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祸起萧墙
与紫家齐名的太家,虽是同属小四家,但家主太绯卿为人豪爽,挥金如土,广揽天下贤士,家大业大,门庭若市。太绯卿极喜他人奉承,尤其是对他两个儿子的奉承,凡进此类好话者都能得来重赏。久而久之,府上真正能士便有些看不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纷纷辞别,剩下的都是一些溜须拍马,阿谀逢迎之辈。
太玄一身为长子,为众人表率,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代表着整个家族的荣耀,虽平rì里备受门客追捧,压力依旧不小,特别是来自他那天纵奇才的二弟——太真一的压力。
太真一虽为次子,得天独厚,眼界甚高,蔑视权威,也从未尊敬过他父亲和兄长。太绯卿秉着青出于蓝的想法,倒也没怎么不开心,太玄一不同,年少难免轻狂,又是长兄,对其态度极为不满,也曾严辞教训过,但收效不佳。
太真一的傲是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靠近他的人都能感觉到这小子不是开玩笑的!即使说他好话,也只换来一个白眼,不禁让人敬而远之。太真一看什么也不顺眼,唯独对剑道情有独钟,自创一套《天之华彩》,绚烂非常,见者都道妙极。
太玄一其实资质不差,甚至可以说高人一等,遗憾的是,他有一个天才的弟弟,更因为是自己的弟弟,更让人见笑。身在这样一个浮夸的大家庭中,其中苦楚,可想而知。若是紫殷有一个这么出sè的弟弟,想必会非常欣慰,并引以为豪,太玄一就不同了,他嫉妒,憎恨,不服……
另外,太绯卿还收有一名义子,赠名太一,排行老三。人虽小,格外老成,为人和善,温润,不与人争,经常会受到食客们的欺凌,但从不告状。很早他便明确了自己的身份,寄人篱下,还有什么好较真的呢?生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你打我一拳,我若还你一脚,势必还要引来更多的拳脚,那还不如就吞下这一拳。
眼见两名义兄相互之间摩擦不断,二哥不将大哥放在眼内,大哥恨不得活剥了二哥,义父又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自问受人抚养至今,无以回报,两人长此闹下去,迟早出事,决心挺身相劝,化解矛盾。无奈人微言轻,无人理睬,只得罢了。
是rì,太家来了客人,是一批骑骆驼的域外人士,奇装异服,颇惹人眼,尤其是其间一名少女,穿着大胆,身段曼妙,雪肌褐发,白纱遮面,令人浮想联翩。其主事者乃一名长髯老头,拄着枯木拐杖,正对随行翻译耳语。少顷,翻译走来与太家总管王福说了几句,王福便入内对太绯卿回道:“老爷,门外来了一批异人,说是自塞外前来中原经商的旅队,因遇着大沙暴,被困沙漠之中许久,屯粮用尽,饥疲不堪,yù借老爷府邸略作休憩,敢问可否。”
太绯卿慷慨道:“这有何不可?请他们放心住下,你去安排客房饮食,教玄一好生招待。”王福领命退去。
这批西域人,总共三十三个,男女老少皆有,四五人一成群,男的尽管全身包着厚实的布条,还是依稀可以看出里面强壮的肌肉,女的尽管显得柔媚,凛冽眼神却是教人胆寒。太玄一奉命招待,宾主之间,倒是其乐融融,不显丝毫违和之感。
应酬之事,太真一向来不屑,虽然得知来了一批稀客,据说还带有不少新奇玩意儿,照样不见,独自在后林cāo练剑法,直至入夜。正觉干渴,要向下人索饮,却见一名妖娆女子端着酒杯自林后缓缓走出,步态飘浮,袅娜多姿。
“喔!你是何人?”太真一忍不住问道。
女子恭敬答道:“小女子黛莎,是随父亲出门经商的西域人士,因遇风暴,借贵府稍作歇息,因闻二公子正在此处练剑,故来服侍,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嘿,你倒是懂事,汉语说的也不差嘛。”太真一伸出右手食指,缓缓抬起黛莎下颌,笑道,“确是个美人呢!来,替我斟酒。”黛莎没有丝毫抗拒,乖乖将酒杯斟满,伺候太真一品尝这西域的葡萄美酒。真一是个率xìng又自视甚高的人,此举在他而言,并非轻佻,而是出于自然,无可非议。
连品了两杯,真一点点头,表示对此酒的认可,随即又赏了一杯与黛莎。黛莎举杯,一饮而尽,真一见了笑道:“异域女子确实别具风情,毫不扭捏,比起中原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的矫揉作态,要真实多了,我欣赏!”
黛莎道:“二公子过奖了,黛莎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哪能比得上中原的小姐们。”
“哼哼,识大体,知进退,很好,再陪我一阵如何?”真一罕有的用商量的口气说话,但这话听着,还是带着些命令的成分。黛莎自然遵命。
……
浑浑噩噩之中,真一隐约间听到有燃禾砍杀之声,睁开朦胧睡眼一看,周遭火起,门外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真一推开门,入眼竟是自己的大哥正与一众番邦人士围杀父亲,而帮助父亲抵御的竟只义弟太一一人,管家王福连同全府上下几百门客全都无动于衷,坐视他俩死活。
顿时,愤怒之火冲上真一头顶,一声暴喝,直扑战场,长剑冲破围困,护在太绯卿身前,大声向玄一质问道:“玄一,你疯了吗?”
玄一哼了一声,不回答,只做了个杀的手势,异邦死客随即蜂拥而至,男的拳风如虎,凶威凛凛,女的短兵交接,寒光闪闪,端的危在顷刻。
不耐其烦,玄一大喝道:“混帐!给我退下!”长剑指天,剑芒激shè而出,震退众人,随即转身向太一吩咐道:“小弟,你快带父亲离开,可往瀚海锋磨院求救,这边有我!”
太一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依旧拼死护着义父养尊处优的残躯,闻言用力点了点头,急匆匆掉头跑去。众死客正yù追赶,真一长剑一抖,剑芒划地,越界者——死!
“唔!我中毒了?”真一只觉头脑昏沉,四肢无力,握剑之手不住抖颤,真元无法提起,暗道不妙。
“别怕!他已被黛莎下了猛药,等于半个废人,你们给我一起上,谁第一个伤他,赏赐加倍。”玄一在一旁冰冷的命令道。众死客闻言,重又上前厮杀。
真一强提jīng神,避重就轻,游移在刀剑拳脚之间,险象环生,然一份天生敏锐还是可以令他抓住空隙,给予些许反击,一时间,拿他不下。
“嘿!二弟,你果然是天纵奇才啊!你若不死,我岂不是永无出头之rì么?别怪大哥啊!哼,你平rì若多尊敬我一些,收敛一些,老东西再少偏爱你一些,大哥今rì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了啊!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不是吗?”玄一越想越恨,眼中都快冒出火来,大喝一声,提剑飞入,一招“封窍闭穴”,趁真一分身乏术之际,灌入其体内,瞬间闭锁住其全身经脉。
看着倒地不起的真一,玄一一脚踩住他右脸,冷笑道:“真一,你知道我恨你,但又知道为何为兄没有趁你昏迷时动手杀你吗?哈!你是最后一道菜,为兄得好好品尝啊,懂了吗?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玄一,你果然只是一个纯粹的人渣,我庆幸自己从未称你一声兄长,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哈!对!今后也不会了!令人怀念呐,我的二弟!”玄一双手握剑,意yù给真一最后一击,不料真一竟还能运功冲破禁制,一招“天落英华”,险险自玄一右脚一路往上,活剐了他。
狼狈后退,玄一恼羞成怒,还未成型的五窍剑法疯狂刺向真一再无反抗之力的肉身,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摸了摸真一颈部,竟还在微微跳动,玄一不禁骂了一声“怪物!”随即向异邦人头领吩咐道:“不能让他死在这里,听说你们西域有一窟万兽坑,乃群兽聚集之地,就把他扔到那里去吧。”
那头领正是长髯老头,只见他抽出一锅旱烟,吞吐了两口,嘿嘿笑道:“东家真是毒蝎心肠呀,嘿嘿嘿,对自己的兄弟尚能如此,将来成就可见一斑,真英雄也,佩服佩服!”
玄一冷哼道:“不必在此说酸话,收钱办事,还是说,你有何不满吗?”
老头yīn笑道:“怎敢呢?拿中原人的钱财,伤中原人的xìng命,何乐而不为?嘿嘿嘿,大公子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等必当随叫随到。”
“哼,你女儿jīng通蛊毒之术,暂且留下帮我控制住老家伙,你们可以带这小子离开了。”
“当然当然,另外,你那义弟要不要也顺便捎上?”
玄一考虑片刻,道:“算了,他不敢反抗我,也对我构不成威胁,且留他一命,教他rì夜伺候老家伙吧,也省得我凡心。”
“嘿嘿,这样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老夫妻女无数,既然公子要求,黛莎便卖与公子好了,如何?”
“哼,王福,带头领入内拿钱吧。”
“是!”
……
第十章 患难相交
太一背着太绯卿逃窜在荒野之中,月黑风高,伸手难辨五指,仅凭模糊的记忆寻找着道路,向瀚海锋磨院前进。一路上,滴答之声从未断歇,他也分不清这血是义父身上滴下,还是自己所流。浑身刀剑虫蛊之伤纵横密布,早已烧得他丧失了痛觉,唯有下降的体力及背后的呻吟提醒他,生命正在流逝,他正一步步迈向死亡。
曾经,他也幻想过自己能在众星摇篮里占得一席之地,但现实是残忍的,他只是一名寄人篱下的人,从未得到过尊重,更遑论去贵胄学府深造。那个夏rì,义父受邀为人锋堂讲课,竟破例带自己一同前往。当时,这条路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珍贵,如今,在这被逼杀的紧迫中,一切美好的化为了恐怖。他无法解释为何心中有股不敢与愤怒,像他这样卑微渺小之人,怎配拥有此等高贵情感?
心有所想,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当太一狂奔至富丽堂皇的瀚海锋磨院大门时,他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大喊三声无人回应,太一不耐再等,径直冲入门内。这朱漆的大门竟然未锁,而更令他惊异的是,除了走廊里亮着的几盏灯笼外,各学堂都是漆黑一片,半点人生也无,半条影子也无,空旷寂寥,yīn暗颓废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不对,不对!三郎,这里的气氛不对,不宜久留,速带为父离开!”太绯卿在背上无力而焦急地催促着太一口里答应,脚却未动,仿佛这冥冥之中有股深邃、熟悉的事物,让他不得不驻足顾盼。
“唉!速离!还在犹豫什么?”太绯卿已无法忍受这压抑的氛围,拼着咳血,大声叫嚷。太一不敢违拗,慌忙又跑出了瀚海锋磨院。回头再看,四壁还在,大门却消失了。来不及多想,只有往太家相反方向继续逃亡。
两人走后不久,空中幽幽传来一段对话,飘飘渺渺,远远近近,听不真切,大意是在辩论该救不该救,最终结论应该是不救为妙……
碰了个了冷丁子,太一心中对瀚海锋磨院首次产生了不美好的感情。他迅速的思考着,还能去投奔哪家。毕竟,敢接纳他们的人并不多,肯接纳他们的就更少了,江湖就是如此,冷血的江湖。
行至岔路口,太一细细分辨,左边一条应可通往冶金族,右边则是紫府。回忆片刻,平rì似听真一提过,天锋堂之内,他看得起的,唯紫家长子紫殷一人。又想起冶金族人虽是财大气粗,但本身实力不济,颇畏难畏祸,真一只要稍加威逼,必定倒戈,实不足与谋,便向右而行,急奔至紫府。
紫府清净,下人亦颇机灵,见太一两人浑身伤痕,血水汗水混杂滴落,虫蛊又发出阵阵恶臭,本想打法,细一看他俩装束,尤其背后那人,雍容华贵,气派不凡,分明显赫之流,不敢怠慢,忙入内禀报。
好事的紫胤首先飞出,见面先往太一身上泼了一缸热水,随即呵呵笑道:“嘿,亏我过目不忘,认得你是太真一那狂小子的义弟,进来详说吧。”
太一在危难之中顿受接引,意外又感激,错把紫胤当成紫殷,想道:真一所言果然不假,这回有救矣!
“哥,快来看看,你那以武论交的好友太真一的老爹和小弟,都成啥样了!”紫胤一路吵嚷着带太一两人走进后院,深怕他哥不出来。
紫殷实际已收下人回报,但自觉事情蹊跷,牵连重大,不敢草率行事,便去请教紫焱。临行前,嘱咐紫胤不可妄自做主,一切等爹定夺,不料紫胤已将人带进来了!
听见外面吵闹,紫殷眉头略皱,显然对他这个弟弟的作风很不满意。紫焱带着特质的镜片,正在研究几本破烂残缺的书籍,闻声只笑了笑,宽慰道:“胤儿做事是直了些,你又不是第一天做他大哥,由他去吧。”
紫殷无奈道:“爹亲!二弟xìng格乖悖、鲁莽,如不加约束,怕在这险恶江湖难以生存,孩儿实是一片苦心,请爹亲体谅。”
紫焱淡淡笑道:“呵呵,有你这个孩子,为父省力不少。此事我已推算出来,请太家家主入内吧,你可下去与胤儿照顾太家义子,去吧。”紫殷领命告退。
怒瞪了紫胤一眼,紫殷向下人吩咐道:“阿福,将太前辈搀入里屋,爹要与他说话。”阿福遂小心翼翼将太绯卿从太一背上扶下,搀入里屋。
见到紫殷,太一才意识到,自己把他们两兄弟搞混了,但这无关宏旨,如今终于有救,不由心神一松,疲惫伤痛一同袭来,当时昏死过去……
朦胧中,太一似乎听到争论之声,细一分辨,原来是紫家兄弟在争执,核心自然是他自己和义父的去留问题。太一可以理解他们的难处,毕竟收留他俩就等于是在宣告与太家为敌,虽然紫府不畏太家,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身为义子,平rì惯遭白眼,这种情形就如家常便饭,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不能久留,走便是,反正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义父平安即可。
蹒跚而出,太一向紫殷两人道谢,紫胤忙一把搀住,笑道:“江湖儿女,何必多礼?我大哥有点死板,你听着些气化别往心里去,他终究还是磨不过我的,嘿。”
紫殷闻言摇头苦笑,随即问候道:“太朋友伤势如何?”
太一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衣物已经换过,身上外伤也已上药,虫蛊亦被摘除,除了乏力体热,并无大碍,便答谢道:“多蒙两位不吝相助,业已无碍,有劳。”
“哼哼哼,别来这些虚的了,伤势如何,一眼就明白,何必多问呢,倒是哥可知晓,爹在内中与太家老头谈话许久,可有谈出些什么花样?”
紫殷拍了紫胤一记脑门,训道:“规矩点,他们谈完自然会出来,犯不着你cāo心。”
紫胤讪讪笑了笑,正想拉太一去逛逛,突然下人入内禀报道:“回禀两位少爷,门外太家大公子求见。”
紫胤一听,大笑道:“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我去会会他!”
紫殷一声“胡闹!”将其何止,随即吩咐道:“你们都留下,我去与他分说,切莫出来!”紫胤口头答应。
门外,太玄一背对紫府大门,目光看向远方,似是胜券在握。吱呀一声,大门开启,紫殷步出,冷声道:“太家大公子亲自登门,不知有何见教?”
太玄一倏地转身,不客气道:“姓紫的,不必跟我废话!只问你一句,人,交不交?”
紫殷“喔”了一声,试探道:“要是我说不交呢?”
太玄一哼道:“那紫府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紫殷闻言怒起,正要回敬,身前早已炫光一闪,一人手持古卷,推向太玄一。太玄一惊讶一声,连忙后撤,同时,背后黑暗中迅速窜出两人,铁拳挺上护主。
震响后,两名顶天大汉踉跄后退,紫焱衣袖一扬,挥去毒岚,微笑道:“太家小子先莫动气,人,可以交还给你,但只有一个,任君挑选。”
太玄一心中一凛,他认得眼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紫焱,比之自己那靠仗义疏财,广揽门客出名的蠢父亲,修为不知要高出多少,当时不敢造次,只得恭敬答道:“小弟与父亲在贵门叨扰已久,多有不便,晚辈意yù一并带回,不知可否?”
紫焱见他说话虽然客气,眼中却是饱含不满,不禁冷笑道:“小子,大人不在,便想自己做主么?未免太心急了点。今rì只有人一人交你,要与不要在你,莫再废言,吾没空陪rǔ臭未干的小鬼玩弑亲的卑劣游戏。”
太玄一心中大怒,但是不敢发作,他知紫焱实力非凡,以如今自己势力,确实敌他不过,只得强忍怒气答道:“谨记前辈之言,请将家父归还吧。”
紫焱笑了笑,向里招呼了一声,随即化作紫光消失不见,不多时,如同行尸走肉的太绯卿便自己走了出来。太玄一心中有疑,只是不好明言,便让两个大汉先送太绯卿回去,自己向紫府里望了一眼,轻声对紫殷道:“替我向我的好弟弟太一问声好,就说为兄会好生看待家父,让他不必担忧。”说罢,转身离去。
紫殷看着这个颇为yīn险的人,心中大为不快。
第十一章 化身为兽
紫殷缓缓走回后院,见到太一正难开口,紫胤已等不及嚷道:“哥,你怎么把人给交出去了?真丢脸!”
紫殷对弟弟的偷窥行径很不以为然,却又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正在苦恼之际,屋内传出了太绯卿的声音,直呼“三郎。”太一一听,立即入内,半晌无声,紫家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里面在弄什么玄虚。
不多时,太一捧着一个玉瓶,一卷古书走了出来,神情颇有些受宠若惊。紫胤抢上前问道:“怎么了?你老爹还在?”
太一点头道:“承蒙紫前辈施以妙手,将义父身魂分离,大哥带走的只是义父的残躯,其jīng灵正在此瓶之中修养呢。”
紫胤惊奇地朝里屋看了看,对自己这个深藏不露的父亲崇拜的五体投地。细心的紫殷留意到太一手中古卷封面上写着“溯明”二字,料是一部内家调息心法,今rì既然赐予外人,想来对他格外看重了。
如此,太一便在紫府住下,rì夜钻研《溯明诀》。紫府氛围与太家大相径庭,在此,没有闲人白眼,没有恶兄呼喝,没有世俗嘈杂,更有良友作伴,名师高卧,慈父殷咛,太一资质本就极佳,这样一来,不觉修为jīng进,气度升华,与以往判若两人。
西域大漠之中,乔装成旅行商队模样的异族杀手,拖着装有太真一的麻袋,向着死亡禁区——万兽坑而去。在这茫茫沙漠之中,自古流传着两个传说之地,其中之一便是万兽坑。相传,此地乃天地异兽盘踞生养之所,充斥着狂暴戾气,人若走近,必定陷入疯狂而死。故此,被久远前的西域人列为禁区。久而久之,无人问津,对其的恐惧也渐渐淡了,这帮亡命之徒更想借此机会探探其虚实,回去好向其它杀手团体炫耀。
按照先人地图一路向西,在骆驼背上眺望,大胡子首领已看到前方十里处,沙丘成环形高耸,山岳一般,似在隐藏着底下之物。
“哼哼哼,小子们,目的地快到了,加紧步伐,喝啊!”说着,首领带头冲了出去,大队立刻跟上。少顷,一众行至沙丘脚下,向上望去,这面沙壁高不下百丈,质地松软,一踩便是一坑,根本无从借力,团队中,更无一纵便有百丈之遥的轻功能手,眼看传说之地就在眼前,却是进不得,恼的那头领抓耳挠腮,一把钩锁飞插入沙壁之中,一拉,竟然没有拉出,大喜道:“哈,天助我也!沙丘之中有土石为基,小的们,跟我一起上!”说完,拉着钩锁,攀岩而上,众人立马效仿。
爬行数刻,一众成功登顶,这一下看,当真了不得,只见一个黝黑巨坑不知有多深,直达地府,坑壁之上,隐隐然有丝丝黑气网上窜升,似要攫人而噬,让人毛骨悚然。那带头大哥不禁傻傻夸道:“好坑!好坑!”众人见他如此说法,心中纳闷,转头看去,却见那头领双眼突出,其间血丝密布,脸孔扭曲,青筋爆绽,恐怖非常。
那头领嘿嘿yīn笑几声,随即命令道:“你们给我跳下去!”
众人闻言,心中大惊,谁也不肯听令,越疑首领神智已经不清,相互间打个招呼,便要先下手为强,谁知,两名壮汉才走过去,那首领突然鬼叫一声,伸手往腰际口袋里抓了一把,洒向两人身上,正是独门蛊毒,两人霎时间毒气攻心,化作血水。
“呃呵啊啊啊啊啊哈啊哈哈哈哈……”带头大哥疯狂大笑,那笑声早已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倒像是兽鬼的咆哮,吓得众人刀枪剑戟统统飞上,势要将眼前恐惧来源消灭。那头领尽管全身被穿的像个刺猬一般,依旧不死,周身抖动若狂,yīn笑不止,两颗眼球不断突出,渐渐的,有节奏的,跳动着的,只闻“扑突”两声,竟从眼眶里弹了出来,挂在两颊之上,这时,团队里几名女子已经尖叫起来,差点要失禁了,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又见带头大哥空洞的眼眶中钻出两条紫黑sè的大毛虫,蠕动着肥硕的身躯,一拱一拱得向外爬出,再闻一声惊天惨呼,带头大哥身躯突然爆裂,飞shè出数不清的怪虫,罩住人的面部,将尾蚴shè入口腔后,随即脱落。
众人只觉一阵恶心,身体倒是没有过度不适,想想此地当真禁区,不宜久留,连忙打声招呼,将太真一连同麻袋一起推下巨坑后,撒腿就跑。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已经死了,这一走不要紧,却害得西域受百年寄生虫灾之苦,死伤不计其数,人类沦为低等虫介之流的寄生体,成为丧尸,相互啃食,何其悲哀!
不知身处何地,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深沉、庄严,及野兽的呼吸声——均匀、有力。真一伸伸手,已无束缚,甚至连身中剧毒也已化解,暗自一喜,盘腿调息,不觉过了一周天,感到神完气足,这才开眼,顿时被眼前光景深深震撼。只见自己正悬空坐在一副败骨之上,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王座,其上,趴伏着一只三眼怪兽,由于太过黑暗,仅能看到它三只暗赤邪眼,正盯着自己这边。
方yù起身,只觉一阵目眩,使不上力,真一开口,却是说不出话,急得他不知所措。那怪兽见他如此,竟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笑,露出了它两排雪亮的獠牙,如刀似剑,寒芒凛冽。遭到禽兽耻笑,真一气愤非常,却是心有余而力不从,一任如何努力,就是不能言动。正在绝望无力,突然一道圣光从高空洒下,金芒四溢,照出了洞中景象,亦照亮了怪兽半边脸孔。真一这才看出,原来眼前怪兽是一头三眼巨狼,周身焦黑如炼土,血筋纵横若岩浆,着实雄壮威严,其后,尚有无数不知名的怪物,蛰伏在角落之中,不声不响。
光芒来的太耀眼,真一稍稍遮挡,却闻一声咕噜,随即是几声咆哮,令他惊奇的是,自己竟能听懂它们的对话。
后来者似乎注意到了真一,缓缓漂浮过去,真一放下手臂,入眼便是无尽的光芒,其中,一只身具六翼的异兽缓缓伸出手指,点在他额间。真一只觉心头一亮,霎时知道了很多事,他明白自己肉身已腐,直到今rìjīng神脱离**现形,已过去了许久许久的rì月。这段岁月,是这群异兽守护着他,才不致被万兽坑另外半边的住民抢去肉身,靠着死前的一点怨念,自然祛尽腐质,jīng灵才得以具现。
明白了原委,真一百感交集,yù开口向群兽道谢,却是有口难言,不禁心下凄凉,潸然落泪。那六翼奇兽对着他咕隆一声,真一明白,它在安慰自己,并与自己立下一个契约。这契约非常残酷,却是他太真一复仇的唯一机会,他无法拒绝,不容拒绝。
原来那奇兽是王座上大兽神的配偶,而这万兽坑分为两层,万兽屈居最底层,其上是恶虫领地,两层之间唯一交通是暗行栈道,真一便是恰好由此道坠下,才幸免于毒虫之口。两族相互敌视,时有征战,万虫占了地利之便,常年将万兽压制其下,万兽若要反击,必要逆流而上,这暗行栈道是下来容易上去难,尽管万兽威猛,仍是吃了大亏,再加上虫豸繁殖力旺盛,虫王往往一次产卵不下万枚,有时干脆顺着暗行栈道产卵,将毒虫投下,残害兽群。
万兽与万虫是互为天敌,对虫毒有一定抗xìng,倒不至因此全灭,但死伤已是不计其数,长此下去,即使不灭亡,也是永世屈曲其下,颜面何存?最近一次征战时,兽母六翼带领万兽上攻,不慎被虫王尾针刺中,若不是其子符拔拼死冲杀,几乎没命回来。即使如此,其身躯业已成为蛆虫温床,旬rì便要发作,受那万虫食心之苦,若不是身具不灭圣气,早已惨死。近来实受不住这苦楚,意yù转魂,但万兽之灵皆不足以支撑其身躯,难得真一意志坚韧,时隔偌久,还能保持jīng神不散,并成功苏醒,便想与其订下契约,契约内容便是,代其受这非人之苦,相对的,他将拥有这无上身躯的使用权,获得至为强大的兽道之力。
真一原本就是率xìng而为的爽快人,何况还能借此机会向玄一报仇雪恨,当即立下血契,将自己的灵魂与兽母对换,当自身入住兽躯之际,兽母之灵亦转移到大兽神体内,与其共存。兽母并借大兽神之口,告知他,再过三rì,便是下次发作之时,到时务必潜心静气,熬过去,挺过了第一次,接下来便会好受些。兽母之躯乃天地而生,不死不灭,当时被噬咬破损,片刻便能再生,故此将永受折磨。待他习惯了这幅身躯,若有能耐,自可冲出万虫围困,重见天rì,一雪前耻。只是一旦他回到人世,若能寻到根治虫害之法,此身躯将自动回归万兽坑,必须牢记,提前做一打算,免得届时神魂消散。
真一自然全都记下,暗自调息,一方面尽快适应这幅强大的肉身,一方面准备万虫食心的考验。
第十二章 淬雪神锋
两人四脚,迈着节奏整齐却又随意的步伐,踩上这片高耸的雪地,一步一个脚印,宛如西行的苦行僧,然其面上神态,却不像朝圣者之流。大人嘴角含笑,似轻佻,实洒脱;小人面sè冷峻,似沉重,实蔑世。一大一小,淡然的毫无目的般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在这片安静的白茫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踏雪无声,两人行至半山腰,大人佯装累着,反手敲了敲脊背,抱怨道:“选择这样一块高寒之地居住,那女人果然病得不轻。”小人无视他的玩笑,径直绕向前去,几个变换转移,早已远的不见踪影。大人见他如此,笑了笑,便跟了上去。
雪峰之上,一人手握寒剑,舞动于风雪之中,那漫天大雪随着舞剑人剑锋转处,改变着飘零方向,奇异剑啸之声宛如一曲霓裳,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演奏于冰天雪地之中,无人听闻,更胜万千喝彩,有诗为证,诗曰:淬雪成锋舞冰寒,傲视人间一剑君。渺渺苍山空寂廖,天地为伴复何求?
察觉有人靠近,舞剑人剑势一收,那把成型大半的寒剑便自消融。原来方才上山的二人正是业无涯与禅灭,此时,禅灭已先一步登上山顶,目睹了剑者的无上造诣。如此美轮美奂的场景,即使是厌世如厌恶的他,也不禁动容,年幼的心灵强烈地震撼着。
剑者看他是个小孩,又孤身一人,便放下戒心问道:“汝是何人?来此剑雪洪炉作甚?”
禅灭闻言,并不作答,只是看着眼前人,只见他生具异相,白发金瞳,眉头久蹙,虽然年少,不怒自威。
剑者见他不答,料他不是来寻自己,若是寻常孩童,也断不能登上此峰,便转身,yù回自己住处,红尘俗世,不是他此刻该萦心的。禅灭目送他离去,自语道:“是人吗?亦或是……”“剑。”从后赶上的业无涯替禅灭补充道。
“喔?”禅灭侧头看着他,问道,“剑是何物?区别于人类与jīng灵的另一种存在吗?”
业无涯哈哈笑道:“你若如此理解,也无不可。”
“唔?”
“哈,不说了,此行不是为了寻他,继续赶路吧,前面第二座峰头才是那女人的住处。”业无涯重又迈开步子,禅灭却没跟去,他要留下。业无涯见他如此,笑道:“真是任xìng的小子,此处还不是你我分别之地,先分头行事吧。”
……
残破的木屋中,柴禾寂静地燃烧着,不时爆出噼啪响声,孤独的人斜倚在门板上,看着火光跳动,思绪陷入混沌。他,不曾涉世,不染纤尘,纯净无暇,完美无缺,这都要归功于他过人的克制力。没有人教过他什么,他只是很早就明白了,一旦踏出此地,他要忍受的将不止是孤独与寒冷。
他身而为人,却不与人为伴,没人伤害过他,没人令他失望过,没人告诉过他人xìng的种种丑陋,但他自觉的远离尘嚣,洁身自爱。是逃避吗?还是孤高?或是等待?
焰光冷却,周遭空间化作淡蓝sè,他明白,又到了下面那人发作的时间了。几年相处,隔峰相对,两人之间虽从未正式见面,却已深知彼此习xìng,每rì黄昏,必有一番争斗。通常,他是只守不攻的。
婉转之音自第二峰处扩散开来,旋律震心锁定剑者,算是给予提醒。少顷,肃杀之声如洪水猛兽,刀剑斧钺,狂袭而至,穿越重重风雪,旨在剑者本身。剑者离开木屋,于雪地中再次淬出寒剑,一抗音波之威。
不多时,山下琴音越走越急,高cháo迭起,四周风雪难承洪音,纷纷爆碎,化作大量迷雾,蔽人视线。剑者内家修为不差,尽管体内血液被琴音激荡的快要沸腾,仍旧屹立不倒,顺着音律走势,以剑化导,卸诸雪地之上。
渐渐,琴音步入颓势,一曲终了,两家安宁,冷焰消融,重放光芒,剑者入屋沉睡,rì复一rì。有时候,对方心情大坏,双琴合奏,逼得太紧,不好招架时,剑者出于自保,也会反击一二,剑意借风雪之势shè入对方屋内,将其心魔慑退。对方清醒后,自知又惹人烦,通常会偃旗息鼓。
这rì是特别的,因为两家都来了一位访客。业无涯刚走近第二峰,就被爆裂琴音重重轰了出来,但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上衣,浑无所觉,重又踏入,如此反复不断。相比于第二峰的剑拔弩张,禅灭这边要安静多了。他很自然的推开虚掩的房门,见剑者正在榻上闭目酣睡,他就纳闷,原来剑也是需要睡眠的吗?他许久没有疑问的脑袋中,这下又有了困惑,这于他来说是好事,至少行路时有事可想。对这世界看得太透的人,也是苦恼的。
静静坐下,禅灭灵识箕张,他要了解剑的一切。意识的触手抚摸过木屋每一个角落,他知道了,剑时常倚靠在那块七尺来长的门板上对着火焰沉思,他也知道了,剑睡在篾榻上时,其实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眼睛仍未睁开,剑者平静道:“汝对此间兴趣颇浓,缘何?”
禅灭首次有了被耍的感觉,不觉爽朗笑道:“不是对此间,是对你而已。”
剑者回道:“吾乃天命孤星,汝近吾不得,快些离去,否则有害。”
禅灭哼笑道:“莫张狂,我也不是求你留我,只要你替我解答疑惑,这便走了。”
剑者思量片刻,睁开金瞳,坐起道:“道来吧。”
禅灭第一问道:“你是什么?”
剑者道:“吾是吾。”
禅灭第二问道:“剑是什么?”
剑者道:“剑是剑。”
禅灭第三问道:“你是剑否?”
剑者不答。
禅灭第四问道:“你是人否?”
剑者道:“人也罢,剑也好,无非吾也,何足深究?”
禅灭摇摇头,道:“你没有解答我的疑问,我必须留下来观察你,要我走,难矣。”
剑者细看了禅灭一遍后,不再言语,重又躺下,朝里侧卧,对禅灭不理不睬。禅灭怎会因此受挫,他不仅要留下,更要将他同化,将自己的思想感染给他!
次rì清晨,剑者无视禅灭,径自出门练剑,随着手中冰锋逐渐完整,他的剑法亦在趋于大成。禅灭只是在一旁看着,有时看到jīng彩处,也会按耐不住,依葫芦画瓢,以指代剑,舞将起来,他感到体内有股潜能随着自己的一指一划而在释放,不断释放,他明白,自身与剑之间,必定存在某种联系。
第二峰的攻防还在继续,从昨rì入夜开始,业无涯便想进门与内中之人一谈,但内中人似乎不喜打扰,琵琶颤栗,斥退来者。业无涯之目的若只是进入房内,何其简单,但显然他另有打算,宁愿自己在屋外受一夜风雪之苦,也要与其中人周旋到底。
禅灭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至于剑者,他也不想多管闲事,毕竟还未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何况观来者气质,不似有什恶意,内中人也不见得就是善类,更非易与。令他吃惊的是,禅灭小小年纪,竟只看他演练了一遍剑法,就学得三分神似,剑指劈划,有模有样,真可谓异禀奇资,不觉对他生了爱恋之心。
如此过了三rì,第二峰已然平静,业无涯于第二rì正午得以入内,至今未出。这三rì里,禅灭剑道进步神速,从第一rì的观察模仿,到第二rì的除旧布新,直至第三rì的融会贯通,他已然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高深剑法。全然陌生之道,三rì大成,岂是凡人可以做到?可想而知,其与剑道渊源有多深刻。
三rì的变化,剑者看在眼里,即使是他,也不得不对此子刮目相看,自问天资尚不如他,还远远未到出世之刻。
禅灭从这三rì所得中,逐渐领悟了什么是剑,正因如此,才更知晓了眼前剑者的修为是多么恐怖,他本不知恐怖为何物,就像不知剑为何物一样,但此时此地,看了剑者舞剑之后,他理解了这两样陌生的事物。他此时脑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尽快逃离这里,就像多留在这里一刻,自尊便会多受一分伤害一般,他领悟到,穷极自己一生,在剑道之上,也是不可能超越眼前之人的,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是不容深思的事实。
业无涯恰在此时很合他心意的步出了第二峰,笑眯眯望着禅灭,道声“走。”禅灭二话不说,更不回头,眨眼移位至山脚……
第十三章 情丝纠缠 慧剑降临
话说灭殷师太向来不喜她的大弟子拙,难得觅到止渊这样百年难遇的逸材,更是不将拙放在心上,每rì只出一些虚无缥缈的课题与他,说是让他领悟,实则私心作祟,有心荒废之,好让他异rì难与止渊争锋。不料拙的天赋奇高,即便无人教授,修为照样突飞猛进,尤其是那次在任凫节父女面前抢了止渊风头之后。
眼看着拙不断成长,灭殷师太渐渐对他心怀忌惮,很替他那宝贝二徒弟担忧,无奈止渊翩翩跟拙走的很近,两人已成莫逆。这rì,灭殷师太编了段话,驾祥云,往孤星楼走了一趟。
孤星楼主东方博达以玄门奇术名贯武林,卜卦奇准,灭殷师太与他有一面之缘,便来请教。东方博达斯文人也,只要对方以礼来见,必定敬之为宾,便邀她入座。灭殷师太遂将来意说明,原来是要问问她两个弟子的前途命运。东方博达替人卜算,有些讲究,像灭殷师太这样与他交情不深的,照例只说一半,这一半偈语与后一半未说的可能相通,也可能完全相反,由求卦者自行判断,将来如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与他的占卜无关。
从前,东方博达替人占算,或收银两,或收人情,二十年前他的宝贝儿子东方堪舆出生后,他便让堪舆向求卦者提一个要求,作为费用。这次灭殷师太求了两卦,东方博达分别就止渊跟拙两人命运推敲一番,各道一半,偈语表明,只要命中魔星一祛,两人前途皆属光明。灭殷师太闻言,匆匆道谢,便想离去,她得尽快查出那九死之星究竟是何物。此时,沉默寡言的东方堪舆走了出来,向他老爹耳边说了几句。东方博达点点头,叫住灭殷师太,道:“犬子堪舆久慕师太宝刹盛名,意yù前往瞻仰一二,不知师太意下如何?”灭殷师太受人恩情,怎能说不?当即应允,带着东方堪舆向居处伽木园而去。
一道祥光纵落,东方堪舆已身在伽木园之中,灭殷师太稍微吩咐两句,便自离去,她现在已经空不下来了。当然,东方堪舆不是来参观瞻仰这里的jīng致的,他感兴趣的是止渊和拙。手握罗盘,东方堪舆看了看天,向西而去,那里是一座大花园。
任九葳是尤物,身为女人,她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和一个女人该具备的一切魅力,她自认不是有意去引来异xìng好感,但她的一言一行,就是起到了这个作用。在她身上,你可以看到许多美好的品质,诸如母xìng的包容、女xìng的可爱、童xìng的天真……她不经意之间展露出来的,总是能惹的异xìng大动爱怜之心,当你与她独处时,你会有一股错觉,认为她只属于你,你与他心心相印,她身上每一条曲线都在挑动着你内心深处的保护yù,你想张开双臂,将她紧搂在怀里,让她不再遭受风雨。
但是,你错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只是你自己愚蠢的这么认为而已。她在你面前不加避讳的言行,也不是对你推心置腹,充分信任的表现,而是一种目中无人的肆无忌惮。简单的说,就是——她吃定了你!
一旦你被她天生的未加遮掩的魔xìng征服,她便不再对你殷勤如初,她仍然表现的很在乎你,但那感觉,已经不同了。止渊与拙就是沦陷在她裙下的两条可怜虫。
rì复一rì,只要任九葳来到,两人便如争宠一般对她殷勤备至,将她的话奉为纶音,由她呼来喝去,并还甘之如饴。止渊在她面前表现的像个十足的蠢娃娃,一味的贪图母爱,只要她稍微对他冷淡一点,立时泪流满面,寻死腻活,当真丢煞人也!相对止渊的软弱,拙表现的还算像个样子,轮到他与之独处时,也是发乎情,止乎理,爱在心里,不会动手动脚,更不会像止渊那般缩在任九葳怀里放肆地撒娇。只是每当任九葳说起止渊,或者要离去陪止渊时,拙心中还是难免失落与怨怼,他也会情绪失控,向任九葳责问为何?每到这时,任九葳就会走过来,用手掌抚摸她的脸颊,安慰道:“你那可怜的小师弟已经离不开我了。我在你身边多一瞬,他就多痛苦一分,师兄弟一场,你又何必呢?”
这安慰是有效的,因为任九葳在间接的告诉他,她只是在敷衍止渊,可怜止渊,施舍止渊,她的真爱在这里,这里站立着的才是一个真正值得去爱的男人。实际呢?哈,拙只是不愿去想,不想在这易碎的美梦中醒来而已。
这rì,恰好又是任九葳定期来观照二位的时候,被东方堪舆撞上了。当他走进无花果园时,任九葳恰在止渊那边。只见拙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坐在树下,不时向另一头望一望,看着两人甜蜜的场景,心中五味杂成。
东方堪舆一见到拙,便被他身上的墨气吸引,顿时对他生了好感,这就是所谓的眼缘。平时不与人谈笑,在同辈中也无半个朋友的他,竟会主动走上前去,招呼道:“这位朋友,怎么全身一股酸味呢?莫不是掉进了醋缸里么?”
拙闻言一惊,别人已近他身不到三尺,他竟浑无所觉,究竟是来人修为深湛还是自己退步了?正了正颜sè,拙喝问道:“你是何人,怎会擅闯伽木园?”
东方堪舆轻笑一声,道:“我是你家的座上宾,灭殷师太请我来这走走,你对我的态度却如此恶劣,这样对吗?要是我告与你那好师父知道,你猜她会怎么罚你?”
拙眉头皱一皱,半信半疑道:“敢问尊姓大名?”
东方堪舆哼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孤星楼东方堪舆,有礼了。”
拙一听是孤星楼少主,再观他气度,果然不似有假,只得陪笑道:“失迎,失迎。”
东方堪舆没有朋友,所以不知如何与同辈人相处,在他想来,既然要与对方交朋友,便不该遮饰,所以上来便是调侃,就像两人已相交多年一样。拙本xìng也是豁达之人,并不将此放在心上,转而带他游览jīng致去也。从交谈中,慢慢的,他发觉,这个东方堪舆为人其实不错,虽然看去似乎有些孤傲,连瀚海锋磨院也不屑一顾,但大概是习惯使然吧,毕竟是名门望族之后嘛。
拙视线的消失让敏感的任九葳捕捉到了,没有了他的关注,她与止渊的游戏立时失味不少。男人的嫉妒是她满足她的补药,她不容许任何豁达、坦然、谦让。对睡在他膝盖上的止渊喝了一声,惊的如在睡梦中的止渊立刻跳起,不知所措。
“你师兄呢?”
“啊?”止渊左右看了看,不见拙,略微有些不快道:“不见了便罢,找他是想怎的?”
任九葳见他顶嘴,头一扭,不再看他,慌得他口喊姐姐,将手连摇,飞往高处一看,随即降下说道:“师兄正和一个白衣人在赏瀑布呢。”任九葳闻言,哼了一声,便向瀑布而去。止渊连忙跟上。
第十四章 异兆、援星
停身观瀑,淡看世间,谁主沉浮?两名超脱的男子站在一起,任何话题也变得超脱,尤其是东方堪舆,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纵谈古今,畅所yù言,听得拙激动不已,连声叫好。可以说,拙正在经历一场人生的洗礼,自他出生起到现在,何尝遇到过如此知音?听到过如此良言?其师灭殷一介女流,自然不会有壮志凌云,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更遑论她还有自己的盘算。止渊虽是气味相投的好友,见识却非广博,目光更可以说有些短浅,谈得来,但从他身上无法获益。东方堪舆就不同了,他就像一位人生导师,突然来到拙的身边,增宽他的视野,充实他的见闻,让他得以站在更高的高度上看待事物。
好景不常,隐含怒意与好奇的任九葳带着止渊强势而来,倒要看看这个拐走他爱宠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就敢卯上你家祖nǎinǎi!
“嘿,倒也是个俊才。”任九葳在心中暗喜。拙见他与止渊来到,慌忙替东方堪舆介绍,东方堪舆只是笑笑,连声问候也无。任九葳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生不满,面上不露,也只冲他笑笑。此时在她心内,除了不快,还有一份由被人轻视而衍生出来的自以为是的不屑,在她想来,东方堪舆大可不必这么做作。其实呢?东方堪舆是打心眼里不将她当一回事的,在他眼里,任九葳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纯粹的祸水罢了。笑脸以对,已是给足了拙面子。
四人很快聊到一起,毕竟都是同辈人,有话说,但已不像方才拙于东方堪舆两人之间谈话来的zì yóu自在,赋有深度了。现在,他们谈的都是一些时新的玩意儿,最引人注目的江湖人物,新崛起的门派组织。譬如,四大家之首,轩辕一脉,家主轩辕烈骨于月前毅然率领其弟烈魄、烈魂离开令武林人士欣羡的瀚海锋磨院,以其家宅为基,开创宗派——天卷宗,据瀚海锋磨院之人透露,其离开时,卷走了众多天锋堂、地锋堂、人锋堂骨干,如今天卷宗已小具规模。此举将另一个四处求贤的人,地锋堂弥悭气坏了!因为他看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投靠了轩辕兄弟,搞得志向恢弘的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时事谈的也差不多了,东方堪舆与拙定了个再会的rì期,便想动身离开,此时,突然一阵天摇地动,飞瀑上空,青天竟现庞然大洞,紧接着,一团黑气,驾着紫黑二龙所拉龙辇,携异珠,自巨洞之中急速飞出,其后,一条暗影目闪血芒,手持荒神戟,一戟划下,天崩地裂,只见血芒过处,龙辇分崩离析,紫龙鞍辔破碎,向南逃去,黑龙受创,口衔明珠,直堕而下。四人不及防备,被黑龙冲入瀑布之内,顿时爆音四起,强悍绝伦的冲击将四人沉沉轰出伽木园地界。幸亏东方堪舆眼疾手快,划出阵法守护,不然怕是要被撞的尸骨无存。
当负伤的四人飞回伽木园时,惊见地形丕变,哪来什么四时芳菲的花园?干爽明亮的山洞?巍峨屹立的佛像?所有景象统统毁坏,唯留瀑布原址一个巨坑,万钧水势顺着断壁往下灌注,成一宏大漩涡。
“啊!糟糟糟!这该如何是好?师尊回来要如何交代?”止渊已经被眼前景象震慑的抱头痛哭,语无伦次了。其余三人也都说不出话来,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了,的确令人不知所措。
一点黑影渐渐从渊底浮出,四人屏住呼吸,盯着他。黑影很快冒出水面,周身黑芒乱窜,不辨相貌,向着陆地艰难步去。拙咽了口唾沫,不顾止渊阻挠,走近黑影,将黑影左臂搭在自己肩上,扶他上岸。上岸时,黑影早已昏去,拙将他安置在一块大青石之上,细细观之。
大胆的任九葳也上前来,止渊自然不能落后,近前一看,不得了,还真是面如冠玉,肤若凝脂,是个不输给止渊的美男子。四人将他检查一番,发现**并无任何伤势,但就是不醒,东方堪舆认为他是虚脱了。
四人正在商讨该如何救醒他,突来一声怒斥,灭殷师太回转,一眼看到石上之人,大怒道:“你们快些闪开,此乃魔物,留他不得!”说罢,气劲一抖,震开四人,举掌便杀。不料黑衣人感应到危险临身,竟启动自身防御机制,只见从其周身流窜出一道龙形黑电,绕着灭殷师太手臂一路向上,环颈而过,灭殷师太未及反应,瞬间身首异处,惨死身亡!
一切来得太突然,除了东方堪舆,其余三人都被唬住了。东方堪舆却在心中叹道:你这老尼,来找爹替自己两个徒弟算命,却不算算自己的命,这下好了,死的冤枉吧?
受到外部刺激,黑衣人发根深处迅速伸出无数yīn影,在其面上组成一张zhōng yāng绘有独眼的面具。面具一成,黑衣人也就醒转,花片刻时间对现场状况分析了个大概,开口道:“不必惊讶,不必猜疑,吾非恶人。”
止渊止不住悲痛,嚷道:“你才杀了我师尊,怎么就敢信口开河?有何证据证明你不是恶人?”
黑衣人冷漠道:“证据便是,吾若有心为恶,大可现在便将尔等悉数歼灭,反正于吾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止渊被他说的语塞,气得满脸通红,手指乱抖。是拙止住了他冲动的行为,反对黑衣人拱手道:“兄台莫恼,有话好说。”
黑衣人蔑笑一声,不客气道:“此便是人间界之行情吗?一旦危及自身安危,什么师长、家园、颜面,统统都能毫不犹豫割舍掉吗?”
拙道:“非也。毁我家园,非君有意所为,实乃被人追赶,不得已尔,故无罪也。杀师之仇,虽属意外,但师恩隆重,身为弟子,理应相报,拙即使力有未逮,待君痊愈,自当献丑讨教。此时杂絮繁多,无法厘清,兄台何不说个明白,以此自清,我等也好定你去留呢?”
黑衣人考虑片刻,答应道:“快人快语,也罢,先将吾转移至安全之所,待吾伤愈,自会一一相告,只怕到时非是尔等定吾去留就是。”
拙回头与东方堪舆商量一番,东方堪舆相信拙,也对自己识人的眼光有把握,便决定将黑衣人带回孤星楼休养,止渊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去,任九葳模棱两可,但不放心止渊一个人,便陪她留下安葬灭殷师太,不题。
第十五章 风雨欲来
孤星楼,拙同东方堪舆带着黑衣人刚刚进入,东方博达已迎了出来,招呼道:“贵客临门,失迎失迎。”东方堪舆心知老父必定是算出了什么才会如此殷勤,当即将人交与他,自己跟拙避向一旁去。
孤星楼占地辽阔,高耸如云,东方堪舆卧室更在楼顶,布置高雅,格调非凡,拙第一次来到如此高华之地,心中不无感慨。所谓人,生而便不平等,有人奋斗一生所获得,别人一出生已全部拥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笑可笑。
斜倚危栏,东方堪舆眺望江湖,大好江山,尽收眼底,这种伸手可触天,展臂能摘星的感觉,怎不教人神往?拙看去谦和儒雅,却也是少年,本xìng更有几分风流不羁,只是长期身处压抑之所,真实的自我被掩盖过去,灭殷师太一死,虽是可悲,却为他减去一分束缚,如今身临其境,不觉露出一丝微笑。东方堪舆敏锐的察觉到了,转头对他满意地笑了笑。拙发觉后,自觉不妥,连忙将笑容收起来。东方堪舆见了摇头道:“何必如此做作?师太之死是一回事,身心舒畅是另一回事,你无法隐瞒此时此刻毫无悲痛的心情,装模作样可让我不喜欢。”
拙被道出心中所想,羞愧道:“唉,枉我为人弟子一场,常言道,一rì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师太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竟对她之死如此无感,当真愧为人子!”
东方堪舆闻言开导道:“你错了!且不说这些年你在师太那边任劳任怨,供她役使,报恩也都报的差不多了,就算没有这一层,就当你天xìng凉薄,那又如何?人在欢喜时若不能尽情欢喜,悲痛时不能痛快悲痛,只因世人观点而将个xìng抹杀,颠倒黑白,那你连最起码的人也不是了,你只是庸俗的蠢辈,你要做这样的蠢辈吗?”
拙被他犀利的言语说的有点蒙,但他知道,想跟眼前这人深交,必须抛开世俗定见,将自己最真实的风采展现出来,便笑道:“我明白了,多谢堪舆兄开导。”
东方堪舆欣慰地笑笑,拍了拍拙的肩膀,指点江山,道:“你看眼前景致,何其可爱!放着这大好前程不去看,不去爱,却纠缠在一段孽缘之上,拙老弟,眼光岂会如此短浅?”
拙心知他是暗指自己与任九葳之事,但非是此中人,难解其中味,东方堪舆能够一身洒脱,只因他还未知情为何物,想到此处,拙不由叹息道:“堪舆兄,自古英雄,不爱江山爱美人者,数不胜数,在下自问不是英雄,更是难过美人关矣!”
东方堪舆思虑片刻,道:“本来是要劝你放下,现在看来,拙老弟已是堕的太深,无法自拔,也罢,儿女情长,在所难免,我便不再劝阻,但是,拙老弟,你得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拙郑重道:“请问。”
东方堪舆不加修饰道:“你想独占任九葳吗?”
拙脸上一红,没有回答。东方堪舆看在眼里,笑道:“想就好,但若仍照你现今所为,不但得不到她完整的爱,还会自误前程。我这里有姻缘妙法,可保男欢女爱,你可要取取经么?”
拙挠了挠红着的脸颊,讪讪道:“请堪舆兄不吝赐教。”
“好,甚好!你听好了!就我观察,你与任九葳以及止渊,正处在一段三角关系之中,是也不是?”
“是。”
“想摆脱否?”
“想!”
“那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学会忍耐。”
“怎么说?”
“你之人品、天赋、气质,样样堪为人表,是女人,多少也会动心,可惜的是,你那师弟也具备这些条件,而你俩偏偏都将身段放的太低,这就造成了今rì的局面。要知道,女人,特别是任九葳这样的女人,一旦你全身心围在她身边,殷勤备至时,她就将你看得轻了。你若要俘获她的芳心,就得反其道而行,冷落她,与她保持距离,即使见面,也要装作只是朋友,维持那种淡淡的感觉,当然,即使看到她跟止渊走的很近,你也不能有丝毫醋意,因为她有身为女人,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丝毫的错误都足以让她将一切看穿,到时就前功尽弃,你只有哭的份了。”
“……”
“哈,是不是疑惑,为何我这个rǔ臭未干的小子对男女情爱也懂得如此透彻?哼哼哼,这是秘密,我可不会告诉你我是月老转世的,哈!”
“哈!”
……
楼顶两人谈兴正盛,藏经阁里,东方博达却在聆听一段不得了的预言。这段黑衣人透露的预言,与他不久前算出的相差无几,终于,万恶的魔物即将苏醒了吗?那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了。言谈中,黑衣人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让东方博达为其保密,称呼他‘影’即可。东方博达心知事态严重,时rì已无多,即刻联系正邪两道能手,共商大计,更力荐影为军师,说服众人,抹掉他误杀灭殷师太之过。就像别人不信任影一样,影也不信任人类,他的意思常常由东方博达传递与众人,自己退居幕后,运筹帷幄,所以知晓他存在的人,只有第一次会议时寥寥几位有地位者,影的身份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会轻易向外人透露。
有趣的是,影对东方堪舆和拙倒是另眼相看,不因他们是小辈而心存轻视。他们两人也不因影身为异物而有所忌惮,对他反而充满好奇。三人常住孤星楼,渐渐觉得彼此甚为投缘,时rì一久,情谊更深,彼此切磋jīng进,一rì千里。
任府上,任凫节作为武林名宿,近来一直四处奔波,为除魔大计做准备,当然,府上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这是东方博达交代的,目的是防止不必要的恐慌。任九葳则常去与止渊幽会,但已罕见她面上露出喜sè。因此,任常乐便时常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
最近,他经常反复做着一个梦,有时,青天白rì,好好的坐着,也会陷入沉睡。梦中,有个让他甚感熟悉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任常乐,人常乐……
子夜时分,家丁们都已安睡,躺在床上的任常乐却如僵尸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也不穿好衣裤,就往外走。房门在他身外三尺处自行打开,让人觉得甚为诡异。茫然的眼睛倒映着红月,夜风吹起他身上白sè的褶皱,也将他一头披散的长发染成血sè,无形中,他的气质改变不少。
穿过yīn森恐怖的湿地,越过残枝败叶的树林,他在无意识中来到了心仪之人的住处——王府。如鬼魅般躲过府上守夜人的视线,任常乐飘进了王家大小姐王情玉的闺房。王情玉正在酣睡,突然觉得一阵凉意吹过脖颈,睁开惺忪睡眼,只见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美人慵懒,只裹了裹被褥,也不去关它。
意识朦胧的任常乐就站在王情玉身旁,俯看着她的容颜,面无表情。如此度过了无数个相同的夜晚,这夜,任常乐较为大胆,开始用手顺着王情玉的轮廓,隔空爱抚。王情玉偶尔的一个睡梦中的翻身,都足以让他目眩神迷。其实,他的意识已渐渐有点清醒,但他不想醒来,他知道,一旦醒来,他将没有勇气面对他的心上人。只能说,引导他来此的冥冥之中的某种事物,对他了如指掌,他的xìng格行为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之中。
“人常乐,你还在等什么?你的爱人就在眼前,何不试着亲吻她?”
“不行,她会醒过来的!”
“那又如何?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被拒绝吗?”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帮我?”
“我就是你,你的真心,你的真心现在让你抱起王情玉远走高飞,你为何要抗拒?”
“我做不到呀!”
“你可以的,相信我,相信你自己心。”
“啊!你不要逼我!”
“哼哼哼,懦弱的家伙,今rì就到此为止吧。”
一声叹息,已恢复神智的任常任最后看了王情玉一眼,转身正要离去,一只温热的玉手却拉住了他。紧张的不敢回头,任常乐的心在狂跳。早已醒来的王情玉却比他大胆多了,只见她缓缓从床上站起,从背后紧紧抱住任常乐,抚摸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颗心脏的悸动。
一头血法在晚风中飘扬着,此时的任常乐并不知晓,自己的背影看上去是那般的具有魔xìng!只闻王情玉轻启朱唇,道:“是你么,常乐?”任常乐木讷的答了声“是!”“你怎么不敢看我?”“……我怕控制不了自己。”“呵,可爱的常乐。今夜你要是走了,以后可就来不了了哦!”“为何?”
王情玉缓缓将玉手伸入任常乐衣襟,揉着他的胸口,头靠在他肩上,软语道:“爹爹见我近来rì益憔悴,怕是府上有妖孽作祟,已请了有名的捉妖师前来镇宅,明rì便到,你再想入我房门,可难了。”
任常乐哪经得起如此挑逗,既然心上人有意,再畏首畏尾岂是丈夫所为?当即把心一狠,待要将王情玉扑倒,却被她推了一把,娇骂道:“你这要命的冤家!怎么只管图一时鱼水之欢,也不做个长久计议?”
任常乐讪笑道:“常乐笨拙,还请情玉妹妹指示机宜。”
王情玉委屈道:“莫非你不想明媒正娶奴奴么?”
任常乐连忙赌咒发誓道:“想啊!做梦都想!”
王情玉握住他的手,道:“想你们任家也是名门大家,与我王家也有交情,何不让你爹向我爹爹提亲,将我娶入家门呢?可不是比这偷偷摸摸来的强多了?”
任常乐立时欢喜道:“早知情玉妹妹有此意,我也不必如此烦恼了!这就回去跟爹谈话!”
“嗯,我等你!”
“好嘞!”任常乐正要翻窗而出,忽又回头问道,“对了,情玉妹妹是何时知道我常来此的?”
王情玉脸上一红,羞道:“早就知道哩!你第一次来就知道哩……”
这话可把任常乐高兴坏了,难抑内心激动,转身抱起王情玉,咻地一下飞了出去,在夜空中飞了好久才又把她送回……
一月后,任王两家联姻,任常乐跟王情玉有情人终成眷属,男欢女爱,水rǔ交融,不久,女方便有了身孕,不题。
第十六章 谈笑星斗
机巧天演阁,武林中一古老神秘之地。此阁专收天赋异禀之人,运筹帷幄,决算乾坤。古今不知多少军师谋士皆出于此,为定乱世,逐鹿天下。如果瀚海锋磨院是将星摇篮,那么机巧天演阁可算智者源头。
阁内一部算书《天机无漏》夺造化之巧,窃乾坤之秘,总共一十三章,全部通晓之时,可道破玄黄,算尽奥义,成为万众膜拜之神知。可惜,从古至今,除了此书那不知名的作者外,更无一人能将其悟彻。
如今掌阁学士名为晏耳,正值知命之年,才华出众,领袖群伦,据说已堪破《天机无漏》第十二章,智慧已达超凡入圣之境。仅次于他的有两人,一名转机子,一名星回,皆是少年俊才,人中龙凤,只是家境迥异。
转机子俗名谭灭,出身世家,书香门第,家境富裕。星回则是个穷小子,回溯三代,皆是以农为生,他自己也是耕读,时常饱一顿,饥一顿。前者整天悠哉游哉,只因兴趣及躲避家人的唠叨来此就学,无意出仕,后者却是刻苦钻研,迫于生计,在此寻求一线转机,望有朝一rì,能够衣锦还乡。两者智力不相伯仲,但转机子对学业轻慢的态度却时常另星回看不过去,既然你无意于此,又为何要来与我争锋?既然与我争锋,又为何不尽全力?你这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就是来嘲笑我的吗?你只是想证明,即使我再努力,你也能凭借你那聪明脑袋超越我吗?
其实星回想多了,这不能怪他,他的家境限制了他的思想,更广阔的天地他还未去遇见。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转机子也不是全无烦恼。他家是三代同堂,祖父虽然年迈,仍旧是一家之主,学识尽管渊博,却甚古板、自我、思想陈旧,与他经常发生碰撞。父亲刚过不惑,遗传了祖父的执拗,甚有主见,不听他言。祖孙三代都有一套自我的思想体制,认为自己才是正确,谁也不敢苟同谁,为此,平rì里,经常征个脸红脖子粗,和睦二字,谈何说起?
谭家的历史由男人创造,谭家的女人永远是陪衬以及生儿育女的工具,全无地位可言。所以,尽管谭家是书香门第,祖父及父亲却常常大声喝骂其妻妾,毫不避讳。四岁起,谭灭便知为其母李氏抱不平,时常为此与父亲及祖父争辩,却遭他俩联手围攻,屡战屡败,屡败屡投其母怀而哭。随着年岁增长,意气愈发迸发,眼界越发开阔,学识口才渐入佳境,常说的父亲或祖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只能骂句“不肖子”,就便喝退。
其父与其祖父在谭灭刚入舞象之年时意识到了jīng神上的严重威胁,决定摒弃前嫌,联手合作,将其压制。可想而知,在一个只有三个男xìng能够做主的家庭,一旦两者联合起来,第三者即使再有能力,也将变得毫无建树。谭灭心知长此以往,自己不是被同化成为一名他内心定义的废人,便是走上极端,造成弑亲惨剧,于是毅然申请入机巧天演阁学习,背井离乡,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他唯一恨的,只是不能将母亲一起带走。
星回家境贫寒,可恨的就更多了,父母共生了七个子女,他排行老四,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他恨自己祖辈不争气,让他不能专心学业;他恨自己的兄长与父母一般甘于平凡,不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他恨弟妹们都拿他当作标杆,对他投以憧憬的目光。他不想成为别人的希望,他自己本身还是一个未成熟的大人,他不想做第一,他希望有个可以一直追逐的身影走在前头,永远比他厉害,让他可以毫无压力的追逐一生。但现实是残酷的,不如人意的,他的家庭只有他一人是可造之才,这是事实,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是十足的草包,对书籍望而却步,全家就指望他一个人来解决了。
星回是他自己取得名字,他早已丢弃了他的本名,因为那实在是太粗俗不堪了,教他汗颜。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暂时脱离了他的包袱,受邀来到机巧天演阁,并以优异的成绩在此争得一席之地。虽然转机子让人看着火大,但星回知道,他就是自己一直要找寻的人,一个值得用一生去追逐、超越的人。
刻苦的钻研,废寝忘食的jīng神,明确的目标,让本质优秀的星回越发英气逼人,乍一眼看去,犹如一把森冷的利刃,教人不寒而栗、敬而远之。当然,星回本人并不知晓这点,他只负责学习,其他什么也不管。能与他在阁内说得上话的,也只有转机子一人,只因他们是站在同一高度看这世间的人。
转机子也很喜欢这个人穷志不穷的小子,少年之间的友谊,是无关家庭的,也是只在意会,无法轻易说破的。你看他俩平时冷嘲热讽,尔虞我诈,仿佛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模样,却又知道他们内心究竟是哭是笑么?这份别样的乐以忘忧,只属于你们,属于那个特定的年代……
又道:金麟岂是池中物,只待风云点将时。这rì,已为一宗教祖的轩辕烈骨亲身来此,只为求贤。
晏耳自然是第一人选,但他以美人迟暮婉拒了轩辕烈骨的好意,他说:“教祖应天命降世,开宗立派,一抗魔祸,成就万世基业。老夫老则老矣,怎能忝列门墙,为这冉冉升华之星徒添朽气?唯有敬谢不敏了。”
晏耳虽然推辞,却力荐转机子与星回二人,言:“此二子智慧非凡,巧运天机,气候已成,正当出世之时,得一人,强比千军万马,两子兼得,天下可定。”
轩辕烈骨求贤若渴,本yù与他俩平辈而交,但星回与转机子早已算出,此人实乃累世修持,天命所归,一派教祖,地位尊崇,此时虽未成熟,将来成就无可估量,于是当即行了拜师之礼,随其回天卷宗而去。不久,转机子成了百年堂之一——白藏堂堂主,而星回因他的努力与气魄成为了千年堂附堂——残霜天堂主。
天卷宗人才广聚,各有所长,星回发现了更多可以交流的人物,逐渐与转机子走远,当然,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只认同转机子一人,只是因他现在地位高于转机子,内心难免有些飘飘然。转机子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做什么也都留三分余地,从不尽全力,也难得认真一回。
天卷宗从得此二巧智之星开始,逐渐辉煌,其下有千年堂两座,一正一副,前者名曰龙潜月,堂主寒艳,乃轩辕家世交;后者残霜天,堂主星回。有百年堂四座,名曰青阳、朱明、白藏、严节,堂主依次为鹿虚子、雀龙真人、转机子、彩蝶衣。有十年堂十座,名曰新正、花月、寐月、正阳、鸣蜩、玉绳、飞星、莹月、朽月、yīn月,堂主暂时未全。以上为天卷宗第二代成员,皆是能人异士,不久,第二代也开始收徒,三代并世,与rì争辉。
天卷宗以飞剑之术为基,全宗上下皆有自己专属之飞剑,除了宗主直习《天卷无双》秘笈外,另有《太清秘禄》与《紫府别见》两本天书,定期由轩辕兄弟传授与众人,增长修为。至于此二书由何而来,知者不提,不知者无从问起,众人修习之后,只觉不是凡品便是。
就在天卷宗rì趋鼎盛之时,弥悭的皇朝梦却连个城墙都没构起,或许,弥氏皇朝的建立,注定要在那场空前的战争之后……
第十七章 地狱开端
一年后,任府上下忙个不停,只因王情玉快要临盆了。只是这繁忙之中,却不见了任凫节及任九葳的影子。任常乐在门外焦急地踱来踱去,思绪是一团乱麻。四个有经验的产婆已进去三个时辰了,但毫无作用,门内不时传来王情玉声嘶力竭的哭喊,听得任常乐险些失去理智。
又过半个时辰,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了产婆们的鼓劲声,也没有了王情玉的叫喊声,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喘息。任常乐的心仿佛也跟着静止了,他问自己,为何没有婴儿的哭声?
无法再忍,任常乐破门而入,惊见内中血光冲天,一团暗红肉球浮在半空,四个产婆早已身亡,周身血液被抽吸一空,胸廓爆裂,肋骨尽散,死相奇惨。不及寻思,任常乐冲到床边,见王情玉还有一丝气息,连忙运功为她护住心脉。
真力灌输后不久,王情玉意识醒转,睁眼见到常乐,开口便道:“郎君,别杀孩儿!”任常乐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指向肉球,不敢相信道:“你说那东西是我们的孩儿?”王情玉点了点头。任常乐双眼都要从眼眶中凸了出来,教他如何相信?自己与王情玉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怎会生出这么一个玩意儿出来?
“不不不!你骗我!怪胎,一定是你在我娘子腹中吃了我孩儿!为我孩儿偿命来!”任常乐终于还是失去理智,拔出墙上所挂宝剑,飞身便刺,却遭肉球异力禁锢在空中,动弹不得。就在此时,耳听屋外一声厉喝:“妖孽受死!”只见任凫节同一众武林前辈冲入,浩浩掌威击中肉球,当即将它打碎。
任常乐不知发生了什么,落地时,见肉球碎裂,内中一个血人对自己笑了一下,随即身化血光冲天而起,任凫节等人随即追去。
心悬王情玉状况,任常乐顾不得许多,又坐回床头,却见玉人已没了气息。此打击对任常乐来说是格外惨重的,他只有无力地抱紧王情玉逐渐冰冷的躯体,痛哭流涕,不知如何是好……
话说任凫节一众追击血人不果,只得回转孤星楼,再做打算。任凫节心系常乐安危,回家观视。进门时,只看到爱子呆滞的坐在王情玉床头,口中嘀咕着什么。为人父者,尽管心痛,但却不能倒下。伸手拍了拍任常乐肩膀,任凫节安慰道:“常乐,节哀顺变吧,情玉命中有此一劫,躲不过的。”
“什么叫做躲不过?难道爹早就知道今rì之事,才会在外埋伏的吗?”任常乐发觉到了某种令他疯狂的东西。
任凫节叹气道:“常乐,此事你早晚要知道的,为父便跟你说了吧。其实为父这一年来时常早出晚归,是因魔界即将现世之故。孤星楼主东方博达在这一年中,广招天下豪杰,防范未然。还记得你出生后不久,他为你算过一卦吗?那时他说你本名人常乐,乃地之者,具有特殊命格。而今,又算出狱之者——天无相断将借你与情玉之胎,降临人世。他与你是开启魔界的契机,毁其一,便可无虑。是故,教我们守护在侧,见机将之格杀,只可惜还是让他逃走了。”
任常乐无法理解道:“既然你们知道情玉将诞下怪胎,为何还要坐等此事发生?不能请大夫帮情玉堕胎吗?”
任凫节无奈道:“常乐啊,若无今rì之事,你会相信情玉所怀乃是怪胎吗?你会同意让情玉堕胎吗?即使你同意,你又能说服情玉放弃自己的骨肉吗?”
“这……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唉,这都是命数,狱者跟你渊源甚深,他借你之骨肉降世是注定,无法更改的,即使你不娶情玉,换作其他女子,他还是会降生,所以只有趁他虚弱之时将之格杀一条路。你且收起悲伤,好好为情玉准备后事吧,王家我会去通知,是我们亏欠了他们。”
“爹,你怎能说的如此轻巧?你无法体会我失去爱妻的痛苦吗?”
“不是爹不能体会,是魔界一事,事关人间存亡,狱者一rì不除,便难松懈,爹不能跟你一般任xìng啊!”
“……”
数rì后的夜晚,任常乐独自一人跪在灵堂之上,缅怀与王情玉昔rì情谊。忽然,一阵yīn风吹熄烛火,只闻堂外数声惨叫,下人们尽皆身亡,死状与产婆同。任常乐正待站起,来人已飘到他身侧,单手压迫其肩,将其制住。
任常乐怒喝道:“大胆妖孽!害我妻儿,还敢来惹厌吗?”
血人也不答话,右手仍旧压住任常乐,左手向棺木伸去,在任常乐的叫喊声中,将王情玉尸身提到半空。任常乐此时愤怒到了极点,牙关都咬出血来,目眦尽裂,只是不能动转,眼睁睁看着妖孽摧残她妻子的尸体,脑袋里无数筋络快要爆裂。
只见血人左手隔空一握,王情玉肉身竟尔溃散,血沫横飞,紧接着,一把殷红长枪虚空浮现。枪落血人之手后,宛如蜕皮,体外暗红血液层层褪去,现出狱者天无相断本相来——一套暗黑盔甲,晦光隐现,冰冷惨白的面容,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在告诉别人,你永远无法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任常乐怒极,逆冲真元强行挣开天无相断约束,挺掌便攻,却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天无相断意念一动,已将他弹飞老远,撞入墙壁。两行血泪自他绽红的双眼内流下,染红了发梢,渐渐的,他回复了原本的样子——地者人常乐。
运起自体内不断涌出的魔力,人常乐发狂般攻向天无相断。拳掌指爪踢咬撞,无所不用其极,威力也是撼天动地,只是天无相断荒神枪在手,万夫莫敌,他这刚刚觉醒的魔,又怎是对手?战不经数回,便自败下阵来。
天无相断也不追击,站在他身前,用意念说道:“地者,安静吧。吾等乃魔界先锋,莫要忘了自身使命。来,与吾合体,再造地狱之境吧。”
任常乐哪能听他的,依旧不依不饶,天无相断只好用绝对的武力将其打到不能动弹,然后又说道:“地者,看来汝已堕落了。既如此,吾也不必等下去了,统一意识,回归到原初吧。”说罢,一手按住人常乐头顶,缓缓将其吸化。其实合体之说,只要人常乐的意识不赞同,稍加反抗,便成破局,但对此时的他而言,没有了王情玉,再活着也没有意义,不如就随他去吧……
地狱归一,成古今少有之强悍存在,荒神枪一划,任府分崩离析。当任凫节陪同王家之人回转时,映入眼帘的只剩下残垣断壁,无限凄凉。
这夜,地狱者为了吸食新鲜血液,巩固元神,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所经之处,犹如炼狱,生灵涂炭。
“哼哼,真是名副其实,有趣的很。”远峰之上,禅灭背着双手,目睹地狱者所为,露出了丝丝鄙夷。身旁,业无涯笑道:“见到如此场面,会觉得有趣,稚子之中,也只有你了吧。”
禅灭哼道:“你不一样么,与其在此数落我,不如出手阻止如何?”
业无涯摇头道:“魔界临世已成定数,阻之无用,杀一个地狱者并不能改变什么,还是静观其变为是。”
“无聊的解释,无趣的闹剧,我已厌烦了你,永别吧。”话完,禅灭拂袖而去。业无涯看着他的背影,轻笑道:“哈,焦急吗?放心吧,属于你的时代不久就会到来……”
第十八章 一夫当关
血流成河,荒骨成山,源源不绝的生气被吸入地狱者体内,令他越杀越狂,越战越勇。而自无数凡人体内流出的已失去灵气的污血,则规律的汇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大涡旋,交织成一座殷红的图腾。
浸yín在火海中的夜,烧红了九重之天,逍遥自在的天人们也被这场惊天大浩劫震动了,纷纷向凡间投以惊诧的目光,当它们察觉出动荡之源乃一凶悍魔物时,都惧怕的瑟瑟发抖,面容惨变,一个个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吓得口不能言,跌落在地。这些远古的修行者,当初是何等的人中龙凤,风华绝代,如今舒适与安逸却令他们脆弱的心脏更加的萎缩,经不得半点惊吓,呜呼哀哉!
当今之世,正道势力一分为二,一者,以孤星楼为据点的老一辈们,二者,以轩辕烈骨为首的天卷宗。这两股势力都明了,魔世降临是不可阻挡的,所以都按兵不动,任由地狱者摧残世人。影作为孤星楼暗地指挥,曾明言,阻止魔界开启,唯有杀死地者狱者,二者可选其一。任凫节自然不允许别人伤害他的儿子,于是目标全部集中在了狱者一人身上。但狱者是魔界武神,修为深湛,拥有无上魔力,要杀他,机会只有一次,就是趁他刚刚降临人世,最为虚弱之刻,但此机会已错失了。他们还是低估了狱者的能力。
影本就为狱者狩猎目标,对他甚为忌惮,刺杀失败,便令群雄偃旗息鼓,不得再战。但如今,正道名宿们满目睹了此等屠戮,正义感驱使,令他们果断违背了军令,聚集在杀戮现场。一马当先者自然是惨失爱子与爱女的任凫节和王家主事王瑜。冷静的东方博达遵照影的指示,前来阻拦,力言此魔物非是人力可敌,万不可冲动行事,枉送xìng命,但悲愤的群雄他已驾驭不了,说了等于没说,这就是缺乏领导者的悲哀。一个组织,即使拥有再多的高手,若没有一人可以服众,那这个组织也只是乌合之众,迟早分崩离析。相比而言,天卷宗就井然有序的多了,他们有绝对的权威——轩辕烈骨,足智多谋的军师——转机子与星回,尽管全宗上下皆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却如蛰伏的猛兽,不动则以,一动必杀。
不自量力的后果就是惨死当场,任凫节与王瑜根本无法触碰到地狱者,其周身来自地底极yīn之处倒灌而上的滔天魔气便让这两位武林前辈魂消神陨,饮恨而终。这个惨痛的教训倒是令正道群雄看清了现实,他们自问,自己的实力是否强过任凫节,答案不言而喻。
地狱者的杀戮一半出自本能,另一半却是源于使命,他将自身魔气伸入地底,利用大量人血作为媒介,与异世相连通,依靠自己强悍的力量,一点点,硬生将魔界拉上地表,骇人听闻。但仅靠如此,尚不足以突破空间界限,那层阻隔yīn阳的结界,需靠魔界自身无俦魔力突破才是。
地狱者是战将,杀戮与征战是他的天xìng,浴血沙场是他的渴望,他知道开启魔世有无数更为取巧的方法,他可以找邪道之人合作,可以利用自己的魔力蛊惑正道之人意志,可以寻找破界神器,但他没有这样做,他不屑如此。他只愿意用自己最中意的方式,哪怕这种方式最为原始,最为野蛮,最为吃力,他也不在乎。
随着血河的汹涌,魔界的上浮,地狱者周身魔焰更盛,离身百丈,生人莫近。正道群雄首感力不从心,羞愧不已。影在暗中窥视着地狱者,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威慑着他,教他不敢轻举妄动。
影虽是智者,武骨犹是不凡,可谓文武双全,可惜在后者上,他却不如天无相断远甚。天无相断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无时不刻都在jǐng告他,万万不可叛变,否则后果自负。不凡者皆有傲xìng,影如何能容忍此等藐视?他始终认为,自己在武力上的不足,可以通过智力来弥补,但事实令他茫然了,眼前之人所展现出来的强悍,他纵是学贯古今,通天晓地,此时又能奈他何?
终归年少,不甘填满了他的心,迫使他走出掩蔽之所,挥动手中黑sè龙骨——暗犄,进行突袭。只见一道黑电倏地掣开魔焰之墙,直向地狱者背心噬去,既沉且速。然而,地狱者根本不为所动,轻哼一声,魔气乱流已将暗犄冲开,扭头朝影这边微微一瞪,影顿时受制,动弹不得。那眼神仿佛在说:“暗中捣鬼的小丑啊,待会儿再来收拾你。”
屈辱充斥着影的心房,他太自傲,以致不容自己犯下任何错误,如今自取其辱,当真可以令他奔溃。正在他郁闷无从宣泄之际,天际划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一声悦耳剑吟,再来是冲淡一切的清风吹散魔氛。一人身长七尺,脚踏长剑,凭风御宇,威势降临。
此人一来,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按兵不动的天卷宗亦开始推算他的来历。影一眼见其轮廓,立时明白,眼前之人正是拥有抗天命格之奇材,若由他出手,或许可以阻止魔界的野心。
还未来得及思考对策,一股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焚风已扑面而来,风势灼灼,让人退避三舍。显然,此人的来到,威胁到了地狱者,他的本能告诉他,他不得不先将这障碍拔除,否则使命难了。
超凡剑者没有多言,骤起的眉头因目睹眼前惨状而更加愁眉深锁,他落下,握住长剑,起手一个回旋,浩然清风九天吹落,yù净化大地。地狱者不甘示弱,荒神枪上手,魔息一吐,焚风汹涌袭来。清风焚风对撞,激起乱流无数,散shè四方,观战之人只得远离。
战场双分,清浊可辨,举世无双的凌厉剑招,霸道绝伦的狠野枪势,碰撞出一场惊天地、泣鬼神、写下传奇的战役。围观众人,无不惊叹,世上竟还有如此能人,当真可谓天下第一剑!
时间回溯到一个月前,飘渺的剑雪洪炉之上,剑者冰锋初成,望了一眼第二峰,转身便要离去。却闻缓缓琴音自屋内流泻而出,消去了平rì肃杀之气,更多的像是在邀请,或是挽留。剑者非是无情之人,区区道别又何必吝惜?
举步来至第二峰,琴音不停,剑者默默站在屋外,听完此曲,方才叩门。主人轻道了声“请进。”彼此做了多年的邻居,但他们俩从未照过面,此时相见,气氛难免尴尬。是琴者先打破了沉默,数声朗笑,化开僵局,接着向剑者道谢道:“多谢道友这些年来忍耐吾之任xìng,助吾褪去心魔。道友之胸襟与毅力,吾深感钦佩,敢问尊姓大名。”
剑者客气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名不敢,独步清风是也。”
琴者点点头,赞道:“果然人如其名,甚好。只是道友所炼兵刃,却与之不符,何不与吾做一交换,权当临别赠礼?”
独步清风好奇道:“喔,有何不可?只是不知阁下yù以何物与吾交换?”
琴者笑道:“道友身为剑客,竟能如此轻易便将第二生命让出,着实令吾佩服!吾也不能夺人所爱,料道友也看不上吾这两把劣琴,这样吧,吾此处恰有一剑,名曰‘清风’,道友若不弃,便取走吧。”
独步清风笑了笑,随即将麻布包裹的‘淬雪’递与琴者,琴者收下后,轻拨琴弦,虚空之中,缓缓映出一把长剑来,流光烁彩,挺立无斜。独步清风眼中神光一闪,一手抓剑柄,舞了几个解数,反握在背后,夸道:“轻如风,行如云,傲骨铮然,果是趁吾之剑!”
琴者含笑站起,右手轻点剑身,只见两个血字——无邪,从清风剑剑心浮出,随即消散。独步清风这才意识到,此剑原主就在眼前。
琴者看出独步清风所想,汗颜道:“不才正是花无邪,因缘巧合得获此剑,一时爱不释手,恐自己修为不济,驾驭它不得,便行了滴血认主之礼。自此,它虽服吾,却始终做不到人剑合一。吾见道友剑艺jīng纯,剑招更与它特xìng相符,便想,与其让它在吾手中埋没,不如让道友拿去绽放光华。故此用它将道友苦磨之神锋换来,还请道友宽恕吾这以旧易新不敬之罪。”
独步清风摇摇头,表示不必如此,随即告辞。花无邪也不目送他离开,待他走后良久,才奏一首送别曲,补赠于他……
第十九章 一剑成名
无情战场,胜者为王。清风剑对荒神枪,一场剑与魔的较量,即将展开。周边一干正道人士,无从干涉,唯有将希望托付于剑者之身。
一声咆哮,地狱者周身魔气狂卷,拖着沉重的长枪,跩开步,向独步清风冲去。只见铮鏦声中,独步清风边守边退,但退势中,其身后阵阵剑风竟自左右两路吹来,形成强大气盾,抵挡地狱者霸道枪势。地狱者强进数丈,阻力愈发强劲,终于一枪劈落,被独步清风轻松格下,对手随即再补一掌于胸前,将他打退。
轻哼一声,独步清风足点处,纵入云霄,清风剑因势利导,卷动乾天罡气,化作金sè风龙,斩向地狱者。地狱者无惧,荒神枪盘顶急旋,鼓起地表魔焰,形成九条火蛇,相互缠绕而上,与风龙针锋相对。
龙蛇之舞,撼动天地,金红相交,rì月失辉。独步清风之清风剑法擅借天地之力为己用,即使内力不如地狱者远甚,依旧可以将其压制。而地狱者除本身拥有强悍魔元外,又受地底魔气加持,魔力可谓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因此身受先天罡风重压,依旧屹立不倒。两者各有千秋,互逞威能,一时难分上下。
正当双雄战的难分难解之时,东方堪舆和拙也违背了东方博达的吩咐,偷溜来现场,一见此等惊世之战,当时神往已极,手痒难当。在此一年间,两人同影相互请益,互相切磋,修为jīng进不小,特别是拙,逐渐展露出身为剑者与领导者的特质,体内墨檀已能被他运用自如,不久前终于炼成一把名剑——渊墨!起这个名字,也算是纪念他与止渊的友谊。
他俩正琢磨着如何才能突入战团,一举重创地狱者,却有一人先他们冲了过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凡事不喜深思熟虑,想做就做的紫胤。他父亲紫焱今晨算出此地将有罕见浩劫降临,说机会难得,让他们兄弟俩带着太一一起来长长见识。紫殷本就对剑道着迷,一眼望见独步清风剑法如此出神入化,欣羡不已,一时忘记叮嘱紫胤不得轻举妄动,导致了后者不理智的送死行为。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当时心内一沉,冷汗直流。
紫胤天不怕地不怕,哪知轻重,只管催动苍紫神剑护身气劲一路突破,待行至地狱者身边三丈时,才感到焚风扑面,巨力难承,心中产生了恐惧,想逃,为时已晚。幸而地狱者沉溺于与独步清风的决斗之中,根本没注意到他,但仅仅是两人互攻产生的庞大气势已足够将他压的粉身碎骨。就当紫胤绝望之际,一声熟悉的尖锐呵斥“闪开!”将他唤醒,随即一道雄沉刀芒自远山划下,割裂因压力凝结的战场,笔直撞入地狱者腰际。地狱者只觉身上一痛,魔力接续紊乱了一瞬,就这一瞬之间,独步清风凌厉剑势已经落下,罡风犹如万剑,将他插入地底深渊。
“嘿,天不亡我也!”紫胤见机会难得,还想趁机往地底深坑里补上一剑,早被赶来的紫殷一把提起后领,抓出战场,更不再与他多说,拿出事先备好的蛟筋绳,将他捆了个结实。任他哭天抢地,大声疾呼,就是不予理睬。
突来的袭击,打乱了战场,地狱者恼怒不已,独步清风亦有不快,所以没有追击。正当正道众人心头窃喜之时,庞然魔呼响彻九幽,震裂人心,自地狱爬出的魔者,裹挟着滔天魔气,一举破开罡风沉压,张扬的焰光随着焚风扩散开来,逼得众人不得不再退十里!
众人心头无不惊讶,究竟是怎样的魔物,竟有如此威力?退却的人,只因胆战,勇敢的人,迎难而上。隐迹江湖一时的上官龙卷,如今法名斗禅不容,拖着一把阔背环眼的金红sè大刀,大摇大摆地向着战场中心走来。尽管魔焰张狂,竟不能近他一丈之内。
地狱者发现了这个可恼的扰乱者,张开血口,喷出一条血柱,扫向斗禅。斗禅不闪不避,提刀一砍,瞬间,刀罡裂血条,后劲直达地狱者身躯。地狱者貌似惊了一下,随即荒神枪一抖,震开刀罡,左右手一交替,枪尖插地,势破千军!
大地创裂,一分为二,难以阻挡的崩毁之力,排山倒海向着斗禅汹涌而去。斗禅无惧,高喝一声:“妖孽,伏诛!”大刀劈地,激起大地生命韵律,高低起伏,堆叠成山,一阻地狱之威。
一击落罢,山石横飞,地狱者随后赶到,荒神枪犹如暴雨狂风,招招刺骨,式式锥心,擦到一点便要遭殃。斗禅手舞阔刀,格的险,挡的危,虽然兵刃之上犹占上风,修为却是不济,纵是神兵在手,亦只吞败一途。
地狱者也看穿了斗禅的伎俩,手上长枪攻势不减,趁斗禅疲于应对之际,一脚踢中其手腕,将其大刀踢飞,随即一个回马,长枪向斗禅腹部笔直送去。此时,身处高空的独步清风始终冷眼看着战局,他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自量力又没礼貌的人伸出援手。他不救,自有人救,只见一魁梧黑影迅速掠过众人头顶,先接下大刀,随即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般,自空劈落。地狱者首次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如此接近,直觉让他闪避,他也顺从了战斗的本能,没有逞匹夫之勇。
黑衣人动作之快,匪夷所思,在场除了纵观全局的独步清风跟轩辕烈骨,恐怕没人能够看个真切。斗禅的插手,犹如一场闹剧,很快便被地狱者的勇悍终结。这出的落幕,彻底打消了其他狂妄的少年们加入战场的算计,也为下一出真正有价值的戏码打下铺垫。
地狱者身为高傲的魔族,是不屑人类的,但他在独步清风身上看到了一种伟大的品格,如果是这个人统治着这个人间的话,他也会考虑就此罢手,条件自然是与独步清风酣战到一方倒下,赌注则是这个世间的主宰之位。
长枪驻地,桀骜不逊,地狱者双臂插胸,注视着独步清风,意似挑衅。独步清风回敬以高傲的姿态以及更为凌厉的剑招!剑起处,狂风忽至,方圆百里尽被剑意包围,一花一叶皆是剑锋,杀人于无形。群侠见强招将至,纷纷祭出护身气罩,拼命抵御,他们的尊严告诉他们,已经不能再退了!
剑风卷起满地血浪成为红sè,红sè的赑风吹散人的形骸,吹离人的神魂,围绕着独步清风旋转不休,大地之上无端耸起一座风之堡垒,在这座堡垒之中,万物生杀大权唯独步清风一人cāo控,无从反抗。如此狠招,独步清风也是首次使用,他独自在剑雪洪炉磨练的只是剑意,他耗时偌久,将淬雪炼成,也将自己打磨成一把锋锐的神剑,但是这把神锋他从未认真的挥舞过。如今,趁此良机,借着捍卫人间安危,除魔卫道之名,一试锋芒,有何不可?
殷红之风遮蔽天地,向zhōng yāng搅割而去,宛如一把把镰刃,要将人撕成肉泥。地狱者眼神一凛,嘴角上扬,脚尖踢起荒神枪枪柄,右手一把抓住枪身,悍然之态,令人敬畏!狂吼声中,地狱者发动无上魔力,翻天覆地,天旋地转,倒错的光景中,风刃回旋而至。地狱者双腿半蹲,用劲一蹬,俯冲而下,枪尖摩擦着异常的大气,迸发出比血还璀璨的红芒,yù破风眼。独步清风被瞬间的颠倒乾坤弄的一阵眩晕,但迎面而来尖锐的气压已让他清醒过来,他明白,以风刃的速度已经无法赶上,唯有与他硬拼。拼就拼吧,独步清风并不怕他,只是枪势来的过于凶猛迅捷,贸然接下,无异找死,只怕连清风剑都会断折。
何必弄个人剑两亡?独步清风在一刹那之间做出反应,并不与之硬撼,也不做无谓的躲闪,而是横空一剑,火速划裂虚空,异世流光随即犹如决堤洪流,横向喷发而出,恰好截断了地狱者的攻势。然而地狱者这一击非同凡响,即使受阻,后劲依旧非凡,眼见他冲破光流,杀至眼前,但此时,风刃也已到位,旋转搅割之势,就要穿入肺腑。却见地狱者攻势骤停,眼内一闪,天地重新归位,伴随着一声高傲的怒哼,右臂提枪一展,肋生烨红双翼,震散锋芒,挺枪再上。独步清风眉头一紧,举剑重聚风刃,百里之气汇于清风剑之上,与霸道的荒神枪展开更为险恶的近身之战。
地狱者是战斗天才,仅靠本能反应便可瓦解对手苦练一生的招式,但独步清风岂是泛泛之辈,清风剑法界于有招与无招之间,变化万千,流水行云,攻守有度,地狱者想要速决,枪枪运足魔力,反而受到掣肘。
一剑一魔鏖战至寅时末,天空将明,旭rì将升,地狱者渐露不耐,荒神枪越走越急,却是乱无章法,被独步清风觑得几处破绽,加以反击。清风剑锋锐无匹,剑过处,盔甲与皮肉犹如纸质,瞬间割裂,魔血不断自地狱者体内渗出,对地狱者来说,虽无痛楚,但情势不容乐观。
第二十章 威压魔殿
使命在身,无心再战,错过今次特殊天时,下次可有的等了,地狱者无法保证自己有这个耐xìng。虽然独步清风是他认可的对手,他很想抛下一切与他痛快的打一场,但是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他是战将的同时还是一颗棋子,他必须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不容更改。
独步清风看出了地狱者的犹豫,出剑不再咄咄紧逼,终于被地狱者一枪扫开,退出战团。地狱者一击得手,更不拖延,化渊狱,直堕地底,下坠之势掀起万顷血浪,汹涌澎湃,冲击平野。独步清风不愿正道有所纠缠,提气飞纵九天,灵识随风扩散,静观地底状况。群侠见独步清风无端离去,又见地狱者疯狂钻地,只觉阵阵yīn毒瘴气从地底不断渗出,令人毛骨悚然,互望一眼,决计拼死一阻,纷纷咬牙而上。
群侠这冲动鲁莽的举动,本可为他们招来死神的眷顾,但他们还是幸运的,地狱者自觉时间紧迫,根本没打算理他们。任由一干正道兵器拳脚加身,浑如不觉,只知将荒神枪插入地底,吸收这万顷血田。
只见一轮已然淡薄的红月下,血浪翻滚,向着zhōng yāng深坑涌去,不到一刻,尽被吸纳,此时,只听坑内地狱者一声咆哮,声震千里,无匹气劲冲击众人,险些将群侠冲走。群侠都是江湖上有名望的老前辈了,此时拙、东方堪舆、紫殷兄弟以及暗伏的天卷宗都在一旁观看,怎能当着这些小辈们的面出丑?一个个鼓起余勇,稳住身形,将平生最强绝学全数施展在地狱者身上。地狱者纵有古今少有之强悍魔力护体,面对这样绵密的轮番强击,也无法安然无恙,全身上下皆是伤口,盔甲碎散,魔血迸裂!然而,魔之毅力非凡夫可想,魔之执念势必达成。只见地狱者忽而高举荒神枪,全身魔力汇聚枪身,令其血光夺目。在群侠讶异声中,荒神枪竟变化为一杆巨锤,锤头是一张狰狞的鬼脸,阔口獠牙,凹鼻怒目,注视着一干正道。群侠被此锤一盯,立时全身乏力,动弹不得。
只闻远处一声“不妙!”一道金光倏地飞来,一个转折便入地底,同时,一道紫光以不逊于金光的速度由对侧飞入,几乎同时到达。此两人正是轩辕烈骨同紫焱,前者旨在救人,后者用意就难说了。
两人飞入之时,只觉地底空间微微一阵扭曲,待恢复时,早已不见了正道一干人等的踪迹,唯留地狱者一人手持巨锤,不断猛击铺着凝固血液的坚硬地表。每锤一次,就能听到来自九幽的有力心跳之声。
轩辕烈骨并不知晓,是远在高峰之上的业无涯发动yīn阳瞳之力,将正道之人转移走了。既然要救之人已经不在,再留无益,此魔已入忘我之境,即使此时将他击杀,他那失去灵魂的**依旧会完成应尽的职责。
望了紫焱一眼,轩辕烈骨正要离开,紫焱却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一掌将他去路封锁,接着便是攻势不断。轩辕烈骨不解紫焱为何如此,但自己决不能沦陷在这里,反击就此展开。两人在地狱者头顶过招数合,不分胜负,轩辕烈魂与轩辕烈魄放心不下,随后赶到,见兄长正受攻击,刚要纵入助拳,紫焱却知难而退,不再纠缠。三人于是火速撤离,而紫焱仍旧饶有兴致的看着疯狂的地狱者敲击地表,听着那逐渐加速的地底脉动,嘴角泛起笑意。
从高空独步清风的角度可以清晰得看见,地狱者头顶盘旋着一把神采湛然的宝剑,为他输入维持动作的生命力,这把宝剑即是紫焱本身,这令独步清风的情感起了变化。
巨锤击地,震荡起大地层层血sè涟漪,那遥在异空的世界,也受震撼,发出了他本身的悸动。无俦魔力,配合地狱者魔元所织jīng链,逐渐让他的本体浮出地表。此时,地狱者残破的身躯已经不堪重负,无法出力,既然魔界本身已经醒来,他便不需要再为他注入活力,巨锤重新恢复荒神枪模样,吸纳他残存魔元,飞离地底,代他拉动魔界。
“哈,终于倒下了吗?”紫焱一把将地狱者身躯丢出,自己则架剑盾冲入地底,自此消失不见,达千余年之久,无人知晓其生死,更遑论什么目的。
荒神枪虽是绝世魔兵,但要承载整个魔界的重量,无疑还是差了点,一条条裂痕浮现其上,眼看便要崩裂,但依旧不肯放下。
拙等小辈此时已无法行动,因为随着魔界上浮,那股由地狱深渊散发出来的yīn气,快将他们的身体连同思维一起冻住了。巍峨峥嵘的魔殿头角已经窜出,象征着人间与魔界的通道彻底开启,荒神枪完成了使命,它自己也终于碎裂,由枪柄里掉出一块血红晶石,被赶来的任九葳连同地狱者已经死去的肉身一起用云袖裹去,一晃不见。
此时,蛰伏已久的天卷宗一众有了动作,轩辕烈骨一声令下,星回赫然手拈法诀,念动咒语,运用逆乱五行移山换岳之法,将早已准备好的远古不周山左近的一座大山,将其取名为封界山,偷星换rì,转移过来。山顶更布下奇门大阵,插上驱魔化血旌旗,按照四象八卦九宫方位布置,一旦起飞,便会引燃山腹之内万年积聚之地雷火风,直捣魔窟!
此山石质特别,沉重无比,坚愈金铁,更与不周地脉相连,硬将其从地底连根拔出并让它自行飞跃万里而来,耗力着实巨大,星回羸弱之躯,已经在颤抖。此计原是为了一解燃眉之急,由转机子同星回一同想出,只是星回自尊心甚强,既然所居之位高于转机子,便不由他插手,坚持自己独自完成此项任务。转机子明朗之人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轩辕烈骨却暗自担心,深怕星回一个人支持不了,但此时他尚年轻,威严还不足以压下星回的自尊,只得稍劝几句,明着答应,暗中让转机子随时准备接应。
只见封界山自远空高速飞近,拖着长长的光尾,浓烟滚滚,霹雳不断,像是天外流星一般。星回已支持不住,法咒渐渐失去作用,眼见封界山势颓,前端已经下垂,转机子终于走了过去,手拈法印,意似帮忙。星回一见,立时大怒,高喝道:“住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夙敌引发的力量是无限的,星回气空力尽的身躯竟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力重新振作,屏住一口气,硬是支撑到封界山到达目的地。
只听轰隆无数巨响,山峰撞击魔殿,产生毁灭爆破,将上浮的魔界重新压下,硝烟夹杂着魔气弥漫开来,冲击之力竟将本因魔界隆动而龟裂的大地削去百十丈厚一层。就在此时,天卷宗全宗上下齐上,手持各式符箓法器,迅速而准确的烙在崭新的地表之上,将这块土地整个封住,对抗魔界上升之力。
这本是权宜之计,没有更强有力的封印,魔界迟早破土而出,但这样做至少可以防止群魔乱舞的状况发生。在魔殿顶层被炸毁之前,几道流光迅捷无比地飞离了现场,各怀目的,追踪着各自的兴趣,悄然而逝,几乎没人注意到。
星回体力透支倒地,轩辕烈骨急命人将其送回天卷宗,他一走,顺变的战场便交给了转机子。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轩辕烈魂此时已飞身至封界山顶,作为活阵眼,亲身镇守法阵。其余之人,除了宗主轩辕烈骨和他的首席弟子满庭芳另有要事,不能兼顾此地,余者皆需静坐于此,努力修为,等待敌人出现。此举未免有些临阵磨枪之感,但转机子认为,只有如此这般的危机感,才能迫使大众奋发图强,在最短的时间内令修为更上一层楼。这也是他自己常用的学习方式,自觉非常灵验,且能考验人的心志,以定各人将来去留,配与不配做天卷宗弟子。
与烈魄及转机子迅速交代了几句,轩辕烈骨便带着满庭芳飞离了现场,当他带着令群魔闻风丧胆的炼魔神器——谛之狂回转时,已承接了自己前世诸生之无上法力,也正式成为一派宗主,易名——剡道子,别号——烈神坛。
第二十一章 情窦清浊两难辨
天际,独步清风驾驭着清风剑,划出一条雪白的云路,地狱者力竭之刻,他便迅速飞离了战场,思绪也很快得平静下来,他对这些无必要的打斗不是很感兴趣,甚至有些厌恶。出世方才月余,他便一如预想的,对这个浑浊的俗世产生了严重的抵触心理,他再次强烈的意识到,自己多年来选择离群索居是正确的。
独步清风是一个矛盾的人,这份矛盾将成为他最大的弱点,却也是他存在的根本。他天赋异禀,高出群表,拥有旺盛的jīng力和不竭的体能,从不曾在身躯上体会过疲劳的滋味,却少了如地狱者般的热情与执着,往往对常人所迷恋的事物提不起兴致,光是看着那些人耽溺的神态,心便觉得累了。
独步清风有自我理解的善恶判决,不拘泥于普世的正邪之论,如地狱者屠杀世人,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恶,但群侠或围攻,或埋伏,千方百计想要除掉地狱者,这对他来说也非正义所为。所以,他在坚守自己的原则之下,无视了“大义”,没有帮助正道夹击地狱者,间接的纵容了魔界的现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既想超然物外,又无法独善其身,内心rì夜备受煎熬,永远皱着眉头的孤独剑客。
孤独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让不知孤独为何物者望而退避,让同样内心孤独的人可慕亲近。独步清风虽然身在常人难越之九重天外,却有一个月牙形状的影子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侧的云层里,并不时发出阵阵风铃响声。即使在这罡风如利刃的高空,依旧闻之清晰悦耳。
此时,天已破晓,一轮旭rì正在云海里冉冉上升,缓慢却有力,就像是新生的事物,那股生命力摧枯拉朽,难以阻挡。晨风吹走了独步清风从战场上沾染的炙热,吹散了心头的久久压抑的yīn霾,此刻正是他一直想要追求的生命中难得几回的清净无为的状态,他愿就这样,化身为风,飘散在天地之间。
比这心情更难得的隐隐笑意爬上了独步清风的脸颊,他似乎就要那样闭上眼笑了出来,你已可以预见那张带着笑容的脸有多俊朗,多么的超凡脱俗,但终归只是对照与想象,当他察觉到这来之不易的状态有人为的干涉后,他便敛起了那份笑意。此时,彼端云层之中发出了一声叹息,接着是一片落甲之声,当天空重归寂静之时,伊人已身着轻纱,乘着新月,出现在独步清风面前。
独步清风不语,真力催动,脚下清风剑飙轮电转,化作流光,载着他冲破云层,速度之快,天仙难追。然而,伊人坐骑“妖月”非是凡物,那泛着暗紫光华的身躯只闪烁了两下,已超到独步清风之前。
独步清风知难逾越,索xìng停下,呵斥道:“魔物!见吾在此,还不速速退离,当真要为清风剑所斩吗?”
伊人呵呵笑道:“既知我乃魔物,为何还要费言劝我离去?不怕我这一走,人间多少无辜xìng命将受折磨么?”
独步清风答曰:“汝此时尚未杀生,故放汝一条生路,望汝好自为之,不可造孽。”
伊人闻言,冷笑一声,随即沉没于云海之中,走的突然。独步清风直觉不妥,连忙追去,果见人间一处庄落,闲逸非常,却因魔女的降临出现紊乱,庄稼汉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向魔女靠拢,错把煞星当福星。
只见魔女含笑不语,待汉子们走近,颜sè突然一变,那张俏生生的脸蛋上竟窜出一副凶神恶煞之形,震慑的众人魂飞魄散,晕死过去。魔女做完此举,立时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极具煽情之能事。独步清风也是人,人心总有看不破的种种,此时在他心中,有股新鲜的感觉升起,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情,他说不清这是什么?他不知,这份感情在将来会羁绊他很久很久,以致清风剑一度失去了锋芒,当他再次忘情时,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汝在作甚?”独步清风问道。
魔女言:“大圣人,你已目睹,若放任我离去,造孽只是早晚之事,这是魔之天xìng,不容违抗。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在此地就斩杀我,我保证不会反抗。第二,让我跟着你,用你的正义来约束我,匡正我,如何?”
独步清风眼中寒芒一闪,一丝杀意电光火石般shè入魔女心头,令她全身一凛,在她眼中,清风剑已劈面而来,求生本能令她不由向后退避。惊诧瞬间,回神时,自己与独步清风已相隔数丈,对方根本没有出剑,而自己却怯步了!
“汝违心了!以后若敢作恶,不再留情。”独步清风丢下这句jǐng告,飘然而去,魔女此时已无立场再去追赶,只有心怀忐忑,看着他离去。
“哈哈哈哈……”狂放笑声自地底窜出,只见一头巨大魔物破土而出,状如蜘蛛,浑身金毛,百眼睁眨,佞恶非常。蜘蛛背上口器缓缓打开,从中飞出一名男子,邪发张狂,面带煞纹,似与魔女相识,上前便用力拍了魔女肩膀一下,推的她险些跌倒。
只闻男子开口道:“怎样,鼎鼎大名的狩猎之月娥罗刹也会碰钉子?”
娥罗刹哼哼笑了两声,jǐng告道:“音魔,你若再敢对我如此无礼,我会立刻宰了你!”
音魔不为所动道:“不必反复强调,你那过盛的自我意识世人皆知,如此自我的人,换作是老子,也不会接受的,哈!”
娥罗刹怒极,头顶三昧火起,真身若隐若现。音魔一见,连忙躲进蜘蛛口器之中,道:“欸欸欸——不要恼羞成怒!得罪你的人不是老子,是那个使剑的。有本事,去找他讨回颜面。”
娥罗刹哼了一声,恢复美女子形貌,平静道:“出来吧,我有话问你。”
音魔闻言,也不出来,只说道:“说吧,这样就好。”
娥罗刹撇撇嘴,道:“我是爱慕那名剑客,才一路尾随,你又是何居心?”
音魔哈哈道:“爱慕?哈,被你爱慕的不管是人还是魔,通常都会死的很惨……喔,好吧,其实,老子也爱慕他!”
娥罗刹重又怒道:“你敢玷污我对他的情感?当心当心!若惹怒了我,任你那畜生有几百只邪眼,我也给他shè瞎了!”
音魔告饶道:“别别别,小金毛是我的宝贝,你不能伤害他!老子也没骗你,我是爱慕他,爱慕他剑法中不时透露出的音律而已。”
娥罗刹想了想,冷冷道:“也罢,但你之后不准再跟着他,他是我的!”
音魔道:“这恐怕做不到,除非你杀了老子。”
“如你所愿。”
“别别别,玩笑而已。这样吧,老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证你听完心花怒放,但你不能干涉我的行动,如何?”
“说来听听。”
“听着。你道方才那名剑者为何可以如此轻易果决便透发出此等骇人杀意,令久经沙场的你也不禁动容?还不是因为他对你心动了。”
“何解?”
“老子擅查音律,包括人的情感律动,都瞒不过我,他应该是第一次有心动的感觉,潜在意识告诉他,当机立断,斩断这根情丝,否则遗患无穷,所以他才能对你投出那般如冰杀意。可惜,正确的本能,没有敌过错误的理xìng,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如何,这个答案满意吧?”
娥罗刹听完只笑了笑,没再多说,乘着妖月重又追去。音魔嘿嘿坏笑两声,催促巨大魔物刨地赶上……
第二十二章 满庭芳菲是他香
小阁藏chūn,闲窗销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rì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恰似、何逊在杨州.
从来,如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玉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流。
话说天卷宗初创,宗主轩辕烈骨实为天命所归,累世修积之人,此世注定开宗立派,成就无上功业。然而,因其前世诸生辈份位阶法力皆高出人表,知他底细者,皆不敢忝为其师,偶然遇上,也只是说一些祝贺之语,略道玄机。不识其庐山真面目者,更谈不上什么指点。
如此一来,轩辕烈骨虽胸怀大志,光仗着家传一点末技,虽然早晚仍要成道,终归迟了。高人毕竟是高人,上一世里,他便预见了此世将面临之处境,于是将一身无上修为尽写于书中,命其大弟子满庭芳代为保管,直到他转世后十八年再来接引。
轩辕烈骨十八岁时,果有一名异人来到府上,道尽前事,将《天卷无双》一书物归原主,并重新拜入师门,成为了天卷宗首席大弟子。轩辕烈骨接过《天卷无双》,顿时醒悟,看着眼前中庸的满庭芳,甚是期许。
原来满庭芳本是一偏僻落后之地的大家少爷,生活优裕,与另一大家柳小姐订下婚约,过冬便要成亲。不料当地竟无巧不巧成为了正邪两路约斗之地,正道群仙事先在村中安营扎寨,受到村人热情款待,便回报以凡人难得一见的奇珍异果,村中有那久病垂死之人,更是药到病除,后来又大展身手,大败邪道一干人等。村人目睹神迹,惊为天人,纷纷叩头跪拜。其中,那与满庭芳订下婚约的柳南齐柳大小姐颇有野心,自认在此村中,虽然衣食无忧,家庭和睦,受人爱戴,终归是一些凡趣,过了百年,便要入土,活得不够轰轰烈烈。未来夫婿满庭芳在村中虽也算是一表人才,文采出众,更受老父喜爱,对自己也是一片真心可表rì月,但若与这些仙人一比,顿时黯淡,不值一提。
此女便趁正道群仙战后逗留的一rì里,向其中一名唤作谶纬仙子的女仙吐露了心意,求其收为门下,学习长生妙法,永随左右。谶纬仙子与柳南齐实则有点渊源,将来又有需要她的地方,当时应允,并还称赞她有心向善,乃可造之才。柳南齐自然心花怒放,辞别了老父,跟着师父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村庄。
满庭芳得知柳南齐取消了婚约,惊愕不已,等知道了内情,又急又气,无奈情爱至深,无法割舍,当时也曾恳求谶纬仙子收他为徒。谶纬仙子却见他资质平平,不堪造就,推说自己只收女弟子,让他另求名师。与谶纬仙子同来的群仙不是早已离去,便是嫌弃满庭芳,心中更有不悦,你小子既然先找了他人拜师不成,再来找我,我若收你,岂不是显得低人一等?全部婉拒。
满庭芳拜师不成,郁郁难平,在村中滞留一月后,实在无法忍耐,决心为爱外出觅一良师,非与柳南齐同驻仙籍不可。他这一动机已落下乘,高明之士更不可能收他,尽管历尽艰险,仍旧处处碰壁,终于盘缠用尽,走投无路,自认根骨恶劣,此生绝难成就,于是将希望寄托在渺茫的来生,寻一高山,准备跳崖自尽。这一跳,恰被他撞入一世外高人洞府。
原来他选来自尽的高山便是散仙剡道子修炼之所,那危崖看似险恶,深不见底,实则乃剡道子幻化而成,其下不到三丈便是洞府入口。满庭芳误打误撞跌入此间,无疑是缘,见剡道子仙风道骨,不怒自威,一代宗师风范,遂将所受苦楚与志向纷纷吐明。剡道子怜他经历,虽是资质平平,为一干眼高手低之人所拒,仍然收为门下,勤加劝勉,决心造就。满庭芳自然感动得无以复加,当时立誓,肝脑涂地,报答师恩。
剡道子道法高深,奥妙通玄,早已算出满庭芳有情孽未了,此生甚至来生皆难以成道,只有尽量成全,为其打下基础,以期人定胜天。或许是名师出高徒,或许是满庭芳为求不负师恩,勤学苦练,又或许是他的资质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而柳南齐的禀赋也没有她自己预设的那么好,总之,就这样过去了三年,再一次群仙盛会上,剡道子与谶纬仙子同在被邀之列,柳南齐与满庭芳自然也就见面了,此时,他们之间的修为已经明显有高下之分了。
三年间,柳南齐逐渐融入到了新的环境之中,她开始了解到,自己所拜的这个师父实际上并不是非常了得,并且,她凭着女人的直觉意识到,谶纬仙子不是很喜欢自己。这次盛会,当她遇见满庭芳时,惊讶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之人虽然形貌变化不大,但气质明显不同了,眼中神光湛然,分明修为jīng进,比之自己,强了不少。再看他师父是谁,这一看,又是一惊,竟是闻名已久,名动天下,散仙中排名第一位的剡道子!
羞愧与不甘填满了柳南齐狭小的心间,只有靠那女xìng争胜的自尊心,才没让她开口向满庭芳请求,请求剡道子择rì另行收录,夫妻同修,共驻长chūn。满庭芳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他见柳南齐在此,便由衷的高兴起来,万万料不到,他的爱人此时非但没有高兴,还在嫉妒他的成功。
此会之上,柳南齐始终没有理睬满庭芳,满庭芳也因剡道子在侧,不便主动寻她谈话,两人就此再度失去联系。时光荏苒,一晃十年过去,剡道子需应劫转世,以期成就万世基业,一抗魔祸。满庭芳为人忠厚,意yù紧随恩师脚步,一同踏入轮回。剡道子见他有如此心意,甚为欣慰,只说他若保持如此心志,将来必有成就,一同转世不必,却有几件要事交代,务需谨慎,完成后可再入师门修炼。满庭芳自然诺诺连声。
世事变迁,情愫犹在,满庭芳在剡道子转世最初几年,果然谨遵师命,闭门苦练,但至第四年起,按照剡道子所留《天卷无双》修炼,自认学有所成,开始不耐寂寞,意yù稍稍出山,见柳南齐一面,见面即回,绝不拖沓。然而,情之一字,到了极处,岂是可以自拔的?满庭芳戒骄戒躁戒贪戒嗔,就是无法戒情,这一去,为他谱下了殒身败道的序曲。
当满庭芳算出柳南齐方位时,恰逢其师谶纬仙子利用她去钓邪道一名好sè老魔出动。谶纬仙子吩咐柳南齐假装委身于他,待将他法宝骗走,好进去杀之。并骗她说,事成之后,老魔法宝统统归她,还要将自身最厉害的法术加以传授。柳南齐明知其师有意牺牲自己,事后必定食言,无奈此时若与她破脸,绝难逃毒手,不如将计就计,用美sè折服老魔,并将谶纬的计划一一吐出,让他俩斗个鱼死网破,她好坐收渔利。
身为女子,为达目的甘愿丢弃自身贞洁,做出如此牺牲的柳南齐认为此计再妙不过,绝无不成之理,却不想想,需要谶纬仙子如此谨慎对待的魔头,会这么容易受人cāo弄吗?老魔尽管沉迷女sè,始终不中她挑唆,几次把柳南齐逼急了,说:“我委身于你,原本是想孤身一人,不如找一个依靠,不至被谶纬那贱婢杀害,你却如此贪生怕死,不敢与她较量,真是看错你了。”老魔只是满脸堆笑,推说:“rì后再说。”等到老魔厌倦了她的身体,也就是她的死期来临了,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就这样收场了,不过她是幸运的,还有一个真正迷恋她而不是仅仅贪图她身体的男人在追寻着她,肯为她出生入死。
满庭芳寻到老魔山头时,老魔恰好外出有事,内中就柳南齐一人,空座闺房,睹镜自怜。当她在镜中看到满庭芳出现时,再次惊讶了,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痴情男人的存在。不知为何,她泪如泉涌,将这些年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倾泻了出来,并将自己的处境遭遇和盘托出。满庭芳听完,怒不可遏,言,不杀老魔和谶纬,誓不为人。
第二十三章 芳菲落尽腐臭生
却是痴情郎恋上了无情女,把三生气运统统赔上,落个背师叛道,殒身灭命,实属该然。那柳南齐花言巧语把满庭芳哄得服服帖帖,两人密谋,设计先杀老魔,再诛谶纬。按柳南齐的计划,要等她勾引老魔与己媾和,待老魔神魂两忘,飘飘yù仙之际,满庭芳突然杀出,来个痛快。但满庭芳至爱柳南齐,怎能容忍老魔当他面玷辱玉人?坚决不肯。柳南齐见他痴的好笑,反问他,若不如此,老魔那般厉害,如何杀之?
满庭芳彼时已将天卷无双阳卷悟彻小半,自负有能力杀败老魔,只需柳南齐将老魔所用法宝如何破法说出,自有办法。柳南齐始终不敢拿自己的生命来赌博,也不相信满庭芳的能力,只说不妥,要另寻他法。
就在两人思忖须臾间,老魔千里之外忽然生出一丝jǐng兆,掐指一算,竟是老巢闹鬼,怒哼一声,化yīn风,哗啦啦回转魔窟,要拿贱人和jiān夫鲜血做饮。柳南齐万万没料到老魔如此厉害,这边心念一动,那头立时感应,一阵鬼风呼啸入洞,把洞内吹得惨淡yīn森至极。
危机一瞬,柳南齐只想自保,忙扑倒在地,向老魔哭诉道:“夫君救我!此人竟趁夫君外出,意yù对奴家不轨,还请夫君为奴家做主呀!”老魔何等机灵,怎会轻信了她的谗言?她如此举止,只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并还冷了满庭芳的心,正所谓白献殷勤惹人厌。老魔只对她冷笑一声,一脚将她踢开,大步向满庭芳走去,伸手便要摄了他的魂魄。满庭芳虽然对柳南齐临危举动痛心疾首,却未到心灰意冷的地步,他不怪柳南齐,他将一切愤怒与不甘统统发泄在老魔身上。
毕竟修为不济,功力尚浅,难敌老魔yīn险狡诈,斗法中,险些丧命,亏了老魔心xìng特别,竟对满庭芳生了爱才之心,威逼他投入自己门下。满庭芳最是尊师重道,素来敬服剡道子,宁死不屈。老魔见他如此,越发要他拜师,用法术强制他行了拜师礼,并将他吊入猛鬼池中洗炼,要将他从外到里,浸个通透,浸个邪到骨子里,让人一眼望去,便知是左道旁门。
老魔立意其实不坏,他得道也有了些年头,自知所为非正,终难逃天戮,本想能快活几年就快活几年,该遭劫时一死便是,也不枉逍遥一世,无拘无束。现在见了满庭芳,从柳南齐口中得知他是出名散仙剡道子唯一的弟子,就想,自己纵横一世,所练虽然不是玄门正宗,好歹也是一流魔法,却无一个门人继承衣钵,岂不可惜?便想将一身所习,全部传与满庭芳,管他愿不愿意,总之学会了就好,也不要求他称呼自己师尊。
老魔首次收徒,脑中rì夜想着如何成就之,竟达到废寝忘食之地步,他看满庭芳已经被猛鬼池池水洗炼的差不多了,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邪气,高兴的手舞足蹈,一把将他撩起,强行灌注了二成功力。满庭芳体内有剡道子所传一身正气,未被池水炼化,只是凝聚在体内深处,受到邪气激惹,立时蓬勃反抗,令他痛苦难当,满地打滚。
老魔见此情形,微一思量,咻地一声飞出,片刻后带着邪道上有名的两名yín女回转,令她们与满庭芳交合,使其元阳泄漏,正气溃散,好加速邪气入体。两魔女本是天生yín娃,荡xìng难移,rìrì夜夜都需男人身子解渴,从不在乎什么长相容貌美丑,是瘸是拐,是歪是直,是小哥还是大汉,见满庭芳正值壮年,修为不弱,更难得的童身未破,早已按捺不住,如狼似虎,不等吩咐,直扑而去……
元阳一泻,再难维持,老魔每隔三天就会找几名擅长采补吐纳之术的yín女来,rì复一rì,满庭芳体内正气一点点流失殆尽,终于沦陷,邪气浸yín肉身,成了彻头彻尾的左道妖邪,老魔对他的改造很满意。由于入邪之前所受摧残太甚,导致了满庭芳对女xìng**厌恶至极,**之事对他来说,从不是享受。甚至有一次,老魔竟试探他说,如果他喜欢,可以叫柳南齐侍寝,师徒之间,哪分什么彼此,绝无二话!但此言一出,满庭芳当即呕吐不止,断然拒绝。
奇怪的是,满庭芳虽然对柳南齐的身体丝毫没有兴趣,却依然爱着她,他认为,爱是纯粹的jīng神相依,而不是**之间的融合。他的爱,至此,只余虚妄,空洞无物,他的人生也是空虚不知所谓。他不得不反复对自己说,他是多么的爱着柳南齐,爱的无怨无悔,刻骨铭心,他的整个生命就是用来爱柳南齐,如果失去了这份爱,他只是行尸走肉。
柳南齐本质不纯,天生恶根,跟老魔三载后,整个人也就被同化为了妖邪一流,什么修真练道,静心养气,羽化飞升,超然物外,统统成了讽刺。她身处魔窟,闲来无事,局限的眼光也会拿老魔和满庭芳做比较,看哪个好。老魔近来似乎知道死期将临,收敛不少,轻易不再出去为恶,整rì就是缩在魔窟中教满庭芳邪法,要么就是祭炼法宝,对自己甚少理会。满庭芳倒是对自己殷殷切切,只可惜他被老魔盯着练功,难得片刻空闲。
无意中,柳南齐发现了一个秘密,每当老魔入定神游时,满庭芳就会偷偷练习别的功法。她知道满庭芳所练乃剡道子所传玄门妙法,看来他不是甘于现状,一有机会,必然反扑老魔,给他一个意外的杀招。
又过去半年,一rì,柳南齐在魔窟内踱步,思考着如何联合满庭芳将老魔取而代之,忽然有人传音入耳,一听,竟是前师谶纬仙子,说是克敌法宝已经练成,要求自己配合,来个里应外合,将老魔置之死地。柳南齐自然一口答应,并坚称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今rì!
谶纬仙子近来鬼迷心窍,越走越偏,搞得头脑昏蒙,意志沦丧,也是气数该尽了,竟会听不出柳南齐话中虚情假意,就那样带着新炼法宝冲进魔窟,找老魔决一死战。老魔应战,双方激战三天三夜,难分胜负,关键之时,谶纬仙子示意柳南齐,柳南齐却装作未见。谶纬这才发觉好徒弟叛变,一气之下,乱了阵脚,为老魔邪法所乘,迷了心志,败下阵来。老魔大战方歇,真元消耗,气喘如牛。此时,锥心一剑从背后刺破胸膛,满庭芳终于完成了他的复仇壮举。仿佛配合着他的行动,柳南齐迅速的走到谶纬身旁,拔除飞刀,一刀砍下其头颅,狂笑不止。
老魔与谶纬双双形神俱灭,坠入无间,满庭芳与柳南齐终于解脱,但前者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了。倒是柳南齐有些远见,她本就不甘平凡,她要站在世人的头顶,俯视大地!野心勃勃的柳南齐说服了满庭芳,要去取来他师父剡道子所遗炼魔防身之宝——谛之狂,共创一派宗教,扬名立万。但他们不想想,谛之狂如此神器,岂是凡夫可以轻易驾驭?
两人来到剡道子所封地穴之上,满庭芳催动天卷无双法咒,开启门扉,顿时,奇光异彩交相辉映,上烛霄汉,此地穴之中,竟藏着不下百件厉害法宝飞剑,分明剡道子背着自己偷偷所炼,竟连一件也不传与自己,岂有此理!
两人纵入宝穴,一眼望见一把奇兵闪耀着璀璨金芒,巍然矗立,庄严无比。合该柳南齐伏诛,她竟生了大贪婪之心,连满庭芳也有顾忌,唯恐他与自己争夺宝物,一个箭步抢上前,伸手就拿谛之狂。满庭芳要阻止已经无及,只见谛之狂炫目光华闪过,柳南齐当时爆体而亡,血肉化作尘土飘散。
满庭芳事先已经jǐng告过柳南齐,谛之狂非是凡兵,要想驾驭,唯有jīng习天卷无双才可,但……悲剧已经无法挽回,柳南齐魂飞魄散,一丝意识也未留下。满庭芳两手抓住洞中泥沙,无声痛苦,他始终不能责怪柳南齐,而将罪恶矛头指向了他的师父——剡道子!
为何你要留下什么炼魔神器,引南齐过来送死?为何你教我的道法如此浅薄,连一名老魔也斗不过?为何你能力如此超群,却不斩断我的情根?为何你要让我活得这么痛苦!
满庭芳哭的筋疲力尽,黯然神伤,倒在宝穴之内,用全身去拥抱柳南齐最后留下的气息,心中少了爱,多了恨。他恨透了剡道子,他要用谛之狂亲手了结自己的师尊!
为了他的复仇大计,满庭芳重新封闭了地穴,将自己困在其中,rì夜苦练,心无旁骛。仇恨的力量果然无穷,数年间,他这天资平平的庸才竟将天卷无双阳卷悟了个透彻,正气重新遮蔽了满身邪气。只可惜他的功体不适合修炼yīn卷内容,也就意味着,他仍然无法使用唯有熟稔yīn阳两卷才能驾驭的谛之狂。
意识到这点,满庭芳再次面临奔溃的边缘,曾经的他以爱情作为生存动力,现在的他以复仇作为前行力量,这一来,复仇无望,或者究竟还能为了什么?
极端的状态不断刺激他的脑袋,他疯狂了!他走向谛之狂,不计后果一把抓住,电光火石之间,体内老魔所传邪法竟自行模拟yīn卷武功,配合阳卷,yīn阳合一,谛之狂赫然上手!
疯狂笑声回响在地穴之内,随即是大口的吐血,虚假之物在霸道神器面前终究现行,他不得不脱手,谛之狂仍旧插回原位。
“可恶,可恶啊!”满庭芳不甘呐喊,但他没有失去生存希望,在他脑中已经想好了一个复仇的最佳剧本,这个剧本,终于在魔界开启的那天,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