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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肥妈向善     最牛国医妃txt下载     最牛国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1】船上

    不得不说,这个贱人就是矫情。

    李莹和绿柳是真哭还是假哭,当然是假哭了。要不哭,她们被关在这儿不知道做什么事好。

    其实说真的,在这船上,谁打她们?谁有虐待她们了?没有。

    这点李敏最清楚不过了。因为抓李莹上船的目的,只有一个。

    李敏道:“让她去闹吧。闹着闹着,或许结果来的更快一些。”

    啥?

    别说紫叶,几乎所有人都听不懂李敏这句话。

    李老走到了高贞所在的舱房里,当他弯腰踏进舱房里时,刘公公对着他鞠着躬,十分敬意。

    高贞负手站在舱房里,看着李老走进来,丹凤的眸子眯成新月一样的弧线。

    李老双袖拱手:“草民拜见国王。”

    “老先生家住何处?”高贞问。

    李老答:“老家住江淮。”一切按照孙女拟好的版本说着。

    徐家人在江淮。高贞以前下过江淮,江淮那地方,属于大明国土除京师以外的第二繁华胜地。主要在于那里地灵人杰,人才辈出,四季分明,气候合适大部分人居住。大明第二大第三大城市都在江淮。像徐家人,公孙良生等出处,也都在江淮。

    “江淮那地方很美。”高贞仿佛在回忆当年往事,说,“朕到过那儿一次以后,一直念念不忘。”

    李老根本没有去过江淮,肯定接不上高贞这句话。因为李敏一样没有去过江淮,也没有办法给他把那地方说仔细了。李老只能沉默着听高贞说江淮的事。

    见对方没有作答,高贞的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道:“坐下吧,和朕下盘棋可好?”

    “如果国王不嫌弃草民一手臭棋的话?”李老的棋艺自认也是平平的,再有孙女和他说过了,说是古代人的棋艺高到不可思议的水平,他李老真不想献丑。

    高贞这会儿,接着舱房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在李老脸上打量了一阵,突然察觉李老的五官有些相似。后仔细回想起来,是与李敏的相似。

    李敏虽然没有继承高卑国皇室的丹凤眼,但是,李敏的五官,他当初一看就看出来了,不仅像徐晴,而且像他父皇的兄弟,主要在于鼻梁和嘴唇。这些,他高贞也有一些特征与其相似。

    说是认的祖父,可明眼人一看,都几乎可以判定是怎么一回事。

    高贞的心里犹如海面上不平静的风浪,很久都不能平息。他不想承认,但事实难道能因为他不承认而变得不是?

    他是个理智的国王,不是一个昏君。

    或许,他女儿明知他发脾气,都不来讨好他和他说好话,赌的都是他这点吧。聪明的孩子,他高贞于心都不忍。

    “朕的身子骨不是很好。之前还很长时间患过病。有幸高敏公主回来的时候,给朕医治,如今是好了一些。”

    这个说到李老的老本行,李老总算能搭上话了,说:“国王的病情,草民有听孙女提过。”

    孙女?

    高贞再次眯起眼。

    这个老人行啊,当着他的面,称呼他女儿为孙女,够厚颜无耻的,也不怕死。

    李老对此肯定不会相让。他一样在赌,赌女儿所说的这个明君是真的明君或是昏君。昏君的话,他李老也不赞同孙女认这样一个爹。

    高贞说:“既然老先生听公主提过朕的病情了。公主信赖老先生的医术,想让老先生给朕诊治?老先生意下如何?”

    李老道:“既然是孙女的委托,作祖父的,自然是当仁不让。”

    耳听这两人彼此往来一句一话,都互不相让的形势。在旁观望的莲生都不禁捏了把汗。

    李老的目光随之落到莲生的脸上,微微点了头。

    莲生却被对方那双闪发着柔慈的眸光似乎给惊吓到了。想这样的眼神,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对他极好的慧光。

    慧光对他,比他爹还要好。他从小又几乎没有与先帝接触过。在他心里面,慧光就是像他祖父那样的人。

    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莲生心头不禁这样想。或许可以理解为什么李敏认这个人为祖父了。

    高贞坐了下来。刘公公给高贞的手腕上垫上一个软枕。

    李老走过去以后,给高贞搭脉。

    老大夫搭脉,肯定是和年轻的医生不太一样。高贞单纯从手法上判断,他是国王,又生了那么久的病,可以说是什么大夫不会没有遇过,也算是久病成医的人了,所以,并不难以让他判断李老的医学水平。

    粗略估计,高贞认为,李老的医术,恐怕要比李敏更高一些。

    为此,高贞的心头不由跳了几下。

    李老行医多年,医德高尚,不管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像他说的那样,对方是病人,自己是大夫,肯定尽力做大夫的事。

    仔细给高贞望闻切以后,李老收起诊脉的手,说:“国王的心脉是弱了一些,可以适当补益。心病的话,倒不宜于剧烈运动。国王不如练点太极。”

    “太极?”

    看来孙女并没有对这个国王说过太极。李老比李敏做事更为谨慎,说:“学寺院僧人,禅坐静心,每日起来做点清扫的事,都有益于健康。”

    这是叫他这个国王直接出家?

    高贞的唇角又微勾了起来,可见对于李老的兴趣是益发高昂,只是都深埋在一双丹凤眸里,说:“朕当年是想过出家,不过,朝廷上文武大臣接连反对。”

    李老猛然回过神来,人家可是一国之君!叫高贞打禅还可以,说什么打扫院子,那简直是混账话。对此,老人家脸上都不禁浮现出一丝尴尬:“草民错言——”

    “不。”高贞说,“老先生一心为病人健康着想,因此忘了朕为一国之君,其实,这正说明了老先生的医德高尚,并因为病人是何身份有所惧言。公主给朕推荐的是个好大夫。朕心里都明白了。老先生以后,就当朕的国医吧。”

    啥?!

    李老后来回想起来,自己是被孙女这个猫爹坑了!应该说,高贞早挖好了陷阱给他踩。

    既然这人医术不得了,而且与自己女儿关系又好,高贞又不傻,给个官位以此来套住这个老人家,是最好的方针。想必,女儿听着也不会不高兴。

    高贞兴奋地想着,让李老去自己写方子时,一双丹凤眸子都在偷偷地笑。

    莲生看着自己猫爹这个表情,都快无语了。

    李敏哪会高兴?听说猫爹直接赐个国医给李老当,当场自己的手指一个哆嗦。

    好个老谋深算的猫爹,想就此套住她爷爷?

    李敏眉头纠结着,看来必须自己亲自出马了?不,或许再由其他人出面斡旋一趟比较好。以高贞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来说,她过去说,只能是火上浇油。

    要让她爷爷当高卑国的国医,可必须先立法三章。不能让她爷爷直接卖身给高贞!

    再有,听说到李老被高贞赐官位的事以后,比李敏更焦急的人大有人在。比如公孙良生等杰出的为护国公参谋的谋士。

    公孙良生对朱隶坦诚:“李老先生的医术,恐在王妃之上,因此绝不能——”

    朱隶因为知道这对祖孙的来历,所以听到公孙这句判断,并不惊讶,只是缓慢地点了下头:“这个本王知道。”

    公孙良生听到他自己说知道,心里琢磨也就是那回事了,继续说:“王爷,高卑国想让老先生做国医不是不可,但是——”

    “本王明白。老先生会久居北燕。高卑国想请老先生看病,只能来北燕求医。”朱隶说这话根本是不假思索。

    公孙良生一听到他这话都不禁要一笑。

    “怎么?”朱隶看到他笑倒是好像有些不明白了,不是他说的吗,不能让高贞得逞吗?

    公孙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王爷,臣能感受到的是,王爷对王妃一片深深的关怀之意。”

    那用得着说吗?他刚才说这话,完全是基于李敏的感受来说话的。要是真单纯从利益来考虑,其实不必限制这么严格的条件,有点周旋的余地的话,或许还能和高卑达成什么筹码交易。李老毕竟也只是个大夫。

    朱隶想明白了公孙说的话,顿然觉得哪儿烧了起来。被自己谋士看穿自己那点私房事儿,还真有点儿尴尬。

    不过,跟他的人都知道,知道他对李敏是真感情的。所以,看穿就看穿吧。

    朱隶于是大大方方地交代去和高贞谈判的公孙:“你知道本王脾气,这种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臣领旨。”公孙良生的眼睛一直微笑着。

    朱隶看他那双笑眼贼似的,不由想起许飞云说的话:书生都是一只狐狸精。

    那会儿,是人都还误以为这许飞云有断袖之嫌,结果原来这个许大侠是钟情自己的小徒弟许久了。

    因为兰燕的伤要养很多日,所以,许飞云直接带徒儿先回北峰去了。

    说到李莹和绿柳这对主仆在船舱里哭啊哭啊,哭得人当然都是烦的。最烦的,无过于是在隔壁的人了。

    话说她们俩隔壁住的人,正是十一爷朱琪。这点,恐怕连她们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不过,绿柳知道,从舱门的缝隙偷窥出去时,能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富贵公子爷走过来。一开始,绿柳瞪大眼珠,难掩兴奋,以为这是听到哭声来拯救她们的人,结果,对方一转身,进了隔壁舱门。

    “三王妃,隔壁住的不知道是谁?”绿柳贴在李莹耳边说。

    李莹吸住哭声,好像才知道隔壁住着人。

    隔壁的朱琪,躺在木板床上,本是听着隔壁不休止的哭声要烦到拔了自己的头发,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见到了虞世南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朱琪对这个人一副毫不客气和鄙视的神态。

    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虞世南并不生气,说:“听说你没有下船?”

    哦。朱琪宛如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他这是要嘲笑她必定无疑。

    嘲笑她这个没骨气的。口里嚷嚷着要为国捐躯,宁死不屈,结果,最终选择了退却,还是怕了,怕回去后一事无成,只会落到被她那个残忍的父皇一刀杀了灭掉耻辱的结果。

    虞世南从她那一张乌沉的脸色,似乎都看出来了她在想什么,不由无奈地弯了下嘴角:“我只是想,你能做出明智的决定,才不愧为十一爷这个称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朱琪可不会因为他这样两句话信以为真,胭脂的嘴角一直往上扬着嘲弄。

    虞世南只是静静地打量她躺在床上的那个样子,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即便她不换为女装,她一颦一笑的风姿,都是唯妙唯俏,可爱至极,美得惊人。

    “你要回北燕吗?”

    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朱琪倔强地弯着嘴角:“虽然你们国王对我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但是,我知道,那都是甜蜜的陷阱。高卑对我来说,并没有北燕安全。”

    “你更信赖护国公多过你亲娘?”

    “她都可以把我当作棋子用了。所以,她说任何话,我都不可能再相信,只会想到那都是她的私心,反而是——”朱琪的语气一瞬间凝住了。是在想,那个人,最少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狠手像是要杀她,但是,对她,是真的,最少不会对她撒谎。

    从她脸上的表情,虞世南似乎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在想什么。

    很多事儿,都有先后次序。如果,当初,她一开始生在高卑,是不是,一切的结果会变成不一样。与她青梅竹马的人,不是那个人,而是他了。

    舱房内安静的时候,隔壁忽然像炸弹似的飙起了一道女高音。

    对此朱琪简直快忍无可忍了。以前,虽然知道这个李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没有想到居然如此装模作样到扰民的程度,简直可恶至极。

    “三王妃!三王妃!”绿柳的高音一山比一山高,已经脱离正轨了,撕扯着所有人的耳膜,“快来人!你们王妃答应过救我们三王妃的,否则我们三王妃不会跟你们王妃走,你们王妃不可以言而无信!”

    一切正如李敏所料的那样,这对主仆纯粹是作祟了自己。怎么说呢?先是拼命用力地假哭,这其实肯定是对要求最好身心平静舒服保胎的孕妇不好。再有后面一听绿柳说了来了个貌美的公子爷,李莹按捺不住猎奇的好奇心,让绿柳扶着自己蹲到了墙壁听壁角。蹲那么久,对孕妇来说还能不出事?

    李莹的身子本来就弱,真正弱不禁风的那种,经不住折腾。

    好了,现在,突然间滑胎的症状出现了。

    可怕的还不是这个。就像李敏之前和禧王妃说过的那样,李莹的胎儿其实并不小。虽然李莹对此早有防备,可终究,李莹的骨盆开口,天生较别人罅隙,难产是肯定的了。

    要不然,李敏干嘛答应这个讨厌的三妹子带其上船。

    很简单,李大夫需要示范一次破腹产手术。由于在古代初次采取麻醉术和正式的手术,李大夫倒真不好意思拿其他人当试验。而这位妹子自告奋勇愿意当她这个试验品,她不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了。

    李莹被人扶到床上以后,紧张的,在看见李敏走来的瞬间,双手紧紧地把李敏的手握住了,说:“你会救我的,对不对,二姐?”

    “大夫给人医病,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李大夫用惯来的口吻说,“三妹应该知道,有些事儿,神医在世,也是无能为力。”

    听到她这话,李莹又哭又闹的:“你骗我!”

    李大夫说:“你再哭,流血更多,别说这孩子能不能保住,只怕你自己先保不住了。我倒是有法子把孩子平安无事先取出来,哪怕你死了。”

    李莹周身猛打起冷战,尤其在听见她后面那句话时,两只眼珠子瞪得像牛铃大:“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三妹和大姐一样的,是心怀母爱的伟大母亲,肯定是情愿牺牲自己保住孩子的母亲。”

    “胡说!”李莹直喷,“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先保孩子了?!”

    李莹的话,传到舱内舱外,所有人除了李敏和李老以外,似乎都愣了。天下,居然有这种女人,先想着保自己不顾孩子死活。

    这种女人有资格当母亲吗?

    李敏只是微微地扬起半截微妙的嘴角:对,早在李莹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非要找上她的时候,她都看出来了。李大夫看人总是一针见血的。李莹最怕是自己死,没有其它。

    李莹对此还想狡辩:“如果,如果我死了,孩子能活吗?你不要信口胡言!”

    “大姐不就是自己死了孩子留下来吗?”李敏说。

    李莹哑口。

    这边,做手术的准备在顺利进行着。

    给李莹打上针,麻醉药物注入静脉以后,慢慢起效。李莹的视界模糊起来以后,却是不忘急着问:“你刚才说,哪怕我死了,都能把孩子取出来,是想怎么做?”

    李大夫反问她:“大姐当初不也死了,一样把孩子取出来了,你认为呢?”

    李莹两只眼球直接往上一翻。

【263】生儿生女

    冬天的海是很冷的,甚至能见到在海上飘雪的情景。

    新出生的婴儿,不到五斤重,在古代,却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新生儿体重了。回明现在也才五斤多一点儿。

    生命的出现,总是令人难以移目,哪怕这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的孩子。

    胡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而且在古代,往往这种女人,会继续被人当作接生婆那样去帮人家接生,这造就了胡氏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个古代稳婆所具备的知识和素质。即使如此,胡氏是第一次看到剖腹取子的场面,整个手术过程中,在旁观摩的她一直双腿打着哆嗦不停。

    她和紫叶,是被喝令要在手术现场把过程看完的人。她们的主子的意思很简单,让她们先习惯这种事,了解这种事,都是为了未来要发生的事儿做准备。

    这对胡家母女,聪明有余,看了半天,怕归怕得要死。毕竟真的是拿刀子宛如屠宰牲畜一样割开人的肚子,露出里头的器官,别提有多血腥多恶心了。胡氏能想起自己在家里杀鸡的场景,整个胃都快翻了出来。

    即便如此,这对母女是努力咬着嘴巴坚持着,没有一步后退。主子给的难得的机会,如果她们自己放弃了,等同于自断其路。傻子才会干出的蠢事。

    不得不说,胡家人都有一股拼劲儿,都希望借助努力和聪明,期望着自己能从低下层跻升到社会里有头有脸的富贵阶层。

    李敏从这两人身上,看到了现代社会里大多数工薪阶级的身影。给老板打工,努力讨好老板,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拼劲,最终让自己也成为老板。说起来,古代和现代,要说哪里不同,也不过是环境和条件有着不同而已,人性却都是一样的。

    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手术基本上顺利完成了。

    此次剖腹产倒不是李敏主刀,李敏只负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偶尔低声提出些建议。主刀的人是李老。

    老先生第一次亮出手指长的手术刀子时,在场的人都很惊讶。之前,和李老接触过的人,哪怕是公孙良生,都只以为李老是中医渊博的老中医,至于李敏带来的那些手术等另类于中医的东西,貌似不像是李老能懂的东西。

    李敏对这些人的惊讶,只会是嘴角微勾,露出更耐人寻味的弧度。

    她当年会读中西医结合,都是因为祖父的建议。可以说,当年指导她在学中医时再去学习西医学的人,正是李老本人。

    李老自己虽然祖传中医学,自小读中医,在中医方面已经有着极少人能比肩的学术造诣,但是,李老是个孜孜不倦的学习型学者。

    在得知医学院一样对老年学生开放以后,李老在四十岁上下时择机进入了西医医学院学习了西医学。一学,比孙女学的时间还长,整整十年以上。

    和其他学西医学的学生一样,在临床上一样进行过各大科的实习实践,考取到了副主任医师称号。有中医学垫底,李老学西医内科是绰绰有余,因此,李老改攻西医外科。不过年纪摆在那里,李老最多只能呆在普外。

    普通的外科手术,像剖腹产这种不算是太难的手术,是难不倒李老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自己祖父最过人的地方。李敏认为,自己爷爷最过人的地方,在于手指。

    不要说只有外科医生的手对于外科医生最重要,中医生的手指,一样是很宝贵的,甚至可以说决定医术的一样任何先进医疗器械都无法替代的工具。

    中医的把脉,中医的取穴,中医的针灸,哪个不需要中医大夫的手指需要冷静过人的素质。这点,和外科医生的要求是一样的。但是,外科医生到了李老这个年纪,不一定还能上手术台给病人做手术,因为手指说不定会颤抖。

    李老却不一样。李老具有中医的素质,能比普通西医学教授更好地调整自己的身体条件。因此,在手术生涯上,李老注定要比一般西医生要长一些。

    然而,在今天的这场手术里,李老不仅要担负主刀的重任,更重要的是,要担负起教学的责任。

    李老必须退一步想,如果有那么一点意外,就是说,毫无办法发生的意外,他孙女生产的时候,他刚好不在孙女孙女身边的时候,总得有些人,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救他孙女一把。

    因此,副刀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古代大夫,其中,包括自己的孙女婿。

    李敏其实也没有想到,自己爷爷居然会邀请自己老公来观摩学习剖腹产手术。

    她老公是个古代人,而且是个军人,只会带兵打仗,平常,连怎么给人家把脉都不懂。可李老说没有关系,甚至是神秘兮兮地对保持质疑的孙女勾起一截狡猾的弧度,说:“你老公,不是学过武吗?”

    习武之人,对人的身体结构,其实和大夫一样,不,甚至比大夫要更了解一些。否则怎么做到一刀毙命。

    说到割人肚子这样的事,恐怕朱隶这样的武夫,看得比他们当大夫的还多。

    朱隶站在手术台边上,是看着血没有什么感觉。从小到大,在战场上混的,全身像是从血海里沐浴出来的都有过,怎么会怕这一点血。

    割人肚皮,看见肠子什么的,对他来说,更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

    不怕,是做外科医生的基础。

    李老想对了。

    朱隶和自己的人,只是看着他们祖孙如此用一些精巧的小工具来剖开人的身体然后给人治病感到十分惊讶。

    原来,他们都只认为刀子是杀人的东西,没有想到还能救人。

    当婴儿从母亲肚子里被活着取出来的瞬间,在现场的古代人不仅讶异,并且不由地产生了一种感动。朱隶一样感觉到心头一悸。

    杀人或是救人,真的只是一念之差。

    李敏指导胡氏怎么抱过刚出娘胎的新生儿,然后怎么给新生儿拍脚心,迫使新生儿呼吸。

    由于是早产儿,不是足月儿,李莹的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比较虚弱。呼吸薄弱,没有什么哭声。

    胡氏甚至担心孩子是不是死了。李敏教她怎么判别孩子有没有呼吸,然后,教胡氏怎么给孩子做心脏按压。

    这样老手教导新手在手术室里忙乱了一阵以后,新出生的婴儿保住了一条性命,发出了猫叫一样娇弱的几声哭啼。

    同时,撤去了李莹的静脉麻醉药物。

    李莹清醒了。

    胡氏把孩子抱到李莹面前,让她辨认孩子的样子。

    李莹张开嘴唇问:“是男娃还是女娃?”

    这会儿,李莹都没有来得及顾得上问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或许,她潜意识里告诉她她是不会死了。那么,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了。

    在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更为严重。

    生男生女的区别很大,可以说,直接决定了府中女主子的位置,以及能不能继续受到男主子的宠爱。

    李莹很记得,自己母亲王氏那样的强势,在府里始终凭靠娘家的势力压制李大同,最终,却逃不掉李大同在外面拈花惹草努力想生出儿子传宗接代的梦想。

    在古代,无后为不孝,为最大的事。生出来的是女儿的话,怎么能算是后?

    胡氏没有回答她,拔开新生儿的两腿给她仔细瞧。

    古代人看是女娃或是男娃,和现代人的办法是一样的,看两腿之间是女性特征还是男性特征。

    李莹用力睁开眼睛看着。

    她觉得自己怎么都不能输,再怎么输,都不应该输过那个令人讨厌的禧王妃。

    禧王妃那个懦弱样,才真正是令人痛恶的人,怎么可以那么好运地生出一个皇孙来?

    她李莹再怎样,都必须和对方一样,生出一个皇孙。

    胡氏小心地拔开了掩盖新生儿身体的衣物,同时,小心翼翼地周围围着毯子保持新生儿的体温。

    李莹看了再看,呼吸紧促:“我好像瞎了,没看清楚,你告诉我。”

    胡氏可不打算做这个冤大头,和旁边的绿柳说着:“来,你都在现场看着的,这是从你主子肚子里拿出来的孩子没有错,对不对?”

    “是——”绿柳悻悻然地说。

    其实,当孩子从李莹肚子里取出来时,她比李莹更着急想看清楚未来的小主子是男是女。看了老半天以后,事实骗不了人。尤其是,胡氏现在都把婴儿放到她们主仆俩的眼皮底下了。

    是女娃。

    李莹再次有翻白眼的冲动了。

    感觉自己那么破费心计,到头来,几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华死了也就算了。她李莹,下辈子可是还得靠着这个孩子来升官发财的。

    最可怕的事儿,可能还不是这个事儿。是李老接下来的一句话,这话可能是对着她这个产妇说的,也可能是对其他观摩手术学习经验的学生说的,说:“她这个子宫,看起来不能怀第二胎了。第一胎已经是极限。再怀胎的话,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而且,不能再做剖腹产手术。她这样的骨盆也基本不能顺产。”

    基本枪毙了她李莹妄图生第二个孩子博取是男娃的打算。

    李老借此,给孙女婿打打预防针,可能是李莹的反应,让他必须让古代的男人有更多的家庭责任意识,说:“生儿生女,不是女性决定的,是男性决定的。所以生的是个女娃的话,不要怪女人,要多想都是自己的孩子,你自己身体或许潜意识里的意愿是想要女娃。”

    闭着眼睛想翻白眼的李莹听到李老这话,眼皮子一睁,好像恨不得把李老给绑架回京师里去。到时候,李老开这样一句口,或许都可以挽回她李莹的一条命了。

    不管怎样,现在生出来的是个女娃,注定是事实了。在古代,生不出男娃的妇女,也是比比皆是的。为此,各家的女主子,都各有奇招。

    在尚书府时已得到王氏真传的李莹,心里很快有了另一个主意。

    当只剩下绿柳照顾自己的时候,李莹睁开眼,低声说:“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绿柳当然知道。自从李莹怀上孩子以后,她们一直都在为此做各种各样的准备了。包括,孩子会不会一出生就死了。这种出生即死的概率,在古代社会里也很高。如果不幸生出来的是女娃要怎么办,她们都有对此早有计谋和打算。

    趁着她人不注意,绿柳对着李莹点了下头:“主子放心吧。奴婢保证一定会把这事儿做到天衣无缝。”

    李莹听见她这话,似乎心头踏实了,嘴角微微勾了下。好像忽视船上所有看过她生的是女娃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在她看来,这些人说的话,肯定京师里的人不会相信。因为,这些人和京师是敌人了,这等于给她李莹最好的机会。她要是不怎么做就怪了。

    因此,这才是她非要李敏帮她接生的打算。

    至于孩子嘛。李莹冷冷的眸光,在抱着孩子的胡氏那边瞅了下,说:“本妃要休息,没有需要,不要打扰到本妃,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尤其本妃最讨厌孩子吵闹了。”

    这话传得无比清晰,传到了胡氏耳朵里。

    胡氏这种在大户人家干过的人,对于李莹这句话,可以直接听出了几分猫腻。

    要说这个孩子可怜吗?胡氏真说不清楚了,可能世态炎凉胡氏看多了,比这事儿更凄惨的事儿都有。所以,胡氏对眼前这个女娃,谈不上什么可怜。最多,只是一点,谁让你生不逢时这样的感慨。

    紫叶服侍李敏休息的时候,说到自己母亲在李莹那儿听到的一些话,几乎是把李莹说出来的原话照搬。

    李敏听了也不过是抬下眼皮。李莹这种宅斗里战斗机类别的,要是甘心于生个女娃,她李敏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害怕吗?”李敏比较关心的是眼前这个丫头,能不能承受得住。她今后和孩子的命,可都是在她们这些人手里了。

    紫叶很快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问题,周身一个抖索之后,说:“奴婢没有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事儿,只要是王妃让奴婢去干的事儿,奴婢义无反顾。”

    好一句义无反顾。只能说这丫头够聪明,知道她今后是想怎么安排她们母女俩了。

    是,手术场面看起来是挺恶心,挺可怕的。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胡家的家训。

    胡氏和紫叶都知道,只要这一关挺过去了。以后,有的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果然,李敏会很快提拔她们两个的。

    紫叶此刻内心的激动,早早超过了恐惧。她的目标,和胡氏一样的远大。

    李敏突然想,自己总是看走眼呢。这人,还真得接触多了,才能越了解对方的本性是如何的。

    想当初,自己刚见这个小丫头时,只觉得这丫头手脚比普通丫头麻利而已,论做事情,没有念夏的胆子大,也没有春梅的谨慎。

    但是,三个丫头中,其实前两个已然是定性了。反而这个年纪最小,让人一开始看起来比较懦弱胆小的丫头,有着无限的潜力可以挖掘。

    古代用人原来如此,难怪一些手段老道的女主子,情愿用年纪小的丫头新人,也不喜欢用一个年纪较大的看起来做事可靠的。因为年纪小的,未定性子,好打造变成自己想要的人。

    说回李老,在手术之后休息了一阵以后,起身即被公孙良生邀请过去见孙女婿了。

    两个人没有在舱房,而是站到了甲板上。

    六月的飞雪,刚好在夜晚的海上飞舞着最美的舞姿。雪花悬挂在海上明月的照耀下,宛如一颗颗钻石一般,璀璨的美景,让人心情一下子都变得无比美妙起来。

    这样的美景,李老想,在现代,八成是见不到的。只有在古代,才能享受这样的感觉。

    生怕老人家受了凉,按照朱隶的命令,公孙良生亲自取来朱隶的一件狐裘,披在李老的肩头上御寒。

    是很冷,为了避免船上结冰,不断有船工在船上除雪。

    李老有些哆嗦的下巴在海风里抖动着,说:“王爷见草民是为何事?”

    “老先生,让本王大开眼界,本王很想表达一下感激。”

    闻言,李老眯眯睿智的双眼。说句实话,当初他提出这个建议时,是有百分之八九十想这个男人铁定会拒绝的。

    因为,貌似古代风俗里,男人进女人的产房里,都是一件被称为不吉利的事情。更别说沾产妇的血,向来都是古代人的忌讳。

    要不然,稳婆的工薪怎么那么高,因为一般妇女,也不是个个都愿意做这种沾血的事的,生怕污脏了自己的身体和手,把不幸带给自己和家里人。

    “王爷是个胸怀大略,聪明才智的人。其实,王爷愿意接受草民的谏议并且做了,让草民已经感到受宠若惊了。”

    说起来,朱隶为什么会答应他的建议,李老还无法摸不清楚眼前这个具有王者风范的男人其高深莫测的想法。

    朱隶负手,迎着海风,像是在眺望海面,很显然,并不打算回答李老的问题,倒是比较像,想和李老一块儿享受这一刻宁静美景的愿望。

    过了会儿,只听朱隶慢慢的,在海风里好像有点儿沙哑的声音说:“以前,本王有父亲,很敬重自己的父亲。可是,后来父亲去世以后,本王像是失去了支柱一样。好在后来,有个人,可能老先生都听本王的王妃说过了这个故事,本王把那个人,当自己的祖父那样敬重着。如今,那个人,突然间无消无息了。其实,此前,那个人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本王的王妃纵使是神医,也对本王坦言那人在现世恐怕是时日未多,这让本王一度伤心欲绝。”

    这件事,李老是听李敏稍微提过的,那个人,好像是一个得道高僧。李老只能是尽人事安慰眼前这个人说:“人总归都有一死,只是早死晚死而已,王爷终得看开这一切。如果那人年事已高,那是顺其自然死亡,没有什么需要太大遗憾的地方。”

    “这些,本王都清楚。”朱隶道,“本王只是想说,可能老先生给本王的感觉,或许因为本王的王妃已经认了老先生为祖父的缘故,本王也不知觉中把老先生当成自己祖父一样看待了。本王不想王妃和本王承受一样的痛楚,所以,希望老先生能多珍重自己,保重自己的身体。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希望老先生不要忌讳,都与本王坦言。一如此次老先生谏议本王观摩手术一样。”

    李老当真一惊,顿时心头都快涌出一股液体出来。不禁想,都说古代人封建固执思想老旧大男人主义三妻四妾,这哪里是!眼前这个男人,就完全不是!

    是他孙女死了以后修来的福气吗?

    李老双袖交叉,道:“王爷的教诲,草民定记在心里。”

    “老先生客气了。”朱隶说着,亲自扶起他弯下的腰。

    在他们身旁的公孙良生,接着和李老说上话:“老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鄙人这里有个人,给老先生使患着,给老先生打下手,老先生以为如何?”

    公孙说的,正是今天,给李老推荐过,然后李老从他们一排推荐来的人选里头挑出来的年轻大夫,姓余,余生。

    李老其实并不抗拒他们给他人使唤。毕竟,他在古代,除了陪孙儿,总得有其它事情做吧,是不是?

    收个徒弟来培养也不错,毕竟,这个男人,自己孙女都已经跟定了。算是一家子了,不信任,那是不行的。

    “有劳公孙先生了。草民当仁不让。”李老答。

    公孙良生含笑以对。

    是高贞的人负责操纵船,确定航向和路程,这刻,这些人,可能是接到了高贞的命令,过来和朱隶说:“禀告王爷,船会在两日之后靠岸。”

    也就是说,快到北燕了。

    这真是最可喜可贺的事情。可是,有人却不禁皱紧了眉头。

【264】燕都里的动静

    由于坐船终究是风险大一些,在比较安全的口岸靠岸以后,再转乘马车前往燕都,这是一开始众人计划好的路线。

    在那天早晨,预备下船的人上岸以后,坐上了马车。

    高卑国的人,都是预计直接坐船继续北上回家的,所以并没有跟随护国公的人下船。

    终于是要分手的时候了,高贞这个当猫爹的,必然是要找来女儿说上几句话。

    在高贞的舱房里,李敏不用行礼,直接坐在了铺着温暖羊毛毯子的一把固定椅子里。

    这样坐着的姿势,似乎会显得孕妇的肚子更大一些。高贞看着突然感觉有些触目惊心。毕竟他第一个老婆是难产死掉的。

    “一路长途跋涉,又坐车又坐船的,你本来就身子不便——”高贞打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声音里流露出了几许愧疚。

    李敏答:“国王不需要过于担心,敏儿有许多人照顾着,再说了,比这更艰苦的条件,敏儿都撑过来了。”

    想到之前她连高卑那么远的地方都去过了,战场也上过了,确实诚如她所言的,最艰苦最可怕的时刻好像都过去了。高贞的手指头按着茶几上摆放的那本佛经,久久像是在良思。

    轮到李敏交代这个猫爹了:“国王身子毕竟是病了那么多年,需要好好调养,千万勿操之过急。国事的话,现有皇太子辅政,相信国王可以卸下不少负担。”

    高贞见她并不像一般人那样提醒他要提防皇太子之类,嘴角不由微弯,说:“公主意思是,皇太子很得公主信赖?”

    李敏叹口气:“这要看国王自己怎么想。臣妾不在高卑,不能时刻了解高卑动静,更不能参与高卑国内的事。”

    她才不傻呢,担负不起给国王参谋政事的重任。这种事,说白了,是该高贞谋臣去做的事,不是她李敏有能力做的事。

    高贞没有为难她,继续说:“公主的干祖父,朕见了,观其医德医术,都是一位深得人心的老大夫。朕有意想赐老先生国医称号。”

    “此事敏儿有听王爷提过,王爷说,这事已经和国王都商量好了。敏儿当就把此事交给王爷和国王处理。敏儿只要干祖父高兴就行了。”

    高贞嘴角撇撇,俨然这个女儿压根儿不好糊弄,真是不可爱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李敏起身行了礼节,接着转身离开准备下船。

    高贞示意刘公公,把东西交给她身旁的人。主要是一些衣物之类的东西,装在了一个大箱子中,需要两个人抬着。

    等她终于是迈开步是要离开这地方时,背后传来猫爹语重心长的声音:“做人爹娘不容易。此话朕与公主夫君说过了,现在,这回,朕再送给公主。望公主勤敏做好一个娘亲。朕,期盼公主从燕都传出的好消息。”

    做人爹娘不容易,这可能是李敏遇到这位古代的父亲以后,听过的最实在最中肯的一句话了。

    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李敏看见过身旁不少已婚并且生了孩子的同事,因为孩子的事儿,每天的生活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夫妻之间,两个家庭之间,为了孩子争吵的事情比比皆是。

    孩子一出生,似乎连夫妻的感情都可以变了。至于老人的话,一门心思都更是在孩子身上了。

    李敏这么想还真是没有错。只见紫叶帮着她把高贞送来的东西清点一遍之后,回来汇报道:“主子,大都是孩子的衣物和玩具。一些东西,奴婢见都没有见过,看观其大小,应该是孩子的物品。”

    想她这个猫爹,对于孩子的抚养,在几个孩子小时候都有些失责。再有,她这是怀的高卑皇室的第一个孙代,虽然是外孙,也是第一个,因为皇太子尚未娶妃生子。高贞不可能不重视。

    如果可以的话,高贞甚至愿意陪她到燕都陪产。问题在于,可能高卑国内离不开高贞长时间远行,因此,高贞不能在燕都逗留。

    船先走。在口岸上的众人,目送高卑的大船离开之后,再坐着马车继续踏上回家的路。

    李敏与李老坐在一辆马车里,没事的时候,开始聊起了平常的话题。对于这对感情极好的祖孙而言,似乎永远没有聊得完的事情。

    听说高贞送了一堆小孩子东西给自己孙女,李老抚摸着下巴的胡茬说:“这人,看其好像城府极深,实际上倒是具有童真的另一面。”

    李敏由此联想到高贞评价万历爷为一只蠢蛋,这算不算是高贞那童真的另一面,不由说给了自己爷爷听。

    听了故事的李老果然是一边听,一边言笑:“是很单纯。连我,都不敢这么想。每个人,走上自己人生的路,作出的抉择,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大明的皇帝,虽然做些事让人感觉非常痛恶,但是,或许有他本人但是他人不可理解的苦衷都说不定。”

    这样说,她爷爷还同情万历爷了?

    李老摇头,否认自己有这个想法,说:“不同谋,怎么合?一个敢对孩子都下手的人,实在已经谈不上良心之辈了,这是你爷爷的做人底线。当然,他是皇帝,底下子民众多,可能不觉得一两个小生命有什么区别。”

    听着老人家说到这里,李敏可以想到自己老公那时候在犹豫杀不杀李华的孩子。如今,李莹的孩子,也就是朱璃的孩子也落到他们手里了,她老公又会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想法。

    李老似乎一样在想这个问题,低声说:“王爷不是让我收了这个徒儿吗?现在,这位年轻的余大夫,被下令照顾新出生的孩子。”

    “可能是王爷想着,剖腹取子究竟可取不可取,需要再仔细观察。”李敏说。

    到底是她对自己老公的了解更多一些。朱隶确实是怀了这层顾虑在。其余的,她老公有没有其它算计在里面,要看今后了。

    行车到燕都,尚需五六日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王爷和王妃回来的消息,早已通过飞燕传信,发到了燕都的护国公王府。

    尤氏早早听说了儿媳妇平安归来,那心情顿如过山车一样,从高处跌到了谷底。

    那会儿,到处在传她这个儿媳妇可能死大于生的时候,她是在心里祈祷着李敏快点死。没有想到有这样一天,她居然如此恨一个人去死。

    孙婆子端着那碗莲子汤进房间里的时候,尤氏拿着把花生,在手掌心里捏着百般无趣。

    一看尤氏这个状态,孙婆子知道尤氏心情不好,端着碗站在那里不敢动。

    尤氏抬起头,终于看见她站在那里端着的东西了,问:“是什么?”

    “回夫人,是莲子益心汤。”孙婆子答。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窝火。尤氏皱了眉头,说:“不是说好大补益汤吗?怎么变成莲子汤了?再说莲子不做成甜羹能好吃吗?是谁掌厨的?”

    孙婆子说:“近期貌似夫人有些上火,夫人不是嘴里都生了泡吗?所以厨房里头,不敢给夫人再做容易上火的骨头汤和甜品。”

    不用说,这厨房里的人,都是被李敏洗过脑子的了,什么上火的,去火的,还去心火都有了。

    尤氏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益心汤?意思是本妃这心肠不好了,需要益心了?谁想出来的这个汤,谁现在就给本妃跪院子里去!”

    可以说尤氏发的这个火完全无理取闹。孙婆子心惊胆战,却一点都不敢违背盛怒中的尤氏,照着办了。当天,厨房里的人,都被抓去院子里罚跪。于是这样一来,尤氏可以使唤自己的人进厨房里给自己做自己喜欢吃的菜。

    尤氏这股郁闷如果不发泄在吃的上面,实在她也想不出发泄在哪儿。

    实际上,在李敏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尤氏进食了过多高脂肪的东西,很明显的,身体都胖出了一圈出来。由于体重明显增加的缘故,尤氏更是懒得活动了,一天到晚躲在房里睡着吃着,根本不愿踏出门外活动一步。

    对这点最敏感的,要算是过来人的朱永乐了。想当初这个小胖妞之所以会胖起来,正因为那会儿家里好多争斗看着她心烦意乱,干脆在自己屋里只顾埋头吃喝睡懒觉,结果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朱永乐如今,仍住在护国公王府里。不过,尤氏管不了她。因为朱隶有令,没有他同意,不准任何人探视朱永乐。尤氏也想着自己儿子八成是把这个从京师偷跑来的郡主当成是棋子一般用的,更是不敢去插手这个事。

    尤氏尚有这点自知之明,也算是大跌出众人的眼球了。

    说到自己大哥去接大嫂回家,留在北燕坐镇的,理所当然的是回到燕都的护国公王府二少爷朱理了。由大哥留下的文武谋臣辅佐,朱理倒也不至于面对太难以解决的问题。

    每天除了焦急等待消息以外,朱理和徐有贞因那晚见面在朱永乐那里坐了一宿之后,感情出人意料地见好了起来,可谓是一见如故原来如此的感慨。

    徐有贞那天受邀,又来到了朱理的屋里。听说表妹李敏平安从船改乘车辆为更快抵达燕都的消息,徐有贞难忍着高兴,踏进朱理居住的院子。

    只听剑声萧萧,风吹雪花漫天炫舞的一片空地上,英姿勃发的白衣美少年手持玉剑,与雪共舞。那幅美景,直让徐有贞想提起壶酒来,喝上一杯拍手称好。

    听到逐近的脚步声,朱理把剑收了起来,还真让人叫来了两壶酒和玉杯,和徐有贞一块坐在了对着院子的屋檐下抄手游廊里,一同赏雪吃酒。

    两个人心情都很好,因为没有想到事情能进行的那么顺利。

    在高兴了一阵之后,徐有贞毕竟不像朱理那样年轻气盛,心里沉思下去以后,即不得不顾虑起今后的事来,说:“据说京师里却是开始抓人了。”

    朱理那提到半空的酒壶停在了那儿,随之,嘴角豪迈地一笑,说:“能抓到人吗?”

    他哥的人,肯定都逃之夭夭了,能让万历爷逮着?

    徐有贞可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万历爷他徐有贞可是在殿试上,亲自和这个皇帝交过手的,说:“皇上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国君,在位那么多年,登基那会儿又是在血雨之中,臣只怕,这唯恐是皇上的另一出戏。”

    “徐状元是指,皇上是故意放王爷和王妃走的?”朱理摇头,完全不可相信这样的推论,把酒壶里的酒,给徐有贞的玉杯斟满了。

    徐有贞也觉得如果说万历爷把手中的猎物眼睁睁放走的话,貌似是不可能。只能说,这里面,肯定皇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听院子里又传来一串脚步声,这脚步声比较轻盈,很显然是女子的。

    走来的人在院子里栽种的几棵梅花树中间显出了清秀的轮廓,一袭粉衫和银花褙子相衬,是赏心悦目的颜色,仿佛与梅花相映成彰的美景。

    朱理看着来人,清秀的眉宇微微一挑,笑道:“是郡主来了?”

    朱永乐走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屈膝对朱理福身,道:“听说小理王爷在府中,本郡主这就没有请示主人的同意,先过来拜会小理王爷了。”

    “郡主坐吧。”朱理道。

    徐有贞的眼睛一直像是看着其它地方,朱永乐坐在了朱理的旁边,那北风一吹,似乎连带她身上的香气,都直吹到人的鼻尖上来了。徐有贞感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发窘。

    可是,很快的,他发现了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

    按理来说,李敏回来的消息,应该传到朱永乐那里了,朱永乐理所当然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朱永乐是喜欢李敏的,否则不会赖在这。那么,只能剩下一种解释了。伴随李敏归来的消息,是京师里的恭亲王府惨遭皇帝毒手。皇帝让恭亲王府连发几道书信,说是催朱永乐回家探视亲人。

    徐有贞回过头,这会儿仔细看她身影是消瘦了许多,很明显是被不好的消息给折磨的。

    朱永乐的下巴是近段日子变得都尖了起来,好像铅笔芯的尖。

    回家不回家?是人都知道,皇帝使出这样的伎俩,无疑都是只为了把她朱永乐逼回京师里去,让皇帝手里再握有一个重要的筹码。

    至于恭亲王府那些人,是死是活,是不是都是因为她朱永乐的关系要死了,朱永乐脑袋里糊里糊涂的,只知道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第一次心里好像七上八落的水桶似的,没有着落。那终究是她亲爹亲娘,说是一点都不关心其生死,是不可能的。

    可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难道,真的跑回京师里去?

    如果她真想跑回京师,护国公王府倒说不定不会不让她走。毕竟留她在这里,好像用处也不大。

    朱永乐想到这儿,心里头几乎都快灰心丧意起来了。她是恨不得护国公王府不让她走的。这样的话,她心里仿佛有了靠山一样。

    更希望的话,是那个男人可以开口说让她留下,那该多好。

    徐有贞的目光瞟过来时,她注意到了,可是,她等了良久,他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朱永乐感觉心头又遭到了一次重击。原本想着李敏的好消息传来,他应该放下心,为她考虑打算下了,结果,他心里还是一点她的位置都没有吗?

    朱理好像都没有察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明朝暗涌,是吃着下酒的小菜,边调侃起了朱永乐的新衣服,说:“郡主这身衣物,本王以前倒是没有见过。”

    沦为阶下囚,居然可以穿新衣?朱永乐红了脸,连忙解释:“是王妃那时候,留给本郡主的,一直没有时机穿上。”

    哪知道她这句话马上把朱理抓住了把柄。朱理眼睛眯眯地笑着:“感情郡主是觉得有本王和徐状元在的话,才可以穿上这个新衣?”

    朱永乐的脸蛋红得像煮爆了的鸡蛋。

    对此,朱理一声明朗的大笑,举起酒杯,和徐有贞对饮,邀请朱永乐:“郡主要不也小酌一杯?”

    北方人,男女老少都会喝酒。朱永乐生在帝王的王亲之家,对酒一样不陌生,其酒量,也是尚可的。

    听到朱理的提议,她倒不反对,反正这会儿心情不好,正好借酒消愁。

    下人递来酒杯,朱理先是试探她,给她倒了半杯。没有想到朱永乐一饮而尽,于是,朱理见她原来酒量如此之好,就给她斟了满杯。

    徐有贞在对面一看,都不由地皱了眉头。来不及开声阻止之际,朱永乐已经是连喝三杯酒入杜。

    没有下酒菜伴酒,这酒在人体内挥发的更快。没过多久,这朱永乐已经是脸蛋烧红,俨然是有些醉熏的状态了。

    闻声赶着找来的尚姑姑一看朱永乐这个状态,都傻了眼睛,心里大喊糟糕。

    良家妇女,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喝醉酒成何体统?更何况是个郡主。回来的话,李敏倘若知道这事儿,八成得把他们这些照顾朱永乐的人叫去训骂。

    尚姑姑冲朱理匆忙行过礼,出声道:“二少爷,请让奴婢带郡主回屋换身衣服。”

    朱理其实一样,被朱永乐喝醉酒的样子吓了一跳,等尚姑姑开声以后,才回过神来,点头应好。

    尚姑姑走过去搀扶朱永乐,没有想到朱永乐猛然把她身子一推,尚姑姑不得已退后好几步没有站稳。

    朱永乐突然是站了起来,一只手指,指到了对面的徐有贞脸上:“你——”

    全场所有人其实都傻眼了。徐有贞更是觉得满面猛然一烧,根本不知所措。

    朱永乐张大口:“你究竟对本郡主是什么想法的?本郡主几乎都坦白的一清二楚了。你却像个老太太一样再三犹豫的,是个男的吗?!”

    尚姑姑张大了嘴巴缩成圆形。

    朱理一样被惊着,接着,想到她这话的口气,一口闷笑憋在了心里头差点儿喷嘴。眼角望过去,果然见着徐有贞一张脸好比番茄似的,是要装死过去的倾向。

    见他还是不开口,朱永乐真的是被气着了,恨不得冲过去揪起他衣襟使劲儿掐,把他掐到快窒息了,然后让他也试一把她这个心头里的感觉。可终究,她是女的,做不出这种事来。

    猛然一声哭啼,从朱永乐的喉咙里流了出来。

    所有人再次愣了。

    这回,连朱理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玉杯,意图安慰这个小堂妹,道:“郡主吃多了酒,回屋去吧,本王扶郡主回屋去,好不?”

    “不要!”朱永乐使起了性子,接着,在意识到自己喝的是谁以后,赶紧低下头,说,“本郡主失态了,请小理王爷饶恕。”

    说完,她起身,低着脑袋,再没有说任何话,快步擦过了他们面前出了院子。尚姑姑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朱理在想着是不是得跟着去看看时,脚下穿上鹿靴踩到地上,回头一看,看到徐有贞满脸乌沉地坐在那儿。以为对方这是生气朱永乐刚才说的话,朱理不禁说:“徐状元见谅了。本王这个小妹妹,性格有点儿豪放,有时候说话难免前言不搭后语,心肠却是挺好的。”

    徐有贞闻言,抬起头,摇了摇。

    朱理见状,重新坐了下来,好奇地问:“徐状元莫非另有想法?”

    “郡主是因为京师里的家事给烦到心里面去了。不过,臣与郡主,又不是什么关系,不好和郡主提谏议。”

    “原来如此。”朱理好像正等着他这话似的,笑言,“徐状元尽管说来,本王听着,转述给郡主。”

    要不是徐有贞心里这会儿只想着刚才那张梨花带泪的面孔,可能都看得出朱理的心思了。不过,人家现在真的是因为美人哭泣而心疼,照直说:“郡主如果这会儿真的回京师,那必定是中了皇上的陷阱里。皇上的目的很显然,是不想恭亲王府留一个活口。还请郡主如果想回京师的话,务必要三思而行。皇上不会因为郡主回京师,放过恭亲王府,更不会因为郡主听话,会给恭亲王府留条生路。只怕郡主回去的话,只会凶多吉少。”

    “嗯。”朱理点头,“如果她回去的话,八成,恭亲王府的人死的更快,因为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徐有贞一愣,明显是听出朱理这个口气不同寻常。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朱理的嘴角冷冷地一勾,说:“当年,皇上想杀本王和本王的母亲,不过,家父和长兄常年在外,反倒让皇上不好下手屠杀了。”

    可见万历爷怎么回事儿,朱理这个二少爷,一样心里都是明白的,完全不是省油的灯。徐有贞想。

    严管家这时候走进来,说到尤氏因为一碗益心汤把厨房里的人都抓到院子里跪的事。

    朱理为此的眉头耸的老高。说句实在话,如果说他留在燕都的话,唯一一件烦心的事是什么的话,无疑是自己母亲越来越古怪的脾气和心思。

    徐有贞知道表妹这个婆婆一点都不喜欢儿媳妇,同朱理一样皱着眉头。他心头有主意,却也碍着这中间复杂的关系不好开口。

    “再忍忍吧。”朱理最终只能这样说。

    这事儿,只有他大哥能做得了这个主。

    徐有贞想起,自己在朱理这里坐着,俨然被尤氏知道的话要生事,于是起身告辞。

    朱理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

    果然不出意料,自己儿媳妇的表哥都讨好自己的二儿子来了的消息,尤氏听说以后,怒红了眼珠子。这是什么意思?这儿媳妇分明是打算把娘家的势力插进到他们护国公王府里面。只能说她大儿子瞎了眼睛不说,二儿子更是瞎了眼了。

    想叫朱理过来问话,结果管家说朱理出门去处理公事了。尤氏越想这事儿越不是法子,要是儿媳妇回来的话,这王府里八成要变天。因此,尤氏急忙修了封书信,送去了宁远侯府。

    由于奉公伯府自己作祟把自己坑了以后,现在也只剩下宁远侯府了。

    说到这个宁远侯府,其实,倒是真心想和尤氏和好如初的。因为,朱隶和李敏都压根没有心思和他们宁远侯府好。

    朱承敏接到尤氏的书信,与自己老婆和大儿子说道:“护国公府夫人来信说是让我们过去一趟叙旧。夫人她,嫁到北燕来以后,一直都是孤身寡人的,孤苦伶仃,儿子儿媳妇不孝顺,也是一件老来凄凉的事儿。我们身为护国公宗族里的人,是不能对此视而不见的。”

    赵氏和朱天宇都点头。

    各自出门去准备车马时,朱天宇毕竟年轻,不太了解尤氏的过去,问起母亲:“护国公府夫人,真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

    赵氏告诉儿子:“你这个大伯母,说起来,亲戚倒是一大把的,只是不珍惜。”

    “不珍惜?”

    “对。你大伯母的娘家,在江淮是出了名的一大望族,否则,她那妹子怎么能被挑选入宫当上娘娘呢?”

    “可大伯母的父亲,以前不是护国公的旧部吗?”

【265】临盆

    说到尤氏的娘家人尤家,是江淮一代出了名的名门望族,却是以经商和研修学问为主,并不从政不从军。

    尤氏的父亲尤达睿当年在家里排行第六,是个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的,上有五个兄长,下有八个弟弟。等于说,如果尤达睿想出人头地的话,凭靠在家里的排行,以及有那么多出色的兄长以及下面一帮虎视眈眈弟弟,根本难以在家族里崭露头角。

    加上那会儿,尤达睿的亲娘不仅出身低下,而且不得家里男人宠爱,说白了,尤达睿就是个庶出,谈继承尤家的家产完全不指望。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大宅子里饱受欺凌的尤达睿,决定与这个家一刀两断,因此走上了尤家最不允许子弟们走的那条路——从军参政了。

    既然离开这个家了,在尤家长辈面前放下狠话了,要变成尤家都仰慕的人,尤达睿从军后,野心勃勃,拿出在尤家出来时的所有银子,贿赂了军中的官员,接着,他被如愿调到了北燕的护国公军队。

    因为尤达睿知道,全国军队里面,只有护国公的军队,一直在边疆作战,需要真正骁勇善战的勇士,即是说,军队里贪污腐败的程度最轻,他只要努力的话,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他在护国公的军队里整整奋斗了三十年,从一个普通的军人,到了一个将军的位置。

    女儿也是他一手栽培培养大的。不像其他人家养女儿把女儿锁在大宅子里二门不迈,教女红认几个字。对,这是一般大户人家教女儿的做法,但不是他尤达睿的目的。

    不要忘了,他尤达睿曾经是在尤家里放过大话的,要做到,让尤氏大家族瞻仰的地步。只是将军而已的身份,其实,还不到能让尤家另眼相看的地步。因为尤家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出过做到将军的子弟了。而且,尤家认为,捐官,在军队一样是十分容易能办到的事情。尤家财大气粗,才不认为这个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

    尤达睿知道,自己在军队里,最多只能是升到将军,想再进一步,几乎是比登天都难的事了。想要破除这个身份再进一步,唯独,膝下的这个女儿可以利用了。

    他的野心勃勃,全系在这个女儿身上了。

    为此他苦费心机,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养女儿,知道护国公习惯把自己的儿子从小带到军营里养以后,他一样,把自己的女儿从小带到军营里混大。虽然说,女子在军队里身份尴尬,一般良家妇女也不可能轻易踏入军营这样的地方。但是,尤达睿是个将军,带自己女儿在军营里生活习武,却是绰绰有余,根本不用担心女儿会在军队里受人欺负了。

    在他这样有意的栽培之下,尤氏不会女红,却是精通马术,在军营里长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朵英花,博得了护国公父子的注意。

    尤氏和怀圣公,真可谓是在军营里青梅竹马这样伴随起来的,那感情,自然是后来谁家媒婆想插一脚,都无济于事。

    说到这儿的赵氏,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大概,也只有你们这些不知道内情的,以为尤氏和她家里人有多单纯,对于护国公是忠心耿耿的良臣而已。其实,他们一家一早接近护国公,早埋下了深沉的心机和宏大的野心。”

    “护国公不知道吗?”朱天宇很吃惊地问。想护国公那样聪明的人,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况。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尤氏当初长得也是一支远近闻名的花儿,再说是自小的青梅竹马,等护国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发现已经迟了,上了美人圈套了。再有吧,这个尤达睿,不过也是和自己家里人赌一口气,并无其它。所以,护国公考虑到最终,还是把这个女人给娶了。”赵氏说。

    如果这事儿这样完了也就完了。可问题是,尤达睿出了这口闷气,是得以闭目归西了,但是,从来没有考虑到自己女儿的后顾之忧。

    尤氏嫁进护国公府以后,等到父亲一死,发现自己原来孤苦伶仃的。试问,哪个大户人家的女主子,不都是要靠自己娘家人撑腰来着,否则怎么在夫家里稳住自己的位置。

    得说尤氏和尤达睿一样具有小强般的拼搏精神,要达到目的就非达到目的不可。首先,她先给怀圣公努力生儿子,养儿子。其次,她开始联系父亲那边的娘家人寻求帮助。

    本来,她以为,以她护国公府夫人的身份再回到尤家的话,必定是受到尤家上上下下的妒忌和羡慕。哪里知道,这个尤家,比她和她父亲想象中,还要具有远见。

    归止一句话,尤家人认为这对父女是傻的。

    怎么,护国公府夫人很了不起吗?谁不知道,护国公是大明皇帝的眼中钉来着,随时会被皇帝抄家灭门的。尤家巴不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子孙存在过,怕被沾上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早就对外声明了,自己与尤达睿毫无关系。尤氏想回父亲的家族探亲,根本没有指望。尤家根本不接受她的存在。

    这个时候,尤氏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几乎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她也给害苦了。可事到如今,她更不可能说是和护国公闹矛盾。不,她吃穿用度,尊贵的身份,都是护国公给的。她只能是继续抱紧护国公这棵大树,让自己得以舒服地过日子。

    可是,她不能只靠护国公。因为,男人的心,都是不可靠的。她在古代耳濡目染那么多的家庭,哪个男人的心真的能是可靠的呢?

    要说怀圣公,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对待尤氏真的是,好得不得了的。

    尤氏一开始,也是使劲儿想巴结护国公,巩固自己的地位。应该说,她还是蛮幸运的,在后来,根据父亲一些留下来的笔记,找到了一个当年和她父亲一块从尤氏家族里出来的兄弟。那个兄弟离开尤家之后,混得远没有尤达睿好,但是,一样有个女儿。

    因此,后来的容妃,尤氏从自己娘家里挖出来的这个姐妹,走进了京师的政治舞台。

    朱天宇其实想不太明白,以尤氏一个女子,莫非是想当女皇帝?老实在护国公府相夫教子,不是挺好的吗?

    “可能和她死去的爹一样,心里头埋着一口怨气吧。在尤家那里受的那口怨气,一直不得解,总想自己哪一天,能变成让全天下都崇仰的女子。因此,她真的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赵氏说这话是指尤氏平常都挺能装的。而且,这种装,以前能把自己的野心都装得谁都看不出来,得益于尤氏在护国公府得天独厚的位置,没有其她女子和尤氏争。

    一切的揭露,都在于李敏来到护国公府以后。

    记得尤氏那会儿,只觉得这个儿媳妇,最多不就是一个尚书府谁都不疼的二小姐,来到护国公府以后不得都乖乖听她的。可是,李敏的智慧,才华,逐渐显露出来之后,尤氏感到了危机。

    尤氏为了打击这个儿媳妇,确保护国公府自己独一无二的位置,因此使出了所有大户人家婆婆惯用并且管用的一招,让儿子再纳妾。

    哪里知道,李敏死后都不就范。

    赵氏就此冷笑:“她自己都不准自己丈夫纳妾,结果,非要儿子纳妾。这说到天下,天下人都不得知道她野心了?可见,她这是走投无路。一步步,走到现在,她是站在悬崖边上了。”

    朱天宇问:“那我们现在去见护国公府夫人,为的是什么?”

    “你爹不是说了吗?帮她一把,倘若有好处可捞,何乐而不为?”

    朱理接到线报,说是自己母亲找了宁远侯府一家过来叙旧的时候,自己早上已经是尾随徐有贞出来,到外头溜达了。因为大体上可以预计到,母亲如果知道他和徐有贞在一块儿,八成会找他发难。

    对自己大嫂李敏的看法,朱理一直是站在哥嫂那边的,和尤氏是南辕北辙。尤其到后来,经由自己大哥的拜把兄弟许云飞点破以后,他似乎能稍微理解尤氏那点脾气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一句话说,尤氏没有安全感。

    尤氏身为靖王妃,有护国公强大的军队保护,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呢?是,如果尤氏是普通的安分守己的女子,安全感绝对没有问题。可尤氏不想要,她的人生目的不是这个。

    朱承敏、赵氏、朱天宇坐在了尤氏的院子里。

    尤氏对他们说:“本妃接到了消息,说是王爷过几日,会带一家三口,回到燕都。”

    一家三口?朱承敏等人,回味尤氏嘴巴里这个耐人寻味的字眼。

    “她的生产期快到了。”尤氏像是十分悠闲和淡然地说着这话。

    赵氏瞥她一下,可以想象她内心深处急速膨胀的计划。

    李敏这个孩子生下来,谁养,是个大问题,是个致命的问题。

    当初,尤氏错了一招,让方嬷嬷给她带孩子。现在,尤氏吃到了这个苦头,她要以牙还牙。

    朱承敏试问她的想法:“靖王妃是想怎么安排?”

    “她身子也不是很好的。据本妃知道的是,她的身子有她在高卑国亲人那边的毛病,所以,生产过后,怕是无法亲自抚养这个孩子。本妃就想——”

    “靖王妃是想亲自抚养孙子吗?”

    一般来说,儿媳妇产后无法承担起抚育孩子的责任,由婆婆接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本妃这也是为她着想。况且,除了本妃,有谁可以承担起这个重责呢?”尤氏这样一摆明态度,宁远侯府的人都听明白了。

    朱承敏起身表态:“此事事关护国公府的未来,身为护国公的宗族一员,臣等责无旁贷,一定要力劝护国公慎重对待此事。”

    尤氏的眸光,瞟过他们一家子一圈。

    燕都越来越近了。李敏到过燕都,因此没有了第一次前往的那种兴奋。反而是李老,老人家对于任何初次见到的东西,都是十分感兴趣,表示出十足的好奇心的。

    金毛的到达,似乎是加剧了这种兴奋感。

    由于李敏怀孕的关系,金毛不给接近自己一直最喜欢的女主人,只能和新来的老人家玩了起来。

    闻着李老身上的味儿,金毛敏锐地闻到了一丝,和女主子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味儿,因此好奇的两只狗眼珠子,开始尾随着李老悠悠转了。然后,甚至再次把自己的主子忘记了,只跟着李老,变成了李老的跟屁虫。

    李老喜欢动物,平常自己住的时候,也是喜欢养些猫狗之类的宠物,对于玩弄金毛来说,一点都不是问题。

    当很多人看到,李老把金毛训到握爪,蹲坐,狗牙里叼着饭盆子跟随其他人后面在驻扎的军营里排队吃饭时,一个个,对于这个老人家,只能益发露出深不可测的敬畏。

    公孙良生与从燕都出来汇合的老乡岳东越并肩站在了一块。两个谋士眺望金毛在李老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都显得若有所思。

    “这位是王妃带回来的祖父?”岳东越问。

    “是。”公孙良生答。

    岳东越抓起自己下巴的一撮小山羊胡子:“看来,是个很不得了的老先生,不知道师从何处。”

    “不管如何,是高卑国人,和京师里的那位,都对李老先生十分感兴趣。”公孙良生低声告诉老乡一路来的情况。

    岳东越同时说起了他们离开燕都的时候,燕都里发生的事情:“主要是郡主心情不太好。而夫人,似乎已经着手安排起王妃待产的事了。”

    儿媳妇要生产了,做婆婆的不操心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尤氏这么做,应该说是符合理由的。

    可谁会不知道,尤氏心里面的打算肯定不止如此。

    “和宁远侯府的人在一块了?”

    “是的。”岳东越低声说,“二少爷也知道这个事儿。半天没有言语。”

    公孙良生听到这儿,也不禁转身,进了帐篷内。

    今晚是最后一宿在燕都外面驻扎过夜。

    李敏看着爷爷和金毛逗乐的场景,不由是想起了之前和金毛争风吃醋过的小白狼了。

    白毫从那个时候起,完全不见踪影了。这让她心头多了一丝悬挂。总觉得这白毫,不会真的是输给了那只独爷?

    早知道,问一下高卑国那个骄傲到像孔雀一样的男人,知不知道独爷在哪儿。

    金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满地嗷了一声。

    李老哈哈大笑,对着孙女说:“怎么,心思思地在想谁?惹得它都恼火了。”

    “能想什么?”李敏懒洋洋地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脚卷一卷,说,“它是它,其它是其它。它要是想不明白这点,都是不长进的。”

    如此深刻的人话,肯定一只狗是听不明白的。金毛只恼火那只讨厌的小狼,妄图夺走它的女主子的心,很可恶。

    胡氏掀起帐篷帷幕,走进来,冲李敏一福身,说:“两个小姐都饿了,遵从王妃的指令,给两位小姐喂了牛奶,结果,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两个小姐都吐了奶。”

    回明的身子,比起李莹的小女儿,要更虚弱一些。毕竟是在极危险的情况下出生的孩子。回明在皇宫里的时候,有淑妃找来的奶娘,喂的人奶,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在船上的时候,由于他们事前有准备,同样找了一个奶娘上船,一直给这两个孩子喂养人奶。

    问题出在,今早上,那个奶娘受寒发烧了,这人奶就不能喂了。为此,军队里派出了人手在沿路的乡村里找奶娘。可是,天寒地冻的,还真不太好找。

    只能勉强找到了一头奶牛,先给两个孩子先试着喂牛奶。

    牛奶肯定不比人奶,两个孩子都是刚出生时不久自娘胎已经比较娇气的,习惯不了牛奶的腥味儿。从中午第一次喂吐奶以后,这两孩子从中午饿到了现在。再这样下去,八成是不成的。

    李敏与李老对了下眼,说到能喂奶的女人。在这个地方,现成的就有一个。

    “给三王妃送去的汤,三王妃喝了吗?”李敏问。

    胡氏答:“今早上,王妃就让奴婢给三王妃送汤,可是三王妃不肯喝。”

    李莹是剖腹产本就初乳比较困难,而且,李莹认定了自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古代,富贵人家的女人,是不用喂养自己的小孩的,那是低贱人做的事情。李莹不例外,绝对不做这种犯贱的事情。

    情愿让自己女儿饿死也不喂奶。这样的母亲,的确奇葩。

    李敏知道,要让这种人就范,除非见血见泪,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

    看李敏要起身,胡氏赶忙走上前去搀扶着。李老负手跟在李敏身后去看热闹。金毛更是跟在他们祖孙两人后面当保镖。

    李莹睡在帐篷里,一直翻来覆去的。没有办法,肚子饿。说到今天,自从她女儿没有奶喝以后,李敏就只让她喝汤。

    得亏了她火眼金睛,一眼识穿了这个二姐的阴谋诡计。要她李莹犯贱当奶娘,也只有恨她入骨的李敏能做出来的事。

    她女儿饿不饿,她们自己解决,找她李莹犯贱?哼,没门!

    绿柳听到了冲这儿来的脚步声,一步冲到李莹耳边,紧张地说:“来了。”

    李莹背过身,道:“说本妃睡了。”

    绿柳听话,到了门口,打算拦着李敏他们进来。结果,刚走到门口时,胡氏一把牛一般的力气,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推到了角落里。

    绿柳那种小丫头,怎么能和胡氏这种下过田干过无数苦力活的女人比。

    李敏长驱直入,到了李莹床边,道:“把三王妃扶起来。三王妃这病得都快死了,不灌药恐怕是活不长了。本妃和三王妃情同姐妹,可不能眼睁睁看三王妃死了。”

    李莹听着她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刚想转过身怒骂她。哪知道,李敏带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过来,两个抓住她身子,一个抓住她头,一个掰开她嘴巴。

    不管三七二十一,李莹一句话都来不及吐出个音,被人骨碌碌直灌进了一碗催奶汤。

    被灌了汤的李莹抓住床板,想弯腰抠自己的舌头把汤汁吐出来。

    李敏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今儿若三王妃不见好,就给本妃灌!灌到好为止!”

    在场所有人响应李敏的命令:“是,王妃!”

    绿柳只能躲在帐篷角落里打哆嗦了。

    李莹更是披头散发的,抬起头,对着李敏怒眼瞪着:“二姐,你想羞辱我,也用不着用这招!”

    羞辱?

    李敏懒得和这种没人性的女人争辩。

    找张椅子坐着,等李莹产奶。

    没过多久,李大夫亲自开的催奶汤,怎么说,那个效果肯定是立竿见影的。李莹自己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快流出体外。太可怕了!她这个二姐!

    李莹使劲儿想把那些东西缩回去,可是,自然的人体反应哪里是她能操控的。

    看清楚产妇有奶以后,胡氏对李敏一福身:“三王妃有奶了。”

    “去把孩子抱过来。”李敏道,“一个孩子吸一边奶。”

    李敏是很公平的,两孩子嘛,说起来,都是与李莹才是有真正血脉关系的亲人。

    李莹死活不就范,可是几个婆子压着她。她拼命尖叫,那声音,却抵不上两个饿到半死哇哇大哭的孩子。

    吃到人奶,两个孩子果然是不哭不闹了。

    李莹满目羞辱地瘫软在床上。

    李敏合上手里刚才在这儿无聊翻着的药书,起身对她说:“你不喂奶,小心得病。你知道你二姐的行医准则,从来不糊弄病人的。”

    听到她这话,李莹怔了怔。

    见李敏走了,绿柳才跑回到了李莹面前,马后炮地说:“三王妃还好吗?”

    李莹使劲儿瞪她一下,接着那手左右开弓往她脸上打着,不这样做,根本无处发泄。

    李老在外面有趣地看着这一幕。

    对于古代人的种种行为,李老一直觉得有些费解的现象是无法解释的。比如说,被主子打了,依然显得好像忠心耿耿的奴才,明知这个主子不能跟。犹如绿柳这种。

    到了第二天,军队里的人,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奶娘,带了回来。李莹还是不肯给两个孩子喂奶。李敏淡淡地说:“随她吧。”

    于是,由奶娘继续给两个孩子喂奶。

    到了第二天傍晚,队伍进了燕都。因为这次护国公有让人先回城传过话,不准搞任何迎接的活动。队伍进城的时候,城内秩序依然,百姓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惊扰。

    就是连李敏上回回燕都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带着燕都内文武百官来迎接护国公的都督府吕博瑞,都不见其影。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什么似的,城内安静得让人感觉到一丝诡异。

    李敏对此是心知肚明的,那都是一个缘故,所有人都知道,她李敏产期近了。

    比起她李敏有没有回来,她肚子里这个即将来到这世界上的孩子,似乎更能博取天下人的眼球。

    护国公的孩子,护国公府下一代的继承人,天下第一的神医李大夫的孩子,高卑国皇室的外孙。这个孩子注定了,在出生之前,已经头上冠满了无数的光环。

    回到王爷府。看见自己小叔带着管家和王府里一大批人,到了门口迎接他们。尤氏还是没有出现。

    朱隶亲自把她抱下了马车,放进了准备好的软轿里。

    李敏坐着轿子,被人抬着一直往王府里为她准备好的产房过去。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慢慢往下沉的感觉,这意味着,孩子随时都要出世了。

    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真的是要在古代生孩子。没有现代的产房,没有现代的科技护航。李敏心里浮现起了一丝紧张。虽然为了这一天,她做了无数的准备。

    到了屋里,她躺在床上,身上被盖着厚厚的棉被,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脉搏,被李老几个指头压着取脉。接着,她能听见自己爷爷走出去,可能和古代的其他大夫在商量什么了。

    生产,对她来说是个难关。

    她的心脏不太好。虽然,她是很想自然生产下这个孩子。孩子顺产的话,对于她,对于孩子,都是最好的。

    终于,李老在外面和其他人商量完了,回来走到她面前,轻声说:“敏儿,你自己觉得,孩子入盆了吗?”

    “是。”自己身为大夫,李敏对自己的情况是不仅了解,而且比其他产妇都要来的准确,“我自己是觉得,羊水都快破了。”

    “这样的话,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像我们之前所几乎好的,剖腹产。那么,我们现在就必须做麻醉准备了。另一种是,是不是考虑一下——”

    “爷爷是说顺产吗?”

    要论以前,她几乎想都不想这个可能性。但是,必须要承认,在现代做的那个手术,那个高明的现代医生,似乎意外中给了她一个惊喜。据她来古代后的状况来看,似乎,她有了一个顺产的机会。

【266】陪产

    老婆生孩子,当然是人生第一大事了。

    朱隶走进书房里,李老跟在其后面。接着,下面的侍从从门外关上了两扇屋门。

    “老爷子,坐吧。”朱隶道。

    李老坐在了书房里一把看起来特别制作的太师椅里,全身富贵的红木打造,椅背上雕着两只麒麟中间攀附着一颗黑色的大理石。李老本来觉得这张椅子肯定是谁才能坐的,可是朱隶只要他坐那儿。

    当作这是孙女婿孝敬他尊敬他的表现了。

    朱隶没有坐,显得心事重重的,颀长玉立的身材伫立在书房里,在灯下拉出笔长得像山峰的影子。

    李老只觉得这个孙女婿在无时无刻,都是长得一表人材。哪怕留着没有来得及刮干净的胡子,这个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魅力和气势。

    现在,朱隶看起来有些烦躁,有些犹豫不决。

    李老觉得可以理解。

    当他把话说给公孙良生的时候,公孙良生也是先一惊,满目惊异的眼神看着他,接着,才匆匆地去报告给自己主子了。

    这是大事,天大的事儿。

    事关朱隶老婆和孩子的事儿。哪怕李敏不是名震天下的神医,光是朱隶本身的光环,都可以压死天下所有权贵和枭雄。

    孩子不能死,老婆也不能死。正因为这个原因,关于老婆生产的事儿,从老婆怀孕开始,一直在困扰着这个天下振振有名的绝代枭雄了。

    他可以带兵驰骋万里挺进西北,打得侵略的胡人落花流水。他可以让京师里的皇帝,让邻国的权贵,都睡不着觉,天天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好。是的,是这样一个可怕的,被传说为夜叉和魔鬼的男子,最终,还是摆脱不了人生的大事。

    本来,朱隶是很想用平常心对待的。毕竟,哪个女人会不经历生产这件事儿?

    可是这事儿,真的只有当事人亲自经历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人口里横飞唾沫说的所有东西,什么都是那样生的经历,到了自己要当爹的份上时,天下却无一可以借鉴的,必须是他和她自己面对的。

    他本想给她撑起一片天,何事都能为她呼风唤雨,偏偏在这事上面,是使不上劲来。

    如果天下有个名医说,可以绝对不让她和孩子出任何问题,他朱隶愿意带她寻遍天涯海角,亲自跪倒在大夫面前哀求。

    李老现在能看到的,眼前这个天下几乎所有人都惧怕的男子一双高深如海的眼睛里,写的正是清清楚楚的另一样表情。

    几乎不用说,李老赶紧先站了起来,道:“王爷,不用跪,敏儿是草民的孙女,草民与王爷是一样的心情。”

    朱隶听完他这话,嘴里长出声叹意:“可本王看,老先生挺沉着冷静的。”

    “可能因为草民本身是大夫的缘故。虽然是有这样的说法,说是大夫不医自己的亲人,生怕失手承担不起。不过,草民对于这种事儿,却是经历过不少了。”李老说。

    朱隶两道刀剑的浓眉一挑,俨然露出几分兴致想听详细。

    李老当是以切身经历安慰眼前这个心焦烦恼的男人,说:“实不相瞒王爷,草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第一个孩子,是草民自己接生的。因为那时候,草民一家在乡下,未到城郡定居,医疗条件也说不上很好。草民很记得,当初草民的妻子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在半路破的羊水。又由于是头胎,妻子没有什么经验,比较难生。想送好点的地方生产都来不及的情况下,草民只能豁出去死马当活马医了,自己给妻子接生的孩子。”

    说着,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时,李老感觉浑身汗儿都跟着冒了出来:“那时候夏天来着,要是一不小心,会出现生产时血崩,即血流不止。产妇也会因为天气而中暑,出现各类产后综合症。”

    “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那时候,草民和老婆说了,说是死是活都好,如果你不拼,我也只能跟着你去死了。第一次当爹吧,心情无比沉重,感觉负担不起两条性命。真有种如果她和孩子死了,自己必须跟着去的感觉。”

    朱隶用力点着头:“老爷子,如今本王的心情,和老爷子是一模一样。”

    “王爷。”李老道,“人生漫长。草民与妻子同甘共苦数十年,孩子都三个,孙子更是好几个。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第一个孩子,真的只是人生路上的第一关罢了。今后的路还长着。王爷既不能说不重视,但是,不能就此就轻易妥协和倒下,才是关键所在。”

    朱隶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正因为知道他们的来历,所以,他单独找李老来,为的肯定是为问最实在的话。眼见李老愿意对他吐实话,朱隶说:“老爷子所言,对本王来说,都是前辈的话,是本王该聆听的教诲。所以,本王想请教老爷子一些问题。”

    见这个男子开了这个口,可见是回归在了理智的水平线上,李老目含微笑,口气严谨:“王爷提问吧,草民必定是尽其所能地回答王爷的疑问。”

    “你们那边,医学方面的水平是不是很高?”

    “比起王爷所处的地方,我们那边,医疗水平肯定是要高一些的。”李老也不敢说死了,要说现代医学,有些还得向古代人学习的东西呢。

    “对待产妇呢?”

    “产妇的话,王爷在船上也看过了,确实能做到剖腹取子等手术,但是,手术本身有风险在。不管怎样,的确是在我们那个地方,产妇和婴儿的成活率都要比这边高很多。”

    朱隶徘徊两步,负手若是陷入沉思:“船上的手术本王亲自看过了,确实是令人惊讶的医术。本王因此想,之前,不是说好了——”

    “王爷恐怕不知,哪怕在我们那地方,可以轻易地剖腹取子,但是,一般,大夫都会竭尽所能地让产妇自己顺产孩子。原因很简单,这是符合科学与自然规律的生产过程,是最有益于母亲和孩子的方式。只有当确实产妇和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迫不得已的时候,大夫们才会采取手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李老解释。

    “老爷子的意思是,之前,敏儿不适合自己生产,但是,为何如今——”

    “敏儿在我们那边,请过一个高明的大夫做过了相关治疗。当时,那个大夫也说了,不一定保证做了这个治疗,敏儿绝对能自然生产。但是,现在据敏儿的身体恢复情况来看,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转机。”

    “如果,一旦发生了不可预知的意外,如果顺产过程中——”

    “王爷不需要担心,这都是有准备的。对待产妇,在我们那地方,都有两手准备,一旦不能自然生产,都会马上转为手术。”

    听见这话,朱隶似乎可以稍微放下一半的心。

    李老看着他脸色严肃地突然向自己迈进一步时,还真被吓了一跳。

    这个孙女婿,毕竟是个古代的权贵,几乎位于巅峰的权贵,光是气势,都可以压死人。

    “老爷子。”只听朱隶的声音,却是很温和地说,“你认为本王可以做些什么吗?”

    李老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嘴角就笑了,道:“王爷可以做的事很多,其实,王爷要做的事,恐怕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事。”

    朱隶的眸子一睁,深黑的瞳仁里忽然变得像晨星一样的明亮。

    下定决心决定尝试自然顺产以后,李敏开始节省力气了。

    产妇生产的过程,她作为大夫很清楚,绝对不能随意消耗自己的体力。尤其她这个身体有心脏的毛病,更不能随意用力。

    脑袋里的思路是很清楚,但是,毕竟,现在自己不是旁观者了,是当事人了,是自己在生孩子了,好比,自己拿刀子给人开刀和躺在手术台上接受治疗是两码事一样。

    心脏,凸凸凸地跳动着,这种紧张,这种忐忑,是怎么都按捺不住的。做个大夫的话,只是关系他人的性命之忧,现在,是她和自己孩子的性命之忧。

    虽然早有打算和预料,还是很让她难以把控。

    从门口进来的脚步声,在沉稳之中略带焦急的样子,径直对着她床边而来。

    李敏一抬眼,看到了出现在自己视界里的轮廓。

    峻峭的脸型,刀削的眉棱,浓眉下那双深如海亮如星的眸子,看着她。

    “王爷?”她颇感意外他会来。

    古代人,并不习惯让男人进入女人的产房的。在现代的话,却是非常推崇男人进产房陪老婆陪产。

    “老爷子说了,说是,如果本王陪在王妃身边,王妃能从本王这里得到力气。”说着,他真卷了下袖管,露出满排结实的肌肉给她看。

    李敏顿时无语了。

    看她好像没有什么表情,朱隶同样感到一丝尴尬。怎么,难道她不喜欢他陪她在这里。毕竟他毕竟也没有听说过男人陪女人生产的事儿,要不是老爷子说了在他们那边这是常态的话。

    总归是入乡随俗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产妇最大最牛。他什么都听她的。

    见他好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仿佛要走的倾向,李敏把他的袖管一抓:“妾身想王爷陪在这儿。”

    朱隶低头,似乎才看清楚她的手指,由于好像过于用力抓住他的袖管,所以,骨节分明,是像是有那样一点的微颤起来了。

    她在害怕,或是说很紧张。

    这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从遇见她开始,他知道的她,好像从来没有害怕的时候和机会。有时候,曾经让他为此在心头还特别郁闷呢。男人嘛,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依赖自己。

    他巨大的手掌心,便是把她的手完全包住,紧紧地握住:“本王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李敏含笑点了头。

    只见他这话刚完,接着,她的身体猛然是抖了一下。

    为此他比她更紧张,几乎是要如惊弓之鸟跳了起来。

    “是羊水破了。”李敏轻声告诉他这个当爹的。

    “孩子要出世了?”他问。

    “是。”答着这话时,想他刚才比她似乎更紧张的神情,李敏不得考虑起另一个问题,在现代是有些男人陪自己老婆进产房生产时结果被活活吓晕的。

    “王爷要是觉得陪妾身在这里不太方便的话——”

    “不,本王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刚才那点小惊吓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敏仰起头,只看他那张脸,像重新戴上了面具似的,没有一点破绽可以露出来,平静无波,感觉,比她这个大夫还要清冷。

    他坐在了她身边,两只手握着她的手,说:“本王也是做过准备的。老爷子说了,等会儿,叫你用力的时候你才用力,千万不要随便用力,否则,本王只能捏你了。”

    捏一下,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不要乱用劲儿。

    李敏哭笑不得,只觉得他此刻那个表情,活生生的是她的小学老师,满脸的严肃劲儿。比她这个当大夫的更严肃更严谨。

    “本王知道王妃是名大夫,但是,此时此刻,王妃只能听本王的,知道吗?”他浓厚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是军人命令式的口吻,无上的威严。仿佛她敢抗命的话,随时要面对的都是斩立决。

    哪怕是跟了他许久,都和他是夫妻,孩子都要生了,但是,李敏确实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和她说话。不由之间,她感到了肃然和敬畏,甚至心头上心惊胆战地跳了跳。

    他的指头,抓起她的下巴,让她对着自己的眼睛,让她无处可逃。

    李敏就此只能拼命压住自己的心跳,道:“妾身都知道了,王爷。”

    “知道就好。你该知道本王的脾气,有些事情,本王是不能丝毫容忍的。”俨然,他是把他惯用的军用法则,给贯彻到眼前这刻她生产上了。

    话说,一般男人陪老婆生产,不该是甜言蜜语,害怕老婆疼,给老婆按摩吹风说安慰话什么的,这男人却完全不是。

    早知道,不让他陪产了?李敏心里头忍不住嘀咕。

    没有办法,是她李大夫,天下名医,现在这一刻,都不禁有些慌乱失措起来。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情一旦到了自己身上,则完全变成了两样。

    原来,那种生产的疼痛,是如此痛不如生的。李敏这刻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现代很多女人,生到半截恨不得不生了,或是根本就从一开始选择了剖腹产。

    冷汗,热汗,不断地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为了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头,胡氏给她嘴巴里塞了一根用帕子裹起来的木棍,这是古代人常用的一种方式。

    疼痛,占满了她整个世界,以至于,她根本脑子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更别谈正常的思维和思考了。

    痛,真的很痛,痛不欲生。她转着脑袋,一转动,就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前,仿佛一座巨大的靠山那样,顶着她,支撑着她的整个世界。

    “才刚开始,你就这样胡闹了,怎么行呢?”

    “……”

    “本王不是说过了吗,要听本王的指挥?”

    “……”

    “要是你再这样不听话,本王只能是等孩子出世以后,再唯你是问了。”

    无语了,无语了,无语了。

    用力,王妃,用力,使劲儿用力,王妃——

    那好像是胡氏的声音。

    看到脑袋了。

    “吸口气,宝贝。”

    他突然贴紧她耳朵里吹进去的声音,让她一愣。

    什么时候,他连宝贝这样的词汇都会了。

    不管怎样,这个惊愕,让她无意中吸了口气,于是再吐气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用力之间,用到了恰到好处上,孩子顺利地从她体内出来了。

    因为负责接生的是李老,那个手法,是完全经过现代产科学研究成果的训练,因此,几乎没有让孩子在产道的过程中受到了任何停滞。孩子刚一出生,马上吸到了口气。肺一张开,哇,那一声响亮的啼哭,仿佛巨龙一般,直冲云霄。

    新生命好不好,只要听哭声都知道。

    屋外静候的一群人,不由闻声而笑。

    听听这个哭声,多有力,根本就像是浑身充满戾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夜叉。但听这个哭声,都能让人感到畏惧。

    李敏却是在感觉到孩子离开自己身体的一刻起,体内好像某种东西开始要离开一样。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新生儿的时候,这个时候,反而是产妇最危险的时候。

    心脏越来越无力,视界越来越模糊,在她的手刚像是要抬起来时,一只大手握住以后,接着,一口气在她嘴里灌了进去。

    嘴唇上熟悉的接触感,让她瞬间意识到是谁。

    别离开我!她似乎能听见这句声音,和之前她离开的那次一模一样。

    睁开眼的时候,见他抿紧的嘴角好像山楞一样,此刻他的脸色甚至比她更苍白,一颗颗斗大的汗珠都粘在他额头上。

    那一瞬间,反而是她张开口疾呼一声:王爷——

    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只见他依旧坐在她身旁,一只手臂抱着她,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是被李老用金针给扎了个穴位。

    李老边给孙女婿扎急救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更耐人寻味了。

    应说,要不是他孙女婿先给他孙女渡了气,刚刚,大伙儿都在忙着新生儿和处理胎盘的事儿,还真就没有注意到了产妇一时的状况。

    只能说,一般来说,孩子生下来,当爹的都把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了,他这个孙女婿倒是实在,注意力一直在老婆身上没有挪动过。

    是个好男人,确信无疑。

    李老眯眯眼笑着,对着把目光转过来的孙女说:“他没事儿,一下子可能被你给吓晕的。”

    不要说,这个所谓的被吓晕,不是糊弄的说法。朱隶喘出来一口气时,还能感觉到自己心头的心慌意乱。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她要像之前那样了。

    吓得他手指发抖,脸色有没有白他不知道,只知道拼命地想抱住她这次绝对不让她有半点闪失,关键时刻,他想起了之前李老和他说过的,必要时给她渡气。

    如今回过神来以后,定然是双手把她紧紧地抱着,再也不敢松开一点。

    什么生孩子?他早就知道,不,早就想过,不让她冒这个险的。

    以后绝不会有这种事了!

    李敏在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那丝用力时,不由自主之间,一双手也反过去搂住他胸膛。要知道,刚才,她看他似乎要晕过去的时候,一样是感觉要窒息了。

    这大概是史上最奇葩的夫妻了吧。孩子出生以后,都好像没有念想要先看孩子一眼。

    胡氏把收拾干净的小世子抱过来的时候,显得步子小心翼翼的,只生怕一不小心不知道主子们怎么想的。

    要说这个小世子,也真的是很——

    李老站在旁边看着,眼睛眯起的那抹耐人寻味的长弧形,似乎更佐证了什么似的。

    “王爷,王妃。”走到了李敏和朱隶面前的胡氏,胆战心惊地打开口。

    刚好像一块儿生死患难过的夫妻,刚做上了爹娘的人,终于从彼此的亲密接触中转过头来。

    确实是做爹娘了,这会儿,另外一种感情,顿然从胸口里油然而升,是无法抵御住的情感。

    这个孩子,将代表,他们之间有了化不开的血缘关系,是世上最亲密的一家子了。

    “孩子吗?”朱隶曼声的开口,语音那丝的复杂和沙哑,都是初为人父,他人难以想象的。

    只记得,刚一开始听孩子的哭声很大,这会儿,怎么一点哭声都没有了。

    再看看胡氏这个表情?李敏简直一刻心脏又要窒息的感觉了,不会是孩子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不,不可能,有李老在这儿,不可能。

    李敏不可思议的目光,在自己爷爷那神秘的表情上瞅上一眼时,眉头不由和老公一块儿揪紧。

【267】小世子

    胡氏把孩子抱到李敏和朱隶面前,李敏低头一看,孩子清晰的脸廓映入眼帘的刹那,把她吓了一跳。800

    本来小孩子刚出生,一般都是猴子脸的,未开化,不怎么好看的一张脸,有些孩子的脸皮甚至是皱兮兮的,挺难看的。

    可这孩子,明显长得不像新出生的婴儿,眉清目秀的,尤其一双眼睛的眼形,乍一看,竟是像高卑国皇室特有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浓密微翘,充满了诱惑的气息。孩子的嘴唇,像的也不像她本人,像的是自己老公,嘴角棱角犹如山楞有种锋芒隐显,嘴唇颜色却犹如胭脂,薄嫩如樱。

    让人整个儿感觉起立,这孩子分明是个小美人。

    “女娃?”李敏不由脱口而出。

    她身旁的老公,却好像是早有所料似的,说:“可能是男娃。”

    胡氏把孩子的性别特征给了李敏看,喜滋滋地说:“恭喜护国公府喜得小世子。”

    世子,岂不就是男的了?

    李敏在孩子的脸上找来找去,细致地找了一遍,偏偏,没有找到一点像是自己五官的地方。这孩子的五官,上下哪一处都好,不是像她猫爹,就是像她老公,倒好了,全部嫌弃起她这个当娘的了。

    可怜她挺着大肚子,把这个孩子怀了将近八九月,结果,这孩子居然一点都不买她这个娘的帐。当然,她的遗传基因里有猫爹的存在,这孩子从她那儿遗传她猫爹的基因,也没有错误。可是,终究是很令人沮丧的一件事,这孩子居然长得一点都不像她这娘?

    莫非是因为这孩子是男的,所以把她老公和猫爹的美男基因全部继承了,毫不余力,到底是把她这个女的给嫌弃了。

    这是自己生的的孩子吗?

    李敏在心头深深地叹气。

    只见这孩子不仅长得把天下两大美男的优点都给集中在一块了,那脾气儿,却是——

    终于,李敏好像从这孩子上面找到一点像自己的地方,偏巧这点,令她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

    胡氏也好,李老也好,都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一边还配合朱隶说话,说的都是李敏刚才想的那些,这孩子鼻子像谁,眼睛像谁,嘴巴像谁。说到最后,好像三个人都没有找出哪点是像的李敏身上的时候,朱隶突然摸起了下巴,道:“他簇着眉头的样子,却是像王妃——”

    李敏一头想栽地上挖坑了。

    是的,这孩子哪儿长得都不像她,脾气却蛮像她的。

    李老听见孙女婿这话以后,同时眼睛一亮,点头犹如捣蒜,说:“敏儿小时候,我记得,刚出生那会儿,和小世子的样子差不多。”

    怎么个差不多?

    李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身旁老公那幅十分兴致勃勃要一究这个问题到底的倾向。

    李老打开话匣子,没有顾得上孙女怎么想,同样兴致一来,和孙女婿宛如挚友什么话都给说了,把她小时候的丑事都给说了个一干二净:“什么人都不睬。回答什么问题都好,只会简单地点头摇头。”

    还记得那个时候,李老和家里人都生怕这个小孙女是不是得了自闭症,结果当然是不是的了。李敏说起来,就是自小喜欢读书,性格较为孤僻,谁都不太想搭理的样子。能做大夫,能喜欢钻研医理,李敏这个孤僻的性格,可以说是符合研究型人才的条件之一,成就了她作为大夫的成就有一定的功劳。

    朱隶听完李老这话,大有感触,想起她那会儿一个人坐在包子摊里吃包子,一个堂堂的尚书府小姐在路边摊吃包子,能吃得若无旁人,不顾他人一切眸光的女子,确实是清高至极。

    按贬义点的话叫做孤僻,不爱结交朋友,按褒义点的话,叫做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不管怎样,这孩子貌似像极了李敏这个性子,瞧这会儿,这孩子明显都嫌弃四周环境吵了,影响自己睡觉,皱起了一双好看的小眉头。

    无论她的猫爹,或是她的老公,倒确实都不是属于孤僻的那种人。猫爹爱流浪,爱浪漫,爱风流,性格怎会孤僻?她老公则是性情爽快的军人,与江湖中的怪人都能结拜成兄弟,在交友方面更是犹如猎艳高手,毫不困难。相比之下,她李敏,所谓的好友,嗯咳,貌似无论在古代或是现代,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一个闺蜜。

    不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人值得交往,只是单纯的,她自己的个人世界已经丰满,对于好友不好友,没有绝对的界限,不需要特别地向某人倾吐心事。泛泛之交,已经足矣。

    完了。

    李敏突然心里乱糟糟的,自己那个小时候有点类似自闭症的毛病,她知道,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因为,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很容易变成被所有人排斥在外的一个人,变成真正的孤僻者。

    她小时候,可是因为有着祖父常年的亲自带养抚养,才不会太过孤独和寂寞。

    这孩子,又不是个女的,而且将来要继承她老公的位置当王爷的人,太孤僻,不太好吧?

    干嘛哪儿都不像她这个娘,偏偏这个脾气像她这个娘。

    她自己都挺反省这个毛病呢。

    可很显然的是,她老公是出奇地喜欢起这个孩子的脾气,亲自从胡氏的手里抱了过来。

    胡氏看见他一个大男人突然想抱孩子时,都给吓了一大跳。

    古代男人,尤其像朱隶这样子除为人父的,怎么可能会抱孩子?

    李老同样也是十分紧张,在旁一直小心观察并适时提出意见,告诉朱隶新生儿要怎么抱才能抱得稳,比如说,新生儿的脖子十分娇弱,一定要抱住孩子的脖子。

    原以为,被周围人这样一盯一说,一般大部分初为人父的男子,势必是要手忙脚乱,接着以败局结果的情况比比皆是。

    李敏眯了下眼睛。

    朱隶是根据李老的话,已经迅速调节了姿势,轻轻松松,稳稳靠靠地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间。

    更不可思议的是,小东西在父亲的怀里好像马上找到了最舒适的一张床一样,小眉头不皱了,揪起的小眼睛也是舒缓地展开,露出一个大大的满足的嘴角微翘好像是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好贼!

    男人本来就比女人臂力大,抱的姿势对,抱的好,当然是会令孩子更满意。所以,孩子其实更喜欢粘着爹是有根有据的。

    胡氏已经呆了。据她给人接生过上百个新生儿的经验,这孩子,绝对是天下最怪的一个,气场太特别了。如果她看过西方童话的话,应该会认为,豌豆公主该改名为豌豆小世子了,因为眼前她这个小主子,实在是——天生的挑剔!

    小主子分明带了强大的气场,不好带!

    李老砸吧砸吧嘴唇,对这孩子的表情同样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说:“说是像敏儿,好像是要比敏儿那会儿更聪明一些,脾气更大一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

    听到爷爷这话以后,李敏是恨不得蹲地上画圈圈去了。感情,这孩子不好的地方,全遗传她这个娘了。

    对此,她老公这样安慰她,说:“这孩子本王很喜欢,对了本王的脾气。要不,本王当年怎么对王妃一见倾心?”

    这能叫做安慰吗?能叫做安慰吗!

    李敏感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无论如何,这孩子是像她老公,像她猫爹,或是脾气只是像她,终究,她是这孩子的娘。

    见胡氏按照古代的惯例,冲朱隶福了身,请示是不是要把小世子抱到隔壁喂奶。隔壁,早就坐了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奶娘,要给小世子喂着了。

    李敏眸子眯紧,终于找到她当娘的权威了。不用二话,打断胡氏的话说:“世子的奶水,当然是由本妃自己来喂养。因为本妃是世子的亲娘,本妃不亲自照顾,谁能照顾?”

    再说,那屋外等着消息的人,一茬一茬的,从得知李敏开始生产的消息,在这里等候,焦急,无奈,心急如焚,这其中,当然包括了各式各样的人。

    像朱理,和闻讯赶来的朱永乐、徐有贞、徐三舅等,当然都是非常期盼在这时候尽到自己所能来帮上忙。可是,屋里已经有朱隶亲自坐镇,里面都是良医,他们如果插手的话只会是碍手碍脚,因此,最好的帮忙,是耐心的,闭住嘴巴,安静地等候着,哪怕心里早是急得有如放了一把火在烧烤。

    除了一心想帮忙帮不上忙,只能在旁干等的,来这里,作为必要的参与者,袖手旁观的人,一样不少。这一批人,大都是属于护国公府的亲戚。作为亲戚,护国公倒是不能把这些人推拒在外的。于是在这个时候这个节点上,连之前,从没有见过的一些所谓护国公府宗族里的远亲,都半夜出现在了护国公府。

    这些人,当然都不是这会儿才来到燕都的,是早在得知李敏会回到燕都生产以后,早早在这附近等候了。

    护国公的下一代,同样是宗族的宗主,是他们未来的头,他们怎能不紧张?

    场面一下子,在不知不觉的黑夜等待中,变得来人越来越多,济济一堂,全聚在本来冰天雪地的院子里了。热闹的人气,一度可以将冷风吹散。

    众人倒也不敢大声说话,毕竟朱隶本人就在屋里。

    朱隶的脾气,自从上次在太白寺把宗族里两大护国公府外的家族给惩治了以后,宗族里的人,总算是领教到了他们这个年轻的主子其实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

    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能在此时此刻说上话,能出句声音的人,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个人,便是护国公的母亲,朱隶的亲娘,尤氏。

    尤氏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往李敏所在的产房赶来。

    众人见到尤氏,都起身行礼,应该说,朱隶明面上并没有和尤氏表现过任何不合的迹象,使得所有人,对尤氏都是毕恭毕敬的。

    徐家人躲在众人后面,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尤氏给看见了以后,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矛盾来,给李敏母子俩添了麻烦就不好了。毕竟,李敏和孩子现在都是最重要的,在生死一线的玄关上。

    尤氏走到了院子以后,端着态势,对身旁的方嬷嬷使了个眼色。

    由于她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原先,她并没有接到任何风声说是李敏回来的路上已经有生产的预兆了。如果早知道这点,她早就插手了,在门口带人等着马上把李敏哄进自己准备好的产房里。

    只能说是她这个儿媳妇是贼到了极点,竟然先飞鸽传书,让尚姑姑私底下先妥善安置了个产房。并且是放在朱隶的院子里,导致她和她的人在府中竟然一直无法察觉得到。

    想都知道,李敏怎么可能让尤氏安排产房?李敏原先可是打算着要做剖腹产的,尤氏安排的产房,肯定不合她李大夫的要求。而且李敏又不可能把这个犟脾气喜欢和她顶的婆婆扭过来,让婆婆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尤氏不知道儿媳妇这些心思,反正,只知道这个儿媳妇喜欢和自己对着干。既然,事已如此了,尤氏带人来到这儿迟了一步以后,见这状况,那肯定是见缝插针的,无论如何,自己的人,必须能先进产房里去,才能第一时间获得情报。

    方嬷嬷接到尤氏的眼色向前走时,刚来到台阶前面,尚姑姑是早奉了李敏的命令,在产房的门前犹如门神一样把守着这道防线。

    为此,方嬷嬷在牙齿里咬了下,说:“夫人让老奴进产房帮忙,老奴也是王爷的奶娘,还请尚姑姑让开,让老奴进去尽老奴的忠心。”

    尚姑姑铮铮的声音,一点都不含糊:“王爷有令,从此刻起,谁都不可进入这个屋子。”

    谁都不能?

    方嬷嬷红了眼,挺起胸膛重申:“老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老奴同时也是王爷最信赖的人。”

    尚姑姑死守在门前的步子一动不动:“王爷没有命令说可以放人进屋,奴婢就不能放人进屋。王爷的命令,不仅奴婢知道,在场的人都有听见。”

    双方争持不下之时,耳听尚姑姑都把其他人搬出来了。尤氏锐眼一扫,扫到二儿子头上。

    朱理皱着眉头,却也对尤氏孝敬地拱着手,回答:“母亲,大哥是有这个旨令传达。”

    “你意思是说,你大哥是连本妃这个母亲,都不让进去吗?”尤氏这句话刚落地,似乎马上引起了在场所有宗族里的人的响应。

    这确实是不太像话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进了产房里陪媳妇生产,并且,还不准自己母亲进入?不说他们的宗主为此说不定会沾了晦气不说,而且,不准母亲进入探视岂不是藐视了自己的母亲,忘了孝道?

    场内一片低声细语,虽然都不致于大声喧哗,但是徐家人在旁,那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无疑,当老公的,这是肯定被媳妇怂恿着,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

    做儿媳妇的,理所当然变成了罪魁祸首。

    徐三舅听这话,简直快气到吐血了。这些人,怎么可以在他外甥女在面临生死的一刻,竟然只想着落井下石?

    话说,这个尤氏当婆婆的,更不是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明闹事,是根本没有人道的做法。

    舆论一边倒,眼看形势不对,尚姑姑都心里不免起了一丝焦急。

    在这个时候,一道清锐的声音,出现在众人头顶。只听那书生明朗的音量这样说道:“夫人不需着急,王爷只不过是陪着王妃生产安慰王妃而已,沾血的事儿,王爷肯定是不会做的,为了王妃和孩子着想都是不会做的。”

    尤氏抬头一看,见到了是自己儿子身边的那个谋士,人称天下第一个鬼才的公孙良生从抄手走廊的尽头走了过来。

    说这个公孙良生,如果没有朱隶的命令的话,基本不和尤氏单独见面说话。他是朱隶的臣子,只认朱隶一个主子。所以,像公孙良生这种聪明人,肯定很清楚,和尤氏靠近的话,会让自己的主子产生什么质疑,肯定是要和尤氏保持绝对的距离。

    尤氏只知道,儿子身边的谋士们,虽然一个个足智多谋,但是平常都忌讳她的样子,保持和她非常远的距离。也就是说,她早就不把公孙良生当成可以拉拢的对象,因为,根本拉拢不过来。

    公孙良生的话明显,是受了朱隶的命令,在产房门前,把守这第二道防线的。

    论口才,尤氏哪能说得过公孙良生。眼珠子骨碌一转,尤氏道:“本妃这也不过是担心儿媳妇居多。你们王爷都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能懂什么?本妃好歹亲自抚养了两个孩子,懂得比王爷多。”

    公孙对尤氏倒也一样尊敬的样子,走到尤氏面前,既是拱手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种敬意,一边却这样说道:“王妃的情况,与寻常产妇不同,因此有众多良医,已经在产房里待命了。这会儿放人进入产房,只怕带了不好的东西传给王妃和世子,所以,王爷才下了这样的旨令。”

    都说李敏是天下名医,既然李敏都做了这样的安排,八成真的是情况不太好的。

    听见这话以后,尤氏无疑显得比较心平气和了,说:“既然是如此,本妃就在这里等着,看什么时候进入产房探视儿媳妇为好。”

    尤氏明显忽略过了公孙那句,李敏的孩子将会是男娃的说法。

    孩子没有生下来呢,谁敢说是男是女,貌似李敏之前自己都说过了,有可能自己怀的不是男胎。

    如此一来,众人都有了心理准备,或许是要久等了,古代产妇难产的话,没有个几天几夜生不下来的状况都有。

    一块被当作人质送到护国公府里的李莹,听说李敏的情况以后,很快联想起了李华的惨状。

    似乎,她这个当名医的二姐,所谓医者不能自医,这算不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李莹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弧度,似乎老天爷,不是一边倒地站在李敏那边。

    在众人都这样想的时候,没有预料到的是,还等不到三个时辰,天未破晓,产房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那声音的有力,宏壮,震呆全院子,整个护国公府都为之安静和震撼。

    尤氏手里刚端起的茶盅洒出了一地茶渍。

    不用多说,这样的啼哭声,一个女婴怎么可能有?一定是个男娃!

    对于刚生了个女娃的李莹来说,更是犹如针刺在了屁股上,令她一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

    护国公的孩子,李敏的孩子,未来的护国公,不,貌似这个啼哭声,好像在提示着更汹涌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似的。

    李莹的心头凸凸凸跳,两眸努睁。

    只听伴随这新生儿的啼哭,她隔壁的两个女婴,一块儿跟着哭了起来,好像是响应到了领导者的气息一样。

    李莹随手就给绿柳一个耳刮子,骂:“让她们住嘴!哭什么哭?不知道是在人家府里吗?丢人现眼的!”

    绿柳无辜地挨了这巴,知道她心情不好,赶紧找地方躲去。

    奶娘们是很努力地哄着试图让两个小姐儿不哭。可是,只要那个远方传来的哭声不停,这两个小姐儿就像大合唱一样跟着对方哭。李莹的骂声就此不断。

    好在,那个啼哭声,也不过是如龙飞冲天一样,震惊了世界以后,瞬间即化为了宁静。两个小姐儿就此才跟着停止了哭声。

    尤氏的心仿佛提了半截,落下去,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孩子为什么不哭了?

    过会儿,有人可能是奉了朱隶的命令出来,对产房外面的宣布:说是李敏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护国公府的小世子,母子平安,孩子健康。

    尤氏手里的茶盅握紧了,对方嬷嬷再使了个眼色。

    方嬷嬷慎重地点点头。

    要说王府里安排奶娘的事儿,由于她做在前面,所以,当尚姑姑帮李敏以防万一去找奶娘的时候,其实,她的人,已经都安插在了尚姑姑找的人里面。

    四五个奶娘坐在产房隔壁,可谓是虎视眈眈。

    院子里,那些听见孩子啼哭声,又听见了产房里传出了好消息的朱理和徐家人等,当然是高兴地想马上放起了鞭炮庆贺。

    在北燕,产子放炮的习俗是有的。朱理立马带着人,冲出王府外放炮去了,给大哥大嫂庆贺。

    尤氏听见门外的鞭炮声时,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的,手指头捻着茶盅的盖子,很显然,像是心头那漂浮不定的心事。

    方嬷嬷到门外打探去了,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奶娘有幸给未来的护国公维第一口奶。

    没有想到的是,这等了许久,几个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的奶娘,接着却收到了这样的命令:回去休息!

    孩子不用喂奶了吗?!

    尤氏当即从椅子里跳了出来,怒气冲冲,这会儿有理由和儿媳妇当面对峙了,居然敢饿孩子?!

    哪怕想和她这个婆婆做对,也绝对不能饿孩子的,这说到天下,理都在她尤氏手里呢。

    结果,尚姑姑依旧拦在门前,对着她,笑眯眯地说:“王妃亲自在给世子喂奶。世子很喜欢王妃亲自喂奶。”

    李敏这个现代的大夫,要比古代人更明白,第一口母乳的重要性。第一口母乳,是确立母子之间融洽关系的第一步。这口母乳,她说什么,都不可能让给一个陌生人。那等于把自己的孩子扔进其她女人的怀抱里。她李敏能这么傻吗?

    尤氏哪里懂得这些,只听尚姑姑这话说完以后,脑袋轰的一片空白。

    怎么?这个儿媳妇居然践踏起自己来了?

    莫非是知道了以前方嬷嬷做过朱隶奶娘的事儿?

    方嬷嬷嗓子都急出了一层火苗,干巴巴地跟在尤氏身后,张开口刚要说话。尤氏突然转头,一记飙冷的眸光落到她头上,方嬷嬷当即整个身体都给冻住了。

    其实,方嬷嬷压根也没有想到过,原来李敏早做好了主意自己给孩子喂奶,因此,对于她之前提议找奶娘的事儿,才如此不上心。

    现在,再有尤氏这一记如此明显的眼神儿,方嬷嬷又不是吃素的,瞬间飙出了浑身冷汗。感觉,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这一切发生?

    自己的如意算盘,尤氏的如意算盘,都因此而胎死腹中了?

    屋里,其实在李敏提出自己喂奶的时候,那胡氏吓了一大跳之际,已经冲李敏跪了下来,苦苦哀求李敏不需要作践自己。

    胡氏已经认了李敏为自己真正的主子,那肯定是不让李敏犯下任何错被外人笑话的。

    李敏不得已,只得和屋里的古代人做起了科普。为什么孩子出生以后,必须让母亲喂第一口奶。第一,这有利于初产妇通乳。其二,母乳喂养,对孩子好,对母亲也好。所以,肯定是要亲自喂养,不能借他人之手的。

    胡氏等人糊里糊涂听着,一时间当然难以消化李敏所说的这些知识。

    一切的转机,当然都是因为她李敏嫁了这样一个具有开明眼界的枭雄。

    朱隶倒是像以往一样,一拍即决定:她自己喂!

    屋外的尤氏和方嬷嬷等,在听说是朱隶亲自拍板做下的决定以后,再次给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朱隶鼓励自己老婆作践自己?

    不止如此,好像孩子不抱到其他院子里给人照顾了,既然李敏是自然顺产,身体的产后恢复会相对较快,所以,孩子就此在李敏身旁给养着了。

    尤氏在产房外面始终徘徊着,不可能轻易离去。她什么牌子都没有出呢?

    连自己孙子,未来的护国公府主子都没有见到,竟然,要这样逃之夭夭了吗?

    院子里,她邀请来的宗族里那些老辈们,俨然跟着她,不,是比她要更着急。

    赵氏小声问自己老公:“你说事到如今,该如何下手了?”

    朱承敏总觉得,好像之前自己他们和尤氏谋划的所有计划,都被朱隶给一眼看穿了的样子。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的变化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王爷据说很宠王妃,可是,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为何,王爷会允许王妃自己喂养孩子,这岂不是,让王妃在天下难堪吗?”

    “是,是。”朱天宇作为男人,一样无法理解朱隶的行为。

    在此之前,他也刚为人父不久。袁氏在此之前,一样给他生下了个儿子。但是,袁氏不会自己喂养小孩。哪怕他逼着袁氏做,袁氏也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如果真疼爱老婆,不该这样做的。

    一群人在惶惶之中,不由望到了角落里的徐家人。

    徐家人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大户人家,家里的孩子,当然没有找过奶娘了,都是自己孩子的娘亲自喂人奶大的。要徐家人说的话,他们会说,朱隶这个决定,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很接地气的民意。

    要是这消息传到外面去,或许王公贵族有所不齿,可是古代里许多贫民百姓,会认为自己的王爷,和自己很贴近吧。

    徐家人并不反对,而且面带笑意。

    尤氏和朱承敏等,有理由认为,或许朱隶和李敏这么做,都是徐家人怂恿的。

    屋里面,刚生产完的产妇和新生的婴儿,都是不能经风的,怕受寒。因此不会挪地儿。

    李敏就此在床上躺着。同时,吩咐底下人,把准备好给小孩子睡的木床拉出来,让孩子单独睡。

    胡氏等人听她这个决定,感觉又有些奇怪。想着李敏之前不是说要亲自喂奶,为的和孩子亲近,本来应该是和孩子睡在一起的。

    李大夫才不会做这种蠢事。大人和孩子一块睡。大人不小心睡着了,压着了孩子。孩子那样脆弱,呼吸被堵的话,不会儿,就得窒息身亡了。到时候,欲哭都无泪。

    李老在旁边,一直在传教于孙女婿有关当爹的科普知识。

    朱隶虚心求教状,好像恨不得把李老说的每个字都刻在心里头。

    李老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孙女婿很喜欢孩子,不由眉头一挑,私下问起了孙女。

    对于自己老公这个癖好,李敏之前在太白寺已经见识过了,不得和祖父叹气着说:“喜欢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是,我很担心他成为孩奴?”

    啥?

    李老一下子没有能反应过来。

    那头,朱隶把孩子亲自放到了小床上以后,是搬了张凳子,坐在小床边,打算看守一夜的状态。

    是人都难以想象,那个让东胡人闻风丧胆的夜叉,此刻落在孩子的目光里,充满的都是可以溺死人的温柔。

    李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拉起被头,李敏转个身。有个这样当爹的丈夫也不错,最少,孩子晚上哭闹的时候,交给当爹的,她可以整晚睡个好觉了。

    感觉,自己那学了自己大脾气的儿子,却是极其喜欢他的。

    如此紧张的一夜过去了。

    曙光破开了黑夜,斩开了云层,落在护国公府的青瓦上,像是泛滥着无数的金光。

    尤氏双眼蒙上了黑眼圈,熬了一夜,儿子没有从屋里出来,也没有打算让她见孙子的样子。

    事实上,除了产房里的人,谁也都没有见到产后的李敏和小世子。

    各种各样的言论,就此从护国公府里传了出来,传遍了大街小巷。

    有人说,这个小世子,大概是丑得不能见人,因此连带他亲娘,都不敢见人了。

    李敏产后睡饱一觉醒来后,听说紫叶惟妙惟肖对她讲述这民间传来的趣闻时,一口口水差点吐在了儿子那张美艳过人的脸蛋上。

    紫叶笑嘻嘻地继续往下说:“当然了,王妃的小世子,本来就是玉树临风,倾国倾城的容颜。”

    李敏正想着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起,连写小说常用的成语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起来。她这个当娘的听着都腻歪。

    倒是她这个儿子,像极了她小时候的她,或是像了她猫爹高贞那个自恋。听着紫叶说丑也好,说美也好,都是处事不惊的,小脸蛋无波无澜,什么表情都没有,活脱脱像戴了个玉质面具。

    紫叶说:“谣言根本经不起风吹草动,小世子如此美貌,为含羞闭月,王爷和王妃哪里舍得让小世子的美艳如此轻易在打世人面前露面。”

    这意思大概就是说,她和她老公,准备把儿子当成金屋藏娇了。

    李敏扶了下脑袋,伸出手指尖,突然在儿子太淡定的脸蛋上轻柔地捏一下。

    紫叶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跪了下来说:“奴婢该死,口无忌惮,请王妃严惩!”

    李敏的目光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被她捏了一下的儿子,居然闻风不动的,最多皱了下小眉头,又显然是不屑地哼一下,撇过脸去。

    这脾气,简直比她当年更盛气无疑了。

    “起来吧。”李敏叹气,把手里喝完汤的空碗,递到紫叶手里,说,“有件事,本妃一直是想问你的了。”

【268】儿子是治愈系的

    紫叶跪在地上,开始打哆嗦。

    李敏宛若一笑,道:“本妃都还没有开口,你这丫头打什么哆嗦?”

    紫叶其实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才这样打哆嗦的。她在船上的时候,第一次接触李敏的那个眼神,知道李敏起了疑心以后,一直都在努力地祈祷这一天不要发生。但是,只要细心一点想,李敏怎么可能不会问呢。

    毕竟,谁都知道,李敏和那人的关系那么好,把那人当妹妹疼爱的。

    紫叶重重地吸口气,往地上磕上脑袋,额头贴着地板,完全不想抬起来的样子。

    李敏沉重的神色凝视她低垂的脑袋,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可是,她终得把事情问清楚。

    “本妃不想为难你。你不想说,本妃也会问别人。没有人,能瞒得了本妃一辈子,包括王爷,在这件事上。要本妃来说的话,这件事,比王爷纳妾不纳妾,更让本妃挂心。”

    “奴婢知道。”紫叶嘴唇苍白地说,“王妃心系的是他人的性命,王妃是大夫,是心肠仁慈的大夫。”

    李敏不敢说,自己是当大夫的,是圣母,可是,紫叶说的没有错,她最关心的是人命。因为当大夫的,都知道人命一去,无法再有挽回的一刻,终是要后悔一生,再也无法见到那人。所以,再如何都好,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既然你都知道本妃的脾气,本妃不用多说。你把本妃不知道的后来结果,原原本本告诉本妃。”

    “是。”紫叶不敢继续冲她撒谎,低着脑袋低声说着,“那日王妃走了不久,王爷拿着王妃留下的人参,按照王妃所叮嘱的,想把人救回来。当时,公孙先生也来到了,几个军医都围在了——”

    接下来,紫叶断断续续的话,连接着,变成了这样一个场面。

    李敏可以想象着,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那个丫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亏待。这是,她走的时候,她丈夫答应她的,一定会做的。

    他做了,很好地去履行对她的诺言了。

    唯一只能说,是那丫头的命太糟了。明明,那个时候,如果,那丫头听从她的话远走高飞,也就没有接下来那些倒霉事儿了。可是,什么都抵不过那个丫头太糟糕的命格。

    “孟旗主后来,把她抱了起来,骑着马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许王爷知道。”

    紫叶道完这最后一句,已经泣不成声。两只眼球肿成了两颗桃子。

    李敏感觉自己心口那一窒,是把体内的五脏六腑全部抓起来了,疼得她牙齿咬着牙根,想把人活活掐死的那种。

    紫叶自己那身体都摇摇欲坠的,没有来得及抬头发现她的异状。

    这时候,只听她们旁边那张小木床,发出啊呜一声。

    刚出生的婴儿,哪里能说话,哪怕真张开口,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已经很不错了,只怕一张口都是哭声。很显然,这个小东西是不甘心只发出哭声的,所以,很努力地想发出其它的音色,于是变成了这样一声不伦不类的啊呜——

    听到孩子的声音,李敏飘走的情绪不由地一拉,像是风筝一样被扯了回来。

    回头一看,见木床里,儿子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露出了一双和她老公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珠子。那样的深,又是那样的明亮,水汪汪的。

    粉雕细琢的豌豆小世子爷,美得好像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只是,到底是遗传了他们夫妇俩的基因,无论深情或是眼神儿,可一点的娘儿气都没有。

    儿子看着她,眼神里流出来的那种肃穆,让李敏顿时感到心头一悸。

    似乎这当儿子的,都知道此刻自己娘亲心情很不好,不好到像是要一头寻死了一样,因此,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说?儿子这个眼神,既有她老公那种硬朗的铁气,又有她李大夫那点科学的严谨性。

    是伤心欲绝,可是,总不能跟着从此灰心丧气。多想想活着的人吧。

    瞧瞧,不是还有我这个儿子在这里陪着你吗?

    紫叶只听一串好像夹着鼻音的笑声从自己头顶发出来,慌张时抬头往上看,见李敏是望着婴儿床里的孩子,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是当娘的都让儿子给操心了是不是?

    李敏想着。这心里确实很难受,不过被儿子这么一个眼神给教训了以后,似乎是连悲伤什么的,来不及多去想念了。

    她这是生活在古代,一个没有什么人权的古代,有的,只有是杀斗,残酷的,斗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说起来那些死了的人,有多少,都是因为残酷的斗争而死的。包括那个丫头。

    她要做的事情有许多,要不然,八成还有不少人要像那个丫头一样。这可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事!

    “起来吧。”李敏的神情骤然一敛,恢复了固有的精神,道,“你二哥的腿好点没有?”

    紫叶站了起来,回话:“托王妃的福,奴婢二哥的腿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过听说伏燕大人回来了以后,奴婢二哥就想,可能回黑镖旗去。”

    “嗯。”李敏沉吟着,“关于你二哥的去处,本妃会和王爷说说看。毕竟,你二哥上次在高卑一战中立了不小的军功,为此差点命都丢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二哥对王爷是尽心尽力的。王爷和本妃心里都很清楚。”

    紫叶只听她说的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指的是胡二哥以后,都几乎受宠若惊地又要跪下来谢恩了。

    胡氏拿着衣物要进来时,站在门口,恰巧听见李敏对自家闺女紫叶说的这样,一样喜出意外,眼角都忍不住往上飞扬。等过了这阵子激动,发现尚姑姑在身旁不远的地方,恐怕都看见她的表情了,连忙低头说:“尚姑姑好。”

    “恭喜胡家了。”尚姑姑是懂得做人的人,眯起一点嘴角,对胡氏道。

    胡氏更是慌里慌张的,低着头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尚姑姑嘴角笑着。想这个胡家野心是有,但是,人品倒是显得憨厚单纯,说话也比较率直。换句话说,是人品靠得住的人。难怪,李敏有意看中胡家人并拿来重用。

    不过,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李敏之所以想到重用胡二哥,是因为在现代听说了胡大哥说的家史。

    顺势而为,才能成就大事。李敏对此是很清楚明白的。

    胡氏和尚姑姑听到屋里头没了声音,才一起推开门走了进去,拿着衣物,准备给小世子换衣服。

    小世子似乎不太喜欢他人给自己随便换衣服的样子,两只小手小腿摆动着,犹如远山的小眉头皱着。

    洁癖啊。李敏一看即明了。

    她这个儿子是高傲的害羞加洁癖。高傲的害羞,即是指像她老公那样,连私人澡堂都不愿意去的,只怕被人看到了自己的身子。至于洁癖,当然是遗传了她这个李大夫了。

    胡氏和尚姑姑两个照顾过无数孩子的稳婆,此刻都能被豌豆小世子给吓出了一层汗。

    这个小祖宗性格挑剔,不好带,这点胡氏早在第一次抱这个小主子有这种感觉了。可没有想到,实际操作起来,是比她想象中更苛刻更严峻的形态。

    两个人手忙脚乱,不过给孩子换一件衣物,老半天都折腾不下来。

    李敏瞅着她们这样辛苦,孩子跟着辛苦,于是张口说:“我自己来吧。”

    胡氏和尚姑姑同时一愣,接着都羞愧难当,两个人居然给不了一个孩子换上衣服,这真的是自刎谢罪都可以了。

    李敏在她们要叩首时摇摇头,淡淡地说:“把门窗的帘子都拉上。”

    古代的窗户,本来没有什么窗帘一说。李敏这回,是让人仿效现代窗户给窗户上加上了一层布,这样再加上屏风的话,遮盖隐私那是绰绰有余了。亏得她提前准备了这些。本来,她这些准备,都是想着自己产后不方便给预备的,没有想到,自己儿子比她更挑剔。

    听她这样一说,胡氏等人,急急忙忙照她说的话去做。然后,一排人都站在了屏风外面,背对着屏风,没有李敏吱声的话,没有一个人敢回过头来。

    只因她们的这个小主子,可是非常讨厌有人偷窥自己的身子。无论是胡氏或是尚姑姑,这回总算是都看出来了。

    李敏给儿子换衣服。由于当大夫的,以前在新生儿呆过,对这种事做起来,那是熟练加上技术基础,一点都不费力。

    豌豆小世子再挑剔都好,见是自己娘亲,世上和自己最亲的人无疑,再有娘亲的手灵巧又好看。

    李敏给儿子换完衣服,见这孩子居然一双乌溜溜的黑色眼珠子,瞅着她的手指头没有放开。

    顿时不由一想,她这是错觉吧?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眼睛的视力都没有长好,按理说,对外面的世界,看得并不清楚,更分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手指尖,便是爱怜地在儿子的小眉头上轻轻拂过,说:“看什么呢?”

    听见她的声音,世子的眼珠子骨碌转了过去,开始看起她的脸。

    这孩子是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呢。好像能听清楚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或许,都能听懂她李大夫说的每一句医理都说不定。李敏不由突发奇想,而且,联想到怀着这孩子的时候,她可几乎没有停歇过自己手上的活儿,照样给人看病。

    等于是说,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受到的胎教绝对非同一般。

    算不算是错有错着,因祸得福?

    胡氏和尚姑姑,听着屏风里安安静静的,明显李敏顺利给孩子换完衣服了,两个人不由深意地对上了一眼。

    看这个情况,方嬷嬷的算盘怕是要彻底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方嬷嬷现在在哪里呢?是在朱隶的书房里。

    朱隶今早上从老婆和孩子身边出来以后,要处理一系列公事。由于昨晚一夜没有睡。公孙等人,也不敢让他太过劳累,都说回来后需要把公文整理好了才交给他看,因此,是让他先休息。

    明白了公孙等人的意思以后,本来,朱隶也是打算在书房里打个盹儿的。

    趁着这个时机,方嬷嬷知道再不抓住一切都完了,因此仗着自己好歹是朱隶最信任的奶娘,冲进了书房,进来以后,立马冲着朱隶一跪,说起话来。

    “王爷,之前王爷让奴婢帮王妃和世子爷准备的东西,老奴都准备好了,请王爷亲自过目,告诉老奴哪里做错了。”

    朱隶听见她这话以后,目光缓慢地在方嬷嬷半垂的脑袋上转了一圈。

    是,他都快忘记这回事了。那时候,他是预备着让方嬷嬷继续当他儿子的奶娘,方嬷嬷毕竟是给他喂奶的女人,让他感觉好像母亲一样温暖的人。

    关系自然亲密,是比一般主仆来的亲密些。之前,有些事情,包括李敏刚嫁给他时,他谁都不嘱托,是都托付给方嬷嬷了。

    可以说,方嬷嬷偶尔给他感觉,比他亲娘尤氏要更可靠。

    朱隶想到这儿,本来要在睡榻上躺下的身子,重新坐了起来。

    公孙良生那只脚刚要踏出书房,在看见方嬷嬷冲进来的时候,已是收了回来。然后,看见朱隶起身,由于书房里没有其他人,他便是走过去,亲自给朱隶的肩头披上一件御寒的裘袍。

    “王爷。”公孙良生轻轻地出了一句声音。

    “我明白。”朱隶摆摆手。

    公孙良生退到了一旁。但是,没有走开。

    方嬷嬷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只知道这个公孙良生相当于朱隶的左右手,但是,只给朱隶出一些公务上的良策,和家斗那肯定是无关的。

    家斗,怎么可能完全和公务无关呢?

    朱隶的手指尖抓搔起了下巴,深沉的目光再次扫过方嬷嬷那颗一动不动的脑袋。

    他家里的事,王府里的事,必然都是必须由他这个主子做决定的,任何人都不能违抗他的命令。这点,早在以前,自己父亲教导他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所以,无论是他的亲娘,或是他的奶娘,都不可以左右他的意志,试图左右他的权威,这是他的底线。

    不用多说,在这点上,李敏做的远比尤氏和方嬷嬷要好太多了。毕竟是他朱隶挑中的女人,那种智慧和才华,早把他的底线看的一清二楚,更是把他的脾气摸的一清二楚。

    世人都说他朱隶是夜叉,像个有勇无谋的屠夫。可显然,世人都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朱隶朋友广遍五湖四海,旗下是广纳贤士能人。如果一个领导者,没有一个清楚的头脑,能事事以理服人,怎能统帅一支天下最英勇善战的军队,和在自己身旁集聚了这么多的人才。

    凡事讲个理字。

    李敏知道他这点脾气,所以,和他说什么事都好,都只给他讲理,理说得通,他自然接纳了。

    尤氏和方嬷嬷却不同,只想着用情感来绑架他。

    不用说,这点只是让他和他身旁的人,越来越感到不耐烦。

    “王妃把世子照顾的很好。孩子自然是与自己的娘亲最亲的了。是本王的考虑以前给欠缺了。”朱隶曼声道。

    方嬷嬷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朱隶连开口问一句都没有,直接把她之前建议的事情全部给否决了。

    “可是,王爷——”方嬷嬷当然是心存不甘了,舌头舔着嘴唇火干急躁地说,“王妃毕竟是第一次生孩子,难免有所不知道的地方,不懂的地方,老奴照顾过王爷——”

    朱隶开口打断她话:“你说的,本王都明白。可是,王妃身边,有胡氏,有尚姑姑,都是照顾过孩子的人。”

    “王爷,她们照顾的孩子,能和护国公府的世子爷相比吗?!”方嬷嬷理直气壮,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倍。

    在照顾护国公府未来小主子上面,她方嬷嬷是绝对的权威。因为朱隶和朱理两兄弟,都是她照顾大的。没有比她方嬷嬷更熟悉怎么照顾护国公府的主子小时候的事了。其他人都办不好的,没有她方嬷嬷的话。

    方嬷嬷这话刚落地,确实没有想到,引来的,却是朱隶一记冰冷彻骨的眼神。

    “你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方嬷嬷陡然吞起了口水:“老奴是说——”

    说什么?以为他这个护国公府的主子是头脑昏花了吗?连她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

    朱隶冷笑一声:“是,本王当年是吃过你的奶,所以,你是不是想着,没有你的奶,本王就不可能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了?”

    方嬷嬷大吃一惊,连忙澄清:“老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请王爷明鉴。”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本王说了,有胡氏和尚姑姑照顾小世子,可是,你说,你说她们不能照顾小世子,因为,小世子是护国公府的小主子。在这个护国公府里,也只有你方嬷嬷照顾过小主子,不是吗?”

    方嬷嬷连喘两口大气,这会儿,她哪里还敢痴心妄想来着,只看朱隶的脸色,都知道事情完全不对劲了。

    “是谁给你的这个豹子胆?”

    朱隶铁铮铮的声音质问,脸色沉到了乌点。

    想这个天下,谁敢用任何条件来恫吓他护国公?绝对没有。

    连皇帝都不敢!

    他最深爱的女人,哪怕知道他要纳妾准备离开他,都绝对不敢和他提一句,没有我我看你怎么办。

    可眼前这个奴才,只是喂了他小时候奶水,有这个幸运喂了他奶水而已,何时已经变得如此胆大包天,敢来这样一计说,没有我我看你儿子怎么办!

    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方嬷嬷的身体一阵一阵打着哆嗦。

    朱隶犹如铁镣的目光在她脑袋上一动不动的:“是本王吗?是本王怂恿你,给了你这个豹子胆吗?”

    “王爷——”方嬷嬷嚎哭,大声的。

    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不可以,不可以想着可以恫吓护国公府的主人,不管是现在的,还是未来的主子,都不可以。

    “你知道错儿了吗?你真的知道错儿了吗?”朱隶连续两声,有着一种怒气,昨晚压抑到现在的怒气全部爆发,“昨晚,本王得知宗族里的人都来了,一群人,全部拥挤在王妃的产房外头。你在产房外和尚姑姑争执的声音,本王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方嬷嬷泣不成声,外带身体不断地打摆子,“老奴只是着急,着急地想帮王爷——”

    朱隶可没有被她这句话牵走了鼻子,数落昨晚她所有的罪状:“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本王宗族里的长辈的面,说你是本王的奶娘。没有你,本王能怎么办,是不是?”

    “没有!老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绝对没有——”

    “本王原先也想着,你终究是喂过本王奶水,帮过本王许多的人。是个终究心底里想着本王的人。所以,昨晚上你做的一切言行,大都是无心的。”

    “是,老奴是这样,一时差错口误——”

    “但是,你今日,不知悔改,冲进本王的书房,在本王劝着你的时候,你还是说出了你自己的野心。”

    方嬷嬷面如土色,在听到朱隶说出她是显出自己野心的时候,她知道,完了,全完了。

    朱隶道:“本王告诉你,本王可以给的你一切,就可以剥夺掉给你的这一切。”

    “王,王爷——”方嬷嬷只差没有翻白眼口吐白沫昏过去了。

    全完了。

    方嬷嬷被朱隶给法办的事儿,不会儿传遍了整个护国公王府。

    胡氏、尚姑姑等,虽然早都不屑方嬷嬷这个做法,知道方嬷嬷这么做迟早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做奴才的,自然要知道做奴才的本分,怎么能想到去绑架主子的情感呢?

    可是,如今听说方嬷嬷真的被法办了,胡氏和尚姑姑心里头都不禁凉飕飕的。那毕竟是朱隶的奶娘,是以前朱隶最信赖的一个人。现在,说办了就办了,没有一点余地。可见这个王府里的主子,都是一点情面也别想留有的人。

    当这样主子的奴才,不都得更兢兢业业的,不敢有任何越轨的行为。

    消息传到尤氏房里,尤氏差点儿跟着方嬷嬷一昏。当初,她把方嬷嬷成功拉拢过来时,还以为,这下主动权终于回到自己手里了。哪里知道,原来儿子像自己老公,真是一点人情都别想给的。

    方嬷嬷只是个奴才,下场和结果可想而知了。

    孙婆子在旁边直吞口水。方嬷嬷这一下台,岂不是,她们接下来的计划——等于没有人实施了。

    之前,可只有方嬷嬷,还能说上几句话,给朱隶听听,朱隶能听得进去。现在,可就真的没有人了。

    该死的!

    尤氏抓了下拳头。

    “小世子现在都是在她房里?”

    “是。”孙婆子屈下膝盖头,“王妃亲自照顾,说是,连给小世子换衣服换尿布的事儿,都是王妃自己亲力亲为。没人能插得了手。”

    “本妃真得夸夸她了,防人防到这个份上。”尤氏咬牙切齿,“难道她不知道,这孩子不仅是她儿子,也是本妃的孙子!”

    孙婆子还没有来得及理解尤氏这话,只见尤氏忽然一起身,冲房外径直走去。孙婆子只好赶紧跟上。

    尤氏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昨晚在她这儿休息的赵氏。赵氏是朱承敏有意留下来帮着查看动静的。

    现在看尤氏有了动作,赵氏不得赶紧跟上。

    尤氏看起来,也不想拒绝赵氏的帮手。两个人一块儿朝李敏的屋子过去了。

    李敏母子俩,如今是住在了朱隶的院子里。

    听说朱隶骑马出去了,这两人,才敢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里。

    李敏刚给儿子喂完奶水,躺了下来休息。儿子睡在小床上,那是吃饱了喝足了,昏昏欲睡的小脑瓜,转来转去的。明显是不太舍得睡觉。

    不知道这个小脑袋在想着什么呢?李敏看着不由想笑。

    紫叶推开屋门进来一个,急匆匆报:“夫人来了。”

    话刚落地,尤氏和赵氏径直冲到了屋里来。

    这两人是她老公和儿子的亲戚,亲奶奶要来瞧孙子的话,李敏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说不过去的,因此也早有准备的了。

    起身之后,见尤氏踏进了门里。

    李敏作势拉着衣服,咳嗽一声的样子,并不急着下床给尤氏行礼,只道:“儿媳妇身子不太方便,只能这样给母亲请安了。”

    尤氏见她这样子作态鼻孔里暗地里一哼,知道她这是聪明,怕自己产后身体本来虚弱的,如果再被她尤氏有意弄跪在地上久久不起来八成要出事儿。

    赵氏骨碌眼珠子一转,比尤氏先一步走到了小世子的床前,在看到小床上躺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世子爷时,一双眼珠子都不由睁得老大。

    老天,这孩子,也长得太好看了点吧。

    俨然是比他爹长得更俊美,怕是天下无人能比了。

    外面的人说是什么丑得不能见人的孩子,还让她心头存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幻想呢。果然,那些谣言什么的,完全是不可信的。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怕是要颠倒众生,实在是在赵氏心头上狠狠地打击了一把。想袁氏生下来的孩子,出生三天,还长得一副猴样,近来,才逐渐有些俊俏的模样,是脸长开了。这护国公府的孩子一出生已经不得了,将来势必是一直压着他们宁远侯府的了。

    赵氏好不容易吸口气把心头那股郁闷压了下去,扯开一张笑颜像是眉开眼笑地替李敏和朱隶乐着,说道:“小世子爷这么小已经是一表人才,未来怕是人中龙凤。”

    本来就是人中龙凤。朱隶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人中龙凤?

    在场所有人都不得对赵氏这话腹诽,明摆着这话是明褒暗贬的意思嘛。

    尤氏听着赵氏这话明显也不太高兴,那毕竟是自己亲孙子不是吗?走过去,跟随赵氏的目光一看,尤氏的一双眼,蓦然一会儿沉一会儿亮的。

    只能说,这个她不怎么喜欢的儿媳妇,给儿子生的这个儿子,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

    是她儿子基因太好吗?可是,这孩子的一双眼型,又明显是传承了李敏娘家的基因。

    尤氏的心头反反复复沉沉浮浮的。

    赵氏在旁边瞥了下她神情,道:“靖王妃,不抱抱小世子爷吗?这可是你的孙子,人家都说了,孙子和奶奶最亲的了。”

    抱,绝对要抱的!这可是她尤氏的亲孙子。她尤氏打定主意要把他抚养起来代替掉自己儿子的绝佳人选。再也不会出现方嬷嬷那种意外的了。尤氏这回就是要来证明这个孙子和自己最亲的了。

    谁说的,孩子和爹娘最亲,不对!赵氏说的对,孙子绝对是和亲奶奶最亲的!

    尤氏笑眯眯的,面带史上最充满慈爱的奶奶表情,对着小世子爷俯下腰身。她要好好地么么哒她这个未来的小傀儡。

    胡氏和尚姑姑、紫叶等,吓得要咬到舌头。

    尤氏这分明是想干嘛来着?

    小世子爷刚出生,根本一个小布丁,是一点防备能力都没有的,受不起尤氏半点折腾的。

    尚姑姑使个眼色,紫叶一溜烟溜了出去,搬救兵去了。

    赵氏看着尤氏是要抱起孩子了,不由颇带得意地往李敏那儿看一眼,以示挑衅,哪里知道李敏看都不看她们的,只是两只眼睛看着自己儿子。赵氏心头不禁纳闷,尤其在看到李敏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

    什么奶奶最亲?

    这种话儿,她李大夫从来没有听说过。孩子最直接的亲系关系是父母。只要是成员齐全的家庭,父母都在,父母亲自照料过的孩子,会和隔代的长辈反而最亲?只能说是笑话了。

    赵氏的话儿,是什么意图不用多说。

    但是,赵氏和尤氏势必要打错算盘了。要是其他孩子恐怕还能被这两个照顾过孩子的老手糊弄过去,只是她这个大脾气的儿子,豌豆小世子,恐怕没有那么的容易。

    果然,尤氏的手指刚沾到孩子身上,孩子立马扑腾了。

    小世子爷也不哭,只是不依不挠地躲着尤氏的手指。

    尤氏该有多少年没有抱过孩子了,毕竟两个儿子都这么大了,不免有些生疏。结果,再加上这个孩子一点都不配合。明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其实比哪个熊孩子都来的更贼。

    忙得满身大汗,尤氏毕竟也不想真的把好不容易物色到的小傀儡给伤到了,因此不敢强用力。

    赵氏在旁看得一身同样的急,说:“要不,靖王妃,让我来抱抱?”

    尤氏马上给赵氏一个怒极了的死瞪。

    赵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不是明摆着说,尤氏抱不了这个孙子。这个孙子既然抱都不能抱的起来,还怎么谈,和自己奶奶最亲。

    不过赵氏这人也鬼,灵机一动,立马找到了借机发作的机会,冲着李敏说:“隶王妃,这可是你的不是了,靖王妃可是世子爷的亲奶奶。”

    言外之意,是不是你李敏包藏祸心,有意让自己儿子不和亲奶奶亲近?!

    尤氏听到赵氏这句,立马踏实了,一块儿端着姿态等着,等着李敏怎么主动把孩子交到她手里,来证明她自己的清白。

    李敏对此淡淡然一笑,说:“实不相瞒,本妃想抱世子爷,世子爷都有点嫌弃呢。这屋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被世子爷嫌弃的。不然,你可以问问她们,本妃说的是不是实话。要说,哪个人可以不被世子爷嫌弃——”

    尚姑姑灵巧地上来接上李敏的话,对尤氏说:“夫人,只有王爷抱世子爷的时候,世子爷不哭不闹的。毕竟这个世上,和世子爷最亲的人,除了王爷没有其他人了。要不,夫人等等,等王爷回来,训斥一下世子爷?”

    赵氏瞠目结舌。

    尤氏同样的哑口无言。

    要知道,方嬷嬷刚才怎么死翘起的?不就是因为当着朱隶的面挑战了朱隶的权威吗?

    怎么,你尤氏想学方嬷嬷,说你超越了护国公府的主子,和世子爷才是最亲的人?哪怕尤氏是这孩子的亲奶奶,都没有这个胆子敢放出这话。

    赵氏已经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回头往李敏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狠狠地瞪了一下。怪不得她一开始说那话的时候,李敏压根不吭声不阻止,这是等着她赵氏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尤氏心头惶惶然起来。

    怎么办?进退两难。

    屋外,这时传来一声:“王爷回来了——”

    儿子回来的这么快?

    有人跑出去通风报信了?

    尤氏的脸乌沉乌沉的,瞅着这屋里一茬子人。

    李敏轻斥底下的人手:“还不给靖王妃和侯夫人搬张椅子坐着。”

    “是,王妃。”尚姑姑和胡氏等,手脚灵活的,赶紧又挪椅子又上茶和点心的。

    赵氏哪里在这屋里坐的下来,只怕自己刚才那话传进朱隶耳朵里的话。于是开口:“隶王妃,靖王妃,我这府里还有事忙着,对了,我那大儿媳妇和大孙子——”

    “坐吧,侯夫人。侯夫人远道而来,怎么可以没有和王爷见上面就走呢?昨晚上,听说侯夫人在本府里尽心地等候本妃生产呢。”

    听到李敏这话,赵氏的心头凉到了脚底:果然,世人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

【269】抢夺孩子

    屋门打开,走在前面的侍卫立在了门侧,黑袍迈过门坎时划过一个角度,赵氏只看到黑袍的一个影子,已经慌手慌脚跪了下来。

    屋里所有人,除了躺在床上的李敏和尤氏,全部都跪了下来。

    朱隶走进来,目光扫过赵氏的脑袋。

    赵氏周身打哆嗦,可以想见朱隶有多不高兴。

    “侯夫人来了。”朱隶道。

    “是的,来看看小世子。”赵氏强颜欢笑,抬起脸说。那眼神却是和朱隶触到时,瞬间害怕地缩了起来。

    朱隶并没有让赵氏起身,说:“侯夫人来看世子,侯爵知道吗?”

    本来,他们作为亲戚,应该是夫妇双方一块来看孩子的,才符合礼俗。现在,变成赵氏一个人来不说,而且陪着尤氏来。

    朱隶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的了,你侯府夫人分明是来煽风点火,来添乱的。

    赵氏咬了口嘴唇,道:“侯爵昨晚在王府里等了一宿,知道王妃和世子平安之后才回去的。知道靖王妃一样辛苦,所以,我才留了下来陪靖王妃,过来看看小世子先。”

    “侯夫人看了小世子,觉得如何?”

    “小世子生得美,可谓是才子一枚。”赵氏努力拿自己的词穷来夸小世子。

    “是吗?刚本王在路上还听人说,说侯夫人认为,这小世子,一点都不像本王呢。”

    啊?赵氏一愣。

    “说小世子应该和奶奶最亲,和本王这个爹,反而不该怎么亲的。本王想,侯夫人这话岂不是含沙射影地说了,小世子长得和本王一点都不像,否则说不通为什么不亲了。”

    “不,不不。”赵氏连声否决,“王爷,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意思是说,小世子,和奶奶也是一脉相承的关系——”

    “一脉相承的关系?”

    怎么会是一脉相承的关系?一脉相承从来指的是父系不是母系,他朱隶的儿子莫非还得跟着尤氏姓尤了?

    接连说错话的赵氏,慌然不知所措,只得转头寄望地望向尤氏。尤氏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赵氏心里骂着这个尤氏,帮了你不见你好,因此一脱口说道:“王爷,是靖王妃自己说的,说是想和小世子亲,不过看起来,小世子在亲娘这儿以后,对靖王妃很是陌生。”

    尤氏听赵氏把矛头全指到自己头上来了,眉头一皱,对儿子说:“我这是昨晚上,等了一晚上,世子到底是我孙子,难道我不该看看?”

    “母亲来看世子,是世子的福气,也是母亲应该做的。”朱隶说话声音平静,对尤氏也没有不尊敬的意思,只是说的都是道理,“世子是不喜欢母亲吗?本王看不至于吧。”

    尤氏和赵氏同时一惊,好像有点吃惊朱隶这句话。

    怎么?朱隶这是突然改口准备帮她们了吗?

    朱隶走到婴儿床边。尤氏和赵氏都紧盯着李敏,想李敏八成到这会儿功夫一定要开声阻止了,这样一来,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她们可以找借口抨击李敏。

    结果,李敏倒是在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好像根本不想插手插嘴此事一样,但若无事地看着老公对孩子动作。

    赵氏和尤氏的心头,不由拂过一道惊悚。

    李敏太怪异了。莫非已经看穿了她们两人的伎俩,因此干脆不做声了。

    做儿媳妇的,要是够聪明的话,那肯定是在自己老公和婆婆说话时,最好是不要说任何话不要做任何动作。

    李敏不当人家儿媳妇时都知道这个道理,当了人家儿媳妇这么久,儿子都生了,能更不清楚这个潜规则吗?

    他们母子俩的事儿,终究是他们母子俩的事儿,和她李敏无关。至于儿子,老公比她更疼儿子,更重视儿子,莫非还能把他们的儿子怎样?

    李敏平常心对待。让赵氏和尤氏突然之间失策了,找不到任何把柄。

    朱隶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

    这孩子明显是亲爹,和刚才李敏众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世子爷在朱隶怀里,满意地缩圆小嘴巴打了个呵欠:人家明明刚才吃饱了,想睡个觉,结果四周这么吵闹。

    朱隶看着儿子,面容严肃之中仿佛略带了一丝深意的温柔,抱着孩子来到了尤氏面前,说:“世子年纪小,不能给母亲行礼。母亲要不抱抱世子,既然母亲想和世子亲近。”

    这刚好是尤氏求之不得的事儿。尤氏本来皱紧的脸皮,因儿子这句出于意外的话,都不禁变得眉开眼笑了。这是完全的,赤条条的,彰显出了尤氏的心情。

    朱隶的眸子不留痕迹地微眯起一条缝儿。

    尤氏从他手里接过孩子的时候,可能由于激动,两条胳膊都有点颤抖,在接到孩子的刹那,分明感觉到这个孩子沉甸甸的重量。

    世子出生的时候,比一般孩子都要重一些,说明在娘胎的时候营养好,李敏把这孩子怀着的时候已经养的很好了。李敏做亲娘可以说,一点过失都没有。

    朱隶对她这点是非常满意和充满敬意的,毕竟孩子体重的话,李敏会难生,可是李敏还是靠自己把孩子自然生产下来了。正由于有了这个为基础,朱隶知道她和一般大户人家想靠孩子升官发财的女人不同,是真正地爱这个孩子的,是单纯的母爱。否则,也不会李敏一说要亲自喂养孩子的时候,一口答应。

    有了李敏做对比,再看看尤氏,从昨晚闹到现在,连方嬷嬷都拉拢策动,再拉了赵氏。朱隶其实心里很清楚尤氏心底里打的什么算盘。

    尤氏抱孩子的时候,由于孩子较重,她感到吃力。这种吃力,与她近来增胖的体重和没有任何体育运动有直接的关系。

    她额头冒汗,气息喘促,抱个孩子却好像抱着个水缸似的沉重,快挂到她喘不过气来了。

    奇怪的是这孩子,刚才在床上的时候,还有点闹腾地好像不给她抱,这会儿居然安安静静的不闹了,害得她想把问题扔到孩子头顶上栽赃都不能。

    尤氏的两条腿像面条似的开始发软,眼前,儿子那双乌沉的眼珠子好像一面镜子一样照着她。

    心头不由一阵发怵,尤氏说:“隶儿,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和我亲?”

    “世子本来就是母亲的孙子,当然会和自己奶奶亲的了。”朱隶说,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半寸。

    是连旁边的赵氏都看出大事不好了。因为尤氏两条胳膊明显垂到了半腰,是快把自己的身体给压垮了。

    尤氏是像一根稻草似的被这孩子宛若大山一样压着,只差马上断去半截彻底压垮。

    心间里油然升起一股恼怒。这孩子,哪里是她希望的那个小傀儡,分明是,和他爹娘一样的贼,贼死了!

    要不是当着儿子的面,她恨不得,恨不得马上把这孩子砸到——

    尤氏眼中的那抹忿然眸光,俨然清晰到屋里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胡氏、尚姑姑等简直是屏足了一口气看着,随时害怕尤氏把孩子借故摔到地上。

    如果要所有人说的话,必须得说,这孩子真是沉得住气,真正的沉得住气。

    要是其他孩子,被尤氏这样微微颤颤地抱着,感觉到一点不舒服和没有安全感,九成九都是要哇哇大哭的。可这孩子真没有哭,没有闹,就像一颗石头,一座大山,在尤氏胳膊里压着。

    什么叫护国公的一脉相承,李敏觉得,由于没有见过自己那去世的公公,之前仅凭自己老公和小叔,还不能看出全部。现在她从儿子身上,才终于看出来了一些端倪。

    护国公基因里的忍心,耐性,无与伦比的执拗,对目的性确切的,赴汤蹈火,不顾一切的,但是,又是十分聪睿的。因为,儿子知道,他爹始终在旁边护着自己呢,所以才不哭不闹的。

    尤氏或许也察觉到了这点,努力抓住一丝拼搏的机会,说:“隶儿,要不,我把这孩子抱到我屋里去玩玩?”

    “母亲亲自把孩子抱到自己屋里吗?”

    尤氏一愣,她刚还想马上把孩子转手到赵氏或是孙婆子手里呢。

    朱隶在她没有找到回话时,陡然一开口,吐出:“二十。”

    什么意思?

    尤氏和赵氏愣着。

    “母亲抱世子,儿子心里数了一下,数到二十,母亲就说要把世子抱到其它地方去了。是母亲嫌弃儿子这儿不合母亲心意,还是说——”

    感觉到儿子的目光落到自己快要垂到地上的两条胳膊,尤氏犹如临死的骆驼一样使劲儿把自己两条胳膊往上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当然不是,本妃只是想和世子多玩玩,才,才要把世子抱回自己屋里去。”

    “这样说,母亲要亲自把世子抱着了。儿子必须先提醒母亲,世子是护国公一脉相承的未来护国公府主人。所以,世子只有本王、王妃、母亲您抱着,是不哭不闹的。”

    护国公这话刚落地,尤氏两条胳膊终于犹如被压垮的稻草当场失速。不用说,朱隶救儿子的身手,宛如闪电激发,连尤氏都没有察觉到的瞬间,已经把差点落地上的儿子稳稳当当地接到了自己手里。

    尤氏不仅两条胳膊要断了,两条腿也要断了,碰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看尤氏这幅衰样,赵氏都没眼看了。

    自己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就准备上弹药,结果,刚好撞到人家枪口上了。

    尤氏这分明是咎由自取。

    孩子和哪个大人亲都好,哪个大人喜欢孩子,不都得把孩子往自己怀里抱着。

    尤氏的脑袋简直是一条筋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怎么,以为单纯两句话,搬出自己是孩子的奶奶,就真当是孩子的奶奶了?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的奶奶,孩子能认同吗?

    赵氏在心里能数落出数百条尤氏的罪状来。她都能数出来的东西,朱隶能看不见?

    只能说,尤氏这是败得彻头彻尾。

    尤氏努力地张唇,想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己此刻的败局,只好说:“近来,本妃是感到身体不太舒适——”

    “世子年纪小,如果大人有病,更不可能亲自照顾。可见世子不是不愿意与奶奶亲近,不过是奶奶近来病的不轻。”

    朱隶接的这话,让尤氏猛的一个打抖。

    儿子知道了,都知道的,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在王府里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她不听大夫的话,暴饮暴食,导致自己的身体到如今连抱个刚出生的孩子都如此吃力。

    或是说,儿子,故意任她自取灭亡的?

    尤氏的脸怒得涨红,冲儿子大喊:“你明知道我身体不适,你作为儿子又都做了什么?!”

    分明是自己无理取闹够了,总得找人发泄。

    朱隶淡然地说:“儿子自认尽了孝道,屡劝母亲,母亲却是不听,还把厨房里那些听从大夫所言的家臣给惩治了。母亲这让儿子说什么好呢?”

    尤氏知道自己站不住理,可这会儿面子真拉不住了,还当着赵氏的面呢。于是,继续撒泼:“不管怎样,这孩子,我要抱到我屋里去养。”

    终于是扯开脸皮了。

    朱隶把孩子小心翼翼地先放回到李敏手里。

    尤氏的眼,看着李敏和孩子,一点都不放过。

    “母亲喜欢京师吗?”朱隶道。

    尤氏一刹那,像是没有能听懂他的话,迟疑着。

    “当初,儿子是没有问母亲意见,径直把母亲带回了北燕。如果母亲想回京师的话,儿子愿遵从母亲的愿望行事。”

    尤氏蓦然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是怕本妃留在这里给他们母子俩添堵了,想赶本妃出府?”

    “不如说,母亲之前不是之前和大皇子接触过吗?表达过想回京师里的愿望了吗?”

    尤氏肯定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了这事儿,给愣着,接着,怒道:“这简直是无中生有的传言!这种话你都能听信?本妃生是北燕人,死是北燕人。”

    朱隶说:“既然母亲自认是北燕人,应该知道北燕的主子是谁。”

    尤氏张口,无言。

    她想说,她是他亲娘,怎么着?接着,肯定要变成和方嬷嬷一样的下场了。

    “夫人身子不好,来人。把夫人扶回夫人院子里去。请大夫过来给夫人诊治。夫人这样病重,也是不适合见客的了。”朱隶转身,对着底下一群人吩咐。

    那些人早都准备好了,一呼而上,立马把尤氏架走了。

    只余下赵氏,这尤氏一走,她落单不说,根本连孤军奋战的战斗力都没有。

    看到朱隶突然转回头的瞬间,赵氏很清楚,自己和尤氏不能比,尤氏好歹是朱隶的亲娘,她可什么都不是。说自己是朱隶的婶子吧,可朱隶照旧不是把奉公伯府的叔叔婶婶都给怎么了吗。

    赵氏赶紧磕头,说:“是婶子想的不周到,没有想到靖王妃如此心浮气躁,自己身子不好,还想着来抚养世子,这把病要是传给了世子的话,怎个不得了。回头,我定和侯爵说清楚这事儿。”

    “侯夫人之前,不知道靖王妃身子不好吗?”

    “还真是不知道呢。靖王妃有意隐瞒,谁能知道?”赵氏干笑着,“隶儿,你婶婶也不是什么神医。”

    “婶婶的话,要不当着侯爵和宗族里的人都说清楚,如何?”朱隶道。

    赵氏的脸色当场一僵。

    “只和侯爵说的话,本王只怕宗族里的其他长辈听的不太清楚。这样,本王把宗族里的长辈都请过来,由婶婶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隶儿,这话你来开口比较好吧,你是宗主。”赵氏使劲儿推搡。

    “本王这个宗主,只怕婶婶和叔之前,都是心里和其他长辈一样想着,一个只会强势压人的宗主。本王不想被人误会,只能有婶婶来开这个口了。”

    你不对其他人强势,专门对我进行高压政策?!赵氏满嘴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就不用多说了。朱隶早就在接到消息回府的路上,让人去把昨晚滞留在燕都的那批远亲都召集过来了。然后,赵氏发表演讲,说是亲眼看见了尤氏身体不行,连世子爷都抱不稳,根本无法亲自照顾世子爷。

    如此一般,这些由尤氏和朱承敏合计着,带领着,想把小孩子抱到尤氏院子里养的老人们,顿然间全部失声。

    因为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尤氏自己在关键头上给掉了链子了。

    说尤氏会不会是假的身体不好,被朱隶安上的罪名,可是,赵氏很肯定地对他们摇头暗示,充分说明了,尤氏真的是身体不好,反正是不足以抱小孩子了。

    对此,有些之前见过尤氏的老人们,突然想起了尤氏突然增胖的体重,因此,也都知道了赵氏这话八成没有错儿了,不会撒谎的了。

    一场计划,突然间全部泡汤。

    赵氏办完朱隶交代的事儿,跟随朱承敏回侯爵府的时候,不用多言,势必是被朱承敏一个耳光,再加上一脚狠踹。

    “你怎么办的事!我留你在护国公府里,你最终就给我办出这种结果!”朱承敏恨得要把赵氏给吃了。

    赵氏算是破天荒地瞧见了他第一次发这样大的火,有些懵。接着,颤抖地从地上爬起来,问:“老爷,是不是,我们的铺子,我们的田地——”

    说到这侯爵府,早就是入不敷出的财政了。这倒不是朱承敏的错。因为侯爵府不是在朱承敏的手里才衰败的。是早在朱承敏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因为富家子弟不懂得保守家业,坐山吃空,把家产早就败的一干二净了。

    后来,朱承敏是想过不少法子来填充这个亏空。可是,侯爵府平常日常开销大,这是避免不了的,总不能被人看到侯爵府的拮据而笑话。侯爵府好歹在北燕,是次于护国公府的地位。

    只是总有撑着撑着,到哪天要全面破产的那天。

    朱承敏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知道连自己屁股坐着的这把椅子,都是早已抵押给那个人的了。

    那人曾经答应过他,让他坐上护国公府的位置。即是说,要让他侯爵府顶替掉护国公府,只要他事成。否则的话——

    “只剩下七日了。”朱承敏说,“对方只给我宽限到七日。”

    赵氏一阵啜泣:“要不,我们这事儿不干了——”

    “不干?你叫老子不干?!老子不干,咱们一家睡哪儿,吃什么?”朱承敏连声炮问。

    “好过,去坐牢——”赵氏细声细语。

    朱承敏听见她口里的那两个字坐牢,冷笑道:“妇人之见,所谓成王败寇,不是他输,就是我赢。”

    “老爷,你确定有戏吗?之前,你可是没有少过对隶儿下手,不是吗?”赵氏道。

    朱承敏猛的抬头,突然意识到,这事儿,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知道了那么多的。

    赵氏接触到他疑问的眼神,嘟囔着:“上回太白寺的事儿以后,妾身回来后一直想,想你平日里对待隶儿,态度温和,谦虚,会不会都是装的?”

    也就是说,上次,他在太白寺里头表现的太过张扬,结果,连赵氏都起了疑心。是,那次以后,很显然,朱隶对他益发戒备了。是人都得对他戒备。

    “如今,尤氏这步夺世子的棋走不动了。”朱承敏说,“隶儿,说是好像把自己母亲惩治了给关起来了,但是,很有可能他是想到下一步,或许我们若抢世子不行,只能抢他娘了。”

    赵氏倒抽一口气直达肺底。

    抢尤氏?

    看来,京师里那位是玩真的了?

    为什么是世子和尤氏,而不是李敏?因为李敏上次在京师里,皇帝眼皮底下,都能逃之夭夭。说明,李敏是个怎么都关不住的人,因为李敏有勇有谋。与其相比,世子是个孩子,毫无防备能力。尤氏是个脑筋大条的,白开水似的,好控制。

    夜幕降临了。

    李老今日趁着孙女精神好的时候,出了一趟远门,是到京郊去看孙女之前兴致勃勃想在古代建立起的第一座医药去了。

    由于李敏身子不便,并且要照顾孩子,公孙良生提议这事由李老来接手。李老当仁不让,一方面因为兴趣,一方面,也因为这事儿确实是造福百姓的事儿。

    李老毕竟是个仁医,对李敏这个计划十分赞成,有意促成,于是,答应了公孙的建议。

    去看完古代在建设中的医院回来,李老兴致勃勃地骑着老马,和公孙良生一路骑马,一路聊天说地,后面,还跟着自己的徒弟余生。

    在这时候,护国公府里的某个人,清醒了。

    王德胜打开屋门时,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坐起来,喜出望外,直奔到床边,小声地说:“念夏——”

    坐在床上的念夏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勾了下,说:“你怎么在这?”

    “你被抓了,你知道吗?”王德胜说。

    “我被抓了吗?”念夏扶着脑袋。

    王德胜生怕她身子不经风,赶紧关了门窗,伸手扶着她,给她找个枕头垫着腰,说:“李老先生说了,说你还得多休息。那些人,给你下了些药,没有那么快全部能排出体外。”

    “李老先生是谁?”念夏问。

    “王妃认下的干祖父,医术和二姑娘一样厉害。”王德胜和她讲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

    念想一边听,一边似乎在回忆着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什么了吗?”王德胜的手扶着她肩头,温柔的,“如果记不起来,王妃说了,也不用勉强。”

    “我想去看看二姑娘。”念夏说。

    醒来之后,第一时间惦念自己的主子,这也无可厚非。说明对李敏是忠心耿耿。

    屋里,朱隶早在处理完家事以后再次出门了,毕竟刚回来,许多公事都要他亲力亲为地处理。

    李敏和儿子一块儿睡饱喝足了,夜晚反倒精神了些。

    听说念夏那丫头醒来了,想见自己,李敏二话不说一摆手:“让她过来。”

    王德胜回去,把念夏带了过来。

    念夏进门之后,冲李敏跪下,磕头:“奴婢给王妃请安。”

    “起来吧。”李敏柔声说。

    知道这些丫头都是因为跟着她,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痛苦。她心里也疼。再也不想丢下任何一个了。

    紫叶知道李敏想的是谁,悄悄地背过身去抹眼角。

    念夏站了起来,在李敏面前垂头伫立着,半句话没有说。

    李敏想着,她这可能是大病初愈,因此没有什么精力,不像以往那样活泼。于是转头打算询问王德胜。王德胜这两天都是在负责照顾念夏。

    屋外,陡然一阵风刮过。

    几道黑影,若是悄无声息地犹如大雁一般,从护国公府外墙上翻跃进来以后,直奔某地。

    紫叶退到屋外,和自己二哥说着话儿。

    胡二哥腿伤好了,本想着直接回军队里去的,没有想到,朱隶突然让人把他叫来。说是在伏燕伤未好之前,让他继续留在王府里顶替伏燕的位置。又因为他之前立了战功,朱隶准备给他提升官阶和待遇。

    紫叶偷偷告诉自己二哥,这都是李敏的功劳。要是没有李敏和朱隶说这话,恐怕胡二哥还没有这个福气升这么快的官。

    胡二哥感动得泪流满面的,说:“等会儿,王妃有空了,你给我引见一下,我去给王妃磕三个脑袋。”

    两兄妹说话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刮落了树上的一片凋叶。

    紫叶不习武,丝毫没有察觉。胡二哥却是倏然竖起了神经。

    “二哥,怎么了?”紫叶不解地看着他。

    胡二哥猛然把她一推,推到墙壁上,接着自己拔出腰间的短刀,跳到门前的空地里,怒吼一声:“来者何人?敢私闯护国公王府,不知死罪!”

    被胡二哥这一喝,几道隐藏在暗处的黑影,走了出来。

    屋里的人同时一惊。王德胜手快地关窗关门。

    只听外面刀剑声响,此起彼伏,明显是王府里的护卫和闯入者打起来了。

    要说,这真的是,据说多少年来,第一次,在北燕的护国公王府有人敢侵袭。一瞬间,导致王府里的护卫都有些麻木和反应不及。

    几个来袭的人看来是高手云集,不会儿,一个人从屋外冲破了纸糊的窗户滚进了屋里。

    王德胜拿起椅子,砸对方的脑袋。

    来人一只手轻而易举挡住了王德胜的椅子,对着某人喊:“把孩子抱起来!”

    屋里几个丫鬟婆子,早就被突然的意外搞到措手不及,惊慌不已。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念想突然一转身,从婴儿床里把世子抱了起来。

    那人一见,正高兴,却见李敏突然间,是早就下了床,站在了念夏面前。

    “把孩子给我,念夏。”李敏说,一只手伸了出去,放在念夏面前。

    念夏看着她,一双眼睛,好像蒙着层雾。

    王德胜着急地大喊:“念夏,你怎么了?!那是二姑娘,你手里抱着的是世子,是二姑娘的孩子!快把小主子给二姑娘。”

    听到这话,黑衣人一只手猛地擒住了王德胜的脖子,一边止住了王德胜的声音,一边对念夏继续说:“快把世子抱出屋外!”

    念夏转身,抱着孩子的步子,刚迈出一步,见李敏又站在了自己面前。

    “念夏,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必须战胜你自己,你知道的,你知道你自己想做的是什么。”

    “二姑娘——”念夏的面孔抽搐着,满脸通红,满头是汗,气喘如牛。

    “不要怕。只要闯过这一关,你会做回你自己。来,听我说,吸口气,呼吸,再吸口气,呼气——”

    伴随李敏沉着冷静的指挥声,念夏一口一口地呼吸着,脸部的抽搐慢慢地有所缓解,呼吸也逐渐变为冷静,连带眸子上蒙着的那层雾气,似乎在散开——

    对方一看,见形势不妙,一只手把王德胜放开以后,径直冲念夏和孩子过来。

    尚姑姑等人这时候回过神来了,飞身过来挡。

    黑衣人两只大掌连续击出,不会儿,尚姑姑、胡氏等,接连飞了出去,不是一头撞上柱子,就是撞到屋顶重重落地,还有的被抛出了门外。场内顿时充满了血腥味。

    王德胜从地上抬起脑袋,情急地大喊一声:“二姑娘——”

【270】皇帝动手

    冲上来的黑衣人,看到李敏挡在了自己孩子面前,伸手那一掌直击李敏胸前,凶狠暴戾。没想到李敏像是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做,在他击掌前已经先侧身,然后在他人影到的刹那,手指夹的一枚银针轻巧地插入对方的脖子里。

    刹那之间,黑衣人动也不动。

    李敏一只手指头轻巧地把对方蒙在脸上的黑布一扯,伴随黑布掉落的瞬间,露出的是一张皮肤白得好像白化病的脸,以及金色的鬓发。

    对方看露了自己的面目,眸子里不仅露出吃惊,是恨不得把李敏吃了的感觉。

    李敏看到他样子,却也一惊,同时眸光深了下去。

    这人,不就是以前在皇宫里遇到过的某国神父吗?

    操着一口流利的古代英文,骂着万历爷的人都是蠢猪,这会儿,却变成都是万历爷的走狗了?

    看来都是各有各算盘的人。

    李敏再仔细看,又觉得这人五官虽然与在皇宫里见到的那些神父有些相似,可明显是,年纪要年轻一些。

    与此同时,李老和公孙良生骑着老马抵达王府门口,即听说了府中打起来的消息。两个人匆忙下马以后,直奔李敏的院子。

    公孙良生一边走,一边带李老走的是密道。

    这走到李敏院子附近的地底下,已然是听见了刀剑声一片。听起来,貌似王府里的侍卫人数固然是多,却是一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这总归是由于许飞云走了以后,伏燕受伤,府里的护卫力量骤然间大减。为了顶替许飞云的位置,朱隶甚至把魏子裘都暂且留在王府里。可魏子裘的功夫哪能比得上许飞云。

    魏子裘不过是个战场上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许飞云是江湖排名前几的高手。

    只见魏子裘在听到胡二哥呼喊声时第一时间已经带人过来围攻,却迟迟没有能把来袭者拿下来,却是自己这边的人,瞬间损失掉了大半。

    可见这些来袭的暗杀者,虽然数目寥寥无几,一个个却都不是普通的高手而已。

    魏子裘身上手臂都被对方左右刮了两刀。

    眼看自己的人都在节节败退之际,魏子裘只好先退一步,刚想着重新组织人员发动进攻。

    这时,夜空里骤然划来一声:“魏将军,退下!”

    魏子裘听声猛地抬头。

    公孙良生站在抄手走廊里,一阵风把他的蓝色书生袍吹得好像要飘上天。

    魏子裘一跃而起,一把抓住被两个高手夹攻的胡二哥领子,接着和胡二哥齐齐飞上了屋檐。

    余留空地上的那几名暗杀人员,一看他们突然撤退,正觉奇怪。地上的砖板轰然一声,是像骤然的地震一样裂开了条大口子。

    其中一个来不及,从裂口坠落下去之后,别说想提气再爬起来,只见从口子里骤然暴露出来的尖刀直接插进了他身体里,瞬间血流成河,当场死的两眼圆瞪,完全自己是怎么死的。

    余下身手敏捷好不容易逃过这一劫,想往李敏屋子里冲时,公孙良生的手拉下墙壁里的一条拉杆。

    啪啪啪。

    走廊里的地砖上忽然揭地而起,竖起来的铁板不仅成为坚实的第二道铁墙,发射出来的数道铁器,都是万箭穿心直袭那些进攻的人。

    与此同时,李老从门缝里钻进了李敏的屋里。

    那个被李敏用枚银针定住的洋人,早就脸红怒张,脖子上的银针是被他体内的力道给一寸寸逼了出来。李敏再用针去定他时,一针刚在他体穴上刺进去,可他一只手还是用了余力,在她转过去的背上一抓。

    李敏不由自主往前扑倒,欲往地上栽下去。屋里一群人全部发出尖叫。李老飞跑过去把她一抱。

    刚站稳一点脚跟的李敏,紧绷着脸色,抬头对着李老:“爷爷,快——”

    李老看过去,见那洋人再次发力,是要把体内扎进去的那根银针再逼出来。事不宜迟,只好把她放到一边,手里捏着银针,往那洋人身上连扎几针。

    可这招肯定治不了这个体格魁梧的洋人多久,而外面一群人还在厮打中,根本来不及顾到屋里的人。

    胡氏这时候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那被子一撕,哗啦撕下一条布条跑进旁边的铜盆里的水。

    尚姑姑、紫叶等丫头婆子,虽然伤的伤,这会儿突然间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全从地上爬上来后冲过来,伙同胡氏,把泡过水的布条往洋人脖子上一圈。接着,使劲儿勒。

    那洋人有多大的力气都好,哪里抵得过这群豁出了性命的妇女。

    就这样,数名女子用拔河的气力,硬是把那洋人脖子里的气管给勒到没气了。

    李老对她们一群的英勇行为径直是看傻了眼。等那洋人翻了白眼倒下,他用手指尖触到洋人鼻尖,是真的没气了。

    胡氏等人,这会儿才卸了余力,坐在地上哇一口,吐血的吐血。

    屋外的战场,这时候同样发生了逆转。或许是等了良久,屋里都没有回应声,那些人,猜到了屋里恐怕没有了下文,等于这次偷袭失败。再有朱理先带人火速从外面赶回来,援兵一批接一批,他们再逗留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因此一块儿见状不对的同时,撤了。

    公孙良生见危机解除,进了屋,只见屋内一片狼藉状,简直是惨不忍睹。

    李老给孙女连扎两针,可显然李敏被洋人那一抓,刚好抓到了心脏上,一瞬间是伤了原本脆弱的心脉,好不容易才喘出一口气,睁开眼,对着李老即问:“世子呢?”

    世子始终被念夏抱着。在那洋人死了以后,念夏就此坐在地上,像是个木头娃娃一动不动了,恢复到以前昏迷的状态,好像神智不清的。可她双手,还是始终抱着孩子没有让孩子落地或是受到伤害。

    王德胜走过来,一把把她抱着,双臂紧紧地环抱着她,眼眶里焕发着闪闪的液体,对李敏说:“二姑娘,她不是有心的——”

    李敏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对李老说:“爷爷也看见了,是古代的催眠术。恐怕有一些洋人,已是投入到万历爷的旗下了。”

    要说这万历爷,真是古代一个绝对了不起的明君,连洋人的心都能抓到自己手里。

    李老叹气,接着严肃地对她说:“你必须休息,不能再想任何事情和劳累了。否则——”

    “我知道。之后的事,拜托爷爷和公孙先生了。”说完这话,李敏一闭眼。

    屋里,那本来安静到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外面动静的小世子,才骤然放出了哭啼声。

    哇哇哇的孩子哭声,好像抓人五脏六腑似的。

    朱隶带着魏老闻信急匆匆回到王府里时,只听到儿子的哭声,都好比抓着自己的心头。

    他脸色骤然一沉,对魏老说:“把宁远侯府的人和大皇子全抓起来!”

    魏老听见他这道声音,心头猛然吃了一惊。虽然他们都在怀疑宁远侯府和大皇子的猫腻,但是,毕竟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显示。朱隶这一句发话,俨然不像常时,是恼羞成怒了,勃然大发了。

    “是的,主子。”魏老此刻却没有出言阻止他,点了头即带人去抓人。

    朱隶迈进屋内,地上的血迹都没有来得及清洗,斑斑的血痕简直是触目惊心。

    伤者全部被搬下去了,集中在一个屋内由赶来的大夫们救治。

    朱理在屏风外面徘徊,一边焦急地用拳头捣着掌心。看到朱隶到,一抬头,喊:“大哥!”

    朱隶对他冷静地点了下头,随之绕过屏风,进到里面。

    世子由李老亲自抱着。可能是感觉到这个老头子和母亲特别的关系,好比自己的亲太祖父一样,孩子在李老的怀里,并不怎么闹腾,只是眼角擒着两颗液体,显得特别凄凉。

    这哭又不能哭的。

    朱隶瞅了儿子一眼。那孩子好像感应他来了,猛地把要继续流的泪给吞了回去。

    是护国公的儿子,就该知道,这是护国公的命。

    一生之中,少不了这种腥风血雨。

    朱隶走到了在床榻上躺着的李敏旁边,拂起一边袍子,单膝跪下,看着她的脸。

    闻到了他的气息,李敏的眼睛睁开来,目光浏览着他那张薄情削刻的脸廓,说:“别乱了分寸,王爷。”

    在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替他想着大局。

    朱隶的手,猛地把她抱了起来,抱在自己怀里,这样才踏实些。

    公孙良生和岳东越等谋士,在紧张商量着。

    皇帝这下派人来劫持世子,真的是有些出乎他们意料的。可以想见,皇帝心里急成什么样,好像是快急成马蜂窝了。

    世子这才出生第二天。

    公孙良生掐指算了算,与老乡谋划道:“恐怕皇上那边的人,在世子出生之前,已有了些什么定论。”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哭声洪亮,好比龙潜。是有点心计的人,都可以猜到一些天意之中貌似蕴涵的隐晦的意思。

    “皇上这个心急——”岳东越赞成老乡的意思,参谋着说,“皇上应该知道,王府里守卫森严,因此才放出大内高手来王府这边,但是不一定得手。如果幸运能得手的话,这不用说。如果不幸不能得手的话,下一步——”

    皇帝的人死了的那两具尸体,公孙良生让李老的徒弟余生第一时间去检视了。

    余生检视完回来,对公孙良生说:“公孙先生,是大内王,没有错。”

    皇宫里,皇帝总是会云集一大批,从各处招来的武功最高强的高手,为自己所用。这些人,有些成了锦衣卫,封官带爵,有些成了公公,有一些,隐藏在暗处。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武功自然而然为最高级别的,并且身怀特别的绝技,是皇帝身边藏得最深的一张好牌。平常的话,皇帝哪舍得拿出来用。

    像之前袭击过京师里王爷府里的,以及去到高卑追杀李敏的,和今天在王府里打算劫持小世子的一比,可以算是菜鸟了。

    大内王,指的就是今晚上露脸的这些,万历爷身边最好的那张底牌的人。

    要分清是不是大内王的人,主要看,这些人身上是不是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的地方。

    比如说,李敏和胡氏等人合力才弄死的那个洋人,本身洋人的身份,已经实属特别。

    余生继续说:“在他们身上,有一些纹身。”

    “红蝎子?”公孙良生眸子里一闪而过流光。

    “是,不止有红蝎子。”

    看来皇帝擅长把这些人假装成另外一些人,也可以说是皇帝招揽来的这些高手,本就出自五湖四海,都是高深莫测的背景。

    公孙良生转身,进了屏风里,对着朱隶说:“王爷,当务之急,这王府里的侍卫,要重组。”

    今晚看来,单凭这些护卫力量,完全不够。

    朱隶的眉头深深一皱。应说,要不是公孙良生刚好赶到,启用了府里的机关,那真的是后果难测了。

    于是,他想起了在船上,和高贞的对话。

    高贞那时候,是想把虞世南等人留给他用的。因为知道他固然善于带兵打仗,可是,身边这类怪异的死士,可以说,积累甚少,除了个许飞云。

    毕竟,在他朱隶有野心之前,他的父亲,他的祖父,对于大明的皇帝,倒还是忠臣,根本没有二心的准备。

    到他朱隶着手准备的时候,短时间内,想像大明皇帝这样,或是像高卑皇室这样,积累起这样一团死士的力量,可以说,是极为困难的。

    皇室里的死士,不仅仅是招揽而已,像高卑国皇室的,还有所谓的世代培育。

    之前的护国公一心一意为皇帝打江山,哪里想到那么多。

    朱隶低头,看到怀里那张苍白的脸,低声说:“帮本王修书一封,即刻送往高卑。”

    “是。”公孙应道。

    大丈夫在这个时候,势必要能屈能伸。

    王府门口突然疾飞来一匹马,那人把一个人抱着跃下马急问:“王妃在王府里吗?”

    魏子裘带人忙碌地收拾王府里的善后工作,经过大门口听见是自己三哥的声音,一惊之下,跑了出去,道:“三哥?”

    魏子昂看见他,急忙跃过了门槛。

    魏子裘往他怀里一看,看到了是魏香香的脸。

    与此同时,远在高卑,高贞坐船刚抵达高卑两日,在皇宫里休息,边听辅政的皇太子报告近来自己不在时国内的政事。

    高贞一边手里拿着公文帛简,听高治的声音低沉有力地说着话。

    在高贞不在的时候,高治负责在国内维持政局,其首要做的事,那就是继续清除国内闻家的余孽。

    “基本上,北边形势已稳,反而是有些叛逃的,可能是逃到东胡去了。东胡人如今都躲在他们的神山里,如今这个天气,也不好大举进攻围剿。”高治说。

    “等待来春的话,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了。”高贞听完他这话,把手里的帛简一收,搁在了桌上,端起矮几上的茶盅,喝了一口。

    抬眼,看高治站在那不动,高贞说:“坐吧。”

    不谈公事的时候,父子就是父子,高贞比较喜欢当爹。

    高治垂手,恭恭敬敬地坐在了刘公公给他搬来的椅子上。

    高贞看着他缄默的一张脸,像是轻声提起:“不问吗?”

    听到这话,高治抬起脸,闪过一丝犹豫的样子。

    “你这个样子,就不如三皇子。”高贞说他。

    高治知道,高卓在高贞一回来,马上揪着高贞的袖管问东问西的,问的都是莲生和李敏的事。虽然,不知道高卓这么做,是不是有意装的,装得自己好像对哥哥和姐姐十分关心。但是,高贞似乎比较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孩子性格。

    在父子单独相处的时候,高贞,是希望,他像高卓一样,只当他是个爹。

    高治的脸沉了沉,道:“国王有飞鸽传信,消息总是及时回到国内。”

    “要是有些事,朕没有让人在书信里面写明白呢?”高贞眯了眯眸子。

    高治抬头,在他那张脸偷偷浏览,像是想分辨他此话有多少成分是真的。

    “你看看你——”高贞当然是很快发现了他这个目光,“关心自己兄弟姐妹,是很可耻的一件事吗?朕可不愿意,你变成第二个万历爷。”

    “儿臣明白。”高治道,“二皇子在太白寺,高敏公主在北燕,都不是会回到国内对国王的政权造成威胁的人。”

    “你既然把道理都想的这么明白了?那么,为什么不愿意流露感情呢?”

    “儿臣,只是做事的性格,和国王有些不同。”

    高贞因他这话一愣,接着,嘴角露出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一抹弧度。

    是,他都快忘记了。这个孩子,成长起来的时候,他几乎都不能亲力亲为地抚养,因此,他想一厢情愿地把孩子打造成他高贞第二,简直是痴心妄想。

    再说了,做父母的,有什么本事,可以说让儿子必须长成父母这样。

    儿子哪怕真的哪天登基了,也必然是用自己的思维来统治这个国家,而不是用他高贞的思维。

    “朕想好了,过两年,朕会提前退位。”高贞道。

    高治立马要站起来。

    高贞摆手,让他坐着:“朕其实觉得,现在退位都不大是问题了,毕竟国内的政事,这么多年,朕常年卧榻,细琐的事情,都已经完全生疏,没有皇太子知道的多,处理的好。”

    “国王毕竟是为政多年,让高卑这么多年繁荣昌盛,是高卑国史上少有的太平盛世。国王深得人心民心,是个明君,有太多太多,需要儿臣学习的东西。”高治的声音深沉,又十分的明朗。

    高贞好像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其中,没有一个词能看出他是违心之言。不由,心里感到一片慰借:“朕心头踏实了。皇太子,不是想着皇位,而是真心,想把这个国家治理好。朕退位的决定是正确的。”

    “国王——”

    “好了,不要再说了。说是朕退位,可是,皇太子和朕心里都明白,说的简单,要做的事情其实有太多。尤其是,我们周边的国家局势并不稳当。”

    高治的脸色跟着一沉。这回,虽然说是联合了北燕的隶王,把东胡人赶到了神山以西,可以让东胡人修生养性多少年了。可是,伴随而来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大明的皇帝,只会因为东胡人的瓦解,感到益发心焦。

    要是他们高卑的邻国,人口最多,地域最辽阔的大明国土里内部发生战乱的话,对他们高卑来说,并不是个多好的消息。

    首先,战乱会引发经济危机。高卑与大明的边境交易,一直是经济活跃的重要因素之一。现在,东胡人都不太能支撑高卑的贸易了,仅剩大明,大明这个主客再出现什么问题的话。

    其次,战乱引发逃亡的难民潮,一旦抵达高卑,高卑不可能完全视而不见,到时候,国内的纷乱随时会被动引发。

    所以说,一个国家是否能昌盛,最重要的,第一个,是太平。

    “万历爷是个深明大义的明君,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要害。因此,一直在避免此事发生。采取了一系列动作。可是——”

    高贞的话音里,带尽了余意。

    高治知道他深刻地批评过万历爷冷酷无情,可是,也没有想到高贞会夸万历爷是个明君。

    在高治努力想嚼懂高贞的话时,高贞的话风突然一转,改而问他:“你以为隶王此人如何?”

    高治诚实地答:“隶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和万历爷一样高深莫测,但是,儿臣以为,隶王,倒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为何得出托付这个结论?”

    “隶王对公主是一往情深。”

    一个人,品格好不好,其实看他对情感到达什么地步,对情感的所作所为,都能最直接看出了一些东西来。

    高贞吃了口茶,嘴角微微一扬,看来对儿子有些满意。

    看来,儿子也不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否则不会以这点,去推测朱隶。这让他心头又踏实了。

    这会儿,刘公公进来,通报说:“清惠郡主求见。”

    高贞的眸子里微微一深,说:“让她进来吧。”

    高治并没有因此退出去。

    清惠紧接,施施然走了进来。

    高贞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说:“十一爷在北燕,并没有回高卑。”

    清惠吐出一口长气来,跪下叩了头:“臣妾代不忠不孝之女谢主隆恩。”

    “起来吧。”高贞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朕有和她提过,说是她可以先回高卑,换个身份,再与北燕联姻。可是她并没有答应朕。”

    清惠的心头再次一个救紧。这女儿的脾气就是犟,这样的好事都不愿意答应。

    “你女儿是个性情率直的人,这点朕欣赏。”高贞说,“但是,说真的,她没有回京师,朕并不以为,她的心已经不在京师里了。似乎,京师里有人,是她心里的另一根梁柱。”

    清惠脸上闪过一丝沉重的凝思,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蛛丝马迹。

    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宫灯,照着三个人的人影,有站着,有跪着,有坐着的,错综复杂,映在纸糊的窗户上,好像一幅迷糊的画影。

    高治微微感到好像气氛哪儿有些不对,正抬头要探究的时候,见跪在地上的清惠突然站了起来。

    高贞看到她突然站起,似有惊讶,但是没有动作。

    高治是飞速地伫立在了高贞面前,替高贞挡着,同时对清惠大声一喝:“郡主!”

    清惠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好像一条在海面上的船舶,随时要颠覆坠入海底的趋势。

    刘公公与门口的侍卫听见高治的声音,全部冲进了屋内。

    所有人,持刀的持刀,围着中间的清惠。

    过了一阵,没有人见清惠犹如上次在殿堂行刺李敏那样亮出刀子来,实际上,清惠只是在一直努力控制自己不稳的身体一样。

    高贞的脸色骤然一沉,道:“传唤太医过来!”

    侍卫们听到高贞这话,才把刀收了起来,退到一边。

    高治依然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

    中间的清惠突然往地上栽倒,接着,众人见她倒在地上的身体,是周身抽搐,口吐白沫。

    所有人都愣了。

    好好的一个女人,年纪轻轻,怎么突然像中了羊角风?

    只见清惠吐着吐着,眼珠白翻,在望到高贞的影子时,像是努力要伸出手,道:“国王,我——”

    高贞立马走下榻,高治尾随他,皱着眉头,同时依然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倒在地上的女。高贞蹲下来,手握住了清惠的一只手,轻声地说道:“朕知道,都知道,那个人给你下了什么东西,是不是?”

    清惠猛然闭上了眼睛。

    高贞的脸色骤然白了。高治蹲下去拿手指去碰清惠的鼻息,对高贞说:“还有一口气。”

    太医在刘公公带领下疾步走了进来,检视清惠的情况。

    高贞的脸,一瞬间宛如隐没在了黑暗里,白皙修长的手指捏成一个拳头,低声道:“让虞都尉即刻入宫。”

    “国王?”

    “北燕应该是出事了。”

【271】声东击西

    护国公府王府里

    胡二哥站在院子里,远远眺望着对面的屋子。没过多久,大夫从里面出来。他脸上略带紧张地张望了下之后,转过身,刚好碰到了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过来的伏燕。

    伏燕在王府里另一处养伤,由于双腿不方便的缘故,不敢出来添乱,直到这会儿才走出来打听动静。

    看到胡二哥站在这里,明显刚才那个表情望着哪处,伏燕有些微微地吃惊。

    胡二哥感觉是被人当场抓奸,幸好天黑夜深,别人看不见他那张红得像西红柿的脸。

    “伏燕大哥,你怎么出来了?”胡二哥找着话说。

    “我如今是个残废人——”伏燕苦笑一声。

    胡二哥走过去搀扶他,道:“大哥不要这样说。有王妃在,定能把大哥的腿治好。”

    “这个我不担心,我只担心,我腿没有治好之前——”伏燕意味深长的声音,停驻在今晚未完的余波上。

    谁能想到,皇帝这留了不止一手。他也是瞎的,在牢里陪了念夏那么多天,居然没有能察觉有人对念夏做出来的事。要是早点察觉,就不会演变到至今,差点小主子被劫持了。

    念夏现在又处于昏睡的状态了。古代的催眠术,本就是十分神秘的一门学科。李老和李敏,仅靠现代残存的那点资料,是很难全部破解古代的催眠师对念夏做过的事情。

    据李家祖孙俩推测,很有可能,催眠师,对念夏下了不止一个指令。也因为这个缘故,才让李敏当时有机可乘。越多的指令会造成被施术者头脑的混乱,在那个混乱的环境下,李敏用了调整呼吸的方式,来打乱了催眠师对念夏下达指令的节奏。但是,这样做的后遗症很明显,会让被施术者的神智进入一个越加混乱的状态下,那么,在没有新指令下达之前,陷入昏迷的情况会越发严重。

    李老之前,也没有想到念夏的情况并不单纯,竟然是涉及到催眠术了。

    李敏则不由想,皇帝之所以启用到了洋人的催眠术,莫非都是因为之前自己在王府里宴会上所演示的催眠术,引起了皇帝的怀疑,进而挖掘到洋人身上去了。

    这个可能性是十分可能的,原因在于,之前她演示的时候,皇宫里貌似都还一点都不知情。比如她发明的那个眼镜,后来洋人看见了以后,对万历爷说了,说他们皇宫里有人在研究这个东西。

    万历爷是个可怕的对手,远远超越了东胡人的可汗。

    现在要破除催眠术的话,需要找到指示,破解催眠的指示。要知道对方催眠师给念夏下达的究竟是一些什么指示。只要找到这个破绽,才有可能在不伤害到念夏精神方面的情况下,把这个丫头拯救出来。

    可这点谈何容易。

    王德胜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该亲自前往京师一趟找洋人算账。当然,伏燕去到京师找人最终都落入了敌人手里。他这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去到那儿,岂不是又给李敏添麻烦。

    如果说念夏的情况,让李家祖孙感到微微棘手的话,毕竟,念夏说是被催眠了,但是只要关起来,专人严加看守,不让她做出伤人或是自残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性命堪忧。可是,被魏家人急匆匆送来的魏香香,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魏香香彻底陷入了可怕的昏迷之中。据魏家人所述,魏香香昏迷之前,发作的症状很像羊角风,周身抽搐,口吐白沫,紧接神智不清。

    好端端的一个年轻姑娘,平常健健康康的,怎么会突然间,在这个节点上犯羊角风了。

    李老用从现代带来的医生手电筒,检查了病人的两侧瞳仁,接着,让他这个老大夫惊讶地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蛊毒。

    这是古代人对于某种疆域人使用的秘术所用的统称。

    蛊毒,按照现代科学来说,因为年代已过了许久,只剩下资料记载,科学家们对蛊毒的研究多是只能靠猜测。但是,蛊毒与虫有关这一点,似乎是众所皆知并且被大众认可的事情。

    李老在魏香香的眼睛里发现了虫,即寄生虫。

    “可能是虫进了病人的脑子里,才引起了类似羊角风的症状。”李老判断。

    如果真是寄生虫进入人体的话,可以说潜伏期能相当许久。很有可能,魏香香在入宫服侍万历爷的第一天开始,已经体内被植入了寄生虫卵。只等哪个时候发作而已了。

    在过了几天,等高卑国那边把清惠一样突发疾病的情况传过来以后,似乎大家都不用对此有所怀疑了。大明的皇帝,恐怕是给所有入宫的女人,都服用了寄生虫。所以,万历爷并没有急着说派人来把这两个女人杀了,因为他知道,这两个敢背叛他的女人,早晚会遭到报应,这是她们在宣誓入宫的第一天就决定的命运。

    确实,没人能想到皇帝能如此心狠手辣地对待自己后宫的每个女人。

    万历爷的心里,可以说,压根可能都从来不把自己后宫里的女人当亲人看,更不可能把她们当老婆看了。否则,不会如此残忍对待。

    李敏回想起淑妃说的那句话,皇上的心里,只把我们当成棋子。

    万历爷不爱任何一个女人,不爱。

    为什么?

    一个人,不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毕竟,爱,是天性,一个人出生以后,人之初性本善。只有受过特别伤害的心灵,才有可能说不爱了。

    万历爷,曾经受过心灵伤害吗?

    这是万历爷心里的秘密了,没人知道。

    李老本不想打扰现在急需休息的孙女,可是,现在能商量魏香香的病情的,只剩下李敏了。

    魏家人又是对护国公府来说,非常特别的一个家族。魏香香的性命,对护国公府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魏家兄弟已经全部回来,在王府里等候消息。

    李敏合眼只休息了一下,在今夜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下,她也知道,自己势必没有办法睡觉。

    屏风外,她老公低沉醇厚的嗓音,轻轻回荡着,是在和她祖父说话。

    “不用找她了。”朱隶说,“如果是头出了毛病的话,本王倒是有个人选可以推荐。”

    李老微眨下眼,是听说过,古代有做手术的大夫的。朱隶说的,莫非是这样一个人。

    朱隶道:“这人不会剖腹取子,他能做的,只是像是要死了的病人。”

    李老明白朱隶话里的意思了,这个古代古怪的大夫,因为不善于用麻醉药物给病人实施麻醉,所以,当然没有办法做那些病人意识尚存的手术了,能做的,只有病人给昏迷了的手术,否则病人不配合,根本没有办法将手术进行下去。

    其实,之前魏子裘的情况,朱隶有考虑过找这个人的,但是,既然自己妻子能解决魏子裘的问题,朱隶也就把这个人选搁在了一边。

    这个人如今在哪里呢?

    李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古代的手术奇才,竟然和徐家人有关。

    徐家,据李敏所知道的,是做药出身,对药的炮炙,可以说是天下有名的一个家族了。谈及治病之类,李敏从来没听自己表哥徐有贞提过有什么特别的大夫。对,有一个,她那死去多年的,和她相貌相似的一个老祖宗,发明了古代的输血法。被徐家人奉为药母。

    徐家人,在听说王府今晚上所遭遇的劫难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王府,打听李敏母子的情况。

    听说到小世子差点被劫持,徐三舅拍一下大腿,对徐有贞说:“要不,你和王爷说说看?”

    徐有贞皱了下清眉。同时,胡二哥受了朱隶的命令,过来请徐家人过去商谈了。

    朱隶和徐家人谈话的时候,是在李敏的屋子里进行的。毕竟,李敏是徐家人,朱隶基于尊重她的意见。

    徐家人进了屋里,行了礼。然后,获得了特别的恩许,可以先看一下小世子。

    世子是放回摇篮之中,昏昏欲睡。

    孩子今晚上毕竟是受到了一定的惊吓。

    徐三舅和徐有贞看到孩子的第一眼,都不得不在内心惊叹:长得真是,人中龙凤。

    大概都没有想到,李敏能生出这样一个孩子。徐有贞再联想到了之前孩子刚出生时的哭声,不禁心头一颤。

    这孩子,莫非真是龙潜?

    什么是龙潜,李敏是不知情的。再说,她基本不搞封建迷信这个东西。

    徐家人上前又探望了自家女儿。

    徐三舅对李敏说:“你好心歇着,有什么事儿,我们都会和王爷商量的。”

    “三舅。”李敏微微坐了起来,紫叶赶紧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她脸色还是略显苍白,说,“药庄子的事——”

    徐三舅听她这一提,马上知道她想说什么,答道:“你带来的老先生的话,今日我和有贞都已经见过了。老先生博学多识,我们都很钦佩。药庄子的事,我们都听从老先生的。”

    诚然,徐家人和高贞不同,徐家人说起来,是外戚居多,是她娘亲那边的亲戚。对于她认了一个干祖父的问题。徐家人虽然心里也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必然不会像高贞那样反感。只当她是李老当成医学界前辈一样尊敬着。

    李敏也就让徐家人这样想,不打算多做解释。

    旁边,公孙良生代替朱隶,说起了魏香香的情况。

    徐家人仔细听着,很快,听出了朱隶的意思。徐三舅立马叹了一声说:“我这个七叔不好找。”

    徐七叔,无论在江湖中,在民间,或是在医药学界,都被称之为七郎。

    七郎为古代妖怪传说中,专管孤魂野鬼的人。也就是说,徐七叔,喜欢独自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而且医术鬼怪,甚至有传说他拿孤魂野鬼来治病的说法,因此,被称之为徐七郎。

    要找到徐七叔确实不太容易,因为这人,本来在徐家人中是个怪人,独居,徐家人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是,也确实只有徐家人可以找到他。

    “去年年前,爷爷病了的时候,七叔他不知从哪里得知老人家生病的休息,专门赶回来一趟。”徐三舅说。

    普通徐家人生病,徐七叔还是不理不问的。只有老爷子病了,徐七叔才回来。

    徐三舅叫其七叔,是徐老爷子的七弟没有错。想徐老爷子这一代,徐老爷子自己只剩下这个兄弟了。

    要是徐老爷子修书给徐七叔,那么,徐七叔是不是会卖兄弟一个面子?

    答案是否定的。徐三舅说:“爷爷一直有叫他回来,各种各样的借口,他都不露面。要不是去年那场病,老爷子真的被折腾了,差点命都没了。七叔也不会露面回来给老爷子治病。”

    李敏的目光,除了在徐三舅身上之外,移到了自己表哥身上。

    徐有贞看起来,有点儿犹豫。

    “表哥有什么话说吗?”李敏插入了声音说。

    徐有贞抬头看她,其余人都看着徐有贞和她。徐有贞打量她的脸色,说实话,她那苍白的脸色,怎么看都让人不安心。徐有贞心里一定,道:“不用找爷爷,我这边修书一封,王爷您让人,送到可以联系我七叔的一家客栈去。”

    “有贞?”三舅略显吃惊。

    “三叔。”徐有贞说,“七叔有可能知道敏儿,所以,我个人认为,七叔对敏儿不会见死不救。只能让敏儿受点委屈了,我这书信里,恐怕要先写敏儿的病况,把七叔先引回来。”

    由于魏香香的情况拖不得,这事儿当即拍板,接着徐有贞走去写信了。

    李敏倒不知道徐家还有这么多秘密,趁着徐有贞走开的时候,她私底下问起了比较老实容易套话的徐三舅:“三舅,以前都没有听三舅提过有七叔这样一个人。”

    “哎。”徐三舅说,“你七叔,都从来不认自己为徐家人。他很早就出徐家门,流浪江湖去了。你爷爷说,那都是他怕连累家里人。所以,家里人都不会提你七叔。”

    “如此说法,徐家,不仅仅七叔一个人流浪江湖?”

    徐三舅因她这话愣了下。

    李敏猜测着:“七叔是孤身寡人吗?倘若不是的话,七叔成家立业生子,现在,儿孙也应该满堂,都没有和徐家人联系,这是为何?”

    徐三舅接连咳嗽好几声。

    李敏眯眼睨着他脸色,又望到了老公身上。

    她老公,一直想拉拢她表哥入营,莫非也和徐家这些亲戚有关。

    说句实话,她是不想把这些亲戚拖累进来。可是,从今晚来看,如果皇帝如此心狠手辣的话。

    “三舅,有没有考虑过,把徐家人都接到燕都来?”

    李敏的这句话,可以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徐三舅皱着眉头,说:“徐家一直都住在那个地方。”

    “我知道。可是,三舅,徐家人出来帮我的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皇上不一定能找到徐家人。”徐三舅说。

    “以前,我见没出事之前,一直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既然,王爷都知道七叔的存在。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七叔的事儿,皇上都能知道的话,要找徐家人,其实不难吧。”

    哎?

    徐三舅的脑筋没有转过弯来,可其他人已经从她这句话闻到了可怕的苗头。

    把信刚写完的徐有贞,脸色刷的有些白了。

    既然七叔和徐家,一直都是断了联系的,难保,中间被什么人利用。

    “王爷——”李敏望向了丈夫,说,“今晚上,不,皇上的招数,大多数都是对准了妾身身边的人。”

    朱隶拧了下眉头。

    必然是,她身旁的人,比较好下手。

    在这边,商议着要不要怎么把徐家人接过来时,魏子裘匆匆进了屋。

    由于他没有通报就进来,显得异常匆忙。众人都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事出意外的预兆。

    当着李敏的面,魏子裘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但是,不得不说。

    朱隶道:“说吧,什么事?”

    “王爷,刚才属下的人,查遍府里安全时,才发现,夫人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尤氏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魏子裘跪了下来,低着脑袋,准备以死谢罪的样子。他刚担任王府的侍卫工作不久,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把主子的母亲弄丢了。

    朱隶的半边脸沉在屋里烛光的黑影里。屋里每个人,就此都不敢喘口大气的样子。

    其实每个人都想得到了,今晚来袭者,目的恐怕有两个,一个是对小世子下手。但是,知道小世子这边肯定人手最多,有可能就此失败。所以,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即是说,对方早已认定,小世子不能得手的机率比在尤氏那边下手的机率大,因此,情愿在小世子这边闹出动静来,目标直对准了尤氏。

    即便如此,尤氏那边也不可能半点动静都没有的。

    除非,尤氏主动配合?

    李敏心头不由吸口气。好吧,自己这个婆婆,她必须承认,真是要把自己的儿子都害惨了。

    不过,尤氏今早还在他们面前,口口声声说不回京师的吗?

    那么?

    李敏眼睛一睁,问:“三王妃呢?”

【272】尤氏回京

    尤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对面,李莹坐在那儿,冲她露出一抹隐晦的笑意。

    尤氏当即感觉头顶浇了盆冷水,冻醒了。

    “这是哪?三王妃!”尤氏掀开车帘往外面一看,是白茫茫的一片荒芜。

    这明显不是燕都,是离开了燕都,不知道往哪里去。

    “靖王妃,你不是说过,想念京师里的容妃娘娘吗?”李莹像是对她这个反应惊讶地眨了下眼。

    尤氏记了起来,之前,自己被儿子给气着,一口闷气吃不消。当李莹说求见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开门让李莹进来谈话了。

    儿子可以禁止王府外面的人和她见面,但是,没有办法阻止她和王府里的人见面。

    李莹在她那儿说了些什么,她现在也是有些糊里糊涂的。不过想也知道,她把李莹当成了听筒,出气筒,一口郁闷,总得说个人听发泄吧。李莹成了这个倾听的发泄对象。

    道不定,她真的对李莹说了,说了一大堆关于儿子儿媳妇不好的话。然后,说到了想念皇宫里的容妃。

    对于容妃这个妹子的感情,尤氏可以说真的是难以放下的。毕竟,那么多年,她独自在京师的时候,老公不在,身边几乎没有别的亲人,只剩下容妃一个人可以互相慰籍。

    李莹见她不说话,又笑了笑,说:“靖王妃又是不记得昨晚上对我说了什么,应该会记得之前,派人到了大皇子那里说了什么吧?”

    对,之前,她是让喜鹊去过大皇子那里,表达过想回京师见容妃一面。

    冲动是魔鬼。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

    她每次在护国公府不高兴的时候,肯定要做一些事说一些话,来发泄自己的郁闷。一旦冲动起来,那就是我要回京师,看你这个儿子儿媳妇怎么办,在皇帝面前丢大脸吧。

    可现在,尤氏坐在这辆,据李莹说貌似要前往京师的马车上时,一点想回京师的念头都没有。

    她又不是真傻的,气话可以说说,行动,当然是要谨慎再谨慎。

    哪怕,她真的想回京师里去见容妃,也不可能是一点筹码的准备都没有,回到京师里去,那不得被皇帝捏着玩。

    “护国公王府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尤氏的脸色顿沉,双眼阴鹜地看着李莹。

    李莹说:“由于靖王妃在北燕遭受到的委屈,让太后娘娘深受震动,为靖王妃的遭遇感到愤怒和感伤。于是,下令让人,务必把靖王妃带回京师去。太后娘娘此举,是将靖王妃拯救出泥沼之中。怎么,靖王妃不满意吗?”

    好一句不满意。

    她尤氏难道有这个资格说满意或是不满意,她现在是被劫持的人质!

    尤氏再琢磨了下天时,这外面的天,看起来是凌晨,还是傍晚?

    “本妃睡了多久,三王妃?”

    “大概一天了。”李莹道,“靖王妃据说在护国公府里一直睡的不好,没有想到,离开护国公王府以后,一睡一天不知醒。本妃想着也是担心靖王妃好久没得好睡,所以,不敢轻易打扰。”

    说完这话,李莹让人把吃的拿进来,道:“靖王妃肚子应该饿了吧。本妃昨晚上都听靖王妃说过了,说是在王府里连想吃的东西都吃不到。虽然说这是在路上,本妃想做到和王府皇宫里那样的美食,不太可能,但是,本妃尽量按照靖王妃的口味来做了。毕竟,靖王妃以及护国公王府,之前是那样地款待过本妃。”

    听着李莹这番客气话,尤氏知道她说的通通没有一句是实话。什么款待过她李莹?她李莹不是被她儿子儿媳妇给关着的人质吗?

    想到这儿,尤氏突然感觉自己昨晚上,八成一开始已经被人下过药了。不然,李莹是怎么走出有护卫把守的房间走到她那边拜访的,这样的疑问自己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完全不合她精明的脑袋。

    一个婆子走进了马车,拿着个大铜盆,里面放满了今晚尤氏和李莹吃的晚饭。

    李莹向来吃的比较素,为的保持苗条的身材,让人炒的青瓜,豆腐,肉末茄子。路上冰天雪地很难找到鱼,只有一些腊肉添设。

    给尤氏特别准备的,有一大锅的羊肉汤。

    李莹闻到羊肉汤的骚味,都忍不住要捏起鼻子。实在想不通这个东西尤氏怎么会喜欢吃。

    那味道是又骚又辣的。

    亏尤氏不仅喜欢吃,是天天都能吃得下。

    尤氏让婆子拿筷子捞了下汤里面的肉渣,发现,只有一两根骨头,自然不能和她在王府里吃的比。

    肉汤里的胡椒味儿放的也不浓。尤氏吃了感觉到了一股骚味太重,于是胃口一下子少了不少。

    究竟是因为汤做的不合她口味了,还是说,因为不在护国公王府里的缘故,尤氏说不上来。但是,确实是饿了一天之后,她不过也就将就地吃了半碗米饭。

    看看李莹吃的那些素,居然比自己儿媳妇给她安排的菜单更素,尤氏的眉头皱得像拧不开的面疙瘩。

    琢磨下时间和路程,尤氏想,自己未离开北燕呢。儿子察觉到她被人绑了的话,肯定火速派人来追她们。

    这样一路走着,一直貌似都快走出北燕,没见有追兵。

    尤氏的心头猛然一凉。

    护国公的脾气,不是寻常人能懂的,哪怕她是护国公的娘。

    尤氏和李莹在那晚上被人带走了以后,李敏后来才知道,自己老公并没有派追兵过去把这两人追回来。

    那晚上一连串的袭击事件,是让护国公府里需要连续好几天的整顿和休养。

    李敏身边的尚姑姑,胡氏等,都受到了轻重程度不一的内伤,有的需要卧床休养至少一个月,

    有的恢复快一些,两三天后,回来她这里上班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屋子里的人,是人气大伤了。需要添加一些人手。

    高卑国的使臣虞世南,带了高贞的信,和一队人马,到达了北燕,进了王府里与她老公见面。

    朱隶这两天都在王府里处理公务。

    一方面妻子身体不好,恐怕连内务都难以处理,可以说王府里基本没人可以主持。刚好,府里的侍卫到现在,都没有一个重组的方案。

    另一方面,私心一点,朱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欠老婆儿子挺多的,想多陪陪老婆儿子。

    李敏在睡觉的时候,生怕儿子在那里给吵到了亲娘休息,朱隶干脆把儿子的小床挪到自己办公桌边上了。

    公孙良生等人,要进去给他做汇报的时候,只见他一只脚踩在婴儿摇篮床下面的木板子上,时而,是给儿子摇一摇。

    睡在小床里的小世子,被父亲这摇得挺舒服的,好像坐气垫船一样。

    舒服起来的小东西,缩着小嘴巴像金鱼吐泡泡。

    两只小手挥一挥,摆一摆。

    这个时候的孩子,自己不会翻身,眼睛也不是经常睁的很开,只能用嘴巴眉毛,和小手来表达自己萌哒哒的动作。

    朱理很显然是被自己侄子给迷住了,看着侄子不时露出小猫小狗萌哒哒的动作,他真忍不住想亲一把。

    偶尔也会想,如果侄子是侄女的话,是不是更好呢?

    朱隶把公文批了,拿给公孙良生誊写。

    转头,突然才发现自己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蹲在婴儿床边一动不动的。

    留意到大哥的目光,朱理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说:“大哥准备什么时候给世子取名呢?”

    古代给孩子取名的话,绝对是一件非常大的事。

    按照惯例,孩子的这个名,必须先经过各方长辈的三六九审。再有,要上交到太白寺,让守护护国公祖庙的得道高僧们进行研讨。

    经过许多道程序以后,有了统一的口径,各方对孩子的命取得了高度的一致,没有任何异议了。那么,到了准备好的吉时,才对外公布孩子的名。

    按照这样的程序来看,由于古代通信工具不发达,没有电话等现代化东西,异地的沟通只能是采取了飞书传信。一来一往,耽搁的时长,通常会占据大部分的时间。但是,这些程序不能不做。

    是该,提前做这项准备工作了。

    朱隶的眸光,落在了儿子那张萌萌哒的小脸蛋上。

    话说,这个时候的孩子,真是最可爱了。

    不知道是不是护国公府里的男人都很喜欢孩子。

    反正李敏在之后听说自己小叔也迷上小世子时,心头不禁想:难道自己儿子的孩奴又多了一个?

    不过说回来,她的儿子,确实是长得人见人爱。

    长得一张玲珑剔透的精致小美人脸不说,表情也够特别的,与众不同。

    脾气大,萌萌哒。

    不管怎样,人只要长得美,好比花儿一样,到哪儿,都是备受瞩目和关爱。

    这段时间王府里,她儿子的存在感已经刷新了所有人,包括超过她和她老公,位居榜首。

    同时,得知了护国公府里喜迎新生命,各路的贺礼络绎不绝地从各地送过来,早堆满了李敏的库房。

    虞世南会见她老公之前,是先要把高贞带来的贺礼送到她这儿。

    “高卑国使臣求见王妃。”严管家报信。

    李敏点了头,梳妆打理,被紫叶扶着到了花厅坐着。

    虞世南进来以后,冲她行了单膝跪礼,接着起身,让自己底下的人,把高贞给孩子准备的礼物,一一搬进李敏的小花厅里给李敏过目。

    记得,早在离船的时候,高贞已经送过两箱子东西给孩子了。很显然,两箱子东西而已,对于高卑国国王送自己外孙子来说,那绝对是太小气了。因此当听说孩子出世以后,高贞可以正大光明地大送特送了。

    眼看不会儿那十几大箱子已经占满了她的小花厅,这个抬箱子的趋势似乎没有停止。李敏急忙喊stop。

    虞世南似乎可以理解她此刻此刻的心情,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拱手说:“国王说了,接下来,还有百辆马车从高卑出发抵达燕都。”

    百辆?不如千辆吧。李敏忍不住发牢骚。

    是想这个猫爹是向谁显摆呢?

    她儿子用得着那么多玩具和衣服吗?

    天天换一样新的玩,换一件新的穿,一年三十六天也肯定穿不完。

    看高贞这个趋势,大概要每年送一回的了,美其名曰,孩子长大一岁,以前的衣服肯定穿不上了,玩具肯定嫌旧了。却不想想,她这里有那么多空间给他腾放玩具和衣服吗?

    当整个护国公王府是孩子的仓库了吗?

    猫爹高兴当了外公姥爷的心情,李敏是不能说一点理解都没有的。但是,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辛苦虞都尉了。”李敏道,“本妃准备好了一封家信,到时候请虞都尉带回给国王。”

    虞世南答应,双手接过紫叶拿过来的家信。

    李敏问:“国王有什么话和本妃说的吗?”

    “有。国王说,听说了公主在王府里受袭一事,深感忧心。希望公主保重自身。若想回高卑的话,随时高卑的家都对公主敞开大门。”虞世南答。

    猫爹永远是猫爹,死心不改,落井下石。

    干脆回高卑吧,既然你老公保护不了你,你爹绝对保护得了你!

    瞧瞧,你这个爹多伟大,知道你这个爹比你老公能干了吧。

    李敏可以想象到高贞让虞世南带来这番话时,脑袋里必然是浮现一连串邪恶的笑声。

    “公主如果想留在护国公王府的话——”虞世南继续转述高贞的话,“高卑一定也会力保公主的安全。”

    半句不提她儿子,显而易见,她儿子终究是外孙,况且,保护她儿子的事,本应该就是她男人该担负起来的责任。

    猫爹其实对女婿也蛮苛刻的。

    虞世南奉高贞命令带来的高卑皇室的死士,只负责保护李敏的安全。

    “虞都尉会留在北燕吗?”李敏问,眼看虞世南并没有打算把高贞给她的护卫马上给她引荐的样子,看起来,虞世南肯定是要留在这里做指挥了。

    与她猜的一样,虞世南说:“臣会暂时留在燕都,直到确信公主的安全不会受到半点侵犯。”

    其余的,待会儿虞世南要去见她老公,八成也不会和她说,高贞想和她老公谈什么了。

    胡二哥过来了,把虞世南带走,去朱隶那边。

    李敏把紫叶叫过来,问:“你二哥近来,是不是时常到轻水苑?”

    紫叶因为她这句话给吓了一跳,扑通跪下双膝像是要替自己二哥谢罪。

    轻水苑,近来是住了不少病人,都是上次受袭中的伤者,集中在了一块儿,让大夫好集中治疗。其中,就有突然重病的魏香香。

    胡二哥偷偷溜达去看魏香香的事,貌似只有那天不巧被伏燕抓了个正着。

    紫叶是知道自己二哥迷恋魏家五小姐的事,那还是上次胡二哥受伤的时候,一时由于刚过了生死关头情绪过于激动,不小心口漏给她知道的。

    李敏怎么知道的呢?

    “起身吧。”李敏对小丫头动不动下跪也有些没辙,“以后你不要扑通跪下来,本妃没有病都得被你吓出病。”

    紫叶慌忙站起身,说:“奴婢是想,莫非有人对王妃说了什么?”

    “你二哥那点事儿吧。放心,没有人对本妃说了什么。本妃只是想,你二哥这个年纪,本就是该成家的了。但是,听你说,他为了给王爷立军功,一再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紫叶是个有分寸的知道本分的丫头,虽然知道自己二哥喜欢谁,可是老实说,以魏香香那身份,哪里是她二哥能配得起的小姐。

    倒不是说胡二哥长得不好看,就是家世上,胡家差了魏家不是一丁点。

    胡二哥只能是单相思了。紫叶内心里叹气。

    “王妃是想给奴婢二哥安排婚事吗?”紫叶问,心里同时想,如果李敏给她二哥安排的婚事,想必她二哥再迷恋魏香香,也不会说一句不好。

    他们胡家欠李敏的恩情实在太多了。

    或许是现代人的缘故,李敏不像古代人,把奴才的婚宴大事都当成利益来看。像她安排谁和谁都好,首先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思。

    “你二哥觉得魏府五小姐如何?”

    紫叶被李敏这话再吓了一跳,想着八成李敏肯定从哪儿听说什么了,胆战心惊地说:“魏府是胡家高攀不起的。王妃放心,奴婢的二哥,胡家绝对不敢有这个非分之想。”

    李敏却也出乎她的意料,对她这话点了下头:“如今的胡家,暂时是还比不上魏府。”

    紫叶宛如代替胡二哥受了沉重的打击,心头想:完了!

    暂时两个字,不知道这个丫头,能不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李敏的眸光从紫叶脸上快速掠过。

    她暂时,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

    虞世南到了朱隶的书房,递上了高贞亲笔写的书信,其它的话,也没有多说,即退了下去。

    岳东越亲自把他送出去安排他的住宿。

    公孙良生帮朱隶把信封拆开来,取出信,没有读,直接递给朱隶看。

    朱隶展开信纸,看了会儿上面的字。

    公孙良生在旁观察他的表情,感觉到他的脸色很深。

    过了不久,朱隶的嘴角好像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公孙良生才算是松了一口大气的样子。

    很显然,高卑送来的信,合了朱隶所想的。

    “公孙先生把信读完就烧了吧。”朱隶说,把信交给公孙。

    公孙点头接过,走到角落里仔细阅读高卑国国王的想法,同时,清秀的书生眉是时而松时而紧的,偶有疑问,抬头对着朱隶:“王爷——”

    “与公孙先生推测的一样,既然高卑都这么想了。高卑不想战乱。所以,非到万不得已,高卑并不会出手。”

    哪个国家的领导人都是自私的,这点必定无疑,总不能无缘无故因为他人的战火把自己家伤了。

    高贞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他身为高卑统治者的身份来说,是没有错的。但是,高贞这句话透露出另一层的信息,大明要内乱了。

    高贞这封信,其实是来告诫朱隶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太后娘娘醒了以后,是站在皇帝这边,还是另起炉灶?”公孙良生一边把高贞的信烧了,一边进言,“如今皇宫里也没有个准信儿。”

    “不。”朱隶眼皮微抬,“太后要是不出个面,也不可能对靖王妃下手了。”

    皇帝想把尤氏请回京师,其实是不合礼数的。毕竟皇帝算起来,和尤氏不过是个平辈。长辈才有这个资格,把人强行请回去。尤氏的长辈,只有太后。

    尤氏抵达京师,是在八九日后了,是日夜兼程,一路的颠簸,把她的腰都要给跌断了。

    刚到了京师,她马上被请进了皇宫里。

    坐着轿子,和李莹一起在皇宫里走时,路上正巧遇到了淑妃的轿舆。

    淑妃可能是从皇后娘娘的春秀宫里请完安刚出来,所以,才和她们两人给碰上了。同样的,很显然,淑妃并不知道她们回到了京师。

    由于淑妃是贵妃,身份高。路过与淑妃相遇的人,除了太后皇后的女子,都得下轿子给淑妃请安。

    尤氏和李莹不得不从轿子里下来了。

    淑妃看见她们两人,坐在软轿上面,微微眯了眯眼睛,神情,自然也是莫辨。

    李莹和尤氏垂首立在旁边。

    淑妃的眸光,只是轻轻掠过尤氏,落在了李莹身上,道:“三王妃,别来无恙。之前,听说你在皇宫宴席上突然不知去了何处,皇上、太后、皇后以及三皇子与本宫,都为此十分忧心。”

    “娘娘对臣妾的关心,臣妾深为感动。臣妾,只是偶尔出了一趟远门,其实是为三皇子寻找良医产子去了。碰巧——”说到这儿,李莹有些意味深长地拉了下尾韵,“也不知道是不是臣妾看走眼了,这一趟远门,居然给臣妾遇上了姐姐的游魂。”

    淑妃一愣,接着微抿唇角,说:“三王妃与华小主是亲姐妹,华小主走了以后,三王妃思念华小主,为此看走眼,是有可能。”

    “臣妾正是这么想的。”李莹嘴角噙的弧度向上扬了扬。

    淑妃再度眯了下眼瞳。

【273】七叔

    淑妃的软轿逐渐消失在宫巷里。

    尤氏是听不太懂李莹说的那些话,虽然觉得那是话中有话,主要是尤氏并不知道回明公主出宫的事情。

    李莹眉角一弯。遇到淑妃是个例外,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例外,让她心里头浮现出了个主意。

    回到宫里,她再也不能抱紧皇后一棵大树而已了。不,哪怕是抱紧皇后这棵大树,必须有和皇后谈判的筹码。所以,生意端必须多找几个,让皇后着急,知道她李莹的重要性。

    淑妃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是知道她李莹指的是什么,想做什么的了。接下来,只看淑妃识相不识相了。现在,把柄可是落在她李莹手里。

    朱公公其实就跟在淑妃的软轿后面,没有想到,李莹这么快回来,并且态度如此嚣张地当众向他主子挑衅,气得他嘴唇都暗自发抖了。好在他主子倒也沉得住气。

    淑妃怎能不沉得住气呢?莫非,能当众和李莹给撕破脸,把这事儿当众给揭发了。那岂不是直接等于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娘娘。”到了景阳宫,朱公公对着淑妃,轻声请示着。

    这事太非同小可了。要是皇上发现回明被送出宫去了。即使皇帝不喜欢这个小公主,嫌弃她瞎,讨厌她生母,可这孩子毕竟是皇帝的亲骨肉。皇帝哪怕自己把她弄死了,也不会说容忍能让其他人将自己亲生儿女给狸猫换太子了。

    一旦这事东窗事发的话,景阳宫所有的人,首当其冲当然是淑妃了,断头是不用说的了。

    淑妃倒是不怕死,但是,自己宫里跟着自己的人,可不能这样白白跟着她的一念之差赔了性命。

    所以,必然要封住李莹的这张嘴巴。

    “她看来真的是生了孩子了。”淑妃端起姑姑送来的汤盅,喝一口,神情十分淡然平静。

    朱公公说:“按理说那孩子跟她一起回京了。要不,奴才去查查看。”

    “行。”淑妃道,“她如今,拿把柄来恫吓本宫,说明,不是想马上扳倒本宫。如果真想马上让本宫下台,大也不必故意和本宫说这些话。必然,她有她的目的。只能说这人,私心狭重不说,对人,也没有半点信任。只可惜皇后娘娘如此有意栽培她了。”

    朱公公想的也是,点了点头。

    对于淑妃对自己的评价,李莹肯定是不屑一顾的。因为,在她眼里,淑妃从来就算不了啥。虽然,淑妃病了那么多年以后,让人感觉好像是旗胜归来。但是,李莹始终认为,淑妃不过是捡了狗屎运,搭上了皇帝要大皇子回来的顺风车,才有的升上了贵妃。

    淑妃的那点伎俩,在李莹看来,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比起春秀宫的那位,淑妃太仁慈了,因此展不开手脚,势必是要被春秀宫给捏死的节奏。

    春秀宫现在暂且不动手,只是眼瞅着未到时机罢了。

    要说李莹,这点小智慧还是有的。知道春秀宫如果没有真正抓住淑妃致死的把柄,绝对开不了这个口,上这个台去状告淑妃。原因很简单,因为皇帝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想收拾淑妃。

    皇帝没有这个心思的话,春秀宫再怎么动作都得掂量掂量吧。总不能做得太过火了,让皇帝起了疑心以为春秀宫想逾越皇帝。

    轿子来到了春秀宫。听说太后娘娘如今是住在皇后的宫里面了,上演史上最佳的婆媳和睦大戏。

    尤氏在前,李莹在后,在姑姑的带领下进了春秀宫里。

    天寒地冻的,春秀宫里却腊梅无处不盛开,整个花宫似的,春意怡人。

    皇后孙氏是个对生活有热情的人,平常最喜欢花花草草,养雀养鸟,培养厨艺。唯独,对六宫里那些各大才女吸引皇帝的琴棋书画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最多,只是陪伴太后看梨园的戏。

    不得不说,这个孙氏是个聪明的人。琴棋书画,都是年轻女子做的事情,女人人老珠黄了,琴谈的再好,如果没有个美女衬着,男人也没有这个心情赏析。

    但是,如果,是好东西有的吃,把男人的胃给抓住了。男人哪还想着什么美女。一句话,男人都是重口欲的。

    尤氏到春秀宫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以前,入宫的时候,由于都知道容妃和皇后的关系不怎样,因此,尤氏和皇后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进到春秀宫,尤氏只看这满宫美丽的景象,突然心头不由浮现一丝感慨,想当年,自己妹子得宠的时候,那个盛景,也不见得比眼前这个宫差半截。

    可惜,现在妹妹容妃,都不知道被皇帝安置到哪里去了。

    会还在冷宫里吗?

    没有踏进门槛里,只听屋里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笑声。可见这个春秀宫里这会儿正热闹。原来,皇后那些闺蜜们,庄妃、华妃等,围着太后在说段子。

    庄妃是个爱说话的,嗓门大,平常说笑话也是了得,常能逗得上面的人一笑。这也是当年她在六宫中脱颖而出得万历爷宠信的原因。

    华妃,虽然说不上会说话,但是,好在安静,偶尔一两句插播,和庄妃可算是相映成辉。这得益于常年以来,她和庄妃都是春秀宫的常客,久而久之一块儿侍奉上面的人给练出来的把戏。

    这里头,最高兴的要算是太后了。

    太后这次归来,虽然腿脚由于之前患病的关系依然不便,但是,好在精神很好,看起来,恢复的是十分之好。

    李莹和尤氏听见太后与往日看来没有什么区别的声音时,心里头不由地跺一下脚:这个李敏,真真不得了。

    这样都能让太后起死回生了!

    进了花厅,两人向太后和皇后等人行过礼。

    太后道:“都起来吧。皇后这儿,和哀家那宫里不一样,没有太多规矩。”

    皇后孙氏听见太后这话只是陪着笑,接着太后的话吩咐下面的人:“还不赶紧给靖王妃上茶。”

    春秀宫里的茶,不意外,都是太后的藏茶。话说这藏茶,对身体是好,可哪有龙井什么的好味道。尤氏本就是个重口味的,一看姑姑端上来的茶,只看一眼,都只能勉为其难了。

    离开京师大半年了,突然回到京师里,尤氏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像昨天,她和妹妹还在皇宫里坐着。只是太后的身材猛然瘦了一大圈,看起来好像骨架子挂着套衣服,看起来颇让人心惊胆战的。

    如果说尤氏惊叹太后的身瘦,在场所有人,都对尤氏的骤然增胖几乎是大吃一惊了。

    大明人,大部分流行标准,不是说是以瘦为美的。但是,绝对是,对于胖女人是没有办法接受的。比如说朱永乐以前胖的时候,谁能接受呢?不都被人嘲笑死了。

    庄妃嘴角一弯,在看到尤氏的身材时,差点儿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拿帕子掩住嘴角。

    华妃满目的吃惊,是难以相信尤氏怎能胖成这样,该是什么样的遭遇,才能让尤氏变成了这样。

    太后和皇后,打量完尤氏,各自眸中当然是各含其意了。

    “靖王妃近来身子是不是不太好?”太后问。

    尤氏疑问了,太后身体才不好吧,她哪里身体不好了。

    “回太后,臣妾身子尚可。”尤氏站起来答。

    太后说:“哀家怎么看,靖王妃精神有些不济呢。”

    尤氏内心里琢磨起了太后这话。她这人都被绑到京师里了,要是太后没有个借口说为什么请她到京师里,完全说不过去。

    “回太后,北燕比京师冷,所以,臣妾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那也是。之前,你们一家子说回北燕就回北燕去了,也压根不给皇上和哀家通个信儿。让皇上和哀家好生为你们心急。如今回来了好。听说隶王妃为护国公王府产下小世子了,这小世子如何呢?”

    尤氏再怎么不喜欢李敏都好,对自己的孙子可不会在外面的人面前说不好,因此脱口而出:“世子长得像极了王爷,都说是有晨星之貌。”

    一群人听尤氏这句话,像庄妃这些,分明看尤氏的眼神里写上:你是不是傻的?

    当着太后的面,夸你自己的孙子可耻不可耻?

    太后看起来倒是没有怎么放在心里,只是笑呵呵说:“靖王妃这是谦虚了呢。哀家听的怎么是说,说这个小世子,是有龙潜之象。”

    龙潜?尤氏想到那夜自己孙子出生的时候,是貌似有在场的人喃了这样一句。但是,很快的,被人制止了。被朱承敏不高兴地制止了。

    龙潜是什么意思?其实尤氏暂时还想不太明白。

    只见尤氏好像一脸茫然的样子,是连太后都颇露出了些迷茫了。

    太后转头,对皇后说:“靖王妃暂时就住在宫里吧。”

    皇后起身回答:“臣妾给靖王妃安排好了。”说着,转身又对尤氏客气地说:“护国公府那边,由于隶王不在,靖王妃一个人住的话,太后心忧靖王妃一个人住的寂寞了,也怕不太安生,所以,暂时安排靖王妃住在本宫这里了。”

    尤氏连忙起身答谢叩恩。

    “靖王妃一路来车马辛苦劳累了。先扶靖王妃下去休息吧。”皇后说。

    两个姑姑上来,即把尤氏像押人质一样押了下去。尤氏都来不及问,自己妹妹容妃在哪里,能不能见上一面。毕竟之前大皇子可是告诉过她,只要她愿意回京师,皇帝会继续厚待她妹妹的。

    见尤氏走了,太后才问起在场的皇后和其她人:“是不是都觉得靖王妃的精神大不如从前了?”

    要论以前,尤氏进出皇宫次数也不少,出席过不少重大场合,大家常见的一个人,对其真不算陌生。

    不要说太后,皇后也觉得尤氏这次一见,明显不止是人胖了,那个脑筋,好像都进水了似的。以前的尤氏,再怎么说都好,有点心计的,毕竟做了多少年的护国公府王妃。在宫中走动许久的人,看的东西难道会少吗?

    庄妃不由凉凉地插一句:“都说,隶王有了媳妇忘了亲娘,可能真的有一些缘故吧。”

    说完,庄妃有意看了下李莹。

    北燕的情况,只有李莹去过,李莹最知情的了。

    李莹垂眉仿佛规规矩矩地答:“臣妾在北燕王府的时候,是听说隶王把靖王妃关了起来,不让靖王妃见客。”

    这么凄凉?

    在场所有人同时一惊。

    太后都垂下了老眉。

    庄妃像是无意之间问起了李莹:“不知道,三王妃之前怎么去的北燕?都无消无息的。”

    李莹猛然抓住帕子,像是哀嚎一声,啜泣道:“由于臣妾产子困难,臣妾这也是怕三皇子担心,所以不敢留一封书信,一路去到北燕跪求姐姐帮臣妾产子。”

    言外之意,她这是为了给朱璃生孩子,给皇帝生孙子,不惜背负有可能叛国的罪名。

    在场坐着的女人,脸上露出不一的表情。有人嘘叹,有人像是露出满目的同情,还有的,锐光一闪过眸底,什么都没有。

    “孩子呢?”到底是皇孙,太后肯定比谁都着急要问一问的。

    李莹答:“回太后娘娘,世子一路归来也是很辛苦,所以,先送回三爷府里去了。”

    一听到说是世子,众人才知道她生的是个男娃。

    太后心里当然高兴了。生的是个皇孙。赶紧派人去通知皇帝。

    皇后的眼角瞄过李莹的脸,垂着眉,不说话。

    李莹也道是产后不久车马劳累的,十分辛苦,因此在这里见了太后回禀了在北燕的事后,即被恩准回三爷府里去了。

    只看这个李莹走了以后,花厅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庄妃和华妃心头都惶惶然的。

    皇后早就起了身,站在太后面前等太后发话。

    太后说:“是不是皇孙,皇后得让人给仔细瞧清楚了。”

    “臣妾都知道的。皇家血脉,说什么都不能被人随意糊弄了。”皇后道。

    太后轻轻啜了口茶,说:“哀家累了,晚膳的话,等靖王妃醒来,让她自个儿吃吧。”

    “是,太后。”

    “如果靖王妃有什么疑问,就说,哀家也答不了她,让她直接找皇上。”

    皇后再答一声:“太后久病刚愈,靖王妃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

    尤氏这在春秀宫住下来来,一住多少天暂时不说。

    李莹回到三王府里。绿柳扶着她下了马车。

    走回自己的院子时,发现,这里倒没有什么变化,留在王府里的那些老人,看见她,一样喊她王妃。

    李莹都快以为自己好像没有出过这样一趟门。

    直到走进到自己的屋内,骤然一看,一个人影伫立在她门前。李莹欣喜地喊一声:“三爷——”

    朱璃回头,在她脸上扫过一眼,接着,好像盲目地点了下头。

    屋里多了一张小床,是给他们的孩子睡的。

    孩子先送了回来,在那张小床上躺着呢。

    李莹笑眯眯地对他说:“三爷看过了世子没有?”

    朱璃回头,就能看到小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话说,这个孩子,长得也算唇红齿白的,挺俊俏的一个娃儿,看起来,有点像他小时候?

    李莹好像个慈母一样,走到床边,爱怜地看着孩子。

    朱璃轻咳一声:“隶王妃怎么说?”

    李莹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他一开口就问起了李敏。

    “三爷,世子虽然是隶王妃接生的,但是,不是隶王妃的孩子。”

    朱璃眉头大皱,只觉得她那旧毛病又开始冒犯了,没来由的一阵飞醋。

    “本王是问,世子的眼睛——”

    李莹一个激灵,倒是差点儿忘记这件大事了,赶紧圆谎:“隶王妃,是说过,世子的眼睛,现在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未来难说——”

    果然是,眼睛不好吗?

    朱璃的脸色微微沉着。

    李莹抓住他的袖管,轻声说:“但是,世子终究是三爷和妾身的孩子。”

    她这句话是没有错的,亲身骨肉再怎样都不能抛弃,否则还能是人吗?

    朱璃点了头:“好好休息吧。”说着,握了下她的手:“王妃辛苦了。”

    “妾身为了王爷,一点都不辛苦。”李莹泪影婆娑,几近泪滴。

    北燕,护国公王府里

    夜里一辆马车疾驰而至。

    青幄掀开之后,从马上跃下一名男子。仔细看,这男子一身灰袍,布鞋,朴素之余,却脸上戴了一个面具。这个面具看起来还真有些吓人,因为毫无表情的一张面具,看起来好像僵尸似的。

    胆大的胡二哥奉命出来迎接客人时,见到这个人脸上的面具,都不由打了个抖儿。

    徐有贞和徐三舅,都站在朱隶的院子里等着这人来到。

    不用说,此人就是江湖中传言的徐七叔了,又称能治孤魂野鬼的徐七郎。

    “七叔!”徐三舅先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拱手。

    是没有想到,徐有贞一封信,竟然真的请到了徐七叔出山。

    面具下的男子,声音稍显浑厚低沉,让人分辨不出详细,道:“你们说的病人呢?”

    徐三舅和徐有贞立马有些紧张,因为徐有贞在信里撒了谎言。

    李敏这时候走出了门口,和朱隶一起。

    男子一抬眼,望到她脸上,似乎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谁,喃:“倒是长得像祖母。”

    李敏下了台阶,行礼:“敏儿拜见七叔公。”

【274】仓皇堡

    见着人没事,徐七叔这不得把目光转回到徐三舅和徐有贞身上。

    另外两人满头大汗。

    朱隶走上来,江湖人,都是和许飞云一样的古怪。这会儿遮遮掩掩反而不好。爽快地一开口:“徐先生不用责怪这两个人,主意是本王出的。”

    一句话,把徐有贞给感动的。

    “你编造你妻子生病的故事,把鄙人找来,所为何事?隶王,不是任何人,都想着当王公贵族的奴才的。”徐七叔肯定是生气了。

    “徐家人从来不是本王的奴才。本王只能把徐家人奉为上宾款待。”

    “你究竟意欲如何?”

    “有个手术,不知道徐先生是否有意参与?本王王妃的医术,徐先生应该有所听闻。如今,她身子不太方便,需要有人帮忙,依仗徐先生同样名扬天下的医术,才找来了徐先生。当然,本王没有事先告知缘由,是本王的执意,希望徐先生多多包涵。”

    听到他这话,徐七叔在李敏的脸上再浏览了一圈,发现,李敏的脸色,其实还真的有些苍白。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病。

    罢了罢了,说到底,是愿者上钩。

    见徐七叔好像不气势汹汹说话了,徐三舅和徐有贞不得都想,看来这个徐七叔真的是对李敏很感兴趣。否则解释不了,为什么徐有贞一封信竟然真把徐七郎勾来了。道理说来也简单,徐七叔这样一个怪人,性格孤僻的人,兴趣当然全在研究古怪的医术上了。

    徐七叔不喜欢喧闹,更不喜欢客套话。

    一般人,还真应付不了这样的怪客。

    后来李敏想,好在自己老公,专门是对付怪人的高手。想那古怪的许飞云被自己老公收服了毫不费力,这个徐七叔一样这般。

    李老站在远处,和其他大夫观察这个古怪的新来的大夫。

    说到颅脑手术,李老和李敏在现代真的只是看过,没有真正地操刀过,因此,两人才不敢贸然给魏香香开脑。最重要的是,古代没有电钻机什么的,怎么给病人开脑,是个大问题。

    徐七叔的车上,其实还带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主要给徐七叔拎药箱的,年纪比徐七叔年轻一些,二十出头吧。有人猜测,莫非是徐七叔的儿子孙子之类?因为此人同样戴着徐七叔一样白色的面具。

    徐七叔跟随其他大夫进了病房检查病人。对于李家祖孙俩说的虫进脑子一说,徐七叔一愣:“蛊毒?”

    蛊毒的东西,李家祖孙肯定说不上来。在现代科学里面,不存在迷信。

    李老反问他:“徐先生是什么想法?”

    “蛊毒的话,当然要用解蛊毒的法子来解了。”

    “徐先生知道解蛊毒的法子?”

    “找到下蛊的人,就有办法了。”

    “如果找不到下蛊的人呢?”

    徐七叔像是看奇葩一样看下李老。

    李老和李敏都是两袖自信坦然地以对。

    做医生的,绝对不能说,受制于人。解毒同样如此。不能说找到下毒的人,才能救病人,必须自己找到解毒的办法。

    不得不说,徐七叔被这两人的想法一震。

    “你们说,我来做。”徐七叔道,“我这里,是有一些工具或许能用上。”

    跟来的小伙子打开徐七叔的药箱,只见里面,锤子锥子什么的一应具全。

    想到这些东西要用在一个姑娘身上治病,魏家人一见,恐怕先晕死过去了。

    李家祖孙倒也不觉得什么稀奇,在现代,那手术刀什么的,虽然做得精细,但是具体而言,同样是一把手术刀,而且,比古代做的更锋利。

    徐七叔见李家祖孙神情平静,可谓是见惯不怪之人,不由眉头一挑,对上口味了。

    给魏香香做的手术依序进行着。

    徐三舅悄悄对徐有贞说:“跟来的那个,恐怕是你七叔公的大孙子。”

    “三叔见过?”徐有贞问。

    “前年七叔回家的时候,见过一次。没摘下面具。你爷爷问名,七叔说,大名叫傅清。”

    徐傅清。

    这对徐家人的对话,不胫而走,传进了公孙良生耳朵里。

    公孙良生和岳东岳对下眼。

    徐傅清,华头山的仓皇堡的新当家。这真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事。

    华头山在哪?在江淮以南。非皇帝长手可以触及的地方。

    以前,南蛮出事的时候,皇帝派兵过去踏平南蛮的野民。可是所谓这种野民,如果没有有心收服,只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南蛮迟早出事。无论是谁登基都好,少不了要战乱一把。

    徐家人看起来根基不是在江淮,是在南蛮。这点,恐怕连徐三舅徐有贞自己都不清楚。

    难怪之前他们顾虑着是不是把徐家人迁移到北燕寻找安全之地时,徐三舅这个老顽固,一直坚称,徐家人只有在老地方才安全的。当然了,因为徐家人根基在南蛮。

    皇帝即便派了大军去讨伐南蛮,若不得华头山仓皇堡主人的心,恐怕难以征服民心。

    徐家人对于皇帝的印象,自不用说了,不是很好。

    恐怕皇帝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南蛮的当家。正因为徐娘子不明不白的死。

    手术当晚做完,到了第二日早上,病人意识转清醒了。

    由于开刀,需要把头发剃掉的魏香香,不知道自己头发没了,只是睁开眼,重新安静地审视这个世界。

    照看她的人,由李敏安排,是紫叶。

    听妹子说病人醒了,胡二哥高兴地到厨房里给病人端了碗粥水过来。听李敏吩咐,病人暂且只能吃流食。主要是生怕病人脑部受损吞咽有问题,导致窒息。

    胡二哥从门口进来的时候,紫叶刚好走开,去给病人再拿件衣服。

    魏香香转头看见胡二哥的脸。

    胡二哥冲她笑着。胡二哥长得又不差,这段时间刚刮了胡子,面貌英俊爽朗的,干干净净的,因为他主子朱隶因为老婆有洁癖的关系要求属下一样要懂得干净。

    魏香香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有这样和煦的笑容。她几个哥哥,父亲,都是带兵打仗的,都习惯了面带严肃。

    胡二哥不敢移动她,拿根勺子,跪在她床头,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喝点米粥。

    魏香香想了一下,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他是朱隶房里的人。这样说,是朱隶让他来照顾她了?

    “王爷——”

    “王爷让小的来照顾五小姐。”胡二哥说,脸上温暖人心的笑容没有变。

    魏香香倒是不傻,看得出自己是在王府里,朱隶那人,怎么可能当着自己老婆让人做这种事。

    “是王爷,还是王妃?”

    胡二哥突然感觉自己脑子很笨,面对她这句话,竟然想不出撒谎的措辞。

    魏香香从他脸上单纯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人,是李敏安排的。

    想自己情感之路确实坎坷。之前吧,迷恋上自己主子,被主子一口拒绝之后,家里给安排了一个孟浩明。后来,她才听人说,其实孟浩明心里早存在另一个女子了。这婚事自然又是不了了之。孟浩明带了那个女子,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永远不会回来再娶她魏香香了。

    魏香香除了苦笑又能如何。

    她这人,其实要求真不多。迷恋为一回事,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清楚,找男人,一定得找到一个对自己好的,其它的,都不算是什么。

    像李敏之所以让她羡慕,就因为朱隶真心是喜欢李敏的。

    胡二哥说不上话安慰她,只能是益发把心思放在了喂她的动作上。那样的小心,像捧着瓷器玻璃一样。

    魏香香心思细腻,从他这动作,这表情,怎么都能看出一丝端倪来。

    这令她心头猛然一惊。

    毕竟胡二哥只能算是朱隶的一个奴才吧。一个奴才喜欢自己?魏香香再怎么聪明过人,都难免自尊心受损。

    紫叶拿着衣服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己二哥着急的行动,真是,气都气死了。

    魏香香看到了进来的紫叶,开声:“你来喂我。”

    “是,五小姐。”紫叶一福身,赶紧走过去,抢过二哥手里的碗和勺子。

    胡二哥只得尴尬地站到了一旁。

    魏香香看胡二哥的那点眼神儿,紫叶看得出来,于是回头冲胡二哥瞪个眼。见妹子这个眼神,胡二哥只得先撤出屋子。

    紫叶回头,笑着对魏香香说:“那是奴婢的二哥,奴婢家姓胡,是给王爷家当臣子的。”

    魏香香是个聪明人,马上听出来对方是告诉她,他们胡家可绝对不是贱籍。

    紫叶继续淡淡说:“奴婢的二哥其实可以在家做生意的。不过,奴婢二哥心志远大,崇仰孟旗主那样的人,才进了黑镖旗,上回又立了战功,升了官。只是王爷身边缺人,才把奴婢二哥暂时留在王府里办事。”

    魏香香心里想,你二哥再怎样,胡家都及不上他们魏家吧。孟浩明至少是个旗主了,而且家庭简单,魏府才起了这个联姻的心思。

    紫叶道:“五小姐听奴婢说这话,奴婢可不是想夸自己二哥或是自己家。五小姐美若天仙,但凡男子都难免有仰慕的心思。不过,奴婢说句实在话。是女子,都得找一个对自己好的吧。五小姐这样的美人,必定天上月老有为五小姐安排美事,也轮不到奴婢的二哥。”

    小妹子这是把气话说在嘴头上了。

    魏香香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要说她看不起胡家人,肯定有一点。但是,她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不会说,因为胡家比不上魏家,彻底狗眼看人低。更不会说是去侮辱人。

    “以你二哥的才华及雄才远略,将来必定会找到一个,很好的良家女子。”魏香香说。

    这话,让紫叶听了,以及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的胡二哥听了,胡家这对兄妹齐齐一愣,一惊。

    魏香香自卑。

    她魏香香,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曾经进过皇宫,当过皇帝女人的女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怎能不把她当成破鞋看。

    魏香香有自知之明的。如果胡二哥真的是,犹如紫叶说的那么好,倒不一定是她魏香香能配得上的了。

    紫叶揪着眉头,脸上略显出尴尬,恨不得刚才没有当着魏香香说出那些话来。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二哥看上的女子,还真的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姑娘。让她紫叶都要心服口服了。像魏香香这样知大体的,不会耍小姐脾气的大户人家女子,天下难找一个。

    一般小姐儿,知道胡二哥这样的人喜欢自己,恐怕都是嫌弃得像条狗似的吧。

    门咿呀一开,胡二哥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魏香香面前,不管自己妹子诧异至极的目光,说:“五小姐千万不要看轻自己。在鄙人心里,五小姐最美的地方,不是脸,是那颗心,犹如金子一般,为国为民,这才是让鄙人倾慕五小姐的地方。鄙人承认,鄙人仰慕五小姐,喜欢五小姐,希望有一天,能做五小姐的良人。但是,鄙人现今的身份地位,恐怕不能上魏府求亲。倘若五小姐愿意等待鄙人,鄙人绝对有一天建立自己的府邸,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接五小姐入门。”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一个一心一意,为了她的男子。魏香香的眼眶里不由液体流动。是想:自己,终于没有被老天爷遗忘了。是,终究有了好报了是吗?

    紫叶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二哥一样。

    天!

    这样的话,什么样的男人以胡二哥现今的身份敢对魏府的小姐说得出口,恐怕只有她二哥了。她真是太小瞧她二哥了。

    胡二哥要真只是一个会做事的忠心耿耿的奴才,那还真入不了朱隶和李敏的眼睛,根本不得这两个主子栽培的心思。胡二哥难得的是,有一颗适当的野心,叫做进取心。

    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好的家臣。

    徐七叔和徐傅清,坐在李敏待客的花厅里喝着早茶。徐家人在旁边陪着。

    不时的,徐七叔与身旁的李老交谈几句。可见,一个晚上过去,都是医术比肩的大夫,年纪也相当,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李敏只觉得自己祖父在古代真的算是如鱼得水了,到处广交朋友,完全不会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

    胡氏走过来请示,说是小世子恐怕是饿了,找亲娘。

    李敏起身,回了房,给儿子喂奶去了。

    关于这个护国公王府新生的小主子,有关龙潜的名号已经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是传到南蛮一带去了。

    南蛮的人,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

    “龙潜,千年才出现一次的名声。”徐七叔手指里抓着两颗核桃骨碌骨碌玩弄着,面具下的眼睛眯一眯,说。

    徐傅清一样慎重地点了下头。

    “皇帝听到这个,恐怕不得不忧心啊。”徐七叔道。

    徐有贞亲自把茶端到他面前,说:“叔公吃茶。”

    徐七叔看看他:“状元郎是吧?”

    “侄孙惭愧。不过是玩弄笔墨而已。”徐有贞说。

    “没有跟着皇上做事?”徐七叔接过茶盅,像是不经意地问,“莫非皇上给的官职,都不合你意?”

    “侄孙进京,本就不是奔着给皇上做事去的。”

    徐七叔可能是神情里一笑,连带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都有点熠熠生辉,道:“徐家人世世代代不为人奴才,这点你可记得了。”

    徐有贞听从长辈的训斥。

    七叔继续说,环顾屋里一周的样子,目光,可以射到隔壁李敏和儿子相处的厢房,像是有所感慨:“当年,她娘,说是要嫁给皇上的臣子时,家中不知道多少反对的。总觉得会害了她自己。现在,算是苦尽甘来。女儿也争气,这难得。”

    徐三舅想起自己的妹子就想撮眼泪。

    徐七叔猛然一顿,声音低沉了道:“血债必定是要用血还的。”

    徐三舅的泪珠儿猛地哽在喉咙里。

    这个七叔,都说是家族里的怪异人,从来不和徐家人在一块。他徐三舅其实也不太懂这其中的缘故。

    不过,徐七叔这句话,让人打从心底里打抖。徐家人再恨皇帝也好,但终究都是药师,性子都比较温吞。哪里像徐七叔一样,张口就说要血还。

    再看徐七叔身边那个小伙子,和徐七叔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们俩在这儿,皇上知道不?”徐七叔又问。

    徐有贞低声说:“不可能不知道。”

    “老家的人怎么安排?”

    “都躲进以前的旧宅子去了。”徐三舅接上话。

    徐七叔掌心里的两颗核桃又骨碌转了一圈:“你们家爷爷,是个性子固执的。我也劝不了他搬家。只好让人到你们那边去了。等会儿你们和傅清说说,究竟是躲哪个老宅子去了?”

    徐家是一个历史悠长的家族了,经历过不少兵荒马乱的战火,祖先为了让子孙能最大限度地躲避灾难,建立了不少隐蔽的地方逃避战乱。

    徐傅清和徐有贞,即走到了边角上讨论这件事儿。

    “敏儿在王府里,据说也遭人袭击?”徐七叔刚来不久,但是,只凭敏锐的观察力,都看出,这个府里里遭受过不小的磨难,否则怎么有那么多伤者集中出现。有些明显受的是刀伤。

    徐三舅战战兢兢,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怕徐七叔一个不满意,想把李敏带走怎么的。

    徐七叔当然不可能带走李敏了。他自己兄弟都没有这个话。

    李老就此和徐七叔说:“之前,府里有大侠坐镇,对方还不敢如此挑衅。如今,那大侠有事走了。府里暂缺人。”

    徐七叔瞅了李老一下,分明那眼神写着:你这是为朱隶说话?这个老头,是朱隶什么人?

    说起来,李老真的是,把朱隶当成真正的家里人认同和看待的。而且在这个世上,除了他孙女,也只有朱隶知道他的来历。

    徐七叔很喜欢李老,只经过一个晚上,不止觉得这个老头子医术好,而且,这个老头子心肠也是一腔热血的,讨人喜欢。

    “我等会儿留两个人在这吧,给王爷用着。”徐七叔一开口就是大手笔。

    在场的人,被他这句爽快给吓着了。

    “对了。”徐七叔喝了口茶,接着对李老说,“昨晚上,你提及的那个药庄子——”

    “倘若七郎想看,草民亲自带七郎去。”李老一口替自己孙女婿答应了。

    徐七叔面具下的嘴角,浮现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终究是那个,喜欢钻研古怪医术的奇人异士。

    徐三舅始终不敢抬起头,正眼看徐七叔一眼。

    等徐七叔和李老一块出去了以后,徐三舅抹着脑门上的汗珠儿。

    徐有贞只得给他再倒杯水。

    喝着水缓过神的徐三舅,叹着气说:“压力大,心里慌。”

    徐有贞笑了。

    是人,看见徐七叔那张可怕的面具,都得被吓破魂。

    也只有李老和李敏这样的,第一眼看见徐七叔一点都不怕的。

    如今天下形势是蠢蠢欲动。徐七叔和徐傅清也不敢在此地久留,很快便回自己的仓皇堡去了。

    仓皇堡留下的两个人,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十三左右,双胞胎。一个黑衣,一个白衣,外号叫做黑白双煞。

    徐三舅再次被吓出了身冷汗。人家都说朱隶是夜叉,阎王府里出来的,感情这徐七叔那地方,才是整个阎王地府。

    李敏却知道,徐七叔是个心思伶俐剔透的人,知道,这王府里缺的,是保护小祖宗的人,因此,才留下这样一对年纪合适的少年。

    她儿子知道自己身旁多了两个保护自己的保镖,显得益发沉着淡定,总是吃了睡,睡了再吃,变成一只彻底的小猪仔。

    孩子这样才长得快。

    李敏不知道自己这孩子,到底是糊涂蛋,还是聪明过头了。

    说到自己老公,近来除了忙碌联系徐七叔的事情,再有就是,那晚上,魏老奉命把宁远侯府抄了,把大皇子抓了起来。

    这件事,岂止是震动了燕都,早就震动到了京师那儿。

    燕都里皇帝设的那个形同虚设的壳子,都督府,吕博瑞第一时间接到消息以后,即到护国公的军部里代替皇帝交涉。

    岳东越坐镇军部,再次给吕博瑞画了些动物。

    吕博瑞这心里头愁得,是想,莫非这次,连自己都逃不过这场劫难了吗?

【239】天譴

    在东胡人被炮弹吸引过去的时候,李敏早瞄准好了旁边坡地下的一道沟渠,沿着坡地滚进了沟渠里面,沟渠下方,王德胜正猫在那里做好了准备接应她。

    这条沟渠,狭小到只容一个人两条腿儿站立,马儿根本都容不进来。东胡人想要追她,只得放弃骑马。

    炸弹炸得东胡人四分五散,一时间犹如散沙一样各奔东西,这再次给李敏他们找地方躲藏的时间。等东胡的指挥官反应过来,重整队伍。驾着冒顿单于马车的巫医,喊着要把人抓住。东胡人终于意识到了回头来找她的时候,却见四周望过去,李敏刚才站着的那个地方,空空如也。

    “人去了哪里?”貌似那巫医,比马车里的冒顿单于更担心抓不住李敏。

    想也知道,护国公的部队都攻过来了。抓不住李敏,他们这些人拿什么让护国公把他们放走。冒顿单于已经病成那样,离死也差不多了。要说他们这些活着的,健健康康的,才得考虑怎么活下去。

    马车里的男子,喘息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固然离死都差不多了,不过冒顿单于和他们想的一样,要抓住李敏,只得抓到李大夫,给他治病的话,或许他还有点活路可以走。

    “找不到人吗?如果找不到人,把那个女的,再放出来。本汗看着,隶王妃对这女的,应该很有感情。”冒顿单于说的那个女人,指的就是春梅。

    春梅却是一直都被东胡人抓在手里没有松开过。

    两个东胡人再次把春梅推了出来,撕开嗓子喊:“隶王妃,你再不出来,我们可汗说了,第一刀先斩了这女子的手!”

    声音,回荡到四周以后,是连呼吸声都不见了,对面的炮击同时应声而止。

    魏子裘等人守在山洞口,两眼眺望外面,能再次看见落在东胡人手里的春梅。其实春梅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都看不出来。人质的脸是那样的白,犹如雪一样,完全没有了血色。

    “少奶奶,千万不要再出来了——”尚姑姑和李嬷嬷一块在心底祈祷着,是都认为,其实李敏对春梅都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李敏到这个节骨眼上出来,和刚才现身已经是两码事了。或许,之前李敏现身更多的是为援兵争取时间。可现在,援兵都到了,李敏没有理由在这时出现变成了人质,那样对全局都不利,会害死更多的人的。这点,李敏不可能不知道。

    是时候,以小换大了,牺牲一个人的性命换取大多数人的命。

    东胡人见四周迟久都像是没有动静,嘲笑声接二连三地出来:“隶王妃,原来,你并不是一个会珍惜底下人的主子,你和隶王一样,都是天底下最冷血无情的人了。这样的话,我们把这丫头杀了,当场分尸的话,你隶王妃肯定也不会出来,只是胆小无能的一个主子。”

    “我们王妃哪怕出来,你们不会把她放了,所以我们王妃是聪明人,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山洞里,李嬷嬷和尚姑姑一同喊道,其实,是喊这话希望李敏能听见千万不要再为春梅出头了。

    胡二哥突然在担架上挺起上半身,让妹子紫叶扶着自己,挣扎到了山洞口,加入喊话的行列:“王妃,王爷来了!你不用出来了,王爷会把人救下来的,王爷会的!”

    东胡人听见胡二哥这话,脸色骤然大变。不用多说,胡二哥的话,比尚姑姑她们喊的话,有用多了。

    李敏是没有出来。

    围攻东胡人的外层部队,据魏子裘初步判断,可能还不是前线朱隶带回来的队伍。因为朱隶亲自来的话,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打炮开始,马上带大队冲进敌人阵营里展开一顿拼死厮杀。这是朱隶喜欢的作风,用兵要快,速战速决,在敌人未反应过来之前。

    再有,朱隶不肯能带大炮回来。护国公部队不会把大炮从北燕拉到高卑。这个大炮的威力一听,像魏子裘他们这种久经沙场的,很快能判断出是高卑人自己的大炮。

    恐怕,是谋士们预留在当地的一支队伍,离他们这边比较近,作为后援部队。在听这个大炮响了几声哑了,恐怕是一樽没有修好的大炮。据此推算,这群人一样属于后勤部队,是高卑人的部队。知道他们这边出问题了,赶紧推着刚修好的大炮过来轰一下东胡人。

    一切如魏子裘所料。当时谋士安排李敏他们的时候,为了再三以防万一,就把维修大炮的部队,给留在这附近了,想着最少可以拖延那么一点时间。

    现在,只怕那些东胡人会识别出来。如今胡二哥这一喊,有好有坏,一方面,可以让东胡人由于惧怕朱隶的心理作用,使他们没有那么快对人质动手。另一方面,如果时间久一点,朱隶没有现身的话,这些东胡人会不会起疑心。大炮虽然很响,可迟久没有大部队对他们进行攻击,说明了一件事,在后方用大炮轰他们的,不过是一群不需为惧的小众人马。

    没想到的是,东胡人,到底是可汗亲自出征,发现异常的时间,比普通人更快。

    “不是隶王的人。”冒顿单于说。

    “不是?”巫医吃了一大惊,“可汗,他们有大炮,是大部队。”

    “不,本汗和隶王屡次交手。隶王那人,之所以叫做夜叉,就是战场上因为见着血以后会完全变个人,不把我们东胡人一口杀尽不甘心。说实话,他比怀圣公恐怖多了。是本汗,见着隶王如今都要尽可能采取迂回战术。隶王手下的人,和隶王一样,都是杀红眼的。现在放大炮的那群人,除了放几声炮,没有什么动静。是高卑国人。高卑国人,可没有隶王那种恐怖的血性。”冒顿单于当机立断,“把这群人先包抄起来。他们推着大炮来,逃不掉的。这伙人先解决掉,把大炮抓到我们手里。隶王等会儿来了以后,再拿高卑国的大炮轰隶王。”

    巫医应声,把冒顿单于的话,转说给了东胡的指挥官。接下来,东胡人骑着快马,不着急进攻山洞和找李敏了,是从前方的路突围出去以后,绕到了刚才发出炮响的后方。

    人马厮杀的声音,不一刻此起彼伏。

    魏子裘一个拳头砸在了地上。他们的主子到现在都没有到。是遇上了什么了吗?不会是主子的伤腿突然出什么问题了吧?

    李敏不知道。这次他们从北燕出来的时候,朱隶的腿才又发作了一次剧痛。虽然有李敏这个神医,一直给朱隶治腿,可李大夫都承认了,朱隶这条腿属于慢性神经损伤,恐怕不是那么好治的。

    经过李大夫的治疗以后,朱隶的伤腿,发作的次数是明显是少了很多,但是,偶尔突然发作起来,没有来由的,那种剧痛一如既往,让人发疯都有。

    高卑的天气,终究与北燕有些不同。难以否认,这里的气候,或许,会诱使朱隶的伤病突然再次爆发。如果真是主帅突然半路出了伤病,大部队可能要延迟抵达了。

    李敏低头,把怀里兜着的怀表拿出来看时间,如果没有意外,要等到真正的援兵抵达,还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半个小时,已经够让人煎熬的了。那些东胡人,怎么可能不在这半个小时内把大炮抢到手里。

    “王德胜,你去摸摸情况。”

    “主子。”王德胜摇头,“奴才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

    “我在这儿藏着,不主动现身的话,他们想找到我也不容易。赶紧去!”李敏催促道,“看看,高卑那边,可以给我们争取多长时间。我们要想着下一步了。东胡人回头要来找我们的了。”

    王德胜听她说的这话没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于是一个人先摸了出去。

    李敏侧耳顺着风声听那边的动静,心里一样焦急增援的部队什么时候能来。应说东胡人放弃紫阳城,直接跑这里来找她,也算是出乎了所有谋士的预料。否则,东胡人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们。

    听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好像,那些高卑人也不傻,学习他们与东胡人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因此,东胡人一时间把这小部分人一口吃掉,却一点都不容易。

    巫医就此都急了起来。

    冒顿单于貌似在马车里面呕吐了,一阵阵恶臭从马车里发了出来,顺着风,刮到了四周。

    闻着这个恶臭,魏子裘等人都一样愣住了。都猜到冒顿单于可能病重了,但是,没有想到这个病,还挺奇怪的,这样的怪臭,仿佛腐朽一样,让人闻着都恶心。

    在这个时候,一个东胡士兵,似乎发现了什么,喊:“这里有女子的帕子。”

    莫非刚自己跑的时候,不小心,在路上遗留下了腰间系的帕子。

    东胡人知道她躲在这条沟渠里了,因此,有人悉悉簌簌地沿着陡坡落到沟渠里。

    李敏一动都不敢动,知道现在这会儿一动,会被那些人发现的更快。

    “本汗亲自来抓!”黄金马车里的男子,陡然发出了一声巨吼说。

    众多东胡士兵让开了路。神秘的黄金马车终于翻开了帷幕,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罩着金黄虎皮做成的裘衣,背部佝偻,显得苍老。头上戴的金黄盔甲,盔甲四周垂落的面纱,盖住了一张脸。只是北风掠过的时候,把那人身上的味一块刮了过来。是浓重的香味,很显然是为了遮盖这人身上原本的味道。

    推开了他人要来搀扶的手,冒顿单于一个人走着。数名东胡士兵在他身后身旁,给他烘托出一种帝王般的架势。

    不管怎样,此人骁勇善战,是草原上曾经最勇猛的勇士,是比大自然的猛兽更可怕的一只野兽。

    走下斜坡的时候,他人似乎都不敢相信,这个已经身形佝偻的男子,居然健步如飞,身体保持着异样的平衡,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士兵,都没有他这般矫健的步伐,直接让人感同身受什么才是王者的风范。

    魏子裘操起把刀放在了腰间,对留守山洞的士兵说:“我去一下,你们在这儿等着。”

    “将军。”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把他抱住,不让他走,其中一个,俨然是魏府的,受过魏老嘱托的,说,“将军,你不能去。我们都知道,你这是要和东胡的可汗决一死战,想为你母亲报仇。可这会儿将军出去,不过是成为对方的落网之鱼。不如再等一等。王妃也在耐心等待机会!”

    魏子裘一个人不是挣不开这几个人,只是害怕把自家兄弟无意中伤害了。在这么一会儿功夫里,前面传来了话声。

    冒顿单于发出两声怪笑:“出来吧,隶王妃。”

    藏在岩壁后方的李敏,知道躲不了了,于是,大方地走出来。避免这些人上来扯她时,反而把她这个孕妇不小心弄摔了。

    “隶王妃确实是个爽快人。”冒顿单于道,同时一挥手,他身旁身侧的将士都退了下去,“怎样,本汗也是很厚道很爽快的一个人。不让其他人来这里叽叽咕咕的,说三道四的。本汗很信任王妃您的本事。请王妃给本汗治病吧。”

    “不可能。”李敏目不斜视,从嘴唇里吐出三个字。

    “不可能?!”冒顿单于面纱下的眼珠子俨然犹如老虎一样眯成了两条可怕的细缝,“本汗第一次听说,有大夫拒绝给病人看病的,尤其是给本汗看病。”

    “本妃这不是拒绝病人。只是,您这病,已经是病入膏肓,神仙都束手无策。本妃如果给你开方子的话,只有一个,找个地方,好好过完余生吧。记得不要再吃肉,不要杀生,保持恬淡一点与世无争的心境,或许能把命活久一点,活到明年来春。”

    冒顿单于的呼吸急促沉重地喘了两下:“你不要吓唬本汗。你都没有给本汗看病,怎么知道本汗得到什么病,从何得出本汗已经命不久矣的谬论?你之前,不是给二汗治好病了吗?”

    “可汗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的病,八成和二汗的病一样。但是,之前,本妃也和二汗说过了,说二汗的病,再迟一些的话,怕就没得治了。你这是肝病到了肝脏腐烂的晚期地步了。本妃不是危言耸听。本妃是个大夫,只能给病人说实话,尤其是到了大限之前的病人,更需要对他说实话,好让他安排余生。”

    “你说本汗得的是肝病?!”

    “肝脏肿大,腹水严重,你的背之所以佝偻,都是因为这个病影响。其实你的腹部积满了臭水,让你的肚子变的很大,像个气球一样,所以,你不得不弯着腰,来拉着这个肚子行走。”

    要让这样一个身为王者的病人轻易死心,可想而知有多困难。这样的人,本身就认为,天下没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得到手的,何况区区的病。冒顿单于一声寒笑,勃然大怒:“隶王妃,你不知死活!本汗早听说了,你有妙手回春之术。你能像古代传说中的医王那样,剖开人的肚子,把坏东西取出来,把人的肚子缝合起来,让这个人重新得到生命。”

    李敏叹一声,要怎么说呢,如果在现代,或许还有些法子。但是在古代,本身做手术,需要的麻醉设备都不能到位,怎么可能做这样复杂的手术。

    何况,像腹水这样的病,只是单纯抽腹水是没有用的。抽了腹水以后,病人会马上大面积成熟感染和营养流失严重的危险,这些,都需要现代的药物来支撑。腹水抽了以后也不是就不生了。病源一天没有去除,越抽腹水只能越惨。

    像冒顿单于的肝病,最终只能走肝移植。可是,肝移植的手术,需要的现代条件更多了,古代根本没有办法实现。光是前期的配型检查,都无法解决。

    “本妃无能为力。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可能从来就是没有想过她会抛出这样一句话。冒顿单于脸上一怔之后,突然间像疯子一样冲她扑了过去。

    李敏后背贴到了岩壁上,想闪开也没法闪。这可是草原上最凶猛的一只野兽,何况是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恐惧,不安,让野兽变成了彻底的疯子,走火失常了。

    黄金的头盔在冒顿单于发疯的一刻,重重地坠落到地上,发出砰的巨大响声,可想这个黄金头盔的重量。

    贪婪无限,暴力,以残暴为唯一手段,掠夺所有生物的人,曾经以为,这个天下为自己手中所有,毫无畏惧。如今,却只落得这般的惨景,是生命都逃不过去的那个关口——死亡。

    那一瞬间,李敏原以为这人扑过来的手是像猛兽的爪子要把她瞬间撕成粉碎,结果,只是抓住了她脚底的裙摆,突然变得卑微而可怜。

    “求求你——”

    很难相信,这样的三个字,是从这个被所有人忌惮的草原疯子口里说出来的字。

    可是,只要再看清楚眼前这个半跪的形同老人一样的男子,你会觉得,这其实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了。冒顿单于,似乎,年纪和她公公朱怀圣差不多,或许比朱怀圣的年纪要更小一些,比万历爷年纪就更小了,只比高贞略年长?

    反正,如果冒顿单于的年纪她推断的没错的话,是不可能像现在眼前跪着的这个老人一样,头发灰白,沧桑已然浸透,皮肤蜡黄脱皮,几乎没有了肉的骨头,是那样的明显,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裹在骨头上,典型的皮包骨。

    这样一个老人的年纪,至少,要比万历爷更年老,和太后差不多年纪了,七八十有了吧。

    疾病的攻势,是千军万马不能比的,它无情的,把一个本该英姿勃发,人到中年最有成就的英雄,瞬间变成了一个走到了人生末路的老人,枯灯油尽,只等着盖棺定论了。

    或许后世,在评价这个疯子时,会说他曾经意气风发一时,曾经,也因为把东胡部落统一了让东胡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繁荣时期,曾经打得大明军队落花流水,让无数百姓心里畏惧的神明一样的人。结果,被一场病夺去了一切。

    不,英雄不该是这样的死法的。最少不该是这样像一个老人一样死了,不符合他快成为帝王的那光辉的一刻。

    他快成为皇帝了,只要把北燕拿下来,南攻下大明的京师,他会是东胡部落里最传奇的那个英雄。瞧瞧自己打造的黄金头盔,多么美,多么金光四射。

    “本汗原先以为,只要有东胡的大军,掠夺金银财宝,万物唾手可得。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落了这样一个结果。隶王妃能告诉本汗一句吗?这是老天爷的天意吗?”冒顿单于抬起的那张脸,更是犹如老树皮一样的皮肤了,露出高高的颧骨,以及浓重的两个黑眼圈,眼珠都快从眼眶里爆出来一样,只是,野兽疯子一样的意志,在这个男子的眸光里生生不息。

    或许,草原上那头快要死的兽王,要死之前,要是这样的眼神。不甘心,不甘愿,然后,开始诅咒这个天意。

    李敏想,可能也只有在古代,才有这样的机会接触这样一个疯子一样的勇者,一个传奇的人类之王。

    “可汗,本妃说了,本妃不是想恫吓可汗。本妃说的,只是对病人说的实话。至于是不是老天爷的天意。本妃只能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汗年纪虽然未老,但是,可汗只要想想,死在可汗手里的,何尝不是也有只几个月大的婴儿?他们的死呢?难道是天意吗?”

    冒顿单于的那双眼睛,像锥子一样刺到她脸上:“本汗承认了,隶王妃,你是本汗见过的,比高卑的国王,比大明的万历爷,更让本汗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一个人。说实话,那些人,高卑国的国王喜欢吟诗诵文,卖弄文墨,不值一提。大明的万历爷,狡猾的一个人,但是,都没有你狡诈!你在这里和本汗说话,本汗知道,你每个字都是在为你自己和下面的人争取逃命的时间。本汗想相信你之前的话都很难。不过没有关系。本汗决定相信了,相信你的话,说本汗的命到此为止。”

    李敏眯着眼,慢慢地退了步。

    眼前的这个身形佝偻的王者,已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了腰间佩戴的宝刀,喘息一声,阴森森的眼珠子盯着她脸上说:“隶王妃说了自己不怕死,本汗也不怕死。有隶王妃这样的神医作伴去见阎王爷,本汗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种疯子病人,自己要死了,也就想着拖着大夫一块去死。

    李敏嘴角溢出一丝可笑:“一个,号称自己无所畏惧的王者,结果,到最终死还是会怕,非得拉着大夫一起死,自己都不敢死。”

    不是和普通人一样吗?不,比普通人更懦弱的一个懦夫。

    冒顿单于两只眼珠一瞪,瞪圆了,吼道:“你知道什么!你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夫!”

    “大夫不是神,能治的病,大夫会治。不能治的病,大夫只能暂表遗憾。或许,哪日,医学发展了,原先不能治的病大夫能治了,大夫肯定会给病人治。更何况,大夫也会和其他病人一样,得不治之症而死,大夫是人,一样会死。本妃不怕死,只是因为,早知道生命就是如此,殊途同归。可汗只是不能接受,会和被自己杀戮的婴儿一样踏上黄泉路,那是,最终,死后都会被清算的。”

    冒顿单于身形一抖,俨然被震,死后被清算,一切清算。他杀了多少人,那些人,到了阎王地府里找他算账的话——

    李敏冷丁丁地藐视眼前这张脸。科学家当然不相信什么阎王地府。这只是,这个人,出于天性的本能,在生命的临终一刻起作用了。

    畏惧死亡,更畏惧死亡之后无止境的痛苦,因为死亡本身的痛苦已经给他太多的折磨,让他更感畏惧。

    说到底,这些人之所以得了这种病,还是,吃肉杀生太多了。

    “不不不!”冒顿单于面朝天,大声地痛苦地嚷了三声。李敏瞅准机会,刚闪到岩壁后面。前面这个疯子举着的尖刀,一刀刺过来,即深深地扎入了岩壁。

    刀子被石壁的缝隙夹住了,由于刺进去时用力过猛反而拔不出来。冒顿单于眼珠暴突,怒吼一声,放弃了刀,两只手,长长的指甲都是锐利的武器一样,抓住了李敏躲在岩壁后面的一只手。

    那爪子真如刀子一样,一抓,即把手臂上厚厚的衣服抓烂了,抓进了她皮肤里。李敏拿起随处可看到的石块,狠狠地朝眼前的脸砸下去。

    血顿如泉涌,从冒顿单于的右眼球里喷了出来。冒顿单于瞬间由于剧痛缩回了手,摸到自己脸上的血,一时间不敢相信对方这样狠。

    李敏同样喘息着。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冒顿单于歇斯底里地怒吼,身体上下抽搐着,仿佛在蓄积身体内最后一股力量,势必要和她同归于尽。

    砰,身形佝偻的王者,忽然变成一个弹球发了出来,直接撞击向岩壁后面的人。

    突然间,一道慌然大乱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只见一个东胡人,忽然从高处出现,向下面所有的东胡人跪下,高举着双手,道:“夜叉来了——”

    话没完,那本该脑袋在脖子上的人,瞬间,那颗脑袋好像安在脖子上是假的,突然滚落到了地上。

    东胡的部队里,霎时大乱。

    兵荒马乱四个字,还不如以形容此刻东胡人心中的惊慌。因为知道自己可汗快病死了,这些东胡人等于心头没有了主心骨。再加上,他们的宿敌,那个和他们主子一样心狠手辣的护国公一来,感觉就是天空突然变成了黑色,黑色的修罗场。

    马蹄声,犹如排山倒海的攻势,骤然涌入了这块狭窄的地方。那一个个尖兵,身穿黑色的仿佛死神一样的铠甲,骑着黑色的仿佛死神使者的黑马,从高处冲了下来。或许为数还不多,可气势已经是以一敌百敌千。

    李敏只觉眼前一黑,满目已经都是黑色。

    冲进东胡人里面的黑兵,手举的尖矛,好比在杀鸡一样,见到动的生物就砍。鲜血不断地刷新人的视野,满屏满目都是血和被撕烂的肢体身体。

    之前那些帮着东胡人胡作非为的鬓狗,一样逃不过黑兵的杀虐。不会儿,连惨叫一声都没有,直接变成了一堆头肢分离的横尸。

    李敏怔住了。这是她老公的部队。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她老公的部队在战场上怎么作战的。

    为什么她老公被人叫做夜叉,因为,眼前这一幕,俨然是变成了确真无疑的修罗场。

    那山洞里躲藏着的高卑人,见着都傻眼了:“这——”

    这群疯子,简直比东胡人更可怕,拿东胡人像沙袋一样戳的。

    恐惧不会儿,也弥漫在了高卑人心头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夜叉和夜叉的人吗?

    不说高卑人,一部分大明的士兵,不是黑镖旗的,很显然,一样很少亲眼看见黑镖旗在战场上的身影。他们对黑镖旗的印象,只停留在平常可见到的行军时,别具一格的威武和霸气。原来,这并不是护国公号称最亲最与护国公相似的黑镖旗的全部。

    魏子裘的掌心里全都是汗,全身在战栗。他从山洞口跃了出来。

    扑到岩壁上的冒顿单于,在听见有人喊夜叉来了的一刻,似乎改变了主意,他退了一步,冲着李敏露出了嘴唇里一口寒森的黑牙:“隶王妃,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护国公死呢?”

    “你想做什么?!”李敏猛然眯紧了危险的眼缝儿。

    “没错,你老公那只腿上的伤,是本汗的杰作之一。听说,你都治不好你老公的腿伤。你老公的腿伤折磨得你老公和本汗一样痛不欲生。要不要,本汗送你老公一程?”

    “你敢!”

    眼前的女子,瞬间全身迸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

    冒顿单于小生怕怕地缩了下脖子:“原来,隶王妃也有怕的时候。那是,听说你都怀孕了,如果孩子一出生发现自己没了爹的话,你这个娘也不好对孩子交代吧。”

    “谁说的?”

    伴随突如天降的声音,一把巨刀插在了地上发出地府里宛如万鬼倾巢而出的响声,恐怖的刀鸣,是天下名刀之一离魂的名字。

    离魂,顾名思义,就是直接送人去地府的。

    男子低沉的声音,和着离魂的刀鸣声,在狂烈的北风中,独树一帜:“本王,答应过王妃,允诺过,一生一世,要陪王妃过的。本王答应过人的事,从来是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冒顿单于,你终于是气数尽了,所以,像落水狗一样吓唬一个女子,不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草原上的兀鹰,只是一个可笑的快要死了的老妖怪吗?”

    冒顿单于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的年轻有力的,已然是超越了老态龙钟的他的男子,双眼露出前所未见的凶光:“隶王,你总算来了。知道吗?当十年前,你杀了本汗一千个士兵的时候,本汗就恨不得像今日一样,一口把你生吞活剥了。”

    “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不是你吞了我,而是我剥了你的皮。”

    “朱隶!”冒顿单于大声的咆哮,宛如贯穿了天宇,引来了云层里雷声阵阵。

    很快的,一场王者之间的厮杀,在暴风雪中展开。那是犹如病老体弱了的一只老虎和一只刚刚雄起的雄狮,进行霸主的争夺。

    不言而喻,年老的力量,哪怕是以前多么光辉璀璨,已经难以抵御年轻力量的突起。

    扑到护国公身上的冒顿单于,一瞬间被护国公扳倒在地。离魂刀哗一下,即刺进了冒顿单于的腹部。流出来的脓水,发着一阵阵恶臭在地上流淌着。冒顿单于的身体在地上犹如蜈蚣抽搐,口吐鲜血,眼球爆裂,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隶手里抓着离魂的刀柄,却是一刻都不敢放松这躺在地上的老妖怪。冷汗,一阵阵,像大雨一样从他的脸两颊边上流落下来。

    四周全都是他的部下的厮杀声,沙罗场上屠杀的声音,此起彼伏,恐怖弥漫在了这片空地里,谁也逃不过。

    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让她见到这些。她是个救人的大夫,从第一次在他眼前出现的时候,就是那样的清美婉约,罩着神仙的气息,像出淤泥而不染的仙荷,不是能接触沙罗场的女子。可是,她和他这个被叫做夜叉的男人绑在了一起的命运。

    他的头一转,像是向她的方向望了过去,眼前充斥的血腥画面是不是吓坏了她。

    “王爷!”突然而至的,却是她骤然的一声锐喊。

    只见她疾步向他跑来,捡起了地上冒顿单于掉落的那把匕首,紧接着,擦过了他身旁。

    噗!

    是刀子刺入皮肤和人体的声音。

    巫医瞪大的眼球,仿佛不可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他躲藏在最隐蔽的地方,一直等待最佳的时机动手。因为知道他们现在是逃不掉了,那还不如,把朱隶杀了,让对方群龙无首才能有机会逃跑。

    结果,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朱隶像是看自己老婆和孩子,注意力离开的那一个瞬间,动手的最好时机。可是,这个女人,却比兀鹰的嗅觉更为敏锐。在他刚要扑出来的时候,拿起了匕首正好捅进了他的身体内。

    血,像河一样涌流出自己的身体。巫医满口吐血,两只带血的手,一把抓住眼前这个抓匕首刺杀他的女子:“奉我巫王之灵,天灵灵地灵灵,巫王最可怕的诅咒,万劫不可复生的诅咒,要降临到你身上!”

    噗,那口巫医的巫血犹如黑色绽开的花朵,在李敏抓着匕首的手背上烙下了印似的。

    朱隶已经放开了离魂刀和那死掉的冒顿单于,急急地转身,一脚踹开了那个巫医。巫医和胸口处正中插着的匕首一块倒地,两眼圆睁仿佛望着天空。

    天空里,一声声的闷雷,好像听到了巫医诅咒的声音,发出了可怕的好像要撕裂开整个世界的力量。

    李敏听到这个雷声时,禁不住一个哆嗦。

    朱隶两只手把她抱着,用力地抱着:“冷吗?”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更不该拿匕首来为了他杀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突然一样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王爷,没事。”李敏轻轻地这样说着,脸色却益发苍白和透明。

    朱隶把她怀抱着先放到了地上,说:“我这就先骑马送你回去,我们这就回北燕好不好?”

    她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被吓的不轻。

    是自卫!李敏想。自卫是不算杀戮的。她是个大夫,是个现代人,有道德和法律约束,知道再怎么恨一个人,都不该随意杀人。可刚才那是战场,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杀你最亲近的人。老天爷能懂的,能理解的。

    天空里猛然啪的一声,宛如什么被引爆了一样,一道雷击从空中落下,直接击落到了巫医胸口的那只匕首,匕首和巫医的身体瞬间被雷击到粉碎。雪地里只余下了一道黑色的灰烬。

    朱隶看着那道灰烬,瞳仁里缩紧了,紧接更用力地把怀里的人抱着。

    他身体上那阵战栗的恐惧,清楚地传到了她身上。

    不要走!

    她能听见这三个字,从他心口里发出来的,也是她心口里发出来的。

    天谴了。

    老天爷送她来是因为她是大夫,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现在,她爱上了一个古代的男子,为了救他的命杀了人。所以,老天爷不高兴了。

    “王爷,你听我说。我这里有一包药,是人参片。我刚来的时候,是这个东西,救活了我一口气,把我从阴间拉回到了阳间。王爷拿着这个参片,帮我去救人。”

    “我会去救人的,去救人的,你不要走!”

    “你听我说王爷。你看着我,王爷。”

    她的声音轻轻落在他耳畔上,好像羽毛似的,那么的轻盈,像是仙女的翅膀,他那刻焦躁的心瞬间得到了抚慰。他抬起头,目光平视着她的脸。

    她的表情祥和,还是那样仙气,没有一点被血腥沾过的痕迹。他就此更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是为什么。要说杀的人,他杀的人不是比她更多吗?她救人无数,老天爷怎么只认她一桩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王爷,不要这样。”她的手抚摸他的脸,被北风连夜刮着的脸,都变得粗糙起来,让她心疼,

    “王爷不是说,曾经很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我现在可以告诉王爷了。王爷,我是来自很久以后的世界的人。所以,没有关系。回到那里以后,我会想办法,回来找王爷的,和孩子一起。其实这样也好,本来,我在这里还挺担心的,到时候我怎么生孩子的问题,怕王爷看着我和孩子一块死的话我会更欲哭无泪的。”

    “你会回来?”

    “会。我不后悔,绝对不后悔为王爷去杀了这样一个恶徒,不会后悔!”

    他一双手骤然把她搂紧了:“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知道吗?你不要让本王等太久,本王不想死了都见不到你和孩子。”

    “不会——”

    这是她最终留下来的声音。

    天空降下的花白的雷电,直接降到了他怀里的人。紧接,他的两只手,全部空了。

    历史后来记载,高卑国高氏王朝六百三十二年,东胡以可汗冒顿单于为首,勾结高卑国叛贼余孽闻家,攻占高卑紫阳城。

    高卑国结盟大明北燕护国公军队,反攻紫阳城,抓获东胡及叛贼俘虏数千,紫阳城随之回到高氏皇室手中。

    余孽闻家人悉数被斩。

    东胡可汗战死。

    北燕驻守余部,奉护国公命令,以魏家亲率,护国公胞弟朱理亲自督军,前往东胡围剿东胡军余孽。战果颇丰。

    东胡大败,一溃千里。从此,北燕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平和的冬季。

【240】亲人

    外面的风声呼呼地响,和高卑、北燕一样冰寒彻骨的感觉。她这是回到原来车祸时穿越的地方吗?摔下悬崖吊在树梢上。不,不是,不像是。她感觉是躺在一个平地上的。手指摸下去,好像是块冰冷的冻土。

    光线不是太强,也不是太弱,像是温暖地照着眼皮和身上的皮肤。但是,北风很冷,冷到人全身都要不停地打颤了。

    睁开眼后,见的是晚霞犹如仙女的裙摆一样,婀娜多姿地延续到了天边,几乎占满了整天天空。这样的美景,岂是大城市里能看到的美景?有一瞬间,李敏都以为,自己莫非在古代,没有回到现代。

    直到目光从天空挪回到了地面上时,见那一片片丘陵连绵起伏,覆盖上了冰雪的白色,其中,隐露出的那些黄色的沙子,证明了此处是一片沙漠。再有那远处孤独地伫立在天地之间的胡杨,犹如诗人作家行文中那样的神秘和悲怆,貌似,这里是她在现代时曾经到过的边疆?

    不得不说,那个东胡的巫医,一番恶毒的诅咒对着她,原本是想把她这个妖女丢回到东胡领地里让东胡人把她杀了的。哪里知道,她原本都不是古代人,是个穿越过去的人。

    瞧沙漠里露出的轮胎,怎么看都是现代才有的物品,为现代必定无疑了。

    只是,荒漠地带,她孤身一人,能存活下来吗?没有干粮,没有水,冬天的沙漠,夜晚更冷,是冻死人的前奏。

    李敏试图让自己的四肢动了动,以确定自己现在是一条游魂呢?还是连身体都一块穿回来了?

    貌似是,连身体都一块穿回来了。因为她感到了饥饿,而并不是她饥饿,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催着她吃东西了。

    这宝贝儿,生出来八成是个混世魔王。李敏心里对此早有一种预感,想这孩子的爹,为古代著名的枭雄,传奇人物,儿子的基因怕也不会在这方面太差。

    宝贝饿了,怎么办?

    李敏拧着眉头想了想,可不准备轻易动作,为的是怕避免耗费自己这个本来已经体力不足的身体。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看那天边的晚霞,越飘越远,像是要被吞灭在黑夜中的时候,呼呼的北风声中,突然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一开始,李敏还以为是错觉,毕竟自己感觉好像不是要冻死就是要被饿死了。最糟糕的是,刚穿回来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遭受时空扭转的缘故,动弹一下,都仿佛要用平常更多的力气。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

    是不是都要就此死了?她心里甚至浮现出了一丝绝望的念头。想到孩子那爹还在古代等着自己,又只能屏住一口气给撑着。

    这会儿出现什么声音都好,对她来说,都可以说是像上帝像天使来拯救她了。

    来的,真的是人。一辆吉普车,迷彩外装,帅气得好像奔驰在沙漠里的一头雄狮,全身发出最强金属一样强烈的光芒。

    坐在吉普车上的,一共两个男人。开车的看来年纪大些,可能四十岁以上了,蓄着北方男人粗旷的大胡子。

    坐在副驾座上的男子,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比较大胡子司机而言,不仅年轻,而且漂亮而斯文,尤其一头墨黑的头发,在晚霞下仿佛镀上了金色似的,染上一层富有贵族气息的色彩。

    这样的人,怎么看,无论气质容貌,都该是世族子弟。

    吉普车,原先是往东开的,后来,看见了沙漠里露出来的残墙。大胡子司机和年轻男子之间开始有了分歧。

    大胡子司机说:“下次有机会再来看吧,白董,反正,这里离我们驻地并不远。而且,现在天色晚了,沙漠里天气多变,怕要出意外。”

    年轻贵气的男子,拉了拉围在脖子上的蓝色毛巾,好像伤风似的,咳嗽一声说:“这条路我们来来去去多少回了,我和你单独走,也走过好几回了,从没有看见什么残墙。这回撞见,肯定有问题,下次再来,不一定又是不见了。沙漠里的东西,你胡大哥比我清楚多了。风沙能移动,好像神鬼一样,今儿不抓住,明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你心里只留一个念想。”

    “古迹吗?”大胡子司机胡大哥琢磨声,“没想到白董对古迹,会感到兴趣?”

    “谁会没有兴趣?虽然我是来这里做生意的。但是,如果在我开发的这块区域里,能发现有价值的古迹的话,我这块地的升值空间也会暴涨。”

    “不愧是生意人。”胡大哥大笑两声,动手转过方向盘,“都听白董的,咱们可不能让金子跑了。”

    吉普车朝新发现的,在沙漠里露出的一块残墙开了过去。开到断壁前面距离大概三四米远的地方,吉普车才停了下来。两名男子接连下车,各自操着只强光手电筒。

    胡大哥腰间配了把边疆的刀,以及棍子,揪了揪腰带,小心翼翼瞅着四周,防止有野兽或是其它袭击者出现。

    穿白色羽绒服的贵公子白董,是一路奔到了断墙前,脱下了戴皮手套的手,在墙上摸着,摸了一阵。后面跟来的胡大哥听到他说话:“好像有图画。”

    “什么,图画?”真的是古迹,胡大哥吓了一跳,飞奔到前面,拿手电筒往断墙上一打。强烈的白光,在被风沙腐蚀过的墙表上照到了前面男子的手指摸着的地方。

    见的是,一幅画,而且是彩色的画,依稀可辨的是人的衣裙,鞋子,是一幅人画,只是画里的人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可以想见的是,这样一幅画里,光是这画师描绘出来的服饰之华丽,都可以判断出画里的人,该有多么的高贵,是个诸如皇族之类的人物。

    只有一幅画肯定是不对的,按照经验,八成这幅断墙上,会连续出现几幅画,好像连环画一样,因此,两名男子,一边一头,摸着墙往下摸索。生怕照相会对墙上的古迹造成影响,这两人倒是不敢拿出手机来拍照。

    像是摸了良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部分断墙依旧埋没在沙漠底下的缘故,两个人硬是没有摸出其它什么。只能是先在当地做一个标志,以防风沙夜晚移动的时候,把这地方淹没了明天找不见了,然后,明天可以带人带工具再来挖掘。

    商量过后,胡大哥跑回吉普车上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留下的年轻男子绕起了断墙进行最后的一次检查。

    等他走到断墙后面,手里握的手电筒随意往地上一照,地上躺着的一个人,直接可以把人吓死。

    扑通!

    胡大哥听见身后一声巨响,魂儿也被惊飞了,迟疑地喊:“谁?”

    没有人回声,只有西北沙漠里呼呼的风声,像是刀子,刮着胡杨,像是从地府里跑出来的鬼。

    胡大哥冷汗都落在了脑门上,转过身去看,看了半天,没有见半个影子,倒是四周那些黑暗降临,貌似能在人的脑海里滋生出无数的妖魔鬼怪来。要不是他是这个地方的人,胆子大。不,即便他是这地方上的人,本土的人,可是,今晚上,这种诡异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感觉,直接也是让他呼吸如牛一样喘着。

    想着不对,自己的年轻老板刚才不是站在那里没回来吗?胡大哥边喊边朝断墙跑了过去:“白董!白董!”

    连声疾呼,跑到断墙处,和之前的人走的一样的路,绕到了断墙后面,结果,先是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男子。

    “白董,你把我吓死了,你没事吧?腿伤到哪了吗?”胡大哥说,边说边上前走了几步。

    走到年轻男子身边,手指刚要搭住对方的肩膀时,胡大哥手里的手电筒一样照到了前面的地方,这回,扑通一下,胡大哥两个膝盖跪在了地上。手里的手电筒在沙漠里滚了滚,一路滚到了前面。

    只见,前面那个躺着的人,慢慢的,缓慢的,坐了起来。

    “鬼啊!”胡大哥妈呀爸呀全部老祖宗全部叫了一遍,尿裤子的心都有了,拔腿要跑。

    刚要跑,衣服却被年轻男子的手指揪住了。

    “好像是个活的。”

    “你怎么知道?!”胡大哥不信邪。

    能相信这是个活人吗?一个大活人的,躺在沙漠里干什么?而且是在快要天黑的沙漠里,断墙的旁边,要不是他们及时发现的话,这人可不是要在晚上被野兽分尸了?

    胡大哥脑子里这样一想,却也不能否认,是有旅行者穿过沙漠的时候,遇到突发状况不得已滞留在了这里等待有人路过救援。这种事其实常有发生的。只是,今晚发生的事,今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都太诡异了,以至于他第一时间不是和以前一样展开救援,而是先喊着鬼来了。

    只因,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女子,身穿的服饰,哪一样不是像古代穿越剧里的女主角?

    拍电影的影员,因为和剧组走失了,迷路了,或是遭到同行暗算,结果,落到现在这个处境?

    胡大哥心里逐渐地平静了下来,只听旁边的年轻男子说:“我刚才观察了许久,她是有呼吸的,不是什么僵尸。”

    不是僵尸,不是诈尸。胡大哥踏实些了。可是,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坐起来的李敏,是用一只手勉强地撑着那面断墙,其实在听见有人来的动静,判别出来的不是什么坏人之后,她一直都想着开口,想吸引人的注意力来救她。但是,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嗓子是干到了好像枪灭火一样,所以没有声音。

    疲惫,让她脸上挂满了冷汗,呼吸也很急促,只能用手,努力给对方表示出自己并不是什么鬼。

    真是好笑,在古代,她被人叫做妖,回到现代,则被人叫做鬼了。

    胡大哥和年轻男子,看出了她确实是个普通的大活人以后,惊吓没了,接下来,一个人跑到吉普车那里拿毯子和水壶。另一个则走到她身边扶着她。

    “撑着点。先别说话,不要动,保持体力。”

    面对对方友好的声音,李敏抬头,想对其微笑一下表示感谢。

    头顶上,那年轻男子的脸,是被天空里露出的那轮明月照出了英俊完美的轮廓。李敏看着这男子的脸,忽然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一丝怔。

    同时,那男子却是揪出了口袋里的帕子,给她脸上擦了下汗,接着,再看清楚了她衣服罩着的隆起的肚皮时,眼睛一眯,对抱着毯子跑来的胡大哥说:“赶紧把她送回驻地,找大夫来,是个孕妇。”

    “啊?!”胡大哥再次傻眼了。怎么是个孕妇?一个孕妇居然自己在沙漠里行走?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不像是人能干出的事儿。

    别看这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人,斯斯文文的,瘦瘦的,力气却貌似不小。李敏没有回过神来时,对方在她腰间和腿间穿过两只手一抱,即把她抱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他们飞快地开着吉普车,好像把断墙上无价的古迹都给忘记了。

    当再次意识比较清醒的时候,李敏睁眼望到了帐篷里悬挂的白炽灯。

    真的是现代了,她心里不由感叹。

    有个人,走近她身边,是个比较年轻的女孩,问她:“醒了吗?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我叫方医生再来看一下你,好吗?”

    “这里是?”

    “xx兵团的医务室。”

    看来,这个年轻的女孩,是驻地兵团的医务人员了。

    听见动静,在绿色帘布外面传进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醒了吗,小赵?”

    “病人醒了,方医生。”护士小赵说。

    掀开绿色帘布,露出了一个女人的脸。应说这个女人,长得也够特别了点,如果不听声音单看脸,还以为是个英俊非凡的俊俏小生。

    手插着白大褂口袋的方医生走到床前,审视床上病人的脸色,表情等,接着笑了下:“醒了?”

    “是的。”李敏终于发现自己可以开口找回声音了,于是维持着冷静说。

    “你脱水了,要不是被发现的及时,恐怕再过两个钟头,你就得名归西天了。”方医生说着她惊险的病情,“现在给你打了补液,你慢慢地这个情况会好起来的。不过,我看你还有孩子,应该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恐怕再过一两个月要临盆了。”

    李敏听对方这样一说,好像很熟悉产科,问:“你是产科医生吗?”

    “你怎么知道的?”方医生被她这句反问也是吓了一跳,忽然狐疑地端详起她,“你该不会是同行?”

    眼看在旁边站的小护士,瞪圆了两只惊讶的眼珠子。

    “是。”李敏主动招供,“我是学医的,不过,我不是专修产科的。”

    方医生听着她这话,再看她脸上那幅严肃的表情,好像深有体会似的,说:“好吧,都是同行的话,我想,沟通,对于你我会更方便一些。”

    护士接着把李敏扶了起来。

    方医生交代:“给她吃点东西,慢慢吃,不要急。先休息,把身体修养好了,我们再来讨论其它问题,不要心急。”

    接连两句不要心急,明显是针对她说的。

    李敏点了头,能感觉到这个医生,这个同行,是很负责任的一个。遇到好医生,对于现在突然身为了病人的她,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方医生走出去以后,护士给她端来热好的粥。李敏开始问起:“你们怎么住帐篷里?”

    驻地兵团的话,都有自己的基地,应该有建有营房,最少不是这样简陋的帐篷。

    “看你好像对我们挺熟悉的,你以前到过我们这儿吗?”小护士问。

    “没有。”李敏摇头,只是自己父亲的职业关系,她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小护士深感她身上谜团挺多的,不由地在她脸上又瞟了两眼。

    李敏则是,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很容易联想到自己在古代那几个小丫鬟了。不知道,春梅那条命,有没有救回来?

    想想那丫头的命,也真的太坎坷了。

    方医生走出病人住的帐篷以后,到了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他们这是医疗队出来例行巡诊,刚好路过这里时接到求助电话就跑过来了。

    对她发出求助的人,正好是她熟悉的,是她以前两个上司的亲人。

    方医生掀开办公室帐篷帷幕后,看见那年轻的男子坐在帐篷里的简易板凳上,于是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

    听见声音以后,年轻男子站了起来,叫她:“方阿姨。”

    “白小璐。你说我怎么说你好呢。我原先接到你电话的时候,还想着,你这是不是无意中搞大了哪个女人的肚子。当然,总比你一直单身好。你放心,我不会向你爸打小报告。”

    白小璐一听,脸上挂上了一抹无奈,直言:“这个玩笑不好玩。我是真的救人,想来问问,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你都不知道她来龙去脉,不是吗?”方医生一语双关地说着,坐到他面前。

    白小璐揪紧着眉头。

    “听说,你们发现她的时候,有些异常?”方医生看着他异样的表情,问。

    “咳。”白小璐清了声嗓子,“我和当地的一个导游,走以往走的那条路,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古迹一样的断墙,接着,绕到墙后,发现她躺在那儿。”

    “然后呢?”

    “我们原先以为她是鬼,因为她穿着古代的衣服,好像拍戏的,乍一看,那戏服做的很真。”

    “拍戏的?!”方医生诧异地喊了声。

    听出问题的白小璐追问:“她醒了吗?有说过自己是谁吗?”

    方医生手里的钢笔开始在桌面上敲打着,好像一边思量,一边却是用眼角瞄起了白小璐脸上那幅表情:“我说,小璐,赚钱是很重要,可是——”

    “我知道。”

    “你怀疑什么?”

    “没有。我只是想,或许,她知道那里是什么古代名胜古迹。”

    “你想挖金银财宝是不是?”

    “方医生,我是来找药的,对金银财宝不感兴趣。”

    方医生愣了下,接着,看着他的眼光,瞬间都变得可怜了起来,说:“那事儿不怪你的。你爸,你姑丈,都在想办法。”

    “是,大家都说是意外,可是,到底我姑姑的脑袋是被我砸坏的。我是个男人,怎么可以不负起这个责任?手术现阶段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我只能等,但是,或许能找到什么土药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你走火入魔了!”

    被方医生突然加大音量的一斥,白小璐冷冰冰的脸上,仿佛没有一点动静似的。方医生心里不由一骇,想这家人,一个个都是这样,肯定不是她能说得通的。看来,回头她需要找他家人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唯有先哄哄眼前这个人,说:“你先别急。你说的东西,和她口里说的东西,好像是有出入。但是,她身体现在暂时未完全恢复,需要休养。等精神恢复的好一些,我们再慢慢问她。况且,她这个身体——”

    “怎么了?”白小璐疑问。

    “恐怕我们这里没有办法解决,需要送回大城市的医院里进行进一步精密的检查。”在这个时候,方医生脑子里突然转出了个法子来,既然眼前这个孩子对那个女人有兴趣,何不利用让这个孩子回家,说,“因为我在这边工作不能请假,肯定没有办法陪她回去做检查的。她这个身体里的毛病,最好在生产前解决。刚好,那不是我产科的问题。或许,需要找你爸或是你姑丈帮忙。”

    “哦。”白小璐只是狡黠的,仿佛已经看穿了对方的想法,模糊两可地应了一声,也没有说一定照着对方口里说的计划做。

    方医生对此有些心急的,气急的,再次说起他了:“你都多少年没有回家了?觉得见不得人是吗?知道吗,你这样不是在救赎,是在继续伤害其他人。”

    “你说的对,我很自私,我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那家子,所以只好一直在外漂泊了。但是,我妈理解我。我有和她通过电话的。”白小璐说。

    “你妈想抱孙子了。”方医生含沙射影提醒他年纪不小了。

    “那也得等我姑姑的病先解决了。”白小璐始终咬着一点的嘴角没有任何松动的可能性。

    “白小璐,你执迷不悟!”

    那骂声,都能穿过帐篷,传到了隔壁。反正,帐篷本身都没有隔音效果。

    李敏听了会儿,才知道,救了她的年轻男人叫白小璐,再有,之前那个胡大哥,称呼白小璐叫白董。

    照顾她的小护士,看来没有对象,对于白小璐这样年轻英俊而且多金的公子爷不免有所崇拜,和李敏说着:“你说白董?不,不是董事而已,是董事长!很年轻的董事长是不是?听说才三十几岁,而且他人有洁癖,从来没有闹过绯闻女友。听说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呢。”

    这样一个年轻的才俊,家世不简单,在外独自开公司,漂流,据说只是为了找药,好像挺有故事的一个人。

    白小璐在方医生的骂声中,走出了医疗帐篷,胡大哥在吉普车边站着等他,见到他,问:“怎么样了?”

    感觉得出,胡大哥挺关心这个女人。白小璐心里浮现出了一丝疑问,胡大哥不像是随便撒热血的人。

    “送到医疗队里来了。这里的条件肯定比我们公司驻地那种小医务室好一些。人是清醒过来了,不过我还没有和她见面,不知道她具体情况。让她在这里养病吧。到时候,她决定离不离开,去哪里,是不是回哪里的家,也不是我们的事了。我们毕竟把她救了起来,送到安全的地方了。”白小璐类似些冷酷的话语。

    胡大哥慢慢的,嗯了一声。

    白小璐说的都没有错,能做的他们都做了,其实救人也就是这样,没有他们其他能做的事了。除非,对方主动提出需要他们帮助的要求。

    “你在想什么?”

    突然的质疑,让胡大哥有些措手不及,脸上明显划过的一丝狼狈,收到了白小璐眼底里去了。

    “白董。”胡大哥只好老实交代,“你不觉得,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像那幅画里的——”

    白小璐真没有想到这个,愣了有片刻,随之,眼神里骤然都冰寒了下来。

    胡大哥贴在他耳边,悄声说:“其实,她那些被我们换下来的衣服,我摸着,都觉得不太像是拍戏的戏服。这样的戏服真作出来的话,真不得了的,要好多钱。怎么可能一个人单独落在沙漠里?”

    这些都是疑点,百分百的疑点。

    白小璐的脸,几乎笼罩在了黑暗里,对胡大哥摆了个手势。胡大哥立马明白了,这事儿,谁也不能透露。只有你知我知,他们两个人知道。

    “那么,白董,明天,我们还让人去找那断墙吗?”

    “不去了。”

    三个字,斩钉截铁。

    打了补液,进了食物,再有充足的睡眠,李敏经过一天的恢复以后,基本是能下床自己行走了。

    方医生看她恢复的快,连声夸赞:“一看就是个意志力坚定的人。”

    人要能不能战胜病魔,心态最重要。李敏自己是大夫,怎么会不知道。

    见她好了不少,而且,医疗队过两天,又要开拔往其它地方去了,方医生开始和她商量之前没有说完的话题:“你这个身体,你自己是医生,我就不多说了,回到首都,找家医院好好看。需要我介绍好医生的话,我这里可以给你开封介绍信。”

    “谢谢你,方医生。”

    方医生说着,真打开张信纸给她写介绍信了,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李敏。”

    “敏?真巧,和我同名呢。”方医生的兴趣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叨念着,“李敏,李敏,听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刚好,方医生的一个同事走了进来,听说方医生念李敏,插进了话说:“是不是,李官的女儿也叫这个名字?”

    对方可能是无意中说的,说完马上后悔了,自扫嘴巴走了出去。

    李敏心里马上响起了一个念头,他们口里说的李官,是她父亲吗?

    只听方医生这样充满苦涩味道地说:“对不起。不过你也是医生,可能这事儿你都听说过,大概七八年前吧,我们一个同事的女儿,去做医疗援助的时候,不幸发生了车祸,和你刚好是同样的名字。”

    “她父亲叫做什么?”

    方医生愣了下。

    李敏努力控制住声调:“没有,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在哪张报纸上看过,不敢确信。”

    “她父亲叫李众诚。”

    是她爸!

    七八年都过去了。岂不是意味着,那边的世界的一个月,相当于这边的一年?光阴寸短,想她离开好像只有七八个月。她的亲人,却已经老了七八年。

    心里只要想到这儿,都觉得哪儿揪成了一团。

    “真的很不幸。”方医生说,“当场就遇难了。她家里人都不相信这事儿。”

    死了。真的死了!她原先在这边的身体,死了,不知道埋哪儿去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可能在这边留下去了?

    李敏脑袋里不由浑浑噩噩了起来。毕竟,这里是她曾经生活了多少年的时间。有她一大堆亲人。

    看她脸色突然变得不好,方医生都疑问了起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只是听说是同行,心情有点紧张。”

    “是啊,你之前,也是差点儿就在沙漠里——”方医生说到这儿适可而止,主要是想到她是病人刚恢复些,不宜受到太大刺激,“我们说回给你开介绍信的问题吧。我在首都是有些同事,这样,你可以去找他们试试。”

    李敏知道对方是好意,肯定先接受下来。虽然,她自己本身在这边,都是有些医疗届的人脉的,她可以自己去找熟悉的人。

    “对了,我们医疗队,没有办法送你到就近的飞机场或是火车站,让你离开这里。要不,我找个人送你,你看好不?”方医生眯了眼说。

    那晚上,李敏已经听到他们吵架的事,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点头说:“如果有人愿意送我离开,我当然感激不尽了。”

    “那个人你可能都记得的。是之前把你从沙漠里救起来的人。”

    “是白董是吗?”

    “是。你放心,我和他算是朋友,他的人品,我可以为他担保。”

    李敏对方医生这话,保留了一点意见。那就是,那个叫白小璐的男人,应该是拿走了,她从古代带来的衣服和东西。到现在,好像都没有准备还给她的念头,她还真得找他要了。

    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赖账?

    通过方医生的联系,第二天早上,李敏把古代留下来的长发扎成了条麻花长辫,穿着一身朴素干净的衣服,都是向这里兵团的人借的,所以是绿色的大衣棉袄和棉裤,看起来,很像是从大自然森林里走出来的姑娘。

    白小璐和胡大哥两人开着吉普车过来接她。

    身上没有行李,李敏一个人上了吉普车。

    方医生站在吉普车车边,和白小璐说话:“好好把人家送到首都看病,还有,我向人家担保国你的人品的,你可不要抽我嘴巴,我告诉你!”

    说得他好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似的,白小璐冷冷地一勾嘴角:“我的人品早就烂了,需要你担保吗?”

    李敏只觉得他尖锐的眼神在车前镜里冲她扫了扫。

    这是个,聪明的,胆子忒大的男人。从那天晚上救她的经过就可以看出来了。连胡大哥这样的本地人都被吓得把腿要跑,只有这个男人,居然在冷静地分析她是谁。

    吉普车离开了医疗队,往最近的飞机场开过去。开车的是胡大哥,白小璐坐在副驾上,戴着拉风的墨镜,像是一路谁都不看。所以,只有胡大哥和她说起了话。

    “你是哪里人来着,听你口音,不太像本地人。”

    “南方人。”

    “哦。南方人,自己一个人旅行到我们这里来了?”

    “是。”

    “为什么大冬天来?不知道这边冷吗?”

    “以为冬天沙漠里不冷。”

    “我看你穿的挺厚的,对了,你——”胡大哥说到这里马上卡壳了,是白小璐冲他斜眯了下。

    李敏却是抓住了机会,道:“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我都听方医生说了,她还说,你们把我的东西都保存的很好,帮我一块带上了,要送我回家。”

    切!

    白小璐磨了下牙齿。

    胡大哥尴尬地哑笑:“对了,你说回家,你家在哪里?我们用不用通知你的家人?”

    “我有家人住在首都。”

    哎?

    那是她祖父,她爷爷。她爷爷到晚年退休的时候,没有和儿女一块住,是经常被一些老朋友邀请到首都来休闲加参加医学会议研讨会。她爷爷,据她之前知道的,是在首都大学被一些医学院聘为了荣誉教授,要在大学里讲课。所以,后来,是都住在了大学提供给他的房子里了。

    谁让她爷爷在中医界里,本来就是赫赫有名的一个人物。

    坐上飞机到了首都机场。下了飞机以后,李敏想了想,到了大都市里,治安也好了,暂时,是跟这两个人分道扬镳吧。总觉得,这两人虽然救了她的命,但是另有目的一样。

    李敏于是接过了他们说的,她的东西都放在了里面的一个行李袋。当场,她拉开袋子拉链检查了一番,见衣服,首饰,全部都在里面。好像,自己从古代过来,除了身上穿的也不太可能带其它东西。

    感谢过来,李敏坐上一辆出租车,走了。

    胡大哥见她走了,开始着急,对着白小璐:“白董,你怎么把东西全还给她了?要是她身上穿的,全都是古董的话,那绝对不得了!价值连城啊!”

    “不要急,我并没有把所有东西给了她。”白小璐嘴角噙的那抹淡定自信一点都不变。

    胡大哥在愣了一下以后,记了起来一件事,可是这事儿肯定是不怎么美好的,是让他抱起自己胳膊打起寒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白董,你留衣服首饰也就算了,干嘛留那可怕的东西——”

    “因为,我觉得,那东西,反而对她来说可能是最重要的,或许,她会因此回头来找我们。我们才有和她谈判的机会。”白小璐冰冷的眼珠子眯了眯,眼底闪过一道幽谧的光,是对着那个坐上计程车的女人背影。

    李敏坐上出租车以后,回想着自己爷爷在首都的住址,其实这个住址不难找,是大学的教师宿舍。计程车把她送到那里以后,才发现出问题了。

    她爷爷不一定住这儿,是搬家了。毕竟是教师宿舍,可以随时腾退的房子。李敏在学校里打听,但是,也没有人记得她爷爷究竟搬去了哪里。她爷爷好像在她出事那年就搬家了。

    计程车的司机师傅问她:“你还走不走?不走把行李拿走。”

    李敏回到车内:“把我送到这儿。”

    她要撞一下运气。她爷爷有个好朋友,姓钟的,是在首都定居的,有固有的老房子在,不太可能搬家。她可以去哪里找找钟老。找不到她爷爷,可以通过钟老找线索。

    计程车随之,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李敏都没有手机,不知道电话,只能对着门敲门。

    幸好门里好像有人在的样子。有个女人走过来给她开门了。

    打开门后,李敏一眼认出这个给她开门的女人,是钟老的太太钟夫人。

    “你是?”钟夫人对着她脸看,可能感觉有点熟悉。

    李敏与钟老两口子,在爷爷介绍之下,当年是见过十几次面的,难怪钟夫人对她的脸有印象,这再一次说明,古代的李敏和现代的李敏真的很像。

    清声嗓子后,李敏对钟夫人说:“我是来找老前辈的,以前听过老前辈的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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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牛国医妃介绍:
ps:医斗文,宠文,甜文,爽文,一对一。
“在方子里加几十钱大黄,不下毒照样能治死人。要怨,只能怨她自己。谁让她娘敢与我争呢?”这是史上最恶毒的后娘。
首席中西医结合专家,穿过来竟成了古代的灰姑娘版,变成了尚书府的病痨鬼,谁娶谁倒霉的二小姐李敏。
亲娘死,爹不疼,奄奄一息在床上要咽下一口气时,见有人拿了碗大黄来诓她是补药。
也不瞧瞧她是谁。
敢说这是补药?灌死你!
什么?
“医”不死她的家里人想推她出去冲喜。
人家说最倒霉的新娘无非是嫁个残废的或是个傻子,她李敏被推出去嫁了个“死人”。
“姐姐,我与璃王情投意合,没了璃王我活不了,请姐姐成全我和璃王吧!”史上最纯洁的继妹说。
李敏冷笑一声,之前怎么不见你们说这话,丧报一到,一个是比一个比谁跑的快。
想着嫁过去当个寡妇也不错,一个人乐得清闲,种种药养养花,更不需与今下女子们一样三妻四妾,这种福利还不是一般妇女能拥有的。
在众人取笑她为史上第一倒霉新娘时,
她“死去的”老公加官进爵,威风凛凛地回来了......
最牛国医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牛国医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牛国医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