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魔女与落魄的商人
新年的夜，注定无法平静。
距离伊斯特城二十多公里的杜鲁农场，黑暗里透着一股诡秘的压抑。幽暗的煤油灯灯火，摇曳在堆满过冬粮食的地窖中，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扑通。
农场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后他身边那个略显年轻的小伙子也跟着跪了下来。在这两个男人惊恐的眼睛里，映出一道冰冷的蓝光。
“人类，你应该知道说谎的代价。”
通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水魔女潘德蕾拉微微低下头，端详着农场主和那打工的年轻人脸部扭曲的模样。拿到“琉璃泪”之后他们就没用了，不过在那之前，那个满脑子yīn谋诡计的废物商人说还得留着他们。
“不，不敢……”
潘德蕾拉说起人类语言还有些生硬，可是那话里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农场主颤抖着仰视着面前的魔女，冰蓝sè的弯刀横举在她的身前，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躺着被绑上了手脚、堵住了嘴巴的女人和小孩子。
他们是农场主的妻儿。
“是真的！杜鲁先生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特意向赖德伯爵的佣人打听过，他，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魔导联盟是笨蛋吗？”潘德蕾拉细长的眉毛向上一挑，话到末尾骤然多了几分寒气，“把魔核还给你们的女王？还要等几天？等你们的女王亲自交给他们？人类啊，就算你们这些蝼蚁一样的下等人类不明白那颗魔核的价值，也不至于自找麻烦吧。魔核，‘琉璃泪’在哪里？你们到底有没有给我好好打听？”
“有，有，有，打，打听！真的！”农场主都开始语无伦次了，“我，我们怎敢违背魔族大人的命令！可是，可是我们听到的消息真的是这样！就，就在这个月六号的晚上，说是……约斯特雷宫，万华殿……”
“潘德蕾拉大人。”
这个时候插嘴的是站在潘德蕾拉身后那个卑躬屈膝的奴隶。尽管还穿着参加正式场合的华贵礼服，但礼服上沾满的酒渍和血迹根本没来得及清理，看上去就像一个落魄的逃兵。不，他应该被称为“叛徒”才对。商人肯尼斯·查普曼恭顺地低着头，语气就像是对贵族说话似的，用上了最大的诚意。
“说。”潘德蕾拉轻哼。
“我想他们不敢说谎。”肯尼斯小步挪近潘德蕾拉，懦懦地开口，“这里是法德兰王国，这里的国王是伊莎贝拉女王，而不是魔导联盟的人。魔导联盟想要和法德兰王国保持合作关系，就必须给于女王足够的尊重，这样安排也不是不合理。”
“难道那个养着一群魔导士的组织还比不上这个没用的小国家？”潘德蕾拉明显不以为然。在魔族的观念中，魔法是强大的力量，强者理应享有崇高的地位，不过人类的地位关系似乎更加复杂。
“不是比不上……这正是人类的虚伪之处。”肯尼斯叹了口气，他不想向潘德蕾拉解释，只好这么回答。潘德蕾拉嘴角一勾，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请，请放了他们……”见魔女放下了致命的弯刀，农场主紧绷的神经稍稍有些松懈，他鼓足勇气请求道。潘德蕾拉立即扫了他一眼，目光里透着令人绝望的冷漠。
“你，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是。”肯尼斯恭敬地应道，拿出早已备好的绳子。当粗糙的麻绳接触到农场主的手腕，他突然惊叫了起来。
“可是，可是魔女大人您说过的！您说过会放了我的家人！”
“等我拿到我要拿的东西，自然会放了你们，所有人。”魔女舔了下深蓝sè的嘴唇，手按弯刀，灾星般的鲜红sè双眼盯得那两个男人一动都不敢动，“我可是斯洛斯大人的第一部下，从不对弱小的人类撒谎。”
肯尼斯动作麻利地将这两个可怜兮兮的男人绑起来，丢在地窖里。潘德蕾拉哼了一声，转身翻出地窖。按照她的想法，夺取“荒芜”的魔核根本不用那么麻烦，直接闯入伊斯特城就行。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人类商人说的有道理，伊斯特城不小，里面魔导士也不少，即使是潘德蕾拉也不可能只身一人将魔核从城里翻找出来然后全身而退，他们需要更加确切的消息。
于是，这家农场便遭了秧。
肯尼斯还记得杜鲁农场的人常常会往城里运送粮食，一些贵族家也很喜欢他们这家农场，离伊斯特城很近，粮食也很新鲜。在肯尼斯的提议下，潘德蕾拉轻而易举地绑架了农场主的家人，逼迫农场主利用运送粮食的机会，打听“琉璃泪”的下落。
约斯特雷宫万华殿？知道地点就方便多了。潘德蕾拉冷笑着，踏入室外的夜sè中。伊斯特城周边的环境令她反感，天气晴好，空气又太过温暖。
但是，作为斯洛斯大人的第一部下，潘德蕾拉的自尊心不容许她放弃使命回去。也许她没有能力掀翻一整座伊斯特城，可要闯入一座王宫，她自认为完全没有问题。
“潘，潘德蕾拉大人……”
“废物，告诉我你们那王宫的位置。”潘德蕾拉背对着肯尼斯，冷傲地命令道。肯尼斯浑身一颤，嗓音顿时透出一股惊慌。
“潘德蕾拉大人您应该不会现在就去……约，约斯特雷宫也很大，我，我们还不知道……”他吞了口吐沫，“要我看您还是等到‘琉璃泪’被女王拿到万华殿的时候出手比较妥当，您——”
唰地一声，凌空落下的水幕般刀光截断了他的话尾。肯尼斯哆嗦着双脚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您……您……”
“区区下等人类也敢怀疑我水魔女潘德蕾拉的实力？”潘德蕾拉苍白sè的面孔冷若冰霜。
“不，不敢！”肯尼斯尖叫起来，“只是，只是万一！您，您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和儿子，就，就无处可去了！”
他想潘德蕾拉应该不至于杀他，因为他和斯洛斯有过约定的，潘德蕾拉怎么会杀害对斯洛斯有用的人呢？
“无处可去？”潘德蕾拉眉毛一扬，“哈，说的也是呢，人类现在可不高兴见到你们两个，除了跟随斯洛斯大人，你们已经没有活路了。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本月六号，你跟我一起到你们那王宫里去。”
“啊？”霎那间，肯尼斯吓得瞪圆了眼珠，“我，我也要去？”
“对，你，加上你儿子，把那几个人类也给我带上，要是他们敢对我撒谎，哼。”潘德蕾拉泰然自若地点着头，一点也不在意吓出了冷汗的肯尼斯，浑身哆嗦个不停。
“可是，可是我们无法进入伊斯特城啊！我儿子还受了伤，求求您，看，看在斯洛斯大人的份上！”
“你不过是斯洛斯大人的一个奴隶！”潘德蕾拉红眼睛一蹬，“啊是啊，伟大的斯洛斯大人许诺给你们尊贵的地位和财富，但你仍然只是一个奴隶，你最好别忘了。”
“是，是……”
肯尼斯坐在地上，他感觉就这短短的几分钟，浑身都没了力气。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仿佛经历了自己一生的风浪。
去年十二月，作为伊斯特城一位还算成功的商人，他从贵族“朋友”那里得到了伊莎贝拉女王将拍卖传说中的厄运之石“琉璃泪”的消息。
当时的肯尼斯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财路了，又忍不住嫉妒那些贵族生来具有的高贵地位，就想趁这机会大赚一笔，拍下“琉璃泪”，到别的国家去发一笔横财。
想大赚一笔就得亲自出马，于是，肯尼斯带着儿子马文，穿过魔导联盟直属地区安格鲁，打算贿赂一下港口的船员，偷偷摸摸出海，到更远的北方去。肯尼斯知道帕兰大陆北方的山区有诺姆族的城市。他不仅带上了珠宝，还带上了华美的布匹、毛皮、丰盛的食物和美酒，准备跟诺姆族搞一场惊天动地的交易。
就算是诺姆族，也肯定禁不住这些货物的诱惑吧。肯尼斯计划得很好，到了奥罗拉群岭以后，可以让当地的猎人指路，反正有钱就能搞定一切。他们没见过诺姆，这行动有些冒险，但不冒险是发不了大财的。
旅程很顺利，一直到他们登上了一艘小渔船，连夜绕过安格鲁地区的防线，一路上都没有遇上意外。但就在他们在陌生的大海上度过的那个夜晚，几艘海盗船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周围，仿佛天降横祸一般，戴着面罩的海盗们疯狂地登上小渔船，很快，他们的货物就被残忍地洗劫一空。
肯尼斯和马文在保护货物的争斗中被打昏了过去，之后，两人被丢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醒来以后的他们，很快就被一群奴隶打扮的人带进了一座古朴的石头建筑物中。在那个建筑物内，他们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魔族。
那个时候的商人父子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没有立刻成为魔族的食物，他们也不知道，眼前一袭白衣的魔族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商人与魔族的交易
那是肯尼斯第一次见到魔族。
他和儿子跪在石头大厅斑驳的地板上，古朴的大厅就像古代君王的殿堂，长相各异的人型生物并没有像卫兵那样整齐地分列两侧，他们很随意地站在四周，很随意地打量着两个哆哆嗦嗦的人类，一对对红sè的眼睛，仿佛萤火一般，透着诡谲的好奇。
“……商人？”
前方陈旧的石刻宝座上，坐着一位魔族少女。
魔族少女有着令人震惊的柔美外表，令肯尼斯至今难忘。虽然生着羊角与羊耳朵，但那份宁静空灵的气质却是任何贵族小姐都无法比拟的。她坐在那里，宛如一座冰雕，白得没有血sè的皮肤，透出奇异的淡淡蓝光，浅红sè的双眼就好像还没有睡醒，水蓝sè小波浪长发闪动着瀑布一般的光泽。
“嗯……好。”少女抱着毛皮毯子，毫无焦距的视线不知道有没有落在两个商人身上。她说起人类的语言感觉是那么自然，仿佛早已习惯了似的。
她的脚下匍匐着一个相貌狰狞的怪物，背着黑sè硬壳，头上有四个金sè的角。怪物抬起头，用人类的语言说道。
“货物不错，嘎嘎。”那怪物在笑，笑得很瘆人。
“嗯。”少女点头，“我要。”
魔族少女说话太简短了，以至于肯尼斯搞不懂她想要什么。那个时候，他见到了潘德蕾拉，她就站在那魔族少女身旁。
“你没有听明白吗，商人？斯洛斯大人让你将你的货物，尤其是食物和酒都送到这里来！感恩吧！这可是你的荣幸！”潘德蕾拉厉声喝道。
肯尼斯这才知道魔族少女叫斯洛斯，地位尊贵，不然不会被称为“大人”。
“可……”
商人一刹那的犹豫让他和马文差点丧命。魔族少女斯洛斯的目光忽然变得迷茫起来。
“没有了？”
“哼，我看你们也不是有本事来往于这片海域的商人。”潘德蕾拉冷笑。少女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点了下头，扬了下手。
旁边几个围观魔族立即凑了上来，肯尼斯一愣，忽然感觉背脊上寒气逼人，他打了个寒战，慌忙尖叫起来。
“不！不要吃我！”他知道魔族是会吃人的，“我知道怎么弄来货物！我的货物不值钱！我知道哪里有值钱的货物！”
可是这时候的斯洛斯却好像已经厌倦了似的，眨巴眨巴眼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马文早就被满屋子的魔族吓呆了，听见肯尼斯的叫声才回过神，急忙跟着大声呼喊，“对！对！我们知道哪里有最值钱的宝物！”
“啊？”斯洛斯无jīng打采地看着他。
“快说！”潘德蕾拉在一旁替斯洛斯补充着她的话。
“有，有个名叫厄运之石……‘琉璃泪’的宝物，那个，那个非常值钱，比，比我们所有货物都要值，值钱！”马文结结巴巴地说。他只能靠这个珍贵的消息引开魔族的注意了。魔族应该也会对财宝感兴趣吧。当时的他们是这么以为的。
斯洛斯并没有反应，但是她脚下的怪物却猛地转过身。
那怪物有一张扭曲的人脸，两只眼睛的位置，镶着两颗红sè发亮的石头。
“斯洛斯……大人，那个，是好东西啊。”
“哦。”斯洛斯一点也不惊讶，她垂下手，摸了摸怪物海藻般的头发。
“传说中的厄运之石，可是，嘎嘎，大圣战的遗物哦，据说会招来‘怪物’，嘎嘎，肯定不是一般的宝物。”怪物一边发出鸭子般怪叫一边说。
“嗯。”斯洛斯点头，“知道。”
什么？她知道？可她刚才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这时，斯洛斯抬起头，懒洋洋地瞥向旁边的潘德蕾拉。
“我要。”她说，指了指商人父子，潘德蕾拉顿时挑起细长的眉毛，她低下头，说了一些肯尼斯听不懂的话，像是吟诗，又像是回荡在山洞里的钟声。
那应该就是魔族的语言。
斯洛斯以同样的语言说了几个词，然后，停了一会儿。潘德蕾拉好像对什么事情疑惑不解似的，一连说了好几句话。最后，斯洛斯似乎没有兴致继续说下去了，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眯上眼睛。
肯尼斯心里一沉。如果“琉璃泪”的消息都不能让魔族感兴趣，那，他们还有什么办法能从魔族手里活命？
“斯洛斯大人说了，你们的消息很有用。”潘德蕾拉转过了身，语气明显不太高兴。不，不仅仅是不太高兴，她简直就是恨得咬牙切齿。“斯洛斯大人从不亏待有用的人，只要你们能够证明你们是有用的，就可以得到奖赏。去把魔将‘荒芜’的魔核——就是你们说的‘琉璃泪’弄来，献给斯洛斯大人吧！”
“是，是，遵命！”
肯尼斯大喘了一口气。丢掉了所有的货物，还想弄到“琉璃泪”，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只要魔族肯放他们离开这里，让他们坐上船逃到安格鲁地区，魔族还能怎么办？那里可是魔导士的地盘。虽然，这次的损失让他非常心疼，但好歹还能活命吧，伊斯特城的商店还在，如果把这片海域有魔族出没的消息告诉魔导联盟，说不定还能赚一笔赏金，前提是有人相信他们。
“……别想逃。”
正当肯尼斯计划着如何逃出魔族的魔掌时，那位魔族少女，斯洛斯睁开了眼睛。肯尼斯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sè。斯洛斯漠然地看着他，一双惺忪的睡眼，却好像已经知晓了一切。
她慢慢竖起一根手指。
“交易。”
“什，什么？”这么理xìng的一个词怎么会从魔族嘴里说出来？霎那间，肯尼斯觉得自己以前关于魔族的认知全部被掀翻了，他那堆满了金钱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就算得到赏金，你那巨额损失也无法挽回，既然不能跟诺姆族做一场惊天动地的交易，那么，跟魔族呢？
不行！魔族是人类的敌人！一旦跟魔族交易的事情曝光，他们就会被人类世界所不容！况且，谁知道狡猾的魔族打得什么主意！
“想要什么？”斯洛斯向前倾着身体，支起手臂，托着腮。肯尼斯慌了，如果魔族提出明确的要求，他就打算一概答应，以求得脱身的机会，可是魔族却反过来问他们想要什么！
“这，这，这……”肯尼斯答不上来了。想要的东西……当然有啊！他想要钱，想要地位，想要贵族一般优渥的生活，可是魔族又怎么会明白人类的想法？
“魔晶？”斯洛斯歪着脑袋，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魔药？嗯……奴隶？”
肯尼斯懵了。
他突然觉得，魔族和他原本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魔族是很聪明的，聪明到足以看透人心的贪婪。斯洛斯说出的几样东西，说真的，肯尼斯都想要。
他知道魔族所说的魔晶指的就是魔导原晶。如果能获得大量魔导原晶，他绝对不介意背着魔导联盟搞点非法生意，那可不是一般地赚钱。至于魔药，在人类的国家里非常稀少，有特殊功能的魔药能在黑市上卖上一大笔钱呢，而奴隶……要是能够拥有一群可以使唤的奴隶，可不是比贵族还要舒服吗？
跟魔族做生意，好像也不错。
肯尼斯开始动起了歪脑筋。本来他的打算就是要铤而走险，现在这种情况和他原本的打算也差不多吧。于是，商人渐渐放松了jǐng惕。他发觉魔族也不是那么可怕，除了有些奇异之处以外，他们和人类长得还挺像的。
“您是说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斯洛斯点了下头。肯尼斯的嘴角，顿时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商人般的微笑。
“弄到‘琉璃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被法德兰王国王室保护着，不过，再过几天，它会出现在新年拍卖会上……”
肯尼斯一鼓作气将他从贵族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斯洛斯。斯洛斯看着他，时不时眨眨眼睛，打打哈欠。很快，马文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不禁吓呆了。
肯尼斯还记得后来离开那座石头建筑物之后，他对儿子说了什么。
“你看，我们就算回去告诉别人，我们在海上遇到魔族了，他们也不会相信。魔族没有理由放了我们吧，说不定还会被当成jiān细呢。不如冒个险，跟魔族做笔交易得了，等赚到了钱，咱们就搬到南方去，换个名字，没人认得我们。你看，魔族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残暴吧，不然早就把我们给吃了。”
马文思考了很久，最终，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爸，我信你的！”
直到今天，肯尼斯仍然觉得当时的决定并没有错，只是，他们的运气太差，栽在了那个叫伊凡·亚菲尔的小孩手里。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正如潘德蕾拉所说——就是跟随斯洛斯，他相信拿到“琉璃泪”之后，斯洛斯会给他们足够的好处。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得想办法进入约斯特雷宫！
潘德蕾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手里还拿着那柄锋利的弯刀，高傲的魔女并不打算给他商量的余地。肯尼斯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回答。
“请，请让我再想想，潘德蕾拉大人……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舞会之前
平静的时光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溜走。随着rì子渐渐逼近画着红圈的那一天，“宫廷舞会”这个问题突然像拦路的怪兽一般横在了伊凡他们的面前。
“……要，要先去维利尔斯小姐家，是吧？”
吃过午餐之后，艾夏再一次确认道。
一月二rì那天她和伊凡去了一趟事务所，回来的时候就遇见克莉丝蒂娜派来的佣人等在旅馆中。克莉丝蒂娜估计他们没有合适的礼服，所以叫佣人来量下尺寸，说是帮他们把礼服准备好，到时候要提前去她家试穿。另外，秀琳的护卫服也要提前准备。
“嗯嗯。”秀琳无奈地看着她。
午后的天气还是那么晴朗，只是天空中多了几片浮云。伊斯特城是个很可爱的城市，要是没有来袭的魔女就好了。
不过，今晚过后，一切都会落下帷幕。
克莉丝蒂娜特地准备了马车来迎接他们，加长的漆黑sè马车早早停在梅里夫人旅馆门前，引来不少惊羡的目光。
“我们要准备什么？”艾夏蹦了起来。
“维利尔斯小姐会安排好的。”伊凡嘟囔。他真希望自己不要像艾夏那样紧张，不过不太行，这个国家，和他所熟悉的耶林地区是不一样的，而且他们这次等于是代表了魔导联盟！这任务也太艰巨了吧。
克莉丝蒂娜为什么会找上他们啊，仅仅是因为他们抢回了“琉璃泪”吗？
登上维利尔斯家族华贵而舒适的马车，马车向前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拐向南方。
路口处，一个穿着棕黑sè大衣，戴着同sè调帽子的年轻男子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抬手拉了一下帽檐，轻轻舒了口气，吐出一缕白烟，银sè发丝扎成一束，简单地搭在身后。
“这下你满意了？”
年轻男子身后站着一个穿格子大衣的人。这人看上去比他年长，体格结实，两人不像是兄弟。年轻男子转过身来，英俊的脸庞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圣焰，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并没有怪大小姐的意思啊，她会这么安排也没有错，我呢，只是散散步而已。”
“你还是那么不坦诚啊。”穿格子大衣的壮汉圣焰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星，我不问你和那两个年轻人是什么关系，你的秘密我不可能全都知道。但是请你放心，大小姐知道分寸的。别说大小姐，我都觉得好奇呢，这么年轻的魔导士……怎么会认识你呢？”
“干嘛说的我好像危险人物似的。”星苦笑了一下，“不是认识，是有些别的原因。嗯……替我谢谢玲珑吧，舞会的消息，她还记得告诉我一声。”
圣焰撇了撇嘴。
实际上，克莉丝蒂娜直到今天才把约斯特雷宫的舞会要邀请那两个人的消息告诉了圣焰与星，她说她只是好奇，能让星在意的人一定是不简单的人吧，所以，她想借这个机会和那两人交个朋友。只要他们不是为星的事情而来，那就不必当做敌人，如果不是敌人的话，认识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的星看到克莉丝蒂娜的信就无语了。不得不说，这种冒险行为还真符合那位大小姐的作风。他知道克莉丝蒂娜不会违背他的意愿，既然克莉丝蒂娜要派马车来接他们，他顺便过来看一眼也好，心里也会踏实许多吧。
“回去吧。要散步也别挑在这个时候。”圣焰劝了他一句，“不是说伊德格拉修城有人要来吗？说不定那人已经到事务所了。你啊，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比较好。”
圣焰说着，转过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他发现星没有跟上。
星就站在原地，注视着另一辆马车。
“喂，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想调查什么尽管交给我啊——”圣焰摆出一副要抓狂了的模样，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拽住星的胳膊。星轻轻侧身，以看似随意的动作轻巧躲开，继续端详着那辆马车。
那只是一般的出租马车而已，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马车停在了梅里夫人旅馆的门前，从马车上走下一位女子，戴着面纱，一袭贵妇人般白sè配淡彩荷叶边的长裙。
“圣焰你先回去吧，我就见个老朋友。”星转过头，笑着说。圣焰顿时瞪大眼睛，“老朋友？”
“嗯，我学生。”星摆了摆手，就朝着那辆马车走了过去。圣焰皱紧了眉头，星的学生？星还有学生？
圣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星这个人，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
“下午好，小姐。”
星走到离那位女子几步远的地方，没有摘帽子，就是很随便地打了一声招呼。
女子应该早已发现他了。面纱遮住了女子的脸，完全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那女子开口回应，声音很是淡漠。
“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杰瑞。”星笑了笑，编了一个假名。
“下午好，杰瑞，不介意陪我喝杯茶吧？”女子继续用冷淡的声音说。这对话有些奇怪。车夫愣愣地站在那里，全然没搞懂这小伙子是怎么跟女士搭讪成功的。
女子转身走进了梅里夫人旅馆的大厅，很快办好手续，要来一壶红茶，直接将星请进了客房里。星微笑着打量着旅馆客房中淡雅却又jīng致的装饰。
“这里挺不错的，伊斯特城很多旅馆都特别花哨。”
“嗯。”女子点了下头，将礼帽和面纱摘下，往床单上一丢，然后拉上窗帘，坐到窗边的沙发椅上，“坐吧。”她指了指另一把沙发椅。
“谢谢，你怎么称呼？”星坐了下来，欣赏着这位女子熟悉的容貌。
女子白皙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金sè发丝挽起一半，用相满水晶的发饰扣住，另一半很自然地搭在肩上。翡翠sè的瞳孔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珍娜。”女子说，抬手撩了一下头发，顺便取下水晶质地的耳坠捏在手里，“要是有外人在的话你就这么叫我，现在不必了。你不是特意来见我的吧，亚撒·赫尔诺斯？”
“你还真是认真，好不容易见面，你就不能当我是特意来见你的吗？”星摇了摇头，淡然一笑，“你也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我要知道你在这里，就不会一个人来了。”自称珍娜的女子低头看了一眼耳坠，一晃之间，耳坠里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水魔女潘德蕾拉，斯洛斯的第一部下，你听说了吧。”珍娜用陈述的语气问道。
“啊——听说倒是听说过。”星抬起手掌，迅速摆出投降的姿势，尽管那女子根本什么都没做，“但是这事跟我没有关系啊，我也没有想到斯洛斯的手下会被‘召唤’到伊斯特城里，有些事情，很不好预测的。”
顿了一会，他放下手，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珍娜”。“我听说联盟会派人来，不过……你应该不是被‘派’来的吧？”
星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珍娜轻哼了一声，“拜你所赐啊，那些老家伙还不能拿我怎么样，就是有些麻烦而已。”她转了转手中的耳坠，水晶里又映出模糊的城墙。
“法德兰是我故乡。”她低下头，“而且，我见过斯洛斯，她去过一次安格鲁，我想知道第七魔将到底在搞些什么。”
“啊……”星想了一会儿，笑容不禁苦涩起来。
“这两年辛苦你了，拉克西丝。”
女子的真名，是拉克西丝·芙洛蒂卡。她以前的名字叫做拉克西丝·珍娜·芙洛蒂卡，法德兰贵族之女。
现在，她是魔导联盟核心议会成员之一，水晶之圣魔导师。
“我是很辛苦啊。”拉克西丝不屑地瞥了星一眼，语气里透着一股冰凉，“我很忙，忙着对付那帮老家伙们，为了实现你的理想，我还得忙着防备魔族，忙着守护这片土地。可你呢？你‘失踪’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我知道，你要是想躲着我，我是没办法找到你的，可你考虑过我的想法么？”
耳坠里的影像变成了和这里相似的客房，但是是空的，客房里的人已经离开。
“我……”星无力地垂下肩膀，拉克西丝的话令他很难回答。他想，拉克西丝应该对他很失望吧，其实，他对自己也很失望。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星说着，他似乎不敢抬起头来对上拉克西丝的目光。
“说。”
“有两个孩子想麻烦你照顾一下。啊不，不是我的孩子。”
感觉到空气忽然凝固，星赶忙解释，“是你们联盟的人啦，不知道怎么回事卷进这次事件中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拉克西丝jǐng觉了起来，“你想对联盟做什么？”
“没，没什么啦，就算是……为了我以前的一个约定吧。我，我知道我是个很失败的人，但是那个约定，我想尽力啦。”星的表情显得很是尴尬，面对着当年的学生，他却感觉越来越心虚，“不会给你增加负担的，我只希望你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我也需要有人保护呢。”拉克西丝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你拜托的事情绝对没有好事，说吧，那两个倒霉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了不起的克莉丝蒂娜
阳光铺满伊斯特城的街，马车驶过晨曦湾上的石拱桥，停在克莉丝蒂娜的住处洛莲馆院内。
作为法德兰王国公爵，克莉丝蒂娜在南方有着大片的封地，这里只是她在伊斯特城中的住所。巨型的白sè钟塔上铺着炫亮的彩sè琉璃瓦，尖顶的建筑颇具光明教会的风格，但比起教堂更多了一份法德兰式的华丽。佣人们穿着笔挺的黑sè正装，站在雕琢着jīng美花卉浮雕的柱廊下迎接宾客。
“好漂亮！”
艾夏踮起脚尖仰望着头顶上方七彩的圆花窗，忍不住小声赞叹。和马文家的别墅不同，克莉丝蒂娜的住所华美但不庸俗，让人喜欢。这种地方很适合那些彬彬有礼的少爷小姐们穿着正装品着下午茶，所以，只穿着简单冬衣的艾夏站在这里，看起来有些不太协调。当然，秀琳的衣着就更不用说了。
“客人，请走这边。”负责迎接他们的佣人摆出请的手势。克莉丝蒂娜坐在大厅里，一袭浅蓝sè长裙垂到脚踝，同sè的蕾丝在她身边缠绕出灵动的波浪，她将头顶的卷发辫成辫子盘成一圈，卡着明亮的红宝石发卡，丝质手套外套着高贵的紫水晶手环。她站起来，优雅地行礼。
“服饰已经准备好了。虽说没必要太早出发，但也绝不能迟到。”她说着，露出的白皙的脖颈上，银sè的项链下小巧的吊坠轻轻摇晃。
好像是把十字剑的造型？几步之外，伊凡也看不太清楚，反正他只要按着佣人说的话去做就可以了吧。克莉丝蒂娜一袭华服的样子只会让人感觉更加紧张。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克莉丝蒂娜会向女王提议邀请他们。
对于这种社交场合，他和艾夏完全没有经验啊。
洛莲馆内的结构相当复杂，抛物线穹顶的回廊一侧是沉寂于冬rì的花园，另一侧挂着几幅画像。伊凡看见克莉丝蒂娜也在画中，但是画里的克莉丝蒂娜很小，应该不到十岁，旁边站着充满威严感的男人和面露柔弱之sè的女人。
是克莉丝蒂娜的父母吗？克莉丝蒂娜如此年轻就成为王国的公爵，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法德兰王国的事情，他一点都不了解，也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停留。
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随着佣人走进客房，始终挂着一脸微笑的佣人取下挂着的白sè正服，礼貌地询问他的意见。
“呃，行……”
这种衣服怎样都行啊，虽然伊凡家里并不缺钱，但也用不着这样的服饰。佣人动作轻柔地帮他换好衣服，系好蓝sè丝质领巾，卡上黄金镶红宝石的饰卡。一丝不苟的笔挺正服穿在身上有种很别扭的感觉，活动起来一定很不方便。
而且他的头发很不好梳，佣人极有耐心地打理了好半天，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衣服不合身吗？”果然，时间耽误得太久了，都怪伊凡的头发总是翘着。佣人放下梳子，带着固化一般的微笑，走到门前。
门外站着洛莲馆的主人，克莉丝蒂娜大小姐。
“我不清楚亚菲尔先生您的喜好，这是我让——”
克莉丝蒂娜愣住了，没说完的话停在了嘴边。
“很奇怪么？”伊凡吓了一跳。克莉丝蒂娜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出人意料的场面。难道这衣服有问题？
“啊……”克莉丝蒂娜表情很快便缓和了下来，“失礼了，不，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她轻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抬起手掩住嘴巴，“您真的不是贵族出身吗？贵族的装扮很适合您呢，让人想象不到……您会是一位年轻的魔导士。”
这是什么评价啊。看起来不像魔导士？意思就是……太斯文了么？
好吧。约翰常常说他连生气都没有气势。伊凡很想抓下头发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忽然想起佣人刚刚把他的头发弄整齐，只得讪讪地放下手。
突然，克莉丝蒂娜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海蓝sè的瞳孔中，目光出奇地认真。
“我很好奇呢。”克莉丝蒂娜的嘴角挂着高雅迷人的微笑，“您为什么会加入魔导联盟呢？”
“啊？”伊凡本能地愣了一下。克莉丝蒂娜的手并没有用力，还隔着一层手套，但是伊凡却一下子呆住了。一秒钟之后，他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却正好看见秀琳从门外经过。
“那个，秀琳姐在外面……”他对克莉丝蒂娜说。克莉丝蒂娜却笑得更加灿烂了，仿佛在这短短的片刻看懂了什么。她松开手，转过身来。
“琼小姐，我家的护卫服您还满意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复杂。”
秀琳穿着漆黑sè的长袖上衣，别着银sè徽章，腰带上挂着两柄黑sè手枪，下身是配套的长裤。“谢谢您咯，维利尔斯小姐，我想我的要求是有些过分了。”
她挤了挤眼。浅红sè的马尾辫已经盘到了头顶，盘成了很小的一团，这种发型似曾相识。
对了，那个戴面具的非法魔导士少女也是这种发型，不过，她的发sè和克莉丝蒂娜的发sè更接近。伊凡下意识地看向克莉丝蒂娜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感觉克莉丝蒂娜的身影与那个面具少女在一瞬间重合了起来。
不可能吧。那个少女很强，而克莉丝蒂娜看上去非常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伊凡倒也没有多想，他跟在克莉丝蒂娜身后走出房间，看着秀琳笑容满面地扭着腰，欣赏着身上的护卫服。
不远处响起匆忙而杂乱的脚步声，伊凡转过头，在走廊的另一端，艾夏艰难地拎着舞裙的裙摆，镶着沉重宝石的舞鞋不停在地板上打出很不规则的声音，似乎只是走了几步就累得够呛，不过——
jīng心打扮的艾夏，比盛装的洋娃娃还要漂亮！
橘sè的长发只扎起了上面一部分，不过层叠的水晶发卡还是让她的长发光彩照人，白sè带粉sè蕾丝边的舞裙衬得她肤sè很是明亮。脸上红扑扑的，也许是这身衣服换的很累，也许只是因为紧张或者……难为情。稍微上了一点唇妆的红唇不停地开合着，微微下垂的眼睛，透露出害羞的神sè。她撅起嘴巴，放下裙摆，瞅着克莉丝蒂娜。
“维利尔斯小姐，我说过我不会跳舞的……”她懦懦地说，像个jīng巧可爱的洋娃娃。克莉丝蒂娜猛地拍了一下手掌。
“时间还很充足，不介意地话，我来教你跳舞？”
“啊？那个，不用了啦。”艾夏连忙摆手，荷叶袖挥来挥去，“我学不会的！那个，只，只有这一件衣服了么？”
“是啊。”克莉丝蒂娜故意用遗憾的语气说，“五天之内要赶出三套衣服很不容易的哦，特兰德小姐不喜欢我挑选的衣服款式么？”
“没，没有啦。”艾夏的表情非常委屈，“就是有点紧……”她拽了下腰间的粉sè束带，忽然抬起头，眼前一亮。
“伊凡！”
“呃。”伊凡赶忙回过神来。他盯着艾夏看都看愣了。
“你看起来好像小少爷啊！”艾夏很开心地笑了起来。伊凡脸红了。不就是换了身衣服么？至于么……
“而且还是很文雅的小少爷，会站在夕阳下拉小提琴的那种。”秀琳竟然也跟着凑热闹，她坏笑着，冲伊凡挤了挤眼，“恐怕会有很多贵族小姐想和你交往呢。”
“你们别开我玩笑了……”伊凡现在很想躲远一点。真是的，这些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克莉丝蒂娜已经走到了艾夏旁边，她像个大姐姐似的，把艾夏的手从束带上拿开，亲自为她整理衣服，抚平那些因为她不好好走路而弄出来的褶皱。她往后退了半步，居然摆出了男士邀请女士跳舞的姿势。
“可是，我，我不会跳舞……”艾夏很窘。
“没关系。”克莉丝蒂娜笑得非常灿烂，“就当是随意尝试一下，不必紧张。”她伸手揽过艾夏的腰，稳稳地扶住了艾夏，“您看，只要跟着我的节奏，凭着自己的感觉……”
这是什么情况啊。两个女孩子抱在一起跳舞。
不过，她们的舞姿却好看得令人惊奇。克莉丝蒂娜的蓝sè裙摆像海浪般摇曳，艾夏跟着她旋转仿若翩翩蝴蝶。没过一会儿，秀琳鼓起了掌，紧接着周围陆陆续续响起了掌声。
糟糕！他们被洛莲馆里的佣人围住了！
女仆们一边笑着一边小声议论，男佣人则是鼓得非常起劲，如果不是贵族家佣人的良好教养，伊凡估计他们会叫好起来。克莉丝蒂娜跳得非常开心，艾夏却憋得一脸通红，秀琳鼓着鼓着大声笑了起来，伊凡却张大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一方面他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热得快要冒烟了，另一方面他又很想一直看着这两个女孩美丽的舞步。无论艾夏还是克莉丝蒂娜都是无可争议的美女啊，如果能请她们跳舞，应该也挺好的。
不过可惜，伊凡也是完全不会跳舞。
“哈哈，哈哈哈哈……了不起……维利尔斯……小姐……哈哈……”秀琳笑得快直不起腰了。艾夏显然听见了她的笑声，那张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女仆们的笑声也越来越清晰，伊凡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点什么。
“喂！”他突然出声，“维利尔斯小姐！”
克莉丝蒂娜优雅地停住了舞步，艾夏仓皇地收拢裙摆，扭过头，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想捂脸。
“亚菲尔先生也想来跳舞吗？”克莉丝蒂娜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伊凡。
“不，不是！”
忽然间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仿佛期盼看到好戏似的，伊凡不禁被这种视线吓得打了个寒颤。
“我，我只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往约斯特雷宫
克莉丝蒂娜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原本以为来自魔导联盟的人会保持jǐng惕，不过现在看来，无论是伊凡·亚菲尔还是艾夏·特兰特，都很好欺负嘛。
克莉丝蒂娜当然不会忘记，就在新年前夜，她还因为这两个人而受了伤。
明明就是普通的小孩子，没经过什么世面，也没有多少心机。不过此时的克莉丝蒂娜却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的印象已经改变了。
秀琳曾说，克莉丝蒂娜了不起，也许是称赞她大大方方带着艾夏跳舞的勇气，也许还有别的意思。伊凡则是觉得自己以前一定是弄错了什么。克莉丝蒂娜平时看上去像个端庄又娇贵的大小姐，但歪着头问他要不要跳舞时，那种眼神，却透露出一股疯狂。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克莉丝蒂娜的脸上依然洋溢着愉快的笑，她捋了捋耳朵垂落的发丝，然后将手安稳地摆在裙摆上。驶向约斯特雷宫的马车是克莉丝蒂娜特意安排的加长马车，克莉丝蒂娜坐在她那个始终低着头的女仆旁边，对面是伊凡跟艾夏两人。
驾驶这辆马车的，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克莉丝蒂娜时，跟随在克莉丝蒂娜身后的那个车夫，马车侧面镶嵌着醒目的蓝宝石睡莲徽章。
秀琳在马车外面。克莉丝蒂娜问过她会不会骑马，得知她骑马技术还不错，便安排她和那些护卫骑士一起护送马车前行。在一群身穿银sè轻甲的男护卫之中，一袭黑sè劲装的秀琳仿佛领队一般显眼。按照要求，即使是克莉丝蒂娜的私人护卫，也不能进入舞会会场，不过秀琳只要能够进入约斯特雷宫就可以了。今晚，约斯特雷宫的防备不会松懈，只是回来的路上可能会有危险。
克莉丝蒂娜是在问伊凡，因为伊凡好像时不时打量着她似的。可是她一发问，那个小男孩就立刻移开目光。伊凡扭过头思索了片刻，回过头来。
“我能问一句么？维利尔斯小姐的项链吊坠……是十字剑么？”
这种吊坠很奇怪吧。何况，关于“十字剑”这种东西，伊凡仍记忆犹新。克莉丝蒂娜旁边的女仆忽然抬起头，黑sè双眼睁得大大的。
“阿纳斯，不要没有礼貌。”克莉丝蒂娜冷冷地扫了女仆一眼，伸手拿起自己的吊坠。车厢里距离很近，所以伊凡早就看清了吊坠的形状。银sè的十字剑，上面有着很细腻的花纹，在剑柄处镶嵌着一小颗琥珀般透亮的金sè宝石。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十字剑的造型，意思是‘守护’。”克莉丝蒂娜笑着回答，眼神中略带一丝审查的意味，“我以为它是我维利尔斯家族特有的饰物，难道亚菲尔先生在别的地方也看到过十字剑形状的吊坠吗？”
“不是吊坠……”伊凡犹豫了一下，“维利尔斯小姐的父母是？”
“我父亲是上一任洛莲公爵，亨利·理查德·维利尔斯，他和我的母亲都已经去世了。”克莉丝蒂娜不紧不慢地回答，语气里没有一丁点悲伤，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伊凡和艾夏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
“啊，对不起。”伊凡道歉。
“没关系。”克莉丝蒂娜放下手中的吊坠，“二位已经见过我父母的画像了吧？”
“嗯。”艾夏低声说。她不满地瞥了伊凡一眼，仿佛是在怪他怎么问这种问题。
法德兰王国的事情，他们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也不方便向克莉丝蒂娜询问，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克莉丝蒂娜转过头，看着拉了一半窗帘的车窗，若有所思。
“贵族的生活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美好，不过在这个国家，很少有人明白。我呢，因为总是为贵族的事务而忙碌，没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外面的世界。可以跟我说说吗？像你们这样年轻的魔导士，究竟有着怎样的生活？”
“这个啊，其实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啦，平时也就是给事务所帮帮忙。”
没等伊凡作出反应，艾夏就抢先回答起来。“我们两个是秀琳姐的助手，如果秀琳姐有事情需要我们，那就优先完成秀琳姐交给的任务。最近有点缺钱呢……所以会忙碌一些。”
她也太坦诚了。伊凡垂下肩膀，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最近有点缺钱？”克莉丝蒂娜好奇起来。
“嗯嗯，前段时间花钱花得太多，我和伊凡只好到事务所去找工作。整理资料啦抄写任务单啦，或者给魔晶屋送东西，也不是每天都要对付魔物。实在没有工作可做就只好去训练了，要是不好好训练，以后会给秀琳姐拖后腿的。”
克莉丝蒂娜微微张开嘴巴，愣了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啊。”她点了一下头，“看来，当个一般魔导士也挺不错的。再问你们一个问题可以吗？”
她歪着头，津津有味地打量着这两个“好欺负”的小家伙，忽然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新年拍卖会的时候，我看见你们在后面了。”
“啊？哦……”艾夏稍稍有些吃惊，没料到克莉丝蒂娜会提起那时候的事情，“嗯，我们也看见维利尔斯小姐了。当时，挺，挺乱的，幸好维利尔斯小姐没事。”
“是啊，魔女抢到‘琉璃泪’之后就忙着逃走了，只有舞台上的拍卖师和侍者不幸遇难，我们这些贵族都很安全。后来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了。”克莉丝蒂娜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多虑，亚菲尔先生和特兰德小姐会在今年来到法德兰王国参观新年拍卖会，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呢？”
艾夏愣住。
对了，他们和克莉丝蒂娜第一次见面时，克莉丝蒂娜就问过类似的问题，问她为什么会对拍卖会感兴趣。克莉丝蒂娜其实是个很敏锐的女孩吧。
“维利尔斯小姐当时已经知道‘琉璃泪’的消息了吧？”伊凡突然反问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不仅知道，我还准备将它拍下，毕竟那是很有收藏价值的宝石。”克莉丝蒂娜毫不避讳，“不过，我没有想到它会真的招来‘厄运’。”
“我也是……因为想看到那颗宝石才来的。”艾夏有些内疚地小声嘀咕。她对克莉丝蒂娜撒过谎。如果当时她对克莉丝蒂娜说了实话，克莉丝蒂娜会不会提前发现马文父子的yīn谋？
伊凡不会知道艾夏在想什么。但是伊凡却渐渐回想起了克莉丝蒂娜以前那些试探的问话，那些问题似乎是在打听，他和艾夏这两位外地的魔导士因为什么原因而来，是不是知道“琉璃泪”的秘密。
或许是多心了吧。他总感觉那时候的克莉丝蒂娜是在担心着什么，而且她的担心，和他们两人的魔导士身份有很大关系。
马车在晨曦广场外的岗哨停留了一段时间，许多贵族的马车都等在这里，接受王宫侍卫的检查。
约斯特雷宫现在的防备非常严密，就连克莉丝蒂娜的马车都必须将车门打开。护卫骑士也被要求留在王宫外，只能带一个护卫和一个佣人进入。克莉丝蒂娜像侍卫们出示了舞会的请帖。当天sè逐渐转为深蓝的时候，他们终于通过约斯特雷宫的大门，进入那座童话一般的城堡。
深蓝sè天幕下，城堡亮着梦幻般虹光。
一座座贤者雕像被雕成百合花柱的魔晶灯照得雪白，马车上悬着的小灯流动成灿烂星河，十几米高的落地花窗映出斑斓sè彩，尖塔上方更有炫亮灯火与明月争辉。迎客的万华殿装饰得无比华美，挑高的古典式穹顶下，庞大而复杂的吊灯就像盛放的鲜花，墙壁挂满花环，将法德兰式的jīng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克莉丝蒂娜走在前面，身后紧跟着伊凡跟艾夏两人，宫廷社交场合中，就连秀琳、她的车夫和女仆都得留在万华殿之外。法德兰贵族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华服，迈着端庄的脚步走进zhōng yāng的正厅，那里摆放着狭长的餐桌，餐桌上铺着淡金sè绣花桌布，上面放着插满玫瑰的花瓶和旧式的银质烛台，以及jīng美的点心与美酒。贵族们依次向主宾席行礼，然后在正厅里落座，柔声细语地交谈。
最前方的主宾席前，六名盛装的护卫整整齐齐站立在女王身后。伊凡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那是女王，是因为她那一头金sè大波浪卷发上戴着镶有红宝石的华美王冠。女王比克莉丝蒂娜要成熟一些，可也是如此年轻，令人惊讶，红sè礼服裙一直垂到脚踝。听见门口的侍卫报出“洛莲公爵”的名号时，女王的表情忽然变得像孩子那般开心。
“来得挺早的。”她冲着这一行人微笑，笑容甜美而端庄。克莉丝蒂娜走到女王跟前，以无懈可击的贵族礼向女王致敬，然后上前一步，和女王轻轻拥抱了一下。
“这边就是我跟您说过的亚菲尔先生和特兰德小姐，来自魔导联盟的一般魔导士。”
“您好。”伊凡和艾夏只得动作僵硬地鞠躬，女王抬起手，居然向当初的克莉丝蒂娜那般，摆出握手的姿势。
“我是伊莎贝拉·简·奥利凡德，代表法德兰王国欢迎你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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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章写得挺慢，发得也挺晚，不停地查书……其实我挺喜欢克莉丝蒂娜的xìng格，要是我也能有她那样敢作敢为的勇气就好了~（苦笑ing）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非凡之旅
万华殿之夜，四处流淌着悠扬的乐曲声。
乐队演奏起一支略显欢快的舞曲，仿若温馨的chūn雨，灵动里透着盎然chūn意。舞池中各sè礼服裙摆如盛放的鲜花般旋转，参加宫廷舞会的贵族们就像是经过了多年的训练，舞姿优雅，配合默契，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伊凡跟艾夏两人一边看着这赏心悦目的舞蹈，一边坐在角落里喝果汁。
“维利尔斯小姐和女王陛下都很会跳舞呢！”
艾夏两眼发亮地盯着那朵浅蓝sè的花。克莉丝蒂娜拉着一位贵族青年的手，脚步飞旋，踩出流畅的弧线，连脸上那礼貌彬彬的微笑都无懈可击。女王和她的舞伴从克莉丝蒂娜旁边旋转着经过，递给克莉丝蒂娜一个会心的眼神。
一袭红sè长裙的女王陛下仿佛明亮的朝阳般光彩夺目，俨然是这舞会的中心，金sè长发即使不加任何饰品，仅是那灯光下粼粼的波纹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的舞伴很显然也是地位显赫的贵族，但却无法从美丽的女王身上移开视线，好像无法相信自己能够拥有如此高贵而又美丽的舞伴似的。
“女王陛下只有十八岁吗？”
艾夏端着装满草莓汁的杯子，转过头来兴致勃勃地说，“她和维利尔斯小姐好像关系很好呢。”
“呃……好像是吧。”伊凡愣了一下，把注意力从舞池中移开。没有人能够忽略女王和克莉丝蒂娜的舞蹈。他抬眼看向艾夏，忽然，他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小姐是女王陛下最忠诚的臣子，同时也是最信赖的友人。”穿着一身暗蓝sè正装的青年弯腰行了个贵族礼，“您好，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您跳舞吗？”
说着，他伸出手，含笑的黑sè双眼端详着艾夏。
“哎？可是我不会跳舞啊。”艾夏顿时有点惊慌失措。
“嗯？女王陛下邀请的客人应该没有不会跳舞的吧。”青年继续笑着，眼里闪过一丝jīng明，“是因为魔导联盟的事务太过忙碌，没有时间学习交际舞吗？”
“啊。”艾夏语塞。
克莉丝蒂娜向女王介绍他们的时候声音并不大，之后便是晚宴和社交舞会，大概要等到舞会结束后女王才会公布“琉璃泪”的秘密吧。不过，这位青年居然一下子就猜出她是魔导联盟来的客人。青年笑得更开了，像是在为自己猜中对方身份而感到自豪。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您。”他轻轻抓过艾夏的手。突然，艾夏旁边的桌子响起了砰的一声，一个装满牛nǎi的玻璃杯被顿在了桌面上。
“维利尔斯小姐已经教过了，她只是不想跳舞。”伊凡握着那个玻璃杯，抬起头审视着这位唐突的青年。青年微微一惊，好似这才注意到他似的，赶忙道歉。
“不好意思，原来小姐已经有舞伴了啊。”青年说完居然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既然是洛莲公爵大人亲自教您跳舞，那我自然不敢献丑。我叫哈洛德·罗恩·奈特，父亲是这国家的侯爵，可否请教两位的称呼？”
“那个，我叫艾夏·特兰德，他叫伊凡·亚菲尔，我们两个是从外地来的魔导士……”艾夏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贵族青年好像准备留在这里了。艾夏无奈地垂下眼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
不过，这位贵族青年却很快找到了会令艾夏感兴趣的话题。
“洛莲公爵大人是一位很特别的女xìng。”贵族青年哈洛德轻轻一笑，“您是否听说过，她那段非凡之旅的传说？”
“哎？”艾夏睁大眼睛。伊凡盯着哈洛德，他看上去对艾夏的反应很满意。
这个人很了解克莉丝蒂娜？伊凡一声不吭地在旁边听着，哈洛德抬眼示意着舞池的方向。“这件事很多贵族都知道，大概是……两年前，洛莲公爵大人突然失踪了，半年之后又突然回到法德兰王国，说是……去旅行了。”
好意外。
突然失踪？去旅行？伊凡心头一紧，克莉丝蒂娜的xìng格……有些令人惊奇。
“去，去哪里旅行了？”艾夏不敢相信地问道。哈洛德笑着，慢条斯理地回答。
“这就是传说的神秘之处，没有人知道洛莲公爵大人去了哪里，但是她回来之后，很快便成为了女王陛下最得力的助手。据说，她换掉了家里所有的佣人，以一族之长的身份强行制定了一系列族规，把当时很多维利尔斯家族的掌权者气得不轻呢。唔，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呢。”
“那，那她——”艾夏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吐沫，“她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哈洛德夸张地耸了耸肩，“我以前从未知道她有如此高超的剑术，她还帮助女王陛下培养了一支亲卫队，那时候的女王陛下，无论大事小事都要参考她的意见，甚至还有传闻说……这个国家实际上是两位女王呢。啊对不起，忘掉我刚才的话吧。”
哈洛德捂紧自己的嘴巴，可那眼角仍挂满笑意。艾夏愣住了。
伊凡的脸sè，却是猛然一变。
“维利尔斯小姐剑术很好？”伊凡不由地靠到了桌子旁边，死死地盯住哈洛德，哈洛德轻轻点了下头，“是啊，公爵大人的剑术非常出sè，您有没有见过她的项链？吊坠是罕见的十字剑造型，她旅行回来之后就一直戴着那条项链。”
“她以前……不，那不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么？”伊凡紧接着问道。
“维利尔斯夫人啊。”哈洛德摊了下手，“很抱歉，我不了解维利尔斯夫人，不过似乎没听说过维利尔斯夫人喜欢戴那种特别的首饰，她是个很温顺很传统的贵族女子。”
伊凡沉默了。一柄若隐若现的十字剑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银sè、绘有符文，剑柄上也有金sè的宝石——那是魔导结晶。
不可能……能够变成吊坠的十字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就算是魔导秘器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何况克莉丝蒂娜有什么理由要抢“琉璃泪”呢？蓦地，他想起今天下午克莉丝蒂娜才说过，她准备拍下“琉璃泪”。
她的确想得到琉璃泪。
可是克莉丝蒂娜没有理由和乌鸦在一起吧？法德兰王国的女王陛下姓奥利凡德，乌鸦的姓是伊莱克里克斯，并不是法德兰王国的王族。伊凡思索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哈洛德。
“请问，您知道——”
大厅里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掌声，伊凡立刻转过身来，舞曲已经结束，贵族男女们在向舞伴行礼致意。克莉丝蒂娜迈着轻快的步子，朝他们这边走来。
“您好，奈特少爷。”她记得每一位贵族的姓名。
“您好，公爵大人。”哈洛德急忙起身，将座椅让给地位更加尊贵的克莉丝蒂娜大小姐，克莉丝蒂娜笑笑，优雅地拢好裙摆坐下，缓缓舒了口气。
“稍微有点累呢。”她说，从桌子上拿起一杯没动过的葡萄汁，“本来，我很担心这样的场合你们会感觉不适应，看来是我多虑了。几位聊得很开心吧？”
伊凡顿时心虚起来。
因为他们谈论的，就是眼前这位神秘的大小姐啊。
克莉丝蒂娜有着一头和那位面具少女同sè的卷发，如果不是穿着高跟的舞鞋，身高应该也差不多吧。不过，想要得到“琉璃泪”的贵族绝不只是克莉丝蒂娜一人，懂得剑术的人也很多，项链……虽然不清楚克莉丝蒂娜是不是撒了谎，但并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说明吊坠和那把隐形的十字剑有什么联系。伊凡默默打量着克莉丝蒂娜，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时，艾夏凑近过来。
“维利尔斯小姐可不可以说说你的旅行？”艾夏闪动一双明亮的紫sè眼睛。克莉丝蒂娜有些吃惊。
“我的旅行？”
“嗯，奈特先生跟我们说过，说您曾经出去旅行，之后就变非常厉害。”艾夏害羞地笑了笑，“我原来还以为贵族小姐都是很柔弱的女孩子呢。”
她转头示意着伊凡。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女孩子”好不好？伊凡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眼。克莉丝蒂娜应了一声，“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似乎不想谈起当年的旅行。
“公爵大人已经成为法德兰王国的传奇人物了。”这时的哈洛德却不失时机地奉承起来，“人们都说公爵大人得到了神的指示。”
“神的指示有些夸张，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另外，认识了一些可靠的朋友。”克莉丝蒂娜回答得既不失礼又足够含糊，她直起腰，凝视着哈洛德。
“抱歉，我和我这两位朋友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
很清楚的驱逐令。哈洛德立即躬身，“那我告辞了，很高兴见到您，尊贵的公爵大人。”
克莉丝蒂娜点点头，目送着这位侯爵的儿子走远。
然后，她侧过身来。
“‘琉璃泪’已经被送到万华殿中了，请不必紧张，到时候只要上前接下它就可以了。”克莉丝蒂娜抬手示意万华殿的后门。很快，女王陛下就将宣布“琉璃泪”的秘密，厄运之石将重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好的。”艾夏认真地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克莉丝蒂娜又问。艾夏刚要回答。
“我有一个问题。”
伊凡突然开口。他注视着克莉丝蒂娜海一般蔚蓝的双眼，话到嘴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去问。
“您——您认不认识一个自称‘乌鸦’的人？他的名字是……雷伊·文森特·伊莱克里克斯。”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宫遇袭
巨大的水声盖住了伊凡的问话，万华殿庞大的建筑突然震动起来，大厅后方十几米高的彩绘玻璃哗啦一声破碎。红的、绿的、白的、蓝的玻璃碎片被暴雨冲开，仿佛无数利刃，直直打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沉默，随后人群中出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保护女王陛下！”克莉丝蒂娜起身大喊，裙摆一甩，大步走向大厅后方。那气势宛如一名指挥千军的将领。jīng英护卫立刻冲出，首先将女王伊莎贝拉遮挡在中间，握紧长剑与盾，jǐng惕地注视着水流暴起的方向。
在万华殿的后方，就是晨曦湾的支流，流经约斯特雷宫的支流并不宽广，这个季节应该已经结了冰。可透过那些已经没有玻璃覆盖的落地窗，展现在护卫们眼前的却是冲天的水柱，水柱在空中激荡，化作一场诡异的暴雨。
室外yīn云滚滚，魔晶灯的光辉显得黯然失sè。
“不许乱！”克莉丝蒂娜的吼声在混乱中格外响亮，“侍卫队！保护万华殿！让外面那些守卫立即支援！”
法德兰王国的贵族全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听见克莉丝蒂娜的呼声，恐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克莉丝蒂娜望着暴雨中慢慢展开双翼的人影，狠狠捏紧双拳。
“水魔女潘德蕾拉有没有同伙？”克莉丝蒂娜扭头问向一边的侍卫。
“报告公爵大人，没有发现其他袭击者。”侍卫回答，克莉丝蒂娜眉头一皱，“她的目标是‘琉璃泪’，‘琉璃泪’现在在——”
“哈哈哈哈哈哈……”魔女的狂笑混杂在水幕的轰鸣声中，就在众人面前，凛然寒光如同划破乌云的闪电一般，直朝被团团包围的女王头顶坠落。伊莎贝拉瞪大了双眼，她的手里，紧紧抱着一个银sè的首饰盒。
“保护女王！”护卫们齐声呐喊，伊莎贝拉被推挤着躲到一旁，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水sè的刀光切开护卫的盾牌，切开人的颅骨，顺势将大理石地板生生划开。
整一条晨曦湾的水都好似涌了出来，成为水魔女的仆从跟随她冲入万华殿中。冰冷无情的水，激起震耳yù聋的轰鸣，以及人们心中本能的恐惧。
万华殿的大门被推开了，贵族们夺门而逃！
“伊凡！”艾夏伸手掐住了伊凡的手腕。
她的魔导秘器是手枪，这种明显的武器根本没办法带进万华殿里，放在礼服裙上会非常醒目，所以她暂时交给秀琳了。不过，并不是所有武器都那么明显，比如——
“嗯。”伊凡点头回应，右手下垂，幻化的光之剑斜指积水的地板，“秀琳姐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你……”
“别管我！快救女王！”艾夏狠狠地把伊凡往前一推。
此时的水魔女潘德蕾拉，和她上次在晨曦广场现身时有些不一样，虽然依旧是银亮的轻铠，尖长的角与飘飞的水蓝sè卷发，但此时她眼中红光更盛，全身包裹在水中，水在她身后激起层层白浪，浑然如羽翼一般，她横刀向前，刀光划破空气，四周魔晶灯与装饰物纷纷爆裂，粉末四溅，忠实的守卫眨眼之间又被放倒了两个，鲜红的血sè在水雾里肆意地晕开。
“你……你只是想要这个吧。”
女王伊莎贝拉板着脸，脸sè铁青。她是这个国家的女王，不能倒下，不然她估计早已双膝发软跪倒在染血的水泊中了。水魔女却在冷笑，全然没有把四周指向她的剑尖看在眼中，她双手竖起水sè弯刀，凌空劈斩，丝毫不给女王商量的余地。
来不及了！只要那刀刃再度撕裂挡在女王身前的护卫，接下来就是女王本人。水的影子在刀刃上重叠，在女王的双瞳里无限放开，那是即将降临的死亡。
突然，刀刃发出嗡的一声，金属的震动竟将刀刃上覆盖的水幕全部震碎，潘德蕾拉的弯刀，砍在了护卫拼命举起的盾牌上，将jīng铁护盾砍出一条裂缝。潘德蕾拉嘴角一抽，她这含有魔力的攻击，竟然被人类挡下了！
她猛然转过头，漫天水雾之中，有风在怒吼。骤雨里，夹杂着迅疾的脚步声，是跳舞的高跟皮鞋打在浸湿的地板上，哒哒作响。风刃狂舞，旋转着袭向她的面门，潘德蕾拉刚要后撤，身后猛然亮起炫目的银光。
水声爆响，比爆炸更加激烈，散裂的水幕从四面八方聚拢，挤压成坚实的盾，硬是格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潘德蕾拉借机向侧方滑去，身形有如游动的鲨鱼。
水魔女毫发无伤，只是水浪的羽翼倾泻了下来，仿佛水池被放空了似的。借着手中的弯刀，潘德蕾拉稳稳站住，她眯起鲜红sè双眼，盯着女王身前新加入的护卫——穿着蓝sè礼服裙的少女和穿着白sè正装的少年。
两人都是握剑备战的姿势，但那少女手中的剑是一股急速旋转的气流，而少年手中的剑，是银亮的光。
她嘴角一勾。
“是你？”
潘德蕾拉见过那位少年。透过水魔镜之中的影子，她知道是谁阻止了马文父子的计划。潘德蕾拉恨得咬牙切齿，不过那少年却没有理会她，反而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女。
伊凡瞥了克莉丝蒂娜一眼，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克莉丝蒂娜的吊坠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中隐藏在风里的十字剑。嗯，没错，就是那位面具少女的武器。
伊凡想了一下，稍微挪开一步，目光落在克莉丝蒂娜的左手上。
“……手没事吧？”他小声问了一句。没想到克莉丝蒂娜立刻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眼神，绝对不该出现在一位端庄优雅的贵族小姐眼中。克莉丝蒂娜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挤出愤怒的言语。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下次，我一定会打败你们！”
“还要打？”伊凡很无语，“你一个人……打我们两个么？”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臭小子！别以为你很了不起！”克莉丝蒂娜的语气完全变了，她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高贵的洛莲公爵，而是那个疯狂的非法魔导士。
潘德蕾拉被无视了。
她很郁闷，而且，非常非常地生气。
她就站在这里，可那两个人类小孩还有闲心争吵？斯洛斯第一部下的尊严容不得这样的侮辱！地面的水骤然升腾起来，潘德蕾拉横握弯刀，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
“陛下您立刻跟随护卫离开，这里交给我。”克莉丝蒂娜瞬间冷静下来，回头看了伊莎贝拉一眼，脚尖用力踏上地板，身形如矫捷的大雁一般腾空而起。
“不要给我愣着！”空中的克莉丝蒂娜高声命令，充满杀气的眼睛却是在看向伊凡。不是说这里交给你么？伊凡再次无语，但双手还是举起银亮锋利的大剑，挺步上前，横劈。
风与光纵横交错，与水幕激烈撞击。伊莎贝拉凝视着克莉丝蒂娜的背影，蓦地转身，将手交给旁边焦急等待的护卫。
“保重！”她喊道，跟随护卫飞快地撤离。
克莉丝蒂娜·玛蒂尔·维利尔斯。
在伊莎贝拉的眼里，克莉丝蒂娜绝对不仅仅是忠诚可靠而已，在这个名为“王宫”的牢笼中，她是为自己解开枷锁的钥匙，是指引前路的灯。
父母过世之前，她曾经见过克莉丝蒂娜几次，那时候的克莉丝蒂娜乖乖地站在维利尔斯夫妇身旁，乖巧得像个娃娃。她记得，噩耗传来的时候，葬礼上的克莉丝蒂娜平静得宛如毫无感情的人偶，裹着黑sè长裙，好似自己也沉入了黑暗之中，如此寂静。她忽然想到从此之后这个女孩就变得跟自己一样了，没有依靠，却被推上权力的风口浪尖。她很难过。
她很想就这样走过去，拉住那个女孩的手，抱住她。只有相似的她们可以安慰彼此。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不是一个可以任xìng的普通女孩，克莉丝蒂娜也不是。
直到克莉丝蒂娜离奇失踪，她隔着不可接近的距离，心乱如麻。如果克莉丝蒂娜一切平安就好了，比起在这个国家里当个牵线人偶，她更希望克莉丝蒂娜能够在远方，过上更加zì yóu的生活。
但是克莉丝蒂娜回来了，这一次，她好似审判的神使，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伊莎贝拉永远不会忘记，突然回到这个国家的克莉丝蒂娜，在所有权臣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陛下，请不要忘记，还有我在，我会全力帮助您的。”克莉丝蒂娜如此微笑着说，霎那间，前方的道路，迎来了光明。
克莉丝蒂娜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只是，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了解克莉丝蒂娜。
一开始，她认为克莉丝蒂娜的提议全都非常大胆却又很有道理，她感觉克莉丝蒂娜就像她的老师，指引着她慢慢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女王。直到现在，她还是习惯xìng地想要听从克莉丝蒂娜的建议。
拍卖“琉璃泪”的建议并不是克莉丝蒂娜提出来的，克莉丝蒂娜并不知道“琉璃泪”的事情，这是一位她和克莉丝蒂娜都很信任的老臣提出来的，希望“琉璃泪”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能够为伊斯特城带来新的活力。伊莎贝拉也不觉得将“琉璃泪”保存在王室有多少价值，就同意了。
伊莎贝拉知道，就算没有克莉丝蒂娜，凭借克莉丝蒂娜为她打下的基础，她也不必畏惧什么。
可是，此刻的伊莎贝拉却非常害怕。
手握特殊力量的克莉丝蒂娜，背对着她，再次变成了令人震惊的神使。但是这一次，伊莎贝拉却感觉她就要离开了。
她回过头来的那一眼，就像是在道别。
伊莎贝拉望着暴雨笼罩的万华殿，从前美丽的宫殿此时更像是一座鬼屋，又像是另一个世界。原本在别馆休息的克莉丝蒂娜的护卫们已全部出动，从后方将万华殿包围，贵族们已经逃远，水声依旧惊天。
“克莉丝蒂娜。”伊莎贝拉低声念诵着她的名字，“你一定要平安。”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万华殿的激战
偌大的约斯特雷宫，感觉空荡荡的。
伊莎贝拉将赶来接应自己的侍卫队支开，叫他们去支援万华殿，只留了两个jīng英护卫在身旁。
既然来袭的只是那水魔女，那么离开万华殿的她已经安全了，危险的是克莉丝蒂娜，她还在那滚滚乌云笼罩之下，水声没有停歇，战斗仍在继续。
砰！
万华殿里的石柱受到了水流的撞击，裂开了可怖的缝隙，克莉丝蒂娜半蹲着身子，脚步向侧方一滑，稳住身形。在他们面前，水流拧成螺旋，仿佛正要攻击的蟒蛇般盘踞在水魔女潘德蕾拉身边，漫天水花之中，潘德蕾拉脚踩飞速旋转的漩涡，手中弯刀回转，水蓝sè光影从四面八方袭向克莉丝蒂娜头顶，克莉丝蒂娜一懵，眼前一片混乱。
宛如玻璃碎裂的巨响让她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冰墙从水中站起，从万华殿后方某人枪口所指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克莉丝蒂娜跟前。那人是秀琳，她解开了上衣的扣子，任凭铺天盖地的雨水打湿自己的衬衣。在放出冰墙救下克莉丝蒂娜的同时，秀琳右手的枪里飞出好几枚耀目的火球，如同亮出獠牙的野兽一般以不同的角度扑向潘德蕾拉。
潘德蕾拉侧身，挥刀，水珠散开成圆。秀琳抬起左臂，冰盾乍现，水珠却仿若飞刃般将冰盾刺破，秀琳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柔韧向后一仰，然后翻过一个跟头，稳稳落地。
“衣服真麻烦。”她笑着打趣道。
“真不想欠你们人情。”克莉丝蒂娜起身，不屑地冷哼一声，举剑摆出突刺的姿势。
她的对面，已经甩掉了皮鞋的艾夏举起手中金sè与银sè的两把魔导秘器手枪，离她不远的地方，伊凡的剑尖直指潘德蕾拉。四个人，四位魔导士，将水魔女包围。
其他护卫全都撤到了万华殿的外围，这里的战斗，他们其实根本无法插手。
“我们是四个人，你逃不掉的。”秀琳虽然在笑，眼里却凝聚着冷酷的寒意。冰水依然荡漾，浸湿他们的衣衫，冷得彻骨。现在仍是冬天，站在这暴雨之中就像是站在冰窟窿里。
水魔女潘德蕾拉也在笑，她在嘲笑，半眯的双眼红得瘆人。
“只要杀了你们就够了。”
话音一落，海cháo轰响，刀声长鸣，空中赫然出现四把一模一样的弯刀，一样覆盖着水幕，宛如水的结晶。
弯刀在空中停留片刻，突然挥起，向四人同时斩落。
伊凡把所有的力气都注入双臂，但幻光之剑与刀刃碰撞的霎那，他仍感觉一阵寒冷瞬间将他全身包裹。更加凌厉的魔力让他立即意识到硬挡是不可能的，他迅速回身避开，剑刃从手中碎裂，又重新凝聚成形。
“艾夏！”
他扭过头，只见艾夏湿漉漉的双脚用力向水面一蹬，凝聚着灼热气息的火球落在刀身上，弯刀插入地板，冒起一股白雾。而另一边的克莉丝蒂娜也已勉强避开，十字剑上的空气剧烈震荡，像是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冲击，克莉丝蒂娜半蹲下来，呼吸有些沉重。
接着，四人头顶再次出现冷冽的刀锋，潘德蕾拉高举着手上的第五把弯刀，在空中刀锋斩落的霎那，她的身形就像扑食的鲨鱼般扑向克莉丝蒂娜。因为想要逞能挡下潘德蕾拉的攻击，克莉丝蒂娜那边，似乎是出现了破绽。
伊莎贝拉抱着手上的银sè盒子，遥遥望去，她什么都看不到。
但她依然站在可以望见万华殿的地方，不肯离开。护卫已经劝过了她好几次，但她的回答都是一样，“不，等洛莲公爵安全之后我再走。”
她要看见克莉丝蒂娜，她要看见克莉丝蒂娜平安无事地走到她的面前，不然她无法安心。克莉丝蒂娜不会有事，她不能有事！
她听见万华殿的方向，不停传来撞击的声响，却无法想象那里的画面。她的全部注意力，此刻都放在了那遥远的万华殿中。
一把猎枪，从建筑的yīn影里探出，对准了伊莎贝拉女王。
“什么人！”
在那人扣动扳机的同时，jīng英护卫敏锐地捕捉到了声响，一人举起jīng铁护盾挡下子弹，另一人拔出贴身的短枪，毫不犹豫地shè击。当女王反应过来，转过身的时候，那附近围墙之下骤然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饶，饶命！陛下饶命！”
呼喊的是个年轻人，他像条狗似的匍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爬着。年轻人穿着很平民化的旧布衣，惊恐得脸都扭曲了，手里的枪早就被他丢到了地上。
伊莎贝拉面sè一紧，“刺客？”
“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杜鲁农场的打工仔！是，是魔女！是魔女把我们抓来的！”
这时他身后那痛得不断惨叫的中年男子也咬紧牙关，一手抓住肩头的伤口，一手撑着地面跪下。
“陛，陛下……我，我的妻子……和儿子……在，在魔女手里，她，她让我们……”
“抢这个东西？”伊莎贝拉举起手中银sè盒子，表情冷漠。中年男子扑通一声整个人趴倒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
“我，我没有开枪！开枪的是他！”打工仔指着中年男子说，“求求陛下，求求陛下……”
“告诉我魔女是怎么把你们弄进来的。”伊莎贝拉朝着他们走进了几步，打工仔赶忙回答，“她，她用了一种魔法……她把我们装在水球里，她自己也在，然后，然后从晨曦湾的冰层下面……”
伊莎贝拉愕然。
她把大量的守卫安排在城墙内外，却根本没有想到那条狭窄的晨曦湾支流。晨曦湾的下面，有好几层铁栅栏阻挡，除非鱼儿能游进这约斯特雷宫里，何况这个季节晨曦湾已经结冰了。但潘德蕾拉是谁？她是水魔女！水的世界就是她的世界，那些铁栅栏对水魔女来说应该没有作用吧……
“她，她说，只要我们能，能抢到‘琉璃泪’，她就放了我们，还，还有杜鲁农场的人，其实，其实我是想找个机会向守卫汇报……”打工仔的脸憋得通红，“魔女她，她太可怕了，我，我……”
“你是杜鲁农场的？”伊莎贝拉冷冷地打断了他，低头俯视着狼狈不堪的中年人。中年人撑起脑袋，艰难地点了下头。
“陛下，我是，杜鲁农场的农场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血不断从他伤口处涌出，再不处理大概很快就会昏迷过去。伊莎贝拉转头看向其中一个护卫。
“带他去治疗。”伊莎贝拉命令道。
“是。”那护卫立正行礼，伸手拽起农场主，确认他身上没有别的武器了，才将他甩到肩上带走。然后，伊莎贝拉又看向另一个护卫。
“把这个人也带下去，另外通知守城军，到杜鲁农场去一趟。”
护卫皱起了眉头。
“可是，陛下，这样谁来保护您？请您跟我一同离开！”
伊莎贝拉原地站了一会儿，远远地望向万华殿。
还是像刚才一样。暴雨依然集中在那里，水魔女还在，克莉丝蒂娜……还是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已经通知魔导联盟事务所了吧。”她稍稍垂下头来。这个问题她早就问过了。
“通知过了。”护卫很确定地回答。
“那好吧，我和你一同离开。”伊莎贝拉看着护卫将那个双腿发软的打工仔制住，然后又望了万华殿一眼，跟在护卫身旁，向着远方走去。
万华殿中，克莉丝蒂娜站在伊凡的身后，握着剑的双手垂下，两臂震得生疼。
就在刚才，水魔女潘德蕾拉挥着含有魔力的弯刀砍向她的头顶时，她突然被一双手推了一下，滚到旁边一尊斜靠在墙边的天使雕像下面。大理石雕像被水的冲击轰成碎片，但在那股冲击力将克莉丝蒂娜碾碎之前，冰墙再次出现，而且，推开她的那个人也举起宽阔的大剑挡在了她的前方。那个人就是伊凡。
“别以为我欠你人情。”克莉丝蒂娜刻薄地说。
“你能不能等会再说？”伊凡很烦。他救下克莉丝蒂娜纯粹是因为没有克莉丝蒂娜更难对付这个水魔女，克莉丝蒂娜还说以后要找他们打架呢，没办法把这种女人当同伴，不过不当同伴不行。魔女再次摆好攻击的架势，她这次全然不顾秀琳与艾夏，所有刀刃，带起激烈碰撞的水流，如同大海的怒cháo般向着伊凡与克莉丝蒂娜席卷。
她的两侧，秀琳和艾夏同时举枪。
万华殿里，骤然响起惊雷一般的轰鸣！烈火与水碰撞喷出浓浓白雾，整个万华殿中，所有仅剩的玻璃制品同时爆碎！
墙壁裂开，被水流撞上，屋顶危险地向下倾斜。
“克莉丝蒂娜！”
还没有走远的伊莎贝拉听见了这声巨响，她站住了，转过身望向浓浓白雾。
怎么了？
刚才还没有变成这个样子……在大脑无法思考的这一空档，她的双腿已经提前采取了行动。
她掉头就跑，朝着万华殿跑了过去！
“陛下！”护卫在她身后高喊，没办法，他只好拖着脚软得走不动的打工仔跟着女王身后狂追。明明穿着高跟舞鞋和搭到脚踝的长裙，女王却跑得这么快，简直是在拼命。在她前方，万华殿的战斗仍然没有停止。
“别动，陛下。”
一声枪响伴随着陌生人的jǐng告，女王刹住脚步，转过头。
她看见有人拿猎枪指着她，那人的猎枪端得很稳，而护卫还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这时，道路的另一侧，又走来一个端着猎枪的年轻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龙牙、学者与拉克西丝
“放下武器，不然我就杀了女王陛下。”
端着猎枪的中年男子狞笑着，污损的正装颓然挂在身上，看上去狼狈不堪。但他那双咖啡sè的眼睛却亮起灼灼jīng光，仿佛一只霸占了猎物的鬣狗，目光里透着兴奋与贪婪。
护卫只好站住，两支猎枪全都指着女王陛下，他就算立即举枪也来不起。他左右看着这两个人，他们像是父子。
护卫放下了剑和盾，以及腰带上的手枪。
“后退！”中年男子又大喝起来。护卫后退了好几步，距离女王更远了。
年轻人转过枪口，指向他。年轻人的脸比那中年人还要狰狞，深绿sè发丝黏在额前，衣服上血迹斑斑。他瞪着眼睛，呲牙咧嘴，酷似一只凶恶的怪物。他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就好像是怪物憎恶的咆哮。
“现在，请您到这边来，拿着‘琉璃泪’。”中年男子继续端着枪，对女王伊莎贝拉说话。伊莎贝拉轻笑了一声。
“是肯尼斯·查普曼和马文·查普曼先生吧？”
“陛下，请您认清形势，现在可不是多话的时候。”肯尼斯低声催促，“快点！”
“好吧。”伊莎贝拉的语气颇有些讽刺意味，就像是面对一个无法管教的小孩，“我真搞不懂，这个东西，就那么好吗？”
她单手举起银sè的小盒子，朝着肯尼斯走近了一步，肯尼斯严重的贪婪更加明显，连握枪的手都忍不住激动地颤抖起来。
突然。
伊莎贝拉被什么人从背后抱住了，巨大的力量拖着她朝一边闪开，腰间勒得很紧。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路旁一处回廊的上面，抱住她的人用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好像揽着一只猫儿似的，丝毫不费力气。
那人把伊莎贝拉放下，这时，伊莎贝拉辨认出她身上所穿的服装。
“你是克莉丝蒂娜家的女仆？”
伊莎贝拉很惊讶，这身紫sè女仆套裙在她眼前出现过很多次，可她从来没有记住过这个女仆的样子。一位女王，怎么会记住一个女仆呢？何况这女仆长相一般，总是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
此时，这女仆依然低着头，垂着眼，很温顺的样子。刚才是她救了自己吗？伊莎贝拉的脑筋一时间还转不过来。
肯尼斯只看见眼前的伊莎贝拉突然不见了，一道黑影掠过，紧接着她就出现在了回廊上面。肯尼斯气得嗤了一声，举枪瞄准伊莎贝拉旁边那个女仆。
“阿纳斯塔西亚！”
男人的呼喊声令他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只见那个呆呆的女仆猛地上前一步，高喊一声，“小心！”
肯尼斯转过头来。
离他二十米远的地方，一位身穿黑sè正装、看上去很斯文的青年男子慢慢地往后退。子弹刚刚从他身前飞过，如果不是听见女仆的声音及时停下脚步，他已经中弹了。
开枪的是肯尼斯的儿子，面目狰狞的马文。
“别……别碍事！”马文的喉咙里喷出沙哑的吼叫，他再次上好子弹，青年男子瞪着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远远地望着这一幕，伊莎贝拉感觉那个青年男子的身影好像也很熟悉。
“‘琉璃泪’……嘿嘿……斯洛斯大人……她什么都会给我的！”马文断断续续的咆哮根本听不清楚，但是青年男子知道他想干什么，他一步步朝着青年男子走去，他要离得近一点，这样子弹才不会打偏。
女仆又上前了一步，她表情变了，平凡的一张脸冷如冰川，瞳孔中的金光利如锋芒。
“不用你出手！”这种时候青年男子居然还能分心注意那女仆，“我来吧……没办法了。”
马文又朝他靠近了一下。现在的马文就好似厉鬼那般，发出诡异的桀桀怪笑。
青年男子停住脚步，马文离他只有十八米，十七米，十六米……对于猎枪来说，就算马文不擅长用枪，这个距离也足够他击中青年男子了。
“红莲之守，听从我的命令，让胆敢袭击之人，付出代价。”
青年男子凝视着面部肌肉扭曲的马文，念出好像咒语一般的语句。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枪声响起，马文瞪大了眼睛，嘴几乎咧到了耳朵边，而青年男子的眼睛里，却闪过一抹……无可奈何的悲戚。
子弹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
火焰般的红sè圆形图案，出现在子弹的轨道上，硬是让飞速的子弹停止。接着，一束灼目的火朝着子弹袭来的方向刺了过去，宛如燃烧的利箭。
马文的身体呼啦一声燃烧起来，霎那间，火光里响起凄厉的惨叫，伊莎贝拉怔怔地望着地上打滚的火人，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了惊恐。
那个青年男子，总觉得他是克莉丝蒂娜的人！
天哪……克莉丝蒂娜的身边，到底都是什么人啊！
克莉丝蒂娜……她到底是谁？
“混蛋！”肯尼斯举着枪转身扑向自己的儿子，马文很快便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躺在魔法的火焰中，只看了儿子一眼，肯尼斯便举起枪对准那个青年男子，shè击。
砰！
子弹带起了浓郁的血红，肯尼斯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他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飙出的鲜血。
女王的jīng英护卫拾起了丢在地上的短枪，果断给了他致命一击。
青年男子扭过头，淡淡地看了那护卫一眼，然后，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我不是敌人。”他说。
伊莎贝拉仍旧站在屋顶上，她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慌乱，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只是，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上却没有半点血sè。
“是克莉丝蒂娜让你们来的吗？”她尽力提高声音，让语气里充满女王的威严。她太惊慌了，被肯尼斯父子用枪指着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惊慌过。
“是。”女仆回答。女仆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女仆的声音，令人意外地稚嫩，还有些胆怯。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尊贵的女王陛下，只能垂着头，避开女王的目光。
可是这个女仆明明可以单手拖着一个成年女xìng，从道路直接跃上这两米高的回廊啊！
“克莉丝蒂娜她……”伊莎贝拉顿了一下，“她现在情况如何？”
女仆抬起头。仿佛有一种默契似的，那个青年男子也顺着女仆的视线，望向遥远的万华殿。整个万华殿到处弥漫着白sè雾气，屋顶已经裂开，似乎马上就要坍塌。
“阿纳斯塔西亚。”青年男子说，他放下了手，“我回去看一下，你和这位——”他指了指女王的护卫，“保护好女王。”
“快去吧。”回答他的并不是女仆的声音，而是已经心急如焚的伊莎贝拉。伊莎贝拉漠然地扫了一眼商人父子的尸体，摇了摇头，“我没事。”
“女王陛下不必推脱，大小姐……维利尔斯小姐实力很强。”青年男子说完，转身跑向万华殿。
可是。
就在他距离万华殿还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他忽然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睛里全是不敢相信的光！
强大的魔力仿佛乌云压顶般从天而降，万华殿上空的滚滚乌云被生生搅碎，四个银亮的水晶球，飘浮在半空中！
青年男子——“学者”克拉伦斯·弥尔顿不由地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很快，他又抿紧嘴唇，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名字。
“拉克西丝·芙洛蒂卡？”
轰地一声巨响，万华殿jīng美的琉璃屋顶飞了起来，像是被一双巨手拖到了空中，然后捏碎，紧接着，冰冷的水如同逆流的瀑布冲天而起，潘德蕾拉站在水花之上，紧紧盯住空中缓缓旋转的水晶球，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是谁？”她昂首怒吼，一刀挥出，四个水晶球像是敏捷的鹰隼般凌空而起，它们肆意地舞动着，最后，聚集在另一颗水晶球旁边。
那一颗水晶球就是这么凭空出现的，仿佛从另一个空间里浮现出来，水晶球上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白sè贵族式长裙，裙摆与金sè长发一同纷飞。所有的雨点，所有的水雾，在靠近她的瞬间便仿佛感到了恐惧似的，远远躲开。她就站在那里，一尘不染。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你的主子，斯洛斯。”女子轻轻动了动嘴唇，声音却异常洪亮，仿佛所有的水晶球都在传播着、放大着她的声音，在没有了暴雨的夜空中，荡起浑厚的回声。
“你？”潘德蕾拉冷笑，额头却不由自主地溢出了冷汗。四个魔导士只能困住她，让她无法脱身，但这个魔导士却令她有种……即将被碾碎的压迫感。
魔导士女子的声音里没有蔑视、没有嘲讽，就是平静的声音，可听见这声音的所有人，都不禁产生一种跪地膜拜的冲动。秀琳呆愣了半饷，挥了一下手，示意伊凡、艾夏和克莉丝蒂娜让开。
可是她也说不出来什么话。那威压太强，强得令人透不过气。
潘德蕾拉是斯洛斯第一部下，绝不会轻易输给人类的气势！她瞪圆了双眼，像是要把通红的眼珠瞪出来，手中握紧的弯刀，狠狠指向那个女子。女子望着她，依然毫无表情。
“世界树，解除魔力限制。”女子抬手捋了下头发，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收到。水晶之圣魔导师魔力限制解除。”
毫无起伏又略显中xìng的女声回荡在整个天幕之下，女子抬起左脚，向前迈了一步。
刹那间，天地异变。
第一百二十九章 非法魔导士与巫师
领域张开，以拉克西丝迈出的左脚尖为圆心，整个世界，仿佛被装入了一个巨大的球体。天空变成晶莹的银灰sè，风与声音全部消失，残破的建筑物上笼了一层薄薄的光辉，好似水晶的雕刻。
潘德蕾拉脚下的水流也停止了，冻结了，不，应该是结晶了。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所有水滴同时破碎，化作晶亮的粉末漫天飘洒，潘德蕾拉从接近二十米的半空中直坠而下！
沉闷的响声，在这寂静的世界空洞地回荡。伊凡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灰sè的地板，突然结晶的水，将他们四个踩在水里的人也固定在了原地，压抑的空气里，他只能静静看着坠落的潘德蕾拉，在这失去sè彩的地板上染出一片鲜艳的红。
拉克西丝悬空而立，像是无视了重力似的。她突然从空中垂直落下，将要到达地面时，速度奇异地减为零，然后，她走了下来，就像是迈下一步阶梯。
裙摆和金sè发丝随着她优雅的步伐轻晃，万华殿周边戒备森严的侍卫一齐让开，就好像有一股力量逼得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为拉克西丝让开一条路。歪斜的殿门轰然大敞，拉克西丝走进宛如废墟一般的万华殿中，一步步走到距离潘德蕾拉几米远的地方。
“斯洛斯在哪里？”拉克西丝俯视着瘫倒在地的魔女，冷冷发问。
潘德蕾拉抬起头。她要是人类早就摔死了，可她还活着。虽然浑身浴血的摸样看上去非常凄惨，但那双通红的魔族之瞳，依然亮起凶狠与不甘的光。
“你……哈，人类魔导士……别想从我这里……问到……任何消息！”潘德蕾拉用力喷出一口脓血，声音嘶哑，好像是猛兽临终前的咆哮。
“是吗？”拉克西丝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她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看着潘德蕾拉。
潘德蕾拉的双脚，蓦地失去了sè彩，就在伊凡他们四人的眼前，变成了灰sè结晶。潘德蕾拉猛然一惊，吃力地撑起身子，但是双脚却完全无法挪动。
实际上，她已经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了。
“你这混蛋！”潘德蕾拉吼叫着，血沫横飞，“斯洛斯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亚希！盖沃尔！帕沃勒斯拉沃尔！”
潘德蕾拉甩着满头的鲜血，话到末尾她连人类语言都不说了，直接用魔族语高声怒吼。结晶沿着她的双腿不断延展，将她的下半身全部变成灰sè结晶。
“斯洛斯……你连你忠实的第一部下也不救吗？”拉克西丝悠然地抬起头，凛然扫视四周。水晶领域内一点异样都没有，斯洛斯没有出现。
“哼，明智的决定。”拉克西丝哼笑了一声，拨弄了一下发丝，转过身来。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潘德蕾拉的全部身体化作晶体，然后碎裂成粉。
空气缓缓流动了起来。
拉克西丝无声无息地收起领域，万华殿里，重新恢复了正常的sè彩。
水流汩汩，坍塌的柱子与雕塑摔成碎块跌落得到处都是，那些jīng美的装饰、灯具还有jīng致的点心全都浸泡在水中，潘德蕾拉的尸体和血迹，却已经消失，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伊凡猛地蹲了下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疲倦和酸痛狠狠袭上他的全身，但更多的是惶恐。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一位圣魔导师轻描淡写地抹去一个强大的魔族，竟然是如此可怕的感觉。
拉克西丝还站在那里。她像是对脚下的肮脏的水流毫不在意似的，淡然的目光依次落在艾夏、秀琳还有他和克莉丝蒂娜身上。
“你是洛莲公爵？”拉克西丝皱起了眉头。虽然对方是地位尊贵的法德兰贵族，可是拉克西丝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你会用魔导秘器？”
此时的克莉丝蒂娜的手中已经没有疾风缠绕的十字剑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吊坠，但这并没有瞒住拉克西丝的眼睛。拉克西丝端详着她，华美的长裙扯得破破烂烂，发丝凌乱，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克莉丝蒂娜抬眼和拉克西丝对视，身体前后摇晃着，显然已经体力不支。沉默半饷，她挤出一个歪歪斜斜的笑容。
“是啊，没错。您找我有什么事呢，魔导联盟的芙洛蒂卡大人？”克莉丝蒂娜挪动起僵硬的双臂，吊坠再次变成了十字剑，不过那剑身上的气流都有些不太稳定，时不时露出银亮的剑身，“如果，如果您想让我到那个地方做客，我可是……会拒绝的！”
说着，克莉丝蒂娜发出一声呐喊，伊凡根本没来及拉住她，她居然举起剑朝着拉克西丝冲了过去！
“快住手！”
万华殿之外响起一声呼喊，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拉克西丝没有躲，甚至没有做什么阻拦的动作。右手轻轻握住，手上几颗水晶悄悄闪烁。克莉丝蒂娜撞上了一面弧形的水晶墙壁，她急忙后退，却发觉自己被整个笼罩在水晶球之中。十字剑上的风消失了，水晶球壁上闪过一抹淡黄sè的光。
克莉丝蒂娜跪倒在水晶球里，浑身的力气，还有手中的魔力，突然间全都没有了，但是，克莉丝蒂娜的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的后悔和恐惧，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面对着人类，拉克西丝刚才那种令人置信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又或许是克莉丝蒂娜以前已经见过圣魔导师了，才能仍旧保持镇定吧。其实，只论实力的话，星比拉克西丝还要强，当然，克莉丝蒂娜并不知道这一点。
门口急匆匆的脚步停住了。克拉伦斯气喘吁吁地望着这边，默默吞了口吐沫。
“请您放了维利尔斯小姐。”他的语气很有礼貌，眼睛里却透着高度的jǐng觉。
“你是谁？”拉克西丝淡漠地瞟了他一眼，很快，她注意到这个身着黑sè正装的男子手上，握着一本绘着圆形图案的jīng装书。
“我是她的佣人。”克拉伦斯翻开书页，“您是令人尊敬的圣魔导师，但如果您要强行带走维利尔斯小姐或者伤害她，我会尽我一切力量阻止你。”
拉克西丝眯起双眼，轻笑。
“巫师？”她说。巫师是对那些不愿接受新魔法技术，而执着于古老魔法的一些人的称呼，克拉伦斯擅长的显然不是新魔法。
“没错……”克拉伦斯的话尾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可以的话，我不想成为您的敌人。”
气氛僵硬了起来，仿佛下一个瞬间，这里就将再度变成战场。
就在这个时候。
“等一下！”
一个白sè的身影猛然闪入拉克西丝与克拉伦斯之间，没有穿鞋子的双脚踩在水里啪啪作响，艾夏张开双臂，挡在拉克西丝的面前。
“请，请不要动手……芙洛蒂卡大人！”
“糟糕！”秀琳见状急忙跑了过来，看见秀琳的时候，拉克西丝的脸上依然平静得很，平静得近乎冷漠。
“拉克西丝·芙洛蒂卡大人。”秀琳的表情难得地严肃，“请原谅，我想我们见过面。”
“我知道。”拉克西丝点了下头，“你们想说什么？”
“维利尔斯小姐是个好人！”艾夏急切地喊道，仿佛再不争辩就没有机会了，“她，她帮了我们很多忙的！就是水魔女来的时候，要不是她，女王陛下就没命了！”
“我——我知道维利尔斯小姐不应该使用魔导秘器，但是这一次，能放过她么？”看到这种情景，伊凡也不得不走过来替克莉丝蒂娜求情，“她也是迫不得已的。”
拉克西丝将目光转向伊凡。仿若止水一般的翡翠sè瞳孔里，稍微有些不耐烦。
“你和卡洛·普朗特是一起的吧。”她居然还记得霍恩庄园中的那一幕，伊凡与秀琳一起扶着手上的卡洛。
“你叫什么名字？”拉克西丝随口问道。
“呃，我叫，伊凡·亚菲尔。”尊贵的芙洛蒂卡大人开口，伊凡只得乖乖回答。
令人意外的是，拉克西丝的双眼突然瞪大了，她甚至向后退了半步，一向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讶异的神情。
“你叫伊凡·亚菲尔？那你是？”她扭头盯住艾夏。
“我？我叫艾夏·特兰德，我们两个都是秀琳姐的助手，那个……请，请您放了维利尔斯小姐……”
艾夏话到末尾又不由自主地胆怯起来，拉克西丝的表情怪怪的，似乎又是吃惊又是烦恼。沉思了片刻，拉克西丝挥了一下手，水晶球消失，克莉丝蒂娜跪倒在积水中。
“我来，是为了引出斯洛斯。”拉克西丝说，她的语气好像有了一点点柔和，好像多了一点点耐心，“既然斯洛斯不肯上钩，那我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打扰了，女王陛下。”
拉克西丝看都没看克莉丝蒂娜一眼，大步走向刚刚出现在门口的伊莎贝拉女王。伊莎贝拉一愣，几秒钟之后才认出眼前这人是谁，她猛地捂紧自己的嘴巴，屏住呼吸。
“您好，拉克西丝·芙洛蒂卡大人，很荣幸见到您。”即使惊得面无人sè，伊莎贝拉依然能够保持礼貌的说话方式，“您，您这是？”
“没什么事了，我回去。”拉克西丝说。她就像是早已把克莉丝蒂娜和克拉伦斯给忘了似的，准备就这么离开。
第一百三十章 再次旅行
伊莎贝拉赶忙追了上去，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渐渐走远。
万华殿内，积水缓缓流去，断裂的天使雕塑上，落下断断续续的水滴，如同刚经历一场暴风雨。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只是那暴风雨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源于魔法的力量。此时的万华殿，就像是被天灾洗劫了一番。
克莉丝蒂娜依然保持着跪坐在水泊里的姿势，恐惧的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裙与发丝，但她并不感到后悔。她绝对不会交出宝贵的玲珑剑莉莉丝，更不会把自己交给魔导联盟，与其作为非法魔导士被关入伊德格拉修城里，她宁愿去死。
但是……现在好像没事了呢。
“维利尔斯小姐？”
眼前的人影，是艾夏。好不容易穿好的舞裙被扯得乱七八糟，头发上的水晶发卡也都掉光了，像个冒雨奔跑的流浪女孩。克莉丝蒂娜抬起头，嗤笑了一声。
“好啦，不用同情我，我和你们不一样。”克莉丝蒂娜全然不理会艾夏伸出的手和她眼里担忧的目光，连声谢谢都不讲，扶着膝盖想要站起来。可是，或许是因为魔力被抽走的缘故，她眼前一花，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一旁歪倒。
有两个人扶住了她，一个是艾夏，另一个是伊凡。
“别逞能了。”伊凡斜瞄着她，“你受伤了。”
跟水魔女纠缠了那么久，四个人身上都有点小伤，克莉丝蒂娜这人又太爱拼命。克莉丝蒂娜摇了摇头，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挣开了，就干脆靠在他身上。
“喂你……”
“小子，帮人帮到底吧，扶我到外面坐一会儿。”克莉丝蒂娜笑得坏坏的。
万华殿看上去很快就要塌了，克莉丝蒂娜的车夫和女仆站在门口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过来，反倒是站在两旁，像是在等待他们似的。伊凡刚刚才知道克莉丝蒂娜的车夫是个巫师，他听说过这群很传统的魔法师，还以为他们一个个都是顽固的老头子，整天拿着木杖挥舞，画着诡异的阵图念念有词。
克莉丝蒂娜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车夫是巫师吧。所以说，这些人其实都是一伙的……就像一个秘密组织那样吗？
护卫们很快便搬来了椅子，还有些座椅没有被破坏，暂且拿来用用。他们早已看见了万华殿中的激战，全都战战兢兢地杵在一旁，不敢靠近这几位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物。克莉丝蒂娜很不客气地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维利尔斯小姐？”艾夏歪着脑袋，疑惑不解地打量着克莉丝蒂娜。她还记得克莉丝蒂娜拽着她跳舞时，优雅高贵的模样，即使变得如此狼狈，她仍然感觉克莉丝蒂娜是个高贵，不，高傲的少女。“维利尔斯小姐……您为什么要抢‘琉璃泪’？”
艾夏是趴在克莉丝蒂娜耳边询问的，不敢靠近的护卫们根本听不清，克莉丝蒂娜也歪着头，眼神里略带一丝好笑。
“不为什么，当时就是想要，不过现在已经不想要了。”克莉丝蒂娜说得振振有词。反正艾夏和伊凡又不知道“琉璃泪”被掉包过，真正的“琉璃泪”已经在星的手中了。
“……你别老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伊凡瞪了她一眼，克莉丝蒂娜昂起头来，“你懂什么？”
“我是搞不懂你，但是这里没人想让你死。”伊凡用眼神示意着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车夫与女仆，还有站得更远的秀琳。见到一位非法魔导士，并且还是乌鸦的同伙，秀琳居然一直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面对共同的敌人，克莉丝蒂娜的问题还是放到后面再讨论比较好。
“我也不想死。”克莉丝蒂娜笑着说，“不过，有的时候，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不，比死了还糟糕。我想活着，我是说，真正地活着。”
“什么意思？”
伊凡忽然间有了那么一点点触动，他忽然觉得克莉丝蒂娜的话并不是完全听不懂。是啊，有的时候，活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当他永远地失去了温蒂的时候，他也这么想过。
“我觉得我现在就活得很好，我想珍惜的不仅是生命，还有这种‘活着’的真实感。”克莉丝蒂娜继续微笑，“啊，不过你不必摆出那么友好的样子，欠你们的人情我会还的，如果你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伊凡。”
克莉丝蒂娜很自然地吐出他的名字。伊凡有点哭笑不得。
“干嘛不加入魔导联盟呢？”艾夏站在一边，撅起嘴巴，像是担心又像是在生谁的闷气，“维利尔斯小姐很喜欢魔导秘器吧？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加入联盟呢？那样也不必躲躲藏藏了吧。”
“我有我的想法啊。”克莉丝蒂娜仰头看着她，“很抱歉暂时不能告诉你，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现在不行。”克莉丝蒂娜抿嘴一笑，“不要问那么多比较好哦，上次那支冰枪，我还记得呢。”
“维利尔斯小姐！”艾夏气鼓鼓地叉起腰来，“您，您下次要是再去抢‘琉璃泪’那样的东西，我，我还是会打您的！”
“呵，就凭你吗？”克莉丝蒂娜眉毛一挑，居然兴致高昂起来，“我们的胜负还没分出来呢，要不是艾夏你偷袭我，我一定会赢的！”
“你这人真是够了。”伊凡无奈地扶着额头。
“乌鸦最近怎么样？”
这时，秀琳大步地走了过来，话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克莉丝蒂娜板起脸，“我怎么知道他的事？”
“可我觉得你们这两个小贼关系应该不错呢。”秀琳眯起一只眼，扮了个鬼脸。
“我不是小贼。”克莉丝蒂娜眉头一紧，“不要把我跟那只贼鸟相提并论啊，虽然我们认识，但也仅仅是认识罢了。”她说着，坐直了身子，“你想怎么样，执行者秀琳·琼小姐？”
“呵呵。”秀琳坏笑了一会儿，耸了耸肩，“既然芙洛蒂卡大人都不打算怎么样，这一次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仅限这一次哦。我看维利尔斯小姐有点记仇啊，没关系，我也记仇，您打伤我助手的事，我会记在脑子里的。”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有机会真想跟你切磋一下啊。”克莉丝蒂娜爽快地笑了起来。
“水平不够可不行啊。”秀琳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回答。
头都大了。
敢情这叫什么情况？拉克西丝一走，场面竟然变得那么诡异，似乎很融洽又似乎剑拔弩张。伊凡本来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克莉丝蒂娜，估计克莉丝蒂娜也不会老老实实回答，于是就算了吧。他在克莉丝蒂娜旁边呆站了一会儿，车夫和女仆窃窃私语，不时看看克莉丝蒂娜与秀琳，又不时看看女王陛下与拉克西丝离开的方向。
“克拉伦斯，阿纳斯。”克莉丝蒂娜突然招了招手，呼唤佣人们过来，车夫和女仆互相对视了一眼。女仆有些吃惊，车夫则是一脸坦然。
“很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车夫走过来，先是礼貌地向伊凡、艾夏和秀琳鞠躬，然后半蹲在克莉丝蒂娜面前，“小姐，现在准备出发吗？”
他好像早就明白克莉丝蒂娜叫他们过来的原因了。
“嗯，现在出发，我不想等伊莎贝拉……”克莉丝蒂娜扶着车夫伸出的手站起来，女仆赶忙跑过去，扶着她的胳膊，“马车还在约斯特雷宫里吧……”克莉丝蒂娜瞅着车夫说。
“你们要去哪？”艾夏立即问道，同时发问的还有——
刚刚小跑着赶了回来，在护卫的簇拥之中的女王陛下，伊莎贝拉。
克莉丝蒂娜愣住了，她刚刚才说过不想等伊莎贝拉，但是伊莎贝拉却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路的奔跑，让女王的发型都有些凌乱，静静地喘息了一会儿，伊莎贝拉的表情严肃起来。
“告诉你，你要去哪？你今天哪里都不要去，我这就去叫治疗师，你留在我的寝宫休息！”女王的声音里透着威严。
“可是，我现在不能休息呢。”克莉丝蒂娜咧了一下嘴唇，笑得很苦很涩，“我得到……很远的地方去。”
“……旅行？”伊莎贝拉呆住，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对，就是旅行，暂时不能以洛莲公爵的身份帮助您了，我想国内的事务您已经能够dú lì解决，不行的话，还有劳伦斯法官大人和奈特执行官大人他们，很多人都会支持您。您要相信自己，您是一位优秀的女王……”
“我不想听这些，克莉丝蒂娜，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女王上前一步，碧蓝sè双眼里迸发出一国之君的凌人气势，“事情已经解决了，克莉丝蒂娜，你做得很好，无论是作为洛莲公爵还是作为守护我的……朋友，你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离开？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我需要静一静。”克莉丝蒂娜扬起眉毛，她甩开车夫与女仆的手，走上前，将两只无力的胳膊搭在了伊莎贝拉的肩膀上。
“您，明白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传说的结局
“伊莎贝拉，我亲爱的朋友，您也知道，我是个非法魔导士呢，我的佣人，也有他们的秘密。伊莎贝拉，如果因为我们的那些‘秘密’，给您和这个国家带来不安的话，我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克莉丝蒂娜直呼着女王的名字，却没有一丁点唐突的感觉，仿佛她本来就有资格这么称呼。女王的脸sè依旧僵硬，眼神却忽闪不定，害怕克莉丝蒂娜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克莉丝蒂娜，你认为我不会为你封锁消息吗？你的秘密，还有你佣人们的秘密，我不会问，在场的所有人，也全都不会说出去的！”
女王在宣布一个事实，同时也是一个命令。所有的护卫顿时打了个激灵，立正站直，齐声回答，“坚决保守秘密！”
“我不是不相信您，也不是不相信您的护卫们啊。”克莉丝蒂娜轻轻趴在女王的肩头，女王迟疑了片刻，抬手抱住了她，“我只是需要静一静。不管怎么说，被魔导联盟的人看见了呢，恐怕，不能再这样悠闲地当我的公爵大人了，不过，既然芙洛蒂卡大人暂时不追究我，我想，我还是有机会回来的。我答应您，亲爱的伊莎贝拉，我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会回来看您……总有一天……”
她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伊莎贝拉的面颊。
一片沉默，整个世界，只剩下晚风低唱的声音。
半饷，伊莎贝拉紧紧搂住了克莉丝蒂娜，忠实的护卫们自动让出一片空地。这对特别的好友，或许还有很多话想说，在她们分别之前，就给她们多一些空间吧……
回到魔导联盟事务所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累。
办事员焦急地等待着约斯特雷宫那边的消息，他们见到了拉克西丝·芙洛蒂卡，不过那位堪称法德兰王国传奇的圣魔导师早已离开，就像她的到来那般突然。
秀琳将装着“琉璃泪”的炼化白银盒子交给事务所，来不及搞什么仪式了，只要这招来厄运的东西能够平安送到联盟手中就行。因为贵族们早早逃离了万华殿，实际上，克莉丝蒂娜是非法魔导士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人还有那些护卫知道。
消息果然被封锁了起来，连魔导联盟事务所都没有得到任何风声，秀琳他们三个自然也是什么都不说。一切都已落下帷幕，稍作休息之后，秀琳便打算带两个助手回亚德里安城。
就这样结束这段不平凡的旅程吧，“琉璃泪”事件最终将会成为一份任务报告，记录在伊德格拉修城里的任务档案中，作为传说的结局。
然后，伊凡说他想去伊德格拉修城看看。
……
伊斯特城的旧城区里，晨曦微露，夜幕随着“琉璃泪”的传说，画上了不太完美的句号。
克莉丝蒂娜披着外出的毛皮斗篷，早早来到“红宝石与恋人”酒馆。很快，这家酒馆也要换个老板了，圣焰不会总待在一家酒馆里，星当然也不会。
“累死我了，圣焰，来杯你这儿最好的葡萄酒。”
克莉丝蒂娜打着哈欠，她昨晚可没能休息好。克拉伦斯与阿纳斯塔西亚拎着他们时刻备好的旅行包，把洛莲馆交给了那些佣人。克莉丝蒂娜可不指望这家小酒馆里有多好的酒，她无力地靠在桌子旁，坐姿一点都不优雅，倒像是个颓废的小无赖。她把紫sè的卷发挽了起来，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也许是挽得有些匆忙。
有克拉伦斯在，她身上的伤没有任何问题，就是被夺走的魔力与体力还没有恢复。阿纳斯塔西亚放下装着衣物的包裹，站到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她。
“我的大小姐，您可真是胡闹。”圣焰端来了一个杯子，不过不是酒，而是普通的牛nǎi，“这几天不要喝酒，乖，喝点牛nǎi，压压惊。”
“谁告诉你喝牛nǎi能压惊？”克莉丝蒂娜露出鄙视的眼神，“别离我那么近，你这个不要脸大叔。”
圣焰满不在乎地看着克莉丝蒂娜，他早已习惯了大小姐的毒舌。“哎哎，我说，您怎么这么喜欢没事找事？拉克西丝·芙洛蒂卡，您居然敢跟她较劲，您知不知道——”
“圣焰你怎么那么啰嗦！”
“因为大小姐是美女，我得关心一下。”圣焰回答得理所当然，害得克莉丝蒂娜一阵恶心。圣焰是个混蛋，曾说自己最大的爱好就是跟美女交朋友，平时克莉丝蒂娜都会尽量避免和这个人说话。她拿过牛nǎi，朝着阿纳斯塔西亚的方向挪近一些，必要时她不介意让阿纳斯塔西亚出手，将这个混蛋揍飞。
“玲珑。”
楼梯上响起熟悉的声音，克莉丝蒂娜顿时打起了jīng神，尽管心里像是有一只欢快的小鸟在跳跃着，脸上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打了一声招呼。
“早安，星。”
“来得那么早，要再睡一会吗？”星还是像以前一样，波澜不惊。克拉伦斯夜里就已经用魔法的信件把约斯特雷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了。“我觉得你还是多休息一下比较好，潘德蕾拉是个强大的敌人，不好对付吧。”
“是啊，挺麻烦的。”克莉丝蒂娜倒也老老实实承认，“所以说，我欠了那几个魔导士不小的人情呢。”克莉丝蒂娜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服气。
“星，你说潘德蕾拉……哦不，斯洛斯为什么要抢‘琉璃泪’呢？魔将‘荒芜’的魔核，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古老的魔族留下的遗物吧，对魔族很有意义？克莉丝蒂娜不解。”
“魔族才不会收集战死将领的魔核作为纪念品呢。”圣焰插嘴，顺带着露出一脸讨好的笑，“他们只会把魔核吃掉，那样他们将得到更强的力量。”
“吃掉？”克莉丝蒂娜猛地坐了起来，“斯洛斯难道是想吃掉……‘荒芜’的魔核？”
“我想是的。”星居然也点头，“斯洛斯在七魔将中的地位并不高，如果能得到‘荒芜’，大圣战时期混乱君主手下得力将领的魔核，力量会增强很多吧。不过，斯洛斯是个……怕麻烦的家伙。”
星干笑了一下，“她至少不会去用自己的xìng命去抢食物，尽管那是非常优质的食物。”
“所以她把自己的部下给抛弃了。”克莉丝蒂娜恍然大悟，“潘德蕾拉真可怜呐，跟了那么个主子。”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对方不是拉克西丝，斯洛斯恐怕会出手的。”星看着克莉丝蒂娜，目光里别有一番意味，“可以说，拉克西丝救了你们所有人。”
克莉丝蒂娜的神情忽然间黯淡了下来。
“我以为，她不会放过我。”克莉丝蒂娜抬起头，神情恍惚地望着天花板，“她可是尊贵的圣魔导师，魔导联盟核心议会的人耶，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原谅我这种小人物的挑衅呢？只是因为……伊凡和艾夏为我求情？”
“核心议会里的人并不是全都一样的。”星回答说，“我以前也是核心议会的成员。”
“那就是说，拉克西丝脾气好？”克莉丝蒂娜笑得很是诡异，“看来我的运气还没有用完呢，呵呵，真是有意思的经历，要是能见到斯洛斯就更好了。”
圣焰和克拉伦斯一同扶额，无法理解大小姐的逻辑。
从今天起，克莉丝蒂娜再一次和过去的生活说再见了。充满未知的明天更适合她，本来应该非常高兴才对，可是这一次，她心底多了一抹深深的不舍。
像是一个还未愈合的伤口，一触便疼。
她记得很清楚，伊莎贝拉不顾女王的形象，紧紧地抱住她，她能感觉到伊莎贝拉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耳畔，那一刻，她所效忠的女王陛下，竟然如此脆弱。
但最后，她还是对那样的伊莎贝拉说了“再见”。
一直以来，她始终挂念着伊莎贝拉，有时候那只聒噪的死鸟还嘲讽地说，“你是女王她妈吗？”她却觉得没什么不可以。伊莎贝拉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一同去世了，为什么她不能代替伊莎贝拉的母亲照顾她呢？
但她也清楚的很，总有一天，两人要走上不同的道路。伊莎贝拉所肩负的重担，她不可能全部替她承担。只能这样了，以后的rì子，伊莎贝拉会过得好吗？
“在想什么？”星端过一杯红葡萄酒，坐到桌子的对面，抿嘴一笑，“你的女王陛下吗？”
“她没有什么可想的。她学什么都很快，这个国家交给她没问题。”克莉丝蒂娜口不对心地说，“我在想啊——”
克莉丝蒂娜转过脸，笑眯眯地托着腮。
“能够让星你在意的那两个人，可以当作……朋友吗？”
伊凡和艾夏，那两个小孩确实很有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拉拢过来也不错吧？
“我们没有干涉别人生活的权力呢。”星摇着红葡萄酒，语气相当悠闲，“不过，‘朋友’这个词，玲珑，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克莉丝蒂娜眼前一亮，半眯着眼睛，笑得越来越灿烂。
“我觉得啊，下次再见面的话，一定要打得他们乖乖听话。”说着，克莉丝蒂娜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若有所思地看着星的酒杯。
“给我喝一口啦。”她伸手把杯子夺了过来。
窗外，阳光里有种淡淡的温暖，尽管还是寒冬，那份温暖，却是只要用心就能够察觉。
伊斯特城里，常常是这样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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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琉璃传说完
第四篇巫师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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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执行者之路
“唉……”
艾夏合上手中那本封着黑sè水牛皮的书，颓然叹了口气。橘sè发丝松松软软，搭在她的肩头。已经翻找了一个上午了，可是什么有用的资料都没有找到。
这里是伊德格拉修外城一处普通的旅馆，朴素的玻璃窗映出yīn沉沉的天sè，似乎是快要下雪了。客房里却很温暖，墙壁旁放着特意打造成古典壁炉造型的魔晶取暖装置，让整个屋子暖得就像chūn天。
艾夏坐在床边，交叉着没穿鞋子的双脚一晃一晃，床上还放着好几本又厚又晦涩的旧书。靠近窗户的地方，白漆的木桌上还有更多的书，伊凡斜倚在桌子旁边，无jīng打采地翻着另一本书。
艾夏撅起嘴巴，像是想要抱怨似的，但很快她便泄了气。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吧。能从这些古董般的手抄书里发现她那些异常之处的原因？要是能就好了。
从法德兰王国回来以后，仅仅在亚德里安城里休息了一天，伊凡就跟秀琳姐商量着要去伊德格拉修城，一来是关于“琉璃泪”事件，秀琳还有些事情想要打听，二来是因为秀琳曾经说过的话。她说，伊德格拉修城外城的图书馆里有平时看不到的书，抱着也许能查到什么的想法，伊凡拜托秀琳把这几本书给借了出来。
不过，那里毕竟是执行者的图书馆，按理说秀琳不该给他们看，秀琳能够借出来的书也不多，她自己更没有时间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从昨天到今天，两个人蹲在旅馆的客房中，一直在翻看着这些珍贵的手抄书。这些很久以前的书比《古魔法的起源》还难懂。
秀琳说，图书馆里还有一些用罗密萨语写成的书，因为现在大部分人都不懂那种古老的异族语言，干脆就不拿来了。
罗密萨语是羽族的语言。据记载，很久以前，羽族与人类共同生活在帕兰大陆，他们来自一个名叫“罗密萨”的地方，因为罗密萨遭到了破坏而漂泊到帕兰大陆，并带来了他们独特的古魔法文明。
其实现在帕兰大陆上仍有羽族存在。伊凡听说在北方雷贝洛沙漠中，有一座羽族的城市，另外其它地方也有羽族……就是很少见罢了，反正，他是没有见过。
据说，天使的形象就跟羽族有关，羽族拥有飞行的能力，就像是上天的使者。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羽族曾和人类友好相处，教给了人类很多知识，后来却慢慢退出了人类的世界。
伊凡把手中那本《灵魂古卷》合上，他还没看完，脑袋已经晕乎乎了。艾夏获得魔力的方式太奇怪了，而且她那种极快的魔力恢复速度也很异常，可是这些，书里一点解释都没有，只是讲了一大堆让人看不懂的理论。一般的魔导士根本没必要研究这些东西，伊凡也不想研究，但是，艾夏需要那个“答案”。
关于自己，关于她那些失去了的记忆，还有她的未来。
“伊凡，我饿了。”艾夏撑起手臂，歪着脑袋，手托腮。刚刚的失落已经全都不见了，亮莹莹的紫sè瞳孔里此刻全是期待。
伊凡瞅了她一眼，不由地郁闷起来。他当然知道艾夏在期待什么。艾夏迷上了她在伊斯特城吃过的那种草莓薄饼，一直很想让伊凡做给她吃。
“秀琳姐不在，我不好借厨房用，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
伊凡站了起来，随便整理了一下桌上摆得乱七八糟的古书，艾夏嘟着嘴，不过倒也没发什么牢sāo。带上不太饱满的钱包，跟艾夏说了声很快就回来之后，伊凡披上冬rì外套，匆匆跑下了楼梯。
伊德格拉修外城还是如此安静，白sè与银灰sè为主的街道上，弥漫着浓浓的学术气氛。
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了，看见干干净净的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几个来买东西的人，伊凡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这座城市，和普通的城市不一样，执行者以外的人进出这座城市都需要申请审批，商人与清洁工也需要办理特殊的证件，城里没有治安巡逻队，没有人敢在这座城市里嚣张，这里是魔导世界的核心，魔导联盟总部所在地。
一个熟悉的黑sè身影忽然闯入他的视线，伊凡一惊，下意识地闪到墙边。不远处有一根四面都装有魔晶灯与招牌的方柱，足以挡住前方的视线。
是卡洛。
如果只是卡洛一个人的话，伊凡也许会跟他打声招呼，但他不是一个人。他面对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身材高壮，戴着黑sè鹿皮帽，穿着暗红sè带金边的长风衣，腰带上坠着赤铜sè的手炮。他背对着伊凡，挺直的腰背颇有几番贵族式的威严，风衣背后绣着好似烟雾的复杂图案。
“……她已经回来了。”那个陌生人开口，是个声音浑厚的男人。他和卡洛两人站在一家魔晶屋的门前，或许是来买东西，又或许是来修理魔导秘器什么的。
“你应该听说了吧，经常跟你一起合作的那个女人，秀琳·琼，跟她一起回来的。”
“不是。”黑衣的卡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拉克西丝·芙洛蒂卡大人先回来的。”
“这一点时间差毫无意义！”那人捏起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她与芙洛蒂卡在法德兰王国见过面，芙洛蒂卡很有可能会拉拢她，收买她，现在她出现在伊德格拉修城，这是个危险的征兆！”
卡洛保持沉默，依旧是面无表情。
“芙洛蒂卡知道她和你的关系，也知道你是赫尔诺斯大人的人，你难道不认为她和你最亲密的搭档在别国相见，是一种yīn谋吗？”
“不认为。”卡洛回答得很老实。那人的拳头，捏得更紧了，想必脸sè也一定很难看吧。
“你得保持jǐng惕，卡洛·普朗特。我想，近期你最好不要接触秀琳·琼。”撂下这句话，那人猛然迈步离开，长风衣衣摆猎猎作响。
他迈着军人般有力的步伐，朝着远方走去，幸好，他不是朝着伊凡的方向走来。
那人走后，卡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眼看向伊凡这边。
“亚菲尔。”他说。刚才那个陌生男子是背对着伊凡的，但和他说话的卡洛应该会注意到。伊凡走了出来，有点尴尬。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伊凡低下头，表示道歉。
“这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卡洛冷淡地说，他皱起眉头，表情相当jǐng觉。
“你来伊德格拉修外城做什么？”
“啊？我……我找资料。”伊凡迟疑了一下，回答。
“找什么资料？”卡洛迅速追问。
“就是资料……跟芙洛蒂卡大人没关系。”
伊凡很快察觉到拉克西丝·芙洛蒂卡的身份在这里似乎有些敏感，正如同刚才卡洛与那个陌生人说话时，周围紧张的气氛。他马上解释说，“我只是在找我需要的资料。”
“需要到伊德格拉修外城？”卡洛好像不太相信，语气像审问犯人似的。虽然搞不懂卡洛为什么如此谨慎，但他知道卡洛这个人很认真，不解释清楚不行。
“我……我遇到一些难题，所以拜托秀琳姐帮我从执行者的图书馆里借几本书……啊对了，秀琳姐来这里是为了帮我借书，没有别的原因。”伊凡想了一下，接着说，“你不会答应……那个人的，对吗？秀琳姐不可能搞什么yīn谋，当时芙洛蒂卡大人来的时候，我也在，她和秀琳姐几乎没说话。”
他不知道那个跟卡洛说话的男人是谁，但那个人说话好像很有分量。他还记得一开始认识秀琳姐与卡洛的时候，两人就是搭档了，始终互相信任着。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信任。”这是秀琳说过的话，在秀琳心里，这种信任大概永远不会改变吧。
他不想让卡洛或者其他人把秀琳想成一个yīn险的女人，会参与别人的yīn谋。
“翡翠图书馆里的书，你还不该看。”卡洛确实很认真，“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你需要的资料？”
他是在责备伊凡吧？为什么把秀琳卷进来，让秀琳遭到怀疑……是这个意思吗？
“但是——”
伊凡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卡洛冷冷地打断了他。“你有成为执行者的资格，我认为，你不应该让秀琳为你而违反规定，你应该自己去查找你需要的资料。”
伊凡垂下头。卡洛说的没错，那的确是违反规定的事。
“半个月前你曾解决过执行者的任务，我在任务报告中写了你的名字，报酬还没给你。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入翡翠图书馆，为什么不？”
“……”
伊凡无话可说。他知道卡洛指的是克莱维山废弃金矿那件事。那个任务算是他和卡洛一同解决的，卡洛说过让他负责，不过没有卡洛，他根本不可能dú lì解决。但，如果只是说参加执行者考核的资格，他确实有。
因为他是魔力水平超过五百的中阶魔导士啊。
“你自己决定。”卡洛审视着陷入沉思的伊凡，转身走进了那间总是紧闭房门的魔晶屋。在带上门的瞬间，他好像又瞥了伊凡一眼。
眼神很是复杂。
第一百三十三章 做好准备
伊凡买好面包回来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零碎的雪，稀稀落落，打着转儿飞旋。他只好加快脚步。
卡洛说过的话，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早在他从秀琳那里得知伊德格拉修城里有秘藏的书与秘密资料时，他就很想来到这个城市，藏在魔导联盟中心的资料里，应该可以找到非常有用的信息吧。他不能继续干等，要找到艾夏那个救命恩人的消息，必须得做点什么。
让秀琳帮他们借书不是个好办法，虽然秀琳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那毕竟是违反规定的事。秀琳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怀疑了，想想真叫人不放心。
如果他也能够zì yóu进出这座城市，查阅那座翡翠图书馆的书籍，一定会方便很多。伊凡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尽管如此，不安的情绪仍是如同这夹雪的冷风般萦绕在他的心头。
执行者是什么？
他们是魔导联盟的jīng英，直接从魔导联盟总部接受指令任务，甚至还有执法的权力。以执行者的身份，在这世界的许多地方许多方面都能享有特权。所以，执行者的数目也远比一般魔导士少得多，可能只有几千人。
可是执行者也常常身处危险之中，常常会因为任务而四处奔走忙碌。他最开始加入魔导联盟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成为执行者，但是现在却不能不考虑了。
其实成为执行者也没有什么不好，既然已经加入魔导联盟了，又有往上爬的机会，就像卡洛所说——“为什么不？”成为执行者，就拥有更多的权力，能做到更多的事情，要帮助艾夏、寻找艾夏的救命恩人和她需要的“答案”，也会更加容易吧。
可是这种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好似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是会失去什么似的。
旅馆的门前，雪花洒落朴实的灰sè屋檐，黄铜门铃发出清脆的声音。艾夏脚步仓促地跑了过来，长发飘飘的身影在yīn霾的天空下，像是染了一圈透明的光。伊凡忽然想起去年十月，艾夏也是像这样很突然地闯入他的世界中。
“伊凡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慢？”艾夏语气焦虑着，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满。
“呃，我遇见卡洛了。”伊凡解释说，大概是因为怀着心事的缘故，突然看见艾夏跑出来找他，他居然有些紧张。
“你遇见卡洛了？发生什么事了？”艾夏又往前跑了几步，眼睛不安地眨动起来，看着她担忧的眼神，伊凡莫名其妙地心头一颤。
艾夏会失去记忆的……几个月之后，她说不定就会忘记那个秋rì的上午，忘记两人的相遇，忘记一路同行的理由。
他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犹豫啊！他已经说过要帮助艾夏了，既然有资格爬上更高的位置，去看更远的风景，去寻找帮助艾夏的办法，为什么不？他已经经历过很多危险了，不用害怕吧，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呢？
“没有发生什么事。”伊凡压低声音回答，“回去再告诉你。”
尽管雪不算大，站在室外还是非常寒冷。躲进温暖如chūn的房屋里，看着床上散落的旧书，那些全都是他们努力寻找“答案”的痕迹。但这不是办法，他明白。
“我是碰巧遇见卡洛的，在一个魔晶屋门前。”伊凡斟酌了片刻，把书一本本拾到一起，“他当时在和另一个人说话，那个人说……秀琳姐到伊德格拉修城来，是拉克西丝·芙洛蒂卡大人的yīn谋。”
砰！
艾夏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本来也想一起收拾这些书的。沉重的牛皮书掉在了床上，艾夏怔怔地抬起头，睁大双眼。
“秀琳姐才不是因为芙洛蒂卡大人来的呢！她和芙洛蒂卡大人根本没说什么啊！”艾夏抬高了声调，语气很是愤慨。
“这我知道。”伊凡扭过头，目光里也很是愤慨，“我觉得那个人好像地位很高，他跟卡洛说话的语气……嗯，挺不客气的。所以我觉得——”
“不能再让秀琳姐为我们借书了！”艾夏的眼神很快就坚定起来，“要是被那些人发现了，他们一定会说这又是什么yīn谋，秀琳姐才不是那种人呢！”
说着，艾夏赶忙把所有的书，无论翻完还是没有翻完的书，全部整理成一摞，似乎这就准备还给秀琳。只是秀琳还没有回来。
伊凡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借书了吗？”他试探似的轻声问道。
“不能借啊……”艾夏垂头丧气，“好不容易来到伊德格拉修城一趟，我也想多了解一些事情，可是我们只是一般魔导士。”她叹了口气，坐到书摞的旁边，“伊凡你知道么？我以前想过，一定要努力工作，这样就可以到伊德格拉修城里来，这里是魔导联盟的核心啊，救我的那个人是魔导士，这里一定会有他留下来的信息。”
伊凡顿时愣住。艾夏的想法，竟然和他如此接近。这座城市里存放着无数的魔导士资料、魔导秘器资料以及各种任务档案，要是能够拥有更高的权限，一定可以找到那人留下的痕迹！
“你想过要当执行者？”他定睛注视着艾夏。艾夏突然撅起嘴巴，瞪着眼睛，好像这个问题惹她生气了似的。
“我当然想。但是，我的魔力水平不够！”艾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超过四百之后，魔力就几乎没怎么增长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行……”她把脑袋耷拉了下去，“现在也只有四百多，很奇怪吧？”
“嗯，很奇怪。”
伊凡点了下头，艾夏身上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他们现在掌握的知识还无法解释，而他们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待在房间里翻看着这些晦涩难懂的手抄书。伊凡想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
“下午我想去趟事务所。”他说。
“咦？你要去做什么？”艾夏抬头。
“问下能不能……”伊凡抓了一下脑后的头发，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参加执行者考核之类的……”
艾夏噌地站了起来，此时的表情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简直就是不敢相信。
“对哦，伊凡的话，绝对没有问题的！”她猛然间想明白了，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我，我怎么忘了呢？伊凡的魔力水平比我高得多嘛！那个，需要我跟你一起去么？”
艾夏的语速飞快，快得都有点不自然了。
“你怎么了？”伊凡不解地看着她。
“我哪有怎么了，伊凡你真是多心。”艾夏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唔，既然下午要去事务所，我们得做好准备才行。”
“要准备什么？”伊凡倒没有想过现在就要准备，他还想先咨询一下呢。
“吃饭啊。”艾夏说得理所当然，“要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战斗。”她一把抓过伊凡放在桌子上的纸袋，取出一个夹着草莓酱的面包，递给伊凡。
伊凡讪讪地接过面包。不知道怎么搞得，他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僵硬。艾夏似乎并不是不高兴，她好像也在不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审判者巴尔兰
p.s.恭祝大家新年快乐，天天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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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德格拉修外城并不大，却建有两座事务所，南方的事务所离他们的旅馆很近。按着一路的指路牌，不必问路便找到了。这里的道路也并不复杂，就是建筑物风格实在太过相似，有时候，会让人有种原地打转的错觉。
魔导联盟事务所，俨然是这城里一处重要的建筑物。它像座雄伟的教堂似的，张开两翼，尖顶上附着青灰sè光亮的瓦。路旁的花坛种上了茂密的冬青，才让这里严肃的气氛中有了一丝活力。
伊凡和艾夏来到这里时，宽敞肃穆的大厅里有好几个人。
在环成一圈的柜台右侧，一堵白墙上挂着锃亮的金属布告牌，几个不认识的魔导士在布告牌前安安静静地观望。布告牌下摆有休息的座椅和桌子，这些玻璃桌都很小，只够两个人面对面喝茶。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给这里带来什么活跃的空气。除了身着白sè制服的办事员，整个大厅里，就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似的。伊凡看见一位带着魔导手弩的青年从布告牌上撕下一张任务单，走到柜台前去找办事员登记。他根本没有抬头看这两人一眼。
不过，伊凡在走进大厅不久之后就站住了。
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身穿暗红sè带金边的长风衣的男人，赤铜sè的手炮和黑sè鹿皮帽子摆在小桌子上，挡住了他杯子里的饮料。他背对着这边，手炮上菱形的红sè魔导结晶熠熠发亮。
是那个人！
艾夏就站在伊凡身后，看见伊凡停下，她下意识地顺着伊凡的目光看了过去，伸手拽了下伊凡的袖子。
“伊凡你认识他？”艾夏小声发问。
“他，他好像就是……”
那个人突然转过头，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似乎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伊凡立即住口。
他是个差不多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张让人联想到严厉老师的冷冰冰的方脸，胡子刮得一丝不苟，浅灰sè的短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乍看上去，他和卡洛倒有几分相似，感觉都是那种很严肃很死板的人。
那人很快又转回去了，端起方玻璃杯，喝着一种白sè半透明的饮料。在他转回头的那一刻，伊凡注意到他那竖起的领口处，别着一枚徽章。
朱红sè的徽章。
“伊凡，伊凡！”艾夏使劲拽了他几下，趴到他的耳边，“那个人是审判者！”
伊凡默默点了下头，心里咯噔一下。没错，朱红sè的魔导联盟徽章，应该是属于审判者的。
他从秀琳那里听说过“审判者”这个词的含义。
审判者是裁决者，属于庄严的审判圣殿。审判圣殿在核心议会之下，是魔导联盟的管理部门。也就是说，那个人的地位比卡洛和秀琳这样的执行者要高。
怪不得他会用那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跟卡洛说话。竟然是审判者在怀疑秀琳，事情有些不妙啊。
柜台后面站着四个办事员，见这两个年轻人刚进来就站在大厅里一动不动，一位笑容可掬的青年男子很热心地迎了上来。一身白sè的办事员制服整洁笔挺，看上去倒有点像贵族家的管家先生。
“请问二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他的声音清脆里透着温和。伊凡和艾夏两人都把代表一般魔导士身份的黄铜sè徽章别在了围巾上，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
“哦，我想问一下，呃，就是，参加执行者的考核需要哪些条件……”伊凡赶紧把注意力从那个审判者身上拉过来，可刚说了几句，声音就显得有点没有底气。气氛怪怪的，让人不太舒服。
办事员愣住了，温和的笑容瞬间从他脸上消失。
那个审判者也啪地一声放下了杯子，大厅里的几个人，就像是忽然之间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似的，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这边。
“怎么了？不可以问么？”
伊凡有些惊慌，那些魔导士的目光……很复杂。有些人只是单纯的诧异，有些人好像不以为然，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甚至讥讽地轻笑起来。
而那个审判者，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机jǐng。
“只要是联盟的一般魔导士，担任过执行者助手的工作，并且魔力水平超过五百都可以。”办事员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他没有笑，神sè中带着几分审察的意味，“请问您是？”
“我们两个是执行者秀琳·琼的助手。”这时艾夏站了出来，很勇敢地对上办事员审视的目光，“伊凡的魔力水平已经超过五百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确实没有问题。”办事员目光闪烁了一秒，抿嘴一笑，“请问，您……”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抬起头，那个审判者正迈着军人般坚实的步伐朝着这边走来，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威严，皮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就好似敲响的jǐng钟。
办事员很知趣地往后退了一步。“您好，巴尔兰大人。”
“你是秀琳·琼的助手？”
被称作“巴尔兰大人”的中年男子并没有理会那位办事员，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伊凡，气势凌人。
伊凡抬起头，没有吭声。巴尔兰顿时皱紧了眉头。
“你要参加执行者考核？”他语气加重了几分。
伊凡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虽然伊凡今天见过他一次，但那不算见面，只看见了他的背影。现在觉得这人挺讨厌的，第一次见面就板着一张僵硬的脸，仿佛伊凡是个犯人，需要严厉地审问。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是啊，我想试试。”伊凡的口气也带上了几分抗拒。他本来就对这人印象不好，这人和卡洛还不一样，卡洛只是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这个人趾高气昂的样子更是让人厌恶。
“年龄？”巴尔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估计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好像没有年龄限制吧？”伊凡反问。
“我让你告诉我你的年龄！”
巴尔兰突然愤怒地大喝起来，拳头握紧，青筋从他额上跳了出来。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扯下伊凡围巾上的徽章。
“喂……”
伊凡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连一直拽着他袖子的艾夏都吃了一惊。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围巾，谨慎地注视着那个审判者。这里是魔导联盟事务所，不是发生冲突的地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审判者看完了徽章背面的名字和加入魔导联盟的时间，继续以审讯的口气发问。
“我不是可疑的人。”伊凡冷静地回答，“我只是一个一般魔导士而已。先生，可以将徽章还给我吗？”
巴尔兰瞪圆了双眼，嘴角扯了一下，抬手将徽章丢还给他。
“请问您是哪位？”艾夏的一只手仍旧拽着伊凡的袖子，她也有些生气了，炯炯有神的紫sè双瞳，目不转睛地瞪视着巴尔兰，“抢别人的徽章不太礼貌吧？您要是想知道我们的名字，可以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巴尔兰立即将凶狠的视线投向她。几乎是本能地，伊凡侧过一步挡在艾夏身前。
最终，巴尔兰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伊凡的脸上。他就像是要把伊凡的长相记住似的，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衣摆一甩，大步转身离开。
仿佛过了很久，整座大厅里一片死寂。
“不好意思。”
办事员轻柔的声音打破了这僵冷的沉默，他微笑着，语气重新变得温和了起来。
“让——两位受惊了。那位，是来自审判圣殿的麦肯·巴尔兰大人。”办事员似乎是想要说点话来安慰这两个孩子，“他的态度有些强硬，请忍耐一下吧，审判圣殿的人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伊凡转头看着他，满脸不解。
“我好像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吧？他为什么要冲我发火？”
“您当然没有说过分的话。”办事员的回答似乎别有一番意味，“巴尔兰大人有些敏感，您不必太过担心。请问您的年龄是？”
又是年龄！
伊凡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堵得慌，刚才巴尔兰就以咄咄逼人的口气问了他的年龄，仿佛一头暴躁的公牛。
“有必要问吗？”他有些不情愿地瞅着那个一脸微笑的办事员。他知道他年龄小，年龄小又怎么了？年龄是很重要的问题吗？
“有必要。我们需要记录在您的档案中，如果您准备申请执行者考核的话。”办事员的回答礼貌彬彬又有理有据，让伊凡无法反驳。
伊凡无奈地低下头来。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那些好奇的人听见。
“我今年……十五岁。”
办事员怔了片刻，再一次呆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浅浅地笑了笑，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
“先生您真是……年轻有为啊，和当年的拉克西丝·芙洛蒂卡大人成为执行者的年龄一样呢。”他说着，微微眯起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伊凡。
当时的伊凡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在这之后不久，他发现很多事情都因为他和拉克西丝·芙洛蒂卡的这一点相似之处而变得无比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