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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潭幺子     谛灭txt下载     谛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章 热战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过后,禅暝与亡天子各自退开,禅暝暗忖:天子的剑术纯净无我,浑然天成,真是难得。亡天子首次挥舞无我剑作战,对手又是禅暝这等厉害角sè,却是得心应手,挥洒自如,仿如一名身经百战的绝世剑客,毫无半分破绽。难怪禅暝会在内心发出感叹,就连亡天子自己也是兴奋莫名,他发觉,自己只要一挥起无我剑,所思所想便简单起来,纯粹起来,看着剑锋划过虚空,甚至连失去蓝斐的悲痛也能暂时忘却。

    “恩,天子此时之剑只为应敌,破敌之招尚未成型,如此纠缠下去亦不是办法,且看看你修为如何吧。”想到此处,禅暝横举三秋剑,清喝一声——剑·掬水,身形瞬动,往左一剑劈来。亡天子暗暗一惊,鼓起空灵冰寒之力,挥动无我剑抵挡,“当”一声,无我剑震动不已,几yù脱手。就当水汽凝顿瞬间,禅暝将身一旋,转到亡天子右侧,又是快极一剑斩去,亡天子右手仍在麻木,仿佛方才一剑并未挪走,仍在不断向他施压一般。牙关一咬,亡天子强自侧身,双手握剑,再接禅暝一击,顿时无我剑脱手飞出,双手虎口纷纷崩裂。此时,禅暝第三剑自下而上已然到位,就如掬起一蓬清水般自在洒脱,亡天子连忙后退时,已经晚了一步,下颌被剑锋擦着一下,绽开一条血线。

    慢慢走到无我剑边上,禅暝一把将其拔出,端详起来,口中不住啧啧称奇。亡天子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不由微哼一声,意念动转间,无我剑渐渐变淡,消散于无形。禅暝转头看向亡天子,心道:内家修为确实差了许多,但这也非一rì之功可成,你所欠缺的,不止是一场机遇。

    “好家伙,靠我一人似乎赢不了啊。”亡天子视线稍移,恰瞥见虹炼正在围困王子凄,两手之中,一把由血电汇成的连柄双剑不断壮大,即将劈落。一想到王子凄若败下阵来,自己以一敌二,获胜更如无望,不由心内一狠,暗道一声“抱歉”,周身邪气狂涌,身后非吾邪琴受到感应,冲霄便起,眨眼化作漆黑巨刃,魔光耀然。亡天子随即跟着跃起,双手握住柄部,全力向禅暝灭烨斩去,正是逆弑三决之斩龙一决。

    邪氛笼罩,禅暝顿感压力临身,不由三秋剑横举向天,无尽真力输入其中,正要全力硬挡,此时,亡天子突然一声大喝,双手往斜侧里一拐,魔刃竟转向虹炼而去,声势荡荡,避无可避。虹炼一惊,大骂一声“臭小子”,顾不得底下王子凄,连忙转身,将手中尚未运至完满的光剑挥将出去,恰与斩龙一决撞个正着。

    “窟轰!”黑红光华扭作一团,魔刃、光剑相继扭曲变形,最终破碎,亡天子运招为求迅速,且不想太伤虹炼,所以此招威力比起之前几次差了一些,中途又要强自变招,自身承受已然不小,此时受到气浪冲撞,当场吐血,伤势不轻。虹炼虽是仓促应招,且喜尚有两片蝶翼护体,所受震荡要小一些,正在头晕晕的时分,又听下方一声巨爆,只见旋风之中,王子凄周身无名火起,炎浪霎时冲破蝶翼屏障,随即,其人破空而起,带着一团风火,迅速擦过虹炼周身,将其蝶翼燃尽,正yù回身再行一击时,禅暝到位,护在眩晕的虹炼身前。

    王子凄见此情形微哼一声,轨迹不变,双手宛如利爪,带着炙热风火迅速飚近,快招连环。禅暝三秋剑在握,稳如泰山,尽数接下,毫不费力。

    “恩!是《风火神诀》,子凄仙缘不差。”禅暝一边格挡,一边找寻机会反守为攻,此时,王子凄体内符拔躁动起来,头颅与双爪相继从他胸前探出,助其一同狂攻禅暝。禅暝惊叹一声,真力再催,三秋剑舞的犹如沧海一般,深沉无漏,只是王子凄的气焰有些不可阻挡,即使是禅暝脚下亦要后退。虹炼仍在背后晕头转向,禅暝不想波及到他,分出左手将他送至地面。

    强招用罢,又受震创,亡天子本应调息片刻才好,但见王子凄拼命缠住禅暝不易,又知让虹炼恢复过来便又前功尽弃,不由牙关一咬,调出中天漏中异法,亦真亦幻向前而去。虹炼虽然神智未清,但敏锐的直觉已察觉到了危险,看也不看,手中幻出一把血剑,往后刺去。一剑落空,虹炼正在纳闷,前方杀气又至,左手血剑赶紧迎上,又是落空。此时,亡天子真身终于现出,携妖天狱阳刚霸道之力一拳轰来。虹炼大喝一声“来的好”,丢下手中血剑,双掌交叠迎上,却是先机已失,踉跄后退。

    背上突然刺痛传回,虹炼回头一看,身后竟悬满了大小冰锥,正守株待兔,其中数根已插入自己肌体之内,冰寒刺骨。怒喝一声,虹炼真力爆发,震碎冰锥,中门却因此大开,亡天子看准时机,一招毒龙钻心,将他踢出擂台,倒地不起。

    喘了口气,亡天子抬头看向王子凄那边,只见他与符拔皆是拼尽全身解数,狂攻猛打,丝毫不给对手喘息之机,但禅暝只凭一把三秋剑,硬是守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一缕邪念突然窜入心头,非吾邪琴在背后跳耀着黑芒,两枚殷红琥珀紧盯自己,仿佛再做劝说。亡天子内心一阵犹豫,无法立刻做出决定,此时,无我剑在其体内一阵长鸣,将他邪念震散。

    “不,以此时状况,即使动用神魔一决,我也不可能将他们二人同时打败,为今之计,只有联合王子凄先将最难缠的禅暝灭烨解决才是。”想到此处,亡天子再次召出无我剑,一跃而起,加入战团,一前一后,俱是凌厉无比。若是平时,禅暝会非常乐意与他们缠战下去,但此乃非常时期,自己非胜不可,不由沉喝一声:“剑·方涛。”只见一张术图自禅暝脚下扩散开来,当王子凄与亡天子夹击而来时,三秋剑直指向天,霎时,一蓬淡蓝水烟从术图zhōng yāng爆窜而出,直把二人带上天际,磅礴之力,无可抗拒。

    挣扎片刻无果,两人互望一眼,同时伸出左手拉住对方,随即长喝一声,逆着烟柱旋转而下,王子凄一掌逼开残余水烟,亡天子趁势一剑压落。禅暝暗叹一声“好”,三秋剑笔直迎上,剑尖霎时凝顿。王子凄轻哼一声,内力急吐,三条炎流汇聚右手,越聚越浓,越浓越烈,最终竟化作一条浓烟滚滚的独角炎蟒向着禅暝噬去。禅暝来者不拒,一掌yù毙邪蟒,却见炎蟒盘绕而下,反将他全身缠住,滚滚炎流便要将猎物熔化。

    真力稍提,灵羽箕张,令炎流远离**,禅暝剑尖加力,一寸寸将无我剑逼退。亡天子双眉紧蹙,霍尽体内空灵澄澈之力,决不退让。王子凄见炎蟒虽然缠住禅暝,却是烧他羽衣不着,心念转动间,蟒首便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猎物头部。禅暝知王子凄跟随火宵之夜十年,练就一套古老的《心意明诀》,所发之火非凡物可挡,本yù用三秋剑护身,转眼时,却见亡天子一脸认真表情,拼命压制着自己佩剑,不由轻笑一声,左掌伸出,化出一道术图暂挡邪蟒,随即剑指左右一划,两道青银剑气便将其首斩碎。满拟二人攻势将会暂缓,却见那截断蟒挣扎片刻,随即从断口处渗出滚滚岩浆出来,着地即燃,不多时,两只新的蛇头便自成型,分左右向禅暝咬去。

    轻喔一声,禅暝看准时机,剑指一点,恰击中蛇颈分叉之处,却见蛇身从中一分,骤然裂开,竟彻底化成两条炎蟒向自己扑来,头顶邪角炎气赫赫,甚是骇人。眼见来招不弱,禅暝不再顾忌,周身气势大开,灵羽倒立而起,无尽神威眨眼将炎蟒吹散,更要将二人震飞。不想重蹈覆辙,王子凄风火神诀奏起,身化风火,极力往下冲去,亡天子趁他挡住上升气流之际,收回无我剑,双臂高举,天君炎在其掌心化出一枚火球,愈变愈大,震慑全场。

    随着一声高喝,十丈火球下坠,王子凄嘴角一斜,双眼转红,两手抓住禅暝双肩不放,似要玉石俱焚。禅暝眉头一皱,周身气劲一抖,却未将他震退,此时,火球到位,竟是穿过王子凄之身而下,直向禅暝压去。禅暝了然,双臂不动,周身灵羽向上包覆而起,被火球重重压入擂台之内。

第六十五章 猝不及防

    一跃退开数丈距离,王子凄站在深洞外围,俯看其下yīn影,心思难测。亡天子也落将下来,站在另一边,静候禅暝出现。一声剑吟回应众人期待,禅暝一跃而起,直向森罗武殿天顶而去,王子凄、亡天子立刻跟上,左右包抄。眼见双子如此配合无间,禅暝内心喜悦,灵羽一张急停半空,王子凄与亡天子没有他这等控制能力,只得借着冲势登上天顶,再用双腿反弹而回。禅暝早就等着他们,待其近身丈许时,剑指连划,无数青银剑气便铺天盖地向二人飞去,势不可挡。

    二人身处高空,躲避不及,只得硬挡,王子凄开启四气共生,刀剑不入,亡天子则祭出妖罪天判,将双翼附在身前,以做抵挡。禅暝见二人防御颇坚,沉喝一声,发散周身气势,磅礴剑意霎时将二人吹上天顶,而他自己则沿着武殿墙壁飞驰起来,似在引诱二人追赶。二人皆非无智之人,特别是亡天子,深谙战场之道,但与禅暝对敌时,好似有些不由自主,脑中还未作出决定,身体已经跟上,无法停顿。

    禅暝身披灵兽羽衣,飞驰之间,就如一头神禽,所到之处,狂风大作,刮得台下众魔悲号不止。亡天子失去风雷真诀,脚下有些迟缓,待召出无我剑时,王子凄已飞在前头,起手数道炎流冲出,迅捷威猛。禅暝并不去接,只是闪避,倒苦了那些躲避不及的魔物,一个个成了炎下亡魂。三人追逐一久,御剑飞行的优势便体现了出来,亡天子逐渐追到王子凄前头,双掌推动间,无数冰凌激shè而出,夹着其身至yīn之气,一路扫shè。禅暝轻笑一声,背上兽羽竖立而起,速度再上一层,任二人如何追赶,总是差了一步。

    绕至武殿最高位时,禅暝与炼违天对视一眼,随即飞离,其后,双子玄冰、炎流直追而来,炼违天哈哈一笑,背翼一展,护身结界开启,将冰火弹开,又苦了台下众魔,不是被烧成灰烬,便是被冻成冰块,好生可怜。绕行一周完满,禅暝停下脚步,重回擂台之上,方才所行,除了最上位外,还有三处所在受结界保护,未曾受创,这令禅暝有些在意。

    破空之声划过,禅暝抬头,只见王子凄单手高举,冷冷俯瞰自己,其上,一颗晶亮炎球在亡天子双掌之间不断压缩,最终落于王子凄手中,再听他一声大喝,炎球外围爆然窜起两道烟柱,绕着炎球运转不息,此时二人三掌一同压下,无穷毁坏之力摧枯拉朽,本体未至,先将擂台焚毁过半,正是心意明诀与天君炎的完美配合。

    禅暝眼中jīng光一闪,三秋剑往背上一附,单臂举起,一轮玄青法阵霎时扩散开来,硬生挡下炎球,与之狠狠较劲。其人虽是坚强无比,脚下擂台却没他这般好韧xìng,受到如此重击,立时下陷,裂痕一直延伸到武殿四壁方才止息。

    “唔!他二人一个体内有凶兽蛰伏,一个身上有魔琴加持,真元源源不断,倒是有些棘手。”禅暝思索间,身形一隐,炎球少去阻力,顿时冲入擂台之内,片刻从地底传出爆破之声,整座森罗武殿都为之颤抖。忽隐忽现间,禅暝悄无声息行至亡天子身后,yù夺非吾,伸手,却是无果。此时,王子凄转身一掌袭来,掌心风火狂飚。禅暝惊咦一声,侧身横剑,挡下此掌,又觉背后风起,却见亡天子乘着红风一路向上,食指朝自己一点,便有一道血线划落,几不可见。

    魔界邪气充足,特别是这座森罗武殿,更是众魔巢穴,空气之中散乱魔元随处可捉,风红旋月稍一运行,便觉饱满,亡天子自己也暗暗吃了一惊。禅暝衣衫一抖,周身剑气汇成一把细剑直冲而起,将血线撞偏,随即剑上发力,震开王子凄,正yù向其快攻,突觉四周浮动起来,连自身躯体都有些变形了。王子凄趁亡天子运动十方冥动之际,风火神诀全开,左突右撞间,禅暝倒也被攻了个措手不及,险些失守,但其中关窍眨眼便被他窥破,长剑一划,幻象破灭。

    “该结束了。剑·无影之寒。”只闻禅暝一声清喝,三秋剑笔直斩落,一道极具压迫感的无形剑气遂向着王子凄冲去,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王子凄诡笑一声,风火神诀配合四气共生组成数道坚强防线,本抱着任他剑气难以捉摸,从何处而来,统统守住的念头,直到其真正临身,各种轰鸣果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不由真力全开,以备万一。正当王子凄将力量分散开来时,一道透明剑气迅若雷霆,从其正面飞来,宛如掉进水里一般,眨眼穿透屏障,shè入王子凄之身,只闻其体内符拔一阵狂吼,带着一团黑影被逼而出,眨眼窜上武殿之顶,张牙舞爪向禅暝示威,却见禅暝眼神一冷,三秋剑向上指去,众剑气受到感应,四方汇聚,左右穿插,上下交叠,直把符拔戳的嘶吼连连,周身炎气暗淡不少,却也刺不穿他便是,而依附其上的一团黑影早在剑阵之中被斩成了齑粉,叫也没叫一声便神形俱灭了。

    王子凄失去符拔之力加持,瞬间瘫软下来,倒在地上,看似已经没了知觉。禅暝轻轻点头,正yù发动强招结束森罗武祭,却闻身后一阵弦音jǐng示,猛一回头,惊见一轮漆黑弦月横亘半空,宛如一副嘲弄世间的嘴角,高高翘起,两边,一双魔眼睁的滚圆,有点骇人。禅暝当时内心震撼,不觉三秋剑舞动,shè出数道青银剑气,却是泥牛入海,眨眼无踪。此时,弦月一阵怪鸣,两枚魔眼倏地往zhōng yāng汇聚,甫一接触便融入对方体内,化作里外共四层的邪眸,睁闪不息。禅暝只觉脑中有点眩晕,立刻收摄住心神,视线延伸处,猛见亡天子静立高空,满头青丝奇妙的向上浮起,周身虽然邪芒窜动,双眼仍旧澄澈空明,不着尘埃。

    只见他双手缓缓伸出,底下,弦月感应,zhōng yāng凸起一条长柄,恰巧落进他掌心,此时,亡天子瞳孔微微一震,双手施力,弦月被其拉入更高之处,随即,伴随着声声尖锐鸣响,劈风而落,直取禅暝。禅暝初时为此招外化之形所慑,险些失了方寸,如今恢复冷静,见强招同绝响一并袭来,心知躲闪无益,索xìng挺剑而上,喝一声“剑·唯一”,化作流星迎去。

    神魔一决断灭诛形,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强如禅暝灭烨者,仓促之间亦要不敌,周身慧光被吸入弦月之内,其身则被重重斩落,生死莫卜。一式竟将森罗武殿分为两半,亡天子自觉如不霍尽而出,绝难打倒禅暝,故一见他将王子凄制服,立刻绝招上手,逆弑三决——神魔一决,隐藏在非吾邪琴之内,从未动用过的禁忌之招,更是在发动了斩龙一决之后使用,其威力足以震撼鬼神,动荡五岳,然而亡天子也因此招之故气空力尽,再难驾驭邪琴幻形,由他自己逐渐变回原来面貌,附在背后,且不再为亡天子补给真元,想是自身消耗太多的缘故。

    迅速降下,亡天子看了看气息凝滞的禅暝,颇感庆幸,转身正yù要求判司宣判,突然一阵目眩,摇摇yù坠,知是强招用罢的后遗症,也未放在心上,仍向杵立一角,神情有些麻木的判司走去,却见判司不知何故,竟朝自己笑了笑,正摸不清头脑,猛觉心口一热,低头时,赫见一只浓烟滚滚,流着岩浆的手掌穿胸而过,当时愕然,口吐鲜血。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疯狂笑声自背后响起,王子凄一掌重重拍在亡天子背上,将他震飞出去,随即手指一点,符拔当空落下,疾若飘风,在亡天子周身穿插纵掠,灼灼火流将其烧的好不凄惨,鲜血还未流出便已蒸干,片刻遍体鳞伤。一人做罢,符拔立即又向倒落在地的虹炼扑去,同样一顿撕抓猛打,确定其无法再战后才得停下,转而向禅暝而去。禅暝不比他人,即使匍匐在地,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仍旧自然流露,凶猛如符拔者也未敢贸然上前,王子凄见它犹豫,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将其唤回,进而大声对所有人喊道:“是我王子凄胜了!”

第六十六章 群侠突入

    在场众魔先还未反应过来,这场森罗武祭,最终决赛竟全是人类,他们早已抱定无谓态度,无论谁胜谁负都无关紧要,如今见王子凄如此狠毒,又附心机,先前假装力空趴伏在地,等待时机到临,出其不意,将原先队友重创,深觉他本质邪恶,潜力无穷,纷纷拍手喝彩,一时间武殿之内暄腾不已。王子凄享受了片刻胜利的喜悦,随即摆开架势向台上鞠了一礼,没再言语。判司举目看向最高位,那里,炼违天轻轻将头一点,他已了然。

    咳嗽一声,判司走山擂台,双手向上一举,紫那罗肉身同蓝斐之魂便自虚空浮出,两人都是闭着双目,不省人事。炼违天此时也缓缓飞落,左手一托,现出两把妖异弯刀,并发声道:“胜者,你已摘得第七届森罗武祭桂冠,丰厚的奖赏正等着你的选择,来吧,喜欢哪样?尽管拿去。”

    王子凄方要开口,亡天子突然在地上挣扎着呼喊道:“王子凄,选择魂魄,你我将来便可不必兵戎相见,否则,我亡天子今生绝不饶你!”王子凄闻言又是狂笑连连,毫不犹豫,说道:“给我妖刀!”

    炼违天哈哈一笑,两把妖刀亲手奉上,并道:“此刀乃魔狱之火凝炼而成,经我之手化成如今模样,尚未取名,你若能将其驾驭,必定如虎添翼。”

    王子凄哼笑一声,接下双刀,随即看了双眼赤红的亡天子一眼,邪笑道:“狱主,能否再满足我一个愿望?”

    炼违天好奇道:“是何愿望,但说无妨。”

    王子凄又望了禅暝灭烨一眼,答道:“奖赏我已领取,剩下两物,已无用处,不如将其销毁如何?”

    此言一出,不俟炼违天还言,在场众魔立刻齐声说好,只亡天子一人还再挣扎反对,徒增悲凉。炼违天举手压下众魔喧哗,轻笑道:“难得,难得你能做到这种地步,果是可造之材,此次就允你了。”言罢,双掌一合,紫那罗之肉身同蓝斐之魂魄便在半空扭曲旋转起来,不多时便被揉成一颗尺许圆球,眨眼即灭。此时,擂台一侧,禅暝已无法继续坐视,方要起身抢夺,一个极低微的声音传入脑海:“灭儿,不要冲动,魔界有三圣坐镇,纵使你本领再大又能如何?紫那罗肉身同那女子魂魄你且别管,吾保证她们安危便是。”禅暝灭烨闻言稍定,暗暗留意炼违天动作,等了许久,还不见发声之人行动,渐渐疑心起来,心中叫了两声见没有反应,越发起疑,正待上前,那声音又传了过来:“灭儿少安毋躁,那炼魂狱主颇为了得,要骗过他双眼,需费些功夫,待他确信得手瞬间,吾自会行法将她们救出,相信吾吧。”

    禅暝虽知发声之人举世无双,说到做到,但所系之物非同一般,不便完全信赖他人,当时虽未立刻起身,暗中已经做好准备,以防万一。只闻炼违天轻喝一声,双手并处,肉身魂魄便自消散,灭于无形,亡天子看的悲痛yù绝,内息大乱,再也支撑不住,一口jīng血呕出,晕死过去,王子凄只觉好笑。禅暝终于还是没有起身,因为他看得很清楚,两女在最后关头已被悄然救走,毫无痕迹。

    双手背负,王子凄缓缓向武殿出口走去,却闻背后一声断喝:“子凄!往哪里走?”听出发声之人正是自己外公,王子凄心中震惊,从小便在九拙卵翼之下生活,王子凄对其相当敬畏,即使已入魔道,还是少不了有点怯意,一时不敢回头。只见席上一人倏地立起,身外黑袍猛然一拉,现出一名儒衣剑客,正是恢复当年状态的九拙。只闻其厉声问道:“你师尊火宵已经死去,你知吗?”

    王子凄闻言心内一震,不知是何感受,紧接着,刺耳狂笑便自传出:“是吗?没想到他如此不济,说死便死,真是枉做了我十年师长,难看的一塌糊涂!”

    九拙闻言怒不可遏,正yù训斥追问,王子凄已走出森罗武殿,还待追赶,一人早就挡在身前,正是无常公主座下忌者。微微一惊,九拙自信回复当年状态后,常人休想轻易近身,却见这忌者来得奇怪,甚至看不到他动作。没有言语,忌者起手便是快攻,拳掌交加,有如雨下。九拙眉头一皱,墨香一展,将拳劲掌风挡在身前,随即一剑刺入忌者之躯,却见忌者身形逐渐转黑,最终化作一片星空消散。

    此时,炼违天朗声道:“正道的蝼蚁们,还不现身,是要本狱主亲自去请吗?”此言一出,席上又是数名黑衣人站起,一跃便至九拙身旁,黑袍落处,现出斗禅不容、东方堪舆、求艳及皓阳子四人。炼违天看着他们,拍手道:“喔?阵仗不小哦,莫不是想就此铲除魔界吧?这叫本座如何是好?”话落,戮者同忌者便自出现在其身后,雄沉以待。

    九拙见王子凄确已走远,追之不及,便收起心痛,正sè道:“蛊惑人心,玩弄人xìng,尔等着实可恶,今rì九拙定不饶你!”言罢,一剑刺向炼违天。炼违天背翼一展,挡下墨香,回道:“蛊惑人心,玩弄人xìng,正是身而为魔者该为之事,倒是尔等自诩正道,怎会悄悄潜入魔界,坐视吾辈将人心折磨的彻底后才跳将出来装作好人呢?”

    九拙闻言不语,确实,当王子凄偷袭亡天子时,他与斗禅都想上前阻止,却被皓阳子同东方堪舆按下,一则国有国法,赛有赛规,森罗武祭最终决战本无永久的合作关系,既然出战,便应了解到此点,死伤无尤。二则皓阳子看出禅暝灭烨并非真的失去战斗能力,估量着他自有打算,贸然出击只会碍事,当然,这第二点皓阳子并没有明说。种种考量,致使五人到此时才出面抢人。

    用目示意了四人一眼,九拙墨香连舞,围成一张绵密剑网,将炼违天缠住,随即,东方堪舆向着忌者走去,斗禅与求艳对上戮者,皓阳子则缓缓步向禅暝。

    忌者与戮者同为无常公主座下,本领、岁数都相差无几,只是两人xìng格差距甚巨,戮者狂妄自大,凶狠残忍,在千年前战役上便展露过头角,也是因此被灭轮圣王看中,在无常公主出世时被选为其贴身护卫;忌者沉默寡言,不好杀戮,却拥有一身惊人本领,同样受灭轮圣王青睐,成为无常座下另一大将。

    此时斗禅同了求艳双战戮者,戮者并未将丧魂剑拔出,反而发声嘲笑道:“小秃驴不足为惧,老秃驴半个残废,你们是要来送死么?”

    求艳是装傻装惯了的,倒没什么,斗禅闻言立时怒不可遏,呵斥道:“大胆妖孽休要猖狂,本座纵使有伤在身,对付你亦绰绰有余。”言语间,无数劲掌蓬勃而出,将有意不加防守的戮者战甲打得山响。

    “唔,老秃驴内力倒是不赖。”斗禅毕竟是一方之主,出掌雄威赫赫,戮者连受数掌也有点吃不消,只得魔力一提,丧魂剑出鞘,逼退二人,随即是一轮快攻,俱被斗禅挡下。

    忌者身怀魔界至幻法决——暗洗星辰,其身亦真亦幻,常人难以捉摸,然东方堪舆作为术法界泰山北斗,深知有法有破之理,并不着急攻击,只待对方露出破绽,双方忽进忽退,一时难分高下。

    跨步行至禅暝灭烨身前,皓阳子盯着看了好久,最终开口道:“禅暝灭烨,是你吗?”禅暝不语。皓阳子继续道:“虽然你的形貌已经变换,但武学气质与当初第十三位进入仙界的禅暝灭烨完全相同,既然你还记得自身所学,那前世记忆应也不曾忘却才是吧?”禅暝闻言仍是不语。皓阳子见此,轻哼一声,右脚微微一蹬,将禅暝震起,随即一把想将他胸襟抓住,当漫扬的尘土散落时,却见禅暝睁眼看着自己,右手已把定自己手腕。

    “哈,果真是你!”

    只见禅暝轻叹一声,身形瞬动,一晃便至亡天子身前,伸手向他抓去。此时,一把朱sè长伞斜插而过,挡住禅暝,伞柄延伸处,正是灰袍掉落,现出真身的判司——朱邪。此魔生的高挑,身长不下六尺,周身锦缎缠绕,华贵非常。背后斜插着两把巨大朱伞,宛如两把长剑,妖光耀眼,头部包覆着写满朱红篆文的绷带,层层叠叠,两根带尾搭在身后,虽看不清容貌,倒也令人浮想联翩。

    搜魂伞一出,妖光四溢,万千鬼魅如影随形,跟定禅暝,要将其血肉咬食净尽。禅暝已受提醒,魔界再留无益,本想顺便将亡天子救出,却遇阻拦,心中一叹,知前缘早定,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磨难,旁人无法插手,便不再执着,脚尖点处,身化剑光直冲而起。朱邪尚不清楚禅暝真正厉害,见他逃走,哪里肯放?搜魂伞一开,口念邪咒,送入天空。禅暝只觉上空一黑,似有无数乌云遮掩,飞他不出,再一尝试,便看出端倪,当下修为一提,乐得临走前破去敌人一件厉害法宝。只见一道青银剑光过处,层云尽散,搜魂伞竟被破了一个大洞,待收将下来时,气机已破,暂时不能再用,只把朱邪恨得咬牙切齿,又悔又怒。

第六十七章 战火

    皓阳子见此情景,兀自偷笑,被朱邪一眼看见,怒发千丈,挥舞着余下一把搜魂伞便扑打过来。皓阳子本想耍耍她,连接她两下硬的以后才发现,原来此魔生作女子形象,力气却极大,将他打得双手隐隐作痛,不得不将功力上提,方能抵御。

    “哼!老夫还斗不过你么?”皓阳子渐渐来了兴致,真力一催,傲苍兰气蓬勃而出,霎时周身蓝白光华缭绕,锋芒毕露,厉鬼魔魂只要稍微沾上一点便自烟消形散,寸星不留。朱邪怎肯示弱,搜魂伞对准皓阳子一敛一放,口诵一声“收”,先是皓阳子周身光华被摄,方在惊异,其身竟也凭空消失不见,没了踪影。

    “哈,老匹夫还不死来?”朱邪束紧伞面,双手用力一摇,顿时荡起一层涟漪,一溜yīn火飞入伞内。

    皓阳子方在逞能,突然觉得身外一股吸力着实强大,竟将自己傲苍兰气全部吸走,连忙玄功内敛,yù将其收回时,又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不多时便被困住,周边昏暗,毫无声响。艺高人胆大,皓阳子并不惊慌,左右上下各做了几次突破,倒还真不能冲出重围。捋了捋胡须,皓阳子也不着急,静等她还有什么花样要耍。稍顷,四外突然一阵sāo动,只闻鬼声啾啾,寒气砭入毛发,纵使有傲苍兰气护体,也觉难以久持。又过片刻,鬼哭之声越发吵闹,由远及近,渐渐现出妖魔形影,向着中心扑去。皓阳子微哼一声,周身光芒大盛,将来犯妖魔尽挡三丈之外,然而那些鬼怪形影虽然因此不得近身,却在外围朝着皓阳子直喷冷气,任由皓阳子如何催动真力,也难将他们震散。

    搜魂伞能吸收人的真元,更能将时空无限延伸,皓阳子久困其中,也渐渐有些不支,身外光华越来越小,妖魔却越来越靠近,眼看就要被它们抓到,想起禅暝破此妖伞何其轻松,不由一阵不甘,将隐藏的几层功力也都使将出来,索xìng与那些鬼怪拼个尽兴。看着鬼怪们一个个被强行推离,皓阳子自信笑容重新爬上脸庞,却见一团冷森森、yīn沉沉的绿火飞将过来,眨眼便到眼前。皓阳子不容它近身,分出一道兰气将其打散,然yīn火散而不灭,竟在其身外延烧开来,yù将皓阳子慢慢炼化。

    此火yīn邪,原是修道之人克星,即使入道仙者元神坚韧,非比凡人,耗时一久,也须不支。皓阳子偏是童心未泯,无论遇上何事皆不放在心上,见yīn火魔魂将自己团团围住,越发来劲,有意跟它们耗着,直到实在有些吃不消,才伸手入怀,取出一朵白sè兰花,暗运一口真气吹在其上,抛入半空,只见兰花迎风渐长,光华闪耀,浑然无惧yīn火炼化,又闻皓阳子一声“起”,其身便埋入兰花花瓣之内,白光过处,踪迹不留。

    “唔,好险好险,不过也好刺激!”皓阳子借自身法宝脱出搜魂伞,正在兀自开怀,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剑吟,寒气直逼脑后。不及转身,皓阳子连忙向左一歪,险险避过锋芒,身上白衣已被削去一角,有些难看。定睛视去,那朱邪正一伞将求艳打出数丈,而站在自己身前的人一身绿袍,老而矍铄,一双碧眼jīng光四shè,盯住自己,颇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绿袍老者见皓阳子并不大认得自己,微微有些不快,身起处,化作一道数十丈长的青sè剑光,向前斩来。皓阳子眼看剑光到位,先喊一声“原来是紫殷的弟弟”,随即运起傲苍兰气,将身化作一团数丈方圆的白光,迎上去,纠缠起来。时而青光大盛,将白光压下,时而白光暴涨,将青光撞起,虽是生死拼斗,却是流光溢彩,格外绚烂。

    再看戮者那边,因朱邪将皓阳子收入搜魂伞内,自认他难逃罗网,不过数rì便可化成脓水,却不想她有伤人利器,人家也有救命法宝,以为万无一失,便将目标转移。遥见戮者以一敌二,虽然不露败象,却也难将对方打倒,敌人里头,一个金刚怒目的大和尚,掌风赫赫,好不难缠,另一个却似不大济事,生的倒是相貌堂堂,一身仙骨,脑后印着一枚金sè卐字,稍一运转,邪氛便散,但除此之外别无长处。

    暗笑一声,朱邪小心隐到求艳身后,冷不防一伞挥出,果然这小和尚非常不济,一击便被打飞数丈,落地之后东倒西歪,顷刻便yù倒去。朱邪爱他生的白嫩,有意先将他戏耍一番,玩腻了再行处死,一念轻视,最后落得惨亏,两把搜魂伞相继毁坏,这且不提。

    斗禅战戮者,不世根基的对撞,接触一次,便是一轮惊爆,双方面上虽看似战成平手,实则斗禅已经渐落下风。“斩龙一决”旧伤未得亡天子相助,至今不曾痊愈,伤口隐隐泛着邪气,如今又身在魔窟之中,功力受限,数百掌下来,掌骨已被震得生疼,对方又有魔剑在手,稍稍接触,功力便被吸收,如此下去,情况当真不妙。

    雄喝一声,斗禅意yù一搏,强招上手,双掌运化之间,两枚四方佛印汇聚头顶,真言一颂,立时化成一颗金sè佛头,直撞戮者而去,无俦佛光,无穷气劲,凛然不可一世。戮者霎见来招,怪叫一声道:“老秃驴有意思,竟扔个秃头过来,看我斩爆他!”言罢,丧魂剑高举,一击斩落,一道鬼刹剑气便呼啸而出,渐行渐巨,要将佛头吞没。此时,却闻斗禅再喝一声:“散!”佛头顶上共一百零八颗舍利顿化流星爆散,将鬼刹剑气击碎,余劲更向戮者狂袭而去。骤出不意,强如戮者也需中招,周身盔甲或塌陷,或破碎,好不狼狈。方在发怒,佛头本体业已冲来,远看还不觉什么,一旦近前,才知巨大,连忙一掌抵住,已被震得有些发木,幸而根基雄厚,脚下稍退三步后便已站稳,丧魂一挥,佛头登时化作两半。

    正要反击,眼前敌人却已不见,猛觉背上一热,来不及回头,脚下一踏便向前冲出数丈,yù暂避锋芒,不想斗禅方才只是虚招,待他落地,其人早已等在前方,运足十层功力,一掌击出,戮者胸腹受招,顿被打出森罗武殿。众妖魔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强悍的戮者竟被打飞,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走。炼违天见此情形,勃然大怒,一声嘶吼,那些个逃走的妖魔立刻被震成齑粉,亡魂皆冒。恰逢戮者愤愤飞回,一见众魔魂魄离体,yīn笑一声,左手一招便将其送入丧魂剑内,随即剑身一摇,化出三个分身,一同冲向斗禅。

    斗禅虽然功体受限,并不畏惧,挺掌便上,两道金sè掌印眼看印入戮者体内,却无甚作用,被其中两个分身飞来缠住双手,无论如何挣扎,也难脱出。yīn风拂面,第三个分身竟径直穿入斗禅体内,让他一阵恶寒,晕眩yù呕。此时,戮者本尊到位,先取笑道:“老秃驴,如何?我这yīn魂索命**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若求饶,我便给你个痛快,要不然,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斗禅脸上一狠,厉声喝道:“邪魔歪道,天地不容!斗禅对你唯有——杀无赦!”此言一出,斗禅身上立时升起万丈佛光,四周邪气为之一扫,戮者连忙一剑斩落,已是不及,被金光撞入地底,久久未出。斗禅这招“金刚狮吼”,乃炼化体内先天一气而成,夹带无上佛威,浩瀚广博,非同凡响,专克妖邪。戮者不该小看对手,弄得一身狼狈,实属该然。

    “唔,吾之内伤……”斗禅左肩一痛,转头时,果见当时伤口复又裂开,黑血正在渗出。微微蹙眉,戮者方才一剑原来自己并未完全躲过,真是难缠。环顾四周,余人皆在热战,那亡天子仍旧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怕是伤的不清。遥见几头妖物垂涎亡天子仙骨,趁众人无暇顾及,想上前讨个便宜,斗禅方要喝阻,却见那些妖物纷纷爆碎,眨眼消灭,原地,多出一人,正是千里追魂夺命童子。不明所以,斗禅举步向前,yù一问究竟,戮者已从底层之中冲出,只一绕,便生出无数魔影,将斗禅团团围住,十来把丧魂剑一齐劈落,鬼哭魔嚎响成一片。斗禅运起金刚神力,一掌擎天,对上魔剑,仍旧逊了一筹,双腿被压入地层之中,内府大震。

    “老秃驴,你伤不了我,我却能轻易伤你,这说明了什么?”戮者吃过前亏,仍不以为意,言语挑衅,全不将斗禅放在眼里,当真有恃无恐到了极致。

    “邪魔休得猖狂!看我拔山为梯!”只见斗禅右脚一蹬,霎时地动山摇,一座小峰自脚下矗立而起,助斗禅冲破剑网封锁,随即又闻一声:“如来不动相——无俦禅印!”一掌压落,峰峦层层爆碎,卐字笼罩戮者,力道直贯其颈背。却见戮者怪笑一声,丧魂剑往地上一插,不闪不避,任由佛法摧残,兀自yīn笑不止……

第六十八章 变数

    强招袭罢,戮者盔甲已然破损不堪,其人却站的笔直,显得格外威武。“秃驴,你还有一招的机会。”

    斗禅xìng如烈火,嫉恶如仇,见戮者这般逞能,越发厌恶,两手一合,结兰印,化怒涛之焰,冥界地藏脑后开眼,呈阎佛愤怒相,汇炼狱之气,集诸天之能,叱出一团阎天法火,直向戮者盖去。戮者一见,又惊又喜,带着丧魂剑投向法火之内,如同寻死。斗禅皱眉,这法火乃妖魔克星,何故戮者要来自投罗网?想它不透,只得继续催动法火,加紧炼化。

    话说,夺命童子被亡天子打败后,不但不怀恨,反而对亡天子有些佩服,只是人魔殊途,怕对方看不起自己,不好意思上前结交,又意yù看完武祭再走,故一直蛰伏在侧,不曾离开。恰逢变故,一干妖魔上前讨便宜,yù将亡天子分而食之,夺命童子怎会坐视?指套一伸,彩球爆碎,妖物纷纷化作肉泥。“哈哈”笑了两声,夺命童子扶起亡天子,向出口走去。方出武殿,迎面一道紫电迅捷无比shè来,夺命童子身手本来敏捷,若只一人尚可闪躲,无奈此时还要兼顾亡天子,便慢了一拍,他虽然勉强躲过偷袭,背上亡天子却被紫电擦到一点,右肩血花爆绽。

    夺命童子一见大怒,也不去理亡天子伤势,径自朝偷袭之人扑去。再看那偷袭之人,手握一条炫紫龙骨,一身麑裘,长发齐腰,露着不可一世的表情,正是太如意。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微微一哼,亡天子被疼痛弄醒,半睁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意识。太如意一见,心内有些后怕,连忙挥舞着紫鳞与夺命童子动起手来,口中呼喊道:“大胆妖魔!竟敢对我辈中人图谋不轨,看本仙姑收你!”亡天子只听进去了只言片语便又晕去,不省人事。太如意不禁松了口气,紫鳞舞的更凶,想要速速解决了夺命童子,再给亡天子一记狠的。太陡叟死的那天,她便在心中认定,一切都是亡天子的错,他不该让自己父亲与一头怪物相杀,更不该坐山观虎斗,想他早年也受过华翡学院照顾,怎能万恩负义,见死不救?越想越气,将亡天子恨得咬牙切齿,但又自知能力有限,明着不敢翻脸,如今,终于被她等到了机会,怎肯错过?

    夺命童子与亡天子一战时,失血过多,彩球之招虽不妨碍,玄雷已不能召唤,太如意那条龙骨又格外神异,可刚克柔,变化不定,似有自我意识,攻防随心,彩球刚刚现出便被吞噬,待要上前将咒术注入其体内,又找不到空隙,一时奈何不了她。太如意这边也甚焦急,夺命童子攻势如狂风暴雨,没完没了,要不是有紫鳞在手,自己早已惨亏,如今别提破敌,光是防守已经累得够呛。

    双方纠缠了数刻,太如意知今rì再难讨着便宜,丢下一句狠话便自逃去。夺命童子杀得眼红,不计利害上前便追,可惜太如意稍稍学了点《熳雨殊华》的皮毛,已能捕光寄影,将身附在紫鳞之上,紫光一闪,便自无踪。夺命童子四下又搜寻一番,仍旧不见形影,这才想起亡天子,待回转时,其人竟不翼而飞,恼得他暴跳不已。

    武殿内,五人对五魔,本是势均力敌之局,却有两处在产生微妙的变化。朱邪一把搜魂伞,尚未展开,已打得求艳满地找牙,狼狈不堪,大诸天缘觉竟也不过如此?求艳被打了也不还击,傻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朱邪本yù将他耍个够再带回去好好享用,一来对方被自己连削带打,虽是全无还手之力,却只受了些皮外伤,恐他有诈,二来双方如今陷入僵局,若自己先一步得胜便能打破战局,令己方占得优势。基于以上考量,朱邪娇叱一声,搜魂伞开,求艳立被收入伞中。

    轻笑数声,朱邪正yù觑便杀入战团,突然手上一阵激烈抖动,竟会抓他不住,搜魂伞兀地飞入高空,旋转不停。朱邪看出端倪,猛喝一声,张嘴一口真气喷将上去,搜魂伞立时血光大盛,但旋转依旧不休。内里,求艳盘膝而坐,口诵真言,周身佛光灿然,靠近妖魔纷纷碎散。“哈,是时候了。”只见求艳伸手向袖中取出一把尺许长的飞梭,通体玄黑,上头刻满金sè符箓法咒,经他念动法决,便自飞起,先从尖端shè出一幢金光,将搜魂伞内面缓缓烧熔,随即梭内又飞出一道玄光,快愈闪电,轻轻松松便将伞面洞穿,又急速飞回。求艳点点头,将子母梭收好,随即大步踏出搜魂伞。

    朱邪只看见一道黑芒从搜魂伞内弹shè而出,复又飞回,接着求艳便自内中走出,搜魂伞被破去邪法,立刻光芒全消,掉落下来,朱邪连忙一把抓住,犹在怨恨惋惜,求艳已身在面前,笑嘻嘻朝自己双手合十,拜了一拜。朱邪不明敌人用意,一脚踢出,反被求艳一屁股坐在腿上,道一声“阿弥陀佛”,右手一伸,一朵金sè莲花便盖在朱邪头顶,瞬间将其定住。

    嘿嘿笑了两声,求艳绕到朱邪背后,解下搜魂伞,将其纳入百宝囊内,事完不忘合十道声“阿弥陀佛”。

    就在求艳得意之际,斗禅阎天法火也已将近功成,眼看戮者身形越来越淡,行将消散时,却闻一声狂笑,丧魂剑竟自法火内冲出,周身黑雾邪火缭绕,直向斗禅而去。事出突然,斗禅又是过度消耗之躯,未及反应,眼看一剑穿心,只得道声“无奈”,闭目等死。

    “叮——”只闻一声金铁长鸣,斗禅睁开双眼,却见求艳袈裟飘舞,左手挽住衣角,右手持着一柄长梭,与丧魂剑对个正着。隐隐闻着丧魂剑内一声冷笑,黑芒闪处,戮者现出原形,手握丧魂剑傲立虚空,神态不可一世。斗禅又惊又怒,喝问道:“妖魔如何逃过法火炼化?”

    戮者狡黠道:“我戮者何许人也?凭你这只半生不熟的老秃驴也妄想将我炼化,真是不自量力。我无非新炼了这把丧魂剑,还未能身剑合一,特此借你佛法催炼,虽然受点皮肉之苦,能助我速成倒也不差。如何,认识到自己的愚蠢了吗?秃驴。”

    斗禅被戮者当着求艳的面羞辱一番,气得怒发冲冠,周身狂颤,内息一乱,一口鲜血吐出,摇摇yù坠。求艳连忙将护身金莲召出,罩在斗禅头顶,助他镇定心神,恢复功力,自己则挺身步向戮者,毫无惧sè,简直与先前判若两人。戮者轻喔一声,拖着丧魂剑踏步向前,直到双方相聚三尺,才行停步,互相对视。两人身形相差甚大,戮者高愈九尺,体格魁梧,七尺男儿站在他面前也显渺小,何况区区如求艳者?先天的压迫感已胜了求艳一筹,然求艳并不以自身渺小而畏惧,坚毅眼神毫不动摇,看的戮者不禁联想起圣战因来。

    “泓·静渊。”只闻一声清喝,九拙挺剑而上,剑锋所指,深沉内敛,寒光闪烁,朴实无华。炼违天一边用背翼格挡,一边激道:“仅用静字诀便想将我打败吗?画师啊,你未免太过自信了。”九拙乃千年封魔圣战幸存至今之人,也曾与炼违天交过手,深知仅靠静字诀最多将对方绊住,绝难伤他分毫,无奈如今之身尚未恢复巅峰状态,若要强行使出更高层次的剑诀,于己无益,更无把握歼敌,只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尽量不露一丝破绽。炼违天的心思本不在这里,见九拙隐而不发,嘴上虽然仍旧激他,魔力却并不提升,总是维持在与他相同的层次上,只做纠缠。忌者与他一般想法,只是缠住东方堪舆,并不在意破敌。

第六十九章 灾星 救星

    四方战团,互相拉锯,各有消长。九拙等人因人界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如此下去,非是长久之策,便打算反守为攻,效仿魔界所为,暗中潜入,杀一些魔物为火宵之夜报仇,也可减去三圣些许党羽,及至从一魔物口中得知森罗武祭正在进行,有两组来自人间的队伍非常突出,因猜不出是何人,便想前往一观,若遇同道,索xìng一不做二不休,明刀明枪杀个痛快,好歹将武殿内众魔杀光,再行遁走。于是夺了魔物一艘冥轮鬼渡,前往森罗武殿,及至来到武殿,正逢最终决战打得火热,一眼看去,内中之人竟有自己女婿与外孙,连那尸罗门染衅也在。方在惊异三人实力非同凡响,特别是禅暝,简直一rì千里时,一股压力笼罩下来,抬头望去,最高位上,炼违天同身后两人正冷冷注视着自己这边,知道已被看出形迹,暂时还是不要妄动的好。及见王子凄出手偷袭亡天子,看出其心xìng已然大变,更yù问出火宵死于何人之手,反正最终也要动手,便无心再隐藏下去,现身相见。

    王子凄果真一反常态,口出不逊,叫九拙痛心不已,知今rì有炼违天在场,绝难讨着便宜,便打算见机将受伤的几人带走,分出一到二人在后抵挡,由前人先行退去,再行赶上。不想除炼违天之外,尚有能人在此,要不是求艳深藏不露,斗禅差点惨亏,正在烦愁,不知该如何退去时,突然一道血光晃过,惊愕间,猛听左侧一声惨呼,却见皓阳子倒飞而出,胸前衣衫破碎,一道掌印伴着熊熊煞火烙在其身,将其皮肉快速消溶,骇人至极。九拙方喊得一声不妙,煞星已至眼前,快得不及眨眼,一掌已向自己胸膛轰来。惊愕间,不再顾忌,雄喝一声:“尘·静灭!”一剑划开生机,更闻一声惊嗥,那团血光兀自转向东方堪舆而去,而炼违天则被墨香贯穿,烟消形散。

    “啊?这么厉害?”九拙方在惊异,那团血光已经迫近东方堪舆,忌者见状,身化星光消散,眼看东方堪舆躲避不及,即将中招时,一座绚烂十字在其身前三寸处绽开,挡下血光,随即又是数十枚十字追踪着血光一路狂轰,更趁势替正道群侠一一解围。

    血光受阻,厉啸一声,身前十字竟被震碎,同时,其身亦显露出来,竟是一个浑身淌血,面貌难辨的血人。银光一闪,太真一巍然而现,披风扬处,震慑全场,连那血人也只对他咆哮,并不敢上前开战。

    环顾一周,太真一随手一扬,化出一个银环,其内光华耀动,旋转不休,不俟九拙开口,先说道:“正道之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句话将众人点醒,看出银环乃某种空间法术,纷纷携了伤患往其内走去。忌者与血人见此情景倒无甚动作,紫胤、戮者早已按捺不住,一个化作流光巨剑、一个身与剑合,一青一黑两道绚烂光华齐向撤退之人斩去。求艳背起斗禅,跟在众人后头,见剑光到位,也不慌张,又道了声阿弥陀佛,撒腿就跑。正当双剑临近银环之际,太真一缓步挡道,狂傲眼神不变,双手交叉握向腰间细剑,众人只看到两道银光闪烁了一瞬,随即雄劲狂扫,先是森罗武殿外壁被刻上了一枚巨大十字纹章,随即青黑双剑从剑尖开始逐渐崩溃,眨眼被打回原形,颓然落地,惊怒交加。

    待正道之人连同虹炼全都撤走后,太真一看向那血人,说道:“甘心做魔界爪牙,你体内金血当真枯竭了吗?”血人闻言从喉咙深处咕隆了一声,不知是无法开口还是不愿回答。太真一哼笑一声,随即周身银光一闪,消失了踪影。他走后不久,武殿内一道金光闪过,炼魔使六珠刈现身而出,残余众魔立即拜倒,能力稍低者,全身都在抖颤。缓缓走向血人面前,六珠刈发声道:“你,让吾失望了。”此言出时,恐怖魔力同时降下,整座武殿,除了戮者、忌者、紫胤同血人外,其余众魔纷纷瘫软在地,被压得快成肉泥。

    血人张开空洞的双目,周身孔窍立时传出千万种悲号,随即是一声庞大的共鸣,绚烂白光淹没一切,当啸音过后,森罗武殿连同外围冥轮鬼渡全部不复存在。一声咕隆传入六珠刈脑海,六珠刈竟罕有的发出了哈哈笑声,听得戮者之流心内都害怕起来。

    “戮者。”六珠刈转身,庄严法相令人望而生畏。

    戮者连忙答道:“戮者在。”

    “替吾收拾残局。”

    “遵命。”

    金光展处,六珠刈架起乌云飘去,众魔又膜拜了他一会儿才行起身,朱邪顶上佛法封锁已被解开,此时正恨求艳到切骨,暴跳如雷,也无人去管她。血人四下一望,随手向东边一指便化作一团血气消散,无声无息。戮者喔了一声,立刻驾yīn风向东方赶去。残存为数不多的魔物方要呼唤新的冥轮鬼渡离去,朱邪哪里肯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长达六尺的烟枪,直把一众魔物敲成了肉泥,以泄心头之愤。忌者懒得管她,身化星光向着西边飘去。

    炼魂狱内,炼违天真身依旧倒挂,突然一团魔气飞回,停留在四方空缺之位上,闹腾不休。炼违天啧啧称奇,自语道:“新的招数吗?静字诀,哈。画师啊,你又进步了。”

    银光一闪,众侠出现在黑洞之外,求艳、九拙、东方堪舆分别背着一个伤患,边向九拙府飞去便说道:“魔界果真能手众多,轻易去不得。”

    东方堪舆:“确实,这次若非有能者相助,我等定不能走的这般轻松。”

    求艳:“阿弥陀佛,若斗禅佛友完好如初,还不至于如此。”斗禅闻言不语,他明白求艳是在宽慰他。当初求艳初来怒山时,自称来自大诸天,之后便被斗禅留住。斗禅时常找他切磋武艺,要么被他借口避开,要么不堪一击,斗禅虽觉他有意为之,深藏不露,到底在心中还是认为,若果真打起来的话,自己要稍胜一筹。今rì却见求艳挺身护己,与那难缠的戮者战的不分高下,分明强过自己许多,不由又惊又愧,无地自容,沉默,是他唯一的选择。

    九拙两人心中也知求艳主意,便各自恩了一声,之后东方堪舆又道:“九拙,你的新招很是了得啊,竟能一剑杀了炼违天这种厉害角sè,画师之剑果然没有荒废么?”

    九拙讪讪一笑,答道:“哈哈,还行吧,只是一个分身而已,要杀炼违天何其难也,若他真能一剑就被杀死,千年前我们众人围困他之时,他早就死上千百回了。”

    “不错,魔界能人虽多,像他那般厉害难死的倒没几个,还是等大诸天正式开启以后再行计较吧。”

    “恩。”

    两人说到这里,都拿眼去看求艳,求艳呵呵一笑,道:“阿弥陀佛,诸位请耐心等待吧,天命一至,大诸天自会现世。”三人又谈论了一刻,前头银光一闪,太真一现出身形,手一招,抢过虹炼,道:“此子由我负责料理,尔等道力微弱,莫再逞能,留恋战场,赶紧离去吧。”言罢,破空而去。九拙同东方堪舆俱是不悦一哼,此时,东方堪舆背上的皓阳子“哎哟”了一声,挣扎着便要下来。九拙干净拦住道:“道友不要轻举妄动,你的伤势颇重,待回转寒舍服了丹药修养些时rì再走不迟。”

    皓阳子闻言摇头道:“画师好意老夫我心领了,只是老夫功体特殊,药石无用,需回到苍行兰府方能得救。那血人一掌固然狠毒,老夫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乘我与紫胤斗得难分难解时偷袭过来,虽然不慎被他伤到,到底避过了要害,此时已经我傲苍兰气封住伤势,暂时不碍事,由我自行回去还快些,请放行吧。”

    九拙又劝了几句无果,只得让东方堪舆把人放下,由他自去,不提。

第七十章 错爱

    魔界一角,一名白衣女子背着重伤的亡天子匆匆向西而行,口中不住呼唤道:“天子师弟,坚持住!”正是天琴馆天巧韵。自那天业无涯封闭尸罗门,天巧韵主动请命离开后,便带了一些随身法宝与白玉琴,借着业无涯所赐灵符闯入魔界,与九拙等人一样擒了一头魔物,得知了森罗武祭的消息,暗中偷渡过去,因功力不如九拙他们强盛,又是孤身一人,怕被魔物闻出生人气息,没敢进入武殿内中,转而潜伏在外围灌木丛中,等待机会。

    一连多rì并无动静,天巧韵正在焦急,猛觉大地震了一震,同时诡异琴音传出,心内一动,放眼看去,武殿似被划成两半,好不骇人。此时正逢亡天子动用神魔一决将禅暝斩落,非吾邪琴所化新月悲鸣不已,天巧韵何其耳聪?一听便知是亡天子的非吾邪琴,当下心如鹿撞。静候数刻,果见一名妖异小童扶着亡天子重伤之躯走出武殿,正待上前相见,突然一道紫华从侧方电shè而出,险险要了那小童xìng命。天巧韵因身染顽疾,自小深居简出,自然不认识华翡学院太如意,见她虽是人间女子,却是出手狠辣,不输妖魔,又处处yù置那小童于死地,心中不大以为然,但闻她与亡天子所说之言,似要从小童手里保护亡天子,再观那小童,一脸邪气,招式同样狠毒无比,猜他也不是善类,便决定观望一阵再说。及后见那身着的麑裘的女子有所不敌,借遁光逃走,小童急追而去,四下无人,更待何时?背起亡天子便向西方遁去,只因临走前业无涯说过,向西而行,自有贵人相助。

    一路奔逃,两人已走出无根境界数里,天巧韵虽是女流,因自小深入玄门,除了琴艺非凡外,一些基础的炼气之法也自懂得,亡天子又甚清瘦,故而背起来并不费力,只是时间一久,本身患有邪阳之症,血气翻腾时更便易发作,渐渐觉得身体不适,娇喘连连,不得不停下脚步歇息歇息。似这样走一段停一段,数个时辰过去也才走出数十里地,已累的天巧韵香汗淋漓,双腿发软,无力再行。

    方在责怪自己不争气,亡天子突然咳了一声,又是一口血呕出,虽在昏迷,表情极为痛苦,天巧韵看得痛惜不已,一边揉着亡天子胸口,一边低声鼓励道:“天子师弟,不能放弃!”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万千铁蹄之声,来势甚凶。天巧韵玉眉一蹙,只得重新背起亡天子,用尽余力,跳上身边一块高约两丈,上丰下锐,无可攀援的褐sè大石之上,已观动静。少顷,蹄声越近,放眼望去,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就如乌云压境一般,看的人心惊胆跳。铿锵铁蹄声行至天巧韵存身之处便减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咻咻鼻音,似在寻找生人气息。

    大敌当前,不容疏忽,天巧韵屏住呼吸,趴伏在大石上,慢慢将头探出,却见一群头生犄角,浑身墨黑,似鹿非鹿、似牛非牛,看去异常凶猛的怪兽围着大石不住打转。心内刚刚有些慌张,猛听下面一声厉吼,那些怪兽竟开始用头上长有数尺的犄角向大石冲撞起来。此石本就上肥下瘦,根基不牢,经不住怪兽们大力撞击,摇摇yù坠,急得天巧韵不住拿眼去看亡天子,期望着他能醒来,带自己逃离。

    “不行,不能慌!现在是我在保护天子师弟!”想到此处,天巧韵不觉意志一坚,既双腿短时间内不堪再用,索xìng盘膝坐定,解下身后白玉琴,双手放正,深吸一气,将《妙音天律》奏起。怪兽本来猛恶,初闻琴音并不在意,依旧冲撞不休,震得天巧韵险些跌倒。幸而天巧韵生就蕙质兰心,又经后天努力修持,轻易不动凡想,及至亡天子到来才起了一些妄念,到底仙骨在前,不比凡人,如今身处危境,更显其美玉之质,随着乐章奏响,心神便入空灵,将乐中妙谛尽露无余。那些个怪兽本靠本能行动,闻着生人气息便自咆哮冲来,意yù一逞口腹,此时仙音入耳,胜似天籁,虽是野兽,终究还有几分知觉,不禁凶xìng渐减,停下脚步,除了偶尔几声低嗥外,俱都闭目倾听,极为乖服。

    一曲弹罢,天巧韵抚平琴弦,轻笑道:“如何,还不愿走么?”怪兽似乎能懂人言,嗥了数声,便自退散开来,井井有序。天巧韵不觉松了口气,正要扶起亡天子向西而行,突闻上空一声大笑:“哈,得来全不费工夫!”抬头一看,一名高大道童与一手持铁锏,长相yīn邪的年轻男子停身虚空,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先觉来人有些眼熟,猛想起那道童打扮的人名唤韦玮少,昔年曾慕自己之名前来尸罗门听琴,一曲罢后便自跪下求亲,琴咏怪他鲁莽无礼,当时严词拒绝,从此便不再来,岂知今rì会在魔界遇上。

    那韦玮少见天巧韵并不答话,仍旧笑道:“怎样?你不逃吗?”

    天巧韵闻言,强自镇定道:“为何要逃?你我并无仇怨啊。”

    韦玮少哼笑一声,正要答言,身旁持锏少年早已按捺不住,抢道:“韦兄与这妮子多言作甚?不如早些抢回去受用才妙。”韦玮少看了他一眼,只冷笑一声,道:“杨兄既有此打算,何不亲身下去将她捉住?”那杨敏本是邪道中一个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小人,本身带煞,多次拜师,竟先后将四个师父克死,本领一般,只最末一次从一歪道身上学得飞锏之技,还算不差,仗着自己这点微末本领到处拈花惹草,纵情**,糟蹋了不少清白女子。因他出道之时,邪道已为正道管制,先后犯案十余次,终于落网,被正道之人追杀,一路逃至尸罗门地界,正在走投无路,恰巧韦玮少打此经过,yù入魔界,因两人曾有一面之缘,便飞身上前相见,摆出诸般脓包神气,求韦玮少带他一同入魔界,以避仇家追杀。韦玮少第一次见他,便觉此人颧骨突出,贼眉鼠目,心术不正,定然不是好货,心下鄙视,此时见他如此窝囊没种,本要数落几句再行打发,转念一想:魔界乃龙潭虎穴,深浅难测,自己虽然有所自恃,难保不会有失,何不带上这厮,若遇着变故,还可拿他当盾牌使?主意打定,又经杨敏苦苦哀求,便应允下来,当下带上纵入黑洞之内。

    韦玮少师承空见老祖,乃其得意弟子,虽然年纪不大,因为入门较早,禀赋又高,极受空见老祖喜爱,尽心相授十余年,一身修为已然不弱,平素任xìng行事,冤家也结了不少,但并无大恶。如今身入魔界,只因空见老祖不久前坐化古洞之中,叫其另寻名师投靠。韦玮少为人自负,又颇具孝心,不肯另行投师,但平rì树敌较多,失去靠山,在邪道内已无法容身,更不见容于正道,他本人也不愿趋炎附势,随波逐流,难得魔界开启,便决心进入一探,能觅一栖身之地固然好,纵使不能,出来便是。

    话说杨敏见sè忘形,馋涎流了一地,此时听韦玮少肯让自己先动手,早就yín笑一声,扑将上去。天巧韵见状,伸手取出一排银针,对准杨敏大腿shè去,却见那杨敏大喝一声:“来的好!”右手一抛,铁锏飞出,将那些银针全数打歪,随后又朝天巧韵打来。因有韦玮少在场,天巧韵不敢恋战,背起亡天子便跳入兽群之内,魔界怪兽本就高大,天巧韵一跳下去,立刻没去行踪,难以寻找。杨敏不知天巧韵已用琴音安抚了兽群,此时那群生相可怖的怪兽已经去了野xìng,轻易不伤人,还恐野兽不懂怜香惜玉,若是将美人弄伤岂不是美中不足?连忙大喝一声,将铁锏砸向兽群之中,将几头猝不及防的怪兽砸了个稀巴烂。

    兽群受到惊吓,纷纷向前逃散,此时对天巧韵来说才是真正的危险,稍一不慎便成蹄下亡魂。韦玮少见杨敏弄巧成拙,不屑一哼,默运玄功,高声道:“尔等生相如此猛恶,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吗?”那些怪兽闻言,似乎被他惊醒,停下奔逃脚步,转而昂首看向杨敏,历吼连连。杨敏虽然能够飞行自如,但见底下黑压压一片,不禁心内也有些发毛,又见心爱铁锏被三头怪兽合力用犄角架住,已经有点内怯,不敢上前。韦玮少见状,怒哼一声,道:“如此脓包,连几头野兽也奈何不了,留你何用?”戟指一戳,杨敏连哼都未哼一声,身首异处,掉落尸身立刻便被地上兽群哄抢咬食殆尽。

    “哈,逃得倒快。”韦玮少杀完杨敏,略一循迹,便向西边追去。

    天巧韵借兽群藏身,躲过杨敏追杀,乘机掩向密林中去,处处留心,尽量不露形迹,无奈韦玮少练就彻地搜形**,端的你隐藏在好,也瞒不过他。不出三里路,便被后发先至,挡在路前。见天巧韵镇定神sè,韦玮少笑道:“你是天生便不知害怕还是认定我不会为难你呢?”

    天巧韵语波无澜,答道:“先前我已说过,你我并无仇怨,为何我要害怕,徒增可笑呢?”

    韦玮少摇头道:“此话甚虚,亏你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琴咏那厮仗着尸罗门势盛,欺我人单影孤,严词拒绝还不算,竟骂我没有教养,可知我韦玮少也不是好惹的,当时没有发难,全看在尸罗门这块招牌上,如今你靠山已经避世不出,我还有什顾及?你说是否?”

    天巧韵知他会用此事做文章,早有准备,闻言答道:“小女自幼便无父母,承蒙恩师垂怜,将我度入门内,感激涕淋,无以回报,婚姻大事,本该由恩师做主,公子那rì来的鲁莽,所求亦有失礼数,恩师自然回绝。承蒙错爱,可知大丈夫何患无妻?又何必为难我呢?”

    韦玮少哼哼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哼。你若真个清心寡yù,不为外相所动那便罢了,但如今,分明对你背上之人有了情思,又被我撞见,人非圣贤,嫉妒之心皆有之,怎能饶你?”

    天巧韵想了想,答道:“公子若真的嫉妒,怎会表于言辞?何况我背上之人乃是小女师弟,所有只是同门手足之情,并非公子所言,男女之情也。”

    “哈,你要欺骗的是我还是你自己呢?”韦玮少右手指向亡天子,说道,“此人生就异骨,天资非凡,既说是你师弟,想必就是不久前一战成名的染衅无疑。既有好的卖相,又有大的名声,的确比我要强许多,你选择他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怪你。只是,他却可恶,轻易便夺走了你的心,如此之人放在世间,只是祸水,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跟我走,做我的女人,我便不杀他,要么我留你清白之身,只是你需亲手断他一臂,如何?”

    天巧韵闻言不由眉头一皱,一时无语,见韦玮少虽然嬉笑神气,确有令人摸不清虚实之感,还抱着万一之想,问道:“公子一定要如此吗?”韦玮少含笑点头。

    “那好,你放过师弟,我跟你走。”天巧韵一边答话,一边将亡天子轻轻放下,用树木枝叶盖好藏起,最后恋恋不舍得看了一眼,慢慢向前走去。韦玮少催道:“快点吧,多看一眼他也不会活过来护你。”说罢,一手搂住天巧韵肩膀,驾起剑光飞将出去。

    韦玮少虽然个xìng不讨人喜欢,人却长得极为伟岸俊朗,偏偏喜欢道童打扮,脑后梳一个长有尺许的冲天髻,髻上还缠着一根红丝绦,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空见老祖在世时曾让他换身装束,他本极其尊重师长,对空见老祖言听计从,却唯独在这件事上一步不让,连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无,空见老祖不能太过用强,便随了他。韦玮少xìng情执拗,所喜所恶从不变更,天巧韵既让他一见钟情,当时便发誓除了她之外终生不娶,此时魔界偶遇,无异天赐良机,怎能错过?好歹将人抢到再说。

    天巧韵受韦玮少挟制,并未露出半点厌恶幽怨神气,她自有她的考量。韦玮少深知天巧韵聪慧内敛,非能易与,也想看看她会如何处理现在这种状况,便将剑光按下,落在一处无人之所,表示要与她即刻洞房。天巧韵平素极知自爱,即使在琴咏面前也是端庄得体,若换作以前,必定选择自尽也不愿委身于人,但这次她竟乖乖就范,闻言只是沉默,转身缓缓将衣裳解下。韦玮少见她如此,不由轻道了声“无趣”,转身向后走去,并说等她准备好了再回来享用。

    天巧韵微微抿嘴,待将衣物全数退去时,双手抱胸转头看去,并不见韦玮少,唤了数声无人回应,只得重又将衣物穿好,向后走去。找了半刻,不见人影,知对方有意放过自己,便道了声“多谢”,匆匆向原处赶去。

第七十一章 舍身

    凭着非凡记忆,天巧韵一路寻踪至亡天子藏身之处,却是不见人影,不由心内发慌,险些失了方寸。“镇定,我要镇定!”暗暗告诫自己,天巧韵玄功默运,明澈内心,不久便平静下来,慧目所照,秋毫毕现,那不易察觉的痕迹终也显露出来。刻不容缓,天巧韵足尖轻点,向密林深处追去,及至一处洞穴方才停下脚步,洞口分明散乱着亡天子衣物碎片,只是洞内某种无可名状,不可言说的生物正在挑战着天巧韵的内心。

    名为恐惧的怪物常常将弱小者吞噬的尸骨无存,前行路上,若遇到这头怪物,十之仈jiǔ将怯步不前,天巧韵虽不是寻常女子,毕竟也非强者之流。若她如同以往,只是孤身一人,此时逃遁便是唯一的选择,但现在不同了,有一人她必须守护到底,为了此人,意志战胜了恐惧,令颤栗的**继续前行。

    切骨诡笑入耳便是心惊,声声句句,直达灵魂深处,颤栗,已不只是**。天巧韵强压自身情感,入洞寻找恐惧之源。此洞高约一丈,深长无底,进入两丈以后便失光明,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摸着蜿蜒的洞壁行了多久,行了多深,东西南北已经无法分清,渐渐的,双脚开始陷落,深洞宛如活物开始蠢动,漆黑之中,无数只魔眼四面八方相机睁开,逼视着天巧韵,似要将她消化。面对如此骇人恐怖情境,天巧韵不得不娇喘连连,呼吸滞碍,双腿绵软无力,纵使意志再强,终也晕倒在地,身体缓缓陷入洞壁之内。

    撞击摩擦之声此起彼伏,天巧韵清醒过来,睁眼,却见一名身着暗盔、冷颜灰面的男子正迅速躲避着一只混沌不清,晦暗无明,像是一团圆睁着两枚金红巨眼的云雾的攻击。森森诡笑还未停歇,如今身在源头,更是心惊,天巧韵只觉心跳yù裂,呼吸yù止,难以支持。冷面男子见状,化为一团星云飘来,立时将笑声隔断,同时,周遭空间一扭,无数量的妖魔鬼怪、毒虫猛兽张牙舞爪,呼啸着向男子冲来,常人一见,早已心胆俱裂而亡了。男子身形不动,屹立在前,任由鬼怪猛兽摧残,不闻一声哀鸣。天巧韵见状,于心不忍,急忙将白玉琴放下,《妙音天律》宣泄而出,怪云似有所感,妖魔之行动亦为之停顿。男子抓住时机,低喝一声,身化暗影钻入云团之内,不消片刻,裂帛之音自云团内传出,荡人心魄,完全将白玉琴之声盖过,霸道异常。

    轰然一声碎裂,云层爆散,惊见一团黑丝将亡天子包裹在内,其上,两枚魔眼血光闪动,竟是膨胀数倍的非吾邪琴,那些黑丝正是非吾琴弦所化,看去似要将亡天子吞噬模样。只见那冷面男子一手伸向非吾,要将它摘下,然而非吾却是一声咆哮,多次将其震开,男子眉头一皱,身化星光直冲而上,非吾并不畏惧,魔眼睁眨之间,邪音流泻,时而靡靡,时而蒸腾,浑然不可捉摸。星光强攻了数刻无果,终于现出原形落在天巧韵身前,右手往后一伸,幻出一根尖刺抵住天巧韵咽喉,并低沉道:“辟娆,再不随我回归公主身边,这女人便要丧命。”

    非吾邪琴闻言,魔眼眨了眨,不但没有任何要就范的表示,反而讪笑连连,完全没将天巧韵的安危放在心上。男子不悦一哼,正要狠下毒手,一声剑吟传出,无我剑冲破非吾琴弦封锁,向男子飞去。男子一见无我剑光,便知来者不善,舍下天巧韵与之缠斗起来,胜负一时难料。天巧韵先见男子挺身护住自己,以为他是亡天子的援兵,此时却又遭他威胁,不由困惑起来。其实那男子正是无常公主坐下忌者,追踪非吾邪琴而来,挺身相护只因看出天巧韵与亡天子是一路,也许会有利用价值,不便立刻让她送死而已,却没想到天巧韵jīng通音律,竟令非吾邪琴停顿了一瞬,被忌者乘机破去其幻形,满拟收服有望,不想非吾异常桀骜,不肯让他近身。忌者并非极恶之人,但非吾乃无常公主御选之琴,势在必得,不计任何代价,便有了以天巧韵之命威胁之举,却是白费心机,枉做小人。

    无我剑通灵,先时因非吾要对重伤的亡天子落井下石,摄其元神而自补,故谨守其真灵而不出,虽然外面被缠住,内中并无大碍。及后忌者前来,非吾迎战,无我感应非吾对亡天子的杀意递减,此时见天巧韵有难,便自动飞出解围。天巧韵聪慧,如此良机不走,更待何时?足尖轻点,跃上洞壁,伸手yù解琴丝,意外的是,非吾并不抵触她的举动,反而鸣响了一声,随即将所有琴弦全部撤走,瞬间还原成了平时模样,乖巧的贴在亡天子背上。天巧韵轻咦一声,来不及细想,匆匆抱起亡天子便要夺路而走,一道亮光突然从顶上shè下,分明是一条捷径。猜是非吾预设下的逃生之路,天巧韵连忙飞身而上,不消片刻身已在外,无我剑见状,炫光闪过,紧跟而上。忌者不容敌人轻逃,身化星光直追而去,却在离洞口还有半尺之际,被一道悍雷硬生击落,顿时变回原形,周身魔气翻滚不息。

    举头望天,忌者静等来人现身,却是久久未果,不由开口道:“如何,敢出手偷袭我,却不敢露面,是计穷了吗?”

    只闻一声不羁的朗笑自空传下,光华闪过,现出一名梳冲天髻的高大道童来,正是韦玮少。身才落地,忌者已一掌印来。韦玮少不慌不忙,翻掌迎上,当下被震退数步,险些撞到洞壁之上。忌者见状沉声道:“就凭你如此功力,也敢来魔界卖弄吗?”

    韦玮少自信笑道:“魔者何必出口伤人?我修道才只十余年,自然比不过你千年魔身,但求能绊你脚步片刻足矣。”

    忌者闻言冷道:“绊我行程片刻的代价,你承受得了吗?”

    韦玮少轻笑一声,盘腿而坐,道:“有何承受不了?我命在此,要取随意。”

    忌者轻喔道:“你是自恃我不会杀你,还是有心寻死呢?”

    韦玮少嘴角上翘,严肃道:“我似乎没理由让你不杀我。”

    忌者语无波澜道:“我似乎也没理由一定要杀你。”

    韦玮少眼睛一亮,反问道:“阻你追赶猎物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忌者不屑道:“我若真有心,你以为凭你那些道行,真的能阻我吗?”

    “喔?”韦玮少好奇道,“这我就看不懂了,你既然无心,为何追着那染衅不放呢?”

    “你不需要知道。来,再想个让我杀你的理由,如果现在想不出的话,便跟我走,直到想出来为止,你一步也离开我不得。”忌者话完,不俟韦玮少还言,身化星光将其卷走,究竟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他自己知晓。

    天巧韵逃出洞穴后,抱着亡天子一路奔走,直到筋疲力尽才敢回头望了望,并不见有人追来,这才稍稍缓了口气,转睛看向亡天子,发现他全身为一股暗碧yīn气包裹,胸口重创已经止血,被焚毁的血肉也在缓缓重生,方在替他高兴,一道剑吟传入脑海,顿时令她愁上眉山,六神无主。此时,无我剑突然一阵急旋,竟渐渐化为一扇空间之门敞开在天巧韵眼前,大有让她进入之意。生死攸关之时,哪容犹豫?天巧韵带起亡天子纵身跃入其内,眨眼消失踪影,无我剑又转了数周,最终炫光一闪,也自无踪。

第七十二章 幸存者

    话说九拙等人回转府上后,侍从立刻来报,说是冶金族不久前擒获了两名魔界之人,特地送来审问,望请定夺等语。九拙闻言眼睛一亮,同东方堪舆、斗禅不容及求艳快步入内,一观究竟。及至殿上一看,两名身着金甲的魁梧之士各自把定一名伤重的魔人屹立在侧,地上断着几截铁链,一见九拙回转,连忙高声呼喊道:“画师快来,双魔厉害,我等快要封他不住了!”九拙闻言又惊又喜,连忙一个箭步抢上前,双掌一发,将双魔镇住,斗禅随即默诵佛门镇魔之法,降万象佛印于双魔脚下,让他们动转不得。

    冶金族两名力士这才疏了口气,不约而同擦了擦汗,随后捡起地上断落的秘炼钢索,施展冶金手将其重新接续,相互合作,将吞灭同绝行重又捆了个结实。九拙等他俩忙完才开口问道:“敢问两位兄台高姓大名,可是来自冶金族么?”

    两名力士互望一眼,相继拱手道:“我等贱名不值一提,只是奉了族长之命将这两个魔人送来听候发落,详情如此……”

    九拙听了连连点头,大赞:“好样的!”两名力士笑了笑,说道:“这两个魔人厉害无比,即使身受重创依旧不肯服软,要不是有这秘炼钢索束缚,早就被他们逃脱了,画师回来的要再晚些,我等一个把持不住,便要身受其害了。”

    九拙哈哈笑道:“两位壮士仗义相助,我等感念在心,改rì定当亲往冶金族拜谢便了。”

    两人相视一笑,道一声:“告辞。”转身自去。

    九拙方在庆幸杀人凶手归案,正可从他们口中套出一些魔界的情报,求艳突然惊觉道:“画师且慢!不觉得方才二人举动神情有些可疑吗?”

    九拙不明所以,正待询问,斗禅不容也惊呼道:“不好!中了他们偷天换rì之计!”连忙身化流光追出,眨眼飞出数里开外。东方堪舆见此情况,眉头一皱,因斗禅有伤在身,恐他出事,只得随后追上。九拙还在糊涂,求艳已手掐灵诀,朝着两个魔人一指,顿时一团黑烟化去,露出方才离去两人形貌,只是这两人印堂发黑,眼神涣散,已然濒死了。九拙见状,惊讶不已,忙问缘由。求艳叹了一声,答道:“魔人当真狡猾,竟将这二人的jīng气神吸走,又使魔法混淆视听,以假乱真,要不是他们走后万象佛印突然变淡,险些连我与斗禅身为佛门中人,阅魔无数也被瞒过,实在可恶!”

    九拙这才恍然大悟,暗怪自己一时糊涂,竟将两名魔头放走,好生后悔,正要追出,东方堪舆已扶了斗禅赶回,满面愠sè。诉说经过才知,原来斗禅追踪魔气而出,双魔还未走远,见有人追来,也不逃走,反而现出真身,欺斗禅有伤在身,加以戏辱,及后见东方堪舆赶到才行退走,临走前竟还在头上鬼画符似的画了一个“蠢”字,着实欺人太甚。

    斗禅近rì连遭挫折,锋芒锐减,无颜再找借口,只有沉默,众人见状,知他xìng情,都甚替他难过,不提。

    吞灭、绝行二魔自被太真一打败后,确实身受重创,不能支持,曾昏迷过一段时rì,醒来时已身处九拙府内。魔者体质本就特殊,经这次昏迷,伤势已好了大半,连所穿战甲也在缓缓愈合,无奈秘炼钢索坚硬无比,弄他不断,没法脱身。正在静极无聊,互相打哑谜,拿两个冶金族力士打趣之时,殿门突然打开,走进一名身材矮小,长相丑怪的异人,手一挥便将两名力士定住,双眼再一眨,双魔只感一阵奇冷,之后又是一阵奇热,那秘炼钢索竟然断裂,此时,九拙等人正好赶回,那矮子也不多言,袖袍一展,已将双魔形貌同两人调换,更将两名力士的jīng气神转移到双魔身上,连那冶金手也一并转了过去。双魔见状,嘿嘿笑了数声,不必那矮子多言,已知该如何做法。矮子也笑了笑,袖袍展处,不见踪影。

    两人耍了斗禅一阵,正在得趣,东方堪舆业已追来,虽然无惧,到底伤势并未痊愈,没有十足把握克敌,互望一眼,留下一个“蠢”字便自离去。行至隐蔽无人之地,双魔稍停,突然前方树林一动,先前那矮子又在出现,见面便道:“你二人太不小心了,怎会被人擒住?”

    双魔并不认得矮子,吞灭头上先冒出一字“谁”。矮子笑道:“我已将冶金族两人所有能力移到你们身上,你们大可开口说话,何必故作姿态?”吞灭、绝行闻言,互望一眼,双双摆开架势,一人头上冒出“多管”二字,一人头上冒出“闲事”二字,看得矮子一阵好笑。双魔见人笑他们,顿时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便要动手,矮子却右手一扬,将双魔四脚冰封,随即不屑道:“休得在我面前卖弄,凭你们俩的道行根本不值一看。此次救尔等脱难,只是受人之托,望尔等好自为之,若果还有下次,唯有自裁谢罪吧。”言罢,一晃不见。双魔受人禁锢,大为恼火,一个抡动魔镰,一个shè出刀链,yù将脚上坚冰斩碎,试了多次,却连一丝划痕也没弄出,这才明白矮子的厉害,当时起了点畏惧之心,坚冰好似感应双魔心态,顿时消融,不提。

    冶金族内,金瑜方方运功完毕,正在期盼真一回归时,破空之声便自远天传来,飙举电至,眨眼落在眼前。还未上前相询,真一已将昏迷的虹炼一把扔过来,金瑜连忙接住。待看清虹炼面貌后,金瑜轻咦了一声,真一知他所想,说道:“你小友福泽深厚,另有能人相救,且不去管他,倒是这转劫重来的老鬼受你小友钻心一脚,因之前消耗过剧,虽无大碍,也是够呛。你且带他往秘炼金室走一趟,将他放入金炉里炼一炼,能将他前世修为炼回来自然不错,不然,稍稍将他躯体炼的牢固一点也是好的。我知你尚有疑问,但此时不是时候,老鬼rì后还有用他之处,莫有差池,去吧。”

    金瑜敬真一如师长,不敢违拗,道了声“是”,匆匆跑入秘炼金室。金钰却是不知天高地厚,向来无所顾忌,想说边说,想做便做,即使真一俊脸冷冽的让人望而却步依旧上前笑问道:“人家好好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你偏口口声声叫作老鬼,是何缘故?”

    真一头也不回,语波无澜道:“这等小事你无需了解,你所要关心的是更巨大,更具力量的存在。”

    金钰在冶金族内被称为天纵之才,何等聪明,一闻此言立刻醒悟,追问道:“你在魔界遇上血烙了?”

    真一笑哼一声,不再言语。金钰又问了数声不见答应,忍不住笑骂道:“你这生毛戴角的臭厮!变回人形后就嚣张起来了,啊?你金爷爷在此,有种……”还未说完,脸上早挨了一巴掌,当时被打飞出去,疼得金钰满地打滚,眼冒金星。真一见他狼狈模样,微一摇头,轻笑道:“出言无状,找打。”

    金氏兄弟俱是良才,真一都颇喜欢。金瑜在xìng格上原本有些怯懦自卑,但继承了族长之位后却似变了一人,jīng明强干,勤奋刻苦,隐然为众人表率。而金钰比之他兄长更随意,更潇洒,真一每每看在眼里都会忆起自己少年时种种情境,不由对他多了份怜惜。金瑜受真一悉心教导,已尽得《天之华彩》jīng要,只是火候不够罢了,加以时rì,必成一方之雄。唯独金钰一身修为全是自悟而得,并未仰仗他人,真一几次暗示,皆被他装作不知拒绝,好不气恼,但转念一想,他如此坚持无非是想保存冶金族尊严及一份傲骨,不由化怒为喜,对他更加关爱起来。这份关爱有时表现在挺身相护,有时却表现在拳脚相向,具体如何视情况而定,此时情况便是后者。

    捂着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脸闷闷走下秘炼金室,金钰怨气冲天,还在忍痛叫骂。金瑜见了笑道:“又去招惹天羽了吧?”

    金钰叹了口气,说道:“哥,你又叫错了,他现在还原成太真一模样了,翻脸不认人了,你看,把我打得好惨!”

    金瑜哦了一声,眼神微微变化,随即不再答言,专心祭炼起金炉纯阳之火来。金钰也是闲来无事,况且论冶金之技,还在金瑜之上,便走到金炉对面,运起本身三昧真火,一同祭炼起来。炉内虹炼身在火海翻腾,却是汗毛未伤,气sè更好,一副受用神情。

第七十三章 小别泉

    白sè幻境之中,天巧韵迷茫地坐着,当她意识回转时,已经如此。来不及细想,怀中之人体温正在下降,必须尽快求医。

    “天子,不可以睡!”强自支撑起身体,天巧韵正要迈步向前,却被一道光墙阻去步伐。只见此墙之上流光溢彩,兽型篆刻变幻不定,形态yù活,如要飞去,一眼便知非是凡物,但此时的天巧韵无心细看,唯有救人心切。

    摸索了一刻无果,天巧韵无力地坐倒在地,望着垂危的亡天子,两行珠泪不禁潸然落下,扪心自问,何苦自己纤纤弱体要为了这个野心勃勃的男子奔波劳累,进而神伤呢?是前生孽债,还是他世纠葛,要让自己不惜豁出尊严也要保他周全?究竟为何?

    其人冷漠如斯,唯一能回馈佳人灼热目光的便是凝注一口yīn气不散。渐渐的,天巧韵凝视的眼中泪水枯竭,干涩难忍,不得不将明眸紧闭,当黑暗到来的刹那,一股热cháo由心口向四肢百骸充溢,让她慌闷无比,难以自抑,正是邪阳之症发作了。

    此病发作具有周期特xìng,每每到将要发作之时,琴咏便会在天巧韵房中洒下清心玉露,焚其碧藻萼香,并奏响《妙音天律》,助其安定心神,调匀呼吸,待首发之症平缓下来,便无大碍了。自魔界开启后,天地之间弥漫五浊恶气,令天巧韵病情恶化,发作之期亦不再有规律可循,如今突然发病,若不赶紧调和,三个时辰之内,必是煎熬。

    窒息的感觉极为难受,何况这种感觉要折磨你三个时辰,即使天巧韵一素矜持自爱,端庄内敛,此时也不得不呻吟连连,娇喘吁吁,惹人哀怜。

    挣扎无用,身体宛如被梦魇所压迫,烦闷的心慌yù裂,无所适从,只恨不得将全身血肉挠个粉碎……

    正在痛苦难当,yù行自残时,一丝清凉沁入心脾,不适瞬时缓解,感觉浑身热气被快速拉扯而出,睁眼看去,一道道热流夹着红黑sè的邪气,正从自己身上流入亡天子胸口,那里,一个碧绿sè的漩涡越转越急,吸力越走越强,不消片刻便将己身燥气全数吸干,却不见它停止。

    方方感叹天意弄人,祸福缘孽无一定数,那贪噬的漩涡已经膨胀了数倍,如今正缓缓从亡天子胸口腾起,似要化作一张大口将天巧韵吞下。天巧韵病症方解,根本无力抵抗,身体不由自主被巨大的吸力扯入半空,眼看将要羊入虎口,就在这时,光墙一阵颤动,其上飞窜出两头流光溢彩的花豹来,一者伸爪将联系天巧韵与漩涡之间的无形吸力抓断,一者向着漩涡怒吼一声,漩涡似乎受到了严厉的打击,霎时钻回亡天子胸口之内,没了声息。

    惊魂未定,又见两头光豹腾空而起,光芒绽放后,还原成无我剑形貌,天巧韵这才明了此间正是无我剑内藏之灵界,眼前剑形便是剑灵。正要道声感谢,无我剑已逐渐淡化,半空唯留一行金字:勿近其身。

    轻咦一声,天巧韵微微思索,低头再看亡天子,竟发觉他胸口yīn气淡了许多,形神亦越发涣散,莫非是因吸收了自己身上燥气之故?来不及自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幻境破灭,两人已落在一片竹林内,潺潺水声夹着清幽虫鸣,悦人耳目。

    “啊!这里是小别泉!究竟如何来到的?”天巧韵惊喜交集,连忙抱起亡天子向泉水边一间不甚起眼的茅屋奔去,人还未至,此间主人已先走了出来,一字不说,先发掌将天巧韵震退,随即金针急shè,稳住亡天子伤势。

    “啊!是大夫先生,快请救救天子师弟吧!”美人殷切乞求,英雄哪有不救之理,然而,药郎却是慢条斯理,道:“莫急,你先离他一丈开外,否则他生机难保。”

    “这,”天巧韵不明所以,“为何?”

    药郎不做解释,朝着茅屋内拍拍手,便有一名身带浓厚药香,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童快步走出,一把提起亡天子胸襟便朝屋里走去,耳听重物落水之声。药郎皱皱眉头,道:“慢点呀!”随后跟上,房门紧闭。

    天巧韵曾于此求医,知这对师徒稀奇古怪,此时万万打扰不得,以免引起反感,便在一旁静等,心内思索不断。

    一刻后,药郎迈步而出,招呼天巧韵近前来,问道:“他也是尸罗门的人么?”

    天巧韵点头道:“恩,正是师弟亡天子!”

    药郎耐人寻味的喔了一声,随即笑道:“放心吧,你那师弟非比寻常,即使内府被损毁了将近一半,仍能挣扎至此,真是相当坚韧呢。方才经我入药,伤情已稳定下来,再无xìng命之忧。”

    天巧韵方要道谢,先前小童却忿忿走出,大声道:“先生,明明是我下的药,怎么现在都变成你的功劳了?有你这么为人师表的吗?”

    药郎不悦地唔了一声,皱眉道:“没大没小,还要跟我抢功劳,有你这么做学童的吗?跟你说了多少次,行医切忌急躁,诸病不先审察清楚便没头没脑瞎折腾,迟早要出事的。”

    小童不服道:“我跟先生至今,只有将死人医活,没有将活人医死过,这又怎说?”

    药郎摇头道:“小伙子,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不要自满啊!就像眼前这位漂亮姐姐,就足以让你束手无策呀。”

    小童喔了一声,快步走近天巧韵,围着她转了一圈,大声道:“我记得她,四年前来过。不错,我医不了她,但先生你也没有什么好方法不是吗?”

    药郎挥手道:“错!错!错!不是医不了,是她自己不配合,我也没办法,不过,现在,此时,我却可以将她病根拔除,你能乎?”

    小童闻言将两只眼睛睁得滚圆,半信半疑道:“先生若真能立时解了她的病根,童儿保证以后乖乖听话,如何?”

    “好,一言为定!”药郎自信满满,伸手从袖中摸出一个玉瓶,随即向天巧韵招招手,示意上前来。天巧韵此时关心的并非自己病情,听闻药郎有法根除自己病根,心内并无太大欢喜,只是听候吩咐上前而已。

    只闻药郎得意道:“哈,带来一个病患,救回两条xìng命,划算划算。”

    天巧韵闻言不解道:“大夫先生此话何意?”

    药郎伸手道:“快别这么叫我了,大夫先生?这算什么称呼?小时你不懂事可以这么叫,怎么现在还不改掉?要么叫大夫,要么跟他一样叫先生,哪有两样并作一起的?”

    天巧韵立刻作揖道:“啊,是巧韵失言了,请先生见谅。”

    药郎点点头,笑道:“哪里!你那位师弟体质特异你可知晓?”

    “恩,师弟乃百年难得一见的至yīn之体,故能抵住火毒至今。”

    “并且,他胸口那团至yīn之力具有极强的修复力,方才吾徒刚为他祛除火毒,他之肌体便开始再生,真是匪夷所思!出于好奇,我汲取了一点yīn力,正好也可用来为你治病,岂不是一举两得吗?哈哈……”

    “啊!先生你好狡猾,不算不算啊!”

    “耶——好徒儿,愿赌服输啊,以后要听话,知道了吗?”

    “先生耍诈,灵儿不服!”钟灵儿xìng子一起,飞奔而出,也不见药郎阻他。

    “先生。”天巧韵平静道,“巧韵现下并不打算将病患治愈,先生美意,心领了。”

    药郎不解,问何故,天巧韵轻笑道:“这是天子师弟给我的承诺呀!”

    “喔?”药郎意会,朗笑数声,道,“既如此,我也不便强求,这瓶先留在我这里,rì后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取。你师弟尚须在药汤里泡上三rì才能痊愈,此时你也不便入内,且四处走走,欣赏一下小别泉的景致吧,我不奉陪了。”

    “先生请便。”

    ……

第七十四章 劫后(上)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快回来,先生唤你呢。”

    “啊,我马上便来。”天巧韵急匆匆拉着一个看似有些呆滞的女孩,向茅屋赶去。刚进屋内,一股奇异药香扑鼻而来,初闻苦涩难堪,中人yù呕,再闻犹如酗酒,神魂颠倒,待三巡过后,神志渐渐清醒,灵台比之以往更为清明,感觉全身皆爽,烦恼皆祛,怡然自得。还在陶醉,药郎已一手扶过天巧韵身旁女子,向钟灵儿吩咐道:“带你家钱姐姐出去玩耍,勿在这里添乱。”钟灵儿很不满地看了药郎一眼,也不多话,牵着女子之手便往外走。

    原来这女子便是全家被饕餮所害,后为东方堪舆所救的钱有青,经灭门惨案发生后便神志昏昏,东方堪舆见她可怜,便让其子东方晓白带她来到此间求医,得闲便会前来关心。药郎虽是江湖名医,号称无病不能用药医,对她,却是一筹莫展。

    见钟灵儿已经远去,药郎轻声说道:“你师弟果然是人中之龙,那样的伤势,两天便已痊愈,如果世人都像他那样,我的药就卖不出去了,呵呵……”

    “先生还有后话是吗?”

    “被你听出来了吗?哈,医人易,医心难,我成不了他的心药,但看你的能为了。”拍了拍天巧韵,药郎跨步而出。

    眼前氤氲蒸腾,模糊了视线,天巧韵摸索着向药池走近,心跳不已。水汽尽头,是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那头白发分明是在宣泄,宣泄主人的悲痛。天巧韵一时愕然,情难自禁,珠泪夺眶而出,不敢去看那容颜,然而,双脚,却已绕向药池彼端,那头,身心皆疲之人极力忍耐着哭泣,面部因此扭曲了。天巧韵见之不忍,母xìng本能冲破陈规陋习,再无顾忌,伸手将亡天子抱入怀中,喃喃道:“哭吧,哭出来吧!这个时候,就是用来哭泣的啊!”

    压抑的情感难再自控,犹如溃堤之水,奔涌而出,那哭声,宛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嘹亮、纯净,闻之心伤。

    “哈,终于肯放声大哭了吗?好啊,药郎我只救可救之人,你果真没令我失望!”药郎一口药酒入肚,转眼看向跟在钟灵儿身后的钱有青,哼道,“而你,便是不可救之人了。”

    “喂,傻妞,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的屁股好吗?真的不香,没骗你!”钟灵儿一边采药,一边还要提防身后钱有青觊觎的目光,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但他知道药郎在看他,所以不能发作,不然,他早已把钱有青淹在小别泉里了。早前他就干过,被药郎知道后挨了一顿揍,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那钱有青被东方晓白带来后,便一直由他照看,不知为何,药郎很少过问其病情。起初,钟灵儿还是颇有耐心的照料,及后,那钱有青行为渐渐怪异起来,不时便会看着他流口水,有时还会趁他不注意舔他一口,弄得他心里发毛。几次向药郎请求,皆被药郎用“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一个弱质女流么?”加以拒绝。不满情绪,与rì俱增。好不容易挨到天巧韵来到,终于可以把祸害推给别人了,但那钱有青在天巧韵身边时极为驯服,表现的一点也不怪异。本想,会不会是她的病在好转,回头一看,这个念头立刻打消了。

    “嘿嘿嘿,你怕我吗?”钱有青傻兮兮的问道。

    “啊?原来你会说话,好啊!竟敢愚弄我,你等着!”钟灵儿快速逃到药郎身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先生你听到了没?她是故意吓我的!她是在装傻!”

    药郎故作不知道:“胡说!她神志已昏,确有其事,休再胡搅蛮缠,好好跟她玩耍去吧。”

    “要玩先生跟她自己玩吧,小徒不奉陪了,哼!”钟灵儿负气而走,药郎扶额,摇了摇头,再看向药田时,钱有青已不见踪影。

    “先生他一定是老了,老糊涂了!再不想点办法,小爷迟早会被那傻妞给害死,该如何是好?”钟灵儿一边如厕一边思考着反客为主的计谋,正想到得意处,一张面带邪笑的脸悄悄探了进来,恰巧钟灵儿完事起身,转身yù走,双方碰个正着,“啊”字还未叫出,钱有青已一口咬住钟灵儿脖颈,让他挣扎不得。

    “傻妞,快松口!你真的疯了吗?先生,救命啊!吃人啦!”叫唤数声无人回应,情急无奈,钟灵儿一把抓起刚拉的粪便,往钱有青脸上盖去,大叫一声:“吃屎吧你!”右脚踹开对方,拔腿就跑。茅房位处小别泉下游,离药郎所居之地颇有距离,钟灵儿一路狂奔,双手捂住喉咙,呼吸越发急促。好在他平rì吃惯了药膳,逐渐成了药人,就连手上所沾之粪亦有药用,涂抹在伤口上片刻,血已止住。

    一声狂叫从背后响起,钱有青快步追来,张着一嘴獠牙,yù将钟灵儿撕成碎片而食,神情骇人已极。钟灵儿亦忍不住大叫道:“别追啦,祖nǎinǎi!我还没长大,肉不多,要吃去吃我师父吧,他的肉比我香多了!对,他的肉比唐僧肉还香啊,没骗你!”

    转移战术未奏效,钱有青犹有一头饥饿的牝兽,将钟灵儿扑倒在地。钟灵儿死命用双手抵住其下颌,不让她咬下来,但钱有青此时的力气大的惊人,钟灵儿的小手根本难以支撑,再加上馋涎源源不断从她嘴里留下,湿滑之下,一个用力不准,脖子上又挨了一口,当时血流如注。

    “先生我恨你,先生我恨你……”

    “小子说什么胡话呢?”熟悉的调侃语调在耳畔响起,钟灵儿不明所以。“恩?”摸了摸脖子,全无受伤痕迹,自己正睡在榻上,那方才之竟是在做梦么?

    还是难以置信,钟灵儿问道:“先生,是你救我的吗?”

    “哈!”药郎一边磨着药粉,一边笑答道,“救你脱离梦境吗?不是。”

    “恩?当真是在做梦?”

    “你说呢?”

    “……太逼真了!为什么我会做这种愚蠢的梦呢?”

    “是你自己心神不够坚定,才会被梦魇所扰,怨不得人。其实,你一直觉得你家钱姐姐对你不怀好意,进而为其身所带之负面力量所影响,逐渐出现幻觉,幻听,其实你家钱姐姐跟在你身旁或者其他人身旁时,都是一个样子,是你自己心存恐惧罢了。”

    “啊?我会怕她?”话还未说完,天巧韵正好牵着钱有青的手走进屋内,吓得钟灵儿立刻躲到药郎身后,瑟瑟发抖。

    “恩,灵儿这是?”天巧韵不明所以。

    “别管他。你师弟呢?怎未一同回来?”

    “师弟他需要独处。”

    “喔——你倒是很体贴的嘛。”

    “先生见笑了。”

    “呵呵。”药郎轻笑两声,随机转身对钟灵儿吩咐道,“还呆着这里作甚?接客去。”

    钟灵儿正愁不能离开,闻言跑的飞快。药郎瞄了他一眼,旋即换上一副正经面孔,道:“好了,你师弟我也医好了,珍贵药材用了一池不说,续命灯也费了两盏,这医药费么……”

    天巧韵闻言讪讪道:“啊,先生规矩巧韵差点忘了,这就为先生献上一曲,以表谢意!”言罢,正要去取白玉琴,药郎赶紧挥手道:“别别别!我的规矩你并不熟悉,何来忘了一说?我只医可医之人,诊金还需病患自己来偿还。上次是你来求医,我只给了药方,并未彻底医好你,故只收你一曲,如今这位嘛,哈哈!”

    天巧韵为难道:“这……师弟目前身无分文,先生能否通融下?”

    药郎摇头道:“耶——难得遇到这样的病人,谈钱就把我的格调拉下来了,一曲,我只要他为我奏上一曲,就算扯平了,如何?”

    “喔?先生已看出师弟是个中翘楚了!”

    药郎得意道:“哈,你师弟那双手用来舞刀弄剑着实可惜,琴才是真正适合他的,我知他现今无此心情,我也不急,就破例允他赊一次账,只要你转告他一声就好。”

    天巧韵恭敬道:“先生放心,巧韵一定说与他听。”

    “恩!”

    小别泉上游,一个并不甚高的山坡上,亡天子背着手,眺望远方,昨rì发泄之后,心情突然进入一个很特别的状态,不喜不悲,甚至有点超然物外,这是好事,但亡天子却因此自责。他自责,自己刚刚经历丧亲之憾,为何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份痛楚?是天生冷血吗?不该是这样。

第七十五章 劫后(下)

    两道破空之声由远及近,降落下来,正是前来关心钱有青病况的东方晓白同姬无双。两人刚一落下,便发现不远处有一人临崖而立,白发如雪,气质特异,非是凡夫。东方晓白近来求学不倦,道力jīng进,稍加端详便已认出是亡天子,二话不说,扬手一根水矛向他掷去,却在临身一刻为无我剑护罩震散。亡天子自始至终,不曾回过头,理会一二。这让东方晓白极为忿恨,开口喝道:“好你个染衅,竟敢如此目中无人,你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见亡天子还是没有反应,东方晓白正要再施伎俩,姬无双阻止道:“别招惹他。”

    东方晓白对姬无双颇为敬仰,闻言只得轻哼一声,转而向药郎所在而去。姬无双步伐稍稍落后,待东方晓白走远,回头“喂”了一声,见亡天子不加理睬,笑道:“看来魔界一行效果不如预期啊,哈。”

    亡天子闻言依旧不声不响,但姬无双可以感觉到,一股负面的情绪正在他身上滋长,这便够了。

    “先生,客人来了!”两人跟着钟灵儿缓步迈入茅屋,刚刚走进,东方晓白一眼看见天巧韵亭亭玉立在钱有青身侧,真个天姿国sè,美绝尘寰,钱有青那种俗艳完全不能与之媲美,当场看个目瞪口呆,礼仪全望。

    天巧韵何等矜持自爱,经不起他这种毫无掩饰的目光,向药郎道了万福便自告退。待其走后,东方晓白终于回神,忍不住问道:“先生,方才那位小姐是?”

    药郎闻言指着他笑骂道:“没见过你这般如狼似虎的,瞧瞧,都把人家吓跑了!要爱爱在心里,哪能轻易表露出来,真是有失礼数呐。”

    东方晓白平时被乃父管教的极严,看去老成,其实内心还很稚嫩,只要乃父不在,便肆无忌惮,而姬无双也不大拘礼,xìng情直率,故而两人一拍即合,结为忘年之交。此时听药郎数落,也没当回事,依旧催促药郎快说。姬无双笑而不语,他想知道的是亡天子为何在此。

    药郎拗不过东方晓白,只得答道:“她呀,是尸罗门天琴馆馆主琴咏高足,名唤天巧韵,正是那染衅的师姐,此次前来只为求医,如此回答,可解了二位所惑?”

    东方晓白闻言喃喃自语道:“怎会是尸罗门之人?哎呀!”

    药郎见他神情,揶揄道:“如何,这么快便望而却步了吗,年轻人?”

    东方晓白兀自沉吟不语,姬无双不去理他,问药郎道:“钱家小姐状况如何了?”

    药郎摇头道:“你分明对那个染衅更感兴趣,何必要转移话题呢?”

    姬无双笑道:“确实,本座对他较为在意,但今rì之行目的不在他,还请先生如实相告吧。”

    “也好。简单的说,这位钱家小姐是没救了。”

    “喔?连江湖第一名医也束手无策吗?”

    “不必太恭维我,名医归名医,但还没到起死回生的地步,她心灵已死,空有一副皮囊,没得药医,你们还是找个良辰吉rì将她带回吧,医药费也免了。”

    “且慢,先生有试过医治她吗?”

    “没必要,我药郎看人一眼,就知道他是能救还是不能救,这一点,还轮不到一个外行来质疑。”

    “唔!”姬无双不满一哼,双方僵持了片刻,东方晓白见势头不对,连忙劝说道:“两位少安毋躁,有话好说。先生说不能治便罢,只是武林如今正处多事之秋,钱小姐之安危我等无暇顾及,还请先生多收留她几rì,待魔祸弥平之后,东方晓白必定携家父亲子登门道谢,如何?”

    药郎轻哼一声,道:“还是东方家的小子明事理,比某些自诩仙人转世而目中无人的人要强多了。”

    “你!”姬无双正要发作,东方晓白见势不佳,迅速挡在他身前,对药郎作揖道:“今rì一会,受益良多,我等先行告辞,来rì再会。”言罢,瞄了姬无双一眼,两人相继破空离去。

    两人走后不久,钟灵儿上前问道:“先生,虽然我对医心不是很懂,但当真没有办法吗?”

    药郎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听你话意,是有什么想法吧?说出来。”

    钟灵儿恩了一声,道:“人云‘剑胆琴心’,胆怯可用剑医,而心主神志,不知心魔是否也能用琴来医呢?”

    药郎沉吟了一声,看着钟灵儿语重心长道:“原来你比我预期的还要来的聪明吗?可惜啊,不行,你家钱姐姐的名字已被写在阎王簿上了,抹不掉喽。”

    钟灵儿当时没有反驳,也因此,一个惨痛的教训正等着他。

    云层之上,东方晓白两人御风而行,yù回转千年天卷宗,姬无双不满道:“这卖药郎真是不识抬举,早晚要让他吃点苦头。”

    东方晓白笑道:“前辈何必气愤呢?小别泉名医享誉武林,家父对他亦颇多赞美,既然断言无救,应该便是无救,纠缠下去也是无果。至于他的态度么,呵,倒是不敢恭维。观他处世之道,刚愎自用,不易屈服于外物,遇上我们名门正派之人,自然无甚惊险,但如今江湖动荡,邪魔妖厉倾巢而出,难保他能永远偏安一隅,到时,还是得依附在我等卵翼之下,不是吗?”

    “哈,你说的倒也有理。”

    “可不是吗?”

    ……

    天巧韵自来到小别泉后便被钟灵儿要求照顾钱有青,寄人篱下,焉敢不从?是故鲜少有机会与亡天子独处,如今亡天子痊愈,成天登高望远,更是连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了。难得今rì借故得来些许空暇,又有药郎嘱托,正好去寻他一遭,解解相思之苦。

    眼前背影羸弱、凌乱,在早chūn的风中宛如新发的嫩芽般颤抖飘摇,那发,不是发,是三千柔丝汇成的银瀑,倾泻在少女干涸的心泉里,荡成一池甘露。天巧韵却因此怯步了,她没有勇气面对那瀑布后的容颜,亦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或者,此时来找他,就是一个一厢情愿到不能再错的错误。

    不出所料,那张脸缓缓转了过来,淡漠、疏离,苍白的教人心寒。那一声“师弟”,已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只能相对无语,任由时光冲淡那份忧愁。那一汪秋水,有毒,看久了,便陷了进去,无法自拔,进而被同化,原本的焦虑、不安,渐渐转淡,最后滤出的只剩一份空空如也的虚无,一份足以包容天地的虚无,宽广的难以想象。

    “师姐,在我眼中,你看到了什么?”

    “这……”

    “有感觉到丝毫的悲痛吗?”

    “……”

    “一定没有吧,看呐,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不知感恩,厚颜冷血的人,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亲切地称呼任何人,你是谁?他又是谁?不知。我只是我,人世间匆匆一名过客,生时不染纤尘,死后回归黄土,不是吗?”话落,亡天子迈步向前,跌落悬崖。是的,那里并不太高,底下便是泉水,但不运气直落下去的话,也会粉身碎骨就是了。

    天巧韵迷茫了一瞬,刚刚那些话是在婉拒自己吗?来不及悲伤,身体快于思考,她追了上去。

    突来的温柔令亡天子全身一震,睁眼,是一抹动人的娇艳,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娇艳。

    “胡闹!快放开我!”

    “不放!”

    “你会死!”

    “你不是说人生只是在世间匆匆走一遭吗?那生死又有何意义?不如就这样同你摔个四分五裂,倒还壮烈!”

    “我只是在说自己,你何必跟着想不开呢?”

    “因为我很高兴啊!”

    “……”

    “我很高兴你唤我的时候没有加上‘师姐’二字,而用对等的‘你’呀!”

    “高兴到要陪我去死吗?”

    “是啊!”

    “那便死吧!”

    眼看两人即将撞上突出之岩石,弄个头破血流,天巧韵不禁紧闭了双眼,千钧一发之际,亡天子一手抱住佳人,一手发力,借劲将自身旋转到泉水之内,一声噗通,双双落水。

    下落的冲击虽被泉水减缓,依旧可观,天巧韵一时眩晕,顺流漂去。亡天子迅速钻出水面,稍稍定神,便立刻追踪过去,费了些力气,终于将她拉起,两人遂停靠在泉中圆石上稍作喘息。

    “天师姐,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不值得。”

    “咳咳……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承担起你自己所背负的责任,切莫轻生。”

    “责任……”

    “是!对自己,对友人,对曾经与你接触过的人,对已经建立起的关系,正在成型的羁绊,守护到底!”

    “……我很软弱,也许做不到。”

    “对,你是很软弱,软弱到一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就立刻用道德伦理约束住自己的地步,连直呼我的姓名也不敢了,但不要紧,我会在背后支持你,累了,倦了,随时可以靠下休息,没有人会责怪你。”

    “……多谢你,天巧韵……师姐。”

    “呵,慢慢来吧。”

    “恩!早chūn未暖,我先扶你入内换件衣服吧,来。”亡天子先下到水中,伸手去搀天巧韵,恰好一阵寒风掠过,让她打了个寒颤,亡天子心有所感,转而半蹲下去,道:“泉水yīn寒,师姐有疾在身,不宜跋涉,还是让天子背你上岸吧。”

    天巧韵闻言面上微微泛红,许久未有动作,亡天子见状轻笑道:“抱都抱过了,还在意这些小事吗?刚刚不是说要在背后支持我吗?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天巧韵考量片刻,最终道了声“也是”,乖乖靠了上去,在她心中已经明白,自己从不会是眼前人的避风港,反而是眼前人,将成为她一生的依靠。

第七十六章 地府宫阙

    遥天之上,一道玄sè光华快愈流星,向着无尽苍穹直冲而去,其后,另一道青银光芒紧跟不舍,其速何止瞬息千里,却始终追那玄sè光华不上。正待将功力再往上提升一个层次,玄sè光华已自行停住,其内隐隐现出一人,周身烟笼墨绕,难辨真貌,却有一股圣者之气无声流露,教人仰视。

    青银光芒止处,现出禅暝灭烨身形,只见其一手握住三秋剑,剑尖直指圣者,大有逼迫之势。圣者轻笑一声,传音道:“吾儿,何以将剑锋对准为父?”

    禅暝灭烨严肃道:“你心知肚明。”

    圣者不解道:“为父鲁钝,吾儿何不名言,好过在这打哑谜。”

    禅暝灭烨始终未将长剑放下,冷声道:“身为人子,有责任在父亲走错路之前将其喝阻,尽管手段看似大逆不道,却是出于孝义,请勿见怪。”

    圣者唏嘘道:“孝义吗?弑父何时成为了如此美谈?多年不出,世风已败,人心也已不古了吗?那么,这样的世间,试问,还有何存在价值可言?”

    禅暝闻言声线更冷,道:“又想借题发挥,宣扬你的灭世之言吗?就此作罢如何?”

    圣者道:“可,但吾儿也须就此作罢,如何?”

    真气一提,禅暝肃杀道:“想让我追你到大诸天上去吗?亦或将你的计划全盘告知亡天子?”

    圣者唔了一声,笑道:“何必叫的如此生疏呢?他即是你的子嗣,又是从前的你我,唤一声天子又何妨?来,这是你要的东西,为父去也。”话落,从其身上逐渐分离出一个淡薄的形影,越行越速,向着南方而去。同时,圣者再次化作玄光,向着北天破空而起。禅暝剑眉微皱,身形一转,向着南天追去,约莫一刻后,将其追到,灵羽一张,收那物入怀,当羽衣再次打开时,怀中已多了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紫那罗。

    只见紫那罗宛若jīng灵一般扑腾在禅暝怀中,纤纤玉手抓住他的胸襟,临空蹋云,衣衫翻飞如尘,青丝飘飘若仙,真个美的无暇,教人不禁心荡神驰。眼看禅暝未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紫那罗伸出两指轻轻按抚其眉头,微嗔道:“我已在你面前,还有何事值得你重云锁眉?”

    禅暝沉思片刻,回道:“我父只将你的肉身还了回来,却未将亡天子所系之魂一并交出,怕是又要暗地搞鬼。也罢,先带你回我前生所居之地再做细谈吧。”话落,身化豪光疾驰向前。

    电掣雷鸣般行了半刻,两人来到中南万山地带,间有一山,从中四分,摩霄插云,宛被利斧硬生破成四份,断面光洁泛银,透散森冷之气,染的附近山石一片墨蓝,触之自觉毛骨悚然。

    “到了,下去吧。”禅暝说罢便要落下,却听紫那罗不悦道:“你这山头宛如刀削斧凿,还未靠近已觉寒气迫面,冷得过分,方圆百里更无一草一木,毫无生机可言,这种鬼地方怎能住人?”

    禅暝轻笑道:“就是因为这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我才辟它作为栖身之所,以免闲人扰闹。待你知道了这山之名,以及我所居洞府之名后,怕是要更不情愿了。”

    紫那罗被激起了兴趣,笑道:“你倒是说说,一个个都叫什么名字?看我情不情愿住在这里?”

    禅暝道了声“下去一看便知”,身形一闪,没过守山结界,双双落在山底,从中仰望天际,顿觉自身渺小,四维聚合,山顶如同四根细长的手指,直指苍冥,更似将天rì攫在手中,掐指即灭。

    深入山腹,更觉寒冷,紫那罗依偎在禅暝怀中,愠道:“哪有什么名字,哪有什么洞府,你敢唬我?”

    禅暝不做解释,双眼微闭,身后披风一扬,刮起一股柔风扫向四壁,顿时,位处东方的山壁上显出两个深痕大字——冥山,而脚下竟也现出一扇漆黑大门,浑圆无华,密布兽鬼篆刻,其上更有两行朱字——地府yīn曹,彼岸黄泉。

    紫那罗看了眉头紧皱,对着禅暝严肃道:“天子,你可不像是住在这里的人啊,跟我回尸罗门好么?”

    禅暝摇头道:“不要被表象所欺骗,这般设计无非是掩人耳目罢了,内中另有乾坤,你随我来便是,另外,请唤我禅暝。”

    紫那罗还在考虑,地府之门已被禅暝用法术由外向内敞开,此门一开,立时yīn风大作,天际乌云急速靠拢,随着强风卷入冥山四壁之内,气流引起的呼啸之声宛如来自地狱的悲鸣,直入人心,催人发狂。禅暝反应极快,羽衣一张,将紫那罗裹住,随即纵身跃入甬道之内,门扉霎时重新关上,将天地戾气阻隔在外。

    一路向下,不知沉沦了多远,眼见处,尽是五光十sè的画面一闪即逝,宛如神佛之窥众生貌,一瞥万象,转眼成空,生灭无常。

    离合纷纷,众相弗能一一消化,紫那罗形神未固,应接不暇,晕厥过去,当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羊脂暖玉所砌之方床上,四周洞壁虽然朴实无华,却是温润的土黄sè,室顶悬着一颗大如鹅卵的宝珠,散着宝光,令房室即使身处地下,依旧亮如白昼。

    紫那罗方要起身,禅暝恰好端着一碗浓汤走入,见紫那罗已经醒来,便将汤碗放在几案之上,扶她做起,关心道:“你还未能够辟谷,这碗浓汤是我亲手所熬,尝一口如何?”

    紫那罗未答言,只是端起汤碗将之一饮而尽,回味片刻,问道:“此地方圆百里并无生灵,你从哪弄来的肉汤?”

    禅暝接过汤碗,答道:“你所饮并非寻常之肉汤,而是产自此洞的一种肉芝,其味甘芳,质柔韧,与飞禽走兽之肉颇为相似,却是素的,对你大有裨益,今后我会定时熬与你喝。”

    紫那罗闻言面无表情道:“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从何时开始,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由我一手照看大的师弟成了全能的好相公了?不要太自作主张啊。”

    禅暝看了紫那罗许久,轻柔道:“那你希望我以何种姿态来迎接你呢?”

    紫那罗不解道:“迎接我做什么?”话音刚落,已明白了禅暝话意,不禁笑意上颊,双手挽住禅暝脖颈,温存了片刻。禅暝任她亲热,最后问道:“你可知自己乃魔界金麟转生,存在之目的便是帮助煌华天狱开启圣界,若你就此死去,魂魄便会回归魔界,陷入混沌,沦为他人傀儡?”

    紫那罗点头道:“现在知道了,当初我贴身之宝镜恰能开启不乐山半边封印,便是一早被安排好,旨在引你入山腹,吸收魔果菩提之气,为rì后开启魔界做的准备。”

    “不错,只有兼怀佛魔双果之气的人才能震碎乾坤泣神咒的封印,解放魔界,而魔界开启,又是圣羽天国降世之契机,完美的剧本,一早便已被有心人写好了。”

    紫那罗哼道:“如此算计他人的人生,真是令人气愤!”

    禅暝开导道:“气愤难免,却也是因果必然,不用太过烦恼。”

    紫那罗恩了一声,随即试探xìng的问道:“你说你已经不再是亡天子,那现在这个亡天子是谁?”

    禅暝沉吟一声,久久未语,紫那罗知他不肯明说,便自问自答道:“是你的儿子对不对?”

    禅暝一惊,看着紫那罗好一会,最后回道:“我不否认,但你从何得知?”

    紫那罗哼笑道:“我是女人啊,难道这点直觉也没有吗?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觉得他跟你很相似,只是还不能确定,但你方才说,只有身怀佛魔双果之气者才能破解魔界封印,据我所知,现今的亡天子未入尸罗门前,曾拜在罗汉岛觉蔑师太门下,而佛果菩提只生长在罗汉岛上,又闻魔界开启那天,那小子强行闯关,深入不乐山内,可想而知,封印必是为他所破,即是说,他身上除了佛果菩提外,更有魔果菩提之气,而后者百年才得开放一次,这个百年已为你所得,按理说,他绝不可能拥有,但事实证明了他确实两者兼有,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是你的后代!说,除了贱婢任红吟外,你还有什么女人?”

    禅暝看着紫那罗,有点赞赏,有点惊讶,考虑片刻,答道:“这也是因果,无法改变的事实,知道又如何?此时此刻,我眼中只你一人,还不够吗?”

    紫那罗心里明白,现在这个亡天子的诞生,一定也是有心人的安排,并非出于禅暝自身意愿,本就无心逼问他,闻言也未再加追问,借说倦了,要求禅暝一同入睡。禅暝只当她在说笑,入别室入定去了。

第七十七章 阴谋祸端自由生

    怒山,阎佛殿内,自魔界受挫频频而回的斗禅不容端坐在金蒲团上,尽管已竭力保持心神湛定,清净灵台,却始终不能超然物外,进入以往入定时达到的空识之境。又坚持了片刻,依旧无法静心,无意中微微睁眼,恰瞥见一旁矮蒲团上求艳也在盘膝参禅,周身宝光外宣,煞是耀眼,观他神sè,分明已入物我两忘之境。他坐的那禅,据他自己所说,名为无sè禅,有诸般妙用,一旦将此禅坐定,即使天打雷劈也奈何他不得,甚为厉害。斗禅本来争强好胜,早想与求艳做一番切磋,却受他故意推托,一直拖到现在也未能好好比一场,如今机会难得,正好试试他的无sè禅是不是如他所说那般神妙。

    把定心思,斗禅轻轻走下神坛,站到入定中的求艳面前,右手缓缓聚劲,心想:还是留两分力吧,要是他言过其实,这掌下去岂不要命?还得落个乘人不备,重伤佛友的罪名?越想越觉有理,便只运了五层力,翻手一击盖下,还打好了注意,一旦对方不支,立时收手。不料这无sè禅乃大诸天上层禅法,确如求艳所说,一旦坐稳,真个雷打不动,斗禅如若全力以赴还有希望双方持平,这一留手,优劣立判,当时只觉右臂剧痛,震颤yù裂,坚持不到片刻身已被弹飞出去,狼狈不已。

    求艳受外力侵扰,灵识回归本体,见斗禅受创弹出,连忙解了无sè禅,跑出扶持,然斗禅自尊已然满是疮痍,不堪再补,轻哼一声,驾遁光破空而去。求艳见状,并未追赶,掐指一算,知悉了前因后果,只得无奈摇头,叹道:“而今贫僧所造之孽因,他rì必亲手将其了结也,阿弥陀佛。”

    九拙府上,矮小丑陋,长着一张粗鄙脸孔的强暴子,匆匆登门入户,人还没站定,嘴里已经怪叫道:“不好啦,大事不好啦!红吟要硬闯魔界啦!”

    正在闭目养神的九拙闻言吓了一跳,忙追问道:“怎会如此?”

    强暴子粗气连喘,回道:“应是有心人将子凄身处魔界一事透露给红吟所致,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将她拉回!”

    九拙唔了一声,按剑正要冲出,见强暴子也要随往,快语道:“强兄,我一人之力恐难敌魔界群枭,劳烦代为通知东方兄一声,让他召集人马随后接应,先行一步了。”话完破空而去。强暴子应了一声,然而在其面目可憎的丑脸上却浮现出一抹yīn柔的诡笑。

    不久前,红菱居内,隐迹江湖已久的任红吟正在打坐,不知为何,心总是无法平静下来,隐隐有股不祥之感弥漫。同样粗鄙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大事不妙呀!子凄他被妖魔拐去,如今在魔界炼魂狱备受煎熬啊!”

    任红吟一听,预感果然应验,练问:“说清楚,我儿怎会受难?炼魂狱又是个什么地方?可有方法进入?”

    强暴子道:“红吟,切莫冲动,炼魂狱乃魔界至险之地,不可硬闯。为今之计还是速速与你爹联系,再拟救援策略。”

    任红吟天生xìng急,哪容如此拖沓?再加上王子凄小时自己对他照顾不周,心中有愧,闻言怪罪道:“连自己的外孙也顾不好,亏他还将佩剑取回,简直可笑!对策不必,我自己去救人。”言罢,身化红光疾驰而出……

    孤星楼,遗世dú lì,人间孤高之地,楼主东方堪舆贵为武林一方之主,门下之人却为数不多,仅仅数十名记名弟子充当侍卫,再加上几个女仆料理rì常,当真孤漠。

    魔界回转后,东方堪舆便将自己锁在藏经楼里钻研古籍,想开创一个全新的大阵,重新封印魔界,方方有些头绪,一阵血腥味突从门外飘来,并夹杂着两股熟悉的气息。眉头一皱,东方堪舆踏向门边,刚刚起手将门敞开,一人早已站在门外等候,一张丑脸满是甜甜的笑容,短小的双臂贴背而附,看去怪异至极。

    东方堪舆一阵诧异,问道:“恩,强兄?怎会到此?”

    强暴子阔口一闭,双手向前一伸,竟拎着两个人头,一冰一焚,分外诡异。东方堪舆认出是自己门人,还未来得及伤心,只闻两声爆破,两个首级同时炸裂,无数冰晶火矢爆散而出,藏经楼顿时坍圮。

    缓步走近倒卧在地的东方堪舆,强暴子眼中凶光毕露,举手一劈取其头颅,方在得意,身后冷不防shè来一枚水箭,劲疾非常。不及回顾,强暴子顺手将手中头颅往后一抛,想缓他一缓,不料那头颅却自行裂解成一条水索,将其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暗道一声好家伙,强暴子双目一合一睁,别样的风采霎时绽放,水箭水索双双冻结,碎裂成冰。转身,面对一脸怒容的东方堪舆,强暴子笑道:“东方,你的狡诈不是一如既往吗?”

    东方堪舆忿然道:“好你个狠毒的泣炎凝,竟然未死,还藏身强暴子的肉身之中,快快如实道来!”

    强暴子微微捋了捋胡须,yīn阳怪气道:“听你说话,就是如此的不舒服,所以我才决定先杀你。放心吧,念在相识一场,过程不会太漫长的。”

    东方堪舆不屑道:“生就yīn阳不是错,利用这点蛊惑世人确是罪大恶极!你今rì所为大违天道,再杀你一次,我已不会介怀。”

    强暴子闻言脸sè倏地变冷,冷声道:“是吗?当年你原来还介怀过啊,真是难为你了啊!不过我还是得说声抱歉,因为我当时并不知晓你心中所想,只图报复,结果临死前稍稍诅咒了一下尊夫人,不知尊夫人如今安在否?”

    东方堪舆闻声全身一震,恨恨道:“原来当年雅尔郁郁而终是你在捣鬼,真是可恶!”话音未落,成千上百支血箭已齐刷刷shè向强暴子。

    强暴子嗤笑一声:“哈,东方,都道你是正道栋梁,怎么落魄到连自己门徒的血肉都利用的地步啊?”随机大袖一挥,寒气迸发,血箭霎时凝顿。放在心中道一句“不外如是”,却见东方堪舆手拈法诀,朝自己一指,冰箭之内竟又shè出无数小箭,细如牛毛,锋锐胜铁,碜人毛发。

    “唔!是铁质吗?你凡事都借助外物的个xìng丝毫没变呀!且看我翻袖破它!”言罢,右手起,无匹火劲汇聚成一枚大熔球,耀如朗rì,金芒shè眼,所照处,牛毛细箭尽数蒸散,点滴不存。

    “哼,就数你有冰火双极之体,可以同时cāo弄冰火于鼓掌,但当年我既能将完身的你击杀,今rì要败借尸还魂,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更是不在话下,有胆就随我来吧!”边说,边向遥天飞去。

    强暴子不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连这孤星楼外护门大阵都挡不住我,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走!”话落起身,追赶而去。

    魔界炼魂狱,狱主炼违天仍旧倒挂着,看不清面目,其下,葬天与紫胤时而练剑,时而谈笑,氛围颇热。作为人类,身处魔窟,却是乐不思蜀。

    忽然一阵寒风扫入,狱外来人强势扣关。上方的炼违天诡笑一声,四尊身外化身黑气乍浓,将滚滚魔源输入zhōng yāng本尊之内,本尊随即像极粘稠的液体从高处滴下般,缓缓牵荡而下,那袭暗黑披风,或是飞翼,底端始终与洞顶岩壁相连,随着身体的下降而被延伸,拉长,当本尊触碰地面的一刹那,整个炼魂狱震了一震,再看时,炼违天已直挺挺站在地上,暗影护体,面貌难辨。其上,四尊化身无疑淡了一些,并且各自在身外生出一团犹如蒲公英般的黑雾,缓缓吐纳,运转不息。

    紫胤见状,微惊道:“何人来此?竟要你以六分真身相见,面子比我还大呀。”

    炼违天魔xìng的嗓音发声道:“来者自是不凡,就连这‘六如法身’恐也难轻易成事呢。且放他进来瞧瞧。”话音刚落,一人已如长风直入,墨剑凝霜,蓄势待发。

    “画师难得来此,何必如此剑拔弩张?请将来意说明,兴许吾会乐意相助。”

    来者正是九拙,听炼违天如斯说法,不禁怀疑道:“你连杀体都化了出来,还说要助我?我看闲话莫提,手底下见真章如何?”

    炼违天沉着道:“画师误会了,化出杀体只为换取谈话的空间,也为防止你做出错误的抉择,事实证明,你已因此按下怒火,与吾一谈了,不是吗?”

    九拙闻言不置可否,慨然道:“好!你既如此说法,相信堂堂炼魂狱之主不会出尔反尔,九拙此来为寻爱女及外孙,还望奉还。”

    炼违天点头道:“嗯,没问题,只是你那乖孙已不满足于偏安在这暗无天rì的所在,自上次森罗武祭后便未在与吾接触,如今去向成谜,踪迹全无,怕是很难找到了。至于令嫒,倒确实在吾狱里做客,本想一尽地主之谊,款待数rì再行送回,既然画师思女心切,那就随吾去领人吧。”

    “带路。”

    ……

    两人走后,紫胤师徒逐渐现出,葬天不解道:“师父,为何要隐身在侧?画师九拙虽然享有盛名,但那些光辉多半是他年轻时所缔造,如今烈士暮年,空有壮心,又何惧哉?”

    紫胤双眼微眯,拍了葬天脑袋一下,高深道:“哪个怕他?为师想何时隐身就何时隐身,用你来管?你初出茅庐,懂个屁!画师当年风采岂是凡夫可比?难怪炼违天要如此谨慎以待。以肉身练到这种地步的真没几个,你小子好好学着点!”

    葬天眉头紧锁,疑惑道:“那师父现在还是肉身吗?”

    紫胤怪笑道:“怎么,想探我的底?也不怕告诉你!为师虽是肉身,但这肉身可是经过千锤百炼,与那些个舍弃原身,飞上天去炼神为体的牛鼻子老道也没多大区别,厉害吧?”

    葬天随即坏笑道:“厉害厉害,师父当然厉害,只是徒儿好奇,同为肉身,师父跟那九拙比起来,孰强孰弱呀?”

    紫胤少有的低吟了一声,脑海中竟浮现出紫殷冷傲的背影,但这种想法立刻被他嗤之以鼻,并大骂道:“去去去!滚!快滚出我的脑袋!这臭老道,滚滚滚……”边骂边朝外走,眨眼不见。葬天见状,知道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追上赔礼。这rì,红河岸边魔物死尸堆作了小山。

    炼魂狱第四层,九龙尊鼎所在之处,炙热无比,丹气慑人,生灵自恐惧,野鬼亦惮之。九拙何等功体,犹敢真气滞碍,血运缓慢,想起自己女儿娇生惯养,近来虽渐清心寡yù,勤于修炼,终究比不了自己,不禁担心起来。炼违天看出他的想法,哈哈笑道:“画师不必担忧,令嫒乃吾上宾,自然不会怠慢,这就请出与你团聚。”随机食指一勾,赤红的岩壁上立时荡起一层涟漪,一人缓缓浮出。

    九拙乍见那人,脸sè铁青,恨得咬牙切齿,方要发难,炼违天摇手道:“画师冷静,是吾弄错,此人乃魔道名宿焦尸老祖,苦练邪功多年,大成时全身干枯溃败犹如火焚,本身亦介于生死之间,颇为特殊,故被吾请来作为嘉宾供奉。一点私人趣味,险险引起误会,哈哈。”话音方落,又是一人浮出,只见那人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秾纤合度婀娜多姿,说不出的仪态神韵,风华绝代,却是男女莫辩,暗藏异状。

    这次九拙反应更为激烈,墨香都快上手,炼违天却满不在乎道:“唔,又错了。”随着拍了拍手,那人便即退去,将一脸怒容的任红吟换了出来。九拙见爱你平安,眉头略松,转身对炼违天道:“小女不知天高地厚,误闯炼魂狱被擒,幸蒙狱主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以礼待之,九拙感激不尽,请姑念其思子心切,情难自控,将她释放,九拙回去定当严惩。”

    炼违天沉吟一声,心中暗道:“小看了他。”口中却说:“画师爱女,怎敢怠慢?这就完璧奉还。”话落,护膜破裂,人红衣飞身落地,对其父哼了一声便即向外而去,九拙心中困惑,只道了声:“多谢狱主慷慨,来rì再见。”急追而去。

    不乐山旧址附近,任红吟尽管飞行迅速,仍被九拙截下,两人遂落地一谈。

    只见任红吟愠道:“爹爹知道我为何生气吗?”

    九拙疑问道:“红儿是怪爹爹来迟了?”

    任红吟闻言,将脚一跺,气道:“哪个怪你?我问爹爹,可识得方才岩壁上之人?”

    九拙装傻道:“是那名焦尸老祖吗?听说是个邪道的厉害人物,大概生不逢时,所以未曾在江湖中一展头脚吧。”

    任红吟眉头一皱,瞪着九拙,不发一言。九拙不得不退步,叹道:“我自然知道,你说的那人乃尸罗门开山鼻祖之一——天颜神泪泣炎凝,生就双极之体,能控yīn阳,实力不在我之下。”

    任红吟轻哼一声,道:“还有呢,爹爹怎不往下说了?”

    九拙唔了一声,反问道:“红儿为何对他感兴趣?是炼违天对你说了什么吗?”

    任红吟摇头道:“是我无意中窥见了他残留的记忆,知晓了当年之事,爹爹不觉得于心有愧吗?”

    九拙一时哑然,仔细回忆,幽幽道:“当年他还未同另外三人开创尸罗门,与我更是至交。那年chūn夏交界,我们同时在溪边遇上了你母亲九葳,她实在太美了,立时便将我和他纳为裙下之臣,并享受着我们为她争逐、竞争所带来的欢快。你要知道,为父当年也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但光论外貌,确实,逊了他一筹,很快,你母亲便明显地爱他比爱我多一点,rì积月累,越来越多,我实际已经出局了,但你母亲也是个贪心的人,这样跟你说不好,但却是事实。她既希望能与泣炎凝长相厮守,也不愿见我离她而去,时不时就会冷落泣炎凝,跑来跟我玩耍。

    “泣炎凝既是双极之体,先天限制,胸襟有限,无法容忍他们真心相爱,却还多了一个我。于是提出决斗,败者自动退出。当时我的激情已被消磨的差不多了,无意再做纠缠,便想故意败北,成全他们,于是一口答应。不想决斗当天,我只出了一招,他便栽倒在地,输了比试,更输了你母亲。我只当他也因顾念兄弟情谊,有意相让,心内非常感激,不知另有隐情。事后,他便投入邪道,尸罗门创派三十年后,猝死在泣灵殿内,死因不明。”

    “哼,”任红吟不平道,“原来爹爹也知另有隐情。那爹爹事后可有追查?”

    九拙细想一下,摇头道:“当时虽然查过,但并未彻底,唯一值得怀疑的只有东方兄,因为他在决斗前夜曾来找我煮酒一谈,我将心意阐明后,又匆匆离去。事后我问过他,他表示并未对泣炎凝做过什么。多年至交,我当然相信他,此事便不了了之,你母亲与我好了一阵,进而生下你,不就弃家离去,你都知道了。”

    任红吟苦笑道:“哈,我竟做了与母亲同样的选择,可笑的是我只是童年有了yīn影,效仿母亲行事,母亲却是得知了真相,忿然而去。爹爹,你不会骗我,但你却骗了自己,真相便是东方世伯在你们决斗前夜孤身前往泣炎凝府上,重伤了他,才有爹爹你后来一招败他的结果。而东方世伯的初衷便是成全你与母亲。”

    九拙惊讶道:“为何如此?东方兄与我、与泣炎凝皆是多年好友,没理由厚此薄彼吧?”

    任红吟思索片刻,猜想道:“这女儿也不甚清楚,或许是正义感特别强烈的东方世伯喜欢站在弱势的一边吧。”

    九拙闻言沉吟道:“这倒是个理由,我当时意志消沉,jīng神恍惚,惶惶不可终rì,功力大为退步,同样的,泣炎凝为了取悦你母亲,也是用尽心思,绞尽脑汁,大不如前,长此下去,我与他迟早会耗死在你母亲身上,成为废人。东方兄怕是顾及到这层,才做出了选择,毕竟诈败逃不过你母亲的眼睛,事后必定还要纠缠。”

    任红吟眉头皱了皱,怀疑道:“母亲有这么贪心吗?”

    九拙干笑一声,没有回答。任红吟明白九拙意思,不便追问,便正sè将前事说完:“就如爹爹所说,当时你与泣炎凝功行退步,自然不是一心修炼的东方世伯的对手,不出三招,泣炎凝已落下风,苦苦支撑了半个时辰,终于不敌被东方世伯下重手击中背门,埋下隐患,这也是其猝死的真相。”

    听到此处,九拙已不再惊讶,原以为炼违天借泣炎凝一事蛊惑了女儿,要让他父女二人反目,但现在看来,女儿只是单纯的为了一个不幸的人抱不平而已,对自己仍旧敬爱,不禁有了底气,面上又恢复了应有的风采,闻言答道:“当年之事,你母亲,为父,东方兄三人都有错,你母亲已用离去来惩罚我和她自己,她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你不可以再责备她,东方兄也是为了我与你母亲的未来着想,虽然出手太重,但泣炎凝终归厉害,不出重招难以败他,一切的罪责就让为父承担吧。”

    任红吟哼道:“爹爹说得好听,方才见他尸身,怎会不闻不问,分明心虚,有意回避,女儿可有说错?”

    九拙摇头道:“红儿你误会为父了。方才形势可不如你想得那般简单,炼违天故意将泣炎凝肉身现出,目的就是要与我谈条件。我若追问,他更有恃无恐,届时,他反说我贪得无厌,两个都要带走,结果很可能是一个也带不走。此行旨在救你出魔窟,其余之事rì后为父自会找他清算,莫急。不过,他如此轻易就将你放出,倒是令我看不太透。对了,红儿,是谁将子凄行踪透露给你,让你涉险的?”

    任红吟回道:“是强暴子叔叔。”

    “唔?”九拙眉头一皱,遥看东方天际,晦暗无光,心中默算,忙道一声不好,带起任红吟向昔rì修炼之地疾驰而去。

第七十八章 百涛龙泉殊死战(上)

    气势磅礴的龙泉,四维峰峦壁立,雄奇陡峭,绵延横陈十里之遥,环绕成一个直径数里的正圆,分为上百支流,垂直而下。高低错落的斜坡钟苍天之灵,毓大地之秀,常年倾泻着无量甘冽寒泉,于中心龙藏渊汇成一股巨大漩涡,此漩涡厉rì月之久,受万钧之重,表面白涛迸溅,水汽滔天,内中暗cháo汹涌,飙轮电转,所谓聚百川而著其势,纳乾坤而丰其形,端的壮观到了极致,也凶险到了极致。

    是rì,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相次飞到,不再有多余的言语,东方堪舆起手便攻,乘地利之便,双掌开合之间,水箭迸shè,前所未有的锋锐,前所未有的细密,直似无坚不摧。强暴子眼神一凛,云袖一扬,冰寒之力爆散开来,近身水汽全部凝结,形成一面毫无死角的冰盾,尽挡水箭于三尺之外。

    百涛龙泉水汽磅礴,蔽人视野,再加上东方堪舆的水箭密如豪雨,冰水交击之下,无数水珠冰屑四散飞shè,方圆数里转眼变成白蒙蒙一片,五指难辨。强暴子所凝玄冰虽是坚愈钢铁,然而放眼望去,四野俱是前仆后继,无穷无尽的水箭迎面而来,声势着实骇人,不由令他生了畏惧之心,不觉间,神识已被分散。此时,遥听东方堪舆一声大喝,紧接着便是冰层破裂之声响起,强暴子方在惊异,前方冰盾已被一把圆形兵刃划破,并逐寸深入。这一惊非同小可,强暴子连忙舍了冰盾,急速向天空遁去。

    “老朋友,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晓破圆刃,怎会吓成这样?”揶揄的话语自底下迷蒙之中传出,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强暴子怒哼一声,举起右手,炎气窜升,聚成一颗jīng芒shè目的巨大火球,猛力向下摔去,顿时,水汽蒸散,在阳光下幻出无数断断续续的彩虹,交叠错落,甚是美好。只见灼灼火球一路向下,竟将立在龙藏渊正中的东方堪舆压入漩涡之中,晃眼没了踪影,然而,水比火盛,那样巨大,威力惊人的火球,一落到泉里,立被漩涡吞噬殆尽,星火不留。

    心知对手非是易与,强暴子在火球熄灭之际,又将真元属xìng转换,双掌向下一压,便要将整个龙藏渊冰封。然而,百涛龙泉得天独厚,泉水本就极寒,却因过强的cháo涌之力而始终无法凝结,此时再受点寒气也无多大变化,表层刚刚结上一层薄冰,转眼便又消融在无量cháo水之中,强暴子尽管不断赞功,那寒气直如泥牛入海,点滴不存。

    功夫一久,水汽复又汇聚,底下又成鸿蒙世界,强暴子方意识到不对,待要收功,却是由他不得,那股漩涡天生巨力,吞噬一切生或死之物,任你是多厉害的击空猛禽,只要在它头上飞过,终被拉扯下来,化作白骨。冰寒之力尽管浑厚绵远,却是随生随灭,眨眼变作虚无。正当强暴子满头是汉,进退两难时,漩涡正中倏地爆起一条粗壮水柱,其势凶猛无比,硬生生将他冲入云霄之上,一时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待回过神来时,自身已被裹上一层薄冰,稍稍一抖,碎落一地冰渣。极目四望,找寻不得东方堪舆身影,心内奇怪,暗中戒备,缓缓下落。

    因本身能够自在沉浮虚空,无需借力,未甚留意脚下,待降至离龙泉丈许时,惊觉四外无声,寂若离世,底下漩涡变了个样,浓稠的紫灰sè云旋代替了银白的水漩,静静搅动着,一轮红rì遥挂东方,其大如盘,却是与自己处在一条水平线上。猛一抬头,却见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水倒悬飞泻,宛若银河横空。

    “唔!不小心掉进他阵法里了吗?”强暴子兀自思索,竟未发现脚下云眼内缓缓冒出了一个硕大紫胀的人头,直到其双脚被此怪象双手缚住才醒悟过来,稍稍一惊,随即运起天君炎,将此鬼物焚化。

    “东方兄,亏你还是名门正派,武林一方代表,怎会如此藏头缩尾,还招这些下三流的水鬼扰人耳目,莫非怕了我吗?”

    “你不用激我,兵者,诡道也,我一生参悉玄奥,明瞩机微,jīng的就是开阵,借力,你只是不擅长这些罢了,要是你有我的能耐,说不定如何龟缩呢!”

    “唔!”强暴子被说的浑身冒火,天君炎应手而出,爆出一条旋风火柱,向着上空山水急冲而去,势要撼破天地。只是他人还未到,已有一道同等粗细的水柱自漩涡中心狂泻而下,转眼飞到,水火相交,火势虽猛,却是人力有限,不像水柱发自龙泉,源源不绝,相持片刻,优劣便判,滔天水柱反压强暴子一路下堕,势无可转。

    “放肆!”一声怒斥,强暴子yù将体内真元转换,冻结水柱,却觉内息滞碍,真元运行不畅,一时半会无法转换过来,只得拼着挨上点巨力,险险向旁侧避过,左肩因此被压着一下,酸痛不已。

    看着眼前由水柱内走出的东方堪舆,强暴子怒问道:“怎会如此?”

    东方堪舆不屑道:“你果然有问题!泣炎凝根本不需要转变真元xìng质,信手便是冰火同出,你不但不能使乾坤双袖,且每招只能用一种属xìng,是这个身体不和你胃口吗?还是……”

    强暴子索答不成,反受嘲讽,登时暴怒,天君炎化出一道炎流冲出,霎时冲散东方堪舆身体,却只是一团水汽。

    “恼羞成怒改变不了弱小的事实,你今rì注定败亡!”高傲的断语从四方传来,随即,一轮水镜无端幻化,约莫七尺高下,浮现在强暴子面前,强暴子眉头紧皱,不声不响,暗中却在竭力扭转真元xìng质,他明白,东方堪舆占据地利,水势浩瀚,用火攻只会自取其辱,要想扭转败局,唯有依靠寒冰之力。

    “我的千奇水镜能将所映照过之万物记忆并复制,必要时以虚像呈现,听吾敕令,现在就让你这个劣等的泣炎凝看看巅峰时期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赦!”咒文念罢,水镜表面微微一荡,那号称天颜神泪的完美之相便自踱出,神韵风采,无不逼真,简直就是本尊。

    “哼!任你装得再像,终究是个假货,这就让你知道真假的差距!”话落,强暴子周身寒气迸裂,双眼乍现蓝芒,无边寒流席卷天地,仿佛连时间也要为之冻结。那泣炎凝虚像面无表情,左手袖袍一挥,柔炎飞旋而出,与寒流相会,双方交缠片刻,最后竟然纷纷消弭于无形。

    “啊?”强暴子还在对眼前事实难以置信时,虚像周身冰火乍盛,红蓝二sè光华照耀天地,绚烂夺目,配上那绝世容颜,不由让人怀疑天神下凡。境界提升只在片刻,转眼,双袖翻飞,冰魄火灵翩然而出,无穷的美丽,也蕴藏无穷的杀机,慑人心神。

    眼见熟悉强招来袭,强暴子心内大震,无名火烧得整张丑脸都扭曲了起来,猛听一声大喝,碧雪倾城骇然而出,寒气在其双掌之内凝成一把晶莹透亮的冰刀,飞shè而出,竟将对方纠缠聚合的冰火二力强行分离,其势仍要将虚像连同千奇水镜一并破开。虚像眼中倒映着那把冰刀,无思无想,仅是将本尊招式如法应用,若少了施术者cāo纵便极难变通,容易破灭,另外,此千奇水镜应用也有所限制,一者,所化虚像必须是完身,而要取得完整的镜像,得将本尊从头至尾映照半刻,时候不到,或者有所遗漏,便不能成像;二者,若要充分发挥虚像实力,施术者需对本尊秉xìng,武学了解透彻;三者,镜像易碎,只要是超出其耐受范围的攻击,一击命中,便自奔溃,镜中傀儡便少一名,若要再用此尊,必须重新取像。恰巧,东方堪舆对泣炎凝为人了若指掌,对其武学更是钻研过一番,无奈天生不具异质,本身无法如法施为,实则心内全都了然,此虚像无疑是其最强傀儡,怎会让他轻易破灭。只见虚像袖袍翻飞间,冰火二气不停窜出,调和成一股绵力,减缓冰刀来势,随即千奇水镜jīng光一闪,将虚像收回,并挡下冰刀,待其锋芒过后,复又放出。

    强暴子只当这水镜有幻化妙用,却不想其防御力也如此强大,不及愕然,对手复又攻来,冰火合围,凶险异常,急得他一生怪叫,向着天边红rì飞速逃遁。

    “哈,这样就被打回原形了吗?看来你始终只是强暴子,当不成泣炎凝啦!”讪笑一路尾随,誓不让他逃出生天,强暴子空自忿恨,无可奈何,遁光虽快,终究不能一味逃跑,急切中一看脚下,云层似乎不是甚厚,思考片刻,暗下决定,遁光一折,垂直而下。

    在云层中穿梭了许久,眼看前途大亮,遁光一催,便已脱出,复看头顶,还是百涛龙泉所在,而双脚所踏,正是方才无边云旋,一人袖cāo冰火,仍旧追赶而来,与之前场景一般无二。正在惊奇,虚像杀招已至,冰龙舞珠,火蛇吐信,致命只在瞬间。

    “结束了,不论你是强暴子还是泣炎凝,终究是老朋友,走好吧。”东方堪舆话中不无感慨,强招正要落在强暴子头顶时,jǐng兆顿生,猝不及防的一箭,携万钧之势,自结界彼端直shè而来,不偏不倚,正中泣炎凝虚像右心,当时破碎,散落一地晶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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