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马文的首饰盒
尽管新年的气氛早已让整个伊斯特城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仍有一些人即使到了新年前夜都没有办法放下工作，比如，伊斯特城魔导联盟事务所的那些办事员们。
离开马文的别墅之后，秀琳并没有径直前往她心爱的酒馆，而是先去了一趟事务所。这几天之间她已经到事务所这边来过了，并不是为了工作，只是习惯xìng地想要了解一下伊斯特城的情况。
“你们怎么还那么忙？”
一走进事务所的大门，展现在秀琳眼前的就是一番极其忙碌的景象。穿着白sè制服的办事员们手忙脚乱地整理着一大堆资料，和几个一般魔导士商量着有关任务的事。秀琳走到上次打过招呼的那个办事员身边，瞅了一眼那个办事员手里长长的羊皮纸。
“嗯……魔晶屋急需的货物……”秀琳苦笑了一下，“哎，洁西卡，明天就是新年了呢。”
“没办法啊。”那个名叫洁西卡的办事员很郁闷地说，“除了这个，还有一支商队要连夜送一批货物经过北方的山区，需要有人护送——总是今天我是走不开了。”
“我还想叫你去喝酒呢。”秀琳的笑容不禁有些惨淡，“平时也这么忙吗？”
“也不是，就是最近几天，事情变多了。”洁西卡抬了一下头，“琼小姐要不留下来帮忙？”
“我可不要。”秀琳可不想浪费喝酒的悠闲时光，“好吧，那我不打扰了，我一个人去酒馆了哦。”
“嗯，再见。”洁西卡已经忙得不想跟秀琳多说了。
走出事务所的大门，秀琳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魔导联盟事务所有时候也会非常忙碌，只是可惜了这难得的新年。她没有多想，新年的味道就像美酒一般让人沉醉，这个时间，“繁星恋曲”里应该会有不错的节目吧……
通往约斯特雷宫前方晨曦广场的路上，也聚集了不少凑热闹的人。
马文捧着他那宝贝一般的首饰盒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伊凡和艾夏两人。眼前是一条宽阔的河流，虽然已经结了冰，仍然有很多小孩趴在桥栏上，伸长了脖子往河里看。白石砌成的雄伟大桥两侧，尽是法德兰风格的那种jīng美的植物形雕塑路灯。虽然还是白天，那冰上已经有人放上了好些装饰用的小木船，船上罩着彩sè玻璃的魔晶灯就好似绚烂的烟火一般。
“这条河叫做晨曦湾，算是伊斯特城的代表了。”马文转过脸来嘿嘿一笑，“有一条支流是从约斯特雷宫的后院经过的。嗯……怎么不说话了？你们两个该不会生气了吧。”
艾夏很快地摇了摇头，伊凡则根本就没有搭理他。
这时，一辆黑sè的马车从桥上经过。
四周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辆马车吸引了。马车的侧面，赫然镶着蓝宝石睡莲徽章，但它只是单独一辆马车而已，并没有骑着黑sè骏马的守卫骑士跟随。
就在伊凡以为这是维利尔斯家族别人的马车时，马车在他们三人跟前停了下来。
居然是克莉丝蒂娜！
美丽的公爵大人掀开了浅蓝sè绘着白sè藤草的窗帘，很友善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尊贵的公爵大人，很荣幸再次与您相逢。”
首先反应过来的马文立即朝着车窗深深地鞠躬。今天的克莉丝蒂娜特意打扮了一番，淡紫sè的卷发上用发丝挽成了一朵小花，旁边插着jīng致的黑珍珠发卡，抬起的那只手上，戴着红珊瑚手链，蓝sè荷叶边袖口里露出洁白的衬边。
“你们好。”克莉丝蒂娜柔和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查普曼先生准备参加新年拍卖会？”
“是我父亲要参加，我只是和朋友们随便走走。”马文用非常客气的语气说。克莉丝蒂娜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她画了一点妆，这样完美jīng致的脸都有点不像是存在于现实中的人了。
“啊……您好，维利尔斯小姐。”艾夏仿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赶忙向克莉丝蒂娜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
“您不必道歉，如果三位要去晨曦广场参观，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克莉丝蒂娜摆了摆手，“那么，我还有事，先失陪了。再见，特兰德小姐，亚菲尔先生，查普曼先生。”
克莉丝蒂娜以无懈可击的优美姿态微微颔首，之后，马车便向着桥对面的晨曦广场驶去。
这时伊凡才意识到，他还没有跟克莉丝蒂娜打招呼。这样不太好吧，在这个国家，克莉丝蒂娜可是地位非常尊贵的人。
等到马车走远之后，马文还在望着晨曦广场的方向。突然，马文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艾夏。
“艾夏啊，你觉得克莉丝蒂娜大小姐怎么样啊？”
“哎？我？”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的。艾夏想了一下，很老实地回答。
“她好漂亮，就好像画里画得一样。”在艾夏眼里，高贵优雅的克莉丝蒂娜是她只能仰视的存在。
马文的笑容里，似乎藏着某种特殊的涵义。
“有很多贵族都想追求她呢。”
听不懂马文在说什么。
坐落于晨曦广场北方的约斯特雷宫看上去就像是童话中的城堡，冬rì里暖融融的阳光为那些水蓝sè与纯白sè的圆形尖塔染上了一层蜂蜜般淡淡的光辉，塔顶有着晶亮的魔晶灯，城墙的两翼，则是jīng美的白sè柱廊，前方伫立着身穿长斗篷的古代贤者雕像。椭圆形的晨曦广场周围，有着修剪得恰到好处的树丛，各种高矮不一的树木交织而成的小树林向着周边延展开来，宛如绿sè的手掌，轻托着晨曦广场与约斯特雷宫。
桥的另一端则是驻有守卫的岗哨塔，此时，就连岗哨塔上都挂上了庆祝新年的彩带，一点都没有戒备森严的感觉。铺着金sè桌布的圆桌整齐地摆放在广场的两侧，就在那些用白漆的金属雕花栅栏围成的花坛后面，圆桌上面，全是各式各样的饮料与点心。
法德兰王国是个历史悠久的古老王国，不过，这座王国最核心的王宫却透露着好似青chūn少女一般的勃勃生机，应该是经过了很多次的改建，才成为现在的样子，既不失古老王国的尊严又散发着新时代的活力。
他们远远地望见了和车夫、女仆在一起的克莉丝蒂娜。
蓝sè缀有白sè蕾丝边的礼服长裙很适合她这种颇具古典美的贵族女xìng，她端着一个高脚杯，杯子里的液体好像是红葡萄酒，她就坐在靠近前方的圆桌旁边。那圆桌上方是缀着丝带的金sè雨伞，再往前，便是一个漂亮而又装饰繁琐的小舞台。
看来那就是要举办露天拍卖会的地方了。
伊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瞥了一眼马文的首饰盒。
“你们不是要给她送新年礼物吗？”他说。打发马文去找克莉丝蒂娜也许更好一些，这家伙待在艾夏身边，说不定又会说出什么让人讨厌的来。马文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伊凡觉得他似乎很惊慌。
“啊……是这样的。不过我没有看见我父亲啊，由我来送不太合适吧，嘿嘿。”马文惶惶地东张西望。
很巧的是，马文的父亲肯尼斯正好也在晨曦广场。他穿得非常正式，和其他一些打扮得很正式的人一起，正在侍者的带领下，朝着前方那小舞台走去。小舞台下面摆着很多这种带有雨伞的圆桌，一定是专门留给那些参加拍卖会的贵族和富人的座位。
肯尼斯还没有落座，艾夏就发现了他，她扭过头来提醒马文。
“肯尼斯叔叔不就在那边吗？快点啊，等会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吧——”
“这个，他，他和赖德伯爵在一起，我，我总不能去打扰伯爵大人吧。”
肯尼斯旁边都是看上去很有地位的人，伊凡也分不清楚谁是伯爵。他不禁觉得马文今天好像有些怪怪的，他特意把首饰盒带出来做什么？既不愿意直接送给克莉丝蒂娜，也不愿交给父亲，拿在手上不碍事吗？
“那，那你们要怎么交给维利尔斯小姐呢？”艾夏很不解地问道。马文抬起手，似乎很害怕自己说的话被人听见。
“等一会儿吧，拍卖会结束之后再说吧……啊艾夏，你不是要吃点心吗？”马文快步走到一张桌子旁边，拿起一块沾着麦片的rǔ酪面包，“这里的点心都是免费的，随便吃。”
艾夏讪讪地伸出手，怀里抱着的雪晴花花束滑了一下。
“我来拿吧。”此时的马文表现得非常热情，把rǔ酪面包递给艾夏之后，赶忙接过花束来。
机会就这么被马文放过了。
肯尼斯跟着一些衣着华贵的人一同坐到了小舞台下的桌子旁边，他向前探着身子，和那位戴着黑红sè礼帽的老先生交谈。伊凡远远地望着他。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或许是肯尼斯看上去根本就没有想去接近克莉丝蒂娜小姐的意思，所以才显得不太对劲吧。他不是要给克莉丝蒂娜送新年礼物吗？他和克莉丝蒂娜坐的位置，还是相隔很远的，作为地位尊贵的公爵，克莉丝蒂娜的位置非常靠前，还不停有穿着深蓝sè正服的侍者给克莉丝蒂娜递来酒和点心。
肯尼斯只不过是个一般的商人而已，就算生意做得很出sè，也不太可能在这种场合坐到克莉丝蒂娜旁边。
“伊凡！”就在伊凡正思考着肯尼斯的问题时，艾夏凑到他的跟前，递给他一块夹着很多草莓酱的薄饼，“快点来拿点心，我们要过去看。”
第一百零六章 琉璃泪
“啊？”伊凡下意识地接过薄饼，好多草莓酱啊，都流出来了。
“离近一点比较好吧，我想知道……”艾夏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琉璃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黑sè宝石。”
侍者在小舞台下面走来走去，已经有些好奇的人站在离那些桌子十几米远的铁栅栏外面昂首观望了。但是他们肯定是不被允许进入拍卖场地的。再过一会儿，可能连观望的位置都找不到了。伊凡点了点头，现在去比较好呢。
不过……
他很快便觉得自己的手有点不够用。
艾夏塞给了他一叠草莓薄饼，一把草莓夹心小蛋糕和一包草莓味小饼干，她自己还拿了一杯加了牛nǎi的草莓果汁，又急急忙忙地拿了一小包糖果。虽说是不要钱，但是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吃得完呢？
新年的露天拍卖会还没有开始，负责管理秩序的护卫整齐地站成在两边，免得围观的人们将临时安置在那里的黑sè雕花铁栅栏挤倒。伊凡、艾夏还有马文三人跑到离拍卖会会场很近的一棵大榕树下，这是个好位置，可以坐下来吃东西，而且站起来就能望见舞台上的情景。
马文将雪晴花花束搁在首饰盒上，仿佛怀着什么心事似的盯着脚下干枯的草地。克莉丝蒂娜早已经发现了他们，冲他们微笑了一下，继续品尝她的红酒。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味，周围摆放着仿若艺术雕塑一般的魔晶灯柱，依然明亮的天穹像是更具浪漫sè彩的帷幕。像这样的露天拍卖会，或许是那些平民唯一能够隔着栏杆观望贵族社交活动的机会了，所以大家的兴致都高得有些不正常。
“伊凡你会做这种薄饼么？”艾夏拿起一块薄饼，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
“呃……我好像见过。”
伊凡有点苦恼。拜托，不要把他当成专门做点心的厨师啊。靠看食谱做点心打发时间的rì子早就过去了。不过这种薄饼……里面的草莓酱非常多，应该还加了一些蜂蜜，的确是艾夏会喜欢的口味。
马文就像没有注意到他们似的，他突然间变得如此安静，应该不是被这里的贵族阵容给吓到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手里的点心都被吃掉一大半了，一些来得比较晚的先生小姐这才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被拦在栅栏外的伊凡他们，只能望见一片各式各样的礼帽，仿若花海一般。伊凡听见有人在后面议论，哪个伯爵家的少爷跟哪位小姐订婚之类的话题，不免产生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和艾夏，毕竟是外地人。
身穿暗蓝sè燕尾礼服的侍者摇响了手中的串铃，广场上的喧闹声立刻低落了下来，只剩下宛如虫鸣一般的窃窃私语。
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繁星街上，今天也是热闹非凡，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去看贵族与富人们的社交活动。“繁星恋曲”酒馆里，已经奏了好几个小时快节奏的舞曲，仍然有些人像是把这里当成家似的，舒舒服服地赖着不肯离去。
秀琳的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坏笑，将酒杯中冰凉的红葡萄酒摇晃了一下，晶莹剔透的酒红里映出一个看上去不经世事的年轻人。
“您好，我可以坐您旁边吗？”那个戴眼镜穿着礼服式风衣的男子很有礼貌地说。秀琳打量着这个人，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变得稍稍有点妩媚，在酒馆朦胧的灯光下很是迷人。
“当然可以咯。”她慵懒地托着腮。好无聊啊，来找点乐子吧。
那男子很高兴地坐到了秀琳旁边的沙发椅上，眼睛后面的那双深棕sè眼睛，根本无法从秀琳身上移开视线。
“像您这么美丽的小姐怎么会独自喝闷酒呢？”他的语气无比温柔。秀琳假装遗憾地轻叹了一声。
“只有不懂得欣赏美酒的人才会喝闷酒呢，我独自一人是有原因的啦。”晃了晃酒杯，秀琳以悠然的姿势啜了口杯中的酒，“事实上，我被甩了呢。”她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
“怎么会？”年轻人的脸上立即显露出夸张的惊讶，“是谁？谁这么没有眼光？”
“嗯？我很有魅力吗？”秀琳半眯着眼睛，悄然靠近这个不经世事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脸上的表情都僵硬起来。真好玩，这种反应最有意思了。
“小，小姐说笑了，您就好比夏rì的太阳一般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我从来没有在伊斯特城见过您，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那年轻人半是羞怯半是期待地问道。
“名字嘛……”秀琳收敛了笑意，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啊，不好意思，是我应该先做自我介绍，我是奥古斯都商会的一名管理，名叫拜尔德·西贝。”提起自己的头衔，这个年轻人还是蛮自豪的，“请问您是？”
“唔，我啊……”秀琳摆出沉思的模样，“一个异族的姓名只会带来隔阂，不是吗？如果西贝先生在意的话……”
“啊，我，我并不在意……”年轻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调整了一下错乱的呼吸，“我就称呼您为小姐可以吗？”
那个年轻人的脸，就像喝醉了酒似的，是品尝到了比酒更加醉人的东西了吧？
“我很高兴哦。”秀琳以口就杯的侧影非常完美，“作为奥古斯都商会尊贵的管理，您就这样停留在我的身边，名为‘新年’的情人或许会埋怨被您冷落呢。”
“啊……新年？”年轻人捉摸不清楚秀琳这些开玩笑的话，一时感到尴尬起来，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摆出一张苦涩的脸。
“小姐您果真拥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会长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了我们一大堆紧急任务，这个新年，想必会过得有点不舒坦呢？”
“会长？”秀琳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奥古斯都商会是公认的帕兰大陆第一商会，可她似乎从没有听说过那位会长的名字，“你们的会长是？”
“啊啊，是个名叫瓦利埃尔·奥古斯都的怪人——其实我也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会长本人呢。”
“听您这么一说，似乎是个很值得认识的人呢。”秀琳的脸上明显带着津津有味的笑。瓦利埃尔·奥古斯都吗……这个名字也有点意思，他的姓，好像是古代传说里女英雄的名字吧。
秀琳慢慢地昂起头来，像这样的新年，瓦利埃尔·奥古斯都先生会在哪里呢？应该不会也在喝“闷酒”吧。啊对了，这个时间，新年拍卖会应该开始了吧？那可是有钱人表演花钱的好地方呢。
忽然，玩味的笑容从秀琳的脸上消失了。
她莫名其妙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明亮的灯光照耀在铺着高贵的红sè地毯的小舞台上。拍卖会早已开始了很久，天sè已经暗了下来。小舞台旁边的魔晶灯柱将舞台映得格外引人注目。舞台下，人们在鼓掌庆祝，就好像进行着某种象征xìng的仪式似的。
一件来自约斯特雷宫的珍珠礼服被某位侯爵大人成功拍下，那件银sè礼服上有着天然的白sè、粉sè与黑sè的珍珠，非常华美。肯尼斯也拍下了两件约斯特雷宫的珍贵首饰。法德兰王室举办这场新年拍卖会，主要还是为了上层社会的交际，这一点连外地人都看出来了。
拍卖会的气氛一直都很融洽，贵族和富人们品着美酒与点心，怡然自得地边聊天边欣赏各式各样的拍品，就是这样。
接下来，伊凡注意到克莉丝蒂娜将酒杯放下了，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坐直了身子。
忽然之间，气氛变了。
谈笑的声音渐渐终止。
身穿暗蓝sè燕尾礼服的侍者手捧铺着深红sè天鹅绒的托盘走上了小舞台。托盘上——因为离得很远，伊凡只能辨认出那是个银sè方形首饰盒。
小舞台下并没有站起身，但是伊凡感觉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那个首饰盒。
……是“琉璃泪”吗？
看来，参加这场拍卖会的很多人都知道“琉璃泪”的事情啊。刚才还很融洽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一股暗暗涌动的战意渐渐笼罩在那些前排的贵族之间。
“这是我们尊贵的法德兰王室一件祖传的宝物。”衣着华贵的拍卖师在微笑，那是一种故意吊人胃口的笑容，他耐着xìng子缓缓介绍，“它是传说中的珍宝，有着‘厄运之石’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号，曾经为无数拥有者带来灾难。现在，它就摆在各位的面前。”
拍卖师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打开了盒盖，银sè的盒子里，似乎有诡异的黑sè光芒在里面静静流淌——
艾夏突然站了起来，她踮起了脚尖，手中的点心都掉到了地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伊凡也赶忙站了起来，这样看得更清楚一点，但也只能辨认出那是一颗圆形的黑sè石头。
“那个东西，那，那个东西……”艾夏的声音在颤抖，在拍卖师说出那个大家都知道的名字之前，艾夏猛地抓住伊凡的手腕。
“伊凡！那个东西，有，有一种——”
话音戛然而止，艾夏猛地沉下脸来，不由分说就拽着伊凡硬是挤到栅栏跟前。这时，舞台上响起了拍卖师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它就是‘琉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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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黑烟、魔女、雪晴花
“对不起，我是魔导联盟的人，我要看看那颗宝石！”
艾夏大声央求着，想要盖过周围sāo动的声音。看守在黑sè雕花铁栅栏旁的守卫立即摇头。
“不行！您不能进去！”
开玩笑吧，又不是参加拍卖会的贵族，仅凭一般魔导士的身份就想去看珍贵的“琉璃泪”？这里是法德兰王国，又不是魔导士的地盘安格鲁地区。
“拜托您了！我，我一定得看看那颗宝石才行！”艾夏使劲儿踮着脚，视线越过守卫的肩膀。
从克莉丝蒂娜的方向突然shè出一道诡异的目光，隐隐含着冰冷的杀机。艾夏一愣，立即转头望向克莉丝蒂娜的方向。
然而，那位尊贵的少女只是面向前方而已。
是错觉吧……
“你怎么了？”伊凡也发觉艾夏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他想起艾夏刚才yù言又止的话，她说那个东西有一种什么？
艾夏yīn着脸转过头，凑到伊凡的耳边。
“我，我好像感觉到本源魔力的气息了……”
“什么？”伊凡顿时惊呼起来。艾夏说“琉璃泪”中含有本源魔力的气息？也就是说，那颗“厄运之石”实际上是一颗魔导原晶？
他突然间想通了，“琉璃泪”为什么会带来厄运，为什么它会引来怪物，将拥有者的城市摧毁。因为，它是魔导原晶……
是危险的魔导原晶！
“求求你了，让我们过去！”周围聚来了更多的守卫，要是硬闯的话，恐怕立刻就会被他们给抓起来吧！要是这时候秀琳姐在就好了，她是执行者，说话或许会更有分量。伊凡感到很难以置信，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人知道传说中的“琉璃泪”是颗魔导原晶！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还把它拿出来拍卖，这，这法德兰王室也太荒唐了！
就在这时。
广场左边突然响起砰地一声爆响，紧接着就是一片惊慌的叫声。
“啊啊啊，着火了——”
伊凡立刻转头，只见一团黑sè的浓烟仿佛爆炸一般从广场旁的树林里冒了出来。没有看见火光，可那浓烟却在飞速地蔓延。周围围观的人立即手忙脚乱地四处逃窜。
浓烟似乎有些蹊跷，几个人根本没来得及跑开就突然瘫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守卫也大吃一惊，他高声喊道，“你们几个，到那边去，你们——保护好贵族大人！”
守卫的高喊在混乱的人群里显得如此无力，拍卖会会场周围围观的人那么多，一下子全都乱了套。连那些正在酝酿着一场财富之战的贵族大人们也慌了，匆忙站起身，一时间会场内外一片哄乱。
“喂！”
“着火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快来人啊！”
……
混乱之中，拍卖师也被惊得目瞪口呆，根本没有发觉，一柄泛着水纹的弯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噗。
染上鲜血的利刃从他身前穿透而出。
“啊——”前排刹那间响起了凄厉的尖叫声，几个贵族夫人直接昏了过去。就在拍卖师的身后，站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女人。
不，她并不是人类……
水蓝sè翘起的卷发盖住了她一半的脸，但没有遮住她深蓝sè嘴唇边那挑衅的笑容，好似羚羊一般尖锐又带有螺旋的角生长在她的头顶。一袭银亮的轻甲，裹着她那很有动感的身躯。
她的眼睛，是刺目的鲜红。
是魔族！
魔族女子一把抓过托盘中的首饰盒，身体仿佛跳舞那般轻盈一旋，锋利的弯刀顺势劈开拍卖师的身体，接着，毫无阻拦地砍向旁边的侍者。
“快！快保护公爵大人！”焦急的守卫首先想到的就是整个拍卖场上最重要的人。而克莉丝蒂娜那边，看上去毫无战斗力的女仆却猛然站在了她的前方。
女仆并拢双手，那姿势就像某种异教的祈祷姿势。
“不要！阿纳斯！”克莉丝蒂娜及时叫住了女仆。转头看向她的女仆，脸上蓦地呈现出冰冷而又充满威严的神sè。她那双黑sè瞳孔，竟转变为耀眼的黄金sè！
“你不用出手，阿纳斯塔西亚。”另一个叫住她的人，是车夫，克拉伦斯，“带大小姐离开这里，快！”
舞台上的魔女并没有贪恋杀戮的快感，她夺走了首饰盒之后，便纵身一跃，如同矫捷的海豚般翻跃到了舞台之后，随手挥下的弯刀划过一道瀑布似的的水幕，水幕冲击之下，华美的舞台瞬间倒塌，发出震耳yù聋的轰鸣。守卫们连忙拦在贵族们跟前，但没有任何人敢去追那个魔女。
“魔，魔族……魔族把‘琉璃泪’抢走了！”艾夏这时才反应了过来，她死死地拽住伊凡的手腕，立刻就想冲上前去。可是会场太乱了！魔女的出现使得本来就一片乱七八糟的晨曦广场陷入了疯狂，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现在都在尖叫着挤来挤去，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们，到处都是被踩踏的人发出的惨叫。两个渺小的孩子，连稳住自己的身体都难。
就在这一刻，耀眼的星光照亮了混乱的会场。
是从广场的另一边升起的火焰，在夜空里绽放出炫目的火花。
那仿佛是一个信号，人们的疯狂拥挤停了下来。手举着魔导秘器的秀琳，此时此刻看上去就像是神的使者。
“发生什么事了？”她昂首问向附近的守卫。守卫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大声汇报。
“是魔族！魔族出现了！”
秀琳的到来让这里的守卫看到了希望，他们很快冷静下来，立刻派人去通知魔导联盟事务所。拥有魔力的魔族，除了魔导士还有谁能对付？伊凡远远地望见有几个守卫在呼喊“公爵大人”这个称呼。对了，克莉丝蒂娜呢？
克莉丝蒂娜不见了！
克拉伦斯独自一人站在广场之外。
按照他的吩咐，阿纳斯塔西亚将大小姐带走了，以他们两人的实力，应该不会遭到魔族暗算。
魔族……
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情况呢。
星虽然想到可能会有其他知道真相的势力试图夺走“琉璃泪”，但没有料到魔族也会插手。魔族怎么可能混入人类的城市？他们身上的本源魔力气息，很快就会被察觉到的。
如果，换一个想法。
那魔女并不是混入人类城市，而是凭空出现……也就是说，借助空间魔法……
克拉伦斯拿起一颗锥形的白sè水晶，轻轻握在手中。
空间魔法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转过身，朝着舞台后方走去。
整个广场的空气都已经变得很浑浊了。克拉伦斯认识这种烟，这是一种被称为“乏力药剂”的魔药造成的，他能够分辨出烟里淡淡的药味。“乏力药剂”必须密封在炼化水晶容器里，一旦暴露在空气中，一分钟之后就会在片刻之间产生非常多的黑烟。人类要是吸入这种烟，会感到浑身无力。虽然烟已经变淡了，克拉伦斯还是谨慎地捂紧了嘴巴。
但是，配制“乏力药剂”所需的药草在帕兰大陆非常少见，只有赛托大陆稍微多一些，难道是魔族带来的吗？
可是，魔族是怎样将药剂放到树林里的呢？这里到底有多少魔族？克拉伦斯越想越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白sè水晶缓缓吸取周围魔力的气息，克拉伦斯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树林中。
眼前嗖地窜出来两个人影，几乎是本能地，克拉伦斯向旁边一闪，紧靠一棵茂密的柏树下方，右手握住了藏在腰间的匕首。
然后，他听见了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他不禁愣了一下。
居然是他们？
“……喂，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被艾夏拉扯着的伊凡很纳闷地说，这种时候应该去找秀琳姐才对吧，但是，艾夏似乎是发觉到了什么，拽着他就往舞台后面跑。
一路上经过弥漫着黑烟的地方，那股淡淡的药味弄得他就好像累了很久一般浑身无力。他捂着鼻子，一手扶着膝盖，疑惑不解地盯着艾夏的侧脸。
艾夏jǐng觉地观察着四周，她微微皱起眉头。
“好像是在这里……唔，已经感觉不到了……”
“本源魔力吗？”
艾夏对本源魔力的感知能力难道就那么强？要知道伊凡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嗯……差不多消失了，怎么回事？应该有人曾经在这里使用过什么魔法吧……”艾夏松开伊凡的手腕，低下头，仿佛指望能从yīn暗的草堆里发现魔法的痕迹。
伊凡干脆坐了下来。好累。
“咦？你怎么了？”艾夏吓了一跳。
“好像是那种黑烟……你没事吧？”伊凡抬起头来。太奇怪了，和他一起穿过黑烟的艾夏一点疲劳的样子都没有，“你，你没觉得那种黑烟——”
艾夏点了下头，神情严肃起来。
“我知道，那种黑烟一定有问题。”她说，“伊凡你觉得难受？没，没关系吧？我好像……”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我身体恢复得比较快的原因……”
“……好吧。”伊凡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撑在地上的手稍稍向后滑了一点。
忽然，他感觉手触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
他立刻低下头，发现右手下面沾了一些白sè的小雪片。不对！这几天伊斯特城都没有下雪，而且雪沾在人手上是会融化的，这些是——
雪晴花的花瓣！
伊凡的心猛然间提了起来，一些纷乱的画面好似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一些原本不相干的东西，好像，隐隐约约地联系在了一起……
愣了半饷，他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艾夏，你到守卫那里去！去找秀琳姐！”伊凡抓着旁边的树干爬了起来，步子还有些不稳，但他必须去找那个人。
“你要去哪？”艾夏听出了伊凡话里的意思，伸手就想抓住他。伊凡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喘了口气。
他不想说。
因为那个人，毕竟是艾夏曾经认识的“哥哥”。
第一百零八章 魔女与商人的阴谋
“我……我一会就回来。”
转过头来的伊凡认真地看向艾夏，虽然有点心虚，却是让人难以抗拒的目光，而且那目光里有种很明显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跟着。
艾夏愣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乖乖地放下了手。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伊凡已经跑进广场的人群里了。这时艾夏才感到大吃一惊——
“哎！伊凡？”
糟了，找不到了。真是的，她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听话了？
广场上大多数的人并没有离开广场，那些地位尊贵的贵族们在守卫的保护下，陆续离开。伊凡一直挤到刚才他们和守卫争执的栅栏旁边，栅栏早就被挤倒了，守卫也早已不在那里，他从这个位置向三人一起坐着的大榕树下走去，被丢弃在地上又被人们踩碎的雪晴花束，就像是一滩积雪。
马文不在那里。
他逃走了吧，没有带上雪晴花束，却带上了那个宝贝的首饰盒。
秀琳就站在岗哨塔的下方，在魔导联盟事务所的人赶来之前，作为唯一的执行者，她不能离开这里。伊凡想了一下，从人群中挤到秀琳身边。
“秀琳姐，你见到马文和肯尼斯了吗？”他大声问道，忙碌的秀琳睁大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伊凡？你去哪了？你们怎么不在一起？他们刚才已经叫守卫送出去了。”秀琳挥手指了下桥的对面，语气有些烦躁。
肯尼斯的身份毕竟是参加拍卖会的贵客，会尽快被送出去也是正常的。伊凡沉下脸来，“那他们有没有带走首饰盒？”
“首饰盒？”秀琳皱起眉头，“好像有，你问这个干吗？怎么回事？艾夏到哪去了？”
“艾夏她一会就过来。”伊凡说。相信艾夏还是能够找得到秀琳吧。虽然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放心，但也只能这样了。说着，伊凡凭借灵巧的身手和十四岁少年的个头，很快就窜出了广场。
望着他的背影，秀琳纳闷了好一会儿，转而变成了若有所思的沉思。
“首饰盒……首饰盒？”
其实伊凡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马文说他的父亲忘记了要送给克莉丝蒂娜的新年礼物，为了找机会交给他的父亲，他才把麻烦的首饰盒带在身上。然而，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跟克莉丝蒂娜打过招呼了，那时候马文根本就没有要送礼的意思，不仅如此，肯尼斯应该也没有，他根本就不方便在今天这个场合给克莉丝蒂娜送礼吧，马文好像也并没有打算将首饰盒交给肯尼斯……
那个首饰盒里，真的是要送给克莉丝蒂娜的新年礼物吗？
在出发前往法德兰王国之前，秀琳曾经发现他们携带的首饰盒中有一个是炼化金属制成。伊凡知道炼化金属比一般金属要珍贵许多，通常都会优先交给魔晶屋使用，用来打造魔导装置甚至魔导秘器。为了彰显珠宝的珍贵，就要使用炼化金属的首饰盒，确实有些太奢侈了，那不是普通的珠宝商人会做得出来的。何况，就算要送给法德兰王国的贵族，普通人也分辨不出炼化金属和一般金属的区别啊，有必要吗？
如果，确实有必要的话。
换个角度来想，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必须要用炼化金属容器来装盛。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盒子里的东西，会散发出本源魔力气息……这才是炼化金属和炼化水晶容器最常见的作用。
晨曦广场之外，很多人并不知道广场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城里的守城卫兵、治安巡逻队全都出动了。是在寻找抢走“琉璃泪”的魔女吗？那个魔女，她到底是如何出现的？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伊凡并不了解空间魔法，他只见过乌鸦使用过这种魔法，用了一块有着金sè符文的宝石。伊凡不相信魔族可以随意地出现在人类的城市，不然，城墙与卫兵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场，人类也无法生活得如此悠闲。
所以，魔女出现在晨曦广场，绝不可能是偶然。
艾夏对本源魔力的感知能力强得让人难以置信，假如她说的是真的，舞台后面的树林曾经有人使用过魔法，会不会就是将魔女带到这里来的魔法？那么，是谁？偏偏在“琉璃泪”出现的时候，将魔女带到这个地方来？
一般人一定会首先想到，是会魔法的人。
……可恶！
街道上，干巴巴的冷风呼啸着掀起伊凡的头发，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冷静了，但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双拳。被利用了呢……他和艾夏，完全变成了马文的挡箭牌。
雪晴花，并不是适合送人的花，就像马文所说的那样，它太素了。在新年拍卖会这样热闹的场合，会带着雪晴花前来的，恐怕只有他们了吧？
艾夏在拿点心的时候，就把雪晴花交给马文了，之后，一直被马文放在首饰盒上。
这就是雪晴花花瓣为什么会散落在那个地方的原因吧。当艾夏拽着他，想要去查看那颗黑sè宝石时，马文就偷偷离开了大榕树下。这么做太容易了，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琉璃泪”吸引了。
森林里的爆响与烟雾，说不定也是马文弄的，为了制造混乱，这样，即使会场上有能够感知到本源魔力的人，也很难注意到魔族的出现吧？
不得不说，他太冒险了。可是，成功率却很高。卡洛是魔力超过五百的正式魔导士，但他对魔力的感知能力却很弱，并不是所有魔导士都能发现含有本源魔力的东西。一路上，马文和他的父亲带着含有本源魔力的东西平安通过了安格鲁地区的检查，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身边，有联盟的魔导士吧。
他们那么努力地跟艾夏、秀琳套近乎，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如果身边有魔导士，检查也会方便许多。为了拉拢秀琳，那两个商人可以说费劲了心思，无论送出多少首饰都不觉得心疼，原来，是有目的的啊……
那现在马文和肯尼斯会在哪里呢？
他们并没有跟着魔女一起走——伊凡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人类会和魔族勾结在一起，就算他们真的和魔女勾结，跟魔女在一起也会非常危险。想必这个时候魔导联盟事务所已经知道魔女来袭的消息了，说不定连联盟总部都知道了，最危险的地方恐怕就是魔女身边了。那么，他们应该还在城里。
是啊，他们必须待在城里，肯尼斯今天晚上一直和贵族在一起，而马文始终跟着他和艾夏，这些举动都是为了避免遭到怀疑。既然他们要待在城里，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
最熟悉的地方了。
喧闹的缎带街，街道上那些跳着欢快舞步的人们仍在庆祝着美好的新年。伊凡望着马文家别墅那华丽的金红sè屋檐，放慢了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忽然间觉得害怕起来。
不安的想法在他胸口狂躁地涌动，此时此刻，他忽然宁愿相信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不是真的。就算马文是个很讨厌的人，和魔族勾结这种事，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更何况，艾夏她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情！
呆愣了半饷，伊凡屏住呼吸，一路跑到了别墅的铁栏门外。他只是随手一推，门就开了……门竟然没锁？和马文一起离开的时候，明明锁上了啊！
那对父子，果然是……回来了吗？
伊凡朝着别墅的大门口走近了几步，转过头来，只见别墅后面有着朦胧的灯火。那个房间他没有去过。他放轻了脚步，猫着腰，就像捕猎似的，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边的花坛，躲到了那个房间的窗户下面。
心跳得好厉害。
很矛盾的想法在他的心里挣扎着。他知道自己有多讨厌马文，也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希望……看见什么能够证实自己想法的东西。
但，接下来他所听见的声音，瞬间打破了他仅存的幻想。
那是一个冷漠而高傲的，完全陌生的声音。
“哼……这个城市里该死的魔导士还真多。”
有些生硬的人类语言，来自一个女子。伊凡感觉自己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手掌之中。
魔女不可能在这里吧！
可怕的想法让他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他靠近窗户，匆忙向窗帘没有拉紧的缝隙里瞥了一眼。
里面是个书房，马文和肯尼斯正背对着窗户，肯尼斯的手里，好像是一面蓝sè的小镜子。
“只要您能平安无事。”肯尼斯是在对着镜子说话，他仍然穿着参加拍卖会的那件衣服，不过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像可以参加贵族社交活动的大商人，而像是一个卑贱的奴仆。
“平安无事？哼，我当然平安无事，区区人类敢小看我？”那女子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稍微沾一点火星便会冒火，“我可是水魔女潘德蕾拉！斯洛斯大人的第一部下！”
“是，是，是，潘德蕾拉大人请息怒……”肯尼斯的声音战战兢兢。
潘德蕾拉……吗？魔女的名字对伊凡来说完全陌生，但是他听说过另一个名字，斯洛斯。他想起当初见到的那位幽灵一般的冰魔女，第七魔将，足以与一位圣魔导师抗衡。
这个潘德蕾拉是斯洛斯的部下。
而马文和肯尼斯是——
第一百零九章 小弟的愤怒
“‘荒芜’的魔核在你们手里吧。”
小镜子里再次响起潘德蕾拉充满不屑的哼声。伊凡看见马文好像哈巴狗似的不停地点头哈腰，可那潘德蕾拉却似乎对他并不满意。
“人类就是废物，居然连抢个魔核都不敢，还让我们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结果呢，你们那自作聪明的计划还顺利？”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肯尼斯毕恭毕敬地回答，“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普通商人啊，怎么可能和伟大的魔族相比啊。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够将斯洛斯大人想要的宝物送出城去，再麻烦也是值得的。”
听见自己上司的名字，潘德蕾拉没有继续说话。顿了一会儿，肯尼斯的语气带上了一分希冀。
“那，斯洛斯大人许诺给我们的……”
“哼。”潘德蕾拉冷哼一声打断了肯尼斯的乞求，“等你们把‘荒芜’的魔核送出城来再说吧，别耍小聪明，你知道后果。”
“我明白我明白。”肯尼斯顿时高兴了起来，“那么，潘德蕾拉大人，只要我们按计划离开伊斯特城，您就会找到我们吗？”
“你以为呢？”潘德蕾拉冷笑。
突然，潘德蕾拉的笑声顿住了，紧接着，她的语调陡然一变，变得急促起来。
“等等！你们所在的地方还有别的人类？”
“怎么可能？”肯尼斯大惊失sè。
“那是什么？”
不知道镜子里的潘德蕾拉能够看见什么，总之在她的指示下，肯尼斯和马文一齐回过身来。因为慌张而没有拉紧的窗帘外，好像……是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然后。
在张口结舌的肯尼斯和马文面前，一道炫目的白光沿着关紧的玻璃窗划下，只听砰地一声脆响，那榉木框的窗户仿佛承受不起突如其来的冲击，整个断裂开来。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撕裂的窗帘像旗帜一般被冷风高高地鼓起，旗帜之下，果真站着一个人。肯尼斯和马文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镜子里，潘德蕾拉的声音变成了尖锐的嘶吼。
“魔导士！该死的魔导士！”肯尼斯手中那面只有手掌般大小的蓝sè小镜子里忽地飞出一个水蓝sè幻影。伊凡握紧右手中幻化成形的利剑，猛然越过窗台，朝着那幻影裂开的大嘴刺了过去。
潘德蕾拉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水雾般的幻影像是被光的力量驱散了一般，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伊凡翻手将这面从肯尼斯手里掉下的镜子钉在了地上，锋利的剑刃，深深地刺入地毯之下。
他抬起头，目光和肯尼斯对视。
肯尼斯就像木头人一样浑身僵硬着，脸上，依然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神情。
沉默片刻。伊凡往后退了一步，幻光之剑自手中消失，但手腕上仍然露出一抹金sè。他轻轻吸了口气，希望能够找到一点点真实的感觉。
“我都听见了。”他说，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镜子碎片，这片镜子微微散发着本源魔力的气息，看样子是魔族打造的魔法物品。
肯尼斯蓦地回过神来，脸上一下子变得毫无血sè，他赶忙抬起手，拼命摇摆。
“不！这，这都是误会！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对，对，我一定是中了什么魔法……一定是这样！”
“对对对！”马文也在一边不停地附和着，可是他的双脚却打起了哆嗦，他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了摆着红葡萄酒的小柜台跟前。
“那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伊凡将视线移向马文捧着的首饰盒，“这个盒子我见过，里面是‘琉璃泪’吧，魔女……那个潘德蕾拉抢到‘琉璃泪’之后就给你了，你当时就躲在树林里面，没错吧？”
“不……没有！没有……”马文哆哆嗦嗦的嘴唇都快吐不出像样的语句来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吧。伊凡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马文那张扭曲苍白的脸，他看上去就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凄惨。
“伊，伊凡……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旁边的肯尼斯发出很难听的干笑，“马文他不是一直跟你和艾夏在一起……啊，艾夏去哪了？她一定会相信我们的——”
“你到现在还想利用她对你们的信任吗？”伊凡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没错，如果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夏，说不定真的还会相信他们。因为……艾夏她根本就不想去怀疑曾经相识的人！
伊凡的手指用力地捏紧，一向温柔的蓝sè双眼里，闪过愤怒的光。
这些家伙，他们明明知道艾夏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明明知道艾夏有多么善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讲述着那些艾夏没有印象的过往，只是想让艾夏感觉亏欠了他们！艾夏应该早已察觉到他们带来的首饰盒里有散发着本源魔力的东西，但是那份亏欠感，让艾夏否认了自己的感知能力，她甚至认为自己伤害了他们，甚至为此而感到内疚！
但他们呢？在设计夺取“琉璃泪”的yīn谋时，却很自然地将善良的艾夏当做了可以利用的工具，即使有人发现了空间魔法的痕迹，恐怕也会首先怀疑到会使用魔力的他和艾夏身上。这对父子，一切都计算好了——
“我，我怎么会利用艾夏呢！伊，伊凡你好好想想啦，我怎么忍心利用艾夏呢？”马文赶忙说道，他脸上那副想套近乎的笑，在伊凡眼里是如此恶心。对了，这家伙还说过要带艾夏一起离开，还说了很多让艾夏为难的话，他想把艾夏带到哪里去？斯洛斯……魔族那里吗？
“你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资格加入联盟，是吧。”这时候的伊凡居然想起了今天下午，马文那些很有深意的话语。他朝着马文走了过去，在肯尼斯惊恐的目光里，垂下的右手中，陡然聚集的光之魔力，竟在狭长的剑身上凝聚成银亮的辉光！
这是幻光之剑上的魔力达到九百以上的特征！马文虽然看不出魔力的多少，但那种来自于眼前强大的压迫感，却令他的双腿控制不住地打颤。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只要眼前的这位比他还小的男孩动一下手，他就会立刻被那无法直视的光芒灼烧殆尽。
“啊……不！你，你不会杀我的！”马文死死地抓住身后的柜台，瞪得滚圆的眼睛里，毫无掩饰地流露着本能的恐惧。“我，我是艾夏的哥哥！我是艾夏以前的邻居！我真的是她以前的邻居啊！艾夏是不会让你动手的……你，你也不会做出让艾夏伤心的事的！”
“是吗？”伊凡轻声反问。马文的呼喊声卡在了喉咙里。
突然，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向窗外。
“艾夏！艾夏你来的正好！救我！”
艾夏？
伊凡一惊，反shèxìng地转过身去。就在这时，马文一把拿起柜台上的酒瓶，朝着伊凡的脑袋砸了下去。突如其来的痛感让伊凡不由地往前一个踉跄。
酒瓶爆开了，鲜艳的红葡萄酒洒得他满头都是，还混杂着他头上流出的血。接着，马文上前一步，拿起断裂的酒瓶，狠狠地刺向伊凡的后背。
伊凡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声，酒瓶的玻璃边缘刺入了他的皮肉，带来一阵刺痛。他借势往前一趴，朝斜前方打了个滚，即刻翻身跃起。顾不得发丝上不断滴下来的红sè，他突然冲向马文。
腾出的左手一把揪住了马文的领子，只听哐地一声，马文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了柜台上，红葡萄酒瓶掉了一地。而伊凡的右手上，再次显现出明亮的剑刃——
本来打算就这么刺进他的脑袋好了，但就在剑尖快要碰到马文时，他却突然收起了魔力。致命的剑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使上了全力的拳头。
伊凡直接揣在了马文脸上，霎那间，马文的脑袋歪到了一边，从嘴里迸出一口血沫，面部的骨头响起清脆的咔嚓声。伊凡松开手，让这个家伙就像死狗那样瘫倒在一堆碎玻璃瓶中。
马文蜷在地上哆嗦着，刚才，险些被死神带走的感觉，让他所有的侥幸心理都消失了。他只能这么蜷着，被打歪的嘴巴里，只能不停地吐血，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我是不想杀你……”伊凡站在流淌了一地的红葡萄酒中俯视着他。亚麻sè的发丝全都被混着血sè的红葡萄酒黏在一起，从他的额前耷拉下来。刺目的红，让此刻的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位温柔的小弟，反而……像是死神。
“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你跟艾夏说的那些‘过去’，你们和魔族的yīn谋。有一点你说对了，艾夏她确实……不会让我动手的。”
伊凡的脸sè无比yīn沉，他跨过碎玻璃瓶，再次伸手将马文拎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身后，突然爆发出肯尼斯又惊又怒的狂叫。不知道什么时候，肯尼斯竟然取下了书房里一把装饰用的剑，他暴跳起来，朝着伊凡的后背猛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窗外飞进一股凌厉的严寒，肯尼斯的剑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脱手而出。
拳头大小的冰球，砰地砸在了书架上，上面的jīng装书纷纷落下。站立不稳的肯尼斯双膝一软，跪倒在被葡萄酒和鲜血染红的地毯上。
他僵硬地转过脸。
是艾夏。真的是艾夏。
艾夏就站在窗沿上，冷风萧瑟之中，橘sè的发丝舞动得如同暴风雨将至时遍布天际的乌云。她的表情是那么复杂，夹杂着愤怒，难过，难以置信，还有一些害怕与担心，是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而她手中魔导秘器手枪的枪口，却直直地指向了肯尼斯。
第一百一十章 戴面具的少女
“肯尼斯叔叔……”艾夏的嘴唇翕动着，她的脸sè是那么难看，紫sè的双瞳里，仿佛就要溢出泪水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艾，艾夏，你听我说！”满头冒汗的肯尼斯仓皇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请你相信我！”
艾夏瞟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失望之情，颤抖的手指再次扣动了扳机。冰冷的寒气，在肯尼斯面前隔出一道低矮的冰墙，肯尼斯仿佛受到惊吓的鸡似的，手脚并用直往后扑腾，一直缩到书架脚下才一屁股坐倒在地。
“伊凡！”艾夏焦急地跳下了窗台，还没有恢复血sè的脸，已然写满了担忧，“你怎么样？”
艾夏的声音听上去急坏了，一定是因为看见伊凡全身都是红sè。其实，多亏了冬季厚厚的衣服，伊凡伤得并不重，只是后背沾上了太多红葡萄酒。
可是看见这样的伊凡，艾夏都不敢伸手去碰他，她急急忙忙从冬衣的口袋里拿出一瓶白sè的药剂。“这个，这个是上次乌鸦给我的，我没有用完……”
伊凡怔怔地盯着艾夏。夹杂着血腥味的红葡萄酒顺着发丝流进衣领里，他却好似没有发觉。
艾夏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去找秀琳了吗？
“那个，你伤得怎么样啊？哎，你说句话好不好？”举着药瓶的艾夏不由自主地抬高了音调，“伊凡！你的头……”
呃，好像是头伤得有点重呢。
也许是突然间感觉到头上的痛楚，伊凡皱紧了眉头，身体也不由地乏力起来，他弯下腰，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膝盖。
“伊凡！”
“你……你怎么来了？”伊凡吃惊地问道。
虽然还是觉得挺难以置信的，但是没错，眼前站着的少女的确是艾夏本人，伊凡渐渐感到一股弱弱的心凉，艾夏一定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吧！
“谁，谁让你丢下我的。”艾夏撅起嘴巴，好像生气似的板起脸来，“我问秀琳姐有没有看见你，她说你有可能去找马文哥哥了……我，我一路上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个地方！”
啊，对了，当时伊凡离开广场的时候，也曾向秀琳打听过马文父子的去向。艾夏喘了几口气，接着说。
“街上的人听见很响的声音，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刚一进来，就看见——看见很亮的光。”艾夏的话音总算是平静了一些，“我想伊凡你一定遇到麻烦了，是必须使用魔导秘器才能解决的麻烦。”
“哦……”
心里的疑虑得到了解答，松了口气的伊凡，却觉得更加疲惫了。沉重的双腿，好像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伤口浸入了红葡萄酒，火辣辣地疼。
“伊凡你得坐下来！”艾夏将药瓶凑到伊凡眼前，“嗯……哪，哪里受伤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把伊凡的衣服脱下来。
“啊！没事！”伊凡赶忙接过药瓶，“背上就一点伤，头上的伤我自己弄就行了。“
乌鸦的药水果然效果很好，一点刺激的感觉都没有，只要在伤口上滴下一点点，疼痛感就会很快消失。
艾夏转过身，抬眼看向躺在酒瓶碎片里抽搐的马文，又看向肯尼斯。
失望的目光里，混杂着一抹不忍。
“跟我去事务所吧。”她说。
肯尼斯一愣，“不，不，你，你先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艾夏将目光移向地毯，被马文丢在地上的银sè首饰盒，盒盖已经弹开，从里面掉出一颗黑sè的圆形石头，漂亮的漆黑sè，就好像里面盛着某种液体似的。
好美的“琉璃泪”。
“我，我，我们……”肯尼斯半跪着，哆哆嗦嗦地挪到马文身边。他注意到艾夏的视线。“琉璃泪”就躺在地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肯尼斯用颤抖的手臂护住马文，沉默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样子看上去好沧桑。
“我们是被逼的啊！我们，我们被斯洛斯抓住了，她，她要杀了我们，我们，没有办法啊！”
艾夏的神情忽地有些触动，肯尼斯立刻加快了语速。
“艾夏，你，你不知道斯洛斯那个魔女有多可怕！要，要是不听从她的话，我们，我们就会死得很惨！会被吃掉！”
“这，这个……”艾夏的双手垂了下来。
实际上，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是很清楚，她只是看见肯尼斯举着剑，冲向浑身沾满红sè的伊凡。几乎是反shèxìng的，她朝着肯尼斯的剑开了枪，随即明白——她的小弟，和她的哥哥还有叔叔打了起来。
伊凡是不会随便打人的！何况，伊凡是联盟的魔导士，马文和肯尼斯不可能是伊凡的对手。那么伊凡怎么会受伤呢？接下来，当她感觉到屋里存在着具有本源魔力的物品，当她看见地毯上镜子的碎片和漆黑sè的宝石时，她恍然明白，一定是马文和肯尼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原来……他们落入了第七魔将斯洛斯的手中，被斯洛斯利用了！
“斯洛斯许诺给你们什么？”
这个时候，在艾夏的身后，感觉自己已经没事了的伊凡突然站了起来。“斯洛斯对你们很放心吧，不然怎么会放你们回来？”
“什——”肯尼斯的声音卡住了，眼睛一下瞪得滚圆滚圆。
“你们给斯洛斯……给魔族卖命，不止是因为被他们威胁吧？”
伊凡伸手按在艾夏的肩膀上。大概是因为见到了无法接受的现实，太过难过的艾夏身体在微微颤抖。向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心怀愧疚的人开枪，对艾夏来说还是太难了吧。伊凡示意艾夏站到他的身后。
他并没有追问商人父子给斯洛斯卖命的原因，他问了一个更有必要的问题。
“你们是在哪里遇到斯洛斯的？告诉我她对你们说了什么。”
“我，我们是，是……”
肯尼斯结结巴巴的话语并没有说完。破碎的窗户外面，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伊凡立即抓住艾夏的胳膊往后一撤。劲风呼啸着，将窗帘的碎片凌空卷起。一个身影仿佛腾出海面的飞鱼一般灵敏地越过窗台。艾夏似乎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有点反应迟钝，当她发觉时，有人站在了他们与肯尼斯父子之间。
那是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女。
大半张脸被金属质地的面具覆盖，诡异的面具，一半是纯净的白sè，上面画着金sè的眼眶和羽毛，一半是yīn沉的暗紫sè，将眼眶染成漆黑，并在额角画上了银sè的五芒星。头发高高地挽成紧紧的小团，只能看出她的发sè是淡紫sè。她披着黑sè的斗篷，右手撑开，仿佛握着一把看不见的武器斜指地面，斗篷下是一套白sè猎服。
少女个子不是很高，比艾夏高一些，看起来略显娇弱。不过，当她不声不响地挥起右手，一道利刃般的风猛然划向伊凡与艾夏时，她身上那种娇弱感一扫而空。
“小心！”伊凡立即推了艾夏一把，两人一齐趴下。紧接着，少女猛然回身，左手仿佛扑食的猎鹰般抓向躺在地上的“琉璃泪”。
“她要抢‘琉璃泪’！”艾夏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记冰球。少女还没来得及将“琉璃泪”握在手中，连忙翻身躲闪。伊凡松开抓着艾夏肩膀的手，朝侧面闪开一步，白sè光芒立刻从手上延展开来。
“你是谁？”艾夏举着枪沉声喝道。
少女动了动嘴唇，仿佛是在讥笑，右手的动作像是将一把看不见的武器横举在面前。肯尼斯赶忙抱着马文缩到了书房的角落里。他快要崩溃了，这位戴面具的少女显然也会魔法，这样打下去的话，他们能够不被波及就谢天谢地了。
面具少女应该不是来救他们的吧……肯尼斯的心头冒出了一丝希望，可此时的他哪敢开口说话？
面具少女轻盈地跳了起来，右手的动作在空中一顿，接着斜斜地挥向右下方。
艾夏立即向旁边躲开一步，发出呼啸声的风刃，刺啦一声划开肯尼斯家华丽的地毯，那风像是懂得主人的意愿似的，竟在地毯上生成一股风旋！
唰！
泛起银光的大剑从风旋中劈下，带起急速的气流将风旋冲击开，未成形的风卷动伊凡的风衣，稍稍带起伤口上的疼痛。
看来这位面具少女是不打算报上自己的名号了。拿定主意，伊凡上前一步，双手握紧的剑直接砍向刚站稳脚跟的面具少女。
锵！
这个声音……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面具少女仿佛也在用双手握着什么，幻光之剑上，伊凡能感觉到空气的震动。仔细一看，他发现少女的手中露出一丁点银sè——
那是剑柄。
空气在变化着，十字剑的剑柄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同时若隐若现的，还有一颗菱形黄sè宝石。
风属xìng的魔导秘器？这个面具少女，难道又是？
面具少女笑了起来，没有发出笑声，只是有着淡淡唇红的嘴角勾勒出非常愉快的弧度。她慢慢转动着手腕，风的压力蓦地增强了。伊凡赶忙向后避开，少女双手握住肉眼无法看见的十字剑，凌空斩下。
“伊凡！”艾夏猛然从后方拽住伊凡，用力向后一甩，手中举起的银sè蔷薇前方瞬间浮现起冰的结晶。刺耳的碎裂声带起无数碎冰飞溅，艾夏向后滑了几步，才总算稳住身形。
她的两侧，那地毯已经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琉璃泪”就在面具少女的身后。
不过面具少女似乎对他们两人更有兴趣。
伊凡立即跑到艾夏身边，两人交换了一个确定平安的目光。伊凡举起剑来，认真地审视着面具少女和她的武器。
“艾夏。”他小声说，“等会，你去把‘琉璃泪’拿过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疯狂的面具少女
面具少女的武器应该就是一柄十字剑，因为具有魔力，被凝聚的空气掩盖在其中。伊凡谨慎地注意着面具少女手上的动作，他跟卡洛学过剑，大致能判断出那柄十字剑的位置。
面具少女的手悄然侧向一边。仿佛看到了某种信号似的，伊凡朝地面一踢，猛冲了过去。
艾夏紧跟在他的斜后方，手中银sè蔷薇亮起华丽的冰蓝sè光圈，当伊凡的剑刃锵地一声击打在面具少女那柄那不见的剑身上时，艾夏的枪口也随即飞出了沉重的冰球，砸向少女的头顶。面具少女敏捷地往后一旋，踏着宛如跳舞般的步子，片刻之间闪开了好几步。艾夏立即蹲下身子，像滑雪似的朝着地毯上黑sè的宝石滑了过去。
面具少女微微一怔，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
她飞速地抬起剑刃，动作快得就好似一阵疾风。刹那之间，风刃从那剑身上凝聚的空气里飞出，直奔艾夏而来。
或许是少女的动作有些太仓促了，也或许是艾夏对本源魔力太敏锐。在她发动攻击之前，艾夏便及时撑住了地面。风刃扫过她的额发，带起细碎的断发如雪片般飞扬。
接着，艾夏就地一翻，顺手捡起琉璃泪，朝着面具少女就是连续几枪。
“艾夏！”伊凡喊了她一声。
“嗯。”
面具少女不得不舞动剑刃去击开袭来的冰球，趁着这个时候，艾夏站起身，而伊凡也快步跑到了她的旁边。
“接下来该怎么办？”艾夏很镇定地低声问道。
“你把这个送到事务所，然后叫事务所派人过来。”大概是被艾夏的镇定影响了，疲惫的伊凡竟然也能始终保持着冷静，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然而听见这句话，艾夏却猛然瞪大了眼睛。
“可，可是！”
又是一股旋风呼啸着卷向他们，艾夏抓住伊凡的手腕，扯着她躲到一旁。面具少女恐怕是听见他们的对话了，快速挪动了几步，堵在了窗户口。
“那你……”
伊凡微微侧过头示意书房的门。“快去，不然来不及了！”
艾夏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时的她不能再迟疑了。面具少女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不马上做出决定就真的来不及了。艾夏点了下头，再次对着面具少女，端起手中的枪。
依然是冰球，只是在冰球喷薄而出的那一刻，艾夏掉头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书房的门。面具少女愣了片刻，随即仿佛飞鱼一般跃起，迎着冰球冲了过来。
冰球眨眼间就被利剑刺中，碎成了冰块。在艾夏转身的时候，伊凡朝着面具少女迎了上去。他双手用力地握住凝聚着白sè光芒的剑柄，突然变得宽阔的大剑猛地划向面具少女的身侧。
面具少女似乎是没有想到伊凡手中的武器会瞬间发生变化。她用力跺了一下地面，生生停住自己的步子，接着以扭曲到极限的姿势向侧面腾空跃起，只差一点就被光所凝聚的剑刃伤到。而这时已跑到门口的艾夏一把将门拉开，接着又砰地一声将门甩上。
伊凡瞥了一眼关上的门。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艾夏应该不会在室内迷路吧。
别墅并不是很大，一楼的房间也不是太多。只要艾夏顺利离开这座别墅，她就能找人帮忙。伊凡稍微松了口气，他走过一步，举剑挡在门口。
少女的脚尖刚一落地便迅速弹起，像是决斗的贵族那般挺剑突刺上来，伊凡赶忙转动手腕，按照卡洛曾经的指教，他试图从下方击飞少女的剑。但，那少女的力度掌握得实在是很jīng妙，两人的剑，再次撞击在了一起。
响亮的金属碰撞声里，迸飞出金sè的火花。面具少女的十字剑上，有那么一刹那，露出了一小段金属光泽。
伊凡的情况更差，他感觉自己为了保持手中的幻光之剑不至于因为受到重击而消失，都已经尽了全力。
怎么办？这个面具少女，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
少女嘴角飞速勾起一抹冷笑，她很快跳开，那灵活的姿势就像是疾风中起舞的妖jīng，伊凡听见周围的风声陡然变成危险而尖锐的啸声，他迅速趴下，却感觉冷风贴着他的发丝掠过，一股寒气逼向他的后颈，地毯碎片被风卷起四处飞散。
不行！这样根本坚持不到艾夏回来！情急之下，伊凡向旁边一滚，扬起的手，将地毯上一个断裂的酒瓶丢向少女的面具。
少女突然刹住了脚步，抬手护在面具前。酒瓶从她肩头飞过，残余的红葡萄酒溅到了她的身上。少女抿紧嘴唇，那表情很像是在发怒。
她握着十字剑猛刺了过来。
伊凡一手撑着地面，险险避开。可因为疲惫，这次他的动作有点慢了。面具少女的剑带起呼啸的厉风从他肩头划过，厚厚的冬衣上瞬间被划开一个口子，冰凉之后，很快便是明显的刺痛。
……只是躲开少女的攻击就已经这么艰难了吗？看着右手再次摆出突刺动作的少女，伊凡的心头不禁一阵发怵。
就在这一刻，房门砰地一声开了。
门外赫然是耀眼的蓝光！
一支细细的冰枪以很近的距离袭向面具少女的右肩。躲闪不及的面具少女，右臂顿时剧烈一颤，虽然没有丢下那柄剑，可剑上流动的空气却明显受到了影响，震荡得非常厉害。
现在，伊凡已经能清楚地辨认出那是一柄银sè、绘有符文的剑。
他匆忙看了一眼门口，居然是艾夏！
艾夏正冷着脸，左手稳稳地端着银sè蔷薇。
趁着面具少女后退的时候，伊凡赶忙爬了起来。顾不得询问艾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举起剑，朝着那少女劈了过去。少女双手握剑，她竟然用受了伤的手臂，硬是将伊凡的攻击挡了下来。
不，不是这样……
刚才的攻击，伊凡根本就没有用力。
伊凡突然松手，用上所有力气去挡住大剑的面具少女被诓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伊凡抬起手，锋利的剑刃再次在手中凝聚成形，这一次只是细细的单手剑。
接着，他朝着少女的左肩刺了下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伊凡大吃一惊！
他知道将光的魔力幻化成实体需要一点时间，在他刺下来之前，那面具少女已经稳住了身形。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右手无法快速抬起十字剑的面具少女，居然抬起了左手，用手抓住了明亮的剑刃！
伊凡顿时慌了，他几乎是反shèxìng地挪开了手，剑刃瞬间消失。少女蹲在地上，依着手中插入地面的十字剑往后一跃，气喘吁吁地直起身来。
垂下的左手贴着她黑sè的斗篷，从那戴着皮手套的手掌中不断涌出的鲜血，仅仅数秒钟之内就在斗篷上染出一大片殷红，一滴，一滴，又一滴，鲜血滴了一地。
伊凡没有再冲上去。少女刺目的血sè，让他的脑袋就像是被泼了一头冰水，瞬间注入一丝清醒。
“喂，能不能不打了？”伊凡试探xìng地想劝说她，再打下去的话……很难想象这个少女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他没有对马文下杀手，也不想害这个陌生的少女丢掉xìng命。
这家伙真是疯了，居然会用手去抓剑刃！她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握着剑不放？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少女是谁，但他忽然产生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少女，完全不会顾及自己的生命似的。
少女抿紧了嘴唇，像是想要停住脆弱的气喘声，一只哆嗦不停的右手和一只不断流血的左手，仍然固执地握在了剑柄上。
艾夏走上前来，举起枪。
“对不起！”她的声音也变得急切了，“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只好把你打昏再说了！”
说着，银sè枪口飞出拳头般的冰球，就算撞到少女的头上，应该也只会把她砸昏，艾夏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魔力。
突然。
啪地一声，艾夏的冰球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就在半空中碎裂。一柄漆黑sè匕首嗖地钉了在对面的书柜上。jīng美的漆黑sè匕首，镶着小小的黄sè晶石，再加上昆虫般透明的膜翼，熟悉得让人心惊。
伊凡其实想到这个面具少女有可能是非法魔导士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些事情竟然会巧合到这种地步。
难道这些非法魔导士都是一伙的吗？
他扭头看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的，是身披黑sè披风的乌鸦。
此时的雷伊·文森特·伊莱克里克斯殿下看起来并不像是来给熟人打招呼的。碧绿的瞳孔中，不再是孩童一般的活泼淘气，而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仿佛只是一眨眼，他就来到了面具少女跟前。
他伸手揽住少女。
“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啊，你们。”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轻描淡写地jǐng告，“不然，我会好好跟你们算账的。”
“哎，乌鸦！”艾夏立刻就想叫住他，乌鸦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似的，抬手一挥，漆黑sè匕首从艾夏的眼前飞了过去。艾夏本能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只见乌鸦抱起那陌生的面具少女翻出了窗台。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好像过了很久，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风声回荡，安静得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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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叶月一般都是晚上更，但是具体什么时间就不固定了，有时候写得慢一些……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一百一十二章 琉璃泪的下落
伊凡默默地望着那扇窗户。他知道，他是追不上乌鸦的，乌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其实并不了解。
卡洛曾说，他像乌鸦。
到底哪里像了？至今都想不明白。
也许乌鸦也想抢夺“琉璃泪”吧，他不是“怪盗”么？他和那个面具少女应该是同伙吧。想到这里，伊凡猛地扭过头来。
“你怎么回来了？‘琉璃泪’呢？”他问艾夏。
“啊！”
艾夏似乎是因为刚才乌鸦的突然出现，一时间懵了，这时才回过了神。“噢，我把‘琉璃泪’藏起来了。”她转过身，手指大敞的房门。
这时，两人才注意到，原本缩在角落里的肯尼斯和马文也不见了。门口残留着稀稀落落的血迹。当艾夏闯进书房，两人和那个面具少女打得激烈的时候，肯尼斯带着马文溜出去了。
伊凡赶忙朝着房门奔了过去，地上的血迹一直洒到大门口，如果现在尽全力追上去一定还来得及吧。不过……他实在是没这个力气了。
“你把‘琉璃泪’藏到哪里去了？”他有些郁闷地看着艾夏。艾夏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很快便跑到墙边的装饰柜旁，弯下腰将藏在柜子里的黑sè宝石取了出来。
她呆愣了一晃，片刻又恢复平静。
“嗯，在这里。”艾夏小心翼翼地轻握着这颗绝美却能够带来厄运的宝石。肯尼斯只顾带儿子逃命了，已经分不出心去打“琉璃泪”的主意。漆黑sè宝石仿佛盛满了液体，就像是满满的泪。
晴朗的夜空下，乌鸦抱着戴面具的少女，凌空越过别墅院子的后墙，直接穿过缎带街后方的街道，一直跑到一处无人的小公园才停下。
少女的手搭在身前，将她的斗篷和猎服染红了一大片，她抬起头来，难以捉摸的目光里，很显然不是感激，而是有几分恼怒。
“放我下来！”少女用贵族般傲气十足的口吻喝道，“你是禽兽吗？你打算占我便宜占到什么时候！”
“唉，闭嘴吧你，要不是我你今天就没命了。”乌鸦的嘴角勾起一丝不屑，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少女那只殷红的手，缓缓把她放了下来。
“手没断吧？”
“没事！”少女凶狠地说，将仍然流血的手扬了起来，就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似的。手掌和手指上都已经留下了深可见骨的裂口，少女的脸上也早已没了血sè。
“没事你个头！”乌鸦一脸嘲讽地笑，“估计是那小子突然起了不想伤害你的念头，不然你能‘没事’？他要是再狠心一点，你这贵族大小姐的手，肯定会被切成两半。”
“你说什么？”少女眼神冷了下来。
“那小子的武器我调查了一下，还挺有名的，呵呵。你的‘玲珑剑莉莉丝’只能隐藏，不能随时变幻，和他比没啥优势啦。”乌鸦得意地笑着，似乎很陶醉于面具少女僵硬的神情。
“我是被那个女人偷袭了！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会输给那种毛头小子！”面具少女暴跳起来，但随即伤口的疼口让她嘴角一歪。乌鸦很开心地应和着，“是是是……大小姐你说的对！你说的真是太对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让我看看。”乌鸦伸手抓住这位大小姐的胳膊，接着动作麻利地将她的猎服撕开。高贵的大小姐顿时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你！你竟敢——”
“少说一句会死？”乌鸦立即打断她，俯身看着被冰枪刺中的伤口。那伤口一片青紫sè，没有血液流出，但周围的皮肉却已经冻得发硬。
乌鸦的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尽管不是什么致命的伤，但看起来，那两个小孩子，比起以前强得不是一丁半点。
虽然只是小孩子，可要是真变成让人头痛的敌人，那可就麻烦了。乌鸦苦着脸沉思了一会儿，带着半是严肃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抬起头来。
“哎，我问你。”
“你的家族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太没有礼貌了！亏你还是奥拉王室……”
“学者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吧？”乌鸦突然不耐烦起来，目光里闪过一道寒气，戴着面具的大小姐顿了片刻，生气地将头扭到一边。
“……他应该在找那个魔女吧？”大小姐很没有好气地斜瞄着头顶乌漆抹黑的夜空。乌鸦翻了个白眼，解开自己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大小姐仿佛如临大敌似的，语气倏地尖锐起来。乌鸦瞪了她一眼，接着，从衬衣上撕下一条白sè的布条。
“放心，我对神经病大小姐没兴趣。”乌鸦一手拿着布条，一手拿着能够止血的药，“在学者回来给你治疗之前，先凑合着吧。”他快速地包扎着，顺便又补充了一句，“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我呸！”大小姐只得憋出这么一句，她似乎很不想让乌鸦给她包扎，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挣开乌鸦了。
无边的夜sè，宛如寂寞的梦境。
乌鸦顺手将披风盖在大小姐的肩上，“能走么？”
“哼。”大小姐用鼻子回答，然后固执地撑起身体，稳住脚步，突然，她惊呼起来。
“啊！‘琉璃泪’……星要的‘琉璃泪’呢？”大小姐瞪圆了眼睛，转头盯住乌鸦，就好像是乌鸦将“琉璃泪”弄丢了似的。
乌鸦轻笑一声，摊开手，手中立即多了一个银sè的小盒子。他摇了摇盒子，语气带上了几分调侃之意。
“来之前准备了一个替代品，也是魔族身体里的魔核，和‘荒芜’的魔核一样是黑sè的，应该不会被看出来。”乌鸦故意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白痴吗？”
“你！”大小姐怒了，“你……你给我听好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这次，心胸宽大的本小姐就不跟禽类计较了，有**份。”
“好的好的好的。”乌鸦点着头，又故意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呐，在学者回来之前，去圣焰家的旅馆吧。他家商会在这边的势力还蛮大的。”
所谓圣焰家的旅馆，就是这附近一家挂着奥古斯都商会“圣焰之杯”标志的豪华旅馆。
乌鸦带着戴面具的大小姐从窗户闯进了旅馆装饰华贵的大厅中，在守卫找他麻烦之前，丢给他们一卷印有“圣焰之杯”的羊皮纸文书。这卷文书证明他是奥古斯都商会需要特别照顾的贵客。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他沉下脸，虽然是礼貌的道歉却微微散发出不容反抗的压迫感，“我女朋友生病了，需要一个房间。”
乌鸦的披风盖住了大小姐的头，那些难得见到贵客的服务生立即手忙脚乱地安排，哪敢查看他怀中的女孩？不一会儿，乌鸦就得到了整座旅馆最好的一个房间。
“接下来得通知‘圣焰’了。”他把大小姐放在铺着鹅黄sè天鹅绒毯的四柱床上，转身往门口走去。
大小姐抬起稍微能动的右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一张宛如雕塑般jīng致的脸庞上，却清楚地带着yīn冷的表情。
“你刚才说什么了？你竟敢说我是你女朋友？一只偷东西的贼鸟也敢——”
乌鸦猛地回过头来。
“我能拜托你别给我添乱吗？”他无奈地呼了口气，接着，也没心情跟大小姐争吵，头也不回的跑下了楼。
大小姐忿忿地坐在床上。
这感觉……实在是差劲极了！
竟然沦落到需要讨厌的乌鸦照顾的地步，真是有损大小姐的自尊心！
摘下面具的大小姐……法德兰王国洛莲公爵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屋顶上方雕琢成海棠花枝的魔晶吊灯，她很烦，她忽然感觉自己这一次，真是倒霉到家了。
她早就不再是那个只能当摆设的公爵家大小姐了，她是拥有风之魔力的“玲珑”，自从遇见星的那天起，她的生活就再也不会回头。
而且……她很不愿意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之中。
偷东西的贼鸟……那时候的她，连贼鸟都当不起，只不过是笼中之鸟罢了。说真的，她甚至有些羡慕乌鸦毅然决然舍弃一切的勇气，尽管乌鸦认为还是她这位公爵大小姐比较疯狂。
克莉丝蒂娜并没有在房间里等待多久，得到消息的圣焰很快将她的车夫克拉伦斯以及女仆阿纳斯塔西亚给叫了过来。克拉伦斯不愧是擅长传统魔法的“学者”，很快，克莉丝蒂娜的脸上逐渐开始恢复血sè，两只手都能动了。
“您真不应该草率行动，至少应该让阿纳斯塔西亚和您一起。”
帮克莉丝蒂娜治好伤之后的克拉伦斯轻声埋怨着。克莉丝蒂娜别过脸，不想去回答克拉伦斯的话。
好吧。克拉伦斯说的对，她低估了那两个小魔导士的实力。阿纳斯带着她离开广场之后，她就换上马车里藏着的猎服与斗篷，悄悄跟在了那位魔导士少女，艾夏·特兰德身后。
是她叫阿纳斯留在原地观察魔导联盟的动向的。阿纳斯很听话，也不会去想太多。克莉丝蒂娜曾经注意到，那个特兰德在看见“琉璃泪”的时候，反应很不正常，甚至和守卫争执了起来，她一定是知道什么。
只是——
克拉伦斯又怎么可能明白她的心情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小姐的梦
这个名叫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的女孩，是在囚笼里长大的。
作为前洛莲公爵，亨利·理查德·维利尔斯的独生女，所有的记忆里，都充满了人们羡慕的目光。仿佛拥有了一切，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那抬眼就能看见的人生轨迹，是多么地光彩照人。谁都知道这女孩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知道她会沿着那条华贵的地毯一直走到生命尽头，他们羡慕克莉丝蒂娜与生俱来的荣耀与地位，太过耀眼的维利尔斯之名，如同闪耀着万丈光辉的宝钻，遮掩了她渺小如石子般的心声。
谁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拥有一切的克莉丝蒂娜还会想要什么。如果还有，那一定是不知好歹的贪婪吧，所以，克莉丝蒂娜从小便懂得要谨言慎行，如同带上面具，在无处可逃的舞台上跳着虚伪而孤单的舞步，扮着那完美的笑容。
克莉丝蒂娜最羡慕的，就是书中飞向大海的海鸥。
是啊，海鸥长什么样子，她从来都不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只有书中的几行文字可以给她想象的空间。她想象着那种无边无际的蓝sè波涛，就好像另一个世界，想象在那海的旁边，有茂密的青翠的森林，有名叫野兔和野鹿的动物在森林里嬉戏，一定比舞会还要好看。她想象北方广袤的雪原，一天一地冷得纯洁，想象南方连绵起伏的沙丘刮起炽热的风，有着一双翅膀的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飞越了整个世界。
但那只是想象而已。
生活其实只是严苛的家教和一丝不苟的家族守则，是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是每天父母与老师重复的教训。每一天都是差不多的，时间失去了意义，从来不需要去考虑明天，因为明天早已被做好安排。克莉丝蒂娜从小就被要求做一个完美的贵族小姐，一举一动都不允许有丝毫差错。她曾经顶着厚重的书，挺直脊背站了十来个小时，只是因为要练习贵族般优雅而沉稳的站姿，曾经连续好几个月，只能吃到干巴巴的芹菜，因为必须要保持姣好的身材。她背得下法德兰王国所有贵族的名字，懂得分辨红茶与葡萄酒的优劣，懂得花卉与礼物的各种含义。维利尔斯家族的完美家教，不能容许她有任何不满，有任何委屈，有任何抱怨。
有任何……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念头。
那段时光，现在想起，连梦都无法称上，更像是一副jīng致却可笑的油画。油画里，穿着粉sè蕾丝长裙的女孩，注视着雕着纯白sè栏杆的窗，渴望有一只鸟儿带着她飞向遥远而无尽的天空，飞到另一个世界去。
让这一切，结束。
直到那一天，在伊斯特城的大教堂里，遇到了他们。星和乌鸦。
那时候，法德兰王国，正陷入猜疑、混乱与惶恐中。一支船队在海上被残酷无情的暴风卷入了大海，而那支船队，恰是属于法德兰王室的，上面有着法德兰王国的好几位重要人物，包括女王简·艾德拉·奥利凡德，以及克莉丝蒂娜的父母。
一时间贵族们无法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噩耗，再加上紧接着，边境就传来北方的奥拉王国准备趁机攻入法德兰王国的消息，如果不是前奥拉国王查理斯·奥布里·伊莱克里克斯将重兵派向法德兰王国边境的时候，突然遭遇国内动乱，法德兰王国恐怕不得不向魔导联盟求助了。
但即使躲过了战争危机，被迫登上王位的女王伊莎贝拉才只有十六岁，而国内最有权势的贵族便是洛莲公爵的维利尔斯家族。在管家的要求下，年仅十五岁的克莉丝蒂娜被推到了众人面前，她需要做的一切，就是继续戴着面具，按照她背后维利尔斯家族的安排，表演一出又一出名为政治的戏。
她远远地望着孤独的伊莎贝拉，只比她大一岁的伊莎贝拉，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向这个和她有着相似命运的小女王伸出友谊的手。牵线木偶一般的她们，被锁在诅咒的牢笼中。
遇见星和乌鸦，完全是个意外。
伊斯特大教堂后方，是只属于贵族的安眠之地，她没想到会有平民打扮的人来到这里。尽管只穿着简单的布衣，但那两个人，却突然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经常与贵族见面的克莉丝蒂娜从那两个人沉默的面容中看到了一种非凡的气质。
“早安，两位。”
十五岁的克里斯蒂娜拎起裙摆向他们打招呼。她记得伊斯特城几乎所有贵族的长相，却唯独没见过这两个人。向这两个既像贵族又像平民的陌生人打招呼，是她做过的最冲动的事情，或许只是因为太过压抑，新鲜的面孔和不一样的高贵气质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个子较矮的少年吃惊地看着她，而她则回以完美无瑕的微笑。旁边的管家皱紧了眉头。
“小姐，您——”
“两位也是来这里拜祭的贵族吧，请原谅，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们。我是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洛莲公爵。”
稚气的声音带着高傲、沉稳又不失礼貌的语气。管家和附近的人说了什么，似乎是打算调查一下还有哪些贵族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伊斯特大教堂。
“您好，公爵大人。”高个子的青年弓下腰，无懈可击的贵族礼让管家的表情舒缓了一些。看来的确是和克莉丝蒂娜一样来教堂拜祭的贵族，作为洛莲公爵，克莉丝蒂娜需要培养自己在贵族圈的人际。
只是，他们到底是哪家贵族呢？
“你就是维利尔斯家的小孩？”少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表情，略显心虚地瞄着她。克莉丝蒂娜大吃一惊，她从未见过贵族以这种语气对她说话，毫不文雅，却意外地并不令人生厌。
“没错。”克莉丝蒂娜回答。心里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她只有在看书和做梦时才会有这样的憧憬，可以以随意的口吻说话。
“不好意思，公爵大人还有别的安排。”这时管家走了过来，他不能去拉扯克莉丝蒂娜，尽管克莉丝蒂娜只是个傀儡，但毕竟是公认的公爵。他走过来，冷冷地扫视这两位陌生贵族。
突然，他浑身僵硬了一下，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接着，克莉丝蒂娜听见了那位青年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不可思议的威严。
“我想和公爵大人谈谈，不知道是否能占用公爵大人一点点时间。”
“可以。”几乎是想都没想，克莉丝蒂娜脱口而出。在管家、佣人与护卫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她将手递给那位陌生的青年。
那一天，比晨曦更加耀眼的光辉，刺破了囚禁着克莉丝蒂娜的那永恒的钻石牢笼，刺破了封闭在克莉丝蒂娜周身的绝对黑暗。再耀眼的光芒都比不上这两个人让克莉丝蒂娜看见的明天，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明天。
“……这孩子想来看看，那场海难中有什么人去世。”有着一头银sè发丝的青年——他自称星——解释说。
“我呸！分明是你把我抓到这里来的！”那少年的心情特别差，见到克莉丝蒂娜就像见到刺猬似的，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请问，我是否说了让您不愉快的话？”克莉丝蒂娜对别人看她的眼光还是很敏锐的，这样她才能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发觉那个少年很是忐忑。作为著名的洛莲公爵，她想，这两个人一直早就知道她了。
难道有什么政治上的问题？
“呵呵，您没有，是这孩子太纠结。哎，你就承认了吧，雷伊。”星带着诡异的笑。
那少年的脸瞬间白了。
“喂，我，我不是跟你说过——”
紧接着，克莉丝蒂娜那些背下来的名字里跳出了一个人名。
并不是法德兰王国的贵族，只因为在对立的奥拉王国中地位太过高贵，才会被她记住。但是……这怎么可能？奥拉王国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会出现在差点就要开战的国家？克莉丝蒂娜知道，在那场奥拉王国的内乱中，固执的暴君查理斯王被他那位从耶林地区回来的弟弟文森特·米契尔·伊莱克里克斯推翻，新上任的文森特王很快进行了全国xìng的新魔法革命，并且主张在魔导联盟的监督下，和法德兰王国保持友好关系。
“请告诉我您的全名！”克莉丝蒂娜屏住了呼吸，从未有过的冒险感觉竟让她这样欣喜，比做梦更加美妙，让人难以忘记。
“……”那少年开始将目光固定在她身上。他看起来只有十四岁，红茶sè的发丝与碧绿sè的双瞳，有种别样的优雅气质。
“我叫雷伊·耶鲁，如果可以的话，叫我乌鸦就行了。”
“啊？”果然，猜错了吗？克莉丝蒂娜不禁感到一种强烈的失望。她突然发觉，她竟然这么希望她的生活里出现难以想象的变数，即使为此失去一切也无所谓。
“嗯，他叫雷伊·耶鲁，这是他在耶林地区用过的名字，您是法德兰王国尊贵的贵族，应该知道那段历史吧？”星继续别有用意的笑。
“星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害死我吗？”雷伊恶狠狠咬紧了牙关。
“不想害你，这位公爵大人，是和你我一样渴望zì yóu的人。”星淡然地回答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星与玲珑
轻轻的一句话，如同当空霹雳，克莉丝蒂娜清楚地听见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幻想之中的那只鸟儿飞进了她的窗口，并且告诉她，这两个人能够给你真正的未来。
“……奥拉王国的王子殿下？”克莉丝蒂娜凝神盯住那少年，她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睛里跳动的光芒是那样惊喜，没有发觉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扬。
“不是啦，就是雷伊·耶鲁而已。”少年吹起了口哨，“唉算了算了，星这个人虽然很讨厌，看人的眼光还蛮准的。你怎么啦小姐？遇到麻烦啦？”
少年抬眼瞟向克莉丝蒂娜，语气稍微有些缓和。
“您是奥拉王国的王子殿下吗？”克莉丝蒂娜目光灼灼地追问。不过，没等那少年回答，仿佛心底裂开的缝隙里涌出了一股热流，使得她一开口就无法停下，“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身为尊贵的王室之子，您是如何离开您的国家的？”
“啊？”少年一脸愕然。眼前美丽而高贵的少女这么热切地看着自己，却只是想问……他是如何离开奥拉王国的？
“什么如何离开啊……又没人把我关起来。”少年的语气有些纳闷，“你不是也一样？”
克莉丝蒂娜忽地一惊，神情瞬间恍惚起来。
“我，我也……一样？”
“你的管家好像是有点多管闲事，不过，他总不能拿链子拴着你，你要想去别的国家也可以啊。”少年说。
一言不发的星，此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抬手拍了下那位少年的肩膀，“好吧，别耽误公爵大人太多时间了。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小姐？”
“是。”
星的目光里，有种既温柔又仿若君王般难以反抗的气势，克莉丝蒂娜本能地站直了身子。星那张英俊的脸上，随即勾起了很好看的笑容。
“这孩子的身份，我想您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绝对不会。”克莉丝蒂娜回之一笑，“星……先生。”
“嗯？”
“我想到别的地方去。”
天空明亮了起来，仿佛一团乌云就此风吹云散。克莉丝蒂娜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句咒语，唤醒了心中深埋的梦。她知道，她的机会就在眼前，她知道，不能错过。
完美大小姐的心中，钻出了一只疯狂的小鸟，渴望挣脱一切束缚，渴望zì yóu。
是的，她已经不再是囚笼里的囚犯了，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发觉？就算以前，严厉的家教使得她无法离开父母的掌控之中，可是父母已经不在了，只有管家和维利尔斯的其他亲戚盯着她。但，那又怎样？如果她想找个机会抛弃一切远走高飞，会找不到机会吗？
束缚着她的并不是那些人的眼光啊，而是她自己的心。
“……管家先生在看着您呢。”星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我可以支走他。”
“呵呵，那您想去哪里？”
克莉丝蒂娜抬起头，荡漾着海一般蔚蓝之光的双眼，从未这样明亮，她知道，她可以说出自己的梦了。
“我想去看大海。”
于是，从那天起，法德兰王国最年轻的公爵大人出人意料地失踪了。
克莉丝蒂娜抛弃了权势、地位与丰富的家产，这些东西，她其实并不需要。从此，牵线木偶挣开了命运之手远走高飞。她认识了一个自称圣焰的混蛋，这个混蛋居然是奥古斯都商会的会长，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跟这个混蛋打赌的时候，疯狂的大小姐从他手里赢到了诺姆打造的“玲珑剑莉莉丝”，并且很意外地发现，她还有使用魔力的天赋。
她见过了东方大海那无边无际的蓝sè波涛，海的颜sè是那么奇妙，就像她的双眼一般；她见过了茂密而青翠的森林，野兔和野鹿在森林里嬉戏，既好玩又有趣；她见过了北方广袤的雪原，见过了生活在雪山之上的矮人诺姆族，那是连梦境中都不会出现的可爱生灵；她见过了南方连绵起伏的沙丘，沙漠上刮起炽热的风，而她顶着旅行者的头巾在一片昏黄中游荡。
最美好的那段旅程，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个明天都值得期待。
不过，她的旅行只持续了半年。结束的原因是，她自己想要回去。
她要去帮助那个女孩，因为她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命运。她要在法德兰王国政治的风浪中成为那个女孩的支撑，她要去做她以前很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旅行归来的克莉丝蒂娜，没有什么不敢，没有什么舍不得。
她要重新成为洛莲公爵，为年轻的女王伊莎贝拉，赢得一片天空。
短暂的旅行仿佛给予了克莉丝蒂娜无穷的力量，她的归来，很快便让整个法德兰王国为之震惊，凭借着奥古斯都商会的支持，她换掉了身边所有的佣人，使用强硬的手腕压制了那些蠢蠢yù动的贵族。克莉丝蒂娜依然是完美的大小姐，尊贵的公爵大人，但她同时也是拥有风之魔力的“玲珑”，是zì yóu的风，不可阻挡。
这样的克莉丝蒂娜，怎会因为畏手畏脚而放掉夺取“琉璃泪”的机会？冒险是她的向往，是她的乐趣，她根本不惧怕伤痛。就算危险又怎样？不知道下一秒会有怎样的变数让她有种极其美妙的感觉，就像绽放的烟火，即使将要熄灭，那也是最绚烂的光华。
“克拉伦斯。”
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克莉丝蒂娜抬起头，一脸不服气地看向那位“学者”。
“我可以走了吗？”
“您要去哪？”克拉伦斯微微皱起眉头。
“‘琉璃泪’在乌鸦手里，使用魔法有可能被人察觉，我们应该尽快赶到星的身边，把它交给星。”克莉丝蒂娜说着便直接站了起来，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受伤似的。
“我和乌鸦去就可以了，让阿纳斯塔西亚留下来……”
“嗯？”克莉丝蒂娜挑起眉毛。
“好吧。”克拉伦斯无奈地妥协，“但是今天晚上您必须回到洛莲馆，不然我无法和那些关心您安危的人交代。”
黑sè马车穿过旧街区的街道。这马车太普通了，就是平时出租用的马车，在伊斯特城里随处可见。马车停在似乎早已关门的“红宝石与恋人”酒馆前。
“大小姐，玩得开心吗？”开门的圣焰一脸故作谄媚的笑，克莉丝蒂娜冷冷扫了他一眼，将他那只想要搀扶的手拂开。
不出所料，星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的消息。那双深邃的苍金sè眼睛就像当年一样，富有洞察力，仿佛能够看透人心。此时，他正看着克莉丝蒂娜，露出了然的笑容。
“喂星，你都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搞出多大的麻烦。”乌鸦一屁股坐到星旁边的圆凳上，啪地一声将装着“琉璃泪”的炼化金属盒子摆在桌上。不过看他的表情，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见到星，就会很踏实。克莉丝蒂娜也有这种感觉。
旅行的时候，克莉丝蒂娜知道了星想要完成的事情。
“我？我只是想造一条船，一条……能够飞越大海的船。嗯，对，会飞的船。那条船……像一座城堡那么大，所有想飞的人都能乘上那条船，去看更遥远的天空。”
星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就像一位和孩子们讲述古老传说的牧师。有如童话一般的心愿，那一次，却真真实实地感动了克莉丝蒂娜。
如果有这么一条船，那一定是全世界最棒的东西吧！如果能乘上那样一条船，就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事。
“记得给我留个位置。”忍住不小心冒出的泪水，克莉丝蒂娜笑着说。
“好啊。”星笑着答应。
这不是一个梦。之后克莉丝蒂娜才慢慢了解，星有着怎样的过去。
“呵呵，可我觉得她今天为我们做了很多事呢。辛苦了，玲珑。”星的笑容有种能够让人安心的力量。克莉丝蒂娜狠狠地舒了口气，无力地靠在粗糙的木桌旁边。
“哎哎哎，你搞错了吧，今天最辛苦的可是我！”乌鸦很不甘心地往桌子上一趴，“是我把‘琉璃泪’偷到手的！”
“要不是本大小姐，你这只贼鸟能偷到手？凭你的吹牛本领吗？”克莉丝蒂娜刚缓了一口气就忍不住向乌鸦挑衅，“怎么，你不服？”
“我今天没工夫跟受伤的大小姐打架！”乌鸦很不耐烦地嚷道，“不就是对付两个小孩吗？你以为你了不起？”
“有本事你现在就跟我出去！”克莉丝蒂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可接下来，她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她手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
星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恍惚的表情，好像有些不真实感。他拿过乌鸦放在桌子上的炼化金属小盒，轻轻打开。
盛满黑sè眼泪的宝石，属于一个古老的圣战年代，这一切，知晓的人已经不多了。
“玲珑，打伤你的那两个魔导士，就是你上次遇见的艾夏·特兰德与伊凡·亚菲尔吧。”星端详着“琉璃泪”，眼里映出黑sè水珠般的影子。
“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明情况呢。”克莉丝蒂娜很不甘心地转过头，“那两个人不是普通的魔导士，绝对不是。魔导联盟也许有什么yīn谋，我看干脆除掉他们比较妥当。”
“不行。”星的声音斩钉截铁。克莉丝蒂娜顿时一愣。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星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深沉的双眼里，恍惚中闪动着淡淡的遗憾与悲伤。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灌酒的女人
S1920年新年的那一天，伊斯特城依旧是晴朗的好天气，只是笼罩在整座城市上空的紧张气氛，却如同雾霾一般难以散去。尤其是经历了晨曦广场事件的那些人，这个新年，恐怕没法过得很舒心了。
据说，伊斯特城的守卫军，治安巡逻队还有事务所里能够参加战斗的魔导士全都出动了，去追捕那个魔女。据说，那个魔女非常厉害，他们使尽了办法，最后还是让魔女逃出了城。
当人们以为“琉璃泪”也跟着魔女一同离开了这座城市时，“琉璃泪”却奇迹般的回来了。
魔女并没有带走那颗珍贵的宝石。
但是，她却给人们带来了一份恐慌，这份恐慌就像瘟疫，即使事务所对空间魔法做出了一些解释，告诉大家魔女短时间内不会回来，魔族进入城市并不容易——也无法恢复以前的那种和平安定。虽然“琉璃泪”回来了，新年的欢乐气氛却没有回来。
繁星街那家名叫“繁星恋曲”的著名酒馆里，少了很多人。
秀琳坐在角落里一张小圆桌旁边，端着jīng致的高脚杯，不禁有些感慨。
“真是的。太倒霉了。”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玻璃质地的高脚杯映出她略显憔悴的面庞。原本以为只是出来游玩，没想到，遇到这么多麻烦事。
“我先道歉哦，没有及时赶到。”她笑着，拿起雕刻着葡萄藤的酒瓶，给自己斟满。从昨天直到今天，秀琳一直忙得腾不出空来，是后来才了解到马文与肯尼斯的宅邸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又跟着事务所忙来忙去，总算忙完。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拽着两个可怜的小助手去酒馆聊聊。
“因为事务所这几天人手非常少，怎么都……没办法离开晨曦广场。”秀琳笑得别有一番意味，“很奇怪呢，事务所最近突然忙碌起来，好像也太巧了。”
“嗯，就好像有人知道什么，故意支开伊斯特城里的一般魔导士。”
说话的是伊凡，靠在沙发椅上的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像这城里的很多人一样，有很多事情放心不下吧。晨曦广场事件似乎越牵扯越复杂，整座伊斯特城，就好像一艘随时会沉没的船，让人很想逃离。
“这人挺厉害。”秀琳干笑一声，不发表见解。
“那个，秀琳姐没有把乌鸦的事……还有那个女孩的事告诉事务所吧？”艾夏的眼睛闪烁着，她的忧虑看起来比较明显。也难怪，亲眼看见信任的人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艾夏她应该很难释怀吧。
“没有，我就说你们两个一时心软，被肯尼斯和马文打伤了。”秀琳转头，端详着受伤的伊凡，“只要你们两个没事，怎样都好。”
说着，秀琳姐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乌鸦的同伙啊……呵呵，挺有意思。”
“对不起，秀琳姐。”艾夏道歉。
“道什么歉啊，我可不相信告诉了洁西卡他们，他们就能把乌鸦逮到。不过，这些非法魔导士居然敢打‘琉璃泪’的主意，有机会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秀琳将两条修长的双腿换了个位置，“喏，伤怎么样啦？”
“没事了。”伊凡回答说。
乌鸦交给艾夏的药水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药，虽然肩膀和头上还缠着绷带，但他一点痛感都没有。他只是累。
“秀琳姐，我能问一下么？”伊凡抬眼看向秀琳。
秀琳眨了下眼睛，轻轻点头。
“为什么事务所要把‘琉璃泪’还给法德兰王室？秀琳姐你不是说了吗？那是魔核。”他和艾夏一直认为“琉璃泪”是一颗魔导原晶，交给事务所之后才发现，那其实是一颗魔核。
魔族的身体里，有类似魔导原晶的魔力结晶，越是强大的魔族，结晶内蕴含的魔力也就越强，是更加优质的魔法材料。因为有魔核的存在，魔族很难侵入被魔导联盟控制的区域，体内散发的本源魔力，很有可能被察觉。
“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嘛。”秀琳姐回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人家那是王室，还是古老国家的王室，你总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噢，说一句你们王室的宝物是危险的魔核，所以我们就拿走了？虽然合情合理，但王室的脸好像有点挂不住吧。就像在耶林地区，你说教会的地位高还是我们联盟的地位高？这还真没法辩论，总之，就算做个样子，也得先等王室发话。”
“等王室发话？”艾夏也为这个问题而困惑着，秀琳的说法更是让她纳闷。那颗“厄运之石”很危险啊！含有本源魔力的东西，不是一向都由魔导联盟管理的吗？
“嗯，没错。”秀琳啜了口杯中的红葡萄酒，“法德兰王室是一定要把‘琉璃泪’交给联盟的，但是得先有个正式的声明，在一个公开的场合将‘琉璃泪’的真相公之于众，然后再由他们交给联盟。这样，王室赚足了面子，还表明了自己支持联盟的立场。”
“那，那这段时间……‘琉璃泪’不是很危险？”艾夏很不放心。
“你以为人家宫殿是纸糊的啊，‘琉璃泪’在那里放了这么多年都没事，再放几天也没什么问题。不过——”秀琳仰起修长的脖颈，将杯里剩下的酒全都灌了进去，又用手背抹了下沾着红sè液体的双唇。“——和以前不同的是，现在整座城的人几乎都知道‘琉璃泪’放在哪儿了，约斯特雷宫今天一早就发出公告，称‘琉璃泪’被完好地夺回，这是为了给人们信心。你想想看，好好的新年被那魔女搅成这样，王室不给大家打气可不行。”
“会不会有人趁这几天……潜入约斯特雷宫？”伊凡瞬间明白了秀琳的担心。
“按理说，不会。”秀琳托着腮，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约斯特雷宫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潜入，法德兰王室也别混了。我想他们应该会加强jǐng备。”
“嗯。”伊凡应了一声。好吧，既然已经将“琉璃泪”夺回来交给事务所，他们就没什么责任了吧。接下来就让约斯特雷宫的人去保护它吧，就算“琉璃泪”又弄丢了，那也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来，喝一杯？”秀琳晃了晃空酒杯，另一只手抓起了酒瓶，“你们两个啊，老是卷进这些倒霉事里，真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是事故体质。放松一下，苦着脸可不像过新年的人哟。”
“秀琳姐——喝酒会出事的！”艾夏现在真的是苦着一张脸。她以前在耶林地区吃过酒的亏，要不是当时喝了商人麦德森给的果酒，也不至于落到那样危险的境地。
“不喝酒才会出事。”秀琳竖起食指摇了摇，“会jīng神崩溃的。你秀琳姐买的酒，请你们喝，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音刚落，秀琳端起的酒杯就凑到了唇边，她喝酒就像喝饮料似的，太恐怖了。
“哎呀，这酒味道很好的嘛，虽然，小丫头，你那两个邻居和魔族走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但他们的眼光还不错，嗯哼，挑酒的眼光不错哦。”
秀琳的双颊红彤彤的，黝黑的肤sè也遮掩不住那迷人的红霞，再加上略显撒娇的哼声，要是对面坐着的是个更加年长的男人，估计会很有吸引力吧。伊凡无奈地叹了口气，“秀琳姐，你喝得太多了。”
“去你的，你秀琳姐酒量好着呢。”秀琳坏笑着，又接连着倒上了两杯红葡萄酒，“这是你们两个的哦。”
伊凡没办法，低头尝了一点。酒味好重！为什么秀琳姐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咕嘟。
伊凡转过头，有些错愕地看着艾夏。
接过酒杯的艾夏居然学着秀琳的样子一口气全灌下去了，她果然不适合这种酒，喝得太快马上被呛到了，剧烈地咳了几声，连脸sè都有些难看。
“嗯……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他们会去帮助魔族。”喝完酒之后的艾夏，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等秀琳姐动手，她就自己倒起了酒。
肯尼斯带着受了伤的马文，应该不会跑多远。当时马文伤得不轻，不仅被狠揍了一拳，还被丢到了到处都是碎玻璃的地毯上。事后想想，伊凡都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狠了。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人跑出去之后，就这么失踪了，伊凡估计肯尼斯拦下了一辆出租马车，之后他们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治安巡逻队搜索过，他们好像不在城内。
难道他们投奔那个魔女了？
“小丫头啊小丫头，你还真是个好孩子呐。”秀琳拖着唱歌般的腔调，等艾夏放下酒瓶之后，她马上接过来，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不过我也有责任呐。唉，卡洛还说我是经验丰富的执行者，我那点经验，看来是不够用了哦——”
咕嘟。两个女人同时把酒灌进肚子里，场面变得更加恐怖。
旁边的伊凡被吓住了。
艾夏又不争气地咳了好一阵子，接着说。
“我很生气，我非常生气。我已经，已经习惯喊他们……马文哥哥和肯尼斯叔叔了，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啊！”
“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吧。”秀琳立即接过艾夏抱怨的话，“嗯，太可气了！冰魔女斯洛斯……呵呵，还真是让人惊讶，两个没本事的人类落到了冰魔女斯洛斯手里，居然没死，还能替斯洛斯做事。这个斯洛斯……嗝，很好玩。”
完了。秀琳都打起酒嗝了。伊凡一脸讪讪地看着两人同时抓住了酒瓶，然后秀琳立即松手，把酒瓶推给艾夏，示意她先倒。
……这么喝不难受么？酒好像是喝得越快越容易喝醉吧——
要是两人都喝醉了……伊凡一个人该怎么办啊？要怎么把她们弄回旅馆呢？何况他还是带伤的。想到那种惨景，伊凡赶忙夺过酒瓶。
“喂，下次再喝行吗？”
艾夏斜着眼瞟向他。伊凡顿时犹豫了起来。他想艾夏不会因为不让她喝酒而生气吧。
不过艾夏什么也没说，乖乖放下了酒杯。
“要不我们回去吧。”她盯着秀琳，“去事务所……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小姐的邀请
魔导联盟事务所的大门前，停着一辆漆黑sè马车，马车上的徽章格外醒目。
那是倒映着魔晶路灯纯白光辉的蓝宝石睡莲徽章，是维利尔斯家族的象征。
这一次伊凡倒没有想到维利尔斯家族的其他人，他第一反应就是，公爵大小姐也会来找魔导联盟事务所？
路边的行人匆匆经过，投来惊羡的目光后又匆匆离开，事务所那扇颇具法德兰风格的白sè树藤雕花大门外，有维利尔斯家族的护卫看守。这几天无比忙碌的事务所，此刻却异常安静。
“进去呗。”秀琳推了推一脸犹豫不决的伊凡，带着慵懒彷如喝醉酒般的口吻，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就算维利尔斯小姐有事，估计啊，也是和你们有关的事。”
“啊？”伊凡抬起头，忽然一想，说不定真是这样。最近伊斯特城发生了什么足以惊动大小姐亲自到事务所来的事情呢？只有“琉璃泪”被魔女夺走又被夺回的事情了吧，而他们两人，对那件事情最了解。
可是，他们已经全部汇报给事务所了，想必事务所也已经将必要的部分告知了王室，大小姐还想问什么？
秀琳的猜想果然没错。他们刚来到阶梯下，两位身着银铠的护卫就同时上前一步、行礼、后退、开门。事务所的大厅中，所有的办事员都停下了手中工作，应该是唯恐工作时的噪声惊扰了那唯一的贵客。
唯一的贵客就坐在一张平时办事员们用来抄写文书的书桌旁，书桌上铺了纯白无暇的镂空花边桌布，摆着淡蓝sè玻璃质地的茶碟与小茶杯，茶杯上飘着清爽的柠檬红茶香气。对于他们这些刚从酒馆里回来的人，这香气很是让人神清气爽。
美丽、高贵而又优雅的公爵大人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不紧不慢地站起了身，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袭黑sè正服的车夫和稳稳端着带有面纱的女式礼帽的女仆。车夫躬身为她拉开高背座椅，她亲自迎上前，白sè大理石一般光洁的脸庞上舒展出完美的笑。
“晚上好。秀琳·琼小姐，艾夏·特兰德小姐，以及伊凡·亚菲尔先生。”克莉丝蒂娜拎起蒙着白纱的深紫sè礼服裙摆，弯了一下膝盖，行了个不失体面的简单的贵族礼。秀琳笑了笑，慢慢鞠躬，嘴里似乎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叹。
等双方都互相行过礼问过好，秀琳用很有礼貌的口吻问向克莉丝蒂娜——她可不希望法德兰贵族们啰啰嗦嗦的寒暄占用太多时间。
“维利尔斯小姐问过我的名字了？”秀琳的笑容，就像是故意作出来的，“小姐亲自到事务所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打听我的名字吧。”
这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克莉丝蒂娜也是嫣然一笑，毫不介意。“我向这里的办事员询问了两位的去向。”她朝着伊凡跟艾夏点头，“这才了解到两位原来是执行者助手。魔导联盟执行者秀琳·琼小姐，请允许我以法德兰王国公爵的身份，感谢您为伊斯特城的安全和秩序做出的一切贡献。”
“维利尔斯小姐您真是太客气了。”
秀琳很无奈，她想跟克莉丝蒂娜说点轻松的话缓和下气氛，可克莉丝蒂娜一张口就是让她头疼的客套语。这次的谈话，她不太好掌握主动权，不如带入正题吧。“与其感谢我，还不如感谢我这两位助手，夺回‘琉璃泪’的行动，我并没有参与哦。”
克莉丝蒂娜的脸上依然是那完美的笑，她伸开手臂，挥手示意魔导联盟事务所的会客厅方向。刚才办事员就想请她去会客厅，可她坚持在这里等。
“能否借一步说话，琼小姐，特兰德小姐，亚菲尔先生？”
克莉丝蒂娜想找的是他们三人。
“好的。请，维利尔斯小姐。”秀琳以相似的姿势挥手。
他们没有拒绝公爵大人邀请的理由。晨曦广场事件的后续消息，也只能等这位高贵的公爵大小姐离开之后才能问了。秀琳认识的那个办事员洁西卡端着一盏颇有古典风格的银sè烛台形魔晶灯，迈着宛如侍者般谨慎的步子，带领他们穿过走廊。洁西卡从没有见过公爵这么高地位的人，难免有些紧张。
“这里就是会客厅。”洁西卡说，将会客厅里的魔晶吊灯点亮。伊斯特城就连魔导联盟事务所里的会客厅里都遍布着华美细腻的装饰品，葡萄藤一般的吊灯下，是雕着玫瑰花藤的白漆木桌，旁边则是有着银sè镶边的高背椅。
“需要红茶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需要。辛苦您了。”回答她的是克莉丝蒂娜的车夫，克莉丝蒂娜只是对她点了点头，暗示她可以离开了。
会客厅里很安静，绣着金线与银线的茶sè窗帘拉得紧紧的，车夫很快便为克莉丝蒂娜以及三位魔导士拉好了椅子，请他们落座。
不过，车夫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女仆也没有离开。克莉丝蒂娜支走了事务所的办事员，却允许自己的佣人旁听他们的谈话。这不禁让人觉得，克莉丝蒂娜此行恐怕还有别的用意。
“我听说特兰德小姐和亚菲尔先生在追捕叛徒的时候受了伤，所以请家族的药剂师配了些疗伤的药。”克莉丝蒂娜摆了下手，女仆立即以轻柔的动作放下她的礼帽，从围裙下取出一小罐白sè药水，双手递上。“虽然是魔导士的本职工作，但两位是为了夺回我法德兰王国的宝物而受伤的，请不要拒绝。”
秀琳歪了下嘴角。伊凡讪讪地接过那jīng致的水晶罐，小声嘀咕了一句“谢谢”。
乍看上去，这药水的颜sè和乌鸦给艾夏的那种很像。
“其实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打听魔导士工作的细节问题，我是来转达女王陛下的邀请。”克莉丝蒂娜平静地看了一眼秀琳，仿佛是请她不要多疑，她从自己蓬蓬的荷叶袖里取出一卷用金线扎好的羊皮纸卷，金线上有着明显的红sè蜡印，上面的图案是法德兰王国的标志，交缠着的百合花托起一盏圣杯。
“女王陛下将在本月六号，于约斯特雷宫万华殿举办例行的社交舞会，邀请特兰德小姐与亚菲尔先生参加。非常抱歉，我当时向女王陛下提议时，并不了解琼小姐的情况。”克莉丝蒂娜双手捧起羊皮纸卷，摆在桌上。
“是维利尔斯小姐您提议的？”伊凡和秀琳居然异口同声。克莉丝蒂娜什么意思？提议请他们参加宫廷的社交舞会？这，这是开玩笑吗？
女王的邀请都拿来了，显然不是开玩笑。
“呵呵。”克莉丝蒂娜优雅地抬起手，掩嘴一笑，仿佛早已料到了会被这样追问，“是啊，我向女王陛下提议邀请你们，是因为，只有你们才配得上这样的荣誉。”
荣誉……
因为抢回了“琉璃泪”，所以女王要当面感谢他们？不至于吧！
“原来是这样啊。”秀琳却是很快想通了，她舒了口气，耸了耸肩，“女王陛下准备在例行的社交舞会上向大家公布‘琉璃泪’的真相，并且当着所有参加舞会贵族们的面……将‘琉璃泪’交给魔导联盟的人，是么？”
“是这样的。”克莉丝蒂娜似乎很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不过那样有些危险呢。”秀琳的嘴角浮现起一丝略显为难的苦笑，“我不是对约斯特雷宫的防备不放心啦，将‘琉璃泪’取出，当众交给我的两个小助手，然后再由他们送回事务所……这个过程……”
秀琳摇了摇头。
藏在约斯特雷宫里也许很安全，不过一旦拿出来，会不会有其他人觊觎那块美丽又充满传说sè彩的黑sè宝石呢？离开约斯特雷宫之后呢？如果遇到像乌鸦那样的对手，就算王城派人护送，秀琳也没办法百分之百放心，更何况，这样一来，伊凡和艾夏两人就会成为那些想要抢夺“琉璃泪”的人的目标。
“您……是对您的助手没有信心吗？”克莉丝蒂娜稍稍歪着头，海蓝sè双眼闪动着礼貌的困惑，“我的私人护卫可以借给两位——”
“啊，不是这样，我是说啊，想要‘琉璃泪’的家伙，也许不止是那个魔族。我觉得，咱们得想个妥当点的办法。”秀琳半眯着眼，用手背托起腮，沉思了片刻，表情无比复杂。
秀琳好像是在纠结着什么，特别苦恼的样子。她到底想到什么了？秀琳的考虑听上去挺有道理，“琉璃泪”再次出现在公开场合，或许会再次招来“厄运”也说不定，尤其是离开约斯特雷宫之后，那时候参加舞会的所有人都知道“琉璃泪”在两个小孩子手里。虽然伊凡相信女王邀请的人里面应该不会混进坏人，但是——
“……不参加舞会，我是指，不用穿那种……比较复杂的衣服，可以到约斯特雷宫去吗？”
挣扎了好一会儿，秀琳抬起头，黝黑的脸看起来相当为难。伊凡突然想起秀琳曾经说过，舞会她最讨厌了。
他想象着秀琳参加舞会，穿着缀有繁琐蕾丝的礼服长裙的模样……
有点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艾夏的忧郁
“您的意思是？”克莉丝蒂娜依然纳闷。
秀琳呼了口气，这口气很像是在投降。
“我想，作为这两个孩子的老师，我有必要保护他们的安全。不知道维利尔斯小姐能否让我进入约斯特雷宫，陪在孩子们身边？我，我没办法穿那种宫廷式的衣服，我……”
克莉丝蒂娜微微长大嘴巴，愣住了。
气氛很尴尬。半饷，克莉丝蒂娜的车夫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克莉丝蒂娜的表情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那作为我的私人护卫可以吗？我将护卫借给两位年轻却身负重任的魔导士，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吧。作为我的私人护卫，穿着护卫的长裤与长袖上衣，您看……如何？”
“太好了，感谢您，维利尔斯小姐。”秀琳绷紧的双肩瞬间缓了下来，她那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夸张，“这么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愿意为您效劳。”
“呵呵。”克莉丝蒂娜优雅地笑，谁也没有发觉她的眼里，倏地闪过一抹狡黠。
送克莉丝蒂娜离开事务所之后，事务所里，才总算吹起了一缕轻松的空气。洁西卡用很想知道什么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秀琳，可秀琳就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吊她胃口似的告诉她一句，“哎呀哎呀，好麻烦呀。”
稍稍闲聊了一会儿，秀琳便拽着洁西卡，坐到大厅里的角落。
“小丫头，你今天本来是想问你马文哥哥和肯尼斯叔叔的事吧。”秀琳一把搂过艾夏的肩膀，顺手拍了拍她的肩。伊凡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在见到克莉丝蒂娜的马车之前，他们原本的打算，不正是要打听一下晨曦广场事件的后续吗？
只是，秀琳的说法不太好听。艾夏的脸sè很不好看。
“啊……那两个叛徒的事啊。”洁西卡面sè严肃起来。克莉丝蒂娜也将马文与肯尼斯称为叛徒。为魔族做事，那不是人类的叛徒是什么？艾夏的表情似乎更yīn沉了。她就这么在意那两个利用她的人吗？
今天晚上，艾夏的话比以前少得多，就算听到女王陛下要邀请他们去参加宫廷舞会，她都没有什么反应。要是以前，不管是高兴还是担心，总会说点什么吧？是不是真的喝多了？艾夏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呢。
“没有他们的消息。”洁西卡将交叉的手指抵在下巴上，仿佛表明了自己公事公办的态度那般，用郑重的语气回答，“我想他们不在城内，或者是躲在旧城区哪个角落里，一旦他们有任何动静，治安巡逻队都会发现的。”
“哦……”艾夏垂下头来，她闷闷不乐地呆了一会儿，突然小声问道。
“您知道他们两人的过去么？”
“过去？”
“他们是从耶林地区来的吧——”艾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无声。
虽然马文和肯尼斯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确实认识艾夏，这一点连伊凡都不得不相信。听见艾夏的疑问，伊凡猛然一怔。
艾夏在想什么？
“是的。”洁西卡的口吻有些沉重，她站起身来，“稍等一下，我去取一份资料。”
洁西卡离开座位，不一会儿便取回一卷文书。“这是奥古斯都商会提供的商人资料。肯尼斯·查普曼，于六年前开始经营珠宝生意，经常来往于安格鲁地区北部和伊斯特城，有时候也会去奥拉王国和法德兰王国南部。确实是耶林人没错，并且还是光明女神信徒。”洁西卡将文书递到艾夏面前，但艾夏没有伸手去接。
她慢慢地呼了口气，目光直直地盯着木桌的边缘。
“他们会在哪里遇到斯洛斯？”伊凡从艾夏身上移开视线，转向洁西卡，“安格鲁地区北部？安格鲁地区不会有魔族吧？”
“肯尼斯·查普曼他们的说法，还无法考证其真实xìng。被斯洛斯抓住，又被放了……这听上去不太可信。”洁西卡迟疑片刻，表情看上去挺苦恼的。“有关斯洛斯的资料很少，魔族和人类不一样，我们无法推测魔族的想法。不过，我相信魔族绝对不会信任人类，正常人也绝对不会指望从贪婪残暴的魔族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洁西卡的意思是那两个人不是正常人吧。还是说斯洛斯不是正常魔族？
伊凡不禁回想起他所见过的斯洛斯。好似幽灵般飘渺，朴素的连衣裙加上惺忪的睡眼，还有手里拎着的毛皮，行走在冰路之上就像毫无防备的少女踏在自己卧室的地板上。在听说她是第七魔将之前，谁也没办法将那种无jīng打采的少女和第七魔将这个威风的称呼联系在一起吧。斯洛斯当时用人类的语言说了些话，可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
魔族的想法……他们是无法理解的。
“所以呢？他们和水魔女在一起的可能xìng有多大？”秀琳伸了下懒腰，懒洋洋地询问。
洁西卡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摊了下手。
“我认为没有可能xìng。”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有些嘲笑的意味。
“嗯嗯。”秀琳赞同似的点头，“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利用什么空间魔法道具离开了？啊，这些东西我也不是很了解。”
秀琳歪着脑袋，接着说。“他们应该是使用了空间魔法道具将水魔女传送到城内，这是你们的调查结果吧。”
“除非他们两人懂得如何使用魔力。”洁西卡说，“根据我们的调查，当时将水魔女传送到城内的，是一种类似‘特定地点转移’的传送魔法。需要传送的一方必须掌握空间魔法，然后——通过一件含有魔力的特定物品，传送到放置有另一种特定物品的地方。”洁西卡一边介绍，一边抬手比划，“魔族大陆有不少空间属xìng的魔导原晶吧，水魔女倒是很有可能用同样的办法离开，但那两个人类，我想，不太可能。”
“也是嘛，要是那两个家伙会使用魔力，就用不着折腾这么大一圈咯。”秀琳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哎，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想问的？”
伊凡看了秀琳一眼，低头端详着艾夏。
艾夏沉默了好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好吧，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你们最近几天都住在街对面那家梅里夫人旅馆，对吧？”洁西卡询问。
“嗯是啊，最近几天恐怕是没法离开这座城市了呢。”一想起麻烦至极的宫廷舞会，秀琳就忍不住撇嘴，洁西卡挑起眉头，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
“公爵大人跟你们说了什么？”
“我都说别问了嘛，改天请你喝酒哦。”秀琳推开椅子站起，侧身以悠然的姿势摆了摆手，“该回去了哦，心事重重的小丫头。”
“不用担心。”洁西卡也跟着安慰艾夏，“这几天城里会加强防范的。我们已经通知魔导联盟总部了，很快就会有人支援。而且，我们把非紧急的任务也全部推掉了，让一般魔导士参与保护城内居民的工作中，你们完全不必担心会遭到报复。”
艾夏是在担心遭到报复吗？伊凡实在是想不通了。她到底怎么了？那么在意马文和肯尼斯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跟洁西卡道过别之后，步行一小会儿，就到了他们昨天晚上才订下的梅里夫人旅馆。
这家旅馆搁在伊斯特城里算是朴素风格，壁纸和墙上的油画都是些简单的chūn季花草图案，摆放的装饰品也不多。回到旅馆的艾夏，像是非常疲倦似的，一声不吭地走上台阶，拿出钥匙打开一扇白漆木的房门。
“晚安。”她说，连头都没有抬。
艾夏今天的心情很差。
伊凡看得出来，却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情。
她说她很生气。
可她看上去不像是在生气。
伊凡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在艾夏说过“晚安”之后，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走廊上。
突然，一只敏捷的手从他背后冒了出来，啪地一声拍在他没有受伤的右肩上。
“秀琳姐？”陷入沉思的伊凡被吓了一跳。
“艾夏今天喝多了哦。”秀琳按着他的肩膀，嘴唇边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孩子很少喝酒嘛，虽然说喝得比我少，但对她来说已经够多了啦——”
那你还不拦着她。话说好像是你让我们喝酒的。伊凡的脸上挂着一副“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的表情。
“那怎么办？倒点水给她喝么？”
“嗯，去吧！”秀琳笑着推了伊凡一把，“楼下有茶水哦，记得要送到小丫头的手上。”
……什么跟什么嘛。
伊凡纳闷地看着秀琳扭着腰肢一晃一晃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他抓了抓头发，到楼下去倒水。
当他端着一杯水走到艾夏的门前时，忽然愣住了。
他猛然间意识到，现在，好像不太合适！
艾夏该不会已经睡下了吧？要是艾夏睡着了，那就有点尴尬了。
伊凡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抱着碰碰运气的心理轻轻敲了敲门。还没有来得及喊艾夏的名字，就听见那屋里响起了低微的呼喊声。
“……伊凡？”
艾夏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啜泣，伊凡猛然一惊。
“你怎么了？”
“我……”艾夏的说话声停住了，片刻之后，她稍稍抬高了声音。她好像也有些犹豫似的。
“我记得，我没有锁门。”她懦懦地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记忆倒计时
艾夏坐在床边，两只手搭在膝盖上。
她把大衣的扣子解开了一半，似乎是准备休息，却不知为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红sè格子围巾随意地丢在一旁。屋里很暗，从走廊里照入的灯光淡淡笼了她一身，像是蒙了一层白雪。
橘sè发丝一动不动地垂在她的脸侧，将她的脸隐藏在yīn暗之中。当走廊里淡雅的白光映在她脸上时，闪光的泪痕让门外凝视着她的伊凡心头一颤。
艾夏在哭。
“喂……你没事吧？”伊凡不禁慌了，霎那间脑袋里乱成一团。他左顾右盼了一圈，带上门，动作稍有些迟疑。
“你，你要喝点水吗？”
走廊里的灯光被门板遮住了，伊凡摸到魔晶灯的开关，把房间点亮，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艾夏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回应。
“是不是喝多了？”伊凡小心翼翼地问道。艾夏摇了摇头，她抬起双手，捂上自己的眼睛。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这间客房比马文家的客房要小得多，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伊凡端着一杯水，不知所措地看着默默流泪的女孩。这算什么啊……这气氛，真是糟糕。
“陪我坐一会儿，好么？”沉默半饷，艾夏怯怯地抬起眼睛，闪着泪光的紫sè双眼不停地眨动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伊凡“哦”了一声，把水杯搁在小桌子上，坐到艾夏左边，离她有三十厘米远的地方。
艾夏又低下头来。平时总是艾夏在叽叽喳喳，艾夏不说话了，伊凡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手抓了下脑后的头发。
“你还在想马文他们的事？”伊凡轻声问道。
艾夏的手动了一下，她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我害怕。”艾夏喃喃。伊凡一愣，他没料到艾夏也有害怕到想哭的时候。
“不会有事的，办事员不是说了吗？已经加强防范了。”伊凡转过身，似乎有什么事情急于解释似的，匆忙地说。艾夏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因为这个……我想不明白！”
说着说着，两行亮晶晶的泪又悄悄滑了下来。伊凡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他得承认，他对艾夏的眼泪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你，你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骗你……吗？”
伊凡的表情就好像在看着一个落在指尖的蝴蝶，生怕惊飞了她，何况此时的艾夏仿佛比那花丛中纯白sè的蝴蝶还要脆弱。艾夏转过头来，双眼里弥漫着的黯淡神sè，就好像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我想爸爸。”近乎半透明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伊凡的脑袋嗡地一声响了，这是怎么回事？思维可不可以不要跳得那么离奇？
“呃，那——”伊凡觉得自己的嘴巴干巴巴的。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呢？
“我还是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不是认识那两个……骗子。”艾夏咬住下嘴唇，狠心吐出残忍的称呼，“因为伊凡你跟我说了啊，我不用去考虑以前的事，就这样……和他们相处就可以了。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的人！”
艾夏的拳头猛然握紧，握得指节都有些发白。
“就算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也没关系吧！因为，我记得长大以后的事情啊！我记得爸爸生病的时候，拄着拐杖，摸着我的头，说我越来越懂事了，我记得他坐在屋子前面的躺椅上，慢腾腾地跟我聊天，他说他以前是个猎人，不过没有什么本事……这些，这些我都记得！”
“嗯……”伊凡应了一声。艾夏突然谈起自己父亲，这让伊凡心底都隐隐刺痛起来。毕竟，他也记得啊，那些和温蒂在一起的过去。
“可是这样不对！我今天才想通，这样不对！”艾夏猛然瞪圆了双眼，“我爸爸，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什么时候没法站起来的，这些，我，我都忘了！”她一把扯住自己的头发，两手剧烈地颤抖着，“不止是八岁的事，九岁的事，十岁的事……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利用，我想知道我以前还认识谁。然后，然后我发现……只有……最近一年以内的事……我，我能想的起来，其他，都记不清楚了……”
“啊？”伊凡呆住了。
只能想起最近一年以内的事？这是什么意思？
“我印象里的爸爸，一开始就病得很严重，可是这样不对吧！他一定也有身体健康的时候对不对？马，马文说，说我爸爸把他骂了一顿，所以我爸爸以前身体一定没有那么差的对不对？他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
伊凡并不能完全理解艾夏的恐惧，可是此时可此，他却觉得心里一阵发寒，仿佛寒冰流进了他的血液里。小时候的事情想不起来，或许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艾夏的情况好像更加复杂。他能明白一点，有些记忆即使埋藏得再深，依然会带着伤人的棱角，当你想要触碰它时，便会感觉到痛。等待时间的浪cháo将那棱角磨平，需要很久很久。
就像温蒂柔美的笑容。
可是艾夏忘记了。她仿佛是承受不起太长的记忆一般，一路走着，一路不经意地遗忘。忘记了母亲，忘记了邻居，忘记了父亲的从前。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告诉艾夏不必考虑以前，是有些考虑不周了。
“爸爸去世的时候，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艾夏垂着头低声诉说，“我哭得很厉害啊，哭得好像……把眼泪都哭干了。我记得爸爸跟我说过，无论多么绝望，总会有希望等在前面，他说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希望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想像爸爸那样坚强，我想我一定能做到，我一定能找到那个魔导士的！
“爸爸让我找到他，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吧。我不记得我小时候差点死掉的事情，但是他一定记得吧？等我找到他，他就会告诉我‘答案’的，我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答案？”伊凡有点疑惑。他原本以为艾夏想要找到那个魔导士，有很大程度是为了得到母亲的消息。
“嗯，一切的‘答案’。”艾夏缓慢地点了点头，“伊凡你还记得，我的魔力恢复速度很快吧。”
“……记得。”何止是很快，简直就是不需要恢复魔力的时间。
“身体恢复也很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艾夏似乎是轻声叹了口气，“如果没有秀琳姐的话，我一定没有办法加入魔导联盟的。”
“怎么回事？”突然间伊凡也觉得恐慌了起来，艾夏的视线太严肃了，仿佛她所说的话，是非常重要的机密。
“因为……”艾夏停顿了片刻，猛地鼓起勇气，一口气说了下去。
“因为我刚来光明城事务所的时候，根本就不会使用魔力！但是，但是秀琳姐说，看我，看我挺可怜，就让我住在事务所里，然后，然后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突然会了。”
伊凡微微张大嘴巴。突然会了，这句话有点难以理解。
“秀琳姐叫索菲亚大姐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带我去测试魔力水平，一开始只有很微弱的魔力，但是之后没多久，我的魔力就涨到了四百。”艾夏将握紧地拳头摆在胸前，仿佛要给自己足够的决心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这件事只有秀琳姐知道，她说我可能有很强的天赋也说不定，可我觉得不是那样！伊凡的魔力天赋也很强不是吗？但是伊凡跟我不一样啊！”
“呃，我是不如你啊。”伊凡努力想弄明白艾夏的意思。艾夏的魔力恢复速度很快，对本源魔力的感知能力也强得惊人，魔力水平提高得也很快，比他要强得多。但紧接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地往下一沉。
艾夏的魔力并不是一直在增长。事实上，这三个月以来，他从没有感觉到艾夏在魔力水平上有所提高。
而且什么叫“突然会了”？
她难道没有进行过魔力控制方面的训练吗？
“伊凡……我想，我忘记的那些事情当中，可能有很重要的事情，是我不应该忘记的……”艾夏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她交叉起手指，像是在祈祷，又像是非常紧张，“关于妈妈的事，关于爸爸的事，还有，我自己的事……”
艾夏的呼吸声是如此沉重，沉重得可以听见深深的忧郁。“我的魔力水平一直都是四百多。”艾夏轻轻一句，证实了伊凡的感觉。“不正常，对吧？伊凡的魔力水平其实比我要高得多，不是么？”
“呃。”伊凡沉默。
“我以前想得挺乐观的。”艾夏仰起头来，凝望着天花板上那盏简单的海棠花形魔晶灯，“我相信只要加入魔导联盟，就一定可以很快找到那个人，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知道了。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子，还有，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
但是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他们依然没有那个人的消息。这一点，伊凡马上就想明白了。
“琉璃泪”是一颗魔核，不是能镶嵌在戒指上的宝石，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线索彻底断掉了。
除了艾夏仍旧记得的那一丁点线索，他们还一无所知，而艾夏她——
“我要是把我爸爸临终前的话也忘掉了，怎么办？”艾夏再次垂下了头，她的话尾颤抖着，同时瘦小的双肩也颤抖了起来。伊凡赶忙按住她的肩膀，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距离靠近了许多。
“你要小弟是干什么用的啊！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忘记……”伊凡感觉自己连安慰的话都说得那么无力。好吧，又承认自己是小弟了，无所谓了。他换了个语气，很认真地注视着艾夏的眼睛，希望他说的话会牢牢地记在艾夏的心里。
“在你忘记之前，我替你把那个人找出来，好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秘密资料
宛如誓言一般郑重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艾夏愣住了，睁大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伊凡，伊凡不由脸上一热，抓住艾夏肩膀的手也下意识地放开。
“我，我是说，我会想办法的，一定能找到他的。”他不自觉地移开目光。
好诡异的气氛啊。
艾夏盯着他看了那么久，久得好像连时间都消失了，只剩下咚咚咚的心跳数着越来越快的节拍。
“嗯……一定能找到他的。”终于，艾夏笑了起来，她抬起手，仿佛很着急似的用力拭去自己的眼泪，“真是的，那么脆弱可不像我，哭个没完没了，真是羞死人了。”
“没觉得啊……”伊凡觉得其实艾夏脆弱的样子也很可爱。不过这种话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明天，明天我就没事了。”艾夏的脸颊泛起了一层朦胧的红晕，“明天我一定会振作起来的，就算‘琉璃泪’和那个人没有关系，我还是想去事务所打听一下，也许他们正好见过那个人也说不定。”
艾夏挤出一个虚弱的笑脸，强装的乐观，看上去很让人心疼。
其实伊凡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马文和肯尼斯将“琉璃泪”的事情告诉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感兴趣，乖乖跟来。秀琳姐也没有指望通过“琉璃泪”找到艾夏的救命恩人，她只是想带着两人出来玩玩。伊斯特城的事务所究竟能不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伊凡觉得很没有把握。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让艾夏失望。
“嗯，明天去问问吧。”
两人如同平rì一般互相道了声晚安，伊凡提醒艾夏不要忘记锁门，之后便离开了艾夏的房间。他朝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了几步，脚步渐渐慢下来，停住。
心里，有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难过。
要是不记得从前就不会觉得痛苦了吧。这样的想法他也有过，可是，要是真的将关于亲人的记忆全部抛去，逝去的亲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自己只是独自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是独自一人……那种感觉该有多么地孤独。
艾夏还记得她的父亲，可是，她却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彻底忘记父亲的存在，就像对母亲一样，没有印象了。即使记在纸上，读起来也只会像别人的故事一般，陌生而又遥远。记忆这种东西，虽然很靠不住，虽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曾经，它也许只是个幻觉，可有时候，脆弱的人们却离不开这种幻觉。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的，才能想象未知的明天可能会有怎样的路。一切都是未知，那是种很可怕的感觉。
艾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艾夏想要得到的“答案”，又会是什么？
此时此刻的伊凡，根本无法想象。未知使人不安，他只希望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艾夏一直都是他所认识的艾夏，这样就好了。
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在乎艾夏了？和她在一起的所有时光，全都不想错过，如果没有艾夏，他的rì子一定会停留在过去的那四年之中，永远被锁在孤独的牢笼里，永远背负着悔恨与无能为力的痛。
他已经不愿再经历那种无力的过去了。现在的他，比那个时候要强得多，所以，他可以帮助艾夏，是这样吧？
不管所谓的“答案”是什么，既然那是艾夏需要的东西，他就愿意为了艾夏的愿望而努力。无论怎样艰难，他都会努力找到艾夏的救命恩人，找到关于艾夏的“答案”。
之后——
还可以像现在这样，跟艾夏在一起吧？
走廊上响起了皮靴踩在地板上，却刻意放轻步子的缓慢的脚步声。伊凡抬起头，视线里映出秀琳的身影。秀琳把笼着毛皮披肩的胳膊环抱胸前，嘴角勾勒着一抹“我什么都明白”的笑意，她定住脚步，很随意地招了招手。
“呃？”伊凡纳闷地看着她。是让他过去么？
“有话跟你说。”秀琳点了下头，“小丫头睡了？”
“呃……好像吧。”艾夏说过晚安之后他就走了。不然怎么办？待在女孩子的卧室里多不好啊。
“呼嗯。”秀琳的笑意里顿时多了些狡黠，“你过来，我跟你说说小丫头的事。”
伊凡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跟着秀琳走到了旅馆二层的小客厅中。秀琳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瓶红葡萄酒，准备了两只高脚杯，并且把两只杯子都给斟满了。伊凡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丫头今天心情不好吧，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伊凡低下头去。即使是秀琳姐，他也不想把艾夏今天所说的话告诉她，那就好像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似的，虽然，秀琳或许比他更了解艾夏。
“小丫头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呐，就算是‘生气’，最后也会变成‘伤心’吧。”秀琳毫不客气地端起酒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尝尝看？放心，这一款葡萄酒是凯媞丝山庄产的，味道要清淡许多哦。”
“……不用了。”伊凡很想对她翻白眼，“那个，秀琳姐，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打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秀琳几天前就去过事务所了，她可能早就打听过了。
秀琳嘴角一撇。
“小丫头那个救命恩人啊，我问过了哦。法德兰这边很多贵族会戴上各种各样的戒指，上面印着族徽，不过魔导士嘛，大概只有结过婚的人会戴着结婚戒指吧。戴着黑sè戒指的年轻男子，这个线索实在是太笼统了。”她把身子侧向一边，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我也想帮小丫头啊，不过，这事急不来呢。”
“但是……”伊凡也清楚秀琳说得很对，可是，再拖下去，艾夏的记忆也许真的会消失，“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秀琳耸了耸肩，“她要是能想起来更多的细节就好了。”
艾夏连父亲怎么生病都忘了，关于救命恩人，她更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是个戴着黑sè戒指的年轻男子，果然很难找啊。
“我第一次见到小丫头的时候，她很可怜呐。”突然，秀琳话锋一转，伊凡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谈起了关于艾夏的往事。
“她不停地央求办事员，无论如何都得找到那个人不可，索菲亚说这样很难找，她就急哭了。”
“哦……”那是当然的吧。那时候艾夏刚刚失去父亲，找到救命恩人，或许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了。
“我觉得她一定有什么很为难的事，那么小一个孩子，不过就十四岁。于是我就问她了。这才知道，她的父亲去世了，还找不到自己的母亲。后来，我跟索菲亚商量一下，让她住我那里好了。我就住在事务所里嘛，当时。”
这些都和艾夏说过的一样，她说她不会使用魔力，是秀琳好心收留了她。
“本来想等我办完事情回去的时候，就让她住在我亚德里安城那座房子里好了，不过，我没想到那小丫头有很特别的天赋呢。她说她想加入魔导联盟，她就是不肯放弃找那个人，我也拿她没办法。”秀琳这么说着的时候，眼里忽地掠过一抹悲凉，仿若流星般转瞬即逝。让伊凡以为自己只是看错了。
“后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秀琳沉思着，一口一口啜饮杯中晶亮的红酒，“小丫头的魔力增长得很快，不过，到后来就慢下来了。反正我是没遇到过这样的孩子。我查了事务所里的资料，回去以后又去了一趟伊德格拉修城的图书馆，那里只有执行者能进哦——结果还是没找到呢。”
伊凡猛然一愣。
秀琳姐好像能够猜得出来艾夏对他说了什么，这，这女人也太可怕了！
“小丫头很信任你嘛，所以，我想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不过别告诉别人哦。”秀琳笑着竖起了手指，“我知道，小丫头这段时间挺内疚的，她总觉得要是她记得起来那两个混蛋商人的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咯。其实不是啊，人心是会变的，她就算想起来了，那也是六年前的事了。不过，我没资格教训小丫头，毕竟失去记忆的是她。”
“嗯……”伊凡赞同地点了下头。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理解艾夏失去记忆的感受，所以，什么都不好说。
“我想调查一下奥古斯都商会的事。”秀琳忽然间又转移了话题，“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我觉得那商会有点问题哎。”
“什么问题？”
“嗯，现在还不好说，等我调查出什么结果来再告诉你吧。”秀琳直起腰，皱紧眉头，然后，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了，愉快的酒会就到此为止吧，你真的不要喝一杯？男子汉呀，不会喝酒怎么行？”
“……谢谢了。”伊凡无奈地瞅着秀琳。他站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突然，他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秀琳姐你说伊德格拉修城里有图书馆？”
“嗯？是啊，伊德格拉修外城的图书馆，放着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书之类的，只有执行者才能进去呢。听说内城也有这样的图书馆，那儿有很多秘密资料，我们都看不到呢。”
“那要怎么看到那里的秘密资料？”
“你想做什么啊？”秀琳歪着脑袋，眼睛一亮，“秘密资料……能查到戴着黑sè戒指的年轻男人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伊凡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似的轻轻呼了口气。
“没事。那，我去睡了，秀琳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