没有翻白眼口吐白沫昏过去了。
全完了。
方嬷嬷被朱隶给法办的事儿,不会儿传遍了整个护国公王府。
胡氏、尚姑姑等,虽然早都不屑方嬷嬷这个做法,知道方嬷嬷这么做迟早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做奴才的,自然要知道做奴才的本分,怎么能想到去绑架主子的情感呢?
可是,如今听说方嬷嬷真的被法办了,胡氏和尚姑姑心里头都不禁凉飕飕的。那毕竟是朱隶的奶娘,是以前朱隶最信赖的一个人。现在,说办了就办了,没有一点余地。可见这个王府里的主子,都是一点情面也别想留有的人。
当这样主子的奴才,不都得更兢兢业业的,不敢有任何越轨的行为。
消息传到尤氏房里,尤氏差点儿跟着方嬷嬷一昏。当初,她把方嬷嬷成功拉拢过来时,还以为,这下主动权终于回到自己手里了。哪里知道,原来儿子像自己老公,真是一点人情都别想给的。
方嬷嬷只是个奴才,下场和结果可想而知了。
孙婆子在旁边直吞口水。方嬷嬷这一下台,岂不是,她们接下来的计划——等于没有人实施了。
之前,可只有方嬷嬷,还能说上几句话,给朱隶听听,朱隶能听得进去。现在,可就真的没有人了。
该死的!
尤氏抓了下拳头。
“小世子现在都是在她房里?”
“是。”孙婆子屈下膝盖头,“王妃亲自照顾,说是,连给小世子换衣服换尿布的事儿,都是王妃自己亲力亲为。没人能插得了手。”
“本妃真得夸夸她了,防人防到这个份上。”尤氏咬牙切齿,“难道她不知道,这孩子不仅是她儿子,也是本妃的孙子!”
孙婆子还没有来得及理解尤氏这话,只见尤氏忽然一起身,冲房外径直走去。孙婆子只好赶紧跟上。
尤氏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昨晚在她这儿休息的赵氏。赵氏是朱承敏有意留下来帮着查看动静的。
现在看尤氏有了动作,赵氏不得赶紧跟上。
尤氏看起来,也不想拒绝赵氏的帮手。两个人一块儿朝李敏的屋子过去了。
李敏母子俩,如今是住在了朱隶的院子里。
听说朱隶骑马出去了,这两人,才敢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里。
李敏刚给儿子喂完奶水,躺了下来休息。儿子睡在小床上,那是吃饱了喝足了,昏昏欲睡的小脑瓜,转来转去的。明显是不太舍得睡觉。
不知道这个小脑袋在想着什么呢?李敏看着不由想笑。
紫叶推开屋门进来一个,急匆匆报:“夫人来了。”
话刚落地,尤氏和赵氏径直冲到了屋里来。
这两人是她老公和儿子的亲戚,亲奶奶要来瞧孙子的话,李敏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说不过去的,因此也早有准备的了。
起身之后,见尤氏踏进了门里。
李敏作势拉着衣服,咳嗽一声的样子,并不急着下床给尤氏行礼,只道:“儿媳妇身子不太方便,只能这样给母亲请安了。”
尤氏见她这样子作态鼻孔里暗地里一哼,知道她这是聪明,怕自己产后身体本来虚弱的,如果再被她尤氏有意弄跪在地上久久不起来八成要出事儿。
赵氏骨碌眼珠子一转,比尤氏先一步走到了小世子的床前,在看到小床上躺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世子爷时,一双眼珠子都不由睁得老大。
老天,这孩子,也长得太好看了点吧。
俨然是比他爹长得更俊美,怕是天下无人能比了。
外面的人说是什么丑得不能见人的孩子,还让她心头存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幻想呢。果然,那些谣言什么的,完全是不可信的。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怕是要颠倒众生,实在是在赵氏心头上狠狠地打击了一把。想袁氏生下来的孩子,出生三天,还长得一副猴样,近来,才逐渐有些俊俏的模样,是脸长开了。这护国公府的孩子一出生已经不得了,将来势必是一直压着他们宁远侯府的了。
赵氏好不容易吸口气把心头那股郁闷压了下去,扯开一张笑颜像是眉开眼笑地替李敏和朱隶乐着,说道:“小世子爷这么小已经是一表人才,未来怕是人中龙凤。”
本来就是人中龙凤。朱隶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人中龙凤?
在场所有人都不得对赵氏这话腹诽,明摆着这话是明褒暗贬的意思嘛。
尤氏听着赵氏这话明显也不太高兴,那毕竟是自己亲孙子不是吗?走过去,跟随赵氏的目光一看,尤氏的一双眼,蓦然一会儿沉一会儿亮的。
只能说,这个她不怎么喜欢的儿媳妇,给儿子生的这个儿子,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
是她儿子基因太好吗?可是,这孩子的一双眼型,又明显是传承了李敏娘家的基因。
尤氏的心头反反复复沉沉浮浮的。
赵氏在旁边瞥了下她神情,道:“靖王妃,不抱抱小世子爷吗?这可是你的孙子,人家都说了,孙子和奶奶最亲的了。”
抱,绝对要抱的!这可是她尤氏的亲孙子。她尤氏打定主意要把他抚养起来代替掉自己儿子的绝佳人选。再也不会出现方嬷嬷那种意外的了。尤氏这回就是要来证明这个孙子和自己最亲的了。
谁说的,孩子和爹娘最亲,不对!赵氏说的对,孙子绝对是和亲奶奶最亲的!
尤氏笑眯眯的,面带史上最充满慈爱的奶奶表情,对着小世子爷俯下腰身。她要好好地么么哒她这个未来的小傀儡。
胡氏和尚姑姑、紫叶等,吓得要咬到舌头。
尤氏这分明是想干嘛来着?
小世子爷刚出生,根本一个小布丁,是一点防备能力都没有的,受不起尤氏半点折腾的。
尚姑姑使个眼色,紫叶一溜烟溜了出去,搬救兵去了。
赵氏看着尤氏是要抱起孩子了,不由颇带得意地往李敏那儿看一眼,以示挑衅,哪里知道李敏看都不看她们的,只是两只眼睛看着自己儿子。赵氏心头不禁纳闷,尤其在看到李敏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
什么奶奶最亲?
这种话儿,她李大夫从来没有听说过。孩子最直接的亲系关系是父母。只要是成员齐全的家庭,父母都在,父母亲自照料过的孩子,会和隔代的长辈反而最亲?只能说是笑话了。
赵氏的话儿,是什么意图不用多说。
但是,赵氏和尤氏势必要打错算盘了。要是其他孩子恐怕还能被这两个照顾过孩子的老手糊弄过去,只是她这个大脾气的儿子,豌豆小世子,恐怕没有那么的容易。
果然,尤氏的手指刚沾到孩子身上,孩子立马扑腾了。
小世子爷也不哭,只是不依不挠地躲着尤氏的手指。
尤氏该有多少年没有抱过孩子了,毕竟两个儿子都这么大了,不免有些生疏。结果,再加上这个孩子一点都不配合。明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其实比哪个熊孩子都来的更贼。
忙得满身大汗,尤氏毕竟也不想真的把好不容易物色到的小傀儡给伤到了,因此不敢强用力。
赵氏在旁看得一身同样的急,说:“要不,靖王妃,让我来抱抱?”
尤氏马上给赵氏一个怒极了的死瞪。
赵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不是明摆着说,尤氏抱不了这个孙子。这个孙子既然抱都不能抱的起来,还怎么谈,和自己奶奶最亲。
不过赵氏这人也鬼,灵机一动,立马找到了借机发作的机会,冲着李敏说:“隶王妃,这可是你的不是了,靖王妃可是世子爷的亲奶奶。”
言外之意,是不是你李敏包藏祸心,有意让自己儿子不和亲奶奶亲近?!
尤氏听到赵氏这句,立马踏实了,一块儿端着姿态等着,等着李敏怎么主动把孩子交到她手里,来证明她自己的清白。
李敏对此淡淡然一笑,说:“实不相瞒,本妃想抱世子爷,世子爷都有点嫌弃呢。这屋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被世子爷嫌弃的。不然,你可以问问她们,本妃说的是不是实话。要说,哪个人可以不被世子爷嫌弃——”
尚姑姑灵巧地上来接上李敏的话,对尤氏说:“夫人,只有王爷抱世子爷的时候,世子爷不哭不闹的。毕竟这个世上,和世子爷最亲的人,除了王爷没有其他人了。要不,夫人等等,等王爷回来,训斥一下世子爷?”
赵氏瞠目结舌。
尤氏同样的哑口无言。
要知道,方嬷嬷刚才怎么死翘起的?不就是因为当着朱隶的面挑战了朱隶的权威吗?
怎么,你尤氏想学方嬷嬷,说你超越了护国公府的主子,和世子爷才是最亲的人?哪怕尤氏是这孩子的亲奶奶,都没有这个胆子敢放出这话。
赵氏已经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回头往李敏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狠狠地瞪了一下。怪不得她一开始说那话的时候,李敏压根不吭声不阻止,这是等着她赵氏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尤氏心头惶惶然起来。
怎么办?进退两难。
屋外,这时传来一声:“王爷回来了——”
儿子回来的这么快?
有人跑出去通风报信了?
尤氏的脸乌沉乌沉的,瞅着这屋里一茬子人。
李敏轻斥底下的人手:“还不给靖王妃和侯夫人搬张椅子坐着。”
“是,王妃。”尚姑姑和胡氏等,手脚灵活的,赶紧又挪椅子又上茶和点心的。
赵氏哪里在这屋里坐的下来,只怕自己刚才那话传进朱隶耳朵里的话。于是开口:“隶王妃,靖王妃,我这府里还有事忙着,对了,我那大儿媳妇和大孙子——”
“坐吧,侯夫人。侯夫人远道而来,怎么可以没有和王爷见上面就走呢?昨晚上,听说侯夫人在本府里尽心地等候本妃生产呢。”
听到李敏这话,赵氏的心头凉到了脚底:果然,世人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
【269】抢夺孩子
屋门打开,走在前面的侍卫立在了门侧,黑袍迈过门坎时划过一个角度,赵氏只看到黑袍的一个影子,已经慌手慌脚跪了下来。
屋里所有人,除了躺在床上的李敏和尤氏,全部都跪了下来。
朱隶走进来,目光扫过赵氏的脑袋。
赵氏周身打哆嗦,可以想见朱隶有多不高兴。
“侯夫人来了。”朱隶道。
“是的,来看看小世子。”赵氏强颜欢笑,抬起脸说。那眼神却是和朱隶触到时,瞬间害怕地缩了起来。
朱隶并没有让赵氏起身,说:“侯夫人来看世子,侯爵知道吗?”
本来,他们作为亲戚,应该是夫妇双方一块来看孩子的,才符合礼俗。现在,变成赵氏一个人来不说,而且陪着尤氏来。
朱隶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的了,你侯府夫人分明是来煽风点火,来添乱的。
赵氏咬了口嘴唇,道:“侯爵昨晚在王府里等了一宿,知道王妃和世子平安之后才回去的。知道靖王妃一样辛苦,所以,我才留了下来陪靖王妃,过来看看小世子先。”
“侯夫人看了小世子,觉得如何?”
“小世子生得美,可谓是才子一枚。”赵氏努力拿自己的词穷来夸小世子。
“是吗?刚本王在路上还听人说,说侯夫人认为,这小世子,一点都不像本王呢。”
啊?赵氏一愣。
“说小世子应该和奶奶最亲,和本王这个爹,反而不该怎么亲的。本王想,侯夫人这话岂不是含沙射影地说了,小世子长得和本王一点都不像,否则说不通为什么不亲了。”
“不,不不。”赵氏连声否决,“王爷,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意思是说,小世子,和奶奶也是一脉相承的关系——”
“一脉相承的关系?”
怎么会是一脉相承的关系?一脉相承从来指的是父系不是母系,他朱隶的儿子莫非还得跟着尤氏姓尤了?
接连说错话的赵氏,慌然不知所措,只得转头寄望地望向尤氏。尤氏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赵氏心里骂着这个尤氏,帮了你不见你好,因此一脱口说道:“王爷,是靖王妃自己说的,说是想和小世子亲,不过看起来,小世子在亲娘这儿以后,对靖王妃很是陌生。”
尤氏听赵氏把矛头全指到自己头上来了,眉头一皱,对儿子说:“我这是昨晚上,等了一晚上,世子到底是我孙子,难道我不该看看?”
“母亲来看世子,是世子的福气,也是母亲应该做的。”朱隶说话声音平静,对尤氏也没有不尊敬的意思,只是说的都是道理,“世子是不喜欢母亲吗?本王看不至于吧。”
尤氏和赵氏同时一惊,好像有点吃惊朱隶这句话。
怎么?朱隶这是突然改口准备帮她们了吗?
朱隶走到婴儿床边。尤氏和赵氏都紧盯着李敏,想李敏八成到这会儿功夫一定要开声阻止了,这样一来,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她们可以找借口抨击李敏。
结果,李敏倒是在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好像根本不想插手插嘴此事一样,但若无事地看着老公对孩子动作。
赵氏和尤氏的心头,不由拂过一道惊悚。
李敏太怪异了。莫非已经看穿了她们两人的伎俩,因此干脆不做声了。
做儿媳妇的,要是够聪明的话,那肯定是在自己老公和婆婆说话时,最好是不要说任何话不要做任何动作。
李敏不当人家儿媳妇时都知道这个道理,当了人家儿媳妇这么久,儿子都生了,能更不清楚这个潜规则吗?
他们母子俩的事儿,终究是他们母子俩的事儿,和她李敏无关。至于儿子,老公比她更疼儿子,更重视儿子,莫非还能把他们的儿子怎样?
李敏平常心对待。让赵氏和尤氏突然之间失策了,找不到任何把柄。
朱隶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
这孩子明显是亲爹,和刚才李敏众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世子爷在朱隶怀里,满意地缩圆小嘴巴打了个呵欠:人家明明刚才吃饱了,想睡个觉,结果四周这么吵闹。
朱隶看着儿子,面容严肃之中仿佛略带了一丝深意的温柔,抱着孩子来到了尤氏面前,说:“世子年纪小,不能给母亲行礼。母亲要不抱抱世子,既然母亲想和世子亲近。”
这刚好是尤氏求之不得的事儿。尤氏本来皱紧的脸皮,因儿子这句出于意外的话,都不禁变得眉开眼笑了。这是完全的,赤条条的,彰显出了尤氏的心情。
朱隶的眸子不留痕迹地微眯起一条缝儿。
尤氏从他手里接过孩子的时候,可能由于激动,两条胳膊都有点颤抖,在接到孩子的刹那,分明感觉到这个孩子沉甸甸的重量。
世子出生的时候,比一般孩子都要重一些,说明在娘胎的时候营养好,李敏把这孩子怀着的时候已经养的很好了。李敏做亲娘可以说,一点过失都没有。
朱隶对她这点是非常满意和充满敬意的,毕竟孩子体重的话,李敏会难生,可是李敏还是靠自己把孩子自然生产下来了。正由于有了这个为基础,朱隶知道她和一般大户人家想靠孩子升官发财的女人不同,是真正地爱这个孩子的,是单纯的母爱。否则,也不会李敏一说要亲自喂养孩子的时候,一口答应。
有了李敏做对比,再看看尤氏,从昨晚闹到现在,连方嬷嬷都拉拢策动,再拉了赵氏。朱隶其实心里很清楚尤氏心底里打的什么算盘。
尤氏抱孩子的时候,由于孩子较重,她感到吃力。这种吃力,与她近来增胖的体重和没有任何体育运动有直接的关系。
她额头冒汗,气息喘促,抱个孩子却好像抱着个水缸似的沉重,快挂到她喘不过气来了。
奇怪的是这孩子,刚才在床上的时候,还有点闹腾地好像不给她抱,这会儿居然安安静静的不闹了,害得她想把问题扔到孩子头顶上栽赃都不能。
尤氏的两条腿像面条似的开始发软,眼前,儿子那双乌沉的眼珠子好像一面镜子一样照着她。
心头不由一阵发怵,尤氏说:“隶儿,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和我亲?”
“世子本来就是母亲的孙子,当然会和自己奶奶亲的了。”朱隶说,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半寸。
是连旁边的赵氏都看出大事不好了。因为尤氏两条胳膊明显垂到了半腰,是快把自己的身体给压垮了。
尤氏是像一根稻草似的被这孩子宛若大山一样压着,只差马上断去半截彻底压垮。
心间里油然升起一股恼怒。这孩子,哪里是她希望的那个小傀儡,分明是,和他爹娘一样的贼,贼死了!
要不是当着儿子的面,她恨不得,恨不得马上把这孩子砸到——
尤氏眼中的那抹忿然眸光,俨然清晰到屋里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胡氏、尚姑姑等简直是屏足了一口气看着,随时害怕尤氏把孩子借故摔到地上。
如果要所有人说的话,必须得说,这孩子真是沉得住气,真正的沉得住气。
要是其他孩子,被尤氏这样微微颤颤地抱着,感觉到一点不舒服和没有安全感,九成九都是要哇哇大哭的。可这孩子真没有哭,没有闹,就像一颗石头,一座大山,在尤氏胳膊里压着。
什么叫护国公的一脉相承,李敏觉得,由于没有见过自己那去世的公公,之前仅凭自己老公和小叔,还不能看出全部。现在她从儿子身上,才终于看出来了一些端倪。
护国公基因里的忍心,耐性,无与伦比的执拗,对目的性确切的,赴汤蹈火,不顾一切的,但是,又是十分聪睿的。因为,儿子知道,他爹始终在旁边护着自己呢,所以才不哭不闹的。
尤氏或许也察觉到了这点,努力抓住一丝拼搏的机会,说:“隶儿,要不,我把这孩子抱到我屋里去玩玩?”
“母亲亲自把孩子抱到自己屋里吗?”
尤氏一愣,她刚还想马上把孩子转手到赵氏或是孙婆子手里呢。
朱隶在她没有找到回话时,陡然一开口,吐出:“二十。”
什么意思?
尤氏和赵氏愣着。
“母亲抱世子,儿子心里数了一下,数到二十,母亲就说要把世子抱到其它地方去了。是母亲嫌弃儿子这儿不合母亲心意,还是说——”
感觉到儿子的目光落到自己快要垂到地上的两条胳膊,尤氏犹如临死的骆驼一样使劲儿把自己两条胳膊往上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当然不是,本妃只是想和世子多玩玩,才,才要把世子抱回自己屋里去。”
“这样说,母亲要亲自把世子抱着了。儿子必须先提醒母亲,世子是护国公一脉相承的未来护国公府主人。所以,世子只有本王、王妃、母亲您抱着,是不哭不闹的。”
护国公这话刚落地,尤氏两条胳膊终于犹如被压垮的稻草当场失速。不用说,朱隶救儿子的身手,宛如闪电激发,连尤氏都没有察觉到的瞬间,已经把差点落地上的儿子稳稳当当地接到了自己手里。
尤氏不仅两条胳膊要断了,两条腿也要断了,碰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看尤氏这幅衰样,赵氏都没眼看了。
自己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就准备上弹药,结果,刚好撞到人家枪口上了。
尤氏这分明是咎由自取。
孩子和哪个大人亲都好,哪个大人喜欢孩子,不都得把孩子往自己怀里抱着。
尤氏的脑袋简直是一条筋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怎么,以为单纯两句话,搬出自己是孩子的奶奶,就真当是孩子的奶奶了?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的奶奶,孩子能认同吗?
赵氏在心里能数落出数百条尤氏的罪状来。她都能数出来的东西,朱隶能看不见?
只能说,尤氏这是败得彻头彻尾。
尤氏努力地张唇,想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己此刻的败局,只好说:“近来,本妃是感到身体不太舒适——”
“世子年纪小,如果大人有病,更不可能亲自照顾。可见世子不是不愿意与奶奶亲近,不过是奶奶近来病的不轻。”
朱隶接的这话,让尤氏猛的一个打抖。
儿子知道了,都知道的,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在王府里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她不听大夫的话,暴饮暴食,导致自己的身体到如今连抱个刚出生的孩子都如此吃力。
或是说,儿子,故意任她自取灭亡的?
尤氏的脸怒得涨红,冲儿子大喊:“你明知道我身体不适,你作为儿子又都做了什么?!”
分明是自己无理取闹够了,总得找人发泄。
朱隶淡然地说:“儿子自认尽了孝道,屡劝母亲,母亲却是不听,还把厨房里那些听从大夫所言的家臣给惩治了。母亲这让儿子说什么好呢?”
尤氏知道自己站不住理,可这会儿面子真拉不住了,还当着赵氏的面呢。于是,继续撒泼:“不管怎样,这孩子,我要抱到我屋里去养。”
终于是扯开脸皮了。
朱隶把孩子小心翼翼地先放回到李敏手里。
尤氏的眼,看着李敏和孩子,一点都不放过。
“母亲喜欢京师吗?”朱隶道。
尤氏一刹那,像是没有能听懂他的话,迟疑着。
“当初,儿子是没有问母亲意见,径直把母亲带回了北燕。如果母亲想回京师的话,儿子愿遵从母亲的愿望行事。”
尤氏蓦然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是怕本妃留在这里给他们母子俩添堵了,想赶本妃出府?”
“不如说,母亲之前不是之前和大皇子接触过吗?表达过想回京师里的愿望了吗?”
尤氏肯定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了这事儿,给愣着,接着,怒道:“这简直是无中生有的传言!这种话你都能听信?本妃生是北燕人,死是北燕人。”
朱隶说:“既然母亲自认是北燕人,应该知道北燕的主子是谁。”
尤氏张口,无言。
她想说,她是他亲娘,怎么着?接着,肯定要变成和方嬷嬷一样的下场了。
“夫人身子不好,来人。把夫人扶回夫人院子里去。请大夫过来给夫人诊治。夫人这样病重,也是不适合见客的了。”朱隶转身,对着底下一群人吩咐。
那些人早都准备好了,一呼而上,立马把尤氏架走了。
只余下赵氏,这尤氏一走,她落单不说,根本连孤军奋战的战斗力都没有。
看到朱隶突然转回头的瞬间,赵氏很清楚,自己和尤氏不能比,尤氏好歹是朱隶的亲娘,她可什么都不是。说自己是朱隶的婶子吧,可朱隶照旧不是把奉公伯府的叔叔婶婶都给怎么了吗。
赵氏赶紧磕头,说:“是婶子想的不周到,没有想到靖王妃如此心浮气躁,自己身子不好,还想着来抚养世子,这把病要是传给了世子的话,怎个不得了。回头,我定和侯爵说清楚这事儿。”
“侯夫人之前,不知道靖王妃身子不好吗?”
“还真是不知道呢。靖王妃有意隐瞒,谁能知道?”赵氏干笑着,“隶儿,你婶婶也不是什么神医。”
“婶婶的话,要不当着侯爵和宗族里的人都说清楚,如何?”朱隶道。
赵氏的脸色当场一僵。
“只和侯爵说的话,本王只怕宗族里的其他长辈听的不太清楚。这样,本王把宗族里的长辈都请过来,由婶婶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隶儿,这话你来开口比较好吧,你是宗主。”赵氏使劲儿推搡。
“本王这个宗主,只怕婶婶和叔之前,都是心里和其他长辈一样想着,一个只会强势压人的宗主。本王不想被人误会,只能有婶婶来开这个口了。”
你不对其他人强势,专门对我进行高压政策?!赵氏满嘴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就不用多说了。朱隶早就在接到消息回府的路上,让人去把昨晚滞留在燕都的那批远亲都召集过来了。然后,赵氏发表演讲,说是亲眼看见了尤氏身体不行,连世子爷都抱不稳,根本无法亲自照顾世子爷。
如此一般,这些由尤氏和朱承敏合计着,带领着,想把小孩子抱到尤氏院子里养的老人们,顿然间全部失声。
因为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尤氏自己在关键头上给掉了链子了。
说尤氏会不会是假的身体不好,被朱隶安上的罪名,可是,赵氏很肯定地对他们摇头暗示,充分说明了,尤氏真的是身体不好,反正是不足以抱小孩子了。
对此,有些之前见过尤氏的老人们,突然想起了尤氏突然增胖的体重,因此,也都知道了赵氏这话八成没有错儿了,不会撒谎的了。
一场计划,突然间全部泡汤。
赵氏办完朱隶交代的事儿,跟随朱承敏回侯爵府的时候,不用多言,势必是被朱承敏一个耳光,再加上一脚狠踹。
“你怎么办的事!我留你在护国公府里,你最终就给我办出这种结果!”朱承敏恨得要把赵氏给吃了。
赵氏算是破天荒地瞧见了他第一次发这样大的火,有些懵。接着,颤抖地从地上爬起来,问:“老爷,是不是,我们的铺子,我们的田地——”
说到这侯爵府,早就是入不敷出的财政了。这倒不是朱承敏的错。因为侯爵府不是在朱承敏的手里才衰败的。是早在朱承敏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因为富家子弟不懂得保守家业,坐山吃空,把家产早就败的一干二净了。
后来,朱承敏是想过不少法子来填充这个亏空。可是,侯爵府平常日常开销大,这是避免不了的,总不能被人看到侯爵府的拮据而笑话。侯爵府好歹在北燕,是次于护国公府的地位。
只是总有撑着撑着,到哪天要全面破产的那天。
朱承敏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知道连自己屁股坐着的这把椅子,都是早已抵押给那个人的了。
那人曾经答应过他,让他坐上护国公府的位置。即是说,要让他侯爵府顶替掉护国公府,只要他事成。否则的话——
“只剩下七日了。”朱承敏说,“对方只给我宽限到七日。”
赵氏一阵啜泣:“要不,我们这事儿不干了——”
“不干?你叫老子不干?!老子不干,咱们一家睡哪儿,吃什么?”朱承敏连声炮问。
“好过,去坐牢——”赵氏细声细语。
朱承敏听见她口里的那两个字坐牢,冷笑道:“妇人之见,所谓成王败寇,不是他输,就是我赢。”
“老爷,你确定有戏吗?之前,你可是没有少过对隶儿下手,不是吗?”赵氏道。
朱承敏猛的抬头,突然意识到,这事儿,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知道了那么多的。
赵氏接触到他疑问的眼神,嘟囔着:“上回太白寺的事儿以后,妾身回来后一直想,想你平日里对待隶儿,态度温和,谦虚,会不会都是装的?”
也就是说,上次,他在太白寺里头表现的太过张扬,结果,连赵氏都起了疑心。是,那次以后,很显然,朱隶对他益发戒备了。是人都得对他戒备。
“如今,尤氏这步夺世子的棋走不动了。”朱承敏说,“隶儿,说是好像把自己母亲惩治了给关起来了,但是,很有可能他是想到下一步,或许我们若抢世子不行,只能抢他娘了。”
赵氏倒抽一口气直达肺底。
抢尤氏?
看来,京师里那位是玩真的了?
为什么是世子和尤氏,而不是李敏?因为李敏上次在京师里,皇帝眼皮底下,都能逃之夭夭。说明,李敏是个怎么都关不住的人,因为李敏有勇有谋。与其相比,世子是个孩子,毫无防备能力。尤氏是个脑筋大条的,白开水似的,好控制。
夜幕降临了。
李老今日趁着孙女精神好的时候,出了一趟远门,是到京郊去看孙女之前兴致勃勃想在古代建立起的第一座医药去了。
由于李敏身子不便,并且要照顾孩子,公孙良生提议这事由李老来接手。李老当仁不让,一方面因为兴趣,一方面,也因为这事儿确实是造福百姓的事儿。
李老毕竟是个仁医,对李敏这个计划十分赞成,有意促成,于是,答应了公孙的建议。
去看完古代在建设中的医院回来,李老兴致勃勃地骑着老马,和公孙良生一路骑马,一路聊天说地,后面,还跟着自己的徒弟余生。
在这时候,护国公府里的某个人,清醒了。
王德胜打开屋门时,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坐起来,喜出望外,直奔到床边,小声地说:“念夏——”
坐在床上的念夏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勾了下,说:“你怎么在这?”
“你被抓了,你知道吗?”王德胜说。
“我被抓了吗?”念夏扶着脑袋。
王德胜生怕她身子不经风,赶紧关了门窗,伸手扶着她,给她找个枕头垫着腰,说:“李老先生说了,说你还得多休息。那些人,给你下了些药,没有那么快全部能排出体外。”
“李老先生是谁?”念夏问。
“王妃认下的干祖父,医术和二姑娘一样厉害。”王德胜和她讲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
念想一边听,一边似乎在回忆着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什么了吗?”王德胜的手扶着她肩头,温柔的,“如果记不起来,王妃说了,也不用勉强。”
“我想去看看二姑娘。”念夏说。
醒来之后,第一时间惦念自己的主子,这也无可厚非。说明对李敏是忠心耿耿。
屋里,朱隶早在处理完家事以后再次出门了,毕竟刚回来,许多公事都要他亲力亲为地处理。
李敏和儿子一块儿睡饱喝足了,夜晚反倒精神了些。
听说念夏那丫头醒来了,想见自己,李敏二话不说一摆手:“让她过来。”
王德胜回去,把念夏带了过来。
念夏进门之后,冲李敏跪下,磕头:“奴婢给王妃请安。”
“起来吧。”李敏柔声说。
知道这些丫头都是因为跟着她,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痛苦。她心里也疼。再也不想丢下任何一个了。
紫叶知道李敏想的是谁,悄悄地背过身去抹眼角。
念夏站了起来,在李敏面前垂头伫立着,半句话没有说。
李敏想着,她这可能是大病初愈,因此没有什么精力,不像以往那样活泼。于是转头打算询问王德胜。王德胜这两天都是在负责照顾念夏。
屋外,陡然一阵风刮过。
几道黑影,若是悄无声息地犹如大雁一般,从护国公府外墙上翻跃进来以后,直奔某地。
紫叶退到屋外,和自己二哥说着话儿。
胡二哥腿伤好了,本想着直接回军队里去的,没有想到,朱隶突然让人把他叫来。说是在伏燕伤未好之前,让他继续留在王府里顶替伏燕的位置。又因为他之前立了战功,朱隶准备给他提升官阶和待遇。
紫叶偷偷告诉自己二哥,这都是李敏的功劳。要是没有李敏和朱隶说这话,恐怕胡二哥还没有这个福气升这么快的官。
胡二哥感动得泪流满面的,说:“等会儿,王妃有空了,你给我引见一下,我去给王妃磕三个脑袋。”
两兄妹说话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刮落了树上的一片凋叶。
紫叶不习武,丝毫没有察觉。胡二哥却是倏然竖起了神经。
“二哥,怎么了?”紫叶不解地看着他。
胡二哥猛然把她一推,推到墙壁上,接着自己拔出腰间的短刀,跳到门前的空地里,怒吼一声:“来者何人?敢私闯护国公王府,不知死罪!”
被胡二哥这一喝,几道隐藏在暗处的黑影,走了出来。
屋里的人同时一惊。王德胜手快地关窗关门。
只听外面刀剑声响,此起彼伏,明显是王府里的护卫和闯入者打起来了。
要说,这真的是,据说多少年来,第一次,在北燕的护国公王府有人敢侵袭。一瞬间,导致王府里的护卫都有些麻木和反应不及。
几个来袭的人看来是高手云集,不会儿,一个人从屋外冲破了纸糊的窗户滚进了屋里。
王德胜拿起椅子,砸对方的脑袋。
来人一只手轻而易举挡住了王德胜的椅子,对着某人喊:“把孩子抱起来!”
屋里几个丫鬟婆子,早就被突然的意外搞到措手不及,惊慌不已。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念想突然一转身,从婴儿床里把世子抱了起来。
那人一见,正高兴,却见李敏突然间,是早就下了床,站在了念夏面前。
“把孩子给我,念夏。”李敏说,一只手伸了出去,放在念夏面前。
念夏看着她,一双眼睛,好像蒙着层雾。
王德胜着急地大喊:“念夏,你怎么了?!那是二姑娘,你手里抱着的是世子,是二姑娘的孩子!快把小主子给二姑娘。”
听到这话,黑衣人一只手猛地擒住了王德胜的脖子,一边止住了王德胜的声音,一边对念夏继续说:“快把世子抱出屋外!”
念夏转身,抱着孩子的步子,刚迈出一步,见李敏又站在了自己面前。
“念夏,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必须战胜你自己,你知道的,你知道你自己想做的是什么。”
“二姑娘——”念夏的面孔抽搐着,满脸通红,满头是汗,气喘如牛。
“不要怕。只要闯过这一关,你会做回你自己。来,听我说,吸口气,呼吸,再吸口气,呼气——”
伴随李敏沉着冷静的指挥声,念夏一口一口地呼吸着,脸部的抽搐慢慢地有所缓解,呼吸也逐渐变为冷静,连带眸子上蒙着的那层雾气,似乎在散开——
对方一看,见形势不妙,一只手把王德胜放开以后,径直冲念夏和孩子过来。
尚姑姑等人这时候回过神来了,飞身过来挡。
黑衣人两只大掌连续击出,不会儿,尚姑姑、胡氏等,接连飞了出去,不是一头撞上柱子,就是撞到屋顶重重落地,还有的被抛出了门外。场内顿时充满了血腥味。
王德胜从地上抬起脑袋,情急地大喊一声:“二姑娘——”
【270】皇帝动手
冲上来的黑衣人,看到李敏挡在了自己孩子面前,伸手那一掌直击李敏胸前,凶狠暴戾。没想到李敏像是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做,在他击掌前已经先侧身,然后在他人影到的刹那,手指夹的一枚银针轻巧地插入对方的脖子里。
刹那之间,黑衣人动也不动。
李敏一只手指头轻巧地把对方蒙在脸上的黑布一扯,伴随黑布掉落的瞬间,露出的是一张皮肤白得好像白化病的脸,以及金色的鬓发。
对方看露了自己的面目,眸子里不仅露出吃惊,是恨不得把李敏吃了的感觉。
李敏看到他样子,却也一惊,同时眸光深了下去。
这人,不就是以前在皇宫里遇到过的某国神父吗?
操着一口流利的古代英文,骂着万历爷的人都是蠢猪,这会儿,却变成都是万历爷的走狗了?
看来都是各有各算盘的人。
李敏再仔细看,又觉得这人五官虽然与在皇宫里见到的那些神父有些相似,可明显是,年纪要年轻一些。
与此同时,李老和公孙良生骑着老马抵达王府门口,即听说了府中打起来的消息。两个人匆忙下马以后,直奔李敏的院子。
公孙良生一边走,一边带李老走的是密道。
这走到李敏院子附近的地底下,已然是听见了刀剑声一片。听起来,貌似王府里的侍卫人数固然是多,却是一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这总归是由于许飞云走了以后,伏燕受伤,府里的护卫力量骤然间大减。为了顶替许飞云的位置,朱隶甚至把魏子裘都暂且留在王府里。可魏子裘的功夫哪能比得上许飞云。
魏子裘不过是个战场上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许飞云是江湖排名前几的高手。
只见魏子裘在听到胡二哥呼喊声时第一时间已经带人过来围攻,却迟迟没有能把来袭者拿下来,却是自己这边的人,瞬间损失掉了大半。
可见这些来袭的暗杀者,虽然数目寥寥无几,一个个却都不是普通的高手而已。
魏子裘身上手臂都被对方左右刮了两刀。
眼看自己的人都在节节败退之际,魏子裘只好先退一步,刚想着重新组织人员发动进攻。
这时,夜空里骤然划来一声:“魏将军,退下!”
魏子裘听声猛地抬头。
公孙良生站在抄手走廊里,一阵风把他的蓝色书生袍吹得好像要飘上天。
魏子裘一跃而起,一把抓住被两个高手夹攻的胡二哥领子,接着和胡二哥齐齐飞上了屋檐。
余留空地上的那几名暗杀人员,一看他们突然撤退,正觉奇怪。地上的砖板轰然一声,是像骤然的地震一样裂开了条大口子。
其中一个来不及,从裂口坠落下去之后,别说想提气再爬起来,只见从口子里骤然暴露出来的尖刀直接插进了他身体里,瞬间血流成河,当场死的两眼圆瞪,完全自己是怎么死的。
余下身手敏捷好不容易逃过这一劫,想往李敏屋子里冲时,公孙良生的手拉下墙壁里的一条拉杆。
啪啪啪。
走廊里的地砖上忽然揭地而起,竖起来的铁板不仅成为坚实的第二道铁墙,发射出来的数道铁器,都是万箭穿心直袭那些进攻的人。
与此同时,李老从门缝里钻进了李敏的屋里。
那个被李敏用枚银针定住的洋人,早就脸红怒张,脖子上的银针是被他体内的力道给一寸寸逼了出来。李敏再用针去定他时,一针刚在他体穴上刺进去,可他一只手还是用了余力,在她转过去的背上一抓。
李敏不由自主往前扑倒,欲往地上栽下去。屋里一群人全部发出尖叫。李老飞跑过去把她一抱。
刚站稳一点脚跟的李敏,紧绷着脸色,抬头对着李老:“爷爷,快——”
李老看过去,见那洋人再次发力,是要把体内扎进去的那根银针再逼出来。事不宜迟,只好把她放到一边,手里捏着银针,往那洋人身上连扎几针。
可这招肯定治不了这个体格魁梧的洋人多久,而外面一群人还在厮打中,根本来不及顾到屋里的人。
胡氏这时候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那被子一撕,哗啦撕下一条布条跑进旁边的铜盆里的水。
尚姑姑、紫叶等丫头婆子,虽然伤的伤,这会儿突然间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全从地上爬上来后冲过来,伙同胡氏,把泡过水的布条往洋人脖子上一圈。接着,使劲儿勒。
那洋人有多大的力气都好,哪里抵得过这群豁出了性命的妇女。
就这样,数名女子用拔河的气力,硬是把那洋人脖子里的气管给勒到没气了。
李老对她们一群的英勇行为径直是看傻了眼。等那洋人翻了白眼倒下,他用手指尖触到洋人鼻尖,是真的没气了。
胡氏等人,这会儿才卸了余力,坐在地上哇一口,吐血的吐血。
屋外的战场,这时候同样发生了逆转。或许是等了良久,屋里都没有回应声,那些人,猜到了屋里恐怕没有了下文,等于这次偷袭失败。再有朱理先带人火速从外面赶回来,援兵一批接一批,他们再逗留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因此一块儿见状不对的同时,撤了。
公孙良生见危机解除,进了屋,只见屋内一片狼藉状,简直是惨不忍睹。
李老给孙女连扎两针,可显然李敏被洋人那一抓,刚好抓到了心脏上,一瞬间是伤了原本脆弱的心脉,好不容易才喘出一口气,睁开眼,对着李老即问:“世子呢?”
世子始终被念夏抱着。在那洋人死了以后,念夏就此坐在地上,像是个木头娃娃一动不动了,恢复到以前昏迷的状态,好像神智不清的。可她双手,还是始终抱着孩子没有让孩子落地或是受到伤害。
王德胜走过来,一把把她抱着,双臂紧紧地环抱着她,眼眶里焕发着闪闪的液体,对李敏说:“二姑娘,她不是有心的——”
李敏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对李老说:“爷爷也看见了,是古代的催眠术。恐怕有一些洋人,已是投入到万历爷的旗下了。”
要说这万历爷,真是古代一个绝对了不起的明君,连洋人的心都能抓到自己手里。
李老叹气,接着严肃地对她说:“你必须休息,不能再想任何事情和劳累了。否则——”
“我知道。之后的事,拜托爷爷和公孙先生了。”说完这话,李敏一闭眼。
屋里,那本来安静到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外面动静的小世子,才骤然放出了哭啼声。
哇哇哇的孩子哭声,好像抓人五脏六腑似的。
朱隶带着魏老闻信急匆匆回到王府里时,只听到儿子的哭声,都好比抓着自己的心头。
他脸色骤然一沉,对魏老说:“把宁远侯府的人和大皇子全抓起来!”
魏老听见他这道声音,心头猛然吃了一惊。虽然他们都在怀疑宁远侯府和大皇子的猫腻,但是,毕竟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显示。朱隶这一句发话,俨然不像常时,是恼羞成怒了,勃然大发了。
“是的,主子。”魏老此刻却没有出言阻止他,点了头即带人去抓人。
朱隶迈进屋内,地上的血迹都没有来得及清洗,斑斑的血痕简直是触目惊心。
伤者全部被搬下去了,集中在一个屋内由赶来的大夫们救治。
朱理在屏风外面徘徊,一边焦急地用拳头捣着掌心。看到朱隶到,一抬头,喊:“大哥!”
朱隶对他冷静地点了下头,随之绕过屏风,进到里面。
世子由李老亲自抱着。可能是感觉到这个老头子和母亲特别的关系,好比自己的亲太祖父一样,孩子在李老的怀里,并不怎么闹腾,只是眼角擒着两颗液体,显得特别凄凉。
这哭又不能哭的。
朱隶瞅了儿子一眼。那孩子好像感应他来了,猛地把要继续流的泪给吞了回去。
是护国公的儿子,就该知道,这是护国公的命。
一生之中,少不了这种腥风血雨。
朱隶走到了在床榻上躺着的李敏旁边,拂起一边袍子,单膝跪下,看着她的脸。
闻到了他的气息,李敏的眼睛睁开来,目光浏览着他那张薄情削刻的脸廓,说:“别乱了分寸,王爷。”
在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替他想着大局。
朱隶的手,猛地把她抱了起来,抱在自己怀里,这样才踏实些。
公孙良生和岳东越等谋士,在紧张商量着。
皇帝这下派人来劫持世子,真的是有些出乎他们意料的。可以想见,皇帝心里急成什么样,好像是快急成马蜂窝了。
世子这才出生第二天。
公孙良生掐指算了算,与老乡谋划道:“恐怕皇上那边的人,在世子出生之前,已有了些什么定论。”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哭声洪亮,好比龙潜。是有点心计的人,都可以猜到一些天意之中貌似蕴涵的隐晦的意思。
“皇上这个心急——”岳东越赞成老乡的意思,参谋着说,“皇上应该知道,王府里守卫森严,因此才放出大内高手来王府这边,但是不一定得手。如果幸运能得手的话,这不用说。如果不幸不能得手的话,下一步——”
皇帝的人死了的那两具尸体,公孙良生让李老的徒弟余生第一时间去检视了。
余生检视完回来,对公孙良生说:“公孙先生,是大内王,没有错。”
皇宫里,皇帝总是会云集一大批,从各处招来的武功最高强的高手,为自己所用。这些人,有些成了锦衣卫,封官带爵,有些成了公公,有一些,隐藏在暗处。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武功自然而然为最高级别的,并且身怀特别的绝技,是皇帝身边藏得最深的一张好牌。平常的话,皇帝哪舍得拿出来用。
像之前袭击过京师里王爷府里的,以及去到高卑追杀李敏的,和今天在王府里打算劫持小世子的一比,可以算是菜鸟了。
大内王,指的就是今晚上露脸的这些,万历爷身边最好的那张底牌的人。
要分清是不是大内王的人,主要看,这些人身上是不是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的地方。
比如说,李敏和胡氏等人合力才弄死的那个洋人,本身洋人的身份,已经实属特别。
余生继续说:“在他们身上,有一些纹身。”
“红蝎子?”公孙良生眸子里一闪而过流光。
“是,不止有红蝎子。”
看来皇帝擅长把这些人假装成另外一些人,也可以说是皇帝招揽来的这些高手,本就出自五湖四海,都是高深莫测的背景。
公孙良生转身,进了屏风里,对着朱隶说:“王爷,当务之急,这王府里的侍卫,要重组。”
今晚看来,单凭这些护卫力量,完全不够。
朱隶的眉头深深一皱。应说,要不是公孙良生刚好赶到,启用了府里的机关,那真的是后果难测了。
于是,他想起了在船上,和高贞的对话。
高贞那时候,是想把虞世南等人留给他用的。因为知道他固然善于带兵打仗,可是,身边这类怪异的死士,可以说,积累甚少,除了个许飞云。
毕竟,在他朱隶有野心之前,他的父亲,他的祖父,对于大明的皇帝,倒还是忠臣,根本没有二心的准备。
到他朱隶着手准备的时候,短时间内,想像大明皇帝这样,或是像高卑皇室这样,积累起这样一团死士的力量,可以说,是极为困难的。
皇室里的死士,不仅仅是招揽而已,像高卑国皇室的,还有所谓的世代培育。
之前的护国公一心一意为皇帝打江山,哪里想到那么多。
朱隶低头,看到怀里那张苍白的脸,低声说:“帮本王修书一封,即刻送往高卑。”
“是。”公孙应道。
大丈夫在这个时候,势必要能屈能伸。
王府门口突然疾飞来一匹马,那人把一个人抱着跃下马急问:“王妃在王府里吗?”
魏子裘带人忙碌地收拾王府里的善后工作,经过大门口听见是自己三哥的声音,一惊之下,跑了出去,道:“三哥?”
魏子昂看见他,急忙跃过了门槛。
魏子裘往他怀里一看,看到了是魏香香的脸。
与此同时,远在高卑,高贞坐船刚抵达高卑两日,在皇宫里休息,边听辅政的皇太子报告近来自己不在时国内的政事。
高贞一边手里拿着公文帛简,听高治的声音低沉有力地说着话。
在高贞不在的时候,高治负责在国内维持政局,其首要做的事,那就是继续清除国内闻家的余孽。
“基本上,北边形势已稳,反而是有些叛逃的,可能是逃到东胡去了。东胡人如今都躲在他们的神山里,如今这个天气,也不好大举进攻围剿。”高治说。
“等待来春的话,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了。”高贞听完他这话,把手里的帛简一收,搁在了桌上,端起矮几上的茶盅,喝了一口。
抬眼,看高治站在那不动,高贞说:“坐吧。”
不谈公事的时候,父子就是父子,高贞比较喜欢当爹。
高治垂手,恭恭敬敬地坐在了刘公公给他搬来的椅子上。
高贞看着他缄默的一张脸,像是轻声提起:“不问吗?”
听到这话,高治抬起脸,闪过一丝犹豫的样子。
“你这个样子,就不如三皇子。”高贞说他。
高治知道,高卓在高贞一回来,马上揪着高贞的袖管问东问西的,问的都是莲生和李敏的事。虽然,不知道高卓这么做,是不是有意装的,装得自己好像对哥哥和姐姐十分关心。但是,高贞似乎比较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孩子性格。
在父子单独相处的时候,高贞,是希望,他像高卓一样,只当他是个爹。
高治的脸沉了沉,道:“国王有飞鸽传信,消息总是及时回到国内。”
“要是有些事,朕没有让人在书信里面写明白呢?”高贞眯了眯眸子。
高治抬头,在他那张脸偷偷浏览,像是想分辨他此话有多少成分是真的。
“你看看你——”高贞当然是很快发现了他这个目光,“关心自己兄弟姐妹,是很可耻的一件事吗?朕可不愿意,你变成第二个万历爷。”
“儿臣明白。”高治道,“二皇子在太白寺,高敏公主在北燕,都不是会回到国内对国王的政权造成威胁的人。”
“你既然把道理都想的这么明白了?那么,为什么不愿意流露感情呢?”
“儿臣,只是做事的性格,和国王有些不同。”
高贞因他这话一愣,接着,嘴角露出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一抹弧度。
是,他都快忘记了。这个孩子,成长起来的时候,他几乎都不能亲力亲为地抚养,因此,他想一厢情愿地把孩子打造成他高贞第二,简直是痴心妄想。
再说了,做父母的,有什么本事,可以说让儿子必须长成父母这样。
儿子哪怕真的哪天登基了,也必然是用自己的思维来统治这个国家,而不是用他高贞的思维。
“朕想好了,过两年,朕会提前退位。”高贞道。
高治立马要站起来。
高贞摆手,让他坐着:“朕其实觉得,现在退位都不大是问题了,毕竟国内的政事,这么多年,朕常年卧榻,细琐的事情,都已经完全生疏,没有皇太子知道的多,处理的好。”
“国王毕竟是为政多年,让高卑这么多年繁荣昌盛,是高卑国史上少有的太平盛世。国王深得人心民心,是个明君,有太多太多,需要儿臣学习的东西。”高治的声音深沉,又十分的明朗。
高贞好像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其中,没有一个词能看出他是违心之言。不由,心里感到一片慰借:“朕心头踏实了。皇太子,不是想着皇位,而是真心,想把这个国家治理好。朕退位的决定是正确的。”
“国王——”
“好了,不要再说了。说是朕退位,可是,皇太子和朕心里都明白,说的简单,要做的事情其实有太多。尤其是,我们周边的国家局势并不稳当。”
高治的脸色跟着一沉。这回,虽然说是联合了北燕的隶王,把东胡人赶到了神山以西,可以让东胡人修生养性多少年了。可是,伴随而来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大明的皇帝,只会因为东胡人的瓦解,感到益发心焦。
要是他们高卑的邻国,人口最多,地域最辽阔的大明国土里内部发生战乱的话,对他们高卑来说,并不是个多好的消息。
首先,战乱会引发经济危机。高卑与大明的边境交易,一直是经济活跃的重要因素之一。现在,东胡人都不太能支撑高卑的贸易了,仅剩大明,大明这个主客再出现什么问题的话。
其次,战乱引发逃亡的难民潮,一旦抵达高卑,高卑不可能完全视而不见,到时候,国内的纷乱随时会被动引发。
所以说,一个国家是否能昌盛,最重要的,第一个,是太平。
“万历爷是个深明大义的明君,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要害。因此,一直在避免此事发生。采取了一系列动作。可是——”
高贞的话音里,带尽了余意。
高治知道他深刻地批评过万历爷冷酷无情,可是,也没有想到高贞会夸万历爷是个明君。
在高治努力想嚼懂高贞的话时,高贞的话风突然一转,改而问他:“你以为隶王此人如何?”
高治诚实地答:“隶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和万历爷一样高深莫测,但是,儿臣以为,隶王,倒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为何得出托付这个结论?”
“隶王对公主是一往情深。”
一个人,品格好不好,其实看他对情感到达什么地步,对情感的所作所为,都能最直接看出了一些东西来。
高贞吃了口茶,嘴角微微一扬,看来对儿子有些满意。
看来,儿子也不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否则不会以这点,去推测朱隶。这让他心头又踏实了。
这会儿,刘公公进来,通报说:“清惠郡主求见。”
高贞的眸子里微微一深,说:“让她进来吧。”
高治并没有因此退出去。
清惠紧接,施施然走了进来。
高贞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说:“十一爷在北燕,并没有回高卑。”
清惠吐出一口长气来,跪下叩了头:“臣妾代不忠不孝之女谢主隆恩。”
“起来吧。”高贞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朕有和她提过,说是她可以先回高卑,换个身份,再与北燕联姻。可是她并没有答应朕。”
清惠的心头再次一个救紧。这女儿的脾气就是犟,这样的好事都不愿意答应。
“你女儿是个性情率直的人,这点朕欣赏。”高贞说,“但是,说真的,她没有回京师,朕并不以为,她的心已经不在京师里了。似乎,京师里有人,是她心里的另一根梁柱。”
清惠脸上闪过一丝沉重的凝思,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蛛丝马迹。
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宫灯,照着三个人的人影,有站着,有跪着,有坐着的,错综复杂,映在纸糊的窗户上,好像一幅迷糊的画影。
高治微微感到好像气氛哪儿有些不对,正抬头要探究的时候,见跪在地上的清惠突然站了起来。
高贞看到她突然站起,似有惊讶,但是没有动作。
高治是飞速地伫立在了高贞面前,替高贞挡着,同时对清惠大声一喝:“郡主!”
清惠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好像一条在海面上的船舶,随时要颠覆坠入海底的趋势。
刘公公与门口的侍卫听见高治的声音,全部冲进了屋内。
所有人,持刀的持刀,围着中间的清惠。
过了一阵,没有人见清惠犹如上次在殿堂行刺李敏那样亮出刀子来,实际上,清惠只是在一直努力控制自己不稳的身体一样。
高贞的脸色骤然一沉,道:“传唤太医过来!”
侍卫们听到高贞这话,才把刀收了起来,退到一边。
高治依然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
中间的清惠突然往地上栽倒,接着,众人见她倒在地上的身体,是周身抽搐,口吐白沫。
所有人都愣了。
好好的一个女人,年纪轻轻,怎么突然像中了羊角风?
只见清惠吐着吐着,眼珠白翻,在望到高贞的影子时,像是努力要伸出手,道:“国王,我——”
高贞立马走下榻,高治尾随他,皱着眉头,同时依然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倒在地上的女。高贞蹲下来,手握住了清惠的一只手,轻声地说道:“朕知道,都知道,那个人给你下了什么东西,是不是?”
清惠猛然闭上了眼睛。
高贞的脸色骤然白了。高治蹲下去拿手指去碰清惠的鼻息,对高贞说:“还有一口气。”
太医在刘公公带领下疾步走了进来,检视清惠的情况。
高贞的脸,一瞬间宛如隐没在了黑暗里,白皙修长的手指捏成一个拳头,低声道:“让虞都尉即刻入宫。”
“国王?”
“北燕应该是出事了。”
【271】声东击西
护国公府王府里
胡二哥站在院子里,远远眺望着对面的屋子。没过多久,大夫从里面出来。他脸上略带紧张地张望了下之后,转过身,刚好碰到了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过来的伏燕。
伏燕在王府里另一处养伤,由于双腿不方便的缘故,不敢出来添乱,直到这会儿才走出来打听动静。
看到胡二哥站在这里,明显刚才那个表情望着哪处,伏燕有些微微地吃惊。
胡二哥感觉是被人当场抓奸,幸好天黑夜深,别人看不见他那张红得像西红柿的脸。
“伏燕大哥,你怎么出来了?”胡二哥找着话说。
“我如今是个残废人——”伏燕苦笑一声。
胡二哥走过去搀扶他,道:“大哥不要这样说。有王妃在,定能把大哥的腿治好。”
“这个我不担心,我只担心,我腿没有治好之前——”伏燕意味深长的声音,停驻在今晚未完的余波上。
谁能想到,皇帝这留了不止一手。他也是瞎的,在牢里陪了念夏那么多天,居然没有能察觉有人对念夏做出来的事。要是早点察觉,就不会演变到至今,差点小主子被劫持了。
念夏现在又处于昏睡的状态了。古代的催眠术,本就是十分神秘的一门学科。李老和李敏,仅靠现代残存的那点资料,是很难全部破解古代的催眠师对念夏做过的事情。
据李家祖孙俩推测,很有可能,催眠师,对念夏下了不止一个指令。也因为这个缘故,才让李敏当时有机可乘。越多的指令会造成被施术者头脑的混乱,在那个混乱的环境下,李敏用了调整呼吸的方式,来打乱了催眠师对念夏下达指令的节奏。但是,这样做的后遗症很明显,会让被施术者的神智进入一个越加混乱的状态下,那么,在没有新指令下达之前,陷入昏迷的情况会越发严重。
李老之前,也没有想到念夏的情况并不单纯,竟然是涉及到催眠术了。
李敏则不由想,皇帝之所以启用到了洋人的催眠术,莫非都是因为之前自己在王府里宴会上所演示的催眠术,引起了皇帝的怀疑,进而挖掘到洋人身上去了。
这个可能性是十分可能的,原因在于,之前她演示的时候,皇宫里貌似都还一点都不知情。比如她发明的那个眼镜,后来洋人看见了以后,对万历爷说了,说他们皇宫里有人在研究这个东西。
万历爷是个可怕的对手,远远超越了东胡人的可汗。
现在要破除催眠术的话,需要找到指示,破解催眠的指示。要知道对方催眠师给念夏下达的究竟是一些什么指示。只要找到这个破绽,才有可能在不伤害到念夏精神方面的情况下,把这个丫头拯救出来。
可这点谈何容易。
王德胜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该亲自前往京师一趟找洋人算账。当然,伏燕去到京师找人最终都落入了敌人手里。他这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去到那儿,岂不是又给李敏添麻烦。
如果说念夏的情况,让李家祖孙感到微微棘手的话,毕竟,念夏说是被催眠了,但是只要关起来,专人严加看守,不让她做出伤人或是自残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性命堪忧。可是,被魏家人急匆匆送来的魏香香,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魏香香彻底陷入了可怕的昏迷之中。据魏家人所述,魏香香昏迷之前,发作的症状很像羊角风,周身抽搐,口吐白沫,紧接神智不清。
好端端的一个年轻姑娘,平常健健康康的,怎么会突然间,在这个节点上犯羊角风了。
李老用从现代带来的医生手电筒,检查了病人的两侧瞳仁,接着,让他这个老大夫惊讶地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蛊毒。
这是古代人对于某种疆域人使用的秘术所用的统称。
蛊毒,按照现代科学来说,因为年代已过了许久,只剩下资料记载,科学家们对蛊毒的研究多是只能靠猜测。但是,蛊毒与虫有关这一点,似乎是众所皆知并且被大众认可的事情。
李老在魏香香的眼睛里发现了虫,即寄生虫。
“可能是虫进了病人的脑子里,才引起了类似羊角风的症状。”李老判断。
如果真是寄生虫进入人体的话,可以说潜伏期能相当许久。很有可能,魏香香在入宫服侍万历爷的第一天开始,已经体内被植入了寄生虫卵。只等哪个时候发作而已了。
在过了几天,等高卑国那边把清惠一样突发疾病的情况传过来以后,似乎大家都不用对此有所怀疑了。大明的皇帝,恐怕是给所有入宫的女人,都服用了寄生虫。所以,万历爷并没有急着说派人来把这两个女人杀了,因为他知道,这两个敢背叛他的女人,早晚会遭到报应,这是她们在宣誓入宫的第一天就决定的命运。
确实,没人能想到皇帝能如此心狠手辣地对待自己后宫的每个女人。
万历爷的心里,可以说,压根可能都从来不把自己后宫里的女人当亲人看,更不可能把她们当老婆看了。否则,不会如此残忍对待。
李敏回想起淑妃说的那句话,皇上的心里,只把我们当成棋子。
万历爷不爱任何一个女人,不爱。
为什么?
一个人,不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毕竟,爱,是天性,一个人出生以后,人之初性本善。只有受过特别伤害的心灵,才有可能说不爱了。
万历爷,曾经受过心灵伤害吗?
这是万历爷心里的秘密了,没人知道。
李老本不想打扰现在急需休息的孙女,可是,现在能商量魏香香的病情的,只剩下李敏了。
魏家人又是对护国公府来说,非常特别的一个家族。魏香香的性命,对护国公府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魏家兄弟已经全部回来,在王府里等候消息。
李敏合眼只休息了一下,在今夜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下,她也知道,自己势必没有办法睡觉。
屏风外,她老公低沉醇厚的嗓音,轻轻回荡着,是在和她祖父说话。
“不用找她了。”朱隶说,“如果是头出了毛病的话,本王倒是有个人选可以推荐。”
李老微眨下眼,是听说过,古代有做手术的大夫的。朱隶说的,莫非是这样一个人。
朱隶道:“这人不会剖腹取子,他能做的,只是像是要死了的病人。”
李老明白朱隶话里的意思了,这个古代古怪的大夫,因为不善于用麻醉药物给病人实施麻醉,所以,当然没有办法做那些病人意识尚存的手术了,能做的,只有病人给昏迷了的手术,否则病人不配合,根本没有办法将手术进行下去。
其实,之前魏子裘的情况,朱隶有考虑过找这个人的,但是,既然自己妻子能解决魏子裘的问题,朱隶也就把这个人选搁在了一边。
这个人如今在哪里呢?
李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古代的手术奇才,竟然和徐家人有关。
徐家,据李敏所知道的,是做药出身,对药的炮炙,可以说是天下有名的一个家族了。谈及治病之类,李敏从来没听自己表哥徐有贞提过有什么特别的大夫。对,有一个,她那死去多年的,和她相貌相似的一个老祖宗,发明了古代的输血法。被徐家人奉为药母。
徐家人,在听说王府今晚上所遭遇的劫难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王府,打听李敏母子的情况。
听说到小世子差点被劫持,徐三舅拍一下大腿,对徐有贞说:“要不,你和王爷说说看?”
徐有贞皱了下清眉。同时,胡二哥受了朱隶的命令,过来请徐家人过去商谈了。
朱隶和徐家人谈话的时候,是在李敏的屋子里进行的。毕竟,李敏是徐家人,朱隶基于尊重她的意见。
徐家人进了屋里,行了礼。然后,获得了特别的恩许,可以先看一下小世子。
世子是放回摇篮之中,昏昏欲睡。
孩子今晚上毕竟是受到了一定的惊吓。
徐三舅和徐有贞看到孩子的第一眼,都不得不在内心惊叹:长得真是,人中龙凤。
大概都没有想到,李敏能生出这样一个孩子。徐有贞再联想到了之前孩子刚出生时的哭声,不禁心头一颤。
这孩子,莫非真是龙潜?
什么是龙潜,李敏是不知情的。再说,她基本不搞封建迷信这个东西。
徐家人上前又探望了自家女儿。
徐三舅对李敏说:“你好心歇着,有什么事儿,我们都会和王爷商量的。”
“三舅。”李敏微微坐了起来,紫叶赶紧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她脸色还是略显苍白,说,“药庄子的事——”
徐三舅听她这一提,马上知道她想说什么,答道:“你带来的老先生的话,今日我和有贞都已经见过了。老先生博学多识,我们都很钦佩。药庄子的事,我们都听从老先生的。”
诚然,徐家人和高贞不同,徐家人说起来,是外戚居多,是她娘亲那边的亲戚。对于她认了一个干祖父的问题。徐家人虽然心里也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必然不会像高贞那样反感。只当她是李老当成医学界前辈一样尊敬着。
李敏也就让徐家人这样想,不打算多做解释。
旁边,公孙良生代替朱隶,说起了魏香香的情况。
徐家人仔细听着,很快,听出了朱隶的意思。徐三舅立马叹了一声说:“我这个七叔不好找。”
徐七叔,无论在江湖中,在民间,或是在医药学界,都被称之为七郎。
七郎为古代妖怪传说中,专管孤魂野鬼的人。也就是说,徐七叔,喜欢独自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而且医术鬼怪,甚至有传说他拿孤魂野鬼来治病的说法,因此,被称之为徐七郎。
要找到徐七叔确实不太容易,因为这人,本来在徐家人中是个怪人,独居,徐家人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是,也确实只有徐家人可以找到他。
“去年年前,爷爷病了的时候,七叔他不知从哪里得知老人家生病的休息,专门赶回来一趟。”徐三舅说。
普通徐家人生病,徐七叔还是不理不问的。只有老爷子病了,徐七叔才回来。
徐三舅叫其七叔,是徐老爷子的七弟没有错。想徐老爷子这一代,徐老爷子自己只剩下这个兄弟了。
要是徐老爷子修书给徐七叔,那么,徐七叔是不是会卖兄弟一个面子?
答案是否定的。徐三舅说:“爷爷一直有叫他回来,各种各样的借口,他都不露面。要不是去年那场病,老爷子真的被折腾了,差点命都没了。七叔也不会露面回来给老爷子治病。”
李敏的目光,除了在徐三舅身上之外,移到了自己表哥身上。
徐有贞看起来,有点儿犹豫。
“表哥有什么话说吗?”李敏插入了声音说。
徐有贞抬头看她,其余人都看着徐有贞和她。徐有贞打量她的脸色,说实话,她那苍白的脸色,怎么看都让人不安心。徐有贞心里一定,道:“不用找爷爷,我这边修书一封,王爷您让人,送到可以联系我七叔的一家客栈去。”
“有贞?”三舅略显吃惊。
“三叔。”徐有贞说,“七叔有可能知道敏儿,所以,我个人认为,七叔对敏儿不会见死不救。只能让敏儿受点委屈了,我这书信里,恐怕要先写敏儿的病况,把七叔先引回来。”
由于魏香香的情况拖不得,这事儿当即拍板,接着徐有贞走去写信了。
李敏倒不知道徐家还有这么多秘密,趁着徐有贞走开的时候,她私底下问起了比较老实容易套话的徐三舅:“三舅,以前都没有听三舅提过有七叔这样一个人。”
“哎。”徐三舅说,“你七叔,都从来不认自己为徐家人。他很早就出徐家门,流浪江湖去了。你爷爷说,那都是他怕连累家里人。所以,家里人都不会提你七叔。”
“如此说法,徐家,不仅仅七叔一个人流浪江湖?”
徐三舅因她这话愣了下。
李敏猜测着:“七叔是孤身寡人吗?倘若不是的话,七叔成家立业生子,现在,儿孙也应该满堂,都没有和徐家人联系,这是为何?”
徐三舅接连咳嗽好几声。
李敏眯眼睨着他脸色,又望到了老公身上。
她老公,一直想拉拢她表哥入营,莫非也和徐家这些亲戚有关。
说句实话,她是不想把这些亲戚拖累进来。可是,从今晚来看,如果皇帝如此心狠手辣的话。
“三舅,有没有考虑过,把徐家人都接到燕都来?”
李敏的这句话,可以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徐三舅皱着眉头,说:“徐家一直都住在那个地方。”
“我知道。可是,三舅,徐家人出来帮我的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皇上不一定能找到徐家人。”徐三舅说。
“以前,我见没出事之前,一直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既然,王爷都知道七叔的存在。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七叔的事儿,皇上都能知道的话,要找徐家人,其实不难吧。”
哎?
徐三舅的脑筋没有转过弯来,可其他人已经从她这句话闻到了可怕的苗头。
把信刚写完的徐有贞,脸色刷的有些白了。
既然七叔和徐家,一直都是断了联系的,难保,中间被什么人利用。
“王爷——”李敏望向了丈夫,说,“今晚上,不,皇上的招数,大多数都是对准了妾身身边的人。”
朱隶拧了下眉头。
必然是,她身旁的人,比较好下手。
在这边,商议着要不要怎么把徐家人接过来时,魏子裘匆匆进了屋。
由于他没有通报就进来,显得异常匆忙。众人都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事出意外的预兆。
当着李敏的面,魏子裘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但是,不得不说。
朱隶道:“说吧,什么事?”
“王爷,刚才属下的人,查遍府里安全时,才发现,夫人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尤氏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魏子裘跪了下来,低着脑袋,准备以死谢罪的样子。他刚担任王府的侍卫工作不久,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把主子的母亲弄丢了。
朱隶的半边脸沉在屋里烛光的黑影里。屋里每个人,就此都不敢喘口大气的样子。
其实每个人都想得到了,今晚来袭者,目的恐怕有两个,一个是对小世子下手。但是,知道小世子这边肯定人手最多,有可能就此失败。所以,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即是说,对方早已认定,小世子不能得手的机率比在尤氏那边下手的机率大,因此,情愿在小世子这边闹出动静来,目标直对准了尤氏。
即便如此,尤氏那边也不可能半点动静都没有的。
除非,尤氏主动配合?
李敏心头不由吸口气。好吧,自己这个婆婆,她必须承认,真是要把自己的儿子都害惨了。
不过,尤氏今早还在他们面前,口口声声说不回京师的吗?
那么?
李敏眼睛一睁,问:“三王妃呢?”
【272】尤氏回京
尤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对面,李莹坐在那儿,冲她露出一抹隐晦的笑意。
尤氏当即感觉头顶浇了盆冷水,冻醒了。
“这是哪?三王妃!”尤氏掀开车帘往外面一看,是白茫茫的一片荒芜。
这明显不是燕都,是离开了燕都,不知道往哪里去。
“靖王妃,你不是说过,想念京师里的容妃娘娘吗?”李莹像是对她这个反应惊讶地眨了下眼。
尤氏记了起来,之前,自己被儿子给气着,一口闷气吃不消。当李莹说求见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开门让李莹进来谈话了。
儿子可以禁止王府外面的人和她见面,但是,没有办法阻止她和王府里的人见面。
李莹在她那儿说了些什么,她现在也是有些糊里糊涂的。不过想也知道,她把李莹当成了听筒,出气筒,一口郁闷,总得说个人听发泄吧。李莹成了这个倾听的发泄对象。
道不定,她真的对李莹说了,说了一大堆关于儿子儿媳妇不好的话。然后,说到了想念皇宫里的容妃。
对于容妃这个妹子的感情,尤氏可以说真的是难以放下的。毕竟,那么多年,她独自在京师的时候,老公不在,身边几乎没有别的亲人,只剩下容妃一个人可以互相慰籍。
李莹见她不说话,又笑了笑,说:“靖王妃又是不记得昨晚上对我说了什么,应该会记得之前,派人到了大皇子那里说了什么吧?”
对,之前,她是让喜鹊去过大皇子那里,表达过想回京师见容妃一面。
冲动是魔鬼。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
她每次在护国公府不高兴的时候,肯定要做一些事说一些话,来发泄自己的郁闷。一旦冲动起来,那就是我要回京师,看你这个儿子儿媳妇怎么办,在皇帝面前丢大脸吧。
可现在,尤氏坐在这辆,据李莹说貌似要前往京师的马车上时,一点想回京师的念头都没有。
她又不是真傻的,气话可以说说,行动,当然是要谨慎再谨慎。
哪怕,她真的想回京师里去见容妃,也不可能是一点筹码的准备都没有,回到京师里去,那不得被皇帝捏着玩。
“护国公王府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尤氏的脸色顿沉,双眼阴鹜地看着李莹。
李莹说:“由于靖王妃在北燕遭受到的委屈,让太后娘娘深受震动,为靖王妃的遭遇感到愤怒和感伤。于是,下令让人,务必把靖王妃带回京师去。太后娘娘此举,是将靖王妃拯救出泥沼之中。怎么,靖王妃不满意吗?”
好一句不满意。
她尤氏难道有这个资格说满意或是不满意,她现在是被劫持的人质!
尤氏再琢磨了下天时,这外面的天,看起来是凌晨,还是傍晚?
“本妃睡了多久,三王妃?”
“大概一天了。”李莹道,“靖王妃据说在护国公府里一直睡的不好,没有想到,离开护国公王府以后,一睡一天不知醒。本妃想着也是担心靖王妃好久没得好睡,所以,不敢轻易打扰。”
说完这话,李莹让人把吃的拿进来,道:“靖王妃肚子应该饿了吧。本妃昨晚上都听靖王妃说过了,说是在王府里连想吃的东西都吃不到。虽然说这是在路上,本妃想做到和王府皇宫里那样的美食,不太可能,但是,本妃尽量按照靖王妃的口味来做了。毕竟,靖王妃以及护国公王府,之前是那样地款待过本妃。”
听着李莹这番客气话,尤氏知道她说的通通没有一句是实话。什么款待过她李莹?她李莹不是被她儿子儿媳妇给关着的人质吗?
想到这儿,尤氏突然感觉自己昨晚上,八成一开始已经被人下过药了。不然,李莹是怎么走出有护卫把守的房间走到她那边拜访的,这样的疑问自己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完全不合她精明的脑袋。
一个婆子走进了马车,拿着个大铜盆,里面放满了今晚尤氏和李莹吃的晚饭。
李莹向来吃的比较素,为的保持苗条的身材,让人炒的青瓜,豆腐,肉末茄子。路上冰天雪地很难找到鱼,只有一些腊肉添设。
给尤氏特别准备的,有一大锅的羊肉汤。
李莹闻到羊肉汤的骚味,都忍不住要捏起鼻子。实在想不通这个东西尤氏怎么会喜欢吃。
那味道是又骚又辣的。
亏尤氏不仅喜欢吃,是天天都能吃得下。
尤氏让婆子拿筷子捞了下汤里面的肉渣,发现,只有一两根骨头,自然不能和她在王府里吃的比。
肉汤里的胡椒味儿放的也不浓。尤氏吃了感觉到了一股骚味太重,于是胃口一下子少了不少。
究竟是因为汤做的不合她口味了,还是说,因为不在护国公王府里的缘故,尤氏说不上来。但是,确实是饿了一天之后,她不过也就将就地吃了半碗米饭。
看看李莹吃的那些素,居然比自己儿媳妇给她安排的菜单更素,尤氏的眉头皱得像拧不开的面疙瘩。
琢磨下时间和路程,尤氏想,自己未离开北燕呢。儿子察觉到她被人绑了的话,肯定火速派人来追她们。
这样一路走着,一直貌似都快走出北燕,没见有追兵。
尤氏的心头猛然一凉。
护国公的脾气,不是寻常人能懂的,哪怕她是护国公的娘。
尤氏和李莹在那晚上被人带走了以后,李敏后来才知道,自己老公并没有派追兵过去把这两人追回来。
那晚上一连串的袭击事件,是让护国公府里需要连续好几天的整顿和休养。
李敏身边的尚姑姑,胡氏等,都受到了轻重程度不一的内伤,有的需要卧床休养至少一个月,
有的恢复快一些,两三天后,回来她这里上班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屋子里的人,是人气大伤了。需要添加一些人手。
高卑国的使臣虞世南,带了高贞的信,和一队人马,到达了北燕,进了王府里与她老公见面。
朱隶这两天都在王府里处理公务。
一方面妻子身体不好,恐怕连内务都难以处理,可以说王府里基本没人可以主持。刚好,府里的侍卫到现在,都没有一个重组的方案。
另一方面,私心一点,朱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欠老婆儿子挺多的,想多陪陪老婆儿子。
李敏在睡觉的时候,生怕儿子在那里给吵到了亲娘休息,朱隶干脆把儿子的小床挪到自己办公桌边上了。
公孙良生等人,要进去给他做汇报的时候,只见他一只脚踩在婴儿摇篮床下面的木板子上,时而,是给儿子摇一摇。
睡在小床里的小世子,被父亲这摇得挺舒服的,好像坐气垫船一样。
舒服起来的小东西,缩着小嘴巴像金鱼吐泡泡。
两只小手挥一挥,摆一摆。
这个时候的孩子,自己不会翻身,眼睛也不是经常睁的很开,只能用嘴巴眉毛,和小手来表达自己萌哒哒的动作。
朱理很显然是被自己侄子给迷住了,看着侄子不时露出小猫小狗萌哒哒的动作,他真忍不住想亲一把。
偶尔也会想,如果侄子是侄女的话,是不是更好呢?
朱隶把公文批了,拿给公孙良生誊写。
转头,突然才发现自己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蹲在婴儿床边一动不动的。
留意到大哥的目光,朱理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说:“大哥准备什么时候给世子取名呢?”
古代给孩子取名的话,绝对是一件非常大的事。
按照惯例,孩子的这个名,必须先经过各方长辈的三六九审。再有,要上交到太白寺,让守护护国公祖庙的得道高僧们进行研讨。
经过许多道程序以后,有了统一的口径,各方对孩子的命取得了高度的一致,没有任何异议了。那么,到了准备好的吉时,才对外公布孩子的名。
按照这样的程序来看,由于古代通信工具不发达,没有电话等现代化东西,异地的沟通只能是采取了飞书传信。一来一往,耽搁的时长,通常会占据大部分的时间。但是,这些程序不能不做。
是该,提前做这项准备工作了。
朱隶的眸光,落在了儿子那张萌萌哒的小脸蛋上。
话说,这个时候的孩子,真是最可爱了。
不知道是不是护国公府里的男人都很喜欢孩子。
反正李敏在之后听说自己小叔也迷上小世子时,心头不禁想:难道自己儿子的孩奴又多了一个?
不过说回来,她的儿子,确实是长得人见人爱。
长得一张玲珑剔透的精致小美人脸不说,表情也够特别的,与众不同。
脾气大,萌萌哒。
不管怎样,人只要长得美,好比花儿一样,到哪儿,都是备受瞩目和关爱。
这段时间王府里,她儿子的存在感已经刷新了所有人,包括超过她和她老公,位居榜首。
同时,得知了护国公府里喜迎新生命,各路的贺礼络绎不绝地从各地送过来,早堆满了李敏的库房。
虞世南会见她老公之前,是先要把高贞带来的贺礼送到她这儿。
“高卑国使臣求见王妃。”严管家报信。
李敏点了头,梳妆打理,被紫叶扶着到了花厅坐着。
虞世南进来以后,冲她行了单膝跪礼,接着起身,让自己底下的人,把高贞给孩子准备的礼物,一一搬进李敏的小花厅里给李敏过目。
记得,早在离船的时候,高贞已经送过两箱子东西给孩子了。很显然,两箱子东西而已,对于高卑国国王送自己外孙子来说,那绝对是太小气了。因此当听说孩子出世以后,高贞可以正大光明地大送特送了。
眼看不会儿那十几大箱子已经占满了她的小花厅,这个抬箱子的趋势似乎没有停止。李敏急忙喊stop。
虞世南似乎可以理解她此刻此刻的心情,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拱手说:“国王说了,接下来,还有百辆马车从高卑出发抵达燕都。”
百辆?不如千辆吧。李敏忍不住发牢骚。
是想这个猫爹是向谁显摆呢?
她儿子用得着那么多玩具和衣服吗?
天天换一样新的玩,换一件新的穿,一年三十六天也肯定穿不完。
看高贞这个趋势,大概要每年送一回的了,美其名曰,孩子长大一岁,以前的衣服肯定穿不上了,玩具肯定嫌旧了。却不想想,她这里有那么多空间给他腾放玩具和衣服吗?
当整个护国公王府是孩子的仓库了吗?
猫爹高兴当了外公姥爷的心情,李敏是不能说一点理解都没有的。但是,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辛苦虞都尉了。”李敏道,“本妃准备好了一封家信,到时候请虞都尉带回给国王。”
虞世南答应,双手接过紫叶拿过来的家信。
李敏问:“国王有什么话和本妃说的吗?”
“有。国王说,听说了公主在王府里受袭一事,深感忧心。希望公主保重自身。若想回高卑的话,随时高卑的家都对公主敞开大门。”虞世南答。
猫爹永远是猫爹,死心不改,落井下石。
干脆回高卑吧,既然你老公保护不了你,你爹绝对保护得了你!
瞧瞧,你这个爹多伟大,知道你这个爹比你老公能干了吧。
李敏可以想象到高贞让虞世南带来这番话时,脑袋里必然是浮现一连串邪恶的笑声。
“公主如果想留在护国公王府的话——”虞世南继续转述高贞的话,“高卑一定也会力保公主的安全。”
半句不提她儿子,显而易见,她儿子终究是外孙,况且,保护她儿子的事,本应该就是她男人该担负起来的责任。
猫爹其实对女婿也蛮苛刻的。
虞世南奉高贞命令带来的高卑皇室的死士,只负责保护李敏的安全。
“虞都尉会留在北燕吗?”李敏问,眼看虞世南并没有打算把高贞给她的护卫马上给她引荐的样子,看起来,虞世南肯定是要留在这里做指挥了。
与她猜的一样,虞世南说:“臣会暂时留在燕都,直到确信公主的安全不会受到半点侵犯。”
其余的,待会儿虞世南要去见她老公,八成也不会和她说,高贞想和她老公谈什么了。
胡二哥过来了,把虞世南带走,去朱隶那边。
李敏把紫叶叫过来,问:“你二哥近来,是不是时常到轻水苑?”
紫叶因为她这句话给吓了一跳,扑通跪下双膝像是要替自己二哥谢罪。
轻水苑,近来是住了不少病人,都是上次受袭中的伤者,集中在了一块儿,让大夫好集中治疗。其中,就有突然重病的魏香香。
胡二哥偷偷溜达去看魏香香的事,貌似只有那天不巧被伏燕抓了个正着。
紫叶是知道自己二哥迷恋魏家五小姐的事,那还是上次胡二哥受伤的时候,一时由于刚过了生死关头情绪过于激动,不小心口漏给她知道的。
李敏怎么知道的呢?
“起身吧。”李敏对小丫头动不动下跪也有些没辙,“以后你不要扑通跪下来,本妃没有病都得被你吓出病。”
紫叶慌忙站起身,说:“奴婢是想,莫非有人对王妃说了什么?”
“你二哥那点事儿吧。放心,没有人对本妃说了什么。本妃只是想,你二哥这个年纪,本就是该成家的了。但是,听你说,他为了给王爷立军功,一再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紫叶是个有分寸的知道本分的丫头,虽然知道自己二哥喜欢谁,可是老实说,以魏香香那身份,哪里是她二哥能配得起的小姐。
倒不是说胡二哥长得不好看,就是家世上,胡家差了魏家不是一丁点。
胡二哥只能是单相思了。紫叶内心里叹气。
“王妃是想给奴婢二哥安排婚事吗?”紫叶问,心里同时想,如果李敏给她二哥安排的婚事,想必她二哥再迷恋魏香香,也不会说一句不好。
他们胡家欠李敏的恩情实在太多了。
或许是现代人的缘故,李敏不像古代人,把奴才的婚宴大事都当成利益来看。像她安排谁和谁都好,首先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思。
“你二哥觉得魏府五小姐如何?”
紫叶被李敏这话再吓了一跳,想着八成李敏肯定从哪儿听说什么了,胆战心惊地说:“魏府是胡家高攀不起的。王妃放心,奴婢的二哥,胡家绝对不敢有这个非分之想。”
李敏却也出乎她的意料,对她这话点了下头:“如今的胡家,暂时是还比不上魏府。”
紫叶宛如代替胡二哥受了沉重的打击,心头想:完了!
暂时两个字,不知道这个丫头,能不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李敏的眸光从紫叶脸上快速掠过。
她暂时,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
虞世南到了朱隶的书房,递上了高贞亲笔写的书信,其它的话,也没有多说,即退了下去。
岳东越亲自把他送出去安排他的住宿。
公孙良生帮朱隶把信封拆开来,取出信,没有读,直接递给朱隶看。
朱隶展开信纸,看了会儿上面的字。
公孙良生在旁观察他的表情,感觉到他的脸色很深。
过了不久,朱隶的嘴角好像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公孙良生才算是松了一口大气的样子。
很显然,高卑送来的信,合了朱隶所想的。
“公孙先生把信读完就烧了吧。”朱隶说,把信交给公孙。
公孙点头接过,走到角落里仔细阅读高卑国国王的想法,同时,清秀的书生眉是时而松时而紧的,偶有疑问,抬头对着朱隶:“王爷——”
“与公孙先生推测的一样,既然高卑都这么想了。高卑不想战乱。所以,非到万不得已,高卑并不会出手。”
哪个国家的领导人都是自私的,这点必定无疑,总不能无缘无故因为他人的战火把自己家伤了。
高贞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他身为高卑统治者的身份来说,是没有错的。但是,高贞这句话透露出另一层的信息,大明要内乱了。
高贞这封信,其实是来告诫朱隶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太后娘娘醒了以后,是站在皇帝这边,还是另起炉灶?”公孙良生一边把高贞的信烧了,一边进言,“如今皇宫里也没有个准信儿。”
“不。”朱隶眼皮微抬,“太后要是不出个面,也不可能对靖王妃下手了。”
皇帝想把尤氏请回京师,其实是不合礼数的。毕竟皇帝算起来,和尤氏不过是个平辈。长辈才有这个资格,把人强行请回去。尤氏的长辈,只有太后。
尤氏抵达京师,是在八九日后了,是日夜兼程,一路的颠簸,把她的腰都要给跌断了。
刚到了京师,她马上被请进了皇宫里。
坐着轿子,和李莹一起在皇宫里走时,路上正巧遇到了淑妃的轿舆。
淑妃可能是从皇后娘娘的春秀宫里请完安刚出来,所以,才和她们两人给碰上了。同样的,很显然,淑妃并不知道她们回到了京师。
由于淑妃是贵妃,身份高。路过与淑妃相遇的人,除了太后皇后的女子,都得下轿子给淑妃请安。
尤氏和李莹不得不从轿子里下来了。
淑妃看见她们两人,坐在软轿上面,微微眯了眯眼睛,神情,自然也是莫辨。
李莹和尤氏垂首立在旁边。
淑妃的眸光,只是轻轻掠过尤氏,落在了李莹身上,道:“三王妃,别来无恙。之前,听说你在皇宫宴席上突然不知去了何处,皇上、太后、皇后以及三皇子与本宫,都为此十分忧心。”
“娘娘对臣妾的关心,臣妾深为感动。臣妾,只是偶尔出了一趟远门,其实是为三皇子寻找良医产子去了。碰巧——”说到这儿,李莹有些意味深长地拉了下尾韵,“也不知道是不是臣妾看走眼了,这一趟远门,居然给臣妾遇上了姐姐的游魂。”
淑妃一愣,接着微抿唇角,说:“三王妃与华小主是亲姐妹,华小主走了以后,三王妃思念华小主,为此看走眼,是有可能。”
“臣妾正是这么想的。”李莹嘴角噙的弧度向上扬了扬。
淑妃再度眯了下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