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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潭幺子     谛灭txt下载     谛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终结之战(四)

    不动真人忙中抽闲,察觉到禅灭讽笑之状,故意高声道:“喔!又来了一位强援呢!小友可认识吗?”

    禅灭不答。不动真人继续说道:“此女修为暂且不论,观她身外霞光隐蕴,显然身怀伏魔至宝,少时应可知晓其威力如何。”

    剡道子等人闻言,不由将目光转向女童身上,果然不差。单论修为,也不会比在场诸人逊sè多少,所用法宝更是样样惊奇,威力绝伦,最令人难以忽视的是她身上所发神光,分明是一件具有极大威力的已与身相合的异宝,只是隐而不发,不知作何打算。

    禅灭面上虽然不屑,心里却也留意,此女与自己争夺冥山时,想是匆匆出门,法宝未曾带全,今rì再来,却是准备万全,应付起来要麻烦得多,幸而她此行目的不在自己身上,就装作没看见便罢。

    魔女润心被女童一掌压下,掌骨生疼,花容失sè,又惊又怒,一翻身卸开掌力,施展鬼魅身法绕至她背后,冷不防对其后颈呵了一口yīn气,随即往人群中遁去。那女童想是有些轻敌,被润心暗算得手,只觉颈上凉冰冰的浑无一丝热力,很不舒服。默运玄功多时,依旧不解yīn寒之气,不由恼了。恰好润心见女童失了常态,以为中了自己魔法再难动弹,yù乘胜追击,跳出人群,在山坡上一个打滚,幻裂出千百妖形异状,其大约常人三倍,cháo水般向女童扑去,途径之处,无论正邪,生魂立被勾走,端的狠毒迅猛非常。

    女童正在气头上,见此恶状,荼毒生灵,当即一声呵斥,放出伏魔至宝——天威鉴,此鉴一出,先升至虚空之中,胀大成三尺周径一面古镜,通体透明,正反两面均可照物,晶莹剔透,玲珑有致。转眼飞速旋转,上下四方,大放光明,散出万丈霞光,千层瑞彩,无隐弗烛,宛如朗朗烈rì,群邪辟易。

    被天威鉴光芒一照,润心所幻诸相当即消灭,逝如青烟,润心本身也受创伤,总算见机,一溜烟逃回了封界山内,未被正面照中。底下众魔兵魔卒,被宝鉴光华一照,稍差一点的瞬间灰飞烟灭,强如盖戮黄泉者,周身也是滋滋声不断,魔气大量流失,就如在沙漠中饱受毒rì曝晒的小草,奄奄待毙。

    此宝威力太甚,照shè范围又广,千里之内尽是其伏魔领域,虽与女童身形合一,依旧烈xìng难驯,无法随心驾驭,一经施为,只要身上带点邪气的,都成攻击目标,不分敌我。女童自得宝以来,尚是首次运用,也不知有如此强盛之威,一时惊喜忧虑并集,不知收敛。

    天威鉴虽然大大削弱了魔界势力,却也送好多邪道之人上了西天,而女童还不自知。至阳之宝神威,势不可挡,贾大师、婆娑老人同禅灭身上也相继出现炼化之象,缕缕黑烟不断从全身上下散出,功力流失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危急关头,不动真人依旧不改一贯作风,笑道:“三位撑住啊!壮志未酬身先死可不是我辈优良传统,好歹先完成眼前任务吧。”

    婆娑老人气道:“哪来的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随意伤我门人!还不速速收回法宝退下!”

    不动真人接道:“对对对!再不收回法宝,不止是门人,连门主也要遭殃了,还是收了吧。”

    婆娑老人闻言,咬牙切齿,自己平生未尝一败,何等高傲自负,几时受过这等冷嘲热讽,当即怒道:“君山不动,本教主敬你正邪双修,小有成就,煞非容易,平rì不与你计较,你怎敢骑到老夫头上,当真欺人太甚!”

    不动真人笑而不语,贾大师却替他说道:“老人,这只是不动道友的戏言,你怎当真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知贾大师便是不动真人佛邪化身,不动真人自己不说,却让一个化身故弄玄虚来做解释,岂不是更加存心戏弄?婆娑老人被他气得眼珠子都快夺眶而出,无奈身受天威鉴宝光辐shè,虽有护体之法,仍不免真力流失,守远不及耗来的迅速。

    “不管了!”婆娑老人终于忍耐不住,厉声道,“剡道子,你快去解决,不然本教主还可无妨,某人的肥头陀可要瘪了!”这话分明是在损不动真人,不动真人却是一笑了之。

    剡道子也想让女童快点收回天威鉴,无奈分身乏术,谛之狂又受戮身戟牵制,寻不得空隙而出,正当愁急之时,禅灭开口了,其声虽然不甚响亮,听在众人耳里却是分外清晰,只闻他淡淡道:“喂,该收手了。”

    女童一听是禅灭的声音,当时灵智便回复过来,忙伸手yù召回天威鉴,却见魔将盖戮黄泉不顾三位百年堂堂主的攻势,拼着身受重创,纵身跃向空中,一把抱住天威鉴,运用全身魔力,不令其回归主人身边。

    盖戮黄泉看了出来,虽然此宝对魔族大大克制,却也令上头六人乱了方寸,只要持续施展此宝,必定能阻碍六人计划,拼却此身又何足惜!

    “走开好吗?”禅灭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听不出丝毫情感的波动,但三秋剑已连同盖戮黄泉魔躯,将天威鉴刺碎了!

    镜面一破,宝光瞬时收敛,连同盖戮黄泉掉落尘埃。女童见状,大叫一声,连忙赶去回收,天威鉴却被失去意识的盖戮黄泉牢牢抱在怀中,挣脱不得。女童一抬头,见邪道残存者们正眼含怨恨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内怯,嘴一撇,双脚一蹬,破空而去。

    “哈,做了错事就逃跑,当真是小儿行径。”不动真人在空中哈哈大笑。婆娑老人总算缓了口气,笑对禅灭道:“还是这位小友办事干脆,孺子可教!”不动真人忍不住打断他道:“哈,他还用教吗?难道老人你还想收他为徒不成?只怕人家不领情呢!”

    婆娑老人本有这个意思在内,此时只是稍微给点暗示,并不是立刻就要收徒,却被眼毒又口无遮拦的不动真人说破,恼羞成怒可想而知。禅灭对他们的口角不屑一顾,只专注自己真元的恢复,尽快完成乾坤泣神咒。剡道子看了一眼底下情况,被天威鉴一照,九成魔物死伤殆尽,邪道虽然也有伤亡,到底要比魔界好得多,这一闹,可说是促chéng rén间全面胜利的契机。

    心知大势已去,灭轮圣王在魔界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直达人心。戮者与忌者得令,分别抢走了盖戮黄泉身躯同戮身戟,退回魔界之内。余下一成魔族,不是被剿杀,便是逃回魔界,分外狼狈。

    再无干扰,佛果、魔果、天之泪、地之jīng、亡者之血、三正三邪之气完全汇聚,大诸天广华菩萨宣了一声佛号,便即垂目,再睁时,一枚流光溢彩、错综繁复的咒印便在能量中心隐隐浮现,沉浮不定。六人缓缓施力,将乾坤泣神咒往下压入封界山内部,完成封魔终章。

    封界山内部,六珠刈已近破阵之机,但他还是慢了,随着一声爆破,法阵碎裂,猛兽刚刚出闸,乾坤泣神咒虚影恰被压入山腹之内,影暗号一打,先从井口飞出,火宵之夜、斗禅不容、东方堪舆随即跟上,拙断后。

    乾坤泣神咒本身便具圣魔之力,对六珠刈功体有所压制,拙再施展出两式画师剑法,一退强敌。六珠刈也知定数,人力不可抗天,但还是不容后生小辈在自己面前猖狂,拼着功体再度受创,穿过泣神咒虚影,一掌打向出口,yù拉拙一同永埋地底。拙险险避过掌劲,再绕向前时,出口却已被碎石堵住,渊墨尽管锋锐,一时也难突破。

    “愚妄的凡人,此地便是汝葬身之地。”六珠刈举步,方要出手击毙拙,突闻剑啸不绝,剑意浮空,整个山腹尽被绝音剑气填满,汇成繁响,哀婉悲壮。六珠刈转身,果见音魔挣扎着坐起,笑对自己,不禁发问道:“缺一,到死汝也要阻碍本座吗?”

    音魔嘿嘿笑道:“伟大的魔圣!请宽恕缺一吧!人间太美丽了,吾不忍看她沦亡在黑rì之下,吾还未看够她的美丽啊!”

    六珠刈闻言,沉默半晌,又道:“既如此,为何不留住xìng命,看她个够?”

    音魔语气坚毅道:“若可以,吾也不愿离她而去,只是有些事物,若因顾虑到自身安危而不能长久,那吾情愿拿xìng命去守护她,让她可以为更多像吾一般,追求美丽之生命所欣赏赞叹。试想,当人们看到那山川大地、碧空万里而心情愉悦之时,无人会不想永远将她守护吧?伟大的魔圣,请你成全缺一此生唯一也是最后的心愿吧!”

    六珠刈不语,金sè的眼睛神光闪烁,似在缅怀,此时,耳听深井上方连声爆破,接着便见尘埃落定,东方堪舆倒着探出头来,催拙快走。拙看着奄奄一息的音魔,对他鞠了一躬,便即飞速逃离封界山而去……

    巨大而又沉闷的震动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最终万仞灵山统统沉入地底,将魔界压回异世,只余一个峰头高出土表,供人辨认。众人为以防万一,又在这座小峰外设下一个结界,阻止闲杂人等入内。随着岁月变迁,封魔一事逐渐为人所淡忘,此小峰也改称不乐山,不提。

    大功告成,战死的人也都收埋安葬了,三正三邪互相致意,广华菩萨念了一段往生咒超度亡魂,随即带着大小诸天众僧回转,万千祥光冲破层云,一见皓月晴空。禅灭自然不会留下,没有招呼,裹着来时暗云向冥山飞去。不动真人见他走了,本想追去,被剡道子一把拦下,邀请同赴开府大典。不动真人不便顽拒,本心也想看看天卷宗究竟隐藏着多少人物,便收了请帖,一挥手召回贾大师,站在剡道子身旁等候。

    婆娑老人虽是旁门左道,本身并无过恶,只徒子徒孙良莠不齐,有些护短罢了,剡道子自然也会请他,他也识趣,只留下两个最得力的徒弟共赴晚宴,其余弟子统统回阿鼻山养伤。余下邪道之人自认没那个斤两,既得不到主人邀请,又知婆娑老人格外看重地位尊卑,断不会答应与自己同席,他既然去了,自己只好不去,又有伤在身,便告辞回山修养去了。唯空见老祖与空无散人,是剡道子特地请来,却受了无妄之灾,过意不去,剡道子飞剑传书,邀请共襄盛举,庆功赔罪,却没有得到回应。一干正道群侠,以拙为首,全在被邀之列。此晚宴不仅是庆祝封魔功成,更是悼念逝者义举,最后便是天卷宗百年之庆,正式开府。此战天卷宗之人并未来齐,便由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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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时势造英雄

    时近子夜,天卷宗留守众弟子已将筵席安排妥当,就在鎏銮殿之内。此地为便于宗主观察星辰变换、宇序更替,故而顶层中空,乃一椭圆形露天之台。鎏銮殿由整块细腻黄岩镂雕而成,钟灵毓秀,雄峻威武,人在其内,自感其宗家气派与浩然正气,心怀敬畏。各大邪教之宫殿虽也多富丽堂皇,堪称琼楼玉宇,极尽奢华,与之相比,却少了一分庄严气韵,终究只是虚有其表。

    忽闻一声清磬,宛如拨开云雾见青天,祥云朵朵随风散,正邪仙凡纵各sè遁光飞剑,持仙府玉帖,由云路里背着皓月光华飞临,共入佳宴。剡道子为首,邀众宾客对月开饮,众人皆是人中之龙,齐聚一堂,一时其乐融融,丝竹管弦合奏,觥筹交错,传为佳话。

    酒过三巡,宴饮稍歇,侍者也不再递送酒食,剡道子起身道:“今rì得以一举封印魔界,在座诸位功不可没,贫道在此谢过,同时,吾辈亦不会忘记那些为天地正义壮烈牺牲的义士们,愿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他们的jīng神流传世人,千古传颂。”

    底下闻言,少不得齐声喝彩,甚至还有哭泣之人,只是任xìng的不动真人独自嘀咕道:“适者生存,弱者被淘汰,才是真真正正的天地正理,已故之人有何值得怀念追思的?道友怎么尽搞这些虚的,正题正题,赶快进入正题吧。”剡道子讲话听得真切,却也不去反驳不动真人,只轻轻笑了笑。

    拙接着站起,躬身施礼道:“前辈所言极是。吾等素rì秉持正义之心,维护苍生利益,遇上妖邪,断乎不会容情,原以为身为妖魔,必定心术不正,不想今rì却为魔族所救,当真惭愧!”剡道子便问原由。拙感怀道:“今rì吾等众兄弟一同攻入封界山山腹,取那魔果菩提,不想为炼魔使六珠刈窥破行藏,出面阻拦。众兄弟与我虽然豁出xìng命,却仍不敌六珠刈魔威,分身乏术,关键之时,却是一名唤作缺一的魔人及时出现,化解危机,不仅拖住六珠刈脚步,令我等乘隙释出蘑菇菩提之气,更于千钧一发间放出剑阵,困住凶魔,救了不才一命。我本痛恨魔族残虐,却不知魔族之中也有懂得爱惜美好事物的。缺一临死前对六珠刈所说的那番对人间景致的留恋与赞叹,当真发自肺腑,字字真切,我虽不才,愿为他请一封号,以表敬佩,供后世传送。”

    剡道子闻言,点头道:“魔中也有良善之辈,果真幸事。按画师所述,此魔慷慨就义,从容赴死,不失豪爽之气,不如就叫‘魔豪’吧?”拙当即赞妙。从此,魔豪剑缺一之名便为后世传送,流芳千古。

    封号一事告一段落,白藏堂转机子便闭着双眼躬身道:“师尊,此宴虽好,却少了诸多邪道上的朋友。他们以前虽然多行不义,今番却也守护人界有功,师尊怎只请了有限几人?如此做法,不会教那些替我等出过力的道友们寒心吗?”

    此言一出,婆娑老人首先按捺不住道:“本座在此,他们怎配与席?休再提起!”

    剡道子点头示意转机子坐下,随即严肃道:“吾秉承天命,开宗立派,天卷宗rì后必定发扬光大,为人间正道绽放光彩。正邪不两立,天卷宗存在一rì,便要人间少去一份邪恶,不容其猖狂。吾今rì不邀诸邪道之人与会,只因天卷宗不rì便要开始扫荡群邪,清净世间,化友为敌势在必行。此时不请,也省了rì后遇上尴尬,并证除恶决心,一往无悔,断了他们首鼠念想。若他们肯弃恶从善自然好,若不能,忘记魔界之害,本xìng难改,重蹈覆辙,吾辈势必取其xìng命,绝不姑息。”

    这番话说的决绝,众弟子此时才知剡道子“烈神坛”之名所谓为何,对他又加了几分敬畏。婆娑老人在位上却听得肝火大动,此番话除了为rì后天卷宗门人下山行道铺好道路外,更是说与自己听,告诉自己,若肯改过向善,严加看管弟子便罢,若不肯,便要撕破脸皮与胧教势不两立,当真挑衅到了极点。但如今,身在敌营,也发难不得,只得忍气吞声,rì后再做报复打算。

    正事说完,宴饮重新开始,但宾客们心思已经不同,各人嚼各味,各有不同。不动真人传音与剡道子道:“道友强留吾在此,旨在威慑婆娑那老家伙,让他忌惮你我联手,好回去改正,但吾看他未必就会就范呢,道友这一番心思怕是白费了。”

    剡道子也以传音回道:“不动道友自然对万事洞若观火,贫道本也无心隐瞒。婆娑是个难得的人物,吾实不愿与之为敌,明劝必定不可,吾并无此立场劝他改过,只有威胁震慑。今rì能说的都说了,他之后要如何行事,是否受教,全在他自己。吾知道友不喜这类聚众欢愉场面,强留已久,不敢再延,还请道友自便。”不动真人稍稍客气了一声,便即巧不声息地离席而去了。

    此宴既含开府之喜在内,天卷宗少不得要发放一些法宝奇珍与小辈们,各人凭各自缘法领了玉匣后拜谢告退,晚宴也算尽了,不提。

    数rì后,果如剡道子所言,天卷宗开始雷厉风行,扫荡群邪,一时,邪道之人闻风丧胆,不是闭门不出,不再为恶,便是改过自新,以赎前愆。还有些冥顽不灵的,便用xìng命见证了自己的愚蠢与坚持。

    剡道子在天卷宗的这一百一十三年间,无人敢犯天卷宗一分一毫,人间也得享太平,乃至剡道子飞升之后,由其弟烈魂继承宗主之位,同样秉承其兄遗志,扼制群邪,丝毫不减。直到天卷宗三代宗主——烈骨、烈魂、烈魄相继飞升九天,离开人世,由剡道子大弟子满庭芳执掌天卷宗后,诛邪形势才得以缓解,邪道才有喘息蓄势之机。

    满庭芳并不主张赶尽杀绝,他的手腕比起轩辕兄弟要柔和许多,他希望开创一个正邪共存、互补互助的世界,达到真正的和平。但显然他有些天真了,他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也低估了邪道之人的恶念与偏执。那些不敢立时发难造反的邪道之人表面上领受满庭芳教诲,暗地里却培植邪恶势力,勾朋结党,蛇鼠一窝,准备大举。

    在天卷宗得势,威震天下的这段时间里,因为人间借此得享多年太平,一些闲散之事便也办了办。拙听从已先他一步成婚的东方堪舆的建议,趁着任九葳对他的热情还未消退之际,提出婚嫁之事。果然,任九葳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正道如今除了天卷宗乃天下归心,有能之士无不向往外,便属拙这里规模最大,拙与他的几个好友也都成为了武林巨擘,威望与武力rì益上升。一听说拙要大婚,江湖中人纷纷前往祝贺,门槛都要踏破,当真门庭若市,风光无限。

    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却是心中积郁,愤懑yù狂,他便是止渊了。即使无法得到任九葳,他也不希望别人可以得到她,止渊准备不惜代价破坏婚礼,能抢到婚更好,不行,自己被杀也好,至少不用看见心爱之人成为别人的女人。

    止渊打好主意,便向拙的府邸走去,却被等候已久的东方堪舆拦住。东方堪舆知他来意,便与他明说,表示他们之间虽也有交情,但自己跟拙的情谊更深,两者若要做一选择的话,他不会犹豫,若是止渊不知分寸,休怪他辣手无情。此时的止渊已是一败涂地之身,爱情、友情、亲情全都没了,他还会在乎吗?两人默契地动起手来,展开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生死之战。本来他们两个势均力敌,各有所长,但止渊心浮气躁,神智恍惚,出招全无章法,十数回合过去,便为东方堪舆所败,催心裂肺一掌灌入其背门,为他留下一着死招。

    东方堪舆回时,群客已在欢饮,拙问他离席原有,只说家里有事,便就过去。拙娶了任九葳后,因爱极这个妻子,娶妻名作姓,改名九拙。有一段时间,他们都忘记了曾经还有过一个叫做止渊的少年。

    就在剡道子飞升不久后,十三俊的师父灭殷师太也便成道而去,十三俊尽得乃师真传,身具无上降魔法力,佛法无边,自隐须弥海罗汉岛修行,得法号觉蔑师太。

    值得一提的还有紫家兄弟二人,自从太一走后,紫胤苦无陪练对手,紫殷每rì都有严格的修炼课程,无暇顾及他。他看着家兄修为一天天突飞猛进,着急非常。紫殷所练苍紫神剑,形已到位,无需再练,尚显不足的是意,意之修炼,不在外表,所以他每rì只是打坐冥想。紫胤本身贪玩,没有定xìng,所习只是按部就班,捡现成便宜,照抄紫殷的武学,却对内在修持不以为意,如此一来,两者差距自然越拉越大。

    紫胤自从被太一耍了以后,也算奋发图强,不甘人后,但现在到了瓶颈,自己突破不了,他便选了条绝路,只身来到邪道地界,逐个挑战各门各派。仗着苍紫神剑威力不俗,开头也极顺利,将许多小门派的主事打败,但好景不长,他这种虚有其表的剑法遇上真正的高手是不堪一击的。打败他的那人穿着一袭黑衣,惨白着一张妖异的脸,不说自己姓名,却说紫胤根骨极佳,可堪造就,有意收为弟子。紫胤虽然倔强,却也知眼前之人是真真正正的高手,能得他为师,也不算委屈了自己,只是他乃邪道之人,这事若被紫殷知道……管不了许多,紫胤此时只想尽快赶上紫殷,便行了拜师之礼。黑衣人似乎知晓紫胤出身,教他每月来此一次,自己必当有所传授,只不许告诉别人。紫胤一口答应。

    因为去的少,紫殷本身功课又紧,所以没有留意到乃弟改变,偶尔坐课完毕,叫阿福唤紫胤过来一聚,也只看出他修为见长,甚是欣慰。那黑衣人并不将自身武学传授与紫胤,只是照着他苍紫神剑基础,开导他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时rì一久,紫胤的苍紫神剑忽然变成了碧sè,吓了他一跳!自此,那黑衣人便消失无踪,紫胤遍寻不得。

第五十六章 前尘毕,天卷开

    沧海桑田,rì移月换,眨眼又是数百年光yīn悄悄流逝,世界终究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天卷宗已然确立了其在中原乃至整个天下的崇高地位,无可撼动,那些打着坏主意的邪门歪道,也始终没有勇气挑战其威严。宗主满庭芳三十年前亲自出山物sè到了一名奇才,悉心教导,有意培养他成为下一任宗主,他就是千里夜。千里夜体质yīn柔,与满庭芳恰恰相反。《天卷无双》满庭芳只能练成阳卷,而千里夜却能练成yīn卷。当千里夜大功告成,完全能胜任宗主一职后,满庭芳便主动退位了,之后他潜入了深山,再也无人知其行踪。

    其实,早在剡道子飞升紫极时,他对满庭芳的意识封锁便解除了。当时满庭芳痛苦不已,内心深处挣扎了许久,到底是怙恶不悛还是回头是岸,着实煎熬。最终,终于不负剡道子这些年来的期望,他选择了后者。满庭芳一心弥补,努力扶持后进,帮助天卷宗发扬光大,身体力行,功不可没,将一切交给千里夜后,他便自裁了。没有人知道,之后邪道上出现的一个叫做花沁月的少年,就是他的转世。

    这些年的太平岁月,也为一个怀有野心的人创造了机会,他是弥悭。虽然无法召集到出类拔萃的人才为他所用,但投靠他的人也不少。天卷宗一宗独大,人人心向往之,若能跻身其行列,自然是无上光荣。可惜,天卷宗再大,也无法容下整个江湖的人,更何况能入天卷宗者必须经过重重考验,鲜少有人能够鱼目混珠。那些资质平平,心xìng不定,无法入门者,渐渐心生怨恨,投靠了美名远播的弥悭。弥悭在这江湖上算是一个异数,他不把江湖简单的分为正邪,他想开辟一个新境域,dú lì于江湖而存在,一个皇朝,一个属于他弥氏家族的盛世。

    弥悭为了达到目的,与冶金族走的很近,冶金族人也将之视为知己,背后出资助他号召人马,替他传播声名。在他多年的努力之下,弥氏皇朝终于初具规模,并与江湖划清界限,还说动天卷宗、九拙等江湖首脑与之签订互不侵犯条约,那些想要远离纷争、避世退隐的江湖中人,随时可以加入皇朝,只要宣誓效忠弥氏一脉,便是皇朝子民,受皇朝庇护。可笑的是,当初出力最多,可以说是开国功臣的冶金族却是首鼠两端,既不明确表明立场加入皇朝,也不称自己是江湖中人。说到底,他们是有点看不起弥氏皇朝的人,故而持观望态度。

    冶金族源头本出身低贱,后来一夜暴富,成了江湖上最富有的族群,取金为姓,用金买名声,买地位,一心想和高雅之士结交,奢望成为贵族,可惜身上流的血仍旧劣质,并不像他们用来装饰外表的金银珠宝一样光鲜亮丽、明艳无暇,终究还是为人所不齿。弥悭清楚冶金族的心思,也不说破,任他们观望。果然,这种靠金银笼络人心的手段无法长久,他们还是遭到了门上食客的叛变,只一夜便酿成了冶金族的悲剧。弥悭坐视了这场悲剧的发生。伤亡惨重的冶金族经过这次教训,才知道了收敛,在江湖上沉默了许久,尽管所拥财力不减反增,却不再那样张狂了。他们意识到了一个重点,靠人不如靠己。若自己只懂得冶金之术,那在这个江湖上终究是没有地位的,实力才是一切。于是冶金族的长老们开始着手冶炼血烙,而这又酿成了冶金族的另一个大悲剧。或许,冶金族从开始就是一个悲剧的族群。

    剡道子与弥悭这两个人,将曾经辉煌灿烂门槛比天高的瀚海锋磨院的学生带讲师挖去了大半,瀚海锋磨院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武林四大家族除了尉迟与万俟还在,其他两家也是名存实亡了。魔界一开,机遇无限,有心创立一番功业的自然不会再甘于做一名学子,纷纷离去。院长南道辉烨,也就是溺天的化名,知晓天命难违,强留自然不可,索xìng解散了瀚海锋磨院。自此,江湖上便没有了这家名门学府。随着诸如太玄一创办的华斐学院之流的新兴学府的不断出现,瀚海锋磨院终于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再也无人问津了。

    紫胤自从得到黑衣人的指点,苍紫神剑进步神速,与紫殷比试时也可不落下风,只是那原本紫sè的剑身变成了绿sè,并带有yīn邪之气。紫殷对此疑惑不解,紫胤也不与他明说。因为乃弟为人仍旧那般,没有变化,也就不去多管。紫胤最后走上邪道,事事与紫殷对着干,用紫殷的话说就是“自甘堕落”,是因为韩家小姐韩舒。

    韩舒虽然老欺负紫胤,却是出于爱慕,只是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罢了。紫胤曾被道轮回用轮回幻境吓唬过,比武又输给太一,乃兄将来又是成就无限,他早已怕了女sè,立誓今生不为情字所迷,努力修持,好与紫殷一同逍遥一世,可惜紫殷不是跟他一般想法。其父紫焱失踪已久,只留书让他们兄弟二人不要费力寻找,时机一到,自会相见。紫殷是必然成就仙业,迟早离家成道的,但紫氏不能就此断绝,他心中早将传递香火的重责交给了乃弟。虽然紫胤近来肯勤奋修炼是好事,但成家立业更重要,他有意择rì让紫胤赢取韩家小姐。

    紫胤自然不肯,凭什么兄长可以随心所yù,逍遥自在,他却要在这凡尘里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做这黄粱一梦?紫殷逼得越紧,紫胤就躲得越远。韩舒也是爱极了紫胤,非他不嫁,知晓了他的心意后,终rì郁郁寡欢,积郁成病,紫殷过意不去。有几次,紫殷强押着紫胤登门谢罪,当有外人在时,韩舒自然是千般柔弱,万般贤良,好到不行,而当只有他们两人时,却又对紫胤呼来喝去,随意打骂,尽情蹂躏。紫胤从小怕惯了她,不敢还手,每次见面总少不得受些委屈,回去诉说,却又无人相信,当真是哑巴吞黄莲,只有自己知道那个苦。

    最后紫殷逼得实在太紧,紫胤急了,说了句“大哥既然这么可怜那泼妇,不如大哥娶了吧!”当时便被紫殷扇了一巴掌。自此,紫胤离家出走,四处闯祸,有意败坏紫府名声。紫殷痛惜之余,只有尽力阻止,为了他这个不肖的弟弟,晚了百年成道,甚至成道后仍旧放不下,也是一段孽债。

    魔,本身无物,乃人心之恶念而生,魔界其实就是人间的倒影。魔界一关,魔气断绝,遗留在人世的魔女无法适应阳世环境,就如鱼离开了水,迟早也要消逝。娥罗刹本来打着与独步清风共度一生的如意算盘,却不想想,不度圣通会如此轻易上她的当吗?对于叛徒,简单的处死并不是最好的惩罚,要让她绝望得生不如死才最好。

    娥罗刹一天天虚弱,一天天淡化,这本都不要紧,令她恐惧的是,独步清风对她的记忆也在一天天的淡化,这比杀了她更令她痛苦。当她最为虚弱的时候,偏偏又是二十五年一次渴血的rì子。独步清风对她的记忆虽然总是缺漏,但因为时常在一起,经她提醒当时也能想起,见她痛苦,便要她饮下自己的血。但娥罗刹上次发作时险些害死独步清风,自责不已,发誓永不伤害心爱之人,说什么也不肯。最终在yù求不满与气虚体弱夹击下,含恨香消玉殒,连带独步清风对他的情感一起湮灭。

    娥罗刹殒命后,独步清风对她的记忆也一点点的消失,最终他只能依稀地记得一个轮廓,还有那份被启蒙的感情。有一段岁月,独步清风彻夜难眠,练剑、弹琴都无法纾解他的情绪,心中有个声音让他去追寻,寻找一份失落的情感。于是他翻过万水千山,找到了凝月仙子,情感终于得到了寄托,却……

    天时已至,业无涯再次现身江湖,并在不乐山左近开辟门户,曰“尸罗门”。那天,有三个人不约而同前去找他,他们自然便是尸罗门的开山祖师——道轮回、花无邪、泣炎凝(止渊)。自从在瀚海锋磨院与业无涯一会后,道轮回便一如既往,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到来,如今知己重逢,喜不自胜。天殇魔琴花无邪,离开剑雪洪炉后觅地诞下音魔之子,魔胎特异,虽已诞生,仍呈蛹化状态。虽然花无邪无心为人母,却也不想魔胎就此夭折,便将其埋入地底,看他自己造化如何。

    花无邪琴技超凡入圣,当世无两,三年败尽天下乐师,世人尊称她为cāo琴女帝,敬若天人。可惜,由于业无涯的一手安排,尸罗门甫成立便被定义为邪,于是花无邪也就负了她的名字,被当作是邪。

    泣炎凝是止渊的改名,被爱人抛弃,被朋友出卖后,他走上了极端。仗着自己完美无瑕的面庞,偷了无数纯真少女的心。用他的话说,每一次恋情,他都是真心爱着对方,他能毫不做作、感人肺腑地说出“吾爱你”三字。那些被他迷倒的少女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泣炎凝的目的只在报复女xìng,稍微玩弄也就丢在一旁了。他的声名倒是配得上邪这个字。

    尸罗门创立不久,道轮回便自封于岩洞之内,没了声息,除了业无涯,无人知晓他如此做的用意,外人听说后,顶多也就落实了其邪门歪道的口舌。再过数年,泣炎凝背门伤患爆发,命悬一线。业无涯与之秘密会谈良久,走出泣灵殿后,泣炎凝已经消失不见,这又传出了无数谣言。最后,花无邪留给非天馆、红魔馆、天琴馆、天殇馆四馆传人各一本高深武学后,也就离去,再无音讯。

    业无涯为保尸罗门未来江湖地位,特意又去冥山找了禅灭,问他讨了一部武经。禅灭自然不肯,让业无涯自己写一本。业无涯只说他之武学凡人是无法学习的,执意要禅灭的。禅灭最怕人烦他,又是个凭武力赶不走的人,只好就范,随手写了本秘笈交差。业无涯略略看了看,大概还过得去,便称谢告辞了。回到尸罗门以后,业无涯将武经交给了师门罗第二代门主手里,自此闭关不出,人人都道他是在钻研邪法,却不想他早已回天了。

    天卷宗交到千里夜手上后,作风再改。宗门一直处于半开半闭的状态,不再广收门人,也不再大举诛邪,有意韬光养晦,厚积薄发,静待下一次天命到来。如今,天命终于又到来了……

第一章 剑决一败

    黑流暗瀑之下,九拙与紫胤这两个交集不深的人,却在展开一场殊死之战。九拙为了查明东方堪舆死因yù往炼魂狱,紫胤却只是单纯的有意为难,不想让人好过。九拙墨香在手,尽管挥洒畅意,变化无穷,却不知为何,无法伤到紫胤。反观紫胤,一张玩世不恭的老脸上,时而露出鄙薄的笑容,出剑也甚随意,就能不落下风,宛如双方实力存在差距一般。

    九拙心知肚明,紫胤的实力不可能再紫殷之上,而自己与紫殷即使存有差距,也不会太大,如今却是奈何紫胤不得,处处受制,绝不合理。

    紫胤也清楚九拙在想什么,却是童心未泯,不给他点破,只是不时忍不住会憋笑,就像在游戏一样。他如此举动,看得九拙肝火大盛,画师剑法层出不穷,想要挽回颜面,却是适得其反。九拙越是着急想要扳回一城,越是落于下风,到后来简直没法看了,出剑乱无章法,一些成名剑招,轻易便被紫胤破去。

    紫胤也笑够了,如此剑决也颇扫兴,便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在四翼魔枭上朝九拙喊道:“先住手吧,蠢材!再这样打下去,连你那正道支柱的虚名都要惭愧了,哈!”

    九拙气恼非常,闻言虽然大为不悦,却也无法否认,便jīng心听下去。紫胤继续道:“虽然来到魔界,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之人功体会受限制,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但你那羸弱的画师剑法不是讲心与剑合吗?你如此躁进,还怎么个合法?我看此战不用继续了,连游戏都算不上,趁我还没改变心意前,快滚蛋吧!”

    九拙越听越怒,却不反驳,听完竟依紫胤之言,一跃钻入黑流暗瀑底下,没了踪影。紫胤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没料到九拙会如此听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四翼魔枭响应他的笑声,也从喉咙深处发出阵阵难听的枭鸣,大肆嘲笑。

    “笑够了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九拙又从黑流暗瀑下一跃而起,脸上全是黑水,一滴滴滴落在墨香之上,敲出阵阵剑吟。紫胤拍了拍四翼魔枭,让不识时务的它停止叫嚣,遂不屑道:“怎么?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从现在开始才认真吧?”

    九拙平复了心绪,答道:“我终于知道紫殷为何几百年来一直拿你没辙的原由了。”

    紫胤好奇道:“喔!为何?”

    “因为你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话落剑起,墨香擦出一条墨痕,冲天而起。紫胤也从四翼魔枭身上跃下,身化一把绚烂碧剑,与墨香碰撞起来。暗碧剑芒交织错落,往复回还,擦出一天剑雨,双方纠缠了数多回合,还是紫胤稍胜一筹,将九拙打落在地。

    呵呵一声蔑笑,紫胤走到九拙声旁,道:“啧啧啧,瞧你,瞧你!自千年前封魔一役你稍稍出了些风头后,就越来越没出息。之后的岁月里,你的那些个狐朋狗友或多或少,修为总有进步,唯有你,黄金年代一过,就衰落成这副德行,教人看了可怜。早知如此,当初封魔功成便即退隐,还能留个千古美名,不至于现在出来丢人现眼,晚节不保呀!”

    九拙听着紫胤数落,却不见生气,反而略带忧郁道:“既然你也知道我不如我的好友们,这些年来修为不增反减,那你知道为何吗?”

    紫胤被他问出了兴趣,便暂停动手,猜测道:“我想跟你的武学有关。寻常剑者与我跟紫殷老儿的仙剑不同,为了保持剑锋锐利不减,每rì皆须温习外,最主要的还是炼气。气若炼好,锋芒便保,但观你如今模样,怕是没炼好。”

    九拙点头道:“世人都道你离经叛道,不学无术,看来并不尽然。你与我同样,皆未刻意保持面容年轻,若说我气未炼好,难道你也未吗?”

    紫胤嘿道:“我是故意如此,难道你也是?”

    “不然你以为呢?”余音未尽,九拙凭空消失,只剩下一蓬淡墨摇曳虚空,片刻后,一个jīng神焕发,面貌焕然一新,宛如返老还童的九拙出现在了紫胤面前,眼神犀利无比,呼吸之间,节奏甚佳。

    “世上竟有此等怪事?”紫胤见到九拙变化,兴奋起来,不住拍手。九拙一手握剑,向上一用力,剑身两侧竟然剥脱两块,现出“渊墨”二字。紫胤喔道:“我就奇怪,千年前你的佩剑明明叫渊墨,怎么这些年却变成了小家子气的墨香,原来被你封印了,哈!”

    九拙傲然道:“不错,连同被封印在剑内的还有我画师剑法最后两诀的根基。如此做法,原本不是为你,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惑、静、神三诀,足以败你,最后一诀,便留给炼魂狱吧。”

    紫胤大笑道:“哈,也就是说,对付我,你还是不肯出尽全力吗?是不肯,还是不能呢?”

    “啧,你这家伙果然不是传闻中那样啊!”九拙再次挺剑而上,渊墨一抖,数把墨剑应声飞出。紫胤双脚一蹬,飞青幻剑冲天而起,弹开墨剑,只觉此次剑气力道更猛,震得人有些不适,就像跟紫殷的苍紫神剑互砍一般。虽是如此,紫胤一边对敌,仍旧多嘴道:“传闻中的我是怎样的呢?”

    九拙渊墨不停,边斗边答道:“传闻中紫殷的弟弟是紫氏一族的败家子,又丑又笨,全不受教,只会拖乃兄后腿,浑无半点长处。”

    紫胤闻言大笑不止,飞青幻剑越涨越大,渐渐化成一把长约百丈,嵌空玲珑的华丽巨剑,紫胤身在剑柄之处,好似立于不败之地。仙剑之威正式现临,九拙见了也颇赞叹,因本身便是正道,几乎未曾与正道中有名人物,如天卷宗各高手对战过,一时也难以应付,只得改攻为守,看清对方虚实,再做打算。

    紫胤自负凡剑绝难敌仙剑之威,行招大开大合,肆无忌惮,将魔界山河斩的遍地疮痍,鬼哭神嚎。九拙谨慎闪避间,不时试探着发出一道墨剑,刺向紫胤所在剑柄之处,却是无法穿透飞青幻剑护壁,难撼对手分毫。如此闪躲了一刻,九拙竟看不出飞青幻剑弱点所在,整把幻剑浑然天成,根本没有缺陷,只得咬一咬牙,拼耗真元,静字诀三诀同出,将紫胤行动凝住,随即一跃而起,来至剑柄正上方,孤注一掷,施展神字诀之燬·神祇,一剑垂直刺下。

    一声脆裂,渊墨剑身一半没入幻剑之内,但还未能够到达紫胤所在。紫胤回过神来,见渊墨剑身烈焰熊熊,知道不妙,当即脱离,身体往下沉去。焚神烈焰同时爆发,由渊墨传染至幻剑,再由幻剑沾上紫胤,接闻一声爆碎,巨大的飞青幻剑碎散成雨,伴着漫天火苗,向大地压去。紫胤身在火雨之中,旋身降落,灼焚之气难以卸尽,身着华服也被烧毁了大半,有些狼狈。

    九拙并未料到此奇袭如此效果卓著,不禁重拾自信,身动剑啸,乘胜追击,神字诀之渎·神谕随后而至。只见一团白光正放光明,从天而降,晃眼数条血痕遍布其上,犹如白莲染血,神圣之中,又带浊气,当头向紫胤罩来。紫胤大喝一声“得寸进尺!”不顾身上余焰,双臂一分,再次身化幻剑向上冲去,以点破面,向空升起,全无阻力。刚想不出九拙此招是何名堂,顿觉幻剑之内涌起一股血腥,就如方才白光一般,幻剑之中惊现数道血痕,眨眼扩散开来,渎染全剑,滞人气息。

    紫胤忍受不了腥味,手一招收回幻剑,还未下落,只觉胸膛刺痛,紧跟着,一蓬鲜血竟自冲破胸膛,形如利剑,急shè而出,撞碎沿路一切障碍,其力甚猛。真气一泻,紫胤顿受重创,连忙封住周身要穴,勉力支持。

    九拙不再进攻,停身说道:“看来要破你仙剑,办法甚多,我之前是高估了你。”

    紫胤哼笑道:“你小子稍稍偷袭得手便又狂妄起来,亏你还是什么正道支柱,我呸!你真以为是你剑法了得吗?实话告诉你,若我肯放低身段,用我那不肖兄长的苍紫神剑对战,你这两招便无用武之地,不信你以后遇上紫殷老儿可以试试,看可能奈他何?”

    九拙冷笑道:“少说大话,你不就是因为无法将苍紫神剑练到紫殷的境界,所以才改练这所谓的飞青幻剑吗?按说你们兄弟俩对战多次,多是不分胜负,想来相差无几。别说我不会中你挑拨,即便未来真与紫殷动手,也不见得会输他。”

    紫胤闻言只是呵呵笑了两声,随即运起残存真力,再次化身幻剑,剑尖直指九拙,分明挑衅。九拙本不yù与他生死相拼,毕竟要看紫殷的面子,见此情景,便想干脆替乃兄把他捉回人间,由紫殷处置便了。主意打好,便即动手,因见此次幻剑时隐时现,不甚稳定之状,料想不会太费事,便指定渊墨向上,刺入剑身之中,果然一刺便透,阻力甚小,越料紫胤强弩之末,无可忧惧。

    渊墨一入便化淡烟游移,一直行至剑柄紫胤之处,畅行无阻。九拙本就附身渊墨之上,目的地一到,便现身而出,刚要举剑迫令降伏,周围忽然碧光大盛,巨大的幻剑突然解体,化作万千小剑,朝九拙围去,其势排山倒海,威力万钧。

    骤出不意,九拙只得仓促施展尘·静灭一式,暂消万剑来势,拼着受些擦伤,闭目向上冲破剑网。刚刚突围,心灵上忽现jǐng兆,睁眼一看,底下三把巨剑正以紫胤为中心,成品字形排列,向自己直冲而来,其势快绝。九拙到底久经沙场,知难避免,只得右手握紧渊墨,护在自己左肩处,看准巨大剑光走势,擦其锋芒而过,就如此,还是顾此失彼,被碰着了几下,伤处绿光浮现,情势不妙。

    九拙只看到紫胤在远处面带轻视笑意,嘴里说着什么,完全看不出方才受伤神sè,知他刻意示弱,借此诱敌,不由愧悔交加,还yù反扑,体内真气突然逆冲,神字诀根基开始流泻。心知不妙,只得暂且撤回,rì后再做打算,虚晃一招,人已跳下黑流暗瀑,出了魔界。紫胤道了声“无趣!”骑上四翼魔枭回转炼魂狱,不提。

第二章 剑决二败

    西方古地,钟楼城堡,白rì惊鬼魅,青天现魔踪。高傲的沉神太子带着莫名心绪前来找寻他只是闻名、未曾谋面的妹妹,可惜无常公主人如其名,心情变换无常,此时并不想与他团聚,共享天伦。桀骜不逊的圣战因本就想养好伤去找沉神报一剑之仇,没想到对方自己送上门来,自然高兴,魔界双斓轮舞,杀气炽盛。沉神握着九昧,凭直觉反应格挡,仗着天生根基雄厚,尽管被动,圣战因却也奈何他不得。

    交战已过十合,圣战因渐露不耐,边打边吼道:“你不是说要表演一场好戏吗?怎么如此畏缩,就不敢还一下手吗?放心,就算你不还手我也已经生气了!”

    沉神觉得他有趣,嘴角微扬,轻佻笑道:“所以这就是你生气之后全部的实力?”

    圣战因被他言语一挑衅,怒极而笑,战澜力道再催,斩的九昧剑啸不已。沉神见状,发出一股魔力缓解九昧躁动,刚刚想说此剑无用,一道意识竟然传入脑海,原来九昧不是承受不住战澜之力,而是渴望与之一战。满意的笑了一声,沉神自语道:“心急什么?父亲他们辛辛苦苦培养的替代品,若太快破坏了,岂不是辜负吗?”

    圣战因一听“替代品”三字,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喝道:“你才是被魔圣制造出来的杀人兵器,倒还有脸反过来嘲笑我?”

    沉神闻言,面sè一沉,似被说中心事,一旁无常公主内心也起波澜,他们都清楚,自己诞生在这世上,绝对得不到任何祝福,相反,还要伴随着诅咒。他们的存在即是为了让人敬畏,令人恐惧,并最终带给人们绝望与死亡。

    战澜雄沉开阔,战岚轻灵夭矫,双剑配合无间,在圣战因手中犹如活物,不断在火云战袍上擦出火花,创造缝隙。圣战因非常了解火云战袍的构造,想要弄破它绝对做不到,但这并不意味着身穿火云战袍就可确保万无一失。从与火宵之夜的多次对战中,圣战因已找到相应破法,何况对手是沉神太子,对付高傲的敌人,甚至不必去破它。

    沉神虽然没有丝毫损伤,但对方攻势如cháo水般不断向自己压来,仿佛永无止歇,无穷无尽,给人心灵上造成不小压力。本想按兵不动,先看清楚圣战因到底有多少手段值得自己两个血亲将之庇护,不料他只管狂斩一气,看不出究竟,最可气的是,这些看似杂乱的攻击竟能将自己完全封住,着实可恶。他想的没错,圣战因是典型的越战越狂,最战越勇,若对手想等他耗尽体力再行反击,恐怕早已先为他所杀了。

    看着一路后退的沉神,圣战因面露鄙夷,狂道:“看!所谓的原型,却被你口中的替代品打的节节败退,太有趣了!太jīng彩了!哈哈哈……”

    沉神终于也恼了,右脚一稳,九昧横握,硬生挡下战澜万钧之力,左手再一把抓住从腰际直刺过来的战岚,魔威抖处,攻势立停。圣战因并不惊讶,他知道沉神根基在自己之上,这种靠蛮力截停自己攻势的可能xìng早在预料之中。

    并不着急摆脱,圣战因将脸凑近沉神,咧嘴笑道:“听闻你一出世便拥有无边魔力,除了沃血战野之战,平生未尝一败,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有意思吗?”

    沉神自从与不动真人对阵后,清楚地意识到语言在战斗中的作用,所以他很想知道圣战因将说些什么来拉近与自己根基上的差距,便答道:“如果这样的人生没有意思,那么你所谓的有意思的人生又是怎样的呢?失败吗?不断的失败,这就是你追求的有意思的人生吗?”

    圣战因反问道:“失败又如何?胜败乃兵家常事,从第一次的失败中吸取教训,累计经验,进而反败为胜,这种超越的快感,才是人生的意义所在!你懂吗?”

    沉神蔑笑到:“我自然不会懂得弱者的生存之道,因为对天生强者而言,人生唯有胜利,无谓的失败要他何用?”

    圣战因不服道:“没有任何一场失败是无谓的,就譬如上次你偷袭我,让我认识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放松jǐng惕,所以虽然你小人行径,我也不是非常怪你。”

    沉神轻笑道:“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是你自身的问题,何苦还对往事念念不忘?难道你会记得所有曾经被你一剑所败的弱者之名吗?”

    圣战因闻言,面上笑容一僵,怒火刚起,又被强自压下,复又邪笑道:“传闻中的沉神太子可没有如此多话啊!你今rì与我所说之话,是不是已经超越你前生总合了?”

    沉神笑容不改,回道:“那又如何了?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激怒我吗?但现在看来,反而是你乱了方寸了。”

    圣战因无法否定沉神之言,只得哼了一声,抽离双剑,重新展开攻势,但因言语交锋逊人一筹,连带着剑势也弱了不少,沉神招架起来,全不费力。哈哈连笑数声,沉神反客为主,一边挥舞九昧展开攻势,一边问道:“你可知,我从未习剑,但此剑在我手中,依然是绝世神兵,尔等之流难撄其锋,为何呢?”

    圣战因不屑道:“那又如何?我亦不曾拜师学艺,能到今rì造诣,全凭自己,何足道哉?”

    沉神笑道:“这世上本是先有剑,才有剑术,剑在手中,自然能够感觉到创造它的人希望它被如何使用,所以各人凭借自身对剑的领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剑术,想必你也是这样。”

    圣战因道:“我不否认,但也不止如此。总而言之一句话,实战最重要,只有透过不断的战争与杀戮,才能打磨出真正的神兵利器,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区别,也是我的剑同你的剑的区别。”

    “那就要看看我这把初生之剑与你那自负的经百战洗礼过的沧桑之剑到底孰优孰劣了。”末句加重,沉神九昧一转,将战岚击落,接着又是一剑刺向圣战因心脏。圣战因啧了一声,纵转战澜挡住九昧,左手一吸召回战岚,自下而上,往沉神左眼刺去。沉神一转身,火云战袍下摆甩处,格开战岚,重整攻势,挺剑再上。圣战因与之攻守互换多次,因无战袍之故,身上旧伤犹在,又添新痕。他察觉到,沉神已然适应他之剑势,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自己反而不时会跟着他的节奏走远。

    战经百合,沉神已经从无到有,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剑路,并且对圣战因之双剑有所克制。圣战因意识到这点后,震惊不已,此战原本是属于他的雪耻之战,会突飞猛进,会超越自我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如今做到这些的反而是对手,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自己挑错了对手?眼前之人,用天才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天生的最强兵器。在他面前,即使被称作战斗天才的自己,也是那般渺小,那般脆弱。

    仿佛看穿了圣战因心声,沉神轻笑道:“看来你说的不无道理,实战确实很重要,多亏了你,我成了剑术高手了,哈哈哈。”

    圣战因被说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换作平时或许还可强自压抑,但如今,恐惧令他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不仅是对眼前之人的恐惧,更是对以往信念崩溃的恐惧。双剑一击,架住九昧,圣战因一声怒吼,巨大血柱自脚下冲空而起,煞气弥霄,遮天蔽rì,整个天空顿时染成血sè,凄艳非常。无常公主刚喊得一声“不可!”,血柱上下突然爆裂出无数巨骨鬼爪,朝下方沉神攫噬而去,猛恶无可比拟。这无疑是圣战因迄今为止所用过的最恶毒残虐之邪招魔式,平rì他是不屑用的,但如今他已失去理智,天生的邪能便爆发了出来。

    沉神连看也没看那些巨大狰狞的骨爪,完全没当一回事,只是欣赏着圣战因自信崩溃后的面孔,笑道:“终究只是这种程度,连序幕都算不上啊!”最后两字,魔音突然转为双重,一尊巍峨魔像同时在沉神背后现出,无边黑暗之力扩散,血染天空瞬间转暗,骨爪犹如飞蛾扑火,一靠近魔像便即枯朽断裂,圣战因之招不攻自破!

    “哈哈哈,如今你可知何谓真正的魔力了?”双重魔音加持的哈笑声听去格外震耳,圣战因首当其冲,心神摇撼,不能自已,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血柱又复碎裂,当时不仅**受创,战意更消。沉神看厌了圣战因消沉的面目,举剑一斩,将其劈退,复收起魔像,向无常走去。无常公主接住昏迷的圣战因,将他安置一旁,随即停身等候。尉迟鲸虎与万俟都鹰见来者无礼,纷纷挺身护主,却遭无常斥退。沉神不断走近,一手伸向无常面庞,将面纱揭去,绝世容颜入眼瞬间,心旌yù倒,骨醉神迷!

    “不妙,不妙!原来这就是惑世妖莲名号的由来。”沉神识趣地退后数步,一手指向圣战因,道,“我的好妹妹,说说看,那小子有何值得你留恋?”

    无常冷冷回道:“不曾留恋,你若看不惯,杀了他便是。”

    沉神闻言笑道:“你当真舍得?”

    无常道:“我自然舍得,只是你不一定杀得了他。”

    沉神哈哈一笑,道:“千万不要激我,你的哥哥最受不了别人激他喽!”

    无常不为所动道:“杀得了,杀不了,你心中清楚,与其到时真个杀不了,为人耻笑,还是见好就收。”

    沉神哼笑连连,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我杀他就是了。也罢,我此来本不为他,妹妹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无常示意尉迟鲸虎照看圣战因,随即领沉神入郁宅。

第三章 剑决三败

    巴山,万顷竹海,一片妖娆。那纯白的练实高开竹节之间,绽放着生命的jīng华,在冷风肃杀之中,摇曳生姿,馥郁芳菲。两个人,两口剑,一为天下第一,一为天上首席,此时此地,要分雌雄。

    樊姬剑匣瞬开,丰非剑应声飞出,雷霆之势急shè独步清风而去。独步清风清风剑在手,独步剑法霸道绝伦,一击将丰非剑高高震起,却见樊姬颀长身形已在半空等候,接剑、换位、突刺,一气呵成。独步清风毫不退让,清风剑斜指樊姬胸口而上,竟是玉石俱焚,不顾自身。樊姬没料到独步清风上来便是拼命,觉着在没看清对手真正实力之前犯不着如此,心意所至,剑尖一偏,格开清风剑,随即又是迅猛不可思议的快剑连环,落地之前,已发出不下万剑。

    独步清风见樊姬为了自保挡开他的第一剑,眉头微微皱起,底下便是稳若泰山的严密防御,任万剑如洪水猛兽扑面而来,自能守的滴水不漏。独步清风不是一个极端的人,他之所以与樊姬对刺,只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避开丰非剑,而非鲁莽拼命。独步清风出道以来,剑上罕逢敌手,难免会有高处不胜寒之惋惜,樊姬的出现,让他有了一丝期待,但无疑方才的举动让他失望了。

    樊姬之丰非剑,生俱异能,配合她独有之“大荒剑诀”,可令万物瞬间繁荣至极点,但当繁华过后,必然的枯朽也便到来,枯荣生灭尽在她手,可以说,她的剑,是绝顶华美之剑,亦是以榨干生命为前提的败亡之剑。

    快剑不见收效,樊姬不断改变剑路,脚下方位也自变化无穷,意yù探清独步清风死门所在。独步清风身沉心更沉,不变应万变,樊姬猛攻数十万剑依然难越雷池,终于暂且退回,重整旗鼓。看似独步清风更具宗师风范,稳cāo胜券,实则在樊姬密剑如雨之下,却也无甚反攻余地,而樊姬虽然不断挥剑,却也不见她气息有丝毫紊乱,轮廓分明的脸庞宛如水晶,只能倒映出观者自己的表情,而看不透她内心所想。

    一声冷叱,樊姬重新收剑入剑匣,在练实蔽空中,高高将之举起,整个人单退而立,手掌与脸紧贴剑匣外壁,目光迷离,仰视匣顶,宛如虔诚的信仰者在瞻仰他们的神一般,庄严、动人。独步清风见此情景,内心竟生向往之感,眼前之人,与手中之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纯粹的美感,不染丝毫杂质,仿佛为剑而生,剑即是她生命的本质,令人感动。

    樊姬祝祷般的剑启仪式以她轻吻剑匣告终,一声悦耳争鸣,丰非剑再次上手,踏着剑舞,凌空旋转,向独步清风而去。独步清风眼见樊姬身形犹如舞蹈,充满着一种协调纯净的美感,第一次在内心生出败意,回过神来时,长度不逊清风剑的丰非剑锋已从面前划过,在脸颊上擦出一条血痕。独步清风暗自一惊,忙收摄心神,沉着以应,这回结果却是不同。尽管独步清风防守之势坚如以往,身上伤痕却不断增加,樊姬每落一剑,必然留下一条印记,无论如何防御,皆无法避免。

    按说樊姬此时剑势开合甚大,速度也不快,每一剑差不多都能预测其轨迹,提前做出反应,别说独步清风这样的绝代剑者,哪怕是一个稍具目力的初学者也能好发无伤挡下,但结果却是不然。独步清风一时也难想通其中之理,既然防不住,那便进攻,清风剑主动出击,一剑、两剑、三剑,三剑尽皆落空,别说樊姬本身,连丰非剑都没碰上,这对独步清风来说可是绝无仅有之事。

    樊姬剑势明明可以预测,行剑之间更是破绽百出,下手稍快即可一矢中的,但偏偏就是打不到她,在独步清风眼中,她又绝对没有施展什么邪术魔法、幻化分身之类,此时形势,已近乎诡异,难以捉摸。

    身处被动,处处受制,这些对独步清风来说都是初次经历,虽然在他弃用清风剑法时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并不是说独步剑法就比清风剑法差,两者皆由独步清风所创,难分轩轾,只是清风剑不配独步剑法罢了。

    丰非剑特异,独步清风被斩伤之处,先是血花朵朵飞绽,随即干枯塌陷,要不是独步清风内力惊人,强用真气填补伤口,此时早已失血过多身亡了。就如此,在外不断被放血,在内又得时刻准备补气,也足以让他体力耗尽,心神不宁了。

    樊姬并非一击得手,得寸进尺之人,她自信无人可破她的“荒芜剑域”,既然独步清风此时已无招架之力,她便暂停下手,只是她也不会同情对手。他们两个都是不喜言辞之人,除了见面时说了几句,剑决之中并无交谈,既然都是剑者,剑与剑交击之间,自会交流,毋庸赘言。樊姬以前的对手,无论强弱,一到胜败存亡之时,总会满口废话,其中就属圣战因废话最多,所以樊姬很讨厌他。独步清风自然不同,他沉着冷静,即使此时趋于败势,眼神依旧不见颓sè,就如蛰伏的猛兽,正在等待一个突破的机会。对于这样的对手,樊姬当然会欣赏,当然会留给他喘息的余地,这也是身为一名剑者的骄傲。

    正如樊姬所料,独步清风三剑挥空之后,便未再轻易出剑,一双金瞳注定樊姬,看清她每一个动作,只要稍露端倪,立时便是胜负分晓。独步清风与樊姬都相信,他还保留有决胜一剑的力量。

    樊姬剑舞一停,独步清风得到的恰恰不是喘息,而是体力与jīng神双重的加速流逝。在未看清樊姬剑法奥妙之前,他不能随意出剑,因为机会只有一次,一击不中,再无转机。若樊姬攻势不停,他虽然会继续受创,但痛觉会让他保持清醒,凭他剑上修为,也足以确保所受创伤不会致命,更重要的是,唯有在樊姬舞剑之时,才有机会找出关窍。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樊姬犹如丰非剑本身,傲然伫立,纹风不动,只是注视着独步清风随时都可能倾倒的躯体。独步清风也是静止不动,但他是被迫不能轻易动弹,而不像樊姬那般从容随意。独步剑法不像清风剑法无招无式,心意所致便成无上杀招,它是有迹可寻的一种比较实在的剑法,如独步清风常用的“独步凌霄”一招,有他固定的剑路,但即使对手知晓其剑法路数,也无法轻易将之破除。独步剑法就如其名,独步天下有形之法,未尝一败。如今遇上无形的大荒剑诀,竟然大败,确是始料未及。虽然剑法中许多成名招式未曾使出,但就如今状况而言,破不了樊姬剑中奥秘,即使用出,也必无功。

    见对手没有动静,虽在她预料之内,但也够了,樊姬缓缓闭上双目,丰非剑托举掌心,似在超度将亡之魂,神情颇带悲伤。开目瞬间,剑动人动,同样的剑舞,同样的动人之姿,却是死神降临,黄泉启航。独步清风目不转睛,觑定樊姬,毕生功力尽汇金瞳之上,随着专注境界的不断提升,周边景物犹如静止,万顷竹海不再翻腾,樊姬此时正背对着自己缓缓横挥长剑转过身来,双方距离一点点拉近。忽然,樊姬的身影振动了一瞬,就这一瞬之间,双方距离倏地缩小,丰非剑已绕过清风剑划向独步清风右颈。独步清风勉力向后一退,险险避过剑尖,清风剑同时出手,自下而上刺去,本是完美的时间差,樊姬不该有回防的余裕,却在剑锋接触她之身体之时,伴随着同样的振动,穿体而过,再度落空。滞缓的时空中,樊姬冷峻的脸上突现笑容,随即回身一剑,为这场剑决划下句号。

    丰非剑一收,荒芜剑域也自解开,看着倒地不起,从颈项之间不断涌出血花的独步清风,樊姬不无忧伤,只是这忧伤有一半是为了自己。在剑的世界里,她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在剑的世界里,她却再看不到别人与之并列。

    一声清叱,樊姬已回煌华天狱复命,她刚走,万顷竹海瞬间枯萎,练实纷纷坠地,无形中为独步清风举行了一个花海般的葬礼……

第四章 邀天共饮杯中酒

    月明星稀,初chūn微寒,小别泉上游,一株提前开放的百年桃树下,亡天子dú lì危崖,四顾茫然。寥落夜风也无法染黑他一头雪也似的长发,单薄的背影虽未颤抖,却是伤心人别有怀抱,教人看了止不住心酸。

    纤纤玉足踏响沉夜,亡天子回眸,佳人已经走近。天巧韵是个端庄自持的女子,平rì待人接物尽管客气亲切,无俗世儿女之见,但向不逾矩,很少主动。因为本身生的美绝人寰,琴技偏又那么出众,昔rì正邪两道慕名登门拜访者甚多,其中不乏出类拔萃的翩翩美少年,家世又好。琴咏也赞成女大当婚,颇有几个看中的,便向天巧韵提说,但她只是摇头。琴咏见她素rì恭谨庄重,即使在自己面前也从无撒娇无礼之举,更奇的是,只要有飞鸟从尸罗门上空飞渡,见到她都会驻足凝视,甚或停在她手中。琴咏以为她身具佛xìng,不是凡尘中人,将来必要飞升天界,便不再提婚嫁之事。

    亡天子的出现令整个尸罗门震惊,琴咏更是赞叹不已,不仅是对亡天子的才华,还有对天巧韵的转变。自从来了这个师弟,天巧韵便似乎有了心事,练琴也心不在焉了,人也更柔情似水了。不错,琴咏确定,她是爱上了亡天子!

    在亡天子面前,从来都不需要伪装,天巧韵想见他,便会去寻他,即使不说话,看着也好。此时两人见面,互相微笑示意,同往中游荒亭走去。那座石亭没有名字,荒废已久,药郎也从不去打理,渐渐被杂草掩盖。天巧韵既然借住在这里,便想为主人做点事,于是将此亭收拾干净,闲来无事,便会去坐坐。两人到时,亭中石几上酒已暖好。

    亡天子坐下,笑问道:“天师姐想邀我饮酒吗?”

    天巧韵轻轻将酒杯斟满,递与亡天子,笑道:“天子师弟赏脸吗?”亡天子接过酒杯,并不先饮,再问道:“杯酒自是无妨,只是天子不知天师姐原来也会饮此浊物吗?”

    天巧韵一边替自己斟酒,一边答道:“此酒乃先生用小别泉泉水自酿的桃花酒,甚是甘冽,师弟一试便知。”亡天子道了声“恭敬不如从命。”一饮而尽。天巧韵便问如何,亡天子微微点头,坦诚道:“天子只在幼时因身不由己陪着一个朋友喝过几杯酒,酒之好坏,却是分辨不出,或许是好酒。”天巧韵也一饮而尽,问道:“那师弟此时也是身不由己吗?”

    亡天子放下酒杯,看着天巧韵,缓了缓,刚要回答,天巧韵已又饮了一杯。心中明了今晚有话要说,索xìng便依了她,你一杯,我一杯,直换了三壶桃花酒才又停下。亡天子至yīn之体,从不会醉,当初在谢府时便因此深得谢老爷看中,家中饮宴便由他代老爷敬酒,饮过天下烈酒,斗过各路酒豪,面不改sè,从无败绩,此时区区几壶淡酒,还能当回事吗?

    天巧韵就不同了,她一个弱女子,从前滴酒不沾,如今一沾就是三壶,饮得又快,早已昏昏yù醉,面红如桃,月光掩映中,明眸皓齿,玉鼻红唇,更觉容光照人。她看着亡天子,看了许久,目不转睛。亡天子不动声sè,静待她将话说出口。天巧韵迷离着双眼,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饮了一半,将另一半递与亡天子,微微笑道:“喏,这是最后一杯了,一人一半,呵呵!”亡天子没有接酒杯,只是看着天巧韵,眼神之中颇带怜悯。

    天巧韵见亡天子不接,便主动拿起酒杯走上前去,俯下身,将酒杯凑到亡天子嘴边,轻声道:“你怕喝醉吗?别怕,我喂你!”说着,便将酒杯倾斜下去。亡天子没有推拒,张嘴喝下这半杯酒,随即起身,扶天巧韵重新坐下,为防她跌倒,自己也坐在她身旁。

    天巧韵半醉半醒,斜倚在亡天子肩上,秋水泛波,低声道:“师弟真是温柔啊!”亡天子一手将她扶住,淡淡回道:“我只对关心我及我关心的人温柔,没有其他。”天巧韵追问道:“那我是前者还是后者?”亡天子脸上没有表情,回道:“两者都是,因为我已把你当作亲人。”

    天巧韵清楚地知道答案,所以她没有明确的吐露心声,但钟爱的人还是点破了最后的幻想,她哭了起来,低声啜泣,口中喃喃道:“这就够了!”亡天子摇头,也像在自语道:“不够,不够!我不够好,配不上师姐。从世界的一端一路走来,我身上已染上了太多的杂质,就如我那化名表达的一样,我早已不够纯净,这样的我,没资格被师姐所期爱。”天巧韵也摇头道:“不是的,配不上师弟的是我!我出身贫寒,父母早亡,从小靠弹琴取悦众人换取生计,要不是师尊那年遇上我,度我入门,我此时怕早已沦为,沦为……”亡天子微微侧身,左手抚过天巧韵粉雕玉琢的面庞,安慰道:“天子实不想师姐因我而伤心难过,请莫再妄自菲薄。时间会淡化一切,师姐终会回到从前,无忧无虑,偶然想到天子时,也只莞尔一笑,这就够了。”

    天巧韵内心虽有千言万语未尽,此时却是无语凝噎,珠泪连连,酒意偏偏上涌,更教她情感宣泄如cháo,一发不可收拾。亡天子轻轻将她搀起,往上游山坡上走去,一路上听着天巧韵的哭声,心实不忍。他明白天巧韵对自己的情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深。无奈两情不能相悦,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不能给一个如此关心自己的人幸福。

    行至最高处,亡天子扶天巧韵靠着桃树坐下,让夜风将她的酒意与愁肠统统吹走。呜咽偌久,天巧韵终于好些了,人也清醒许多,想起之前感情奔溃时的丑态,羞愧不已,竟不敢再看亡天子。亡天子不想她难堪,便打个哈哈道:“天师姐果然好酒量,下次由天子请你共饮可好?”

    天巧韵被逗笑道:“师弟光会取笑我了,该罚!”

    亡天子以手作杯,往口中连倒三次,笑道:“自罚三杯,师姐气消了吗?”天巧韵笑着点了点头,亡天子继续道:“既然气消了,那大家还是好同门,好知己,对吗?”天巧韵明白亡天子话中所指,点头道:“对,还像从前一样!”“恩,回去。”亡天子扶起天巧韵,两人向回走去,忽然夜空连闪两闪,两道遁光急shè药郎草庐,其中一道甚是熟悉。钟灵儿恰在此时跑来,连喊:“大哥,先生让你过去帮忙,要快!”亡天子知道有人来访,便将天巧韵交给他,吩咐道:“你天姐姐喝醉了,好生照看着,我去也。”说罢,向草庐跑去。

    一到草庐,即见药郎正忙着替两人疗伤,门外还站着两人,一个正是伪装成泣炎凝的任九葳,一个则是消失许久的独孤血月,都是旧识。两人见亡天子跑来,也颇惊讶,不知他也在此地接受治疗。亡天子稍微朝两人打了声招呼,便被药郎唤入,一见躺在榻上之人,又是一惊,一个是九拙,另一个竟然是独步清风!

    药郎正忙着用金针替九拙稳住真气,教亡天子先将独步清风搬入药池,处变不惊的脸上罕见的大汗淋漓,向门外两人怒斥道:“为何拖了这么久才来?还两个一起来,真是要人命!”任九葳方要反驳,独孤血月将她阻住,冷声道:“你想害拙功力不保就出声好了。”任九葳并不知晓独孤血月的真实身份,只是当初正邪会战时见他始终没有出手,觉得此人可疑,此时闻言,立时怒道:“你这黄毛小子怎敢如此跟我说话?不知道我是谁吗?”独孤血月不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是你不知道我是谁罢了。”随说,从腰际摸出一张独眼面具,往脸上比划了一下。任九葳立时醒悟,惊道:“你是影!你你你……”独孤血月看她可笑模样,笑了笑,不再理睬。

    草庐内,九拙真气外泄已然控制,此时正在运功调养。原来他败给紫胤后逃出魔界,神字诀根基逆冲不解,全身血脉贲张,难受非常,无力再飞。恰好任九葳也要往魔界追查杀弟元凶,见他倒卧在地,便降下询问。九拙便让她带自己往小别泉来,说这里的大夫可以治他,可惜小别泉离不乐山甚远,任九葳又没去过,靠伤重的九拙指点路径,事倍功半,直到深夜才到,此时虽然稳住,但神字诀根基已流泻大半,无法补回了。

    独步清风那边,本已绝无生路,幸亏影来请他下山济世,不料对方竟会伤重yù死,连忙施展魔法止血,血虽止住,生命力却仍不断流逝。影练有独门秘法,大小创伤,只要肯耗功力,都能痊愈,当即为独步清风续命,但仍是入不敷出。眼看自己功力大量流失,独步清风仍旧危险万分,便想先保命要紧,运用魔法调动独步清风自身真元,加速修复。如此一来,果然好些,趁他一息尚存,便带往小别泉求治。

    这夜,药郎直忙到天亮才松了口气,两人都救了回来,只是九拙神字诀功力未得保全,而独步清风更惨,之前为了保命被影消耗九成功力,此时不但根基不在,原本健壮的身躯也清瘦下来,人虽清醒,却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

第五章 反思

    亡天子在草庐内看顾了独步清风一晚,见他已无xìng命之忧,便去药郎借给自己暂住的木屋内梳洗,刚刚饮了口泉水,便被任九葳约了出去。两人走在岸边,任九葳不时转头去看亡天子,亡天子觉得好笑,开口道:“怎么了,你不用蒙住脸了吗?这样好吗?”任九葳闻言气道:“伪装被人拆穿了,如今这模样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倒是你,怎么几个月不见,头发都白了?”亡天子不想提起蓝斐的事,闻言只是笑了笑。任九葳料他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走到上游,再从上游往回走,任九葳突然叫住亡天子,道:“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亡天子反问道:“要问你什么?”任九葳不信道:“难道你都不会好奇的?”说实话,亡天子对于蓝斐蓝英之外的事,确实没有兴趣,更谈不上什么好奇,何况有些事他本就知道。任九葳见他热情全无,看小丑一样看着自己,摆明了不给她台阶下,只好自己点破道:“其实我是九拙的妻子!”不出所料,亡天子并无惊讶表情。任九葳疑惑道:“你早就知道了?”

    亡天子边走边答道:“我不是一个粗心的人。那rì你故意将面貌显露于我,不就是要我查出你的真实身份吗?”任九葳点头道:“是啊。但你得知了我的身份后,对我还是一如既往,为何?你不怕我是jiān细?”亡天子摇头道:“jiān细有一个就够了,显然不是你。”任九葳惊疑道:“难道你连影的存在都知晓么?”

    亡天子停步看了任九葳一眼,淡淡道:“我只是怀疑。独孤血月此人隐藏至深,我始终看他不透。推翻弥氏皇朝乃我之前的目标,自然不容许任何变数,因他未曾显露痕迹,我也不便拿他怎样,但关键行动从不让他参与。即便如此,他是否有从中作梗,暗地里做些什么不利覆世灭道的事,也无从得知。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说说看此人,我听着便是。”

    任九葳笑道:“哈,你还是想知道嘛!好,我告诉你。独孤血月是化名,知道他存在的人,都叫他影,当然,我从不相信这便是他的真名。千年前人魔大战,他自魔界叛出,协助正道对抗魔界,后来退居幕后,成为九拙等正道巨擘的军事。这些年来,江湖中人之所以唯九拙等马首是瞻,多半是他的功劳。九拙、东方、斗禅、火宵在明,他在暗,替前者做一些他们不能做的有违侠义之事,可说是罪孽深重啊!”

    亡天子接道:“那他卧底覆世灭道,是监视我了。若我的动向危害了武林和平,他大概会暗中除掉我。”

    任九葳哼笑道:“以他的手段,绝对会!”

    两人说着说着便走回了草庐,九拙已在与药郎说话,见他们走来,神sè略微变了变,随即向药郎拜别。任九葳见状,冷笑一声,便同亡天子分手,跟着九拙和影离开了小别泉。

    亡天子走进草庐,钟灵儿正在替独步清风换药,药郎背靠在窗前,拿出烟杆悠悠地吸着,面sè不大好看。不一会儿,天巧韵也赶了过来。她醉了一夜,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独步清风也未见过,便向亡天子询问。亡天子遂将昨夜之事告之。药郎本在吸着烟草,见天巧韵来到,便说:“两个都是负不出诊金药费的主,白点了一盏续命灯,还费了好些名贵药材,我算是做了回活菩萨,大夫不用吃饭就对了!你来的正好,我心情差得很,替我弹首曲子,安抚一下,权充药费。”

    天巧韵答声“好”,匆匆抱了白玉琴来,正要弹奏,突然眼花缭乱,琴弦竟多出许多来,一时难以下手。亡天子知她宿醉未省,便要过白玉琴,道:“天师姐身体不适,不宜费神,还是天子代劳。”药郎忽然面转喜容道:“代劳可以,只是这可不算你的医药费啊!”亡天子笑道:“这个自然,此曲只为纾解先生心绪,别无其他。”遂将白玉琴谈起,妙音天律,自然曼妙非常,却又不是他自己的风格曲调。天巧韵久未闻亡天子弹琴,当时沉醉其中,但不多时便又担忧起来。亡天子的琴声极为平和,琴音象征心音,此时他心中波澜不生,但天巧韵知道这宁静背后,是狂cháo,是激流,过分的压抑,不是好事……

    魔界炼魂狱第四层内,浑身焦黑的符拔蹲伏在九龙尊鼎之侧,态甚安闲,周外火气、炼气、煞气全成了它的补品,为他增进源源凶兽之力。突然惊天动地一声霹雳,巨大的九龙尊鼎无预jǐng打开,内中赤金光华汹涌,势甚猛烈。

    炼魂狱本身四层皆是围绕zhōng yāng九龙尊鼎所建,那尊鼎就如其名,乃鼎中之王,高悬狱顶,上下四面约有两丈长短,远看犹如一个上方密闭的香炉,近看又觉像一张zhōng yāng裂开的鬼脸。此鼎门户在正前方,设有两孔,一金一赤,门开时,火气上腾,将炼魂狱顶烧成了皂sè。

    一条人影缓缓自尊鼎内探出身来,看去疲惫已极,刚刚踏出,一脚落空,便摔了下来。符拔先不去伏他,等他身上火气消的差不多了,才把他伏到第三层殿内。三层中住着紫胤与葬天师徒,本在说话,见符拔来了,便不往下说。顶上炼违天见状,分出一个化身下落,先放出一股至暗魔气裹住那人,少顷,魔气收去,那人便自醒转。细看其面目,竟是王子凄,只是他此时浑身成了黑sè,与符拔无异,黑sè之中又纵横密布着数条暗赤血纹,看去甚深,犹如表皮皲裂一般,着实恐怖。

    炼违天在一旁可惜道:“就差一点了,你何不再忍忍?”

    王子凄冷冷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炼违天摇头道:“虽然此时已将四气共生连同吾一件铠甲炼至你体内,防御之力大增,只是尚有缺陷,若能再炼上三天,凑满大衍之数便好了。”

    王子凄道了声“无妨”,随即换上一套华丽的新衣,带着符拔便往外走。炼违天呵呵笑道:“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往南而行千二百里便能遇上。”王子凄也不答话,径自走去。

    葬天见了他这副样子就不爽道:“瞧瞧瞧!瞧这家伙,真是没有礼貌!看到我跟师父在这,连声招呼都不打,待我神功练成,要他好看!”紫胤闻言往他头顶敲了敲,骂道:“少说大话!你要赶上他还有的练呢!你不服,自去九龙尊鼎里呆上四十七rì试试。”葬天连忙赔笑道:“嘿嘿呵,师父说的有理,只是这个王子凄为人卑鄙,对我好友染衅暗下毒手,我气不过罢了,谁还跟他一般见识呢!”紫胤微微点头道:“明白就好,别人的事少管。为师刚刚给你看了与九拙一战的影像,你觉得如何?”葬天立刻喔道:“师父最厉害,杀得九拙片甲不留!”此言一出,又换来头顶一记重的,紫胤怒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谁让你拍马屁了?给我好好分析!”

    葬天傻笑两声,接着道:“我懂了!师父……”葬天说了一大堆,但只是重复了紫胤与九拙的剑决,顶多说上两句“师父示弱”、“师父激他”什么的,并无大的见解。紫胤摇头叹道:“无慧根,无慧根!老夫怎么收了你这么个二愣子!你师祖真的是皓阳子吗?能稍微有点见解让老夫高兴高兴吗?”

    葬天被骂得不好意思,只得觍颜说道:“师父莫怪,其实家师祖也常说弟子鲁钝,朽木不可雕也,唯有早rì投胎转世,来生重头来过方有机会成就呢。”

    紫胤闻言,却转了笑脸,看着葬天道:“嘿嘿,如此甚好!他皓阳子说不行,我偏不信!此生必定豁尽一切玉汝于成,放心好了!”

    葬天自从跟随紫胤,早已掌握其心xìng,故意如此说法,激惹他的斗xìng,见收效甚佳,便锦上添花道:“其实弟子一直感恩师父肯收我这样不肖的徒儿,rì夜想要报答,即便朽木不堪重用,依旧勤加修为,不敢懈怠,以期早rì为师门争得光彩。师父刚刚让徒儿思考的问题,徒儿倒也看得分明,四字而已——战斗智慧也!”

    紫胤闻言满意地笑道:“这还差不多!要知道,战场不止是武夫互相角力的地方,脑子最重要!九拙的功力与老夫差不许多,即使彼此修为有仙凡之别,但真打起来,也说不定的。不过,你也看到了,整个战场自始至终都掌握在老夫手中,这便是智慧。他虽然夸口说还有最后一诀的功力保留,但即便他功力比老夫高,还是注定失败,为什么?还是智慧。简单的说,打架更多的是靠脑子,而不是靠力气,懂吗?”

    葬天在一旁呵呵笑道:“懂!”

    “甚好!”

    ……

    郁宅,圣战因刚刚醒来,身上又缠上了绷带,弄得他好不习惯。一旁,万俟都鹰与尉迟鲸虎一边豪饮,一边笑指他道:“小子当真不自量力,你此时功力顶多与我俩打成平手,竟然敢越级挑战沉神太子那样的人物,太蠢了!哈哈哈……”

    圣战因啧了一声,懒得理他俩,他想回想一下战况,但万俟与尉迟大概喝多了,依旧取在边上笑骂不跌,酒气熏天。圣战因忍耐不住,一脚踢翻桌子,厉声道:“你俩少做梦了!你们口中所谓的平手,只是针对手握战澜的我。现在双斓齐在,说实话,你们根本没看头!”

    万俟、尉迟二人闻言大怒,抽出长刀长剑,喝道:“竖子竟敢无礼!且吃吾兄弟一顿教训!”圣战因骂道:“蠢猪就知道一味叫嚣,之前也受了你们不少闲气,今rì一并清算。”话落,双斓上手,重伤未愈,依旧不减骁勇……

    “嚣张,丧家犬还敢在小爷面前嚣张吗?旧武林四大家的脸面都被你俩丢尽了,呸!”双斓一左一右,分别插在万俟、尉迟两人心口,圣战因筋疲力尽,跌坐在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嘴替自己包扎好双手,尽管遍体伤痕迸裂流血,眼神依旧犀利。

第六章 刀上求道

    魔界一随处可见的充满致命瘴气的诡怪树林内,一名少女外形的魔族仓皇逃窜,身后一头身高丈许,青面獠牙,阔口塌鼻,浑身硬毛的丑陋妖魔,手持狼牙棒,一边打烂阻路巨木,一边向前行魔女连声历吼,满口腥涎乱喷,被洒到的树木全都枯萎。魔女似乎怕极了那妖魔,头也不敢回,一路向前挣命,满脸惊恐。这样的场景在半边魔界不足为奇,低等魔物得不到灭轮圣王赐名封地,没有属于自己的领土,只能躲藏在这种危险xìng相对较低的树林里。

    灭轮座下,好的土地全都有主人,想生存,要么投靠一个名主,在其土地内苟活,要么流浪在外,凭自己本事活命。魔女显然有点傲气,不愿寄人篱下,于是选择了自己在外闯荡。但像她这样外相标致的魔族是很少独自行动的,通常她们会选择一些可靠的伙伴结伴而行,一旦落单,就会受到群魔觊觎。一般而言,她们的下场会很凄惨,因为低等妖魔不仅生相丑陋,只凭本身yù望行动,更不知什么怜香惜玉。

    魔女本身也有一定气候,一般低等妖魔伤不了她,可后者胜在数量众多。魔女想是连番厮杀,衣物早已污秽破烂不堪,只能略遮羞处,狼狈已极。那丑怪妖魔见魔女一味逃跑,没有爱意,又觉自己身子粗笨追她不上,突然怒吼一声,震得四外树林一阵乱颤。魔女回顾来路,见那妖魔不再追赶,心头刚刚一放,前路突然大放绿光,照得通身皆碧,隐隐有不祥之感,因后有追兵,不敢停歇,只得不顾一切向前冲。魔女不知那妖魔是在召唤同伴,先前想吃独食,故意隐瞒,此时觉得分着吃总比没得吃强,便用吼声引来一个厉害的妖魔。

    当地树林杂草丛生,高几人许,魔女看不到前路,只觉得身上越来越不自在,绿光也越来越强烈,突然一声极凄厉的枭鸣响过,前头跳出一个身如竹竿,又瘦又长的**妖魔,手舞足蹈,通身绿烟,直往自己而来,三步便到面前,一双鸟爪般的鬼手一推便将魔女推翻,紧接着整个身子也骑将上来,摇晃着一颗硕大而呆板的怪头,当时便要配合。魔女正在挣扎,身后又闻一声怒吼,先前妖魔也已赶到,朝那绿sè怪物乱吠一通。

    绿sè怪物既非下等魔物,也非高等魔族,它们属于魔界内一种固有的群体,拥有自己的种族,它那族都叫沼魈,颇具魔法,自然要比青面妖魔强得多。见青面妖魔不肯让他先享受,当时翻脸,两爪一伸,突然爆长,插进对方腹内。青面妖魔当时负痛,狼牙棒猛击其双臂,却如蚍蜉撼大树,竟伤他不得。沼魈木讷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双爪只轻轻一分,青面妖魔即便裂体而亡,洒了一地肥肠脓血。

    魔女一看沼魈如此厉害,今rì哪里还有生理?只得闭目待死,听其发落,绝望写满了脸颊。沼魈有恃无恐,也无甚大脑,随意抓扒了一些散在地上的脑髓往魔女嘴里塞。那死去妖魔天xìng奇yín,脑髓更是极强迷药,一旦入口,便就六神无主了,当时乐而忘死,与对方全力交合,待最后一丝元jīng也泻尽,便又沦为了他腹中之餐,最后化为肮脏的粪便,死的毫无尊严。也是魔女命不该绝,她此时还未被世界全部抛弃,还有一个人记得她,并特意来找她了!

    一股火焚灼气无预jǐng自天而降,一双焦黑的手臂忽然牢牢抓紧沼魈大头,迫令其抬头相见。沼魈面上本来全无表情,跟木头没多大分别,此时竟然泛起丑恶到极致的怒容,向来者拼命噬去,大头在摇摆间不断伸长,眨眼就要咬到来人面部,至死方休。只见来者面不改sè,体内火气瞬间爆发,双手炙燃起来,烧得沼魈浑身绿烟荡然无存。沼魈也真狠厉,竟然拼着奇痛继续向前啃咬,非要来人畏缩后退一般。只闻来人冷冰冰对它说道:“你那么喜欢咬人,那就跟符拔比一比。”随说,一只漆黑凶兽早已从来人脸上幻出,一张口便咬碎沼魈大半张脸孔,退回来者体内。沼魈当时脑中元珠被吞噬,魔气全消,伏尸就地。

    这本是一瞬间的事,魔女以为有更强大的魔族到来将沼魈杀死,自己还是免不了被糟蹋凌辱,便狠一狠心,取出短剑,想要自刎。但见来者一手拍掉短剑,随即一把抓起魔女,向其喝问道:“玲珑刃不离,还记得我吗?”

    原来魔女便是在森罗武祭与王子凄对战的玲珑刃不离,本想借此机会一战成名,获得魔圣封赏,却败得一塌糊涂。原本战友巨郎官已死,千里追魂夺命童子又不知所踪,故而独身漂泊在外。此时见王子凄凶神恶煞般出现在自己面前,霎时吓得亡魂皆冒,她深悔当时不该得寸进尺想杀死对方,早就逃跑,竟然仍被找上,可知并无幸理。闻言,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听凭处置了。

    王子凄知她心思,当即骂了声“蠢女人”,将其甩开,随即说道:“我不杀你,但你得替我做事。”玲珑刃不离不大会说人话,知道有生机,便将头连点,表示愿意。王子凄看她明白事理,便教快走。不离却咬指望着沼魈尸体,意似不舍就走。王子凄不明白她的意思,微愠道:“一头畜生有何值得留恋?难不成你还对他有情么?”不离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用手比划了一个“十”。王子凄便问道:“你是说自己十天未曾进食,想吃这头畜生?”不离将头连点。王子凄哼笑了一声,道:“我见不得不雅的吃相,先去前面等你,吃饱立刻过来。”不离又点了点头……

    过了一刻,不离走近,王子凄见她满口血污狼藉,又腥又绿,不禁皱眉道:“你吃完了都不擦擦嘴的么?没礼貌。过来。”说着,便把不离拉出树林,来到万象红河边上,让她跳进去洗一洗,不离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王子凄见她倔强,把凤目一瞪,一把扔进河里,左手一挥,一个火圈便将方圆两丈的河水与外界隔断,防止河中魔物偷袭。

    又过了一刻,王子凄算计着差不多了,便将手一招,不离便被带上岸来,浑身湿漉漉的,不停呛水。身上本就褴褛的几丝破布早被红河水溶掉,一头淡紫sè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紧贴在暗淡却又光滑的肌肤上,遮住方寸之处,低着头,不敢看王子凄。王子凄倒不知道魔女会这么扭捏,伸手将她下巴抬起,一对眼,当时一惊!

    原来不离五官极其jīng致秀美,体态又那么圆润袅娜,衬上那特殊的肤sè与长发,简直就是一尊鬼斧神工的雕像,清新脱俗,教人忍不住想要抚摸赞叹!不离被王子凄盯了一阵,面上一红,随即挣脱,在岸边抓起一把烂泥便往自己脸上糊去,本想身上也糊点,因碍于王子凄在场,不好意思动手,直把身体转了过去。

    王子凄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每次见她时,总是只能看个轮廓,觉着或许是个美人,其他便无法分辨,原来对方有意隐藏真容。想想也对,魔界如何凶险,无依无靠的小妖魔若有此绝sè,必受觊觎,能收敛自然要收敛。王子凄虽然一步踏错,回头无路,心xìng已然大变,怜香惜玉之情却还保留着,看她可怜,便将自己所穿华服外那件外黑内赤的斗篷解下,为她披上。不离惊咦了一声,随即系好斗篷,对王子凄感激的笑起来,红sè泥巴顺着上翘的嘴角纷纷滑落。

    王子凄伸手抹去那些污泥,慨然道:“你既然跟了我,就不必再藏头缩尾,谁敢动你,我就烧杀他。”不离闻言,浑身打了个冷颤,似乎仍对王子凄非常害怕。这一来,越激起王子凄对她的保护yù,狂笑声中,一把抱起不离,几乎忘情不能自已。

    两人找了处偏僻的洞穴,王子凄放下不离,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但也不会白养你。你的短剑与钩镰攻势绵密,一击得手,不依不饶,我很赞赏,希望从中有所领悟,所以才来找你。现在你便全力给我攻过来,不要怕伤到我,我也不会用风火神诀,来!”说完,便将森罗武祭所得两把弯刀召出,蓄势待发。

    不离哪敢再对王子凄动手,闻言只是摇头。王子凄好说歹说她不听,只有往她腿上划了一刀,伤口虽然不深,但妖刀锋锐,寒光慑人。不离以前总是三个人一起行动,有强敌巨郎官会挡着,夺命童子殿后,她自己先逃,所以几乎没有受过伤,此时见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难免慌张,回手钩镰便往王子凄面门shè去。王子凄笑骂道:“蠢女人,一定要动手才肯听话!”随说,双刀早已挡开。不离的武学特xìng也确如王子凄所言,是属于至死方休的连环打击,兵器一出便要见血,否则永无休止。

    短剑、钩镰层出不穷,挥之不去,王子凄虽比不离强出许多,但不会用兵器,双刀格挡间渐显支拙。不离的攻击带有诱导xìng,善于将猎物一步步诱入陷阱之内,一旦时机成熟,杀招立致,中一击,要想挣脱便难,紧跟着第二击、第三击会不断到来,防不胜防。按说拥有这么厉害的武诀不该寂寂无名,可惜不离当初只偷学得一个形似,内中无神,本身根基又弱,故而如此。

    王子凄正陷兵阵时,不离却因害怕收手了,这无疑伤到了前者的自尊,但他竟能忍耐下来,强自说道:“来,别怕。我不是让你尽管攻过来吗?乖,再来过。”不离见王子凄和颜悦sè,没有发怒,怯意稍减,便又发动攻势……

第七章 地狱重生·天无相断

    九拙府上,并排放着两具气派的棺木,一具是新死的东方堪舆,另一具是陈死的火宵之夜。火宵之夜xìng格孤僻,不喜热闹,九拙清楚,便想仍旧将其运往南方赤地安葬,但任九葳说什么也不肯,她坚持要先替其弟报仇,不然怕死不瞑目。为此一耽搁,竟然等来了东方堪舆作陪,果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九拙等魔界寻仇未归,侍者们不敢进停靠死人的大堂,只有任红吟替东方堪舆整了整衣冠,怎么说对方也是从小看自己长大的前辈。不久,东方晓白接到消息,在姬无双的陪同下火速赶到九拙府,见面哭成泪人,怒问凶手何人。任红吟从小娇惯,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只有摇头,表示等乃父回来便知。

    三人在大堂等候一rì夜,方在焦急,破空之声由远而近,片刻落下两人,正是任九葳和九拙。东方晓白立马上前一把抓住九拙衣襟,大叫道:“谁!是谁杀了爹!”

    九拙面露难sè,悲凉道:“东方的致命伤与曾被冶金族俘虏的双魔之一所使兵刃相符,从全身受创情况判断,却还不止他俩,恐怕……”

    “什么?”

    “恐怕还要加上泣炎凝。”

    东方晓白闻言,怒然回顾,双目盯着任九葳,似要冒出火来。任九葳急忙解释道:“拙不是这个意思!他指的是真的泣炎凝,不是我!”

    姬无双便道:“其实本座早闻尸罗门泣炎凝已死多年,当初却在正邪会战出现,疑心已生,不想竟是令夫人假扮,当真意料不到。既然是假,那么泣炎凝就未再复出,应该确实已死,怎又会杀了东方道友呢?”

    九拙便将炼魂狱所见及百涛龙泉现场气息说出,并道:“我怀疑强暴子是叛徒,且与此事有关。他将红吟骗去魔界被俘,又告知我,让我前往魔界救人,目的就是让东方落单。而炼违天并不为难我,红吟说放就放,还故意将泣炎凝法体现出,分明是计。现在回想,强暴子近来行迹确实诸多可疑,将来若是与之见面,务必提防。”

    东方晓白听了前因后果,悲愤道:“不管是死是活,此事决与他俩脱不了关系!我现在就去炼魂狱替爹报仇!”边说,就要破空而去。姬无双眼疾手快,一下将他定住,斥道:“有勇无谋有何用处!你没见九拙大败而回吗?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还如此莽撞!怎成大器?”这番话连带九拙也教训了一顿,不留余地,众人这才相信,这个入道仙者转世的姬无双确实目中无人,传闻不假。

    东方晓白少年心xìng,向来不服人,唯独对姬无双甚是敬服,两人关系亦师亦友,闻言,只好悲伤道:“那教我如何是好?”说完这句,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立刻又恢复神采道:“对了,子凄何在?他一定能体会我的心情!我的好兄弟!”

    这一问,无疑又给九拙心灵来了一下重的,但在场之人除了自己,谁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九拙只好把自己在森罗武祭时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叙述了一遍。九拙一边说,一边偷觑任红吟和任九葳这对没什么话说的母女,见她们脸上隐蕴怒气,便知不妙。果然,话刚说完,任九葳首先发作,怒指九拙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你教出了一个什么乖孙!弟的死难保不与他有关,若真被我查出什么端倪,休怪不念香火之情大义灭亲!”

    任红吟从小没有母亲照顾,对任九葳映像极差,闻言终于爆发道:“你有何资格在这里指责爹爹?一切的恶果循环不都是源自于你吗?你从未尽过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间接的令我效仿你。子凄有今rì,说到底都是拜你所赐!要大义灭亲是吗?来啊!你敢动子凄一根汗毛,我也必不顾念母女之情。说到底,都是跟你学的!”

    任九葳闻言一惊,细看任红吟面目,不由生出一股感慨,原来女儿跟自己是如此的相像!她也不想去解释当初离开九拙的原因,毕竟那个借口只是用来与九拙互相责怪的,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是绝对无效的。九拙见她们母女俩终于撕破脸,只得无奈摇头,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女儿虽然表面上只当没有这个母亲,但幼时的创伤一直都在,越是掩盖,越是深刻,今rì把话说开也好。九拙对王子凄也是痛心疾首的,之前他一个人扛着所有的秘密,老战友又相继离世,差一点就将他击垮了。如今所有的隐瞒、所有的悲痛都被人分担了,看着他们脸上难以置信、伤心yù绝的表情,自己心内竟顺畅了许多。

    东方晓白沉默良久,突然一声大喝挣开束缚,随即跪倒在地上,无力嘶吼道:“你们有什么好吵的,哈?最痛苦的人应该是我啊!是我!我在一瞬间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连报仇也无望,呵呵呵哈哈……我就是一只人渣!人渣啊!”

    在场诸人见他如此,都甚痛心,还是姬无双上前赏了他一记耳光,喝道:“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给本座起来!到你爹面前继续哭!继续喊!继续呼天抢地!继续自怨自艾!看你爹见了你这模样可会喜欢?知道吗,你再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无法超越染衅,甚至最后连王子凄也会瞧不起你!”

    东方晓白真个爬到棺木前,费力得推开棺盖,想要再看一次爹爹遗容,这一看,却吓了一大跳,棺内竟然是空的!九拙等见他惊恐,连忙赶去,一看,全都愣住。再看另一具棺木,其中正躺着东方堪舆尸身,那么这具……

    姬无双不解道:“九拙兄,这是什么意思?另一幅棺木怎是空的?不是听说放着奈落城主吗?”

    九拙也纳闷,好好的尸身怎会没了?任九葳突发奇想,兴奋道:“难道弟还未死?”自然没人相信她的话。九拙摇头道:“九葳,火宵已死,你亲自验过,不会有假,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叫下人来问一下便知。”遂唤侍者前来,逐一询问,但无人知晓。

    “奇怪!”九拙也想不通,只得权宜道,“看来我得去一趟奈落城,不过这有可能又是魔界调虎离山之计,甚或特意针对我而来。如今多事之秋,为护众人周全,最好做一起走,以免一人力弱。大家以为呢?”

    任九葳便道:“我跟你同去。”九拙点点头,吩咐任红吟道:“红吟也一起来。”东方晓白不愿去,姬无双便提议道:“这样,你们三人一起,我跟晓白带东方道友尸身回天卷宗,如何?”九拙道了声“也好”,双方分头行事,不提。

    荒废破败的奈落城,一人蹲坐在断垣残壁之上,望着昏暗的rì头,陷入沉思。他在思考,自己是谁,为何一幕幕陌生的场景会如走马灯般不断从脑海中闪过,而当自己想要投入那些场景时,却又如浮光掠影,虚无幻灭。

    一头猩红长发被暗金乌照耀下的人世悲风吹散在虚空之中,他就像一个孤独的jīng灵,静默在不属于他的悲惨世界中,无力、彷徨。一个全新的生命,为自己而生,为了寻找自我,降临在这里。虽有过去种种,变换的人格,更迭的力量,此时竟然统一,开创一个崭新的自我。

    他突然对着这个世界开口了:“光yīn与你无关,zì yóu与你同行,无拘无束的灵魂,你的名字是——天无相断。”天意还是人意,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这个名字。就在他为自己正名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完全改变了,之前的yīn郁与颓废一扫而空,庞大的魔气席卷四野,为这已毁的奈落城染上死亡的sè彩。

    他看着手中断折的焚天剑,摇头自语:“这不是属于你的兵器,那么,是他吗?”话落,焚天剑竟尔变形为荒神枪模样,霸气横空,寒星点点。他摸着枪身,久久回味,倏又摇头道:“也不是你,那会是他吗?”只见枪身再变,还原成他最原始的模样——荒神戟!

    天无相断一戟擎天,力破九霄,他在立誓:从今往后,不再为魔界霸业而杀戮,也不再为人间安危而陷身,他dú lì了,他zì yóu了。

第八章 混战奈落城

    冶金族内,许久未归的太真一无声无息遁入秘炼金室,发觉金钰正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墙上一道剑痕,毫无防备。太真一微微摇头,快步上前给了他一下。金钰似是吃了一惊,这才看到真一,也不计较被打,忙指墙上说道:“来的正好,快看!”

    真一看了眼剑痕,冷漠道:“什么意思呢?你划的吗?”

    金钰否定道:“是大哥啊!你怎么这种反应?不觉得他在《天之华彩》上有突破吗?”

    真一立马回道:“不觉得。”

    金钰闻言气道:“那你要他练到什么程度才算有突破啊?”

    “起码要像这样。”真一随说,顺手便往墙上一划,刻出一条长短深浅与金瑜所留相等的剑痕,但内中剑意却大不相同。金钰仔细一瞧,惊叹道:“你不是弃剑了吗?怎么还可以这么嚣张?是在讽刺人类么?”真一哼了一声,左手推开金钰的头,安稳坐下,问道:“我不在这段时间,出事了吗?”金钰双手一摊,道:“喏!你都看到了,这满室狼藉,像是没出过事的样子吗?”真一道:“说重点。”金钰道:“还不是那个虹炼发神经,提前从金炉里跳出,还大吵大闹要跟我拼命,被大哥赶过来把他打跑了。”

    真一严肃地看着金钰,道:“你一个人制伏不了虹炼吗?”

    金钰摸了摸脸,皱眉道:“本来还有点自信,但那家伙从金炉里出来后身手突然变好了,我感觉有点拿不住他,所以才让大哥来帮忙。真要打起来,我虽有伏魔法相不是说破就破,但……果然还是根基上差了他一点,呵呵。”

    真一不悦道:“根基相差不是借口。你的武学别具一格,可说是独一无二,本就不需要根基,只是你自己不懂运用罢了。金瑜有缘学成《天之华彩》,算是我半个弟子,你为何不也拜我为师,与他一起接受我的指导。”

    金钰忙摇手道:“别别别!我平生最恨低人一等了!谁让我生来就天赋异禀,才华出众,可说是冶金族的希望之星呢!冶金族特有的武学我希望通过自己去体悟,你么,我只是当成朋友,这样不好吗?”

    真一哼道:“随便你,但你要知道一点。”

    “什么?”

    “我从来都只把你当作一个无知顽童,完全谈不上朋友二字。”

    “你!哈哈哈……”金钰笑声未止,真一忽然站起,本就冷峻的脸上更加严肃。金钰急问如何了,真一闭目自语道:“南方有股不寻常的魔气,唔……两股、三股,又消失了。哼,走一趟。”话落,七彩的空间之门倏地打开,真一说走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金钰摸不着边际。

    空间之门在奈落城上空打开,真一步出,睥睨眼神扫视四周,底下正战的火热。只见绝行暗红行铠胸腹之间有一条深长的裂缝,其内血肉模糊,已然重伤倒地,难以再战。而吞灭正受九拙同一手cāo冰火二气的女子夹击,短期内虽不至于败,要胜却也难。有另一女子与cāo控冰火之力的女子生得极像,正在一旁观战,表情极为忧虑。

    原来天无相断觉醒之后,独特魔气惊动天下,首先引来了吞灭、绝行二将。绝行灵识未被封印之前便不服地狱双者,将之认作夙敌,此时“三昧”之名虽未回归,灵识浑浑噩噩,内心深层的敌意却仍存在,见面首先无名火起,挥镰发难。吞灭与他配合许久,两人本来默契无间,这时却因绝行反常行为而乱了步调,一时没有跟上,就在这转眼瞬间,天无相断荒神戟只一击,便荡开沉重魔镰,开甲破肚,重创绝行。吞灭当即大怒,刀链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涌向天无相断而去,后者却不恋战,身化血光冲天而去,其速快绝,莫可追赶。

    吞灭头上闪过一个“恨”字,刚要带绝行回魔界治疗,九拙三人便到,正所谓冤家路窄,也不顾火宵之夜生死之谜,决心先拿下二人再说。吞灭冥河战甲攻守兼备,本非易与,九拙又是新伤未愈,幸儿有任九葳从旁助战,双方才勉强打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任红吟本无心修为,生下王子凄后就一直过着隐居山林的岁月,所仗防身的唯有墨香及乃父威名而已,如今渊墨回归九拙手上,她更出不了力了,所以只有观战。

    三人正打的难分难解之时,忽闻一声尖锐的呼喝:“魔物伏诛!”声到人到,一股刚猛绝伦的刀气快速进逼,吞灭骤出不意,连忙回防时,冥河战甲一侧翼刃已被贯穿!这一惊非同小可,防御之力极强的冥河战甲岂是寻常兵器可以破坏?不待对方二次出手,吞灭先施展诡异身法避向远处,细一观察,来人竟是斗禅不容,只是此时他手中多了一把金红sè的大刀,宝光隐蕴,敛而不发,料是神兵一流。

    九拙一见斗禅来援,士气大振,暗示任九葳退下,随即与斗禅眼神一交换,渊墨挥舞,残留虚空的墨檀剑气倏地凝成实质,化作一把把墨剑将吞灭困在空中。斗禅一声厉喝,手握大刀,配合佛门大雄之力,跃至吞灭上头,要给他来个一刀两断、一分为二!吞灭慌了,翼刃向内一裹,将自己围成一颗紫sè球体,拼命冲出墨剑包围,那么大力道的墨檀剑气竟然阻他不住。千钧一发之际逃出死圈,吞灭不敢恋战,带起绝行,翼刃一展,向魔界而去。斗禅还不放过,一道刀罡笔直尾随而去,追出老远,却无声息,料已被躲过,只得罢了。

    老友重逢,自然喜不自胜,这对心力交瘁的九拙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双方略一叙谈,便落地与任九葳母女汇合,斗禅询问来此原因,九拙便将火宵之夜尸身不翼而飞之事说出。斗禅还未得知东方之死,闻言便皱眉道:“先前吾连番受挫,气消神馁,便离开怒山,前往吾师当年修炼之所,凭着虔心毅力,将此刀得到手中,还恐如上次一般驾驭不好他,便留在洞中修炼些时,前几rì才有所悟,决心出山。不想刚回中土,便察觉到一股庞大的魔气出现在南方,急忙赶来,却是魔物正与你交战,但他们身上魔气与吾之前感应之魔气不同,莫非……”

    九拙闻言沉思道:“我们一来,那绝行已然重创不支,看伤口,应是极重兵器、如枪戟之类造成,绝非焚天剑所为。然伤口残留魔气确实留有火宵的味道,难道……地狱者复苏了?”

    斗禅将大刀插回背上,道:“回去再谈,此处不宜久留。”三人应诺,同往九拙府而去。不提。

    九拙四人走后,真一又扫视了战场,各家之气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一丝丝、一缕缕,分明在各自的轨迹之上,杂而不乱。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天无相断的魔气轨道,笔直的shè向遥天,劲疾异常。真一猜他不将魔气隐藏,应是无惧对手找上门,更甚者是有意为之,自己此刻若是寻去,未免正中下怀,虽然对方等待的也许不是自己。轻哼一声,真一重又打开空间之门,回转冶金族。

第九章 子卯山战役之点将

    现在,是一段极为特殊的光yīn,或者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魔界、人间、大小诸天、圣羽天国,谁也没有大的动静。这是一个非常诡异的平衡,同样也是非常脆弱的平衡。这个平衡需要四方小心翼翼地去维护,任何一方稍有不慎或是有意为之,这虚伪的和平立时就会粉碎。他们各自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发动一次决定xìng的战役,一举拿下对方。

    魔界此刻无疑是四方之中最占优势的。黑rì光辉照耀人世,万物不生反灭,八荒**yīn风愁惨、鬼气森森。若放任暗金乌永旭东天,人间迟早成为另一个魔界。届时邪魔鬼魅横行,世轨错乱,生灵尽遭变异,甚或由人变鬼、由圣转邪,皆是意料中事。所以魔界是不急的,它可以一边坐看人间沦丧,一边整顿魔军,待到万无一失之时,消灭一切敌手。

    人间此刻尚不知晓大祸将临,他们有的独善其身,有的还在冤冤相报,自相残杀,几乎没有危机感。天卷宗算是这醉生梦死的人世中最清醒也最整装待发的强大势力,只是他们还在等待一个人的回归,等待天命到来之时。还剩两个规模宏大的,弥氏皇朝、尸罗门,一个城门紧闭,拒绝与外界接触,一个连门户都消失不见,没法寻找,都是不肯立刻伸出援手的主。其余门派早已不成形状,邪道各门各派自从被统一成轰动一时的覆世灭道后,基本就算瓦解。正道上,华斐学院也只有一个空架子,难再有做为,其他派门虽然众多,但都势弱,平rì里便靠依附九拙等巨擘生存,不成气候。而九拙等正道中的顶梁柱,此时自己的恩恩怨怨都应接不暇,哪还有余力顾及到他们呢。

    小诸天虽已入世,但他们不会主动出击,只有到人间存亡之刻才会来援。小诸天内不乏有道高僧,四大金刚、五大揭谛、十八伽蓝、诸天罗汉、护教法王不胜枚举,但他们多半是由心体悟,超脱俗世因果,窥得个中奥妙,进而实现当初所发宏愿,得道飞升,本身并不一定具有降魔法力。还有一些虽有一身本领,但悟得太透彻,一切有相皆属无相,不愿用法力服人。他们往往对魔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否定,本着佛魔一念间的信念,望能以慈悲虔心度化对方,永世不开杀戒。魔界高等魔族皆是由人世诸圣贤对应而生,所谓佛诞魔是也。若是遇上比自己低一等的魔,法师愿力或许能将其度化,但若遇上真正高等的,他们也就无能为力了。

    说到小诸天上真正能打的,还是溺天这个外来客。光他的天别庄园内所具备的战斗力,就可以抵得上整个小诸天。他那心照不宣的三位红颜知己,无一不是修为已臻绝顶的天仙人物。他那徒弟宝莲看似幼小,却受了他们四个悉心培养,要说实力,只比溺天逊sè,其他三位师娘恐怕还不是她的对手。还有一头灵兽叛裔,更是天地间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异兽之中,属它最强,连溺天自己都没有把握可以战胜它。但这么强大的一家子,行动却多限制,这是他们入住小诸天的条件,无可奈何。

    大诸天从未正式开放过,少有人知晓其中是甚模样,唯广华菩萨作为使者,为众人所知,其他都云里雾里。

    圣羽天国目前正在进行一项极为隐秘的计划,为了这项计划,甚至将前往人间挑战各路高手的樊姬也招了回去。他们的圣主已闭关许久,六神将rì夜守护在侧,戒备甚严。人间之事,暂时还不想插手。但他们的最终目标,必然与魔界相同——开疆拓土,一统三界。

    这样的一种状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有一个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开始行动了。他这一动,三界跟着联动,最终导致了一场旷古绝今的巨大战役的发生……

    提着一盏白灯笼的白衣少年走近亡天子身边,轻声道:“天子,天卷宗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子时一至,立刻便能动手。”

    亡天子望着脚下山川,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向山下走去,道:“劳烦诸葛兄在此纵观全局,随时向天子说明战况,我去前方候战了。”白衣少年答应一声,随即俯瞰四野。

    高出云表的子卯山山腹之内,天卷宗百年堂之白藏堂之主转机子正手捧前古至宝两极双面晷,测算着星辰换位之机。这项“破rì计划”本该由他和星回共同完成,但星回并不信任亡天子,也不愿与后者重建的覆世灭道合作,而双面晷需由两人同时发动,所以只有让同样jīng通天算的华翡学院天华堂破云生代替主持。破云生虽有天机独晓之雅号,但比之转机子与星回要差多了,所以主要演算定位皆由转机子一人完成。山腹重地为破rì计划中枢所在,防备甚严,全山上下四外皆有阵势守护,确保安全无虑。

    子卯山周边有天卷宗弟子与小诸天众僧坐镇,作为除阵法外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在子卯山向东百里处,乃由亡天子所率领的覆世灭道众人,包括新加入的天巧韵、夺命童子、落凰之、蓝英等,至于他们加入的理由,容后再表;子卯山南方百里是九拙、斗禅、任九葳、影等正道人士,他们只是配合覆世灭道与天卷宗完成此次行动,并未加入覆世灭道;子卯山西方百里是金瑜、金钰、忘尘等冶金族及原华翡学院之人,他们无一例外,都加入了覆世灭道,只是各自都有自己的专属部下;子卯山北方百里比较特别,唯天无相断一人把关,这也是他答应亡天子加入此战的条件之一。亡天子寻回诸葛望野后,便由诸葛望野擘划所有战局,后者已然成为新覆世灭道的军师,此次战役由他一手策划。

    亡天子利用三个月的时间重建覆世灭道,期间四处游说、借将、统筹全局,收获颇丰,唯弥烟因子卯之忌,只答应借兵,而不借将,他本身更是说什么也不来。亡天子也不强求,带着弥氏皇朝的兵马回转覆世灭道,三方战场都有分派。北方由天无相断坐镇之处,乃一峡口,大军无法通行,他一人刚好。

    此次子卯山之战,关乎黑rì生灭,魔界自然相当重视。三圣之中,灭轮与释非强兵猛将尽出,势要一举拿下子卯山。不度圣通认为既然已经动用了如此多的兵力,此战必胜,他手下那些魔女去与不去,已不相关,便只派了心腹润心前往观战,便宜行事。

    按说魔界三圣至高无上,凡事都可前知,无如魔界与人间相通之后,与三圣对应的另外三圣与之魔力相互抵消,双方测算未来之大能全都削弱,只有灭轮圣王稍微好点,但此次战役有亡天子这个异数的加入,他的未来本就时刻在变化,现在连带整个战局都算不准了。

    还是灭轮圣王谨慎,先向炼违天要了三十架中等实力的魔道兵旃,后又亲往煌华天狱,向他们的圣主借了六神将之一的炎袭焚业助战。本来连樊姬也要借走,但祭司萨都推说圣主此刻正在紧要之时,需有人守护,以防不测,实在不宜再借,也就罢了。其实圣羽天国自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黑rì凌霄已然时久,煌华天狱位于东天极处,受黑rì迫害最烈。天狱之人本就对阳光极其依赖,魔界这一着,对她们和人间都是有害无益。圣羽天国若要一统三界,黑rì必须除去。无奈煌华天狱与魔界还算有过合作,暂时没有翻脸,六珠刈亲来借将,势必不可能让他空手而回。炎袭焚业虽然被借去替魔界出力,但也是过过场罢了,她巴不得人间能破除黑rì呢。

    子夜将至,众生寂然,暴风雨前的宁静尤为可怖。待战的人,却是热血澎湃,恨不得立刻便与对手大战三百回合!突然一阵异啸自魔界出口发出,声势极为浩荡,乌烟瘴气,浓云滚滚而来,间杂万千种鬼声邪语,闻之魄悸神飞,晃眼便飞出百千里之遥。眼看魔军势强,yù单点突破,朝着子卯山笔直前进,大有所向披靡之态。倏闻子卯山上有人冷笑道:“妖孽已入仙阵,还敢猖狂!”余音未歇,魔军好似被一股绝大潜力强行从中一分,化为四段,只有顺着这股无形之道前行才能无阻,其余方向万难冲破。四路魔军微一停顿,互相商议片刻,随即按照阵法方位分东南西北四路,分别向子卯山前进。

    此阵重在分弱魔军,由新加入天卷宗,正式拜姬无双为师的东方晓白所设,空前浩大,笼罩子卯山方圆千里,应天时地利人和而设,内含无穷变化,端的神妙非常,颇有乃父之风。当然,要排设如此繁杂巨大的阵势,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办到的。此阵乃东方堪舆早年时灵感之作,只因在上次圣魔大战之后方才悟出,人世间的战役能有多大,没有将此阵付诸实践的必要,况且也无此闲心与人力物力去排它,所以只留于理论。东方晓白遍读《观照大千》,无意中发现此阵,跟转机子一说,受到鼓励,觉得可行,便将昔年东方堪舆所炼令旗、灵符、法宝统统找来,与天卷宗一班男女弟子花了一个月时间匆匆布下此阵,每百里寻一隐秘之所留下一人一宝代为镇守,互相连结感应。魔界兵将虽猛,匆促间想破此阵,也是万难。

    眼看四路魔军雷厉风行而来,分守四方之士上下互相招呼一声,准备迎敌……

第十章 子卯山战役之夙敌

    隆动的地平线上,高高低低,一上一下,左摇右摆,忽快忽慢,踏出七八条非人身影,向着亡天子这边靠近。这些中等的魔道兵旃个个身高十丈,头大如巨轮,冷冰着一张无神的神像脸孔,獠牙外翻,身披巨灵甲胄,手持各sè法器,眼耳口鼻齐喷黑烟、yīn火、魔光,凶威赫赫,不可一世。一名浑身华丽锦缎缠绕,背插朱伞,头缚密密麻麻之咒血绷带,身材高挑的魔女正站在其中一架魔道兵旃肩上,正是判司朱邪。此女苦炼的两把搜魂伞分别被破后,又被求艳趁机收去,忿恨之余,又重炼了一把,虽然功候不如之前两把,也不差许多。

    走在魔道兵旃之前的还有三人,一个步态袅娜的女子,身着类似丝绸与密鳞结合的奇装异服,颇为大胆,行路之间,双股时隐时现,右腿之上,似有火蛇缠绕。最奇的是,她的眼珠自瞳孔开始,有着一层又一层的光晕,不断扩散而出,极具迷幻xìng,正是圣羽天国六神将之一——炎袭焚业。另一个玲珑有致的女子,尽管长得极其美秀,面上神情却不自然,老是回顾身后之人,满是惶恐。尽管第三人形貌大变,且有意隐藏,但亡天子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不错,王子凄。

    不等他们逼上前,亡天子早已一声令下,覆世灭道众人及弥烟所借兵士竟不畏恐惧,冲杀而出。这些小卒多半没什么过人本事,本非魔兵对手,但他们各自都持有天卷宗所赐灵丹妙药,寻常刀剑之伤服药瞬愈,又都有一道灵符,乃转机子所赠,可隐身形,出其不意。他们最终或许还是无法战胜魔兵,但要牵制一时绝无问题。唯一的问题是那些魔道兵旃,不是凡兵可伤,要打发他们只有靠大将出马。

    兵对兵,将对将,不离对上天巧韵,夺命童子对上朱邪,亡天子却消失战场之上,留下落凰之一人独对王子凄与炎袭焚业。

    另外三处战场,也都各自开战。南方九拙四人对上戮者、忌者与泣炎凝,正是求之不得;西方冶金族与华翡学院则是对上投靠魔界的虹炼与紫胤师徒;北方天无相断一夫当关,独敌吞灭、绝行二将。

    再回到东面,不离尽管短剑钩镰攻势绵密,天巧韵却是一改以往柔弱之态,手中长剑舞动间,所用竟是独步清风之《独步剑法》,霸道之势,有胜无败。朱邪痛恨叛徒,对夺命童子嗤之以鼻,手下不留情面,尽是毒辣之式。夺命童子本擅咒术邪法,比之朱邪只有更毒,彩球、落雷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双方各擅胜场,互有损伤,不提。

    最艰难的战场自然非落凰之莫属,她虽练成独一无二的《烈阳神诀》,但对手也不差,王子凄还在一旁伺机而动,光炎袭焚业一人,也已够她招架,六神将岂是浪得虚名。幸而炎袭焚业来时本受祭司萨都叮嘱,此战不必太过出力,装装样子即可,人间能胜自然最好,至不济也得保得他们有重振雄风的战力。此念萦绕在炎袭焚业脑海中,故而出手颇多保留。不过她也太小看了落凰之,认为对方只是一个黄毛丫头,有甚可惧?所练又似乎是纯阳法诀,对自己功体刚好无可奈何,所以尽情戏弄,jǐng戒之心无意中放松不少。

    落凰之神诀初成,又长久居住在炽焰宫中,尚未经历过太多战火,对自己实力心中也没底,不知道究竟是强是弱,什么样的对手她可以战胜,什么样的又必须回避,故而一上场亡天子让她拖住王子凄与炎袭焚业,她还不觉得什么,及至一交手,发现对方不是易与,便留了个心。炎袭焚业能对她步步进逼,处处戏弄,一半也是因为她初上场谨慎过头了。

    两人纠缠许久,落凰之心中渐渐有了底蕴,反击只在瞬间,两把橙红长刀势头一转,刀速倏地加快,杀了炎袭焚业一个措手不及。后者慌忙后退时,臂上已经中招,当时心中一惊,原来对方功体不仅能伤自己,并还是自己克星,烈阳之气入体窜腾,竟将本身炎气点燃,险些克制不住。

    炎袭焚业初下天国,入世第一战,本意轻松拿下,不料马失前蹄,竟会为一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所伤,不觉犯了火xìng,怒不可遏,双眼瞳孔一层层扩散开来,当真是双眼冒火,火冒三丈,股间灵蛇也变化为实体,盘绕在她身上,一颗巨大蛇头吞吐着火信,蛇眼紧盯落凰之,凶光远shè三丈开外。落凰之被这蛇眼一注视,立时觉得身上多了一层无形压力,挥之不去,行动受了制肘。炎袭焚业趁势走向前,双爪一分,攫住落凰之双腕,肩头灵蛇随即向其面上扑去,血盆大口,腥臭扑鼻。落凰之不由一慌,挣扎无用,双手似被钳住,动弹不得。关键之时,手中双刀忽然同声异啸,化作两只小巧的火猞猁飞起,一只四肢并用,撑开灵蛇阔口,不令近身,另一只飞跃至蛇头之上,伸爪便抓蛇眼。

    灵蛇被猞猁突袭,蛇眼顿瞎其一,奇痛非常,当时怒啸一声,将头狂甩。两只猞猁也知进退,一击得手便丢开灵蛇,转而向炎袭焚业双手扑去。炎袭焚业几时吃过这等大亏,仗着本身功力jīng纯,还未将两只小畜生放在心上,任由它们啃咬自己双臂,直如未觉,心中只想着拗断落凰之双腕,稍解恶气再说。

    落凰之不知自身功体正克对手,猞猁原身更是凶猛,再过片时,炎袭焚业想不松手都办不到,以为对方真个厉害,不畏咬噬,心中害怕,不觉将所有功力都放了出来,当时周身爆发出滔天火劲,硬将炎袭焚业双爪震开,人更是连连后退。

    炎袭焚业还以为对方只是刚好在功体上克制自己,若论修为,与己相差必定不少,不料落凰之内功竟也如此雄厚,等到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对她重新评价时,肩头灵蛇半截蛇身已化为灰烬,被焚风一吹,便自消散无踪了。炎袭焚业痛失至宝,悲愤异常,将后半截蛇身重新化作图腾缠绕股间,自己则伸开双爪,指尖不时有岩浆滴落,对落凰之怒目而视,yù前又怯。

    落凰之将猞猁重新化为双刀,分握手中,无惧炎袭焚业怒视,睁着内含火纹的双眼将目光迎上,丝毫不受对方眼中光晕动摇。刚刚的打斗让落凰之坚定了自信,她终于又找回了神诀大成之时心中升起的睥睨天下之感。相对的,炎袭焚业却是越战越心惊,觉得对手深不可测,此时面上展现出来的自信与周身散发的庄严气态,配上绝美容光,简直神圣不可亵渎,无懈可击,不由胆怯起来。

    阵阵冷笑响自身后,炎袭焚业一回身,竟是利刃穿心,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双刀分尸,立成两截。浑身焦黑、血痕错落的王子凄不由哈哈扶额,狂笑不已,不一会儿又鄙夷道:“什么六神将,呵呵呵哈哈……”笑声未止,炎袭焚业尸身忽然灰化,那半条灵蛇拥着一块橘sè水晶如闪电一般朝着远天飞去。王子凄轻哼一声,道:“符拔,它是你的了。”话落,一只同样焦黑的猛兽比电还快,从王子凄体内窜出,几乎在灵蛇上升的同时将其追上,爪牙并用,粉碎了半截蛇身,随即一口吞下水晶,重新钻回王子凄体内。

    堂堂六神将之一,竟然瞬间灰飞烟灭,并还死于同党之手,看得落凰之一阵心寒。如果战场之上,连死生与共的战友都无法信任,那实在是太悲哀了。想到此处,落凰之不禁看了一眼高空之中的亡天子,对这个恩公,她却是无法完全信任。

    同样是双刀,落凰之的“舍利子”却是直的,刀长三尺,寒锋略带橙红sè,隐隐然有圣气透出。而王子凄的“风火双轮”则是两柄弯刀,刀背相对时,可以组成一轮满月,刀身并无异sè,却散发出一股邪气。两幅双刀都是又薄又利,拿在手中轻若无物,一经对敌,便是沉重莫名,似有异力加持。不仅在兵器上,甚至在所练法诀上,落凰之与王子凄都极类似,或许他们注定要见一场输赢。

    一声娇叱,落凰之果然还是看不惯王子凄的做法,双刀一舞,腾空而起。王子凄单脚一蹬,一跃而起,风火双轮挥动间,威风八面。两人在虚空之中展开一场刀法上的对决,一个浑然天成,人刀合一,行动间,飒爽果敢;一个妖异邪诡,刀走偏锋,攻守绵密,变幻莫测。双方你来我往,打的难分难解,格外激烈,正是棋逢对手,难分伯仲。

    每处战场都有对决,武林中,江湖上,每天也有无数的生死之斗,但一场决斗是否好看,却非功力所决定。当双方实力相差甚远时,通常就只能看到实力较高的一方单方面的表演,也就够不成一场好戏。若想看一场jīng彩的对决,双方实力不但要相差无几,功体属xìng更需接近,往往老对手之间的对决最是快意,就是这个道理。落凰之与王子凄这场,就属于jīng彩的对决。各自风采的刀法,各自闪耀的法诀,各自坚持的信念,是舍利子与风火双轮的交锋,是烈阳神诀与风火神诀的较量,是落凰之与王子凄jīng神的撞击。人说水火不容,火火亦不相容,今rì便要分个旺灭。

    久攻不下,王子凄也颇心惊,光是观战还不清楚,亲身一试才能体会到落凰之的强大。那种强大毫不浮夸,并非基于表面,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力量在支持着。感觉到了自己刀法上还是欠了点火候,王子凄不甘怒吼,周身火起,透过坚厚的焦黑表皮猛烈燃烧,瞬间逼退对手。落凰之虽然退却,却印证了自己的刀上修为,逐渐积累的自信挖掘出她更深的潜力。此时的她,光华内敛,秀外慧中,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sè之豪情,与飞扬跋扈、怒形于sè的王子凄截然不同。

    动静之机,把握只在毫厘之差,正在双方准备二次胜负,将动未动之间,一声诡异音波穿透战场。遥望虚空,亡天子面带黑斑异纹,手握非吾邪兵,逆弑三决之斩龙一决裂地而起,巨大邪兵如刀似戟,划过战场,伴随着浓浓邪焰与锐不可当之势,将七架魔道兵旃一一斩破,碎裂成土。一招胜负,奠定胜局,亡天子的不出手,只为出手之时一鸣惊人,挫一挫魔军锐气,他做到了。

    覆世灭道兵将一见道主如此神威,气势大振,冲杀更勇,寻常魔卒大有难以招架之态。整个东方战场也被这一击所打断,无论正邪,都纷纷看向亡天子,有人惊恐,有人钦佩,有人忿恨,有人崇拜。

    王子凄怒哼一声,竟仗着自身四气共生已经凝炼,别说刀枪不入,哪怕神兵利器也不是说破就破,兀自抛下落凰之,转而向亡天子而去。亡天子示意落凰之先去帮助夺命童子拿下朱邪,自己则收回非吾邪琴,静等王子凄上前答话。

    王子凄见亡天子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似乎并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这与他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不由纳闷起来。亡天子知他所想,点破道:“我不恨你,失望吗?”

    王子凄果然失望,但他还是问道:“为什么?”

    亡天子反问道:“重要吗?”

    王子凄啧了一声,不再言语,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正邪会战之时,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对方却丝毫不以为意。原本的他自尊虽然受挫,还是一派天真纯良,并不怎么恨亡天子,心xìng一变后,想起前事,不由引为奇耻大辱,对亡天子恨之入骨。王子凄对亡天子的恨,并非只因过去种种,或许可以说是天生的敌意,无法共存。后来得知亡天子真名后,更为恼火,这不是摆明了占他便宜吗?如何让人不恨!

    见王子凄不言语,亡天子却也有心拖延,只笑看着他,并不主动发难。王子凄越是沉默,越是蓄怒,最后抬眼时,周身已火烧如炼狱,向上冷冷道:“你的说话方式真是讨厌至极,没有人教过你礼数吗!”

    亡天子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就在他们两人僵持之时,朱邪已在夺命童子与落凰之的夹攻之下败象毕现,一边朝着王子凄怒啸连连,一边且战且退,狼狈已极。另一边,天巧韵虽然胜券在握,但初经战场,无意伤人,偏偏独步剑法是如此的霸道,火候不足时尤难驾驭,一不留神,不离已经遍体鳞伤了。天巧韵还在担心对方伤势,yù前又止,生怕对方情急反扑时,自己出于本能做出反应,又伤她更深,心中为难,只求不离知难而退。不离本也想退,只是王子凄还在,她一个人不敢先走,心中也是百般无奈。

    正当东方战场即将告捷之际,一条黑影忽从魔军之中窜起,捷如飞豹,直扑天巧韵而去。亡天子首先发现,立时大喝jǐng告。天巧韵听见亡天子呼喝,顿时一惊,百忙中回过身来,还想追问时,黑影已经上身,当时神智一昏,摇摇yù坠。这原本是魔军中有道行的魔物见情势不妙,拼舍肉身不要,将妖魂飞出害人,一经附身,敌人按自身功力做出反应,功力高者可以完全无事,相反,功力低者可能立时暴毙。

    不离见天巧韵昏昏yù睡情景,面上一喜,钩镰霎时飞出,直取敌人首级。亡天子见状,喝得一声:“妖孽敢尔!”无我剑已自飞出,不愧神兵一流,一击便将钩镰斩碎。声动人动,亡天子跟着施展身法向天巧韵靠近。王子凄却看出了便宜,一道风火划过黑夜,已先一步出现在天巧韵身边,风轮反握,刀尖拖住天巧韵下颏,得意而笑。亡天子轻哼一声,瞬间做出回应,舍了天巧韵,却向不离狂飙而去,无我剑一出,短剑脱手,顺势封其咽喉,克敌制胜只在行云流水间。

    王子凄一见亡天子如此反应,又惊又笑,同时脑中飞速旋转,衡量着利弊取舍。亡天子见他不动,迅速开口道:“不用琢磨了,交换。”

    王子凄邪笑道:“喔,凭什么?”

    亡天子沉着道:“你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便是错误,在我面前现出犹豫更是错误,她若对你完全没有意义,你便不会去权衡了,所以,何不痛快一点。”

    王子凄静静听罢,不屑道:“冠冕堂皇的便宜话倒是会说,分明是那女人自己露出破绽,却怪在我头上,哼哼哼,你或许觉得我卑鄙,但你自己更狡诈啊!”

    亡天子不为所动,面上表情稍冷,又重复道:“交换。”

    王子凄不甘地哼了一声,一手推出天巧韵,亡天子同时放走不离,一把将情况不妙的天巧韵抱住,冲天而起。王子凄血丝密布的双眼紧盯他的夙敌,直到对方身影没入高空云层之中,肉眼无法再追为止。心知亡天子要施法解救天巧韵,无暇他顾,王子凄恶狠狠瞪了右手虎口震裂、正留鲜血的不离一眼,没好气道:“没用的女人,回去再收拾你!现在给我滚到一边去,别成为我的累赘!”不离大概被他骂习惯了,闻言便乖乖躲进山林去了。

    高空云层之内,亡天子施展《溯明诀》上层心法,为天巧韵化去妖魂纠缠,将其救醒,因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便久离,便嘱咐道:“此处原本是天卷宗之人设下的疗伤门户,有法阵防护,天师姐且留下,不必再出。”话落,不俟天巧韵答话,飞身而去。

    甫回战场,亡天子高空遥望,人间兵士方才的气势已经大减,实力上与凶xìng上毕竟魔军要高一筹。我方兵士灵符与灵丹大半用完,渐渐被魔军压制,败象已现。再看主将,王子凄重又牵制住落凰之,朱邪压力减少,yín威重振,与夺命童子又斗在一起。亡天子略一思考,觉得落凰之作为覆世灭道一名奇兵,将来还要派大用场,此战旨在培养其自信以及对自身修为有一个初步评估,不宜暴露太多,以致被敌人做出应对之策,便传音与她,教她去帮助兵士斩杀魔军,王子凄交给自己。落凰之应了一声,舍下王子凄,一蓬烈火闪过,身已落向万千魔军之中。王子凄倒是对落凰之相当执着,刚想追去,却被亡天子拦下,只见对方沉静道:“来,你应该更渴望与我一战才是。”

    王子凄闻言,抓脸狂笑,笑得周身风火颤抖不已,他的人格已转变为疯狂与冷漠共存的状态,造成这种状态的,除了自身遭遇与天xìng,《心意明诀》与《风火神诀》同修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第十一章 子卯山战役之背叛

    南方战场,九拙、任九葳、斗禅与影率领正道人马及弥氏皇朝兵士,迎战魔军。此阵魔军主将戮者、忌者与泣炎凝,一人对一个,空出任九葳应付魔道兵旃。

    斗禅对戮者原本不服,当初一战,克己因素太多,又无兵器在手,为此战败,受尽对方奚落嘲骂,着实不甘。如今带上师传镇山宝刀,打算一雪前耻,上来便卯上戮者。九拙苦寻泣炎凝偌久,只为一个真相而不得,难得今rì对方主动出现,自然不肯放过。影在魔界原本地位尊荣,与忌者最是投契,此时对面,却只有胜负。

    戮者一见斗禅,便格格怪笑骂道:“老秃驴原来还有脸苟活于世,如何,丧魂剑的滋味还未尝够吗?”

    斗禅闻言,不由勾动怒火,雄喝一声,双手握刀,猛斩而下,顿时一道惊天刀罡澎湃而出,既速且狠,迥异寻常。戮者没料到斗禅手中兵器会如此霸道,又有心试其锋芒,连丧魂剑均未祭出,猛觉劲风扑面,非同凡响时,已经无及,丧魂剑鞘只稍稍挡了一下,当时被斩飞出去,硕大身躯在夜空之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斗禅一击得手,并未放松,他知道对手身躯极为坚韧,上回争斗,自己重招频出,对方直如无事,因此大意不得。果然如他所料,戮者刚被重重斩飞,不过一会儿便又怒发如狂而回,丧魂剑高举,剑身一声悲鸣,随即劈落,鬼刹剑气汹涌而出。斗禅不敢轻视,大刀举处,荡开剑气,那么沉重的鬼刹剑气,刚一接触刀身,瞬间削弱,轻轻松松便可挡下。斗禅虽知此刀神妙非常,还未料到能如此攻守兼备,不禁心中一喜,自信满满,抡刀再攻。

    戮者见自己暴怒状态之下的鬼刹剑气竟被轻易化解,也颇心惊,看出斗禅所持宝刀太过强势,丧魂剑绝非其敌,没必要与之硬拼白白葬送,便自收回,转而化出替身,避开对方锋芒,yù乘隙夺下宝刀,再作计较。

    九拙这面,上来便问泣炎凝真假,对方当然不会告诉他,甚至连口也未开,只是一味快攻,冰火之气瞬间便将战场充满。九拙见不是路,便不再多问,渊墨上手,三诀并用,杀了个难解难分。双方都知对方路数,故而打的格外小心细致,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九拙此时心境比之三月之前,早已不同,斗禅的回归,火宵的复活,妻女的团聚,都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与美好,若让现在的他与紫胤再较量一场,胜负当属难料。

    泣炎凝这幅至美的躯壳之内究竟栖宿着谁的灵魂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人已将自己完全视为泣炎凝,他不是谁,他就是泣炎凝。

    不知是无意还是无力,始终不见泣炎凝施展乾坤双袖,冰火之气虽然也甚可观,但还是拿不下九拙,九拙因此还以为对方有意拖延,无心伤人,行招间,不觉也留了余地。故此打了许久,终无胜败之兆。

    忌者实力向来莫测,影这样对世事洞若观火的智者也不能将他完全看透,仗着身边带着一条黑龙骨,勉强牵制着。忌者对人向来冷漠,看似时常与戮者一道,其实各自都非真心相待,毫无感情基础可言,连战友都算不上。影对忌者来说也无特殊意义,他的生命中,唯有无常公主,连旧主灭轮圣王也无法比拟。不过,即便如此,影比之常人,在忌者心中,还算有点分量,至少他知道忌者的真名。

    影知道自己不是忌者的对手,也从未指望过对方会顾念昔rì友谊对他手下留情,所以他并不恋战。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一名智将,智将的责任不是战死沙场,而是保住有用之身,为将来出谋划策。于是乎,他卖了个破绽给对方。

    忌者身法本就变幻莫测,虚实相合,影再故意让道,瞬间便被他穿越南方防线,向zhōng yāng子卯山山腹疾驰而去。忌者等魔将此行目的本不在杀敌,而是破坏两极双面晷,阻止黑rì被引入天轨之中,所以他们只要得空,一般也不会恋战。当然,像王子凄那样意气用事,有私人恩怨的另当别论。

    这里忌者一走,剩下戮者与泣炎凝,一个被斗禅手中大刀打的东躲xī zàng,一个与九拙难分高下,战局似乎十拿九稳。影放跑了忌者,便传声与子卯山上天卷宗之人留神,随后望了望任九葳,心下盘算。他跟东方堪舆一样,从来不喜欢任九葳这个女人。东方堪舆能为了友谊压抑自己的厌恶,并还代为撮合,影却没这等襟怀,他始终认为任九葳乃九拙命中魔星,一rì不除,九拙便难解脱,早就有心将她杀死,无奈明做必定为九拙所不容,甚或翻脸也在意中,难得今rì混战,便想是否可以借刀杀人,永除后患。

    影这里还在预谋,任九葳恰好将四架魔道兵旃用乾坤双袖揉成一团,凑在一起,令其互相撞击粉碎,还剩下三架,气力却已显不足。任九葳暗想:这些死物怎会如此难缠,止渊所传乾坤双袖按说搅弄江海也易如反掌,他们却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差点运转不动。她哪里知晓,这几架魔道兵旃虽然还称不上炼违天的得意之作,但rì夜饱受狱火洗炼,对火力极为耐受,乾坤双袖需冰火双气配合才能发挥妙用,遇上他们却只寒冰之气管用,自然差了许多。本来光用寒冰一气也可稍微轻松点,任九葳偏生好大喜功,又瞥见东方战场巨芒裂地,一招粉碎七架魔道兵旃,看出是亡天子斩龙一决路数,不愿输给后辈,便想效仿。开头原打算七架同时消灭,结果力量过度分散,魔道兵旃连晃也没晃,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四架先行解决。

    任九葳刚刚功成,已觉体力不支,还剩三架撼他不动,反几位所擒,躲闪间,恰看到影dú lì战场之上,并无对手,忙传声向他求助。影心内一动,突然有了主意,便飞上前助战,并传声回道:“斗禅已然稳cāo胜券,这里交吾,你去帮九拙拿下泣炎凝。”这些话正中任九葳心事,她早就想与泣炎凝一见,闻言立时朝九拙飞去。影心中冷笑两声,抽出暗欹,一下甩出,暗黑龙骨瞬间伸长,绕过三架魔道兵旃脖颈,奋力一拉,三架魔道兵旃立时跪倒在地,挣扎yù起。

    “哼,神像一旦落魄,竟为妖魔奴役,当真好气节!”随说,暗欹身上突泛邪光,贯入魔道兵旃大头之内,不多时,三架魔道兵旃竟互相搂抱作一团,相互嵌合成一只三头怪物,四肢着地,张口怪吼。影哼笑道:“既然身为鹰犬,便该有鹰犬的样子,且借尔等一用。”接着,便见三头怪兽转向魔军扑去,那条龙骨宛如拴狗的铁链一般,cāo控着魔道兵旃意志,所向披靡。

    任九葳上前,见九拙与泣炎凝虽然斗的jīng彩,却都似留有余地,以为双方都念旧情,自己上前一劝,说不定就和解了,于是也未深思,冲入两人之间。任九葳还是少女之时,便将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自负美sè,两人皆是裙下之臣,绝不会忤逆自己,但他并不知道,九拙还是当年的拙,泣炎凝却非当年的止渊了。

    九拙一见爱妻来到,渊墨便即收住,就连泣炎凝也将冰火二气收回。任九葳心中自然得意,自信魅力不减当年,两人还是爱护自己,及至落到泣炎凝身前,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旧情人的脸还是那张无暇的脸,只是面上表情冷淡,看见自己也无所动。任九葳知晓东方堪舆为了帮助九拙得到自己,不惜重伤泣炎凝,并让自己误会对方死心,息了首鼠两端之念,下嫁九拙。得知真相后,便一直替泣炎凝忿忿不平,怒而抛夫弃女,离家出走,之后更伪装成泣炎凝,专与九拙作对。此时三人见面,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任九葳觉得是自己跟九拙有负于泣炎凝,便想袒护后者,反对九拙说了些伤人的话。九拙也真大度,竟不管自己伤心,只是苦口婆心劝她先回自己这边再说。任九葳哪里肯听,以为丈夫害怕失去自己,还觉可笑,刚要数落几句叫其难堪,猛觉一阵天旋地转,耳听有人口喝“贱人!”体内顿时一空,所有冰火真元尽数被吸去。

    只见泣炎凝面露鄙夷之sè,双袖一甩,抛开任九葳,随即转向子卯山飞去。影忙喊得一声“留意!”人已不见,九拙却未阻拦,转向爱妻而去。

    止渊当初未改名以前,爱极任九葳,对她百依百顺,她说想学乾坤双袖,便不惜拼耗自己功体,将冰火之气渡与她。这种外部的灌输数量有限,任九葳本不具双极之体,用完便止,为此仍旧不满,整天哭闹。止渊不忍看她伤心,竟冒奇险,将自身冰火jīng元之粹强行一分为二,与她一人一半。从此,任九葳的体质渐渐被体内jīng元改变,也成了双极之体,能够zì yóu运用止渊武学。

    任九葳万万没料到,当初为了自己连xìng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今rì竟然对自己下此辣手。如今冰火双元一丢,整个人顿时空若无物,历经千年的容颜少去真元辅助,当时化妍为媸,变得老丑不堪,她自己却还沉浸在痛心之中,不曾察觉。九拙见到爱妻如此,痛苦非常,也不敢将其相貌变化如实以告,只有将自身真元先渡与她,保住xìng命要紧。

    当初任九葳离家出走,一半替泣炎凝不平,一半也因九拙不愿将心思花在相貌之上,形貌有些老去,心中不免嫌弃。如今两下一对比,谁爱谁更深,谁的爱只浮于表面,一目了然了。

    影在远处看见此等情形,当时舍了魔军,一下出现在九拙身前,斥责道:“大局为重,你怎如此耽于儿女私情?可知今rì计划一旦失败,人间将沦为地狱吗?”九拙被他以大义一骂,心中也觉惭愧,暗想自己多年来领导中原群侠,此举着实落人话柄。无奈爱妻危在旦夕,被人耻笑也在所不惜了。

    影见九拙竟然无动于衷,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强忍着一脚踢开他的冲动,转向任九葳凝视,暗骂:贱婢还不速死,更待何时!任九葳似乎察觉到了影面具下异样的目光,不自觉往自己脸上一摸,只觉到处都是褶皱,粗糙不堪,哪有往昔娇嫩柔滑,吹弹可破之感?当时大惊抓住九拙衣襟大叫:“给我看!我要看我的脸!”

    九拙苦劝无果,只是不愿,任九葳最后只有以死相要。九拙实在无法,便安慰道:“九葳,容貌美丑,不必太过在意,我九拙这辈子照样爱你,绝不会变心。”言罢,渊墨划出一蓬淡墨,幻化为镜,悬在任九葳面前。任九葳一见镜中人丑陋不堪,老态龙钟之状,心脉顿时巨震,脑中似乎有一根弦断裂了,突然狂笑一声,当时吐血身亡!九拙一呆,随即抱紧任九葳尸体,跟着发狂般痛哭起来。他越哭越狠,越哭越恨,到最后,任九葳的尸身已然因过度腐朽空虚,灰飞烟灭,随风而逝,他还在痛哭。

    影这样铁石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在一旁看了,也不由伤心起来,抚慰道:“老朋友,人皆有一死,不要哭了好吗?你细想想,以任九葳的xìng格,她会选择以这样的容颜活在世上,接受你的怜悯,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吗?休怪吾无情,但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未必便不是一种解脱啊!你且收拾好心情,想清楚,现在究竟该做什么。”

    九拙被影最后一句话提醒,想起泣炎凝罪魁祸首,不容推诿,不由怒火上攻,难以压抑的怒涛将画师剑法最后一诀——冥字诀封印根基一并冲开,一声呼啸,向子卯山追去。

第十二章 子卯山战役之交锋

    子卯山西方,金氏兄弟与忘尘夫妻,各领自己族人、学员,严守阵地。对面,六架魔道兵旃当先开道,震撼大地,一张张巨大的死人脸上,烟火吞吐,极尽恐怖之能。上空,四翼魔枭怪啸连连,两对肉翅上下挥动间,劲风狂扫。只见紫胤与葬天高坐其上,神态倨傲,似未将敌人放在眼里。走在魔道兵旃之前的只有一人,正是被金炉炼回前生功力的虹炼,其神态举止比之紫胤师徒,唯有更加狂妄,不可一世。

    金钰首先看不顺眼,对金瑜指点道:“哥,你瞧那厮什么德xìng!竟然投靠魔界了!”金瑜却点点头,不以为意道:“人各有志,怪不得他。”金钰哼道:“我可没有哥的容人雅量,那厮要敢对阵,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金瑜被逗笑道:“我不反对,只怕没这么容易。”

    一旁太玄真见了魔军阵仗,却有点胆怯,不由皱起眉头。忘尘护在她身前宽慰道:“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少时若交起手来,你只管牵制住葬天便好。此人原本也是覆世灭道一员,不知为何会跟在那臭名昭著的紫胤身旁,但我看他面上并无邪气,应当还有弃暗投明之望。你若胜,万不可杀之,否则他师祖皓阳子必定不肯甘休。”太玄真点点头,对葬天留意起来。

    他们这面在各自考量,紫胤那面也在答话。只闻紫胤鄙夷道:“还当有何埋伏,竟是几个后生小辈,果然无知!你可有中意的对手?为师成全你。”葬天朝底下看了看,见没有父母师祖亡天子在内,便放了心,嘿嘿道:“徒儿自知修为尚浅,不敢给师门丢脸,师父慧眼如炬,必能为徒儿挑个刚好的,徒儿绝无忤逆。”紫胤闻说间,朝忘尘多看了一眼,微惊道:“那个小子年纪轻轻,一身玄功竟然不弱,老夫倒要会他一会,你么,去料理他身后那个女娃。”葬天当即领命。

    虹炼在金炉中无意间吸取了贪婪之尘,加以炼化,得以提前出炉,重拾前世炼狱子修为,功力不禁猛增,五窍血剑突破极限,成为一套不输给《天之华彩》的极妙剑决,觉着自己此生竟与这些后生晚辈混在一起,太掉身价,有意重振邪道声威,统领天下,不料回去一看,尸罗门竟然无故消失。重拾修为自然是好,但他连前世恶习也一并收回,见魔界一通,正邪会战非但无望再开,甚至从此世间便无正邪之分,这怎么行!他是生存在战乱之中的人,并以此为幸,见不得人与人之间其乐融融之态,他看了会恶心。他深信自己是一个恶人,他属于邪恶,只有肆无忌惮地为恶才能让他快活。既然如今整个人间统合成对抗魔界的“正”,那他便要成为代表着“邪”的魔界一员。于是乎,他投靠了魔界,成为了炼魂狱之人。

    紫胤吩咐四翼魔枭留在空中,他先行跳下,向忘尘发话道:“小子若识趣,速将师长名姓报出,老夫酌情料理。”忘尘呸了一声,骂道:“无知老妖孽,吾师乃君山不动真人,你若识趣,可速跪下磕头谢罪!”紫胤一听不动真人之名,不由对忘尘另眼相看。当初瀚海锋磨院还在时,乃兄紫殷便与轩辕烈骨交好,后来得知轩辕烈骨竟是前辈真仙剡道子转世,不久开宗立派,成就不世功业,修为一rì千里,甚至将紫殷都远远抛下。而剡道子与不动真人共抗魔界沉神太子一役,更是传为佳话。紫胤自问这辈子也赶不上他们俩。如今不动真人已为复活的沉神太子所杀,却还留了一个徒弟下来,倒也不错。心想,自己虽然及不上不动真人,但其门人或者可欺。

    忘尘见紫胤一双内陷的碧眼不住闪烁,知其在打鬼主意,不由怒喝一声,手起处,大蓬雷火当头打落。紫胤见他这神雷天火功候甚深,果是玄门真传,压力奇大,不由谨慎起来,飞青幻剑应声而出,冲破雷火禁网,直击苍穹。忘尘立刻追上,伸手又是无数神雷天火发出,打的满空金碧辉煌,霹雳不断。

    见紫胤先燃战火,虹炼唯恐落后,大喝一声,身剑合一,带着无俦血光向金瑜兄弟冲去。金瑜幻出五sè神剑与战甲,挡在跃跃yù试的金钰身前,道:“你去解决魔道兵旃,我来对付虹炼。”金钰不满地切了一声,一道金光闪过,人已飞入魔军之中。

    一声铮鏦,虹炼与金瑜撞击在剑意尖端,五sè迷离与殷红血意摩擦出绚烂的火花,本该是势均力敌的五五之局,却因虹炼修为的突飞猛进产生微妙变化。金瑜曾是一事无成的弱者,他每天周旋在比他强大一倍、两倍、乃至十倍的人中间,生存下来,所以他不会恃强凌弱,不会以用蛮力战胜对手而自豪。他的生存法则不是力量,而是技艺,或许可以称之为生存的艺术。

    面对此时的虹炼,金瑜又回忆起了从前的岁月,那是艰难的岁月,也是值得怀恋的岁月。退至无路可退,便是反击的开始。金瑜被杀xìng大盛的虹炼一路压逼至子卯山脚下,山上天卷宗男女弟子见状,正要往援,却见金瑜双脚借力,猛蹬坚硬的子卯山山壁,身体就势窜出,五sè神剑凌厉夺目,只是看着便教人生出难以招架、应接不暇之感。虹炼开头便是全力出击,整个身体就是一把五窍血剑,将全身功力汇成剑芒,压在金瑜身上,根基的差距,对方根本无力招架,只有不断后退。眼看一路冲杀至根本重地,轻松突破敌阵,还未来得及得意,金瑜突然反扑,相同的天之华彩,不同的剑上造诣,进步的,原来不止他一人!

    仓促之间无从应变,虹炼反被金瑜杀得节节败退,怎么冲过来的,便怎么退回去,正是来自金瑜最无言的挑衅。

    哈哈狂笑,虹炼连退五十里,渐渐适应金瑜剑势,五窍血剑重整旗鼓,分五路截断五sè神剑,迫其收势。金瑜只觉手上一紧,神剑已经受制,当时往回一抽,撤出层层禁网,身随剑走,率xìng圆融,无缝衔接,第二轮攻势重又展开,击碎血剑禁网同时,虹炼被迫再退五十里,回到原地!

    彩剑耀眼炫目,所到之处,无不夺人眼球,金钰在魔军之中见了,高兴地大喊道:“哥,我以为你已被干掉了呢,哈!”金瑜闻言,略笑了笑,剑势一停,并不得寸进尺。

    虹炼被一连串连环快攻杀得怒起,刚要发难,攻势忽止,心中不由一空,凶威无形中熄了一半,见金瑜站在面前,全身流光溢彩,凛若天神,由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虹炼原本不打算再与后生晚辈废话,那段不深的交情也实没必要挽回了,此时却打消了前念,先开口道:“小子数月不见进步不少,但要阻我尚嫌不足,若识趣的,速速让道,姑念往rì一点交情,不与你为难便了。”

    金瑜笑答道:“念情不必,胜过我,自然让道。”

    虹炼闻言冷笑一声,血剑凝辉,周身锋芒毕露,方圆数亩之内尽成死圈剑域,触之魂飞魄散!金瑜见他一步步靠近,剑压凛凛,血光粼粼,着实不容侵犯,不由两道剑眉一竖,一声长啸,身化彩凤剑禽,环绕击刺,与之搏斗,恰如一只五彩神鹰抓掠着另一只通身血sè的大刺猬,互有忌惮。

    在彩凤下击,剑喙刚要接触刺团之时,却闻虹炼一声暴喝,周身血芒霎时飞散而出,化作利剑,满空乱shè,全无死角。彩凤首当其冲,半身剑气当场爆散,金瑜也被迫现出真身,狼狈落地。虹炼笑声刚起,以为得手,不知金瑜有五sè石所化战甲护身,受创并不重,反击眨眼便至。只见漫天剑光犹如彩雨直落九天,刚劲非常,掷地有声,不容寻思,眼前早已如剑海翻腾,扑面而至,压得人喘不过气。虹炼到底识货,见此威势前所未有,不敢硬碰,跃身急旋,身剑合一,以五窍血剑剑意为主,引导排山倒海般的剑气绕身而过,同时利用下旋之势,导气入地,缓解危机。

    只见一道血红龙卷急旋不休,周外万千彩剑盘旋如流,不多时,竟全数被引入龙卷底下,没了声息。虹炼见招式已破,立刻停转,因为应变仓促,情急之下,起手过猛,一下转过了头,虽然更具威力,自己也不好过,头昏脑胀难免。却闻金瑜提醒道:“此招只接了三分之一便要晕厥,后续是要我停手相待还是如何?”

    虹炼不假思索回道:“有何后招尽管使出,看能奈我何!”尾音刚落,惊觉剑气磅礴,破土而出,势不可挡。当时吓了一跳,连忙纵身而起,直上九霄,周身剑芒凝成一剑,劈天而下,剑光所过之处,万千彩剑洪流瞬间裂为两股,分左右斜飞而去。

    额头冷汗还未擦去,却见被劈开的两股彩剑剑流在遥空之中重又汇合,彼此磨擦撞击,由直转弯,蜿蜒而下,比之先前刚猛虽有逊sè,却多了份灵动夭矫。虹炼不胜其烦,丹田之中血气狂窜,周身先被一轮红rì包裹,立于不败,身后随即现出五把长大血剑,剑锋指天,如雀屏大开,耸立于血轮之外,每把血剑剑尖都发出一道长约丈许的豪芒,任由彩剑横冲直撞,分毫冲他不动,并只一遇上血剑尖端豪芒,立时消散。

    虹炼盘膝稳坐于血轮之中,面上不见了狂傲,反现正sè,正是全力以赴,全心主持的迹兆。金瑜见久攻不下,自身剑气反有消减,心中略一权衡,立现决心,只见万千剑气忽然掉转剑锋,直冲苍穹,并自行分化为两股,与金瑜随后散出的另一股新剑气三途汇流,彼此撞击,却又保持原本势力,互不相容。如此由分而合,由合而分,分分合合数个来回,剑速愈快,渐渐超越肉眼所能辨别范围,在最后一次汇流时,剑流源头似有法阵散开,剑势也越发猛烈迅捷,向血轮冲去。

    虹炼在血轮内静等剑流来犯,自信有血屏剑盾与血轮剑光加身,神鬼莫奈我何,区区散剑有何惧哉!及至三股剑流分三面环攻而入,剑盾竟被冲破,血轮在那无穷无尽,此起彼伏的剑流中,恰如沧海孤舟,载沉载浮,无依无靠,随时都有覆灭之忧。

    这一惊非同小可,虹炼已经明白这些五sè剑气唯有消灭或由主人自行收回,不然永无休止,不由咬牙切齿,拼耗功力,将全身煞气融入血轮之中。这回血轮真如红rì一般,不仅极难冲破,更具侵蚀之能,五sè剑流每冲动他一次,必有不少耗损。

    金瑜的一切武学招式皆以五sè石为基础发动,本身可说无丝毫功力,他修为的提升,一方面来自对天之华彩的领悟,另一方面在于对五sè石的炼化程度,这些五sè剑气正是五sè石的一部分,损毁了便难弥补,见此情景,也唯有暂时收招,再做打算。

    金钰难得见乃兄将五sè石激动到这种程度,一时也看花了眼,忍不住拍手叫好,却闻一个声音不屑道:“招式只管花哨,毫无用处,有何称道之处?”金钰知是太真一隐身周围,便笑答道:“再怎么无用,不也是你创造的吗?何必如此自嘲呢?”又闻虚空之中传来回声:“非是自嘲,而是自省,且管好你自己再说。”金钰底下再问,便无回音,只得专心应敌,不过他点石成金的天才本领对魔道兵旃并无用处,反给那些落魄神像裹上了一层金装,更添威风。

    见同来华翡学院之人都在埋怨自己,金钰不由啐了一口,骂道:“管本少爷屁事!谁会知道魔界生物竟会比人来的品行端正,不为金钱所动呢!谁再口出不逊,休怪本少爷拿黄金封了他的嘴!”这一来,自然没有人再敢说他坏话,但群情侧目,又是难免。金瑜在空中见乃弟耍无赖,便发话jǐng告道:“钰弟不得无礼!速速将魔物斩杀!”金钰闻言,撇了撇嘴,随即开启伏魔法相,腰佩短刀金芒爆绽,一击便是一个硕大的黄金头颅斩落,这才让冶金族、华翡学院及弥氏皇朝联军响起了欢呼之声。

    “喂,你还有空教训你那劣弟么?”虹炼发声jǐng告道。

    “有啊。”金瑜轻描淡写地回道。

    “哈!你挑衅的功夫渐长啊!”虹炼说着,右手血光大盛,幻出一把许久未用的玲珑血剑,站在原地对着金瑜邪笑。金瑜微微一惊,随即笑道:“到底是谁在挑衅谁了?当真要与我在剑上争高下吗?”虹炼哼笑道:“不必太过自信,你小子的剑术还未如你所想的那般出神入化。你也绝对不会知晓我此时对剑的领悟到了什么程度。”金瑜也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剑道之上,多一个好对手,便少一分寂寞,希望不要令我失望才好。”“放心!你不会失望,但你会绝望!”……

    双方大将都在恶斗,唯有葬天迟迟不向太玄真出手,他毕竟年少轻狂,自视甚高,不愿欺负妇孺。太玄真却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柔弱,本就聪慧勤奋,近来又受继承不动真人衣钵的忘尘指点,玄功变化已极了得,虽然神剑紫鳞被其妹太如意带走,忘尘却将xìng命攸关之宝八雷诛yīn剑转赠于她,只有比先前更好。太玄真也是看在皓阳子的份上,不想与葬天动手,既然他不主动来犯,那便由他。

    紫胤见状,却是不依,一边抵挡雷火,一边向下吼道:“小畜生倒会怜香惜玉!你若喜欢,抢回去做老婆也好,干杵在那不动则甚?”忘尘一听,首先怒起,使出法天象地的手段,将身长成丈二高下,手持一把长约两丈的奇异大刀,虎目圆睁,宛如巨灵降世,震慑群魔。紫胤见那大刀刀柄又细又长,与前端宽度一致的银白刀身各占了一丈长短,设计绝不合理,怪模怪样,分明不会好使,握在变得巨大的忘尘手中,偏偏又是那么合宜,心中奇怪。忘尘已不容他细想,巨刀配巨人,上前砍杀起来,虎虎生风。

    葬天被乃师一骂,不得不出手,本来只想走走过场,略给对方一点颜sè便住,剑气并不怎么凝炼,出招更是随便。不料太玄真家学渊源深厚,内家以《溯明诀》与忘尘指点的一部调息**为基础,外形配以《彩华天纵》剑招,单论功底,比之葬天还要强些,胡乱发出的飞青幻剑剑气一毫也伤她不得。反观太玄真,因紫胤语出轻薄,心中愤恨,不由拿了葬天做出气筒,下手颇重,指来腿往间,葬天护身气劲全被冲破,被打的人仰马翻。

    葬天伏地一想,自己好心不愿伤她,她却得寸进尺,果然无礼!于是一个鱼跃纵起,自语道:“既然不用兵器,我出剑也无意思,且试试这套《绝鸣掌法》如何。”话落,周身剑气一散,双掌旋舞间,竟生出一种异样的啸声,且颇愉耳。太玄真轻哼了一声,剑指凝芒,彩气划破四野,看去倒也不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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