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法师三定律TXT下载法师三定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法师三定律全文阅读

作者:笑狮弹剑     法师三定律txt下载     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_我人生中的媚魔吾爱

    少年奈莫,正值血气方刚的十四岁。那一年,他的室友玺克出远门去找他的第一使魔,留在东方学院的奈莫决定也要找到自己的第一使魔。他和玺克的友情是建立在共同战斗上,如果实力相差太多,这样的组合就无法维持下去,所以奈莫不能落后他。

    有本书上是这么说的:媚魔,或许是所有使魔中最理想的,甚至可以说是梦想的实现。他们会用全部时间致力于满足主人私密的要求。不管是脱衣舞、扮装秀还是杂交派对,都乐于配合。

    媚魔绝对是服从性最高的使魔。那本书的作者斩钉截铁的说。

    表面上奈莫是因为媚魔服从性高,就算学艺不精如他也能控制得了,才选择媚魔当使魔,不过实际上到底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总之他作好所有准备,借到一间空教室,开始呼唤媚魔。

    照书上说的,招唤使魔的时候不只要做好仪式,还要在心里想着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使魔,和符合条件的对象产生联结,进而呼唤对方过来。

    奈莫咒语念完就开始用力的想,想他要什么样的使魔,愿望要够强烈才能传达出去。

    要很强吗?不对,要很强他一开始就不该选媚魔。他打算自己变强,不依赖使魔。

    要有很好的头脑?不对,他听过很多惨烈案例,主人被自己的使魔耍得团团转。使魔头脑好不一定会用来服务主人。奈莫要自己把自己的头脑变好。

    要会说多种语言?这跟前项一样啊!万一骗自己怎么办?

    要有当成药材的价值?他对魔药学没兴趣,这种还是送玺克啦!

    说到玺克,奈莫冒出许多回忆。玺克是个非常有趣的室友,没事就跟人起冲突,擅长泼冷水胜过炒热气氛,在奇怪的场合发呆,别人脑袋停摆时他却还能转。擅长一些诡异的学科(例如根本没人想学的魔药学),上次还把一颗骷颅顶在头上奔跑,一脸高兴的说那颗头要教他古代魔药配方,跟这个人住在一起一点都不无聊。

    既然第一使魔会陪自己很久,那当然是要不无聊的吧。

    不过不无聊这种目的也太好笑了,奈莫决定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专心想新的条件。过没多久,他还没有想到下一个条件,法阵中间冒出一阵烟雾,他和某个媚魔联结上了,对方同意了,即将现身!

    烟雾散去之后,法阵中心出现一名外表看起来像是十六岁少女的恶魔。她身上只裹着一件破旧而满是尘土的亚麻床单,跪在地上抱着胸口。奈莫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她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紫色眼睛,浓密且又长又翘的眼睫毛将双眼装饰得华丽无比。她白皙的皮肤和黑檀木色的长发形成强烈对比,出尘脱俗的气质让奈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根长长的,长着发亮短毛的尾巴从床单底下伸出来。

    就是你需要莉丝娜吗?媚魔用恶魔语说。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很甜很柔软,又十分清爽。奈莫思考了一下,才搞清楚莉丝娜是这个媚魔的名字。大部分媚魔都懂多种语言,以便应付各种情况。

    奈莫用艾太罗标准语说:是我招唤了妳。

    莉丝娜看着奈莫,偏了一下头,没有回应。

    奈莫改用索尼语说:是奈莫招唤妳。

    奈莫大人!莉丝娜两手指尖互触,露出笑容。

    奈莫双手别在背后,左右踱步,皱眉上下打量莉丝娜,说:看起来是还不错,可是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莉丝娜的眼睛里一下子就充满泪水,双手握拳靠在脸颊旁边说:莉丝娜会努力服侍主人,请主人不要嫌弃莉丝娜!

    奈莫心想,媚魔的服从性果真很高。他听过不少前辈招唤使魔的故事,签约前往往要先来一场腥风血雨,打一场决定谁有资格当主人。

    奈莫在莉丝娜前面停步,装出勉强的表情,爽快答应:好吧。我就跟妳签约吧。

    那么——莉丝娜用单手按住胸前被单,站了起来。

    奈莫稍微抬头才能和莉丝娜四目相对,他惊讶的发现莉丝娜比他高大约五公分。

    等一下等一下——这样不行啊!哪有比主人高的媚魔啊?少年奈莫退了一步。在这个年纪,奈莫的身高是非常怨天尤人的一百五十公分。在未来五年还会再长二十五公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莉丝娜马上抱着头蹲下。

    奈莫对媚魔的服从性满意的不得了。他清清喉咙,说:妳看起来也还不错啦。不过妳有什么特别的呢?我可不要一只普通的使魔喔。

    莉丝娜偏头笑了一下,两手圈住嘴,附耳小声的对奈莫说了很多很多、一说再说。

    奈莫的嘴合不起来。

    他满脸通红的后退,和莉丝娜拉开三步的距离,声音有些结巴:那、那种事—︱

    嗯?莉丝娜两手手指并拢,手掌贴合,放在脸颊旁边,偏头笑看奈莫。

    节制一点!奈莫好不容易才把这几个字吐出来。虽然看不出来,不过他出身书香门第,就是所谓的卫道人士,对邪淫之事有天生的抗拒感。

    莉丝娜回以灿烂的笑容:是,主人!

    奈莫开始有点不妙的预感,不过这个媚魔目前看起来还是非常服从的。总之先给个下马威。

    奈莫说:妳要听从我说的每句话!

    是,主人!

    我说什么妳就做什么,不准苟且拖延!

    是,主人!

    也不准讨价还价!

    是,主人!

    不准擅自作决定!

    是,主人!

    奈莫满意了:那我就跟妳签约吧。

    莉丝娜贴近奈莫,奈莫嗅到她身上的硫磺味,里头又透出一种特殊的气味,一种鲜甜的味道。莉丝娜潭似的眼睛里映出奈莫紧张的脸孔。奈莫感觉到莉丝娜身体散发出的热力,比人类女孩更高一些的体温,在触碰之前就能感觉到。柔软的双唇贴了上来。这种特异的柔软度只有它要魅惑的对象才能辨识出来,更硬一分或是更软一分,就不会产生此刻让人浑身酥麻的愉悦。

    莉丝娜先轻触奈莫的唇,再来个深吻,让两人的生命、法力,通通转变成爱情的魔力。

    在两人唇瓣终于分开的瞬间,突然莉丝娜单脚踩到奈莫脚后面,往前一绊,让奈莫仰面朝天摔倒。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莉丝娜!莉丝娜用标准到可以开班授课的艾太罗标准语说。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顺从和畏怯了,用那双华丽的眼睛自上而下瞪视奈莫。

    慢着,妳怎么可以对主人施暴?奈莫手往地上抓,打算爬起来。莉丝娜单脚伸直高高抬起,几乎和地面垂直,重重落下用脚跟击中奈莫的胸口。

    咳!

    叫你脱你就脱,哪有男人让女人没衣服穿的啊?莉丝娜露出一点微笑,虽然仍然是温驯的笑容,奈莫却已经不再觉得那看起来服从性很高了。莉丝娜用尾巴尖端搔奈莫的脸,说:还不快脱,主人?

    奈莫只好躺在地上,慢慢把袍子从底下往头上拉扯。莉丝娜弯腰抓住他袍子的帽子,刷一下就整件抽走,往自己身上套。套好衣服之后,她把亚麻床单扭啊扭的,扭成绳子的形状。床单居然也维持着那样子,她手放开也没散开。

    她双手抓住亚麻绳子各一头,往两边扯紧,脸泛红晕说:主、人、啊。什么事不可以做啊?

    奈莫立刻感觉到严重的性命威胁,他跳起来往门口冲刺。莉丝娜把亚麻绳子当鞭子甩出去。绳子灵活的缠住奈莫双腿,让他往前扑倒。接着莉丝娜上前一脚踩在奈莫背上。

    主人不可以把使魔抛下,主人应该和使魔待在一块。莉丝娜用唱歌似的语调,轻巧而有节奏的说:主人和使魔是休戚与共的伙伴。她单膝跪下,膝盖顶在奈莫背上,顺势伏在奈莫背上,贴着奈莫的耳边说:一起躺下吧?

    奈莫大叫:救命啊!

    在门外守候的老师听到奈莫呼救,打开门,看到奈莫光着身体趴在地上,莉丝娜穿着他的衣服趴在他背上。老师摇摇头说:不打扰你们了。

    不是那样的!你误会了!奈莫绝望的伸长手,眼睁睁的看着老师把门关上。

    误会什么啊?莉丝娜开始熟练的把奈莫绑起来:你是莉丝娜的主人,莉丝娜是你的使魔,没有误会啊。她用指甲戳奈莫的脸,嘴在笑,眼睛却没在笑,只是瞇起,说:一家和乐。

    把奈莫扎扎实实的绑好后,莉丝娜一脚踢得奈莫连滚五圈。

    快说莉丝娜是好孩子,说你会好好照顾莉丝娜,说莉丝娜是你惟一的使魔!莉丝娜的眼睛变成血红色了,养过恶魔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征兆。

    奈莫哀号:是,使魔大人!

    莉丝娜又踢了一脚,奈莫面朝下趴着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不太妙的声音。

    太小声了!莉丝娜跨坐到奈莫背上,抓住他的肩膀往上扳。

    三小时后,奈莫从招唤场直送进了治疗室。

    ※※※※※※※※※※※※※※※※※※※※※

    喔喔——初体验啊——每个知道他是因为招唤媚魔才进治疗室的人都用诡异的笑容对着奈莫,让他很想跳起来把这些家伙都宰了,遗憾的是没有办法。

    他躺在病床上忍受众人自以为很懂的讪笑,还有接骨虫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吸他的淤血。这些黑色,十公分长的软黏虫类据说是伤患的好朋友,不过除了像奈莫这种伤到连虫子都杀不了的伤患之外,没有人能忍受和这种东西联络感情。奈莫也不是因为和他们之间有着友情才没把他们都打烂。

    打从签约之后,那只媚魔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服从性了。

    那只媚魔现在坐在奈莫旁边,脸上带笑说:莉丝娜不是故意的,主人不要逃就不会这样了。

    奈莫不想理会她。他把脸转到一边去不看她,不管莉丝娜怎么掀他被子角,拉他头发,轻拍他的枕头吸引他的注意,奈莫都继续装睡。他忍受那些黑虫子用黏黏的嘴亲他脸颊,想着要是有玺克调的接骨药,他就可以少忍受这些虫子的精神摧残很多。他做的接骨药据说是后院一根脚骨的主人教他的,威力惊人,远胜老师们做的药,而且听说里面还不需要用到人体材料。多亏了这东西,每当他们跟同学打到两败俱伤,总是能比对方早一步恢复行动能力,去暗算还不能动的对手。

    莉丝娜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好像发出了一点哭声,过没多久奈莫就听到椅子拖动的声音,莉丝娜起身走出房间。

    奈莫觉得她的脚步声听起来十分悲凉,但他努力否认自己在同情她。

    大约半小时后,莉丝娜回来了。她坐回床边,喀拉一声,打开了什么东西。奈莫闻到熟悉的草木香气飘了过来。

    莉丝娜掀起奈莫的被子,开始往他身上抹凉凉的东西。

    奈莫转头,看到莉丝娜手上拿着一个木盒,盒里装着乳白色的药膏。那个盒子正面雕着一个女人把毒草加进负心情郎餐点里的图案。奈莫没记错的话,左边雕的是那个负心汉外遇时,那个女人躲在暗处偷看的场面。右边是负心汉在女人面前把毒餐吃下肚的样子。背面是结果,那个女人抱着死掉的情郎痛哭。

    奈莫惊讶得像是嘴唇被黏住了一样。那个盒子是玺克装接骨药的盒子!

    奈莫看向莉丝娜,说不出话来。莉丝娜没看奈莫的眼睛,她继续用两根指头涂药,一面快乐的轻轻摇晃身体一面说:莉丝娜是媚魔,媚魔永远都知道主人想要什么。比主人自己还清楚。

    奈莫不知道他应该要否认、承认,还是破口大骂。莉丝娜抹完上半身,跑到床尾去掀起奈莫下半身的被子,抹没两下就发出一声:哎呀!

    给我盖起来!奈莫怒吼。

    主人不用害羞,男孩子都是这样的。莉丝娜说着,手还在被子底下动个不停:主人只管放轻松,莉丝娜帮您。

    住手!不是说要听我命令吗?妳这个不听话的使魔!

    折腾许久,莉丝娜终于把接骨药盒子盖上。奈莫已经精疲力尽了。莉丝娜把原先绑住盒子的红绳系回去。但她没法照原样系,那个绑法只有玺克知道。总之她打了个复杂的结。

    莉丝娜把奈莫被子的每个角落都塞好,把床头桌上放着的,里面关着发光虫的灯笼盖上纱罩,降低亮度。她对奈莫微笑说:那么莉丝娜去外面守门,主人安心睡觉。

    等一下。奈莫开口说。他皱眉看着莉丝娜:妳不是说妳知道主人想要什么吗?

    主人请说,莉丝娜照办。莉丝娜笑得十分开心。那个笑脸像是发现不懂事的小孩长大了,也像是看到期待实现,又像是恶作剧得逞。奈莫实在不懂她到底了解他到什么程度。

    奈莫咧嘴露出牙齿:晚安吻啦!

    莉丝娜轻轻的拨开奈莫的头发,弯身在奈莫额头上亲了一下:晚安。她踩着彷佛漫步于云端上的步伐,走出房间。

    奈莫留在昏暗的房间里休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沉沉睡去。

    ※※※※※※※※※※※※※※※※※※※※※

    在那之后过了很久很久,奈莫才在一本浪漫派法师的书上看到记载:媚魔是一种完美的使魔。他们以高度的服从性和美丽的外貌为人所称道。每个人都赞成他们是完美的男/女人。然而,这仅限于他们作为情人的情况。一个完美的男/女人只有在作为情人的时候还是男/女人。一旦和他们结婚,他们就会成为丈夫/妻子。与媚魔签约将其作为第一使魔的时候,身为法师使魔群中的正室,他们就不再只是玩物,而是终身伴侣。就像很多男/女人在婚后露出真面目一样,他们将会在婚后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

    在那之后过了八年,如今奈莫才听说人类有对应恶魔、恶魔是有对应人类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着一个人类版本的莉丝娜。

    这一天,奈莫带着玺克和莉丝娜去蒙默的店用餐,庆祝玺克拿到薪水。过程经历许多波折,惊动了包含瑟连在内的骑士团成员,几乎演变到跑去阔略葬礼上抢奠仪的地步。

    正当他们忙着灌酒吃老鼠咸糕的时候,走进来一个法师,领着个媚魔。那个女媚魔的胸前波涛汹涌,身上穿的根本不能算是衣服。上衣是在胸部绑上黑色皮绳,中间一道横的宽度刚好遮住两个**,上下再各捆一道,中间再用一道垂直的钉在一起,捆住ru房的样子让**的饱满更加凸显出来,下身则穿着专门给有尾巴的生物穿的有洞丁字裤。十分暴露的打扮。

    奈莫低头看旁边莉丝娜的穿著:她上身穿着一层薄如蚕翼的长袖高领衬衣,外面套一件贴身皮背心。腰上穿着一条短片裙。头发放下来,戴上一个缀有亮片的发箍。腿上是盖到大腿一半的皮长靴。

    为什么妳穿得这么保守啊?奈莫第一百零一次为此叹气。

    因为主人是笨蛋啊。莉丝娜笑得十分开心。她若无其事的用手指把一个从她食物里探头出来的东西压回去。

    因为你觉得吃不到的肯定最美味。玺克按照以前在学院里的惯例,第一百零一次吐槽他。

    奈莫的嘴角往下压。他总觉得别人都一副比他了解自己的样子,怎么搞的啊?跟莉丝娜在一起这么多年,莉丝娜真的帮了他很多忙,他也不得不承认:跟莉丝娜在一起一点都不无聊。

    他思索莉丝娜的对应人类会是怎样的人,想着不知道是怎样冰雪聪明的女性。

    莉丝娜大口咬下媚魔口味的夹心面包,抬眼和奈莫四目相对。她那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转动眼珠看了一眼玺克。后者正弓着背,低头贴近餐盘,努力辨识老鼠咸糕里放了什么香草。

    她向着奈莫,笑到眼睛成为一双弯月。

    本集完

第一章 这不是艾太罗

    在一片黑暗的海洋中,一艘船缓缓前进。

    这里的空气带着独特的味道,像是水的气味,却更加黏稠浓厚,有时几乎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这个地方不是艾太罗。

    这里是属于诺卡斯特界域的迷途之海,世界与世界间的航道。

    黑暗中只有船上的灯照亮甲板,余光在水面上照出一片波光。

    这艘船全长四十公尺,宽十二公尺。主要的材料是法术图腾深深透进内部的木头,再包覆上魔法漆。船的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像车轮一样的桨轮。轮上装着大量桨叶。桨轮一半在水里,一半在空气中,无声的转动,带动桨叶拨水,推动船只前进。左边的桨轮外侧装着一圈红色灯泡,右边则装上一圈绿色灯泡。

    这是一艘魔法明轮船,名为默捷号。

    她是一艘异界极远洋渔船。

    船的前半部有一片广阔的主甲板,甲板上有两个活门。船首有船首楼。后半部的后船楼和船尾楼连在一起,海图室、舰长室等等都在后船楼里。后船楼顶上另有一层较小的上层甲板,可以从后船楼上去,也可以从主甲板爬铁梯上去。

    玺克站在主甲板上。天气寒冷,呼吸都会冒出白烟。他穿着厚重的防水工作袍,不停的搓手。在他身后有很多人走上甲板,手中拿着一箱箱的魔法绳子、魔法钓钩。

    饵在这里,都已经假活好了。玺克指着他放在脚边的箱子,对那些人说。

    魔饵长让你一个人做?你学得挺快的嘛。看起来很不错。

    魔饵长在前面。今天的饵的确是我一个人做的,他有检查成果……

    玺克边说,边和众人一起走到船边的工作区。

    左舷收绳,右舷放绳!甲板长大喊。人们分成两批工作。收绳器嗡嗡作响,把延伸到海中的长绳卷回来。

    他们用的是延绳钓法。就是放出一根很长很长的主绳,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绑上浮球,让绳子不会沉到海里太深的地方。然后在主绳上保持固定距离绑上分支绳,支绳底端绑上鱼钩和鱼饵,垂下去等鱼来吃。

    放绳是把主绳和勾、饵放出去。收绳是把之前放出去的主绳拉回来,看看有没有钓到鱼。

    玺克是这艘船的魔饵助理,负责制作鱼饵的工作。他们要钓的对象吃的饵很特殊,要法师才处理得来。玺克对渔夫的技术一窍不通,就蹲在右舷工作组旁边看他们做事。渔夫们手脚俐落的在主绳上绑好支绳,挂上玺克做的鱼饵,放下水。魔法浮球拖着主绳往黑暗中前进。

    今天的饵是把本地捞上来的新鲜黑虾、夜光鱿鱼和浮火蜇剁碎,用鱼肠缠在一起,再施一点小法术让它会动,看起来像活的一样。他们要钓的对象很挑嘴,需要费心思对付。

    他们绑在支绳底端的钓钩虽然是叫钓钩,但并没有钩子的形状,只是一个可以把饵卡在上面的环。鱼吃饵的时候会触发魔法陷阱捕捉牠。

    玺克看了一阵子放绳,看饵的状况很好,挂上饵以后仍然活跳跳,就拐到另一边去看收绳。

    收绳侧甲板上的活板门开启,底下直通养殖水槽。鱼上钩的时候,他们把鱼解下来就直接推进水槽里饲养。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获,拉上来的线底下都是空的。大伙并不急躁,整个作业有条不紊。

    客人来啦!站在旁边观察收绳作业的资深渔夫大喊。他从主绳下沉的样子,判断支绳上有钓到鱼,于是大喊所有人准备。

    主绳被收绳器拉上来,有鱼的支绳也越来越靠近,一到船边,一个人抓住支绳解开,其他四个人再跟他一起抓着支绳把鱼拖上来。整个过程干净俐落,收绳作业不受影响,收绳器也没有停下来。

    在支绳尾端有一颗五彩斑斓的大光球。里面有一尾身长两公尺,鳞片像是一片片的宝石,鳍像是镶贝,眼睛像两颗夜明珠的美丽大鱼。鱼的头像鲶鱼般偏扁,嘴很大,身体像鳟鱼,尾鳍是方形,下巴伸出很多胡须,也都光泽闪亮。

    鱼在光球里游动转身。这颗光球困住牠,同时也保护牠不在上船的过程中受伤。客人进房了!渔夫们对着通话器喊。

    渔夫们转动魔法钓钩,光球就脱离钓钩。大伙把光球推进活门里,掉到底下的水槽。光球在碰到水槽里的水五秒钟后破裂消失,释放大鱼,让牠在水槽里慢慢游动。

    通话器另一头,在船舱里工作的同伴们,传回来确认大鱼已经平安待在水槽里的回报:客人入住了!

    这条鱼吃掉的饵是魔饵长做的。玺克希望他做的饵也能丰收。

    上一个工作的经验让他对文明彻底失望。他不想再看到那些人,尤其特别的不想看到某个金发碧眼的圣骑士又在他工作的地方冒出来。他想要走得远远的,到一个不必和那些家伙扯上关系的地方。但是迁移需要钱,这正是他最缺的东西,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这个工作。

    跑船是重劳动,既辛苦又危险,还有晕船问题要克服。年轻人通常不想做这种工作,尤其是一般来说都坐在书桌前面的法师,愿意从事身体劳动工作的人几乎没有。这一行严重缺人,更缺法师。于是在玺克表示自己非常吃苦耐劳以后,他就得到了这个工作。

    工作的地点迷途之海在异世界。他们是穿过了虫洞门,越过多个世界才抵达这个渔场。

    不管瑟连那家伙是如何的阴魂不散,这次绝对不可能再冒出来了!

    客人来啦,这条大尾啊!资深渔夫大喊。

    大伙打起精神,玺克也盯着看。

    这次的支绳很重,浮球几乎完全被拖到水里。解开绳子以后七个人一起使力才成功拖上船。光球翻上甲板的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本来要大喊客人进房的资深渔夫也愣住了。

    光球里不是鱼,是一个圆柱型的金属材质五十加仑汽油桶。先不提异世界怎么会有这么熟悉的东西,他们的钓钩没有沉到海底,怎么会钓起来一个没有浮力的东西?

    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彼此交换眼神,却没人敢行动。至少这东西肯定是不能推进水槽里的。

    玺克身为这条船上仅有的四个有照法师之一,还是现场惟一一个法师,在这种时候他该率先行动。他走上前用祭刀在光球上戳了一下,光球破裂消失。汽油桶转了两圈,稳稳的站立在甲板上。玺克盯着汽油桶的上部看,发现它里面灌满了已经硬掉的水泥。

    灌满水泥的汽油桶——不得不说,这让玺克联想到一些可以上报纸社会版,需要找警方来调查的新闻。

    总不会是哪个同行船跑到一半,觉得同伴看起来不顺眼,就把人家灌水泥沉海底了吧?

    玺克继续盯着看。水泥是不透光的东西,封口的水泥却隐约透出金色的微光。这里面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要开来看看吗?其中一个渔夫问。

    就开吧。玺克举起祭刀,由上而下垂直划了一刀,喷出一串火星。他换个角度再划一刀,连桶带水泥切开来,但是没有伤到里头的东西。两刀切开的地方裂开来,倒到甲板上。强烈的金色光芒从里面放射出来,玺克用手遮眼,一时间什么都看不到。等金光消失以后,玺克看到一个男人从汽油桶里倒了出来,躺在碎水泥块上头。他的金发上沾着血块,蓝灰色的骑士服上满是水泥碎屑。

    玺克觉得身体发凉,他蹲下来把那个人翻正,用手背测他的呼吸。奇迹般的,这个闭着眼睛的男子还有呼吸,被封在水泥里又沉到海里并没有杀死他。玺克看到他左胸上别着圣洁之盾骑士团的盾型徽章,现在微微发出金光,也许和他的生还有关。玺克还看到他胸前衣服底下有个地方鼓鼓的。他正要伸手掀开衣服看看,那个人却睁开青绿色的眼睛,抓住玺克的手,说:我——要——去法院。

    怎、怎么了?渔夫们围了过来。

    玺克用没被抓着的手揉揉后颈,水泥桶里出来的男人说完话就又倒下了。玺克想了好一段时间才找到合适的开场白: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个人是瑟连.尼可.拉斐特。萨拉法邑朵国皇家骑士团圣洁之盾的成员。

    ※※※※※※※※※※※※※※※※※※※※※

    瑟连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没有星辰的夜空。他把视线往地平线方向转,才搞清楚自己是仰躺在一条船的甲板上,身上盖着毛毯。玺克盘腿坐在他肩膀旁边一点的地方,手里捧着一个冒出白烟的杯子。

    醒啦?要喝吗?姜茶。玺克把杯子递给瑟连。装姜茶的大锅子在旁边冒出热气。瑟连可以感受到吹过来的寒风夹带着些许温暖。

    谢谢。瑟连推开毛毯坐起来,啜了一口姜茶,觉得冻僵的身体好了点,于是又喝了一大口。

    玺克坐在原地,不时起身给偷空过来的渔夫加姜茶。

    稍微回神以后,瑟连问玺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要抢别人的台词。玺克皱着眉头瞪瑟连:我在工作!你出现在这里才奇怪!

    不奇怪。我正要去法院,在河边——河——瑟连往四周看,正好看到一尾美丽的大鱼包在光球里上船。那不是艾太罗的物种。这是哪里?瑟连绷着脸问玺克。

    迷途之海,你也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异界。对骑士来说应该是跟魔界和元素位面差不多遥远的地方。玺克说:这艘船是元素结晶采集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个行业。元素结晶是高级施法材料,很值钱。是辉煌鱼在海里觅食的时候,在肠道里聚集起来的。我们诱捕迷途之海里的辉煌鱼,养在水槽里,等牠把结晶排出来,就作个会随时间褪去的记号,然后放走。以后如果碰到有记号的鱼,肚子里没有结晶的机率很大,就可以考虑直接放走。很久以前这里的船都没有作记号的习惯,因为辉煌鱼很多,重复抓到的机率很低,现在不只越来越难抓到,重复抓到的机率也越来越高了。

    瑟连的脸整个刷白。玺克还是第一次看到瑟连这个样子。

第二章 郑重警告正常人请勿跳船

    从这里回艾太罗要多久?瑟连瞪大眼睛问。

    我们从艾太罗到这里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玺克说:而且,我们这一行绰号魔法鲔钓船,不只是因为我们跟鲔鱼船一样用延绳钓法,还因为我们出海时间也很长。我们还比鲔鱼船好一点啦,出海一次才差不多一年而已。

    今天几号了?你们什么时候要返航?瑟连着急的追问。

    今天是诺卡斯特界域标准历第二神纪第四千八百三十一年,四月十七号。换算成我国的纪年是一百二十四年九月三号。默捷号预定的返航时间是十二月中,回到艾太罗是明年四月的事了。

    啊——瑟连大喊起来,全船的人都往这边看。瑟连抓着胸前衣服大喊:这样不行,只剩十一天而已了!

    玺克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必须在十四号以前把这个包裹送到王都法院。瑟连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大纸包。那东西用油纸、双层封口密封袋、胶带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封口处还盖上了骑士团的印章。拉玛哈羁押快到期了。这些东西可以证明他计画潜逃出境,说服法官继续延押。如果不把这个东西及时送到,警方只能依法释放他,那个人马上就会逃得无影无踪!要再抓回来就难了!

    拉玛哈?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看过?玺克用拳头顶着下巴,思考。

    他因为贪污上过报纸,你可能是这样看到的。他本来是个大官,还跟阔霍盖姆凯惹勒是互邀演讲的好友。瑟连咬牙切齿的说明:他历年来贪污的总额达到——瑟连说出一个玺克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额。——还大部分都在国外没有追回来,他也不肯吐出来。我们抓到证据把他送办,他却对媒体说这是政治阴谋,把贪污案说成是种族对立冤狱。瑟连用拳头锤了一下甲板:如果他不是少数民族出身,政府怕被国际批评说是迫害弱势族群,判决早该出来了!

    能贪污到那么多钱还算是弱势族群?玺克问。

    瑟连猛的站起身,往船边冲过去:我用游的也要游回去!

    站住!玺克抱住瑟连的腰,被他拖着往前移动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放开我!作为一个骑士,我辜负了同伴的信任,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你送死对这件事也没有帮助!这里不在同一颗星球上,海洋没有相连啊!玺克死命抓住他: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会进到汽油桶里的?总不会是想坐那种东西渡河吧?

    瑟连停下脚步,安静下来,肩膀也垮了,声音渐渐带着哽咽:我们遭到袭击,对方是国外来的职业杀手集团。我只能保护证据,其他人不知道怎么了……

    玺克松手,摸摸瑟连的头安抚他:总之,你先吃点东西。

    瑟连默默点头。

    ※※※※※※※※※※※※※※※※※※※※※

    在玺克的个人经验里,不管是多么萎靡不振的时候,只要吃到热腾腾的食物,精神就会变好。

    但是瑟连吃过热腾腾的食物,阴沉程度却加重了。他现在坐在餐厅里,瘫在椅子上,手垂在扶手外,头也歪一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段宜于栽培香菇的朽木。

    玺克坐在他斜前方的位子,缩着脖子,把指甲靠着下嘴唇,偷瞄瑟连。他觉得要是就这样把瑟连继续扔在这里,不久后他们真的会有菇类可以吃。

    不过不管他多担心瑟连,船上的工作不能等。他把自己的食物扒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上主甲板去回收剩余鱼饵。

    瑟连也跟在玺克后面上到主甲板,看起来像个游魂似的。

    玺克弯腰拿起鱼饵箱,量估得不错,几乎没有剩。在直起腰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海面上发出些微橘光。他扬起头,露出笑容,用下巴比比海面对瑟连说:看,太阳要升起了。

    先是从海的深处发出橘色光芒,越来越亮,连天空也被照亮了。船员在船上前后奔忙,把灯关上。没有了人工照明,海里透出的光显得更加清澄纯粹。

    哗啦一声,无数拳头大的光球同时冲出海面,朝天空飞去。每颗光球亮度有限,但是光球数量庞大,随便往哪看都可以看到数千颗,像是海里的鱼群一样在空气中游动。他们合力发出的光辉将世界照得如同艾太罗夏季中午那样明亮,天空呈现黄昏燃烧般的橘红色。

    瑟连站着不动,凝视再也找不到一丝黑暗的天空,喃喃说:这里真的不是艾太罗。

    是啊,离得可远了。玺克应声说。

    骑士啊,正义会引领你至世界的尽头。瑟连朝天伸出一手,像是希望徒手抓住一路往遥远天上飞的太阳光球,眼神莫名的认真:我在此祈求,在世界的尽头,愿正义指示我应行之路。

    玺克只是摇摇头,径自进了船舱。在这个时间点上,玺克还不明白圣骑士是一种为了达成目的,连法则都可以扭曲的存在。

    他还没能想到,在这片海洋上国籍复杂的无数艘船只当中,瑟连恰恰好被他们这艘艾太罗来的船钓到,是一个必须如此的命运环节。

    ※※※※※※※※※※※※※※※※※※※※※

    等玺克补眠过,再次回到主甲板上,瑟连看起来已经恢复精神了。骑士也算是体力工作者,他一下子就跟渔夫混熟了。

    玺克揉着眼睛,他看到瑟连在收绳的行列里帮忙。玺克走上去问:你在干嘛?

    我吃你们的食物,我想我应该要回报一点。瑟连说。

    这艘船上分工严密,谁要做什么工作,都是在上船前就分配好了。除非有人病倒,不然多个瑟连也只是单纯的多余人力而已,没有什么差别。

    玺克瞇着眼睛看了一阵子。大家都是好人,因为瑟连是骑士,对他就更好了。虽然瑟连做事认真,但他仍然是个新手,在注重流程无缝衔接的收绳作业里,不熟练的他明显是个麻烦。瑟连也不可能以跑船为业,费工夫训练他没什么意义。

    玺克叹口气,上前抓住瑟连的袖子把他拖出人群。旁边的人立刻递补他的位置,收绳工作顺畅进行。

    你只要乖乖白吃白吃,不要跳海,就可以了。玺克拉近瑟连,低声说。

    但——瑟连皱着眉头。

    玺克说:你这是补偿心态。因为骑士工作没法做好,才想在其他地方有所贡献,安慰自己说:我还是有用的。

    瑟连肩膀马上垮了下来,背也慢慢驼了。就视觉上来说,他看起来像是在沼泽里缓缓的沉了下去。瑟连用气音,哀怨的说:这种话不可以真说出来啊。

    我对你向来没在客气的。玺克抓住瑟连的肩膀往上提,把他的魂魄提回坚硬的地面上:通讯室有帮你问同个世界来的船有没有近期返航的,不过不要抱太大期望。这里的工作跟季节有关系,大家返航的时间都差不多。

    就算现在就返航也来不及了。瑟连又慢慢的沉了下去。

    振作点!骑士精神不是永不放弃吗?

    骑士精神根本没有用。瑟连重重的吐出这几个字:那只是自我催眠。真实情况是我们一天到晚被邪恶压着打,放弃的理由多到满山遍野。班纳图说过:骑士精神这东西,改叫少女情怀还比较贴切。

    嗯?玺克皱眉:这不太像你会说的话。这是怎么了?玺克想了一下,说:之前在第四焚化炉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怪怪的了。虽然说,我也觉得没有芳古诺世界会更好,可是明知一般民众要害死自己,你还配合她凑齐死亡条件,这不太像你会干的事。我不觉得那单纯是心灵毒素的影响。

    哪会不像?我一向如此。瑟连嘴硬不承认。

    玺克说:你是那种会背老奶奶过马路、帮小朋友捡球、整个钱包都被乞丐掏空还傻笑的家伙。就算你是年岁渐长学到教训,也不可能越过那条线变成另一种人。

    瑟连严词否认玺克说的话:我建议老奶奶住在乡下就好,不要到车多的城市居住。球跑掉要自己想办法,一开始就该选个不会有这种状况的宽敞地方玩球。乞丐的收入比你还多。

    最后一句太伤人了。玺克说:不可以真说出来啊。

    不客气。瑟连点头: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完全没事。

    几个小时前还卡在水泥里的人说自己没事?玺克哼了一声:要不然我把你灌回去,看嘴会不会因此松一点?

    瑟连两手一摊说:就算把我倒吊起来一颗颗的把牙齿打掉,我也不会松口。

    有人出过那种事?玺克眉头一皱。

    没,我什么也没说。瑟连深吸一口气:我没说正义的一方赤字严重,犯人住饭店我们住警局。

    骑士不是国家门面吗?会不会太惨了点?玺克缩起脖子,看来瑟连很需要有人听他说话。骑士到处住警局省经费的事情他之前略有耳闻,但犯人居然不是跟着一起住警局,这难道是受到国际人权风潮的影响?

    门面个头,又不是机场。瑟连说。机场都绰号国家门面,因为那是外来客会第一个抵达的地方。瑟连说:我们的装备常会要自己出钱买。礼仪剑一把贵得要命,每次穿正装都要配戴,又不能让来宾看到我们总是配同一把,只好每个人买不一样的,大家交换用。除非知名度够高,有厂商找上来代言商品才有得赚,不然都是苦哈哈。虽然骑士薪水不少、福利不差,不过因为常要跟上流社会打交道,花费也很大,难以存钱。

    那你应该合约签不完吧?玺克问。瑟连在新一代骑士里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满出锋头的一位,外型也相当不错。

    拍广告那种事不是骑士该做的。瑟连正色说。

    拍广告拍到不务正业把抓坏人的事情放一边的家伙,还有代言到莫名其妙开运商品的家伙,没先调查好厂商信用搞到最后演变成法律纠纷的家伙,随之堕落的家伙实在太多了。因为状况太多,上头也在研拟更严格的管理条例,再过几年可能要全面禁止在团内有职位的骑士拍商业广告了。

    玺克挑眉,这句话就满像瑟连会说的:你终究是个圣骑士啊。

    瑟连有些激动的说:我才不是那种东西呢!

    怎么回事?身为圣骑士很可耻?那我是死灵师怎么办啊?

    圣骑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天生比较亮晶晶吗?瑟连压低声音,但急促的说:整个社会把骑士吹捧得像圣人似的,其实我们每天都在计较衣服平整不平整,头发整齐不整齐,敬礼时手的角度有没有大家都一样这种小事。高官贵族嫌我们只会夸耀干净整齐,等我们真的抓到狐狸尾巴想干点大事,他们却说那只狐狸是他们放养的,不准抓。如果不打仗,骑士就跟会走路的挂毯差不多。

    玺克点点头:听起来像是发生了很多事的样子。

    什么事都没有!瑟连的声音转得更小了:当我人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希望战争早点结束,让我离开那个地方,回到和平的国度。可是等到战斗真的结束,我又希望快点投入下一个战场。待在后方眼睁睁的看那些家伙扯我同袍的后腿,还不能对他们做任何事,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懂。玺克点点头。他也曾经在极近距离看那些满脑子除了和平啥都没有,连脑浆都没有的家伙,是如何竭尽所能的妨碍他人维持和平。这就是他逃离了和平世界到这个异世界来的起因。

    瑟连骂了几个玺克听不懂的字。听口气,玺克能肯定那是脏话。那一定是用外国语言骂的。上流社会很流行有事没事就说几句外语,好让自己显得很国际化。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章 各有各的问题

    一个有着天蓝色及肩长发,海蓝色眼睛和鹅蛋脸的男人,面带微笑走出船舱,朝他们走来。他明显不属于艾太罗民族。他的身高很高,骨架明显却不会显得单薄,似乎这个种族的肌肉本来就是隐藏着的。他穿的衣服和法师袍有点相似,都有宽袖,但是装饰方法大不相同。领口是一层一层的花纹布料,那些纹样都是艾太罗没有的植物。外衣刻意弄得比较短好露出内层的衬衣花纹,跟艾太罗通常是外衣最长的风格相反。

    那个人拍手、停一下、再拍手,作出注意这里的拍手方式。

    蓝发男子笑说:在这片海洋上骂脏话,莫若尼丝大王会现身喔。我个人是相当期待见到牠啦。蓝发男子的艾太罗标准语说得很好,事实上,是太好了。一点错误跟习惯性发音都没有,反而一听就知道是后天学会的。

    玺克为瑟连解释:莫若尼丝大王是这个地方最大尾的辉煌鱼,传奇等级的魔兽。

    接着玺克把瑟连介绍给那个人,重复了一次关于圣洁之盾皇家骑士团的那番话,然后玺克再把那个人介绍给瑟连:这位是船主洛菲司大人,本船船主。

    船主——瑟连用指尖摸自己的下巴,思考这和船长有什么不同。

    跟你一样是吃白食的啦。船主洛菲司说:异界船只不准在诺卡斯特界域作业,所以要挂名在诺卡斯特人底下,才不会被驱离。其实这艘船从船东到船员都是艾太罗人。我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让他们挂我的名字就有钱拿。啊,不过这艘船要是做了违法的事情,我会被政府算账,所以我要在船上盯着。

    喔——瑟连上眼睑提高了,露出了悟的表情。

    玺克说:诺卡斯特界域的法术资源很丰富,真希望可以开放多一点。

    以现在的局势来说不太可能再开放。政府担心会重蹈萨普温的悲剧,动用否决权……船主洛菲司和玺克聊了起来。

    他们谈着异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因为诺卡斯特的家伙私自跑过去,仗着技术优势居然把整个大陆的生态和政治都翻了天。结果诺卡斯特这里只好又派人过去收拾自己人。后来发生延烧到整个大陆的革命,好不容易才又把政权交还给当地人,但他们也只能和扭曲的生态系一起共存下去了。

    他们谈到诺卡斯特也曾经因为外来种族整个社会出现大型变迁,只是诺卡斯特碰到的是有异族共存传统的种族,所以没遭到文化断根,而是出现文化互补,后来都一起当诺卡斯特人了。去萨普温那家伙会把当地政府变成傀儡政权,把当地文化变成外来文化的劣等版,傀儡政权会导致民族忙于讨好外来势力而堕落不振,劣等版文化的自我痛恨则会将社会风气导向最糟的路线,最后反过来伤害整个世界,所以诺卡斯特人不能允许。还有……

    他们交谈的内容通通都是瑟连没听过的地方。瑟连再一次体会到,他真的离开艾太罗很远了。

    当他们在讨论异界干预的底线和时机时,玺克吸吸鼻子问:什么味道?

    什么?船主洛菲司挑起眉毛,他没闻到有什么别的味道。

    瑟连刚开始也是什么都没闻到,大概过了五分钟,他才开始觉得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不是食物的,而像是花朵的。这个味道逐渐增强,直到变得刺鼻,好像有谁打翻了香水。

    众人聚在船舷边往下看。海面红得不自然,水面上浮着厚厚一层浓稠的鲜红色液体。

    是贼船。玺克瞇眼,很不高兴的说:盗猎者。那些家伙不想花钱装水槽,就杀鱼取结晶。这种方法根本拿不到多少结晶,但是他们成本低,还是有赚头所以不在乎。

    船主洛菲司闭着眼似乎有点不忍,过了三秒才睁开眼,说:辉煌鱼成长和繁衍都很慢,再给这些家伙乱搞下去,这里很快就没鱼了。反正鱼越少结晶价格就越贵,一只都不剩的时候他们再去盗猎别的物种,根本不在乎。船主洛菲司转身离开:我去叫通讯室通报海上警察。

    那会有用吗?瑟连狐疑的问。

    没用,只是作个纪录而已。玺克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他们早跑得不见踪影了。这片海洋很大,看守的人力怎样都不会够。想根除盗猎是痴心妄想。

    喔。瑟连看着海面上一大片几乎看不到边缘的鱼血。里头参杂着破碎而光泽黯淡的鳞片。不管到了多远的地方,就算到了世界的尽头,还是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存在。

    桨轮加速转动,默捷号带着他们离开这片水域。贼船肆虐过的地方,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任何收获了。

    ※※※※※※※※※※※※※※※※※※※※※

    在他们抵达下一个渔场之前,玺克要先把鱼饵做好。他在狭小的工作室里转来转去,庞大的瑟连就在旁边碍事。工作室是个狭长的空间,墙面上满满的都是漆成绿色的木头小格柜子。柜门用磁铁吸住,再加上固定扣环,免得在船只晃动时打开。这里面可是有上百种不同的施法材料的。天花板底下有横向的金属杆,上面垂挂着一串串材料。这里的空气一直都飘着淡淡的树皮味,那是为了去除异味,插在门边的那把树枝发出的。

    这是什么?瑟连指着一串紫色有尾巴的眼珠问。把眼珠悬挂起来的绳子就绑在那个尾巴上。

    别碰。玺克站在工作台前,忙着剁碎鱿鱼。他用所尼语回答。

    喔,他们叫嘎个他是吗?那个呢?瑟连又指着一串风干水果皮说。那个水果皮干掉以后看起来像死珊瑚。

    嘎个他。玺克再次用所尼语的别碰回答。

    一屋子的东西都叫嘎个他?瑟连转向玺克,扬起眉毛:你可以用我听得懂的语言回答吗?

    嘎骨。玺克用所尼语说别想。他用手把鱿鱼块和其他材料混合均匀,塞进完整的黑虾壳里,压紧,然后拿碗里多出来的材料当施法材料,用祭刀施法。黑虾壳就像还活着一样开始弹跳。他一个一个施法,最后把做好的鱼饵都扫进塑胶箱里,用艾太罗标准语说:帮我把东西搬出去。

    你只有这种时候才想和我说话啊?瑟连叹气。但他还是顺从的把箱子扛在肩上走出去:如果你一直不理我,只是给我饭吃,我会寂寞而死。

    是啊。玺克把祭刀擦干净收好,他看着丝毫没有弄脏的抹布,还是拿去洗了。他两手空空的跟上瑟连:如果一直跟你说话,我会烦死。

    两人上到主甲板。太阳球在空中游动的速度明显比刚日出时慢了很多。他们在贴近水面的地方盘旋,准备时间一到就回水底休息。

    瑟连扛着鱼饵去找准备放绳的渔夫。玺克转身,看到他们的航海长站在船舷边,正把长达三公尺的亮橘色法杖从水里拉上来。

    水温不太对。今晚有得瞧了。最好把每个东西都固定好。航海长说。她是一名年轻女性,拥有一种成熟的威严。当一个通常由单一性别组成的职场里,有另一个性别的人进来站稳脚跟,而且并不是靠着性别保留名额或性别齐头式平等政策的时候,往往代表这个人是菁英,实力强大到足以突破性别壁垒,造成特例。他们的航海长就是这样的例子。她有深色的皮肤,丰满的嘴唇,丰厚的黑色卷发剪短到耳下,衬得浅蓝色的眼睛特别明亮。她除了自己的职位,同时也擅长渔夫的工作,有人生病时不管哪个位子她都能接替,跟只能当法师的玺克不一样。她的身材紧实健康,不穿法师袍,而是穿着束紧领口和袖口的长袖长裤,和渔夫们一样。

    费伦娜大人。玺克略带敬畏的说出这个名字。

    你那个朋友,不知道会给我们带来幸运还是厄运啊。航海长费伦娜瞄了一眼瑟连,后者正蹲在比较不会碍事的角落,试着把滑溜的鱼饵挂上鱼钩。航海长费伦娜说:在海中央上船的人,旁边一定跟着妖魔或是精灵。何况我听说了,他还是个可以轻易活过一百五十岁的圣骑士。

    圣骑士是种天赋。他们天生下来就是要对抗邪恶、维护正义。他们对法术和毒药都有远胜一般人的抵抗力,手一碰就可以引发奇迹,具有一般人望尘莫及的寿命和强健体魄。当代为人所知的圣骑士有两位,一个在艾太罗地区的萨拉法邑朵国,就是瑟连。

    就像现代魔法是学自古代先天法师,骑士的圣剑技术也是学自古代圣骑士。圣骑士不管在团里有没有职位,一定会受到瞩目,承担众人的期待。这样一想,其实瑟连满辛苦的。骑士的工作压力本来就很大,他是圣骑士,压力肯定更大。

    玺克长长的叹气。他还是多陪瑟连聊天好了。

    太阳球发出爆炸般的落水声,一面往海底沉下去一面失去光芒,天空恢复成一片无星的黑夜。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章 是谁带来迷航的命运

    这天晚上来袭的大浪,让玺克即刻放弃所有对瑟连表达善意的计画。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在甲板上,玺克对瑟连咆哮。

    他们的船此刻正在浪上翻滚——用这个词形容丝毫没有夸大。

    船员都躲进船舱里,把自己安全的绑在床上。法师们却是在甲板上,用绳子绑着腰,把自己固定在栏杆上,然后豁尽全力施法,合力撑起护壁球。默捷号被滔天巨浪推着在护壁球里翻转,时不时船底朝天,再翻回来。

    瑟连把自己绑在玺克旁边,满脸笑容的观浪。他没有床位,也没去借这几个法师的,干脆的跑出来跟他们绑在一起。为了避免护壁球和浪硬碰硬而破碎,航海专用的护壁有限度、在控制内的让水流通过。不停有冰冷的海水冲过甲板。玺克全身都湿透了,头发都黏在脸上。

    浪头掀起的时候就像是一座山突然横亘在眼前,落下时就像是黑色的布幕盖过了天地。

    玺克觉得非常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自顾自的从嘴里冲出来跑掉了。他瞪了瑟连一眼,这个以非人方式身强体壮的家伙字典里肯定没有晕船这个词汇,八成也没有失温、呛到水。

    船上四个有照法师都在这里,一次两个人施法,两个人休息。轮到玺克施法了。他手上动作不停,用手势完成全部的法术引导,嘴里继续对着瑟连骂:都是你带衰!你到底带了什么诅咒上船?

    暂时休息的轮机长卡洛对玺克不需要念咒照样施法这点相当惊讶。他是个有点年纪的男法师,有长袍遮不住的啤酒肚和相当随兴的短胡髭:你好厉害,施法不需要语言要素。无声施法是个专业技术,以玺克的年纪来说,能自由这样施法的人是相当罕见的。

    我知道有的研究认为大吼大叫可以让法力高涨。另一个也属于休息组的魔饵长安派特说。他的外表比轮机长年轻一些,温吞的样子却像老人家。有一张长脸和招风耳,慈眉善目的不太像法师。

    如果跟我一样非常急迫的需要在施法途中挪出一张嘴,马上就会了。玺克回答轮机长的话,然后继续做他的急迫业务:为什么我们到这里这么久了都风平浪静,你一上船就冒出几百年一遇的暴流?

    嗯——瑟连欣赏着巨浪顶端闪烁的光芒,他觉得好像有辉煌鱼躲在浪里观察他们。他转头对玺克笑说:因为我让人景仰?

    叫这些浪把你带回家看个够,不用还来了!玺克大吼。

    海象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平静下来。到那时玺克已经筋疲力尽、体温过低、胃纠结成团,喉咙也哑了。

    他猛打喷嚏,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顶着一头海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留下的白色结晶,进到工作室去和魔饵长一起制作鱼饵。

    两个人合力赶上放绳作业的时间,交出成品后终于可以休息了,玺克直奔浴室。

    ※※※※※※※※※※※※※※※※※※※※※

    默捷号的公用浴室有一个大浴池。之前翻滚的时候水都流光了,现在已经重新放满。热水看起来非常的迷人。

    玺克脱掉衣服冲进浴室,他觉得船好像在摇。船是一直在摇没错,只是实际摇晃幅度比玺克感受到的更小。他的晕船还没好,脚步踉跄,瑟连从后面托住他的两只手臂,避免他摔倒。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玺克瞇眼转头往后瞪。他还以为瑟连没事干,早该洗好澡了,这时候不是借床补眠就是去给船员添麻烦了才对。

    瑟连眨着无辜的大眼:我帮忙收拾船尾舱,刚刚才弄好。

    虽然这是有可能的,翻滚过后要收拾的地方很多,但玺克不怎么相信这番巧合说词。他把手臂从瑟连那双铁箍手里拔出来,走向墙边的一排莲蓬头冲水。

    魔饵长安派特在他们之后也走了进来,不过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只忙着搓泡泡刷身体。

    瑟连洗澡不太专心,还转头正大光明的看玺克。他看到玺克右手上臂在差不多一半的位置,有绕着手臂一整圈泛红的伤疤。这道伤经过几年的时间,颜色有和旁边的皮肤接近了一些,但是他们两个现在距离才四十公分,看起来还是非常明显。瑟连肯定那不是他造成的:你上手臂那道疤是怎么回事?稍微割到绝对不会变成这样,皮肤纹理都扭曲了。

    玺克把头上的泡沫冲干净,斜眼看了一下瑟连。玺克本来想用所尼语叫瑟连闭嘴,但是他看到瑟连的**,定睛看,精壮结实的肌肉上遍布伤痕,暗示着许多玺克不知道的危险,本来打算出口的讥讽就又吞了回去。

    我这只右手是换过的。玺克倒了洗发乳,低头继续搓泡泡:因为从断手到再生中间时间隔得太久了,断的地方又施过愈合术,就留疤了。

    你之前的工作有这么危险吗?瑟连正面盯着玺克的手说。

    不是啦。是我被通缉那阵子受的伤。

    是逃亡那阵子的事?瑟连惊讶的睁大眼。

    玺克没有回答,不过默认了。他反问:舒伊洛奴没有对你们说过这件事?

    我没听说。跟她有关?

    那只手是为了保护她,我自己当成施法材料砍掉的。玺克若无其事的说。

    瑟连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过了几秒才说:你这个人有时候,真是超乎想象。

    玺克抬头,紧闭眼睛,把热水从头顶上往下冲遍全身。开始刷身体。

    玺克把身体洗干净就打算出去了,瑟连比他先一步泡在浴池里,看到玺克转身往门口走,他惊讶的问:你不泡热水吗?

    没兴趣。玺克固执的朝门口前进。

    这样不行。团里大家雨中行军以后,一定都会泡热水祛寒气。泡热水对身体好。特别是你这种瘦干巴又脸色苍白的人,正需要热水!瑟连从水里出来,抓住玺克没有疤痕的那只手,把他往池边拖。

    不要!我不要把自己放进一堆水里面!玺克挣扎,但是另一只手的手腕马上也被瑟连抓住。

    你有泡过温泉吗?很舒服喔。瑟连完全没在听玺克说话,继续拖着人往池边移动。

    我绝对不要进到任何水体里面!玺克蹬腿,想把手抽回来,但全都徒劳无功。

    对喔,你不会游泳。不会吧?你上船了还是一样不会游泳?瑟连已经把玺克拖到浴池边了。他自己先跨进去,水深还不到他的膝盖:放心吧。泡澡池很浅的。

    水只要十五公分就可以淹死人,就像阶梯也只要二十五公分就足以摔死人。玺克用脚抵着池边,说出那些运气特别不好的案例。

    来啦!瑟连大力但缓慢的把玺克拉过来。

    玺克不想最后手脱臼,只好乖乖跨进浴池里坐下。魔饵长安派特为他们默默的往旁边挪出位子。

    瑟连放开玺克坐下,在热水里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玺克无法否认泡澡很舒服,结结巴巴的说:是、是还不错。

    瑟连说:温泉更舒服。那是我离开家乡以后见过最好的东西。

    家乡——玺克在心里琢磨这两个字。瑟连的家乡大概也是他的家乡。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和对方确认过。事实上也无法确认。玺克不记得村子的名字和位置。他离家时才八岁,脑袋里装的东西很快就被黑暗学院里的生活盖过。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小男孩,他是天生的死灵师。瑟连顿了一下才说:跟你一样。瑟连没有说出口的是,莱尔诺特女士曾经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天生的死灵师一千年的时间还未必能出现一个。要在同一个时代一口气出现两个天生的死灵师,这种可能性低到根本不用去考虑。

    是吗?玺克小声回应。他把目光放在墙边的沐浴用品上,说话时不正眼看瑟连。但瑟连对玺克说话时每一次都会面对他。

    玺克的家乡是一个只有十九个人的深山村落。村里每个人大家都认识,好像还都有亲缘关系。那里老早就因为流行病灭村了。

    在玺克模糊的记忆中,在玺克被带走的那一天,村里还活着的只有他,和另一个单独留下的少年。

    那时大雪盖住了一切,那个如今难以聚焦的景色大半都是白与黑。雪地里有十多个殭尸游荡,黯淡无光而混浊的眼珠镶在灰白色的皮肤上。

    那个最后活着的少年,有绿色的瞳孔和稻草似的头发,殭尸都离他远远的,不敢靠近他,更不敢攻击他。洁白得吓人的月光下,他站在村门口看玺克被人抱着离去。那名少年独自留下,在殭尸与冰雪包围的,毁灭的村落里。

    玺克弓起身体往水里缩,让热水包覆住他,温暖他的身体。多年以后,他的知识更加丰富之后,对于那名看似普通、没有采取任何防殭尸措施的少年为什么能让殭尸惧怕,惟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是圣骑士。而这个时代为人所知的两名圣骑士之中,不在萨拉法邑朵的那一位,在玺克八岁时已经成人很久很久了。

第五章 生命

    玺克比瑟连早从浴池出来,穿上干净的衣服,边打呵欠边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补眠。他在走廊上经过正在交谈的航海长费伦娜和船主洛菲司旁边,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航线偏离很远了,没办法确定现在的位置……航海长费伦娜低声说。这片海域没有星星真是个大麻烦。

    看看能不能找到通讯波,如果没有的话……船主洛菲司低声说。

    到现在还是一点都没有……

    这样的话,只能往……

    玺克很困。他直接走过去,照原定目地去睡觉。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他等睡醒以后才知道。

    在空间有限的渔船上,每个人的床只是一个墙上的长方型凹洞,大小恰好可以让一个人躺进去伸直腿和手,不能坐起来。玺克睡醒睁开眼睛,看到近在眼前的床板,横挪身体起床。

    玺克看到瑟连在旁边地上,背靠墙壁,把披风折成垫子坐在上面打瞌睡。他双腿弯曲,一腿直立一腿平放,两手迭在直立那条腿的膝盖上,低着头把额头靠在手臂上。玺克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玺克有种感觉,瑟连打从上了这条船以后,就无所不用其极的黏在他旁边。的确玺克是瑟连在船上惟一一个认识的人,但是他还以为瑟连应该是一个适应力更好的人,不会一到陌生的环境里就黏着熟人才对。

    玺克深深的叹气,蹲在瑟连旁边,把手放在瑟连手臂上摇醒他:我要上甲板看看,你要跟来吗?还是你要睡我的床?

    瑟连抬起头,眼睛睁大,马上回答:我要跟!

    是是是——玺克抓着一头乱发,照惯例怎么抓都不服贴。他打开床底下的抽屉拿东西,整理好全身配件后,就像遛狗似的,带着个骑士到甲板上去遛。

    玺克到了通往甲板的门口,往外看到天空的颜色不对。天空的颜色不是平常的偏红和黄,而是偏紫。他走上甲板张望,看到海里伸出很多像巨大弯钩的植物,钩子尖端有发出美味黄光的梨形果实,高度恰好伸手就可以摘到。

    千万别碰那些植物!船主洛菲司站在比主甲板高十公尺的船首楼上,对着玺克他们喊:那个果实是诱饵,碰了就会被钩走!

    就快到放绳作业的时间了,这些植物几乎每平方公尺的海面上就立着一根。要不是桨轮有魔法护壁保护,早就被缠死不能动了。至于要避开这些东西放主绳出去,那根本不可能。这样子放绳作业应该是没办法做了。玺克觉得他应该去找魔饵长安派特讲这件事。

    他还在想要去哪找人的时候,航海长费伦娜从船首楼翻过栏杆跳到主甲板上,走到玺克前面说:放绳作业取消,法师到海图室集合。

    是!

    ※※※※※※※※※※※※※※※※※※※※※

    玺克去海图室,瑟连也跟着过来。这个房间平常玺克不会进来。房间门旁边和进门后左手那面墙都是档案柜,右边那面墙是巨大的海图。正前方是朝向船头甲板的窗户。房间正中间放着一张面积四平方公尺的方型木桌。桌上的空间被仅仅一个的魔器占满了。那东西是一个半球型的透明水晶罩,里面放着一个半球型,模仿地貌的地图,地图的最高点上面放着一个大约一公分大的默捷号模型,在拟真的海洋中摇晃。本来那个半球型地图应该会模拟出默捷号周遭环境的样貌,包括海洋、太阳球,甚至是辉煌鱼群,就像是把这艘船所在的地方整个放进水晶罩里。但是现在大多数的地方都崩溃成彩色的烟雾,毫无目的的旋转,表示那些地方的样貌没办法显示。

    玺克、航海长费伦娜和轮机长卡洛一起进来。轮机长卡洛走向桌子,两手撑在桌面上,愁眉苦脸的看着水晶罩。

    洛菲司大人说他也没有来过这一带。航海长费伦娜说。她走向桌旁的一张矮圈椅坐了进去。其他人都站着。

    航海长费伦娜向玺克解释现在的状况:我们迷航了,昨晚的暴流把我们打离开标准航道,现在完全不知道我们是在哪里。

    暴流通常不会让船只移位吧?魔饵长安派特出声说。玺克现在才发现魔饵长安派特也在,就站在海图前面。玺克刚刚明明有看到海图,却没看到魔饵长安派特。

    航海长费伦娜说:通常不会。可能是刚好被扔到了潜流上,或是暴流乘着上卷风……现在讨论原因也没用,不管怎样,我们的确是大幅度的移位了。我们离通常作业区肯定很远,这附近没有海上警察的哨站,没有港口或补给站的指引波,也没有其他船只的讯号。

    玺克默默的看了瑟连一眼,瑟连搞不清楚这有什么含意,微笑看回去。

    航海长费伦娜说:我要你们用所有的法术,去寻找任何可以协助我们定出座标的蛛丝马迹。我不知道你们有哪些手法,所以我不下详细指示。你们要知道现在是紧急事态,有压箱宝务必要拿出来。不管是地标、船走过的痕迹,找到任何东西都要向我报告。航海长费伦娜手抱住头,手指抓进头发里,露出她绝对不会在渔夫面前表现出来的软弱样子:即刻开始粮食控管,就这样。解散吧。

    你们有什么计画吗?轮机长卡洛问。他指着水晶罩说:这可是很贵的魔器,居然变成这样子,这周围的法术能量分布不寻常。

    我只能尽力而为。玺克说。他领着瑟连走了出去。

    ※※※※※※※※※※※※※※※※※※※※※

    半个小时后,玺克搜集到所有需要的道具,到上层甲板上坐下。他把一大张纸展开来,四个角用锅碗瓢盆压好,用调好的魔法墨水在上面画繁复的图案。他在四周画上海鸥和海浪,围着画面正中间的一艘明轮船,最外面再加上一圈魔法符号。然后他拿起一把小剪刀,喀擦喀擦的把梳子上搜集来的一小撮头发剪碎,放在明轮船图案上。

    玺克不是美术专业人士,画的并不漂亮,总之轮廓大致没错,看得出来是什么就好。就算海鸥看似飞不起来,海浪好像章鱼脚,明轮船看起来像是水车,也没有关系,反正法术能跑。

    整个过程中瑟连一直坐在旁边看,到了玺克剪碎头发,很明显是在准备施法材料的时候,瑟连开口说:我没看你用过这种法术。这和所尼语系法术有明显,连外行人都能看出来的不同。

    玺克用指尖把头发碎片拨匀:我很多施法手段你都没看过。他双手比出五个复杂的手势。纸中央冒出一阵白烟,彷佛打开了鸟笼的门,几百只海鸥从烟里冲出来,直朝天空飞上去,转了一圈后往四面八方散开飞走。

    玺克没有先预告会有这种情况,瑟连在海鸥冲出来的时候反射性的护住头部,等他们全飞到高空中才把手放下来,吶吶的说:我真的没看过,你施法居然没用到祭刀。

    我正在研究其他学派的法术。玺克拍拍手站了起来,满意的看着海鸥飞远。

    哪个学派?瑟连才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玺克开始背诵一大串法术学派名称,背了四个还没背完。瑟连只好打断他:我知道你很用功了,够了。

    玺克停止背诵,扬起眉毛:我一向非常的勤学。他带上船的书没有半本是娱乐性质的,全都是他精挑细选过,值得精读的法术书。

    瑟连的声音因为他此时的情绪,变得沙哑:你啊,有想过未来的事情吗?

    怎样的未来?玺克反问。他的声音也很沙哑,不过沙哑的原因和瑟连不一样,跟他之前淋了一晚的浪有关。

    瑟连身体稍微缩了起来,抱住一边膝盖:像是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有什么梦想。怀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要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直到老去吗?

    玺克非常迅速的,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我没想过。

    可是你很认真的活着。瑟连说。从学习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玺克是如何认真的过活。

    想过那些事跟认真活着是两回事吧。玺克苦笑着挑眉,他反而不能理解为什么认真活着就一定要想那些事:活着这件事本身根本就不需要思考。你去给辉煌鱼的尾巴打一次看看就知道,他们挣扎的时候是很认真的,但他们可不会去思考什么梦想跟未来。

    瑟连摸着下巴,发现有胡髭冒出头了:也就是说,活着是一种未经思考的行动?

    你想太多了,还是该说是我想太少呢。玺克蹲下来把纸卷起来,边卷边说:这么说吧,当我人还在黑暗学院里的时候,我连明天还会不会活着都不知道,根本就不会去考虑什么未来。

    我觉得像我这种人,不前进就无处可去。瑟连的声音放轻,说:可是我也会怀疑,像这样子别无选择的前进,是不是我想要的。

    不知道为什么,瑟连现在说的话让玺克感到焦虑,好像他心里的蜂窝被戳了一下。他思考了一阵子才厘清是为什么。玺克放大音量,对睁大了眼看他的瑟连说:这种事你在这里跟我说也没用!是不是你想要的只有你知道,快点滚回你的圣洁之盾去啦!

    玺克把纸卷夹在腋下,气冲冲的转身,进入船舱下楼。他听见身后传来瑟连的声音,他好像撞到谁了:抱歉,安派特大人!啊,玺克,等等!

    玺克在将要进入下层船舱的地方停步,让瑟连追上他。玺克原地转身,看瑟连在他前面两步的地方紧急剎住,眨着无辜又有些慌乱的眼睛看他。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玺克用一根手指指着瑟连的胸口说:就我的角度来看,不管你因为任务失败的关系受到多大打击,光是你还有可以感到愧疚的对象,就够幸运了!

    明明瑟连不知道比玺克高壮多少,论年纪也比玺克大了五岁,现在瑟连缩着脖子,却像是小孩子挨了大人骂的模样。看瑟连不知所措的样子,玺克用纸卷在瑟连头上轻敲一记,扁扁嘴问:该我吃饭了,要来吗?

    要!瑟连马上恢复精神回答。

    玺克耸肩,把纸卷夹回腋下,转身起步。

    瑟连真的是,很怕寂寞的人。

第六章 误闯贼窝的良民

    他们在海上迷航了两天,一直没有找到方向的线索。

    玺克一直和瑟连共同行动,

    一天他补眠时,作了一个让人怀念的梦。

    他梦到他那个遥远山中的故乡,那个地方只有低矮的平房,大人要进屋子里都要先低头,但对玺克来说,那里的屋顶一直都好高。

    村子中间众多平房夹着的小径上什么都没铺。除了人踩踏的痕迹之外,和村外几乎没什么两样。大人似乎曾经说过,这个地方有过两次花草突然暴长,只有这个时候那条小径也会被植物盖过。两次中间隔了五年,一次发生在春天,一次居然是发生在冬天。冬天那一次是玺克妈妈怀着他的时候发生的。雪拨开里面都是花,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花都结冰了。玺克还记得大人说花偷偷开了的那晚玺克妈妈作了很奇特的梦,有什么东西进到屋子里了,但是玺克不记得那个内容了。

    玺克梦见他回到他的身材还很矮很矮的时候,回到那个他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大人表情的年纪。在短暂的春天里,村子里屋顶都会开满小花的季节,他走在那条秃秃的小径上。他的视线由下往上扫过路边大人们的脸。灿烂的笑容,健康的肤色,回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感觉到微风里携带的暖意,听见村民的闲聊内容交织成一片细碎的声响,像是一张柔软的毯子包围着他。

    他一直走、一直走,小孩子觉得一直走好像就可以找到任何东西。他走到村中小径的底端,村外的开端,看到爸爸站在村门边,强壮又可靠的爸爸。彷佛就算天塌下来,也会露出微笑单手撑住的爸爸,伸手摸向他的头。

    然后他就醒了。他置身于狭窄的床上。这里没有阳光,只有从四面八方而来无止尽的水声。

    他想起了一些以前小时候的记忆。

    在那个村子里,各家大人会一起工作,小孩子就一起玩,也一起交给年纪比较大的孩子照顾。

    玺克年纪比较小,总是被带来带去。那个留在村庄里,应该是圣骑士的少年在他们之中是年纪比较大的。他的父亲在村子里也是人人尊敬的意见领袖,他似乎是家里惟一的男孩,其他都是女孩。

    在较早的记忆里,玺克记得那名少年经常当指挥,决定今天要去哪里玩。后来他比其他孩子更早被认可为大人,去帮大人做事了。在他们还一起玩的那个时候,玺克有一段特别鲜明的记忆。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有种特殊的澄黄色调,他在村外发现一个可以窝在里面的洞,就窝在里面了。那是非常舒适的时刻,会让人想就这么停在那。然后那个稻草头发的少年出现在洞口,笑着对他说:找到了。

    玺克揉揉眼睛,慢慢挪下床。瑟连也从地上的毯子堆里抬起头。

    ※※※※※※※※※※※※※※※※※※※※※

    他们的船可能离正常作业区域越来越远了。白天的天色越来越紫。周围海里奇怪的植物越来越多。有些长得像藤壶,有些满口尖牙,共通点是都不能碰,一碰就会被叼走。玺克用不要的纸团扔过那东西,碰到瞬间那些植物一口咬下的动作,像作为狩猎者的动物一样快速。

    船上的食物和水很充足,但大家还是难免会担心。玺克经常感受到渔夫们探询的视线,想知道法师们到底找到办法了没。

    瑟连不再帮倒忙了。他现在很确实的只插手他能做好的事情。玺克不知道这是因为两天前说的那些话生效,还是瑟连自己振作起来了。

    玺克放出去的魔法海鸥一直没有带回好消息,带回来的情报都没什么价值。他也在水里面释放魔法探子,可是比海鸥还糟糕,一下子就都不明不白的消失了。玺克怀疑那些植物看不到的部分比看得到的部分还危险。

    玺克和瑟连在甲板上。玺克伸出手,让一只刚飞回来的海鸥停在他手上。玺克别过以免被翅膀打到。等海鸥收起翅膀,他把海鸥咬在嘴里带回来的东西拿下来,放在掌心检视。

    那是一个跟小指差不多大小的纸卷,里面包着一点褐色的丝状物。他撕开纸卷,把褐色的东西拿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是烟草。他打起精神,抓住海鸥的脖子,海鸥在他手里缩小,变成一面手拿镜的形状,镜面的部分显示出它拿到这卷烟草时看到的景象。

    那里面显示出一座人声鼎沸的小岛。岛屿地形中间高,四周低,沿着山坡上盖满了低矮的平房,每间屋子的材料好像都不太一样,也都好像快垮了似的。街上有很多店铺,贩售不同的商品,也有看起来相当昂贵的金银饰品。街上的人种族差异极大,穿着各不相同,共通点是都很强壮。

    玺克对瑟连说:去请费伦娜大人起床,我发现一座城!

    十五分钟后,法师们在海图室里集合。船主洛菲司也来了。玺克把最初施法时用的纸打开来,把一根从海鸥身上拔下来的羽毛用力握在手掌心,念了几句咒语,手举高,在纸面上方一公尺多的地方张开手,让羽毛飘落。房间里没有风,也没有人走动。但是羽毛还是像被风吹一样的飘动,最后飘到了纸张的左上角落下,不再动了。

    把我们的船当成中心点,在我们船这个方位的地方有城镇。玺克指着羽毛说。

    玺克把他在海鸥镜子里看到的景象告诉其他人,也把镜子拿给他们传阅。

    应该是幽迷岛。船主洛菲司说。他走到墙上的大海图前面,用手指把一块空白的区域圈了起来:那我们是在这一带。

    听到那个名字,玺克吸了一口气:海盗岛?

    正是。船主洛菲司把一个红色的吸铁吸在那里:海盗和盗猎者的大本营。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海图魔器会失去作用了。这座岛周围有很多法术屏障,阻止警方找到他们。船主洛菲司脸色一沉:我们大概是第一群得以看到幽迷岛面貌的良民。

    我们要马上调头离开,我这就把航速限制解除。轮机长卡洛说。他不管怎么听,都觉得那些人会把他们杀人灭口。

    船主洛菲司闭着嘴,只伸出一点舌尖舔了一下上嘴唇,说:直觉告诉我,来不及了。

    他话声刚落,外头就传来爆炸声,船身猛烈震了一下。

    他们已经看到我们了。船主洛菲司看着房间正前方的大窗说。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有熊熊火焰沿着默捷号的魔法护壁往上延烧,将平常看不到的隐形球面用火舌画了出来。警报器大响:遭遇攻击!战斗配置!战斗配置!

    法师们急忙冲到甲板上。

    默捷号的左右两边各有一艘巨大的黑色钢铁战舰,每艘都比他们的船大上三倍,看起来好像在海面上航行的要塞,一根根伸出的炮管明确表示这些船不是和平用途。

    渔夫们都拿出鎗枝,船长在指挥塔上指挥。轮机长卡洛冲进轮机室。其他法师都在甲板上参战。

    默捷号不是军舰,没有战争设施。法师想用法术攻击不能透过炮口,只能直接施法。

    到底是怎么样的疯子才会派这么多船对付一艘渔船?玺克拔出祭刀。

    坏人因为怕被好人抓到,下手都特别狠。就是所谓的亡命之徒。别说渔船了,他们就连对两岁小孩也会像这样杀掉。瑟连摘下袖子上的针握在手里。针快速拉长、变大,恢复圣剑的原本面貌。他的圣剑构成半手剑的形状,材质是深紫红色的木头,仔细看有金丝纹。形状很简单,跟小孩子的玩具没两样。表面光亮,但绝不是上漆的那种亮。那是木头本身的亮。剑上包含剑柄在内有多个烤焦的痕迹。甲板上飘着木头芬芳的气味。

    那把剑看起来连柚子都切不开,也不怎么醒目,但是玺克知道圣剑的威力不是外表能看出来的。只是他记得,以前瑟连的剑是没有这些焦痕的。骑士圣剑就像是骑士灵魂的延伸,玺克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变成这样。

    黑色大船一轮炮轰没办法打穿默捷号的护壁,本船的法师太优秀了。于是他们贴了上来,放下绳梯。大批长相奇异的敌人携带专锯魔法护罩的魔锯爬下来。圆型锯盘和默捷号的护罩接触,喷出火花。被切开的地方会被上一层干扰魔法,难以再生。

    玺克停下脚步,花了点时间瞄准,一颗火球把一个蓝色皮肤,有鸟喙的人打下海。那个人马上就被植物拖到海底去。

    一时之间,船上满是火花、鎗响、惨叫和战嚎。

    航海长费伦娜把她的法杖立在甲板上。她双手放开来施法,法杖却不会倒地。所有渔夫身上同时出现圆球形的护盾。甲板上出现火焰到处烧,只烧敌人,却不会伤到船本身。

    玺克看到一个头发像草一样竖立,脸像木瓜的形状,手指间有蹼的人跳上甲板,尖锥在那一瞬间从他脚下刺出来。在他哀嚎着倒地时,他所接触到的每一吋甲板,也都冒出大量尖刺,把他插成了刺猬。而他没碰到的地方一根针也没有。

    航海长费伦娜的法术是海上船只间战斗用的,她平常就在船上埋了很多等待启动的法术。默捷号就是她的地盘。

    但是敌人源源不绝的出现。玺克看到远方的海面上又有别的敌船陆续出现。无论她在船上暗藏了多少等待启动的陷阱,总会耗尽的。

第七章 带走

    同一时间就有二十条绳梯被抛到船上来。还有数十个附有魔法钻头的炸弹。玺克用护壁把炸弹包起来,阻止爆炸伤到船身。瑟连在原地一个转身,圣剑画出一个圆形,金黄色的光弧飞了出去,所有绳梯一口气被他全部砍断。

    敌船上也有法师,而且数量不少,他们用的法术玺克他们看都没看过。像是有一团黑影看起来好像某种剪影壁纸一样,却会扭动着到处移动,还会钻进别人的影子里隐藏身影,然后趁机偷袭。

    玺克眼角余光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扭动,立刻蹲下,把祭刀插进自己的影子里。拔出来的时候刀刃上插着一个黑色抓着刀锋挣扎的人影,玺克把他甩到海里去,好像看到他在海里恢复了立体的样子。

    瑟连也碰到危机,很多看似会走路的桌巾的东西朝他逼近,砍开的地方立刻就会复原。他只好搬箱子过来压住那些东西。

    一些从外往内卷动的火球用滚动而非飞行的方式前进,碰到东西就会爆炸。那些火球会追人,瑟连就引那些火球去烧桌巾。

    玺克听见长长的尖叫声,他们的渔夫被长了翅膀的手铐铐住,腾空抓到敌船上去。在玺克反应过来之前,就有三个人被抓走了。那些手铐非常敏捷,法术怎么也打不中。

    载着人的动作会慢一点,玺克想打碎手铐,但担心打错目标,也担心打碎了渔夫会掉进海里。在他犹豫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被抓走了。

    这样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抓。

    通通住手!突然出现的大喊声不是艾太罗标准语。玺克听不懂这个语言,但是听语气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到船主洛菲司穿着一件垂到脚踝的披风冲上主甲板。

    那件披风相当华丽,从最底下的云纹刺绣,再上去一点的翅膀,还有两肩日月图腾,是诺卡斯特的工艺。上面还有诺卡斯特文构成的标志。这似乎是某个地方的制服配件。

    洛菲司大人!请您回——航海长费伦娜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了超巨大的爆炸声,音量大到每个人都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船上的战斗突然停了下来。

    左边的敌船爆炸了,船身上多了一个巨大冒烟的洞。看那个洞的边缘,好像是被什么锋利到不可思议的东西给挖掉的,里面却又出现高温引起的火灾。那艘船开始进水,倾斜下沉。船上的海盗纷纷冲向救生艇。

    船主洛菲司目光凌厉,瞪着右边的敌船,他们被抓走的人全都在那艘船上。船主洛菲司的左手食指指着的地方,就是左边敌船洞出现的位置。他用诺卡斯特标准语说话,但是那个凶狠的语气,玺克可以推测出那是什么意思,应该是:不想要我把你们的船全部炸沉的话,就放弃攻击!

    左边的敌船沉到只剩天线了,海盗坐在众多小艇上逃生。

    被抓的默捷号渔夫在右边敌船的船舷边一字排开,利刃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玺克看过去,大部分的海盗都穿着饱经日晒雨淋海水冲刷的旧衣。只有一个海盗穿着特别新而亮丽的衣服。这个穿新衣的海盗走近船舷,旁边还跟着一位较为瘦小的海盗。

    所有海盗,包括在默捷号上的,现在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那个穿新衣的人。

    穿新衣服的应该就是海盗的老大。他有夸张的方下巴,简直像是在本来的下巴外面再加一层下巴铁甲似的。他的皮肤是绿色的,头两边有长长直立的尖耳朵。他的身高接近三公尺,宽度也差不多有两公尺,手臂比瑟连还粗四倍。他的一对黄色眼珠间隔很开,让人联想到鳄鱼。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可以看到他嘴里的牙齿全是肉食动物那种锐利尖牙。

    他说的语言在玺克听来似乎全是喳喳喳的音,他旁边的瘦小男子帮他把这些话翻译成艾太罗标准语。

    伟大的船长说,你们进入禁区,不能放你们走。那个翻译员看起来是萨拉法邑朵周边国家的人种。他有白皙的皮肤和挺直的鼻梁。细长的眼眶中有酒红色的瞳孔,带着些许魅惑的气息。在周围那一大群粗暴蛮横的海盗中,只有他的站姿挺拔端正,说话时抑扬顿挫合宜而内敛,怎么看怎么突兀。

    要用武力决胜负就来啊!全军覆没的肯定是你们!船主洛菲司大喊。我方船员看他的眼神惊惧不已,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敢这样挑衅。只有法师们知道,刚刚船主洛菲司把船炸沉的那一下攻击,根本就没有打破对方的护壁,是直接跳过去了。他的魔法造诣比玺克、航海长费伦娜、现在所有的法师都要高出太多太多。他一个人炸沉整支舰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会杀死你们的船员!绿皮海盗老大借着人质威胁船主洛菲司。

    三个站在敌船船舷上的渔夫怕得发抖。

    让他们回来,我过去代替他们!瑟连突然开口大喊。

    咦?玺克惊讶的看向瑟连。看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海盗老大旁边的人对他说了几句话,海盗老大的嘴张大又噘起,让玺克有不太妙的感觉。绿皮海盗老大贼笑说:你过来,还有那两个法师也要过来,那两个黑头发的法师。

    翻译员在翻译这段话的时候,眼神飘动,显得不安。

    我过去,放过他们!船主洛菲司低吼。

    不!绿皮海盗老大大笑着拒绝:我还没有愚蠢到让魔法圣都的人上我的船。那三个,上来,不然我就杀了这些人!

    杀千刀的。瑟连还没出声回应,玺克就骂了一句话。

    玺克把自己的祭刀收进刀鞘里,连他的银匣一起塞给船主洛菲司保管。他对着绿皮海盗老大大吼:你敢动他们,我变成幽灵也会诅咒你们!他大步往敌船走,抓住放下的绳梯往上爬。

    瑟连急忙跟上。圣剑很好藏,手一握就在掌心里消失了,所以不需要交托给别人。他塞给船主洛菲司的是拉玛哈计画潜逃的证据包裹。虽然那东西按理来说没有用了,他还是认为那很重要。

    玺克一上船,药草包就被拿走了。他口袋里的骨头也一根不剩的被掏光。等瑟连上来以后,船长依约放走两个渔夫。他把刀架在最后一个人质脖子上,露出一口接近橘色的牙齿,笑看航海长费伦娜。

    航海长费伦娜一咬牙,把法杖和一堆护身符都塞给船主洛菲司,也爬绳梯上了贼船。在她上来的时候,翻译员身体前倾,好像是打算往前迈步,过去帮忙,却没有勇气行动。

    三个渔夫都获释了,他们平安回到默捷号上。

    翻译员翻译说:伟大的船长说,你们必须跟在我们的船后方,和我们一起回去幽迷岛。等到我们确定你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再度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们才能释放你们。他翻译的时候心神不宁,一直在偷瞄航海长费伦娜。

    好吧。可是不要忘记,魔法圣都的洛菲司随时盯着你们。如果他们怎么了,我会血洗你们的岛。船主洛菲司抱着一堆东西咬牙说。

    然后玺克他们就被带进船舱里,关了起来。

    ※※※※※※※※※※※※※※※※※※※※※

    玺克他们被关在一间阴暗的船舱里。灯光微弱,看东西都只能看到轮廓。空气中有浓厚的铁锈和润滑油的味道。每个人的手都被绑在背后。海盗仔细的把他们每根指头都和另一手的指头绑在一起,让他们没办法比出施法手势。

    玺克忍不住想到,如果是那位魔法院行政部部长,就算手被绑住了,一定也还可以自由施法无碍,但是玺克做不到。

    船晃动的方式改变了,船正在加速前往某个地方。

    这次绝对都是你害的。玺克低声对左边的瑟连说。

    瑟连盘腿坐着,只是苦笑。

    我们是法师,本来就应该挺身而出保护船员。你们很勇敢,作出了正确的决定。魔饵长安派特说。

    玺克转头看向右边,他到现在才发现魔饵长安派特也在。这么说起来,被飞天手铐抓走的总人数应该是四人才对。

    原来您在啊。玺克愣愣的说。

    魔饵长安派特露出一个冷静到不自然,超然于困窘之上的笑容,彷佛玺克没发现他存在,跟不知道他穿什么颜色的袜子一样正常:我很容易被忽略,要发现我还满难的。

    玺克听到门外传来三个人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发生了一些争论,几分钟以后争论平息,门打开了,翻译员脚步沉重的走了进来。

    航海长费伦娜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似乎一直在想事情,对另外三人毫无反应,现在她瞪大眼睛看着翻译员,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海盗船上?奥葛?

    翻译员奥葛摇了摇头,说:为了生计。中断学业以后,我在家乡毫无未来可言,作这一行——至少有饭吃。

    嗯,你是——瑟连说了一个小岛国的名字:——人吧?

    是的,您知道?翻译员奥葛惊讶的睁大眼睛。

    瑟连说:大概四年前断交的吧。骑士也要管外交事务,这种事情我们一定会注意。

    怎么会断交的?玺克问。在他的想法里,断交是大事,八成是谁宰了谁的人民,或是国境线兜不拢才会断交。

    瑟连眨了几下眼睛,说:嗯——因为我国只愿意帮他们盖医院,还有提供农业指导,但是另一个和我们抱着对抗意识的国家愿意帮他们盖机场、铁路还有整修皇宫,他们就跟我们断交,和那个国家建交了。

    玺克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邦交是这样决定的吗?

    瑟连说:不打仗的地方,邦交都是标价卖的。顺便教你,整修皇宫才是关键。

第八章 圣骑士研究

    受苦的总是人民。奥葛本来在国内,和我在同一间学校念书,都快取得法师执照了,却因为断交,不能继续留在我国境内,不得不回国……航海长费伦娜的声音带点哽咽。

    翻译员奥葛举起手掌对着费伦娜,阻止她继续说:都过去了。只是,我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妳了。

    我不要这样!航海长费伦娜说:我还想过要去弄一本第三国护照,或是偷渡过去找你,就因为这样我才选择进修航海魔法,就为了哪天可以去找你——想不到——想不到。

    我会帮妳想办法,费伦娜。翻译员奥葛说出航海长名字的时候声音非常的温柔。玺克明白到这两个人曾经有非常亲密、对两人而言都十分幸福的关系,而且双方都不曾遗忘过那段过去。

    不管怎么样,眼前还是要先活下去啊。玺克呼出一口气,侧躺在冰冷的铁板地上。不再看那两个人。

    航海长费伦娜和翻译员奥葛,两个人一直用细碎的声音交谈。彷佛这里不是牢房,而是某个玺克想象不出来,总之非常浪漫温暖的场所,能够让他们倾吐长久以来深埋心中的思念。

    我总是在祈祷有生之年能得到你过得很好的消息。翻译员奥葛说。

    我希望能再见你一面,就算是在梦里也好。航海长费伦娜说。

    玺克稍微改成半仰半侧的姿势,由下往上看瑟连。瑟连努力把脖子伸长,身体也前倾,到玺克上方由上往下看玺克。玺克皱眉说:都是你搞出来的。可能不能算是害的,如果不是那场暴流,这两个人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面。

    瑟连用招牌无辜眼神看着玺克,眨了眨眼,彷佛不用语言的解释很多东西。

    嗯,您是圣骑士?魔饵长安派特也把脖子伸长过来。一瞬间,玺克觉得魔饵长安派特的脖子好像会一直伸长到门外去,结果没有。他只是很正常很像人类的把脖子尽量伸长。

    啊,是的。瑟连缩了一下脖子,恭敬的回答。对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措手不及,像小孩子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样子。

    我对您的名字有点印象,但是是您上船我才第一次看到本人。魔饵长安派特说:如果说是这样的话,精彩的部分应该才要开始吧。

    啊?玺克皱眉,眉间距离拉近到眉毛都快连在一起了。

    我正好特别清楚圣骑士的历史。圣骑士的一生可说是由无数精彩的冒险组成。不只是他为了正义主动投入的危险,还有很多坏人自己就会碰上他,需要拯救的人刚好遇到他,百年难得发生一次的事情,就会正好发生在他在的地方,让他可以及时出手。我不觉得这仅仅是巧合。

    魔饵长安派特对瑟连挤挤眼睛,玺克还以为他看到魔饵长安派特的瞳孔是非人类的橄榄型,仔细一看,明明就是很正常很像人类的圆形。

    一定是太暗的关系。

    在圣骑士厄海的故事里,他还碰到了埃文萨尔,这个相遇最后让时代产生改变。我认为,圣骑士就像骑士祷文所说的一样,正义在指引他们。他们会找到贯彻正义的方法,而那个方法不是按照时间顺序的思考能看出来的。

    那终究只是暧昧的推测。瑟连缓缓的低声说。

    是啊,一点理论基础都没有。玺克身体弓起,把脚抬起来,腹肌使力,整个人往前一晃,顺势坐了起来,对安派特说:很不像法师说的话。

    魔饵长安派特扬起眉毛:嗯,可是你能相信在海中央上船的人,旁边一定跟着妖魔或是精灵。这种渔夫们长年累月从经验里产生的推测,可是,你却不相信我长年累月从史料里产生的推测。

    玺克摇头:我只是不想相信这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跟安派特说的话本身的可信度毫无关系。

    喔,原来如此。魔饵长安派特持平的语调听不出来是不是称赞:能够像你这样客观解析自己盲点的人并不多见。我有过几个学徒,他们都无法看见自己的盲点。

    所以呢?他们后来怎么了?玺克好奇的问。

    他们不顾禁令研究死灵法术。魔饵长安派特没有继续说下去。多少可以猜到,私自研究光明之杖禁止的法术,不是脱离魔法院管辖成为犯罪者,就是丧命。总之不可能还好好的在安派特门下学法术。

    玺克觉得他不该问的。

    瑟连插嘴提问,适时的解除了玺克的尴尬:可是,照理来说,盲点就是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人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盲点?

    如果你现在突然看不到了,你会知道吗?魔饵长安派特问。

    瑟连回答:会啊,会怀疑是不是没开灯之类的。总之我会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就是了。因为你本来看得到,所以当你看不到的时候,你会知道。能够察觉自己盲的人,就是曾经不盲的人。你说得没错,人不可能看见看不见,但是,人并不是单纯到会把感官照单全收的生物。人可以发现自己感官不对劲的地方,同样的,也可以发现自己心灵不对劲的地方。

    要搞懂这段话太费力了,我放弃。瑟连摇头。

    玺克点头说:我听得懂。

    一次失去那么多学徒实在太让人伤心。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待不下去,才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工作。魔饵长安派特哀戚的说:至少在这里我还有个助理。

    玺克冲动的想对他说:你收我当学徒吧,我没有师父!他和魔饵长安派特一起工作有几个月了,他对这个说话轻声细语,作事有条不紊,体贴但是玺克常常没发现他在旁边的上司很有好感。

    ※※※※※※※※※※※※※※※※※※※※※

    玺克想起默捷号出航没多久的事情。

    那时候魔饵长安派特要教他几道做鱼饵必须的咒语,首先请玺克把法杖拿出来。

    玺克嗫嚅的摊开手说:我没有法杖,直接用手施法不行吗?

    当然可以,可是这样很容易受伤的。魔饵长安派特用温热的手握住玺克的手检查:我看你的手状况还不错,你以前都直接用手施法吗?在埃文萨尔发明法杖以前,法师都直接把能量捏在手上。老练的法师还没什么关系,生手常常会弄伤自己的筋脉。现在法师学生一定第一堂就学怎么把法术转移到法杖上面,免得弄伤自己。你真的没有法杖?是忘在陆地上了吗?

    没有。

    那我帮你做一把新的,你看着我怎么做,学起来。这很重要。魔饵长安派特说着就伸手去拿木头准备开始削。

    玺克赶忙阻止他,这太费事了,他不想麻烦人家:其实,我有替代品。

    拿出来用啊。魔饵长安派特偏了一下头。

    呃,我还是用手就好。把祭刀拿出来应该会吓到人。

    那我帮你做一把吧。魔饵长安派特说着又要去拿木头。

    不用了!玺克把祭刀连刀鞘一起拿出来。

    魔饵长安派特看了祭刀一眼:喔,所尼语系的祭刀。

    然后魔饵长安派特就十分平常的,开始教玺克他一开始要教的那些法术。

    告一段落的时候,魔饵长安派特问玺克:有什么问题吗?

    玺克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关于法术的,而是问:我用祭刀真的没关系吗?

    会有什么关系吗?我不太了解祭刀,它有哪些特质和法杖不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以前是所尼语系的。

    喔,这件事啊。魔饵长安派特又偏了一下头:我才刚认识你啊,不用这么快对你下判断吧。

    ※※※※※※※※※※※※※※※※※※※※※

    那之后到现在过了好几个月,他们也变熟很多了,玺克还是不知道魔饵长安派特是怎么看待他的。玺克压下冲动,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魔饵长安派特接着说起其他人的事情:卡洛是因为跟船东借钱给孩子动手术,才上船的。他那份分红要用来还债。如果收获够多,分红的钱多,他就可以早点回到孩子身边。

    玺克边听边点头,每个人远离家乡,上默捷号,到这片海洋上来,都有自己的理由。

    我必须离开了,就快到幽迷岛了,老大会找我。翻译员奥葛悲伤的说。他临走时留下一句大家都知道实现机率微乎其微的承诺:我会想办法的。

    船靠岸以后,四个人的眼睛都被蒙上,然后绑成一串带上岸。他们踩过摇晃不稳的码头,水声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走过不平整的石砾,走上坚硬的石板地,周围温度越来越低,声音开始带着回音。一阵金属摩擦声后,他们停在一个寒气四溢的地方。

    玺克嗅到人在恐惧时会发出的气味,听到啜泣声和压抑过的痛叫。

    终于拿掉蒙眼布的时候,玺克看到他们身在一个大铁笼里。外面还有很多其他的铁笼,每个铁笼里面都关着很多人,男男女女或是看不出来性别的,各种各个世界的人种。

    摆放这些铁笼的地方可能是古代的宴会厅。这个空间很大。石头地板以前大概是光滑闪亮的,现在满是铁器刮伤的痕迹,但还可以看出来以前有繁复的镶嵌图案。圆拱层层迭迭的造出天窗,边缘还有破碎的彩色玻璃。玺克从天窗破洞看出去,看到更多装饰华丽而崩塌的房间。他们该不会在一座地下城里吧?

    关玺克等人的笼子前面站着一个只有一百二十公分高的男人,他看玺克他们的眼神好像在看牲畜一样。他穿着织入金丝、有绒毛镶边的大衣。脖子上围着整只野兽的皮草。他的鼻子很大。一对耳朵又大又尖,尖端半垂下来,几乎比他的脸还要显眼。他的头上只有额头处长了一撮毛,坚硬直立的样子像是鬃毛。

    绿皮海盗老大站在他旁边,脸上堆着恶心的笑容,和那个垂耳家伙说话。他说的是不太标准的妖魔语,可能是妖魔语的其中一种方言,玺克能听懂大概。绿皮海盗老大说:老板啊,你看这些法师精神充沛,又乖,他们一定很好使唤的。你等一下帮我说得好一点,卖个好价钱啊。

    就怕法师鬼点子多。垂耳老板尖声怪叫的说:最近法师的价格是不错,可是很多人抱怨艾太罗的法师逃亡率高,打不听。自从那个家伙宰了主人抢船逃亡,到处狩猎我们的人以后,现在没人敢买艾太罗的法师!

    总有办法的,可以给他们戴上魔法项圈……绿皮海盗老大一脸巴结的说。

    那样要加钱!垂耳老板说。他们两人一面讨价还价一面走远,从头到尾没有人觉得应该跟玺克他们说说话,也没有威吓他们乖一点、叫他们认清自己的处境之类,针对被害者的炫耀行为。

    我们要被当奴隶卖掉了。玺克说。奴隶的身分比听不懂人话的动物还低,当然不会对他们说话。

    看眼神也知道,两个万恶的人口贩子。瑟连说。

第九章 拍卖会

    玺克他们就这样一直被扔在铁笼里,饿着肚子等待贩售。玺克清楚知道他已经错过了两餐。他试着呼唤他的使魔小灰,但是这里设有魔法障壁,他和小灰联络不上。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来喂他们,那些食物烂糊糊的,可能还已经**到有毒了。来喂他们的人看起来也像是奴隶,他们手脚勤快,但是一直缩着脖子,不敢正视任何东西。好像一抬头就会有鞭子挥过来的样子。

    玺克观察别的笼子,显然货源不是只有渔夫。他看到有小孩子,有些显然是家族被抓了过来。这个地方不只是劫掠地点而已,这里是奴隶市集。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很多手持长叉的人把他们赶出笼子,带去另一个大房间。这些人应该也是奴隶,瑟连想和他们讲道理,但没有用。不只是语言不通的问题,这些人看玺克他们的眼神,和垂耳老板看他们的眼神一样。玺克很快的明白到,这些人借着用这种方式看待玺克他们,好让自己能够不落入同样的境地里。

    他们被带往的房间应该是表演厅,这里设有一个大舞台,台下空间可以坐上千人。舞台是新的,椅子也是新的。崭新而夸张的装饰和房间残存的装饰风格不合。他们用很多布幔掩盖岁月的痕迹,布幔上面绣着很多挥霍享受的图案,像是把酒倒满浴池泡在里面,还有在金币山里游泳之类的。

    台下人都坐满了。他们都穿着昂贵的衣服,戴着面具,饮用现场提供的鸡尾酒。玺克分不清楚他们头上的羽毛是面具附加的,还是他们头上自己长的。

    航海长费伦娜是他们之中第一个被拉上舞台的。几盏聚光灯都打在她身上,亮得她睁不开眼。玺克、瑟连和魔饵长安派特被留在幕后,被三个持长叉的奴隶监视着,眼睁睁的看她被拍卖。

    拍卖会的主持人是垂耳老板,他在台上用玺克听不懂的语言,又唱又跳的煽动台下客人出钱。底下的人在费伦娜上台以前,气氛还很热络,但一看到航海长费伦娜的人种,反应就变冷淡了。

    垂耳老板灵机一动,把费伦娜推到舞台最前方,指着她的胸部叫卖。台下气氛有热络了一些,垂耳老板嘴咧得大大的,抓住航海长费伦娜的上衣,打算把她的衣服剥下来。

    航海长费伦娜只用脚,迅速无匹的先绊后踹,让垂耳老板摔到台下去!

    台下爆出一阵哄笑声。

    垂耳老板的脸都涨红了,他胡乱把盖到头上的皮草硬扯回原位,指着费伦娜大骂脏话。

    本来盯着玺克他们的持叉奴隶看到这一幕,彷佛自己被污辱了一样愤怒,就打算过去教训航海长费伦娜。他们才刚转身,踏出第一步,玺克和瑟连没有先讲好,同时都动手了。瑟连低头一记头槌就敲晕一个,玺克绊倒一个,又重重一脚踹到他站不起来。

    垂耳老板脏话骂得更大声了。他老是在重复同一句脏话,就那几个音,玺克都快学起来了。

    玺克假意叹气,说:艾太罗的法师都打不听的。他往后退,和最后一个持叉奴隶拉开距离,瑟连从旁偷袭,一记回旋踢正中那人头部,让他摔出去滚了好几圈。

    艾太罗的骑士也是喔。

    玺克坐下来,用掉在地上的叉子尖端割断手上的绳子。他的手割出了几道伤口,总算是割开了。接着他帮瑟连松绑。

    怪的是,在他们造反的期间,竟然没有别的守卫过来对付他们。那些守门的奴隶甚至往会场的门外跑出去了。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逃走的样子,更像是发生了什么比商品造反还严重的事情。

    航海长费伦娜朝玺克他们跑了过来,跳下舞台和他们会合。玺克觉得背后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生物重重的跺了一下脚,让地板都震了一下,还引起一阵风,然后双手自由活动的魔饵长安派特就跑进玺克视线内,帮航海长费伦娜松绑。

    有几个满头是血的奴隶从外面跑进会场里,大喊大叫一些内容似乎很紧急的话。台下的客人听了都慌乱起来,纷纷站起身抢着往外面逃。鸡尾酒的酒杯成了清除阻碍的工具,用来砸在别人头上。

    垂耳老板沿着舞台边边爬行,想避免引起注意,不过航海长费伦娜没打算放过他。航海长费伦娜抓着垂耳老板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另一手在垂耳老板脚上点了一把魔法火焰。

    现在是怎么回事?航海长费伦娜瞇眼质问垂耳老板。

    垂耳老板只是一直踢腿挣扎:不要、放过我、救命啊!

    往大门逃出去的客人有些身上带着刀伤,又从大门冲了进来。他们拼命往深处挤,从玺克他们旁边冲过去,钻进后台。整个大厅都是尖叫奔逃的人们,很有季节大迁移的牛群气势。

    还有很多人把门关起来,然后拿椅子和桌子堵住。

    应该是有人来砸场子了。玺克说。

    玺克注意到垂耳老板的腿都被火舌吞噬了,裤子却没有烧焦,应该也没有受伤。他正想和航海长费伦娜说,检查一下垂耳老板身上有什么,被堵住的门整个炸开来,门板连同那些桌椅全都变成焦黑的碎块,带着火焰喷飞出去,最后掉在地上,冒出白烟。

    各种不同颜色的光箭和火球冲破爆炸的烟雾打了进来。清场后冲进来大约二十个穿着艾太罗款式服装的人。他们控制住了现场。最后进来一个戴着黑色船长帽,身穿灰色法师袍的男人。他不算多高壮,但是他一走进来,他就成了目光惟一的焦点。他有强烈的威严和存在感,他只是稳定的走路,但他不用开口也很难忽略他。玺克猜测他大概有四十岁,但是饱经风霜看起来像五六十岁。刚毅的脸上有两颗黑得像夜一样的眼睛,因为眼神实在太过强烈,眼白几乎会被忽略掉。他的嘴边和眉毛上都有张狂的伤疤。

    啊,找到你了,大老板。那名男子用一种不时停顿,假意诚恳,实为挑衅的语气说着妖魔语。他的声音低沉,不大,在喧哗声中却能听得一清二楚。他张开双手,像是拥抱预备姿势一样的走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只有眼睛充满敌意的笑着。他的视线对着航海长费伦娜抓在手上的垂耳老板,说:事隔七年的感动再会,我没有一天忘记你的长相。你怎么不展现一点思念我的样子呢?我学会了许多新法术,包括你当年用来招待我朋友的那一招。

    垂耳老板剧烈发抖,牙关不断撞击发出刻刻刻的声音。

    不听话的奴隶必须死,不听话的老板该怎么样?戴船长帽的男子走到了玺克他们面前,他的嘴角终于微微的翘起。他手一伸,扯掉垂耳老板脖子上的皮草,再扯下一条项链,低吼:这是我船上的商品!

    那条项链就是保护垂耳老板不受法术伤害的护身符。没了项链,焚烧血肉的焦臭味立刻弥漫开来。垂耳老板尖叫着想用手拍熄腿上的火焰,但是这种动作对魔法火焰没有用。

    您是费伦娜小姐吗?戴船长帽的男子恭敬的问航海长费伦娜。

    航海长费伦娜在直来直往的渔船上待久了,突然这样子她很不习惯,惊讶的回答:我是。

    请您稍等一下,等一下和我一起离开。戴船长帽的男子转向玺克三人:同伴也请一起过来。现在,他把目光转到垂耳老板身上,伸手抓住垂耳老板的脖子,把他拎到自己这边:我请求您不要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这是我和老板间的私事,不需要让淑女目睹这个过程。

    航海长费伦娜对自己被称为淑女这点有些惊讶,但她还是乖乖别过头。

    玺克和瑟连也乖乖的转头不看。玺克听见极微小的切裂空气的嘶声,然后就再也听不到垂耳老板的任何动静了。戴船长帽的男子架起了静音范围,他的念咒也转为几不可闻的低语。

    几分钟后,戴船长帽的男子呼出一口气说:好了,各位请跟着我离开。他用一种只有出身顶尖法师学校的法师才会有的习惯动作,将袖子甩出清脆的啪一声,领着大批部下和玺克他们往大门走。

    这些人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杀光了所有没逃离成功的客人。

    玺克很乖的没有偷看垂耳老板的下场,离开时也避看那个地方。不过魔饵长安派特从头看到尾,他在跑步离开的时候嘴合不起来,一直是半张着的。

    ※※※※※※※※※※※※※※※※※※※※※

    戴船长帽的男子,部下都称呼他是纳林格大人。他叫部下扔了两根法杖给玺克和航海长费伦娜。他们一面跑,纳林格船长一面对瑟连露出笑容,用艾太罗标准语说:好几年没见过骑士了。

    各个世界都有法师,只是被视作装神弄鬼或是实事求是的差别。骑士却是艾太罗特有的,而且骑士不像法师那么有动力跑到异世界去,所以在这里可说是不可能看到骑士。垂耳老板和绿皮海盗老大都以为瑟连是法师,才能使用力量。

    纳林格船长一定是艾太罗人,才会知道骑士。

    玺克检视手中的法杖。法杖长四十公分,是用松散脆弱的木头做的,好像只是把两端磨平再刻上一排法术符号。这是用过即丢的消耗品。

    他把法杖塞给魔饵长安派特,自己拿着他用来割断手上绳子的那柄长叉。那上头沾了他的血。他念出所尼语的咒文,灰色的火焰将长叉吞噬,之后退去。长叉变成了没有光泽的黑色。在黑色消退之前,玺克可以拿它代替祭刀。

第十章 地下道推进

    他们跑出拍卖厅大门,眼前的长廊堆满守卫尸体。石柱和雕像倒在路中间,墙壁多处崩塌,跑出一堆土石。

    纳林格对航海长费伦娜说:这个地下城本来是沉在诺卡斯特血海底下的古帝国首都,不知怎么会转移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本身就是魔法民族居住的地方,又经历过噬日冲击,物质里残存着很强大的魔法能量,海盗利用这些能量隐藏他们的踪迹。

    本来我也无从找到这座岛。是一名叛变的海盗告诉我妳在这里被拍卖,要我来救妳,我才能找到这里。

    奥葛吗?航海长费伦娜立刻想到这个名字。

    他是这么自称的。看来我有脸见他了。纳林格船长露出一丝微笑,大声对所有人说:我们还要经过海盗的贼窝,一路杀回地面上。在费伦娜小姐离开幽迷岛之前,我都还不算履行了承诺。不会打仗的人就躲在我的部下后面,你们有人没打过仗吗?他看向玺克等三人。

    玺克和瑟连马上看向第三人魔饵长安派特。魔饵长安派特马上躲到一个非常强壮的船员后面。

    做得很好,保持下去。纳林格船长称赞那个躲起来的。他拉开一个束口袋,从里头抓出一把细沙,动作熟练,一粒沙都没有掉出去。他把沙子洒在前方地上,沙子均匀的分散开来,一触地就开始发光。

    魔法陷阱,对方已经埋伏好了。需要处理点麻烦了。纳林格船长说。

    有个船员笑说:还不都是因为船长您拖时间的关系。

    唉,那是我们全体都想做的事吧。我只是代表大家动手而已。再说,对方埋伏好了更好,更方便一网打尽。纳林格船长一甩袖子,作出像敲击三角铁一样的手势,摆了一下法杖,走廊就化为一片火海。火海中有五个圆形区域没有烧起来,船员瞄准那些地方射出光箭。光箭飞过那些区域上空,轨道上凭空喷出鲜血,接着人就出现了。躲在那里的人解除了隐蔽法术和护盾,哀嚎着被火焰吞噬。

    冲冲冲冲!火一熄,纳林格船长就指挥所有人往前狂奔。

    破坏奴隶拍卖会显然是惹毛了很多可以从中获益的团体。玺克他们在隧道中奔跑,埋伏在途中攻击他们的人不计其数。

    刚开始都是纳林格船长和他的船员在应战,但他们通过其中一条长廊的时候,一个躲在石堆里的敌人冲出来攻击队伍中段的人,手里发出绿色萤光的剑直接刺向前方人的心窝。魔饵长安派特闪躲的速度极快,马上闪到同伴群里离敌人最远的位置。位置最近的玺克脚往后踏,闪开攻击时挥舞长叉打中敌人下巴。玺克一甩武器,直接撕裂咽喉,对方倒地挣扎。玺克给他最后一击。

    玺克眼角余光看到前面有大批敌人冲了过来,跟纳林格船长交战。他低声念咒,拔出长叉的同时后退,敌人的尸体就变成千余只长着獠牙的蠕虫,在他的指挥下朝敌人窜去。

    玺克大喊出声,让前面的同伴知道这是他放的法术,再跑到队伍前方,用蠕虫咬下的断肢追加法术,呼唤出用腐蚀性液体构成的人形魁儡。魁儡会抱住敌人爆炸,炸下来的血肉又变成下一批施法材料。玺克连同纳林格船长解决的敌人一起,制造出一只两百公分高,有着燃烧的火红色尖锐羽毛,长长的秃鹰般的脖子,粗壮有力的腿和老鹰之喙的怪鸟,往前疾冲开路。

    像这样一直重复循环。玺克几乎没消耗到力气,作用中的法术却越来越多。同一时间至少七、八道玺克的法术在作用。要不是他没办法维护更多法术不崩溃,作用中的法术还会更多。

    友方法师注意到这一点,也看出来玺克放出来的法术就是要消耗用的,那些能量不能再回收,于是也开始让玺克的法术先冲,他们保留法力收拾剩下的。

    所尼语系法术最初被列为禁忌法术的原因玺克虽然不知道,但是看这样子也能猜到一点可能性。这种法术看似专门设计用在以少敌多的作战。它依赖献祭,极少消耗法师本身的力量,非常适合血肉四溅的战场环境。

    玺克碰到一个冲过法术群的敌人,他放出一点一点累积在长叉上的能量,把对方的头烧成一团焦炭。还是没用到他自己的法力。

    弱小的所尼语系法师还需要拿自己的法力当火药的引线,但玺克这种程度的所尼语系法师,连引线都可以用献祭得到的能量来做。

    瑟连放出圣剑,连接砍倒了几个敌人。他习惯团体作战,因此能够时时注意同伴的情况,他一直在注意玺克和魔饵长安派特、航海长费伦娜,这几个平民。他看着玺克熟练的把敌人尸体转化成武器,很难不想起以前骑士团和黑夜教团交手时的惨状。

    那时候被化作武器的尸体都是他的同袍。他也看过玺克在他面前这么做,把死去的骑士变成一场大爆炸。所尼语系法术的献祭特质,代表的并不只是力量,还会让敌人恐惧、反胃,对他们的敌人来说是一种威吓。

    就像在火药控制战场之前的冷兵器时代,攻城方将守城士兵的头颅用投石器扔进城中一样。

    同时还是个死灵师的玺克,又扩展了这种亵渎行为的范围。当时瑟连受到很大的震撼。大概是因为这样,玺克对他来说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全世界,他只有在玺克身上感受过恐惧。

    ※※※※※※※※※※※※※※※※※※※※※

    要到广场了,注意上方!其中一个船员大喊。

    走廊尽头接到一个开阔空间,和之前关奴隶的地方有点类似。但是这里比较完整,在二楼高度的地方还有马蹄型回廊,可以从那里居高临下攻击玺克他们。

    玺克让红色怪鸟先冲出去,马上遭遇猛烈的轰炸,不过两秒时间怪鸟就变成碎块。纳林格船长看起来没有很惊讶。

    这要怎么通过?瑟连低声问。

    纳林格船长没说话,只是抬起一手,触发他早就设置在这里的陷阱。

    敌人喊叫声突然消失,隔音范围架了起来。广场地面像是被巨大的利刃切割开来,整齐的分成数块。地板底下是空心的,往下坠落。支撑马蹄型回廊的柱子也断裂了,连同大块墙面下坠。

    纳林格船长和部下往前站到崩塌区域的边缘,连放法术把没有掉下去的敌人都解决掉。

    全都结束后,现场只剩下一个大坑,一个敌人都不剩。

    有一个船员拿出一个陶制的小瓮,放在崩塌的地板边缘打开盖子。瓮里钻出一条布幔,像蛇一样的往对岸伸过去。碰到另一头的地面时,它展开来形成一个平面,然后硬化,这就成了简易桥梁。

    纳林格船长检查以后说:好,可以过去了。

    他们一个个踏上长达五十公尺,宽两公尺的布桥。桥面踩起来就像石桥一样坚硬,就算有这么多人同时在上头,也没有变形的迹象。

    一次上去一半人。另一半人专心注意有没有别的敌人过来。第一组比较危险,所以都是纳林格船长的人。玺克和瑟连都排在第二组。

    玺克自认为能克服惧高症,于是在过桥时往下看了一眼。坠落的地板把下一层、下下层、下下下层都打穿了。不知道总共打穿了几层,总之玺克看不到底。大坑的尽头消失在黑暗里。

    玺克可以看到每一层都有装饰花纹,还有一些奇怪的,像人型生物又不太一样的白骨掉在地上。现在旁边又喷上了鲜红的血液。底下几层似乎没有被海盗使用,所以还留着一些文物。

    他看到一些半毁的雕像,似乎是有着薄片状翅膀或是鱼的尾巴的人型生物。那些雕像身周都有像是火或是水型态的装饰物。

    先过去的人又和赶来的敌人遭遇,打了起来。玺克看到对面的走廊里不断有魔法的闪光。几个船员守在桥头,催促玺克他们走快一点。

    玺克加快脚步,突然一阵怪风卷住他的脚踝往外拖。除了脚之外他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感觉到风,这个地底下也不应该有这么强的风。玺克本能的以为是被法术暗算了,但他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能量。这像是自然现象的风,吹法却不合理。

    玺克反应不及,一脚就这么踩到了布面外。同一时间他的长叉,这种受风面小,按理来说不容易受影响的东西,居然被风卷住,往另一个方向扯飞。瑟连走在玺克后面,见状立刻抓住玺克的手腕。本来他可以就这么把玺克拉回来,可是怪风在他重心回稳以前缠上了他的脚,瑟连脚步不稳,跟着往外面倒。第三个人伸手抓住瑟连的手臂,但是也只能落得一起被扯出去的下场。

    三个人手牵着手往无底黑暗掉下去的时候,玺克在心里骂出了他所知的每一个脏话。

第十一章 洞穴

    布桥急速的远离他们,光球显得越来越远,明亮的地方在视野里越来越小。不想想办法处理他们的重力加速度问题,照之前目视的结果,他们绝对死定了。

    越往下的楼层受到的破坏越小,玺克看到无数有翼生物的雕像半藏在阴影里,居高临下看着他一直往下掉。

    玺克不会飞行的法术。瑟连用骑士老招,把圣剑插到墙面上。可是他们几乎是在大坑正中央往下掉,距离墙壁太远,重量太重,插入角度也抓不到,剑刃卡不住。

    如果药材包在身边,玺克还能变出几个花样,可是药材包被海盗拿走了。

    玺克感觉气流和听到的声音都开始改变,快到底了。他靠双手施展法术造出一个弹性护壁包住他们,祈祷在瑟连徒劳无功的减速之后,这道法术能保护他们。

    可是怪风再度出现,一挤就让玺克的护壁崩溃。

    在无尽的脏话之后,玺克只想知道这个怪风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作鬼以后一定要去找那家伙作祟。

    玺克闭上眼睛等待冲击。这时候他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背后包了过来。他感觉到某种长满轻柔细毛的动物用身体把他围了起来。他可以感觉到那只动物皮肤底下血液的流动、比人更高一些的体温和柔软的筋骨。

    然后他被轻轻的放在地上。

    玺克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黑暗。他的手脚都是好的,也没有骨头断了的感觉。他呼唤一颗光球,看到自己平安的坐在坚硬稳固的石地上。

    瑟连单膝跪地,面对一起掉下来的第三个人:魔饵长安派特。

    魔饵长安派特用两个小腿都贴地,膝盖靠在一起的姿势坐在地上。两手指尖碰在一起,碰着自己的下巴。对着玺克和瑟连不知所措的眨巴眼睛。

    玺克一看便知,是魔饵长安派特救了他们两人。

    谢谢您!玺克低头一拜。他开始研究四周环境。跟上面精致的人工建筑不同,这里是个原始洞穴。凹凸不停的石壁表面泛着水光,也有很小的水流在地上汇集起来,往黑暗里流过去。玺克转了一圈,他看到很多黏糊糊的血肉和断骨残肢分散各处,是稍早前和地板一起掉下来的敌人。已经不成人样了。大块大块的地板碎片彼此堆迭,几乎占据了全部地面。玺克他们坐着的地方是周围惟一一块没有碎片的地方。其他地方的地板碎块都堆得比玺克还高两、三倍了,简直像是有什么力量让那些碎块不掉到这里似的。

    玺克抬头往上看,光芒微弱到几乎看不到。

    安派特大人,您会飞行吗?玺克转回来问。

    淡黄色的微光照亮恩人安派特的脸。他的眼睛是亮紫色的,玺克觉得他把光球收起来的话,那双眼睛好像会在黑暗中继续发光。恩人安派特的脸很长,脸上肉不多,因此骨头的形状明显。他有平额头、扁鼻子却有尖尖的鼻头。他的身材也和脸型一样,很修长。彷佛他整个人都拉长了,胸窄腰细不太像男人。上半身和手臂的肌肉出奇的发达,明明玺克也没看他在锻炼啊。他看起来不太像艾太罗民族,比较像灵缇之类的狗狗变成人的模样。

    恩人安派特开口说话的时候,耳朵在动。他皱着眉头说:我会飞,可是这个情况下没办法飞。刚刚把我们拉下来的那些存在体还在上面盘旋,这样飞不上去。玺克你听,有风声。

    玺克听风声像是在笑一样,感到一阵寒意:那是什么?那不是普通的风吧?

    恩人安派特手叉胸前,耳朵稍微竖了起来,似乎是在听声音。三秒后他偏了一下头,像是狗狗感到疑惑的习惯动作:可能是原始精灵。我听洛菲司大人说过。这是诺卡斯特界域特有的精灵型态。他们有点类似我们那个世界的元素生命,可是自我意识更完整,智能也更高。他们不存在于物质界,但是对物质界有干涉能力。我们这边没办法用物理的方式和他们接触,他们却可以影响物质来影响我们。就连诺卡斯特人也很难接触到他们的样子,我们没办法动他们。

    玺克听那些呼呼作响的笑声此起彼落的样子,不管那是什么东西,肯定有一大群。

    异世界真是见鬼的物产丰饶啊。玺克吐出一口气,抓抓头发说。

    不能往上,那就只能深入了吧。瑟连刚刚一直在爬碎石堆。那里有两块接近十公尺长的地板碎块,斜斜的躺在别的石头上。一块接近二十公尺长的地板碎块再横躺在这两个碎块上,中间留下了一个三角型,可以让人通过的空间。瑟连看到那里更深处有条隧道。隧道大约两公尺宽,接近正圆形,有一点微风从里面吹出来。

    搜遍四周后,他们确定了这是惟一的道路,没有选择了。三个人排成一列,爬过碎石块进入隧道里。

    玺克走第一个,恩人安派特走中间,瑟连押后。

    走了一段路,冷风渐渐转变成暖风。玺克听见相当微弱的,像是石头滚动一样的隆隆声。

    什么味道?玺克吸吸鼻子。他嗅到一股像是狗狗嘴里的味道。他还以为是恩人安派特散发的,但是风向是从他这里往安派特那边吹,这个味道是隧道深处传来的。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猛然停步,低声念着:瑟连——这笔帐也要算在你头上。

    恩人安派特和瑟连都凑过来,贴在玺克背上往前看。隧道已经到了尽头,接上一个很大的洞窟。这里比拍卖厅还要大上五倍。在洞窟的正中央,有一条身体像蛇而覆满了水蓝色鳞片,头像鳄鱼,但头骨形状更加厚重的生物。背鳍从后脑一直延伸到尾巴尖端,最后拉出一根长长的毒刺。牠蜷成一团,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这个洞窟。

    虽然玺克对魔兽不是很了解,但是看牠鳞片黯淡无光,皮肤松垮,很像是生病的感觉。玺克听到的石头滚动声原来是牠的呼吸声。

    许多文化里都有特别强大的主宰级魔兽的说法。有时那些魔兽还会具有神一般的地位。

    眼前的魔兽在诺卡斯特标准语里的叫法,读音是撒拉拉司,在所尼语里读音是喳末,在艾太罗标准语里读音是爱斯珀。这几个字在意译时,都惯例性的指向同一个辞汇:龙。

    当两个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民族相遇的时候,对于对方生活世界的最强魔法兽类,有时会怀着敬意或是畏惧,有时也可见怀着恶意,或是自以为善意的恶意,采用自己语言中的最强魔兽名号,作为那种陌生强大生命的称呼,也就是龙这个辞。

    这是一条诺卡斯特的龙。在原始栖地诺卡斯特称为撒拉拉司,在艾太罗翻译为爱斯珀,诺卡斯特世界最强大的主宰级魔兽。

    玺克整个人还没有牠的一个鳞片大。

    回头没路喔。瑟连低声提醒玺克。

    恩人安派特已经第一时间设了隔音范围,但是瑟连还是本能的把声音压低:我们对牠来说连打牙祭都不够。说不定牠会因为这样放过我们。牠如果肚子饿应该是会去抓只鸡来吃,不会去捡一粒米吧。

    这里可是有三粒米欸。你不觉得就珍惜食物的角度来说,一粒米也不能浪费吗?玺克惊吓到有点语无伦次了。

    水蓝色的撒拉拉司肌肉颤了颤,背鳍摇得劈啪响。牠把头挪了一下,换个角度,吐出一口长气继续睡。随着牠的动作,洞窟中回荡着拆房子般的巨响。玺克看到山壁上满满的都是刮痕,应该是牠的鳍和鳞片造成的。牠不知道住在这里多久了,把洞壁都刮成这样。

    对面有个小山洞。瑟连指着洞窟另一头说:应该是出口。

    你哪来的自信?万一是死路,我们不是还要绕过龙(爱斯珀)走回来?玺克用艾太罗标准语说。他把龙念成艾太罗标准语的发音。

    不对啦。玺克,她是撒拉拉司,不是爱斯珀。恩人安派特说。他们三人都用艾太罗标准语说话。

    什么是撒拉拉司?玺克不会诺卡斯特语。

    诺卡斯特的龙(爱斯珀)。

    那不都一样?玺克本来就因为那条龙而紧绷的眉头,现在因为龙的发音和定义问题皱得更紧了。

    不一样啦。撒拉拉司和爱斯珀根本不是同样的物种啊。恩人安派特异常坚持的说。认真到眼睛真的发出光来了。

    玺克对那双眼睛会发光的事情已有心理准备,不太惊讶。只是他觉得要直视这种燃烧般的眼神有点困难,就稍微把目光移开:这么说起来,艾太罗的龙(爱斯珀)像是哺乳纲食肉目的。那个——撒拉拉司?看起来像是爬虫纲鳄形目或有鳞目呢?

    这个差别很大吗?瑟连举手提问。

    就像狼和蛇的物种差别那么大。玺克回答。狼是哺乳纲食肉目,蛇是爬虫纲有鳞目,在界门纲目科属种的物种分类法上头,只有界和门一样,纲、目、科、属、种都不同,要说他们是同一物种,那可是差得远了。

    那为什么撒拉拉司会翻成龙(爱斯珀)?瑟连凑上来问。

    去问当年搞出这个译法的人,别问我。玺克把瑟连的脑袋推远一点。动脑思考撒拉拉司和爱斯珀的语言学问题,让他的脑袋冷静多了,可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恩人安派特的眼睛还在发光,说:就是啊!撒拉拉司是恐惧之源,爱斯珀可是奇迹耶!老是因为翻译问题被当成同一物种,爱斯珀很困扰!还有个国家的塔纳丝齐瓦也翻成爱斯珀,那种生物是活在烂泥滩里吃尸体的——

    玺克把恩人安派特放着不管,他就自己抓着瑟连一直说下去,几乎要背出一本万国龙翻译大百科了。瑟连虽然听不太懂,总之点头就是了。

    玺克目视撒拉拉司龙在洞里剩下的空间。不考虑撒拉拉司龙突然动起来的可能性的话,他们三个人都用隐形术、静音术,再控制好气流的话,也许可以不被发现就走过去。

    一定要控制气流。主宰级魔兽的感官通常都很敏锐,嗅觉肯定非常强大。他们现在是因为身处下风处才没被发现。也就因为他们在下风处,玺克才觉得值得冒险走过去。风吹过来的地方就可能有出口。

    正在思考的时候,玺克听到非常不祥的,呼呼作响的笑声,从他们背后一直靠近。

    那群原始精灵!

    原始精灵是看不到的,却能刮起怪风,从他们背后吹进洞窟。把三个人的味道直送撒拉拉司面前。

    撒拉拉司龙鼻子附近的土石被牠的鼻息吸得往牠那里滚了两下,又被吹跑。牠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又一下,猛然睁开,露出黑色的圆形瞳孔。

    像是老婆婆般沙哑、缓慢的语音直接在三人的头脑里响起。那是他们不认识的语言,他们却知道意思,能够明白意义。这是心灵沟通,是十分高等的魔兽能力。

    内容听来不妙:我嗅到肉的味道。

    我们直接被称作肉了。好歹也说是猎物吧。瑟连把玺克拉到后面去,自己站到最前面。

    这不对吧。说到肉,你这**的骑士哪里是优质好料?当然是肉松法师站前面啊。玺克挤到瑟连前面站住。

    肉松手上连把小刀都没有!你才是别闹了!瑟连把玺克往后面拖。

    大型魔兽哪能用刀剑对付?移动炮台的法师才是对付魔兽的最佳人选,骑士后面纳凉去!玺克低吼,原地撑住,不肯移动。

    你骑士歧视!瑟连说:我们不是只会砍人和预算!

    恩人安派特大声的清清喉咙,说:我觉得,两个年轻人都给我乖乖到后面去。

    两人只能从命。

第十二章 不是龙的龙

    肉!是肉的味道!心灵沟通再次响起。这么大的声音在脑袋里响很不舒服,玺克抱着头蹲下,他再次抬起头往外看的时候,撒拉拉司龙的脸已经堵在他们前方。牠脸的一侧就有一整排多达七颗的眼睛,从洞口看进来,盯着这三块渺小的肉。

    大姊,别这样。人肉很臭,不好吃啊。恩人安派特现在位于队伍最前方,他张开双手面对撒拉拉司龙,缩着脖子说。

    谁是你大姊!撒拉拉司龙怒吼:不要乱认亲戚!我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不爱吃就给我吃,老娘快饿死了!撒拉拉司龙的心灵沟通是双向的,所以玺克他们说的话不管用什么语言,撒拉拉司龙都听得懂。

    您怎么会饿成这样?恩人安派特问:以您的力量,觅食是非常容易的啊。

    那些浑帐海盗!撒拉拉司龙愤怒的摆动尾巴,整个山洞都摇晃起来,但牠尾巴敲击的地方却只是出现了新的刮痕,没有碎裂。要不是这里的地质很硬,就是撒拉拉司龙很衰弱。撒拉拉司龙说:他们把我困在这种地方!他们夺走了我的岛!这里是我的巢穴,他们却大胆的在我头上走来走去!

    玺克透过缝隙快速的瞄了洞窟各处。除了那个疑似出口的小洞外,没有其他洞穴。这么巨大的撒拉拉司龙没办法从小洞里出去,应该也没办法从小洞进来才对。不过牠是魔兽,不能用常理判断。牠可能有变小的方法,却在进来以后变得没办法再用一次。

    恩人安派特再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呢?以您的力量,要离开这里是很容易的啊。

    他们把我骗来这里,就在我头顶上架设了法阵,把我的力量封住了!撒拉拉司龙的怒吼声一阵一阵的冲击玺克的脑袋:我本来也不吃臭人肉的,可是不吃就没有力气离开这里,把那两个人给我吃!

    不行。恩人安派特的口气一变,充满了威胁性:妳不能吃我船上的年轻人。您要知道自己的状况,又饿、又不能使用法力的您,与我对抗是非常不智的决定。

    玺克觉得那条撒拉拉司龙就算又饿又没法力,甩个尾巴就能宰掉他们了。只是捡肉泥比较麻烦而已。

    但是撒拉拉司龙和恩人安派特对峙,七颗黑眼睛对上一双放紫光的眼睛,十五秒后,退让的是撒拉拉司龙。牠把头从洞口挪开,身体也慢慢挪开,让出路让玺克他们通过。

    玺克等人顺利的走到洞窟另一头,走进往出口的隧道里。在他们身后,撒拉拉司龙一直透过心灵沟通,传来让人心碎的啜泣声。

    瑟连开口问:如果释放撒拉拉司,让牠取回这座岛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大幅降低海盗的威胁?

    玺克也在想这件事,不过现在想这件事太不实际了:办不到啦。我们光顾自己都来不及了。玺克念头一转,倒是想到一个可能能做到的人:如果是洛菲司大人,说不定有办法?魔法圣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非常厉害。降龙者安派特这次走在队伍最前面,同时还给后面两个人上课:魔法圣都是诺卡斯特法师必去的朝圣地。那里的魔法水准可说是艺术的层级了。全诺卡斯特的菁英法师都聚集在那里。我去过一次,那里最高处的冠冕城是古迹,非常漂亮,可以见识到魔法和科学的完美结合。每块砖都同时有法术和物理的力量。洛菲司大人染了一头蓝色头发,据说那是魔法圣都创立者的发色,所以在圣都很流行。

    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跑来当船主?玺克觉得船主洛菲司的来历听起来不会缺钱的样子,为什么要做这种高风险的工作?

    我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有提起一点。上面好像给了他什么要在迷途之海办的任务。他主要是为了那件事出海,钱他不怎么在乎。会选择萨拉法邑朵的船是因为诺卡斯特历史悠久,他们比较喜欢同样历史悠久的国家。虽然这跟跑船也没什么直接关系就是了。降龙者安派特接着说:我非常推荐你哪天去魔法圣都观光观光,对魔法的看法会大大改观喔。

    玺克叹气说:诺卡斯特的签证很难办啊。

    哈哈,我当年也是被刁难得乱七八糟呢。他们担心外来物种——降龙者安派特说着说着,前面吹来一阵强劲的风。他们加快脚步走了一小段路,降龙者安派特用欢快的声音说:我们出来了!

    他们现在身处于这座中间高、四周低的岛屿大山山脚下,眼前是一片汪洋,海面上成群的弯钩状植物静静的等待食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现在是白天,太阳球满天飞舞。视线范围内看不到别的陆地。

    想靠两条腿逃出这座岛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需要一条船。瑟连平静的说。

    还用你说。玺克更加平静的回答。

    默捷号应该在岛上某个地方,要不要去打听看看?瑟连伸手指着山坡上满满的建筑物。那些房子都不超过五层,因为这种建筑方式很容易垮。那些房子用的材料很多都像是撞烂的船只废料,拼拼凑凑的,也没有做出主体结构就硬迭上去。分布方式也是杂乱无章,看起来拥挤而骯脏。

    玺克点头。也没别的办法了。他们攀爬过海边的乱石,往城镇前进。

    ※※※※※※※※※※※※※※※※※※※※※

    在坡度比较平缓的那一面底下有港口,就从港口开始,沿着山坡往上建立了城市。玺克没有进入港口,先远远的看,看到很多奇怪的船。有些船前进的时候会朝天吐出泡泡。有些船是一个红色泥状巨人把船只当成游泳圈一样的穿在腰上。有些船的船头做成像是犀牛的样子,但是这个犀牛却在皮肤外面还有一层头盖骨。在玺克觉得这个犀牛装饰做得很逼真的时候,那个骨皮犀牛却把一个站在船头附近的人给吞了,其他人都紧张的冲上去扳开犀牛嘴。

    没有看到默捷号。

    他们再三确认没有看漏,然后转向山坡上的城镇找线索。

    这里几乎什么东西摸起来都黏黏的。空气很糟,到处都弥漫着臭味。不只是预期中的秽物、**垃圾、劣质烟草的刺鼻味道。玺克还闻到伤口的味道。他很快就找到这个味道的来源。因为已经没救了而被抛弃的奴隶,拖着一双溃烂见骨的脚和拔不下来的脚镣坐在路边等死。经过的人对他们看也不看一眼。

    这里所有人都配有武器,所有人都时时警戒着其他人。

    这里是犯罪者聚集的岛屿。

    玺克和瑟连把降龙者安派特夹在他们中间,免得他被暗算。

    他们现在碰到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不会说这里的通用语言。虽然偶尔有人用妖魔语说话,但这也很少见。至于艾太罗语在这里是完全行不通。

    玺克要是说出他那口过于标准的妖魔语,马上就会被发现是外来者。恐怕还会被发现他们不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是作为奴隶商品被运过来的,没有后台、不属于任何组织、不熟悉这个世界哪怕是最拙劣的陷阱,马上就会有前仆后继的人潮想把他们绑去卖掉。瑟连看起来已经够不像犯罪者了,降龙者安派特的模样根本是个好好先生,现在在暗处观察他们的人,都是在猜测前邪恶法师玺克有几两重,才没有出手。

    他们的处境糟透了。

    在思考方案的时候,瑟连戳戳玺克的肩膀,遮住嘴低声在玺克耳边说:我看到奈莫的使魔。

    啊?怎么可能?玺克转念一想,奈莫整天在黑市里钻营,他都可以当魔饵助理到这里来了,连最不可能出现的瑟连都出现了,奈莫当然更有可能出现在这里。虽然就机率来说连续碰到两个熟人实在很诡异,不过截至目前为止,打从瑟连上船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玺克已经不再信任机率了。

    瑟连拖着两个人往低处走,过了三条街,他们看到这个骯脏污浊的地方,出现了惟一一个清新可人的身影。

    莉丝娜背对着他们,黑色尾巴焦躁、快速、大幅度的左右甩动。她穿着有金色钮扣的深色西装短外套,里面配高领白色衬衫。一件由无数纱卷成的玫瑰层层迭迭做成的粉红色及膝蓬蓬裙。美腿包在白色丝袜里,脚踩蕾丝鞋面的高跟鞋。头发绑成两个低马尾,发尾拉到胸前。斜戴着一顶插上羽毛的南瓜形状粉红色软帽。

    玺克等人朝她走近,她的尾巴停止甩动,猛然回头。一看到玺克,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莉丝娜跑过街道,扑到玺克怀中,哭着说:主人他、他掉到海里去了!

    奈莫落海了?玺克急问:多久以前的事情?

    不是妳把他吃掉了吗?瑟连也急着问。

    莉丝娜用食指抹去脸上的泪水,彻底忽略瑟连的提问:已经五天了。莫若尼丝大王攻击我们的船,主人在战斗中落海,没有再浮上来……很多船都在那时候坏了、沉了……莉丝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呜呜……主人大笨蛋……

    玺克一颗心直往下沉,听起来奈莫是没多少机会了: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主人如果没事的话,应该会到这里来。如果一直等不到他,我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回魔界去……五天了都没有感应到……

    玺克抱着哭泣的莉丝娜。五秒后,玺克说:妳先跟我们一道走,我们正在想办法回自己的船上去。如果能找到我们自己的船,我们的船以后会回萨拉法邑朵,妳可以再找新主人,或是从那里送妳回魔界。

    莉丝娜含泪点头。

    对了,妳会说这里的通用语言吗?玺克问。他低头看到莉丝娜头上的羽毛都折伤了,帽子上也有沾到油污的痕迹。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状况。奈莫绝对不会让莉丝娜穿着受损的衣服。这让玺克更加深刻的体悟到,现在没有奈莫照顾莉丝娜了。

    莉丝娜用两只手抹去所有泪痕,抬起头直视玺克,坚定的点头:我会。

    有莉丝娜翻译,玺克他们总算可以听懂当地人在说什么了。

    奈莫有给莉丝娜零用钱,这些钱在这里可以使用。另外瑟连在观察路人一段时间以后,把几个家伙引到暗巷去,出来时手上也多了一笔钱。

    玺克担心瑟连会惹麻烦,问他说:你不怕被报复?万一他们背后有组织怎么办?

    放心吧。我看得出来。瑟连耸耸肩:骑士都在第一线对抗邪恶,作案的技巧我比大多数犯罪者还熟悉。想避免后患要怎么挑对象,这个判断标准我看过的案例比你多太多了。

    如果在我国,你这么做就是犯罪。玺克扁嘴说。

    这个地方惟一的法律就是武力。瑟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些人也不是通过正当管道得到这些钱的,他们完全不是骑士该保护的平民。

    我也赞成因地制宜,不过——玺克瞇眼看着瑟连。他还以为,这种事应该会等玺克或莉丝娜怂恿瑟连去做,然后瑟连才动手。不是瑟连自己主动去做。

    不过?瑟连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玺克。

    没事。玺克说。这也算是一种长大吗?

第十三章 翻译的艺术

    这个地方所有卖食物的地方都同时卖酒,不管哪一间看起来都很诡异。墙上挂着大批动物标本,防腐剂的味道充塞在不通风的室内。玺克怀疑当中有一些其实是长得比较不像人型的异世界人类。他也真的在角落看到一串人类的头骨。窗户满是灰尘和掌印,墙上多得是用不明颜料画上的不雅涂鸦。地板潮湿腐烂,大洞上面随便迭个木板就算了。一屋子身上不怎么干净的人或坐或站,拉大嗓门,用争吵般的语气和接近挥拳打人的手势交谈。

    能够监视整间店的位置都被人占走了,玺克他们只好坐在门边。他抬头看到天花板中间的横梁显然是某艘船的龙骨。不知为何其他横梁上还吊着剪断的粗麻绳,到底是吊过什么东西?

    莉丝娜帮忙翻译食物的名字,但听起来一个比一个不正常。玺克想不透一个名为剧毒火药桶引绳的餐点,到底是根据什么原则去命名的。吃人舰队头又是什么东西?跟吃人骨面犀牛头有什么关系吗?

    后来玺克才发现他们的菜单里有一半指的是绝对会被萨国政府禁止的兴奋剂,似乎这里有人会吃那种东西然后就不吃饭了。这样会死的。

    把那些东西排除以后,他们总算点到一些比较正常的东西,不过端上桌的东西还是很勉强才挤进正常的范围内。都是咖啡色烂糊糊的玩意儿,吃起来让人嘴里和心里都五味杂陈。

    因为他们真的饿了,而且这些烂东西还是比奴隶吃的明显好得多,食物还是一下子就被他们扫光了。

    更麻烦的是水。这个地方缺乏干净的饮用水,所以人人都喝酒代替水。玺克平常不喝酒,在这里他也只能喝了。他真的很渴,虽然这些混浊而且带苦味的液体难以下咽,他还是在短时间内喝了很多。

    如果奈莫在场绝对会阻止他,用加热之类的方式先把酒精去掉才给玺克喝,不过这里有瑟连、有莉丝娜,就是没有奈莫。

    瑟连没有看过玺克喝酒,不过他看过很多喝了酒的人,所以他立即察觉异状。第一个不对劲之处是肢体语言。玺克这个人向来注重自制,就算情况这么恶劣,他也不会因此出现抖脚、敲桌子之类把焦躁情绪表现在外的小动作。玺克一向会管好自己的手脚。

    但是现在玺克正无意识的用手指摩擦杯缘,嘴角挂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

    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出现无意识的肢体语言已经够奇怪了,居然还是高兴的样子!

    莉丝娜遵照玺克还没喝酒以前的吩咐,过滤周遭人们的聊天内容,有可疑的就翻译给他们听:有人在聊来自艾太罗的法师的事情。他们说有个来自艾太罗的,叫纳林格的奴隶,抄了奴隶拍卖会、毁灭了两支船队,听说现在还带着船队躲在外海,在找一艘被挟持的艾太罗船。

    玺克挑眉问:他们有提到纳林格在找的船究竟在哪里吗?

    好像是在他们家老大的船坞里。不过他们已经换了个话题了,没有讲到船坞在哪。

    玺克再问:是哪一桌的人?

    莉丝娜伸手指向店内中间。店的正中央放了一个六公尺宽的擂台。提供干架的场地和必备的打赌服务。擂台旁边的桌子是热门区域,每张都挤满了人。莉丝娜手指着的那一桌坐着七个人,个个人高马大。第八个人正从擂台上下来。他把他的对手打得昏迷不醒,为朋友赚到不少赌金。那个被打昏的人,被其他酒客抓着手脚提出去,扔到街上了。

    玺克用单手撑着桌面站起来,他先顿了一下,似乎是在估算哪边是上哪边是下,才用无比让人安心的可靠微笑说:我去问问他们。他转身走向那一桌。

    因为那个笑容实在太可靠了,瑟连严重的不安起来。他赶紧起身追上。莉丝娜觉得那些人应该听不懂玺克的语言,也跟了过去。

    玺克走到刚下擂台的那个人左手边,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先生,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您刚刚提到有艾太罗船的船坞在哪里呢?

    那个男人外表还挺像玺克那个世界的人类的。他有四只手,红铜色很粗的皮肤,比艾太罗人更粗壮的骨架。他的下巴和鼻梁都歪歪的,可能被打断过好几次。他坐在椅子上转过头瞪玺克,嘴压平成一条线。一只手拿酒杯、一只手拿酒瓶、一只手拿炸鸡、一只手拿面包。

    莉丝娜站在玺克右边,弯身,膝盖碰在一起,用这里当前流行的通用语言帮玺克翻译:你老子问你,你刚刚放的屁里提到那个地方在哪里?就你家那头招摇的大蠢驴摆船的地方。

    你好大的狗胆敢打扰本大爷喝酒!四只手的男子整个人转身面对玺克,挥手撞开玺克的手,用本地通用语大吼。

    他说什么?玺克用艾太罗标准语问莉丝娜。

    他说他很忙,没空回答你。莉丝娜眨眼说。

    这件事非常重要,务必要请您抽空回答。玺克用艾太罗标准语向四只手的男子说。

    莉丝娜帮玺克翻译:你老子在问你话,马上回答!喝你的狗尿哪有老子重要!

    四只手的男子重重的放下酒杯、酒瓶、炸鸡和面包,猛力站起把椅子都撞倒了。他比玺克高上四颗头,自上而下俯视玺克,口水飞溅的怒吼:兔崽子你不要命了!跟大爷上擂台去!看大爷把你打到叫妈妈!

    玺克还是听不懂,只好问莉丝娜他在说什么。莉丝娜说:他说不打不相识,上擂台试试身手再说。

    瑟连低声对莉丝娜说:我觉得妳的翻译怪怪的。他看起来很生气。

    莉丝娜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看也不看瑟连一眼,说:翻译是跨越文化差异的艺术啊。

    我觉得妳肯定是翻错了什么。瑟连缩缩脖子说。

    玺克倒是对翻译很满意,他转动手腕和肩膀说:好啊,就切磋一下。

    莉丝娜翻译玺克的话给四只手的男子听:谁怕谁?看我把你的头皮扒下来!

    整间店的人早就在注意这里的情况了,听到莉丝娜的翻译顿时欢呼起来。众人叫嚣着要看好戏,鸡骨头和酒水乱扔乱洒。

    他们在喊什么?玺克转头问莉丝娜。

    莉丝娜偏头听了一下。一半的人在喊杀了他,另一半在喊捅他的屁眼。

    莉丝娜认真的看着玺克的眼睛说:他们祝贺挑战者成功。

    喔。玺克愣愣的点头。

    ※※※※※※※※※※※※※※※※※※※※※

    擂台是一块本来就突出建地的石头,表面磨平做成的。石头的上半部呈现红黑色,可能是被一种不要知道比较好的东西经年累月渗透进去造成的。擂台四周插着木柱,在木柱和木柱之间绑上绳子,围出擂台范围。有些木柱比较旧,有些比较新,大概是在某些情况下被波及了,只好换一根。玺克和四只手的男子分别从相对的角落拉起绳子,站到台上。

    瑟连和莉丝娜冲向下注台,把他们所有的钱都押在玺克身上。降龙者安派特费了很大的功夫吸引下注员注意,又扔骨头又扔汤匙,差点就要把酒瓶都砸在下注员头上,好不容易才成功下注在玺克身上。

    玺克这边就只有他们三人下注。店里所有人都下注在四手男身上。

    人们的讨论内容透露了四手男的经历。他是他那只船队有名的战士,也是此处擂台的常胜军。从他有并非咖啡色而是金黄色的炸鸡,和一点都不会烂糊糊的面包可吃这点就看得出来,他倍受店家的礼遇,几乎是这里的代表了。他喝的酒也远比其他人喝的好多了,菜单上是点不到的。

    在等待开打的时候,四手男一下向观众发出巨吼,一下对着玺克折手指,脚步一刻都停不下来,一直焦躁的走来走去。他的眼中杀意浓厚,彷佛等不及要把玺克撕成碎片。反观玺克,他两手一直收在袖子里,气定神闲,呼吸缓而沉,等待的时候一步都没有移动。

    手的数量绝对不是胜负的重点。武术高手独臂也可以把双手俱全的人打趴。瑟连光看这些就知道,玺克比四手男强得多。

    一个留着鸡冠头的酒保,在脖子上系上一条显眼的红领巾,拉起绳子上台当主持人。他向早已认识四手男的观众再次介绍这个人,炒热气氛并且刺激下注。

    来自——酒保的声音被群众高昂的欢呼声盖过:——号的——又是一阵疯狂的尖叫、口哨和拍桌子。人群把擂台边挤得水泄不通。

    酒保大喊:最伟大的斗士!拥有无能人比的打落敌牙纪录,截至目前为止是两百二十七颗!究竟会不会再增加呢?鲜血让他兴奋,痛楚令他更加狂暴,没有人能在他面前站超过三分钟!

    介绍完四手男,等四手男听够了观众的欢呼声,他应该要介绍玺克了。但他转向玺克,上上下下的花了二十余秒打量,努力在脑中搜寻能吹捧玺克的用语,却一个也找不到。玺克又干又瘦又寒酸,酒保词穷了。

    我!我来介绍他!莉丝娜自告奋勇,上台面对观众。她两手围成圆形放在嘴边,用此地的通用语大喊:来自艾太罗的找死奇人玺克!活受罪的典范,飞来横祸的靶心!

    台下一阵嘘声。

    经历过全国通缉,武装部队追杀,风光无比的大逃犯,后来从良了却没有钱!莉丝娜右手握拳举起大喊。

    台下的人突然全都欢呼起来,彷佛这样的经历触动了他们心中的某些回忆。台下的人大喊着:犯罪万岁!法律已死!

    还是坏事比较赚!莉丝娜双手都举起来大喊。整间店欢声雷动。

    不管是酒保还是莉丝娜说的话玺克都听不懂,但他总觉得酒保的态度有点侮辱人,而莉丝娜好像在说他坏话。

    莉丝娜说完,听了一阵欢呼就退下台了。酒保也后退一步,两位决斗者上前一步。酒保举起看起来坑坑疤疤,可能经常被卷进斗殴中的锅铲和锅盖,互相敲击的同时大喊:开始!

    四手男在敲击之前就违反规则抢先出手了。玺克对此并不意外,他侧转身体,几乎是贴着对方伸直的手臂闪过,一拳打在四手男鼻子上。玺克这一拳力道奇重,碎骨的震动透过手臂传了上来。四手男当场痛到抱着脸蹲下,鲜血不断滴在擂台上,被石头吸收。

    一时间全场静默。预料之外的发展让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个擂台的规矩是打到一方投降或出场为止。玺克不认为四手男这样就会投降,他后退到绳子边边,拉开距离。

    果然四手男很快就站了起来。他把鲜血抹得满脸,脸部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他的四只手臂上暴现青筋,朝玺克抓过来。

    玺克身体一低,先在四手男脚下一绊,手抓住对方腰带一掀。四手男自己的冲力被玺克往上牵引,整个人腾空飞起,越过围绳摔到场外的人群里。

    瑟连在台下,轻轻的、无声的拍手。

    酒保的嘴都合不拢了。他拿锅盖的手都还没放下,胜负就分晓了。

    沉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最后被无数脏话给打破。脏话从店内的每个角落、每个下注在四手男身上的客人嘴里冲出来。

    瑟连飞也似的抢来一个大袋子,把下注台上的赌资通通塞进去,再交给莉丝娜拿好。按照规则,这些钱全是他们的,但是看群众的样子,他们不太可能乖乖让这群新来的家伙赚走他们的钱。

    玺克,走了!瑟连把圣剑还原成剑型握在手中,对着擂台上的玺克大喊。

    我还没问他船坞在哪!玺克跑到擂台靠近瑟连的这一侧,抓住绳子大喊。他回头看,四手男正在被自己压倒的人堆里挣扎,想要站起来再和玺克在擂台外续战。

    想也知道不可能问得出来,我们要闪了!瑟连凑近擂台,抓住玺克的袖子,逼他穿过绳子下来。

    暴怒的客人们堵在出口前不让他们出去,开始编造很多之前提都没提过的赢家回馈规则。瑟连皱眉,也不管对方听不懂艾太罗标准语,大吼一声:不想受伤就闪开!他挥出圣剑,从他到门口的直线路径上,就像有台车冲了过去一般,客人一个个往旁边弹开,压倒旁边的人丛和桌椅。

    跑!瑟连抓着玺克冲出店门,其他两人紧跟在后。

    客人也从店里追了出来,瑟连拖着两人在街上狂奔,途中挥剑砍倒一些废弃的屋子,让木头全都滚到街上来,挡住追来的人。

    确认安全以后,瑟连停下来,放开手,对玺克说:下次绝对不让你喝酒。你啊喝了酒,作事就不考虑后果了。

    我觉得可以问到啊。玺克垂下眉毛说。

    我要更正我说过的话。你不只是不考虑后果,连成果都不考虑了!瑟连看了一眼莉丝娜手上的大袋子,说:至少现在我们有钱了。太阳球也下山了,我们该找个地方过夜。

第十四章 瑟连的烦恼与欠揍

    他们照着他们找到上一间店同样的策略,一面在街上走,一面让莉丝娜翻译招牌。他们没有找到旅馆,倒是发现一些眼珠培养剂、舌头分岔手术之类的奇怪店名。酒还没醒的玺克差点走进去问这是什么意思,瑟连及时拉住他。

    等到晚风开始让人觉得冷的时候,玺克的酒也差不多醒了。他们走进一条特别偏僻的小巷。堆在地上的废木料上爬满了厚厚的藤蔓,穿孔的空桶好像已经弃置在这里很久了,水渍和地面连在一起。

    玺克叹气说:我口渴。

    没办法。瑟连走路的脚步变重了。

    他们从三间店前面走过。第一间店莉丝娜说这是指甲量贩,然后她继续前行,指着第三间店说这是铁钩替代品。

    玺克在第二间店门口站定。这间店和前后两间店比起来,装潢明显要新得多,至少还没被污迹盖过。他指着这间店拉上窗帘的玻璃窗问:这间呢?它是卖什么的?这间店的玻璃上面居然一个洞和裂痕都没有,他远远的就觉得很奇怪了。

    指甲量贩?莉丝娜扭腰转身,一脸疑惑。

    不是,下一间。

    铁钩替代品?

    不是!前面一间。指甲量贩和铁钩替代品中间还有一间,妳没看到吗?玺克走到第二间店悬挂的招牌底下,伸手抓住招牌说。

    一时间,莉丝娜和瑟连好像被什么突然蹦出来的东西吓到,往后跳了一步。

    玺克疑惑的看了自己背后,没有妖怪啊。

    那间店几时在那里的?是魔法吗?瑟连指着店面问。

    玺克这才察觉,莉丝娜和瑟连都看不到这间店。直到玺克用手抓住招牌,透过自己的身体指示他们这里有东西,他们才看到了。对他们来说,这间店直到玺克抓住招牌之前都不存在。

    莉丝娜。招牌,上面写什么?玺克着急的摇晃招牌。虽然这面招牌入境随俗的做成了怪兽形状,看起来不像,但他知道某个在艾太罗拥有多家分店的连锁餐饮企业,店面具有这样的特性。

    苹果之梦。莉丝娜回答。她的双眼睁大。她也想起来了,奈莫常会带她去吃那间连锁店。

    玺克和莉丝娜一起推开店门,抢着进入店内。

    欢迎光临。店内响起一句像是鹦鹉学舌般,抑扬顿挫很奇怪的妖魔语。

    给我水。玺克直线走到声音的主人前面,递出一笔钱。

    声音的主人是名为蒙默的妖精族一员。这间店里的蒙默和别间店的蒙默长得一模一样。瘦瘦小小、银蓝色及肩长发旁分。皮肤苍白,眼珠像是两颗珍珠,没有瞳孔。他穿着格纹衬衫、黑色短裤,还有一件印有长翅膀苹果图案的围裙。脖子上戴着一个朴素的金属环,上面刻着数字:七五二四九。

    他收下钱后拿出一大壶水给玺克。玺克马上就把大半壶给灌下肚。

    店内装潢看起来像是置身于山洞内。墙壁是凹凸不平的石壁,深处还有一根滴水的钟乳石。从店外面看来这里不可能是山洞内。这间分店比上次奈莫带玺克去吃的那间更宽敞一点。除了蒙默站着的吧台外放了四张桌子。店里空空的,没有别的客人。

    玺克灌饱了水,开口问:你们不是地球企业吗?这里怎么也有你们的店?

    这是一个跨界化的时代,我们也要开发界际市场。蒙默一面擦已经非常晶亮的杯子一面说。他改用艾太罗标准语说:吃什么?

    艾太罗人类两份,媚魔一份。玺克说。

    蒙默转身忙碌去。他先做了两份人类的餐点放进烤箱,再做一份媚魔的餐点。最后他又做了一份特大的餐点。那是足足有西瓜那么大的蔬果卷。里头放了两颗高丽菜、六颗苹果、两颗香瓜、大量小黄瓜、玉米笋和水煮蛋等等。他把这些东西通通用饼皮包起来推向吧台对面。

    然后他拿出纸和笔放在桌上,问玺克:您想知道什么?在苹果之梦吃饭,点餐附赠小道消息。蒙默的生意之道很受黑市成员喜爱。

    玺克问:你知不知道默捷号在哪?

    我们不知道。默捷号是什么?蒙默摇头。默捷号是一艘很守法的渔船,不管是船上载的东西、进行的业务还是航行路线都十分合法,跟黑市沾不上边。难怪蒙默不知道。黑市对这艘船没有兴趣,也就不会流传相关消息。

    那么——那个叫什么?那个四只手的家伙,和我打擂台的——玺克皱眉转头看瑟连,瑟连就用原发音报出酒保的介绍词。蒙默听了就知道玺克在说谁了。

    玺克问:他所属的组织船坞在哪?

    我们知道,他们很有名。蒙默说着开始写了起来:他们的船坞和水利系统相连,位置靠近山顶。我们为您画地图。

    谢谢。总算有线索了,玺克叹了一口气。

    食物烤好以后,三个人围在桌子旁边,一下子就吃光了。玺克又跑去点了老鼠系列糕饼,瑟连也追加了不少食物,于是他们又有额度可以问问题。他们把四手男船队的情报和船坞的情形都问完以后,瑟连问了纳林格船长的事,想知道那个捣毁奴隶拍卖会的法师船长背景。他和玺克一起挤在吧台边听。

    蒙默说:纳林格来自艾太罗的萨拉法邑朵国,毕业于埃文萨尔法师大学。

    玺克发出哇的一声惊叹。那是艾太罗最顶尖的法师大学,以光明之杖的创始者命名。每届学生都在毕业之前就被各大企业订光。拒绝让先天转换师诺皮格.史桑特权入学的就是那所大学。

    萨拉法邑朵是艾太罗地区的大国,这您知道了?蒙默继续说下去,手也不停的写:纳林格毕业以后任职于跨界的国际运输公司……中间您没兴趣?七年前他带领的商船被海盗围攻。商品被抢、船员被卖作奴隶,他也是。

    接近三年前,他杀死主人,释放同一条船上的奴隶,夺船自己当船长。之后又用同样的方式解放了很多艘船,组织起自己的船队。他通常以黑吃黑维持生计,也会和白道联手,主要针对奴隶买卖进行阻挠。

    他的行事作风是典型的艾太罗高级知识分子,有古代士人的风骨,以守护他人为己任。组成船队以后他一直在追踪当年被绑船员的下落,用各种手段营救他们。因为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有些船长怕跟他敌对会被杀,主动释放船员,所以搜救行动还算顺利,也有很多只得到死讯。

    现在只差一个人不知道下落。

    瑟连问:他没想过回艾太罗去吗?他获得自由以后都没回去啊?

    他在找到所有人以前不会回艾太罗。

    玺克听过纳林格船长的事情,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以纳林格船长的学经历,回艾太罗去一定可以过着平稳风光的高薪人生,他不需要为了拯救船员在世界的尽头搏命,过这种和血、泥搅和的日子。

    但是他却选择留在这里继续战斗,为了他的船员,和许许多多和他有同样遭遇的人们。

    为了一份责任感。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

    瑟连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玺克的思考:太蠢了,他应该马上回艾太罗去!他说得又快又急。明明是在对纳林格船长作尖刻的批评,语气听起来却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嘛吗?把人生浪费在这种穷乡僻壤,人要笨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种事?

    嘿!他很伟大好吗?这种事跟浪费没有关系!玺克听了忍不住冒火,皱眉瞪着瑟连。

    瑟连抬起手掌,稍微用手背作出往后方打的不耐烦动作:他明明就有大好前程,也得救了,他没带船员回去也不会怎么样啊!

    玺克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就是因为这样才伟大啊。他牺牲前程拯救奴隶,这是很困难的抉择!

    两个人握拳凑近对方,彼此互瞪。

    这是因为他太笨了。瑟连说。

    玺克深吸一口气,吸气到整个胸腔都扩张到极限,然后吐气说:就算他选择了拯救奴隶,也不会有人因为这样就说你没致力于拯救奴隶是错的。你不需要借着批评他来帮自己辩解。

    我不是——瑟连还想再说下去,但是玺克说的话一针见血,他没办法再坚持原本的说词。他摇摇头,往后坐好,把右手的手肘靠在吧台桌上,弓着背用手指撑着额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玺克没有就这么放过瑟连。他左手放在吧台上,身体前倾,紧盯住瑟连的表情:我感觉你变得很容易丧气,还到处在帮自己找放弃的理由。明明没有人责备你,你却先责备自己,甚至开始攻击做得比你好的人。你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你给变成这样?

    所有的事。瑟连松开撑着头的手,挥了两下,呼出一口气,用刚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不是什么事,是所有的事。说完,他就陷入沉默。

    玺克看瑟连的话匣子又闭上了,决定一口气把问题解决。他双手猛的抓住瑟连领口往自己这边拉,近距离龇牙裂嘴的威胁瑟连。玺克一个字一个字重重的说:给我、详、细、的、交、代、出来!

    面对玺克如此露骨的不说就咬你威胁,瑟连感觉再抵抗下去生命和尊严都会有危险,只好娓娓道来:之前出任务的时候,我的一个同袍砍掉了犯人的手。那个犯人因为不想和女友分手,就拿刀挟持女方。我的同袍为了保护女方,警告无效以后,就用圣剑把那个人拿刀的手砍掉了。

    女孩子没事吧?玺克问。

    毫发无伤。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玺克再问。被害者平安无事,不是就没问题了吗?

    那个犯人的手后来我们帮他冰存。看玺克完全没有意愿问犯人后来怎么了,瑟连自行补充。冰存断肢的正确方法是用干净的、拧干的湿润纱布或毛巾包好,外面用塑胶袋密封以后,再放进另一个装着冰块的塑胶袋里。绝对不可以直接放在冰块堆中或是泡在水里,这样冻伤、浸水反而会更快坏死。瑟连继续说:后来送到医院去,也接回来了,就是复建免不了。问题出在,之后犯人家属控告我的同袍处置不当。他们说骑士应该要想办法不让任何人受伤就解决问题,砍伤人不是正义。

    玺克静静的听。

    瑟连继续说:还有个同事是和我们合作的警察。他把一个连续强奸犯送上法庭,结果法官下令交保,把人给放了。当天晚上那个犯人立刻又犯案,这次是强奸杀人。被害者家属当然很愤怒法官纵虎归山。结果那个法官却说:是检方没有跟他说清楚这个犯人有多危险,都是检方的错。瑟连声音压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连续强奸犯很危险吧?任何一个对犯罪有点了解的人,应该都知道这种犯人再犯率很高吧?任何一个还肯正眼看看犯人有多邪恶的人,都能从我们提交的资料里看出来,这家伙距离杀人只差一步之隔了吧?

    玺克点头,嘴唇紧抿。

    这次的事情也是。为了搜索拉玛哈办公室,那些议员百般刁难的嘴脸,跟他们平常的清廉宣言一点也不配。

    我开始觉得,是不是只有对被害者来说,正义才有意义?对其他人来说,主持正义的人都是在给他们找麻烦,正义不过是他们作秀的借口,不应该被放在他们的便宜之上。最好是没有人在主持正义,他们就大可用修复式正义之类的借口独裁的诠释正义。

    如果守护正义那么伟大,为什么?为什么骑士守护正义,得到的回报是官员抹黑、议员当狗骂、民众当马骑,为什么?明明做的是好事,却让骑士的生活更糟糕?

    玺克已经放开了瑟连,他把手肘放回吧台面上,手撑着脸颊。他确定瑟连没有要继续说下去了,才开口问:你这些问题,有找其他人谈过吗?

    瑟连的目光避开玺克,开始往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的角落飘。

    玺克瞇眼,身体前倾逼近瑟连:你谁都没说,一直自己憋着?

    不行吗?瑟连总算又和玺克对上视线,他有点生气的绷紧嘴唇说:大伙负担都很重,我这种不象样的烦恼哪能拿来烦他们。

    玺克盯着瑟连的脸,眼周用力的盯了很久。盯到瑟连感觉很有压力,缩脖子后退,往嘴里塞老鼠派缓和紧张。

    良久,玺克终于开口:你这人,太傲慢了。

    瑟连呛到了,猛咳。在他们现在只有五十公分的距离下,他差点把老鼠派的红豆内馅喷到玺克脸上去。他用纸巾迅速擦过嘴,疑惑的问:为什么是傲慢啊?如果说是软弱他还能理解,傲慢根本沾不上边吧。

    玺克总算放过瑟连,停止用锐利的眼光刺他。玺克上身打直,拉开距离,翘脚把左大腿放在右大腿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骑士团是为了什么才搞成这么大的组织?我以为是为了团队作战,不是吗?跟工作有关的事情你一个人承担,就失去你们动不动呼叫支援的意义了吧?

    瑟连说:这只是我个人的困惑。

    玺克反问:以你的个性,换作是你的同伴有这种困惑,不管几天几夜,你都会听他说吧?

    瑟连想了一下才回答,似乎他之前从没往这个方向设想过。他说:似乎是。

    你们团里的情况是怎样,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想的事情根本不是人类办得到的,所以我说你傲慢。你打算为他人选择邪恶这件事负起责任,那根本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事情。玺克说得很慢,好确保瑟连有完整的听进去:如果你跟我一样无力,那么每当一个坏人受到制裁,你就会再次相信正义而战斗下去。可是你太强大了,一般的邪恶不是你的对手,结果你就挑骨头挑到鸡蛋里去了。普通的对抗邪恶,和邪恶互有胜负的战局满足不了你。你想要全盘胜利,你想完全消灭邪恶,让正义统治世界、深入每一个角落。只要没有这样,你就会受到打击。

    瑟连哑口无言。

    你想的事情根本不是人类办得到的,所以我说你——傲慢。玺克用食指在瑟连额头上戳了一下。

    瑟连愣在那里过了五秒钟,才伸手摸摸额头,问:那到底该怎么想才好?骑士可以不用去想——正义?

    没叫你放弃正义,只叫你计画小一点,为自己可以办到的事情费神就好。不要去考虑那种办不到的事,那只会让你白耗体力在失望上头。比方说,你可以想想眼前我们该怎样活着回艾太罗。玺克再次拿起水壶灌水。

    也就是实际一点的意思。瑟连开始思考了。

    嗯。理想化过头就不能算优点了。过头就跟嘴炮没有两样。玺克放下空水壶。蒙默马上拿去换一壶全满的。

    坚持保护善良,未必是对的吗?瑟连的声音越来越小,背越来越驼了。

    善良当然是对的!玺克大声说。

    瑟连抬头挺胸看玺克。

    玺克笑说:跟会暗捅自己一刀的人比起来,当然是我快饿死的时候会施舍我食物的人好啊!

    瑟连忍不住苦笑:善恶的价值也太现实了吧。

    现实就等于可行!玺克说完,又继续点下一份老鼠系列糕点。他说:为了确保哪天我快饿死的时候会有人赏我饭吃,如果我有力量,我会保护那些愿意对弱者伸出援手的好人,让他们繁衍增加,这就是正义!

    纳林格你又要怎么说?他根本不需要那些奴隶。

    他的船员帮他作战。那些应该都是他救出来的奴隶吧?

    对啊。可是他回国的话就不需要他们了。

    你听过金融海啸吗?自古风水轮流转,事情很难讲——

    对。可是我还是觉得以纳林格的能力,他根本不需要别人赏他饭,所以他没有道理站在正义这一边——

    啊——够了!玺克耗尽耐心了:这些问题你拿回去问莱尔诺特女士,她是高阶骑士,一定比我更清楚怎么解释正义!

    万万不行!瑟连连连摆手:上次有人问她,结果被骂到不成人形!

    玺克低吼:所以说,她也认同你的烦恼根本就是自找的!

    瑟连手叉胸前,左右摆头思考,过了一阵子,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是一阵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用手指去抹眼泪,说:我突然觉得好轻松啊。怪了,我觉得跟你说话特别自在。是因为你不是什么良民吗?

    哼。玺克用鼻音回应,专顾着吃他的老鼠松饼。搞了半天,原来瑟连只是工作不顺累积了太多压力。把烦恼通通说出来,发泄一下就好了。玺克对瑟连有了一些新的了解。这个人怕寂寞、又很好强,所以遇到挫折都往肚里吞,一不小心压力就会破表。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作为极少数有能力逼瑟连把情绪吐出来的人之一,他和瑟连之间的孽缘可能会这么斩也斩不断。

    人无法倚靠比自己弱小的人。在工作上分工合作,承认对方在工作上的可靠性是一回事,在精神上不可能如此做。只有认定为和自己同等或是更强的人,人才可能让对方承担自己的精神压力。

    玺克能让瑟连感到恐惧,凭这一点,他对瑟连来说就是能和自己匹敌的人。

    玺克有资格听瑟连的烦恼。

    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只是给玺克添了太多麻烦,想讨玺克欢心,瑟连仰头看着洞顶说:纳林格真的很伟大。

    还用你说。玺克头也没回的说。他的语调里已经没有怒气了。他刚才那些话虽然是对着瑟连说的,可是在开口以前他自己也没想过这些事情。对正义失望的人不是只有瑟连,玺克也是。为了解决瑟连欠人骂的问题,玺克竟然说出了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的,真正的想法。

    如果我有力量——玺克刚才说出了这个目前看不出来有可能实现的假设。

    虽然现在他这么弱小,可是他想站在正义这一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711/ 第一时间欣赏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 作者:笑狮弹剑所写的《法师三定律》为转载作品,法师三定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法师三定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法师三定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法师三定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法师三定律介绍:
吃得饱,穿得暖,不用随时担心别人拿武器砍过来的生活,这是穷法师玺克的愿望。但是这对一个过去杀人无数,出身自邪教团体的人来说,似乎还太过奢侈了。好不容易有了良民身分,不用躲避正义势力的追杀,为了回归社会努力找到的工作却完全与理想背道飞驰,用人类追不上的速度拉开距离并且越来越远。 刚进宿舍就发现室友早他一步死在地上。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和工作室一起爆破。其他人鬼鬼祟祟的在探听某种阴谋。屋外有怪物半夜掳人…… 暴民骚乱、连续杀人魔闯入、超巨大魔兽一口吞下上百人……他的职场没有一个是安全的。 就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工作吗?他只想过平凡的生活啊!法师三定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法师三定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