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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三定律全文阅读

作者:笑狮弹剑     法师三定律txt下载     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不该看的不要看

    就在那个骑士打开门准备出发的同时,摩挪站在门口喊:我回来了!

    哇,摩挪你好漂亮!芙萝蜜站了起来,跳上前去跟摩挪手贴着手转圈圈。旁边的骑士们全都紧张不已,围在旁边手伸到一半,随时准备扶她。

    谢谢称赞!

    没时间让你玩了!加拉葛针对摩挪吼了一声:今天晚上不准任何弗哈克的走狗进入雾侣大饭店,所有人都动起来!

    是!圣照之日的骑士们,包括摩挪在内,充满精神的回应。摩挪用女孩子的小跳步进去浴室,把自己的性别换回来。

    班纳图又和加拉葛讨论了一阵子彼此的计画,然后告辞:我也回去叮一下我家的小伙子们。

    班纳图走出准备室没几步,就在走廊上看到瑟连那群人走了过来。圣照之日的骑士径自进了准备室。瑟连和玺克停下来和班纳图说话。

    玺克大人怎么跟来了?班纳图问。

    他需要骑士保护,有个死灵师在追他。瑟连回答。玺克猛点头。

    也太不凑巧了,今晚雾侣大饭店会变成战区。

    咦?又要上报纸了吗?玺克问。他工作的地方老是上报纸。

    这次是绝对不能上报纸的作战。班纳图说。

    玺克眉头一皱:那我先走了。听起来这里更危险。他还是去睡警察局好了。

    这时候舒伊洛奴和奈莫、莉丝娜也走了过来。

    呦,玺克。奈莫大力挥手:看到你出现在这么麻烦的地方,还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惊讶。

    我正要离开。玺克对奈莫点点头。

    这时准备室的门打开来,芙萝蜜走了出来,她对着班纳图边挥手边走过来:班纳图大人——

    她的左脚绊到右脚,往前跌!

    玺克紧张的往前冲了两步,她旁边已经准备好的骑士扶住她,没有跌倒。

    玺克松了一口气,说:孕妇走路小心一点啊。

    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他。

    班纳图,事情是这样的,幻术对玺克会莫名其妙的失效。瑟连一脸凝重的对班纳图说。

    瑟连记得,之前和玺克一起在异世界海洋上迷途时,玺克就看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苹果之梦店门。

    班纳图慢慢的点头,说:我见识到了。

    孕妇?舒伊洛奴偏头问。

    加拉葛出现在门口,绷着脸对玺克和舒伊洛奴说:两位请进来详谈。

    ※※※※※※※※※※※※※※※※※※※※※

    两分钟后,圣照之日准备室里,骑士买回来的蛋糕放在桌上。大桌一边坐着玺克和代表圣洁之盾留下来的瑟连,一边坐着舒伊洛奴和自己坐下来的芙萝蜜,第三边坐着加拉葛。

    如果是在我国国内的话,这种情况我们会——加拉葛把左手的指关节靠着下巴说。

    不行!知道加拉葛在打什么主意的瑟连急忙喊出来:那种事在我们这是犯法的!

    加拉葛把眼睛别开,明显的啧了一声。这瞬间,涅国的守护骑士大人散发出**气息。

    玺克缩着脖子,有种自己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感觉。身为法师,他可以猜到加拉葛在打什么主意。

    你不是故意看到的吧?幻术应该会让你看不到殿下有身孕才对。加拉葛问玺克。他脸部肌肉几乎没动,却给人很大的压力。

    玺克赶紧回答:没有,我没有故意看她的肚子。

    这个法术是不可能破解的!这个幻术有好几层,每一层效应都不一样!

    他是先天法师。瑟连说。

    玺克先是惊讶的看了一眼瑟连,再看加拉葛。加拉葛咬牙切齿的笑了:未公开的先天法师是吗?秘密换秘密,还挺公平的。

    玺克觉得加拉葛现在的表情让他安心了点,比面无表情好多了。

    就像你看到的,芙萝蜜殿下怀孕了。加拉葛又瞪了一眼玺克,说:这件事绝对不能泄漏出去。

    玺克深吸一口气,说:我是先天死灵师。

    加拉葛愣了一下。

    玺克继续说:秘密换秘密。这个秘密应该够份量吧?

    班纳图说你可以信任。加拉葛微微的抬起一边眉毛说:原来是这个原因。先天死灵师竟然没有走偏,你经得起考验。他转向舒伊洛奴说:小姑娘,你呢?你是谁?

    我是舒伊洛奴.桑里尔。我爸爸是兰特.桑里尔。

    啊,兰特大人的女儿。加拉葛看向瑟连。

    瑟连说:是真的。

    这件事兰特大人知情。但是他女儿的话——我要求至少到孩子出生以前,你们必须和骑士团的人一起行动。其他事情之后再来考虑。

    到什么时候?玺克问。他明天还要上班。

    开始阵痛了。可能就是今晚。加拉葛回答。

    几个男人都盯着芙萝蜜看,而芙萝蜜满脸笑容的回看他们,叉起蛋糕上的切片奇异果放进嘴里。

    玺克一下子把自己的脑袋可能遭加拉葛下咒这件事抛到脑后,开口问:就在这里生吗?

    对,就在这里生。奈莫站在玺克后面,把手放在玺克肩膀上说:医生还在半路上,这里要由我们处理了。

    玺克问:我怎么觉得有一大群人在为了这件事动员?

    不要问太多,你这局外人。这事是机密!奈莫猛力一捏玺克的肩膀,害玺克缩了起来。奈莫说:闭嘴过来帮忙。

    作什么?玺克边问边站了起来。

    有带药材包吧?莉丝娜想弄几种魔药备用,过来贡献你的专业。

    玺克点点头,跟着奈莫走进里面的隔间。

    瑟连也到了别的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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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里面的房间后,玺克把角落的地毯掀起来,露出磁砖,在上面设一层隔热护壁,再拿出小陶壶和折迭式铁架架好,开始净水准备炼药:我知道我是局外人,应该闭嘴。可是我还是很好奇,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要做什么,是莉丝娜。奈莫说得没错,他坐在扶手椅上跷着脚。忙碌的是莉丝娜,她正在整理**铺,堆枕头,还在四周画了许多医疗法阵。

    奈莫说:跟性有关的事媚魔都懂,怀孕生产也包括在内。我们从芙萝蜜殿下入境后就跟着她到处跑了。因为这件事要保密,带个妇产科医生到处走太可疑了。一般人都以为媚魔只会开**派对,不知道媚魔懂的是全部,不会想到这方面去。

    的确没听过媚魔照顾孕妇的。玺克说。

    媚魔只会为了主人行动,不会对别人付出,就连主人的妻子他们也不会帮忙。莉丝娜是我的第一使魔,是特例。担任第一使魔的媚魔都凭自身意志决定要为谁奔忙,所以能照顾主人以外的人。

    玺克扁扁嘴。的确,一般人也不会找媚魔当第一使魔,莉丝娜这样的媚魔非常罕见。我还注意到莉丝娜长大了。玺克挑眉说。从奈莫十四岁召唤莉丝娜开始,她维持了那么多年十六岁的外表,突然变成二十岁了。

    她再不长大,我都要大她一轮了,那走在街上能看吗?媚魔能够自由改变年龄与身体状况。为了配合奈莫的成长,莉丝娜跟着改变自己的身体。

    如果你接受自己是个**的事实,你就不会在乎世人的目光。

    你小子这张嘴越来越讨厌了,你在龙家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学会除了我师父以外的人都可以呛。玺克开玩笑说。水干净了,他开始下药材,于是沉默了几分钟。药材下完,玺克施了几道法术,然后开始等。他一回头,看到莉丝娜在**头挂上一串疑似迷你风干猴子,却有羽毛的东西,忍不住问:那是什么啊?

    祈求顺产。莉丝娜边说边在上面绑红布条。

    那是植物喔。奈莫皱着眉头说:我第一次看到也吓了一跳。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玺克问。他不认得的植物,想必非常特殊。

    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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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剩下舒伊洛奴独自面对加拉葛,其实还有一个芙萝蜜,而且就坐在她旁边,不过舒伊洛奴不敢正眼看她。

    结果是芙萝蜜自己靠了过来,在极近距离下对舒伊洛奴露出灿烂的笑容,让舒伊洛奴感觉眼睛都快瞎了。

    有女孩子在真好,这里都是男人,还是女孩子可爱。芙萝蜜伸手戳舒伊洛奴的脸颊。

    我可以摸摸看吗?舒伊洛奴问。萨国人喜欢小孩子,碰到孕妇的反应经常是想摸肚子感受一下。

    虽然可以,不过你摸不到。芙萝蜜笑说。法术作用下,舒伊洛奴只能有假的触感,连自己手伸到哪里了的感觉都会改变。

    啊——舒伊洛奴垂下肩膀。

    芙萝蜜慢慢的挪了过来,贴着舒伊洛奴坐。舒伊洛奴竟然不觉得讨厌,她自己也感到奇怪。或许是因为听说她有身孕的关系?

    现在外头应该是战火正盛。魔法之手、圣洁之盾、圣照之日、还有纳林格的蝙蝠联军跟涅国暴君手下的暗杀者对抗。但是舒伊洛奴坐在防卫网的最中心,坐在保护与攻击的目标旁边,感受不到那样的气氛。

    舒伊洛奴小姐有男朋友吗?芙萝蜜目光闪闪的问。

    舒伊洛奴心想:来了!女孩子聊天必问的问题!

    没有。舒伊洛奴无奈的重复答案:因为我个性太呛了。

    这样啊。芙萝蜜点点头。

    舒伊洛奴有些惊讶。芙萝蜜的反应跟之前那堆美女不一样。芙萝蜜问这个问题是真心想知道舒伊洛奴的答案,之前那些美女则是期待舒伊洛奴给一个他们期望的答案(有,而且跟他们一样正在感情纠纷等等),因此在舒伊洛奴说出真话之后,美女们否定舒伊洛奴所言,芙萝蜜却接受了。

第十九章 公主的故事

    所以你是想工作?念书?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舒伊洛奴说:我现在在大学念书,不过班上同学才开学没多久就多了三个班对——我想边念书边谈恋爱应该不会不行吧?

    所以如果碰到对的人,还是不排斥就是了?

    嗯,不过就是碰不到。说到这个舒伊洛奴就有气:我可以不在意他们是看上我的外表才靠近我,但是我不能忍受他们看完我的外表就觉得已经看透我了。只要我不表现得像个公主病患者,他们就会大受打击。我不可以一个人在太阳下山以后搭公车跑去市中心逛书店,只能坐他们的车让他们护送我去。我每次生气他们都觉得我是在撒娇,哄哄就好不必当真。我要认真读书没空看刚上映的文艺爱情片,他们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

    你很有主见,需要一个非常尊重你的男人。芙萝蜜点点头。

    舒伊洛奴愣了一下。她知道她需要尊重她的男人,但她现在才想到,似乎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她这样要求高度的尊重。她仔细想想,的确常听闻有些女人容许她的男人把她当随传随到的佣人(重点是没有对等的给她持家费),有些女人任由她的男人对她的家人大小声(重点是那个男人对她也没有特别好,也是大小声),有些女人会轻易的为了她的男人放弃自己的工作(重点是那个男人还很快就被开除了,又不准女人找新工作养家)……

    她要求会尊重她的男人,这种男人原来非常稀有吗?

    所以说找不到男朋友都是我的问题。舒伊洛奴叹气说。

    是男人的错吧?加拉葛插嘴说。

    舒伊洛奴这时候才想起来加拉葛还在。

    加拉葛的眉头微皱,相当认真,甚至让人怀疑他其实是在讨论国事吧。加拉葛说:女人拥有半个国家的力量,女人得不到发挥是国家的损失。贵国的风气是女性不能崭露才能吗?

    其实也不是。舒伊洛奴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解释?虽然是男女平等,但是女孩子的生活里就是三不五时会碰到有人希望女孩子无能,最好是只会坐着笑和赞美男人了不起。而且不是只有男人会这样想,女人也这样想,老是有人说女人没有男人就不行。

    这很奇怪。同样是艾太罗人,你们应该也是听——加拉葛列举了好几位艾太罗历史中伟大女性的名字,像是有一位皇后纵横沙场,士兵们听到她的名字就会士气大振;有一名少女女扮男装代替老迈的父亲从军,立下军功;有妻子在丈夫战死后带兵出征,击退外敌;有公主作为主帅统整军队,军纪严明,百姓尊敬;夫妻都是武将,一起作战的就更多了。圣洁之盾的创始者安塔莲、魔法之手的创始者可律西利,都是战功彪炳的女性。这些故事在艾太罗地区广为传颂,倍受赞誉。——的故事长大的,为什么还会认为女性的典范应该是无能呢?女性虽然不像男性那样总是站在最前方,但是女性的骄傲应该是:如果男人不在了,凭你们也能撑起一个国家。如果女人没有这种自信,男人也无法放心作战。

    有许多女性即使失去丈夫,仍然能够把孩子养大、养得有出息,独自扛起两个人的责任,这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并不必然要配合男性才能发挥。

    舒伊洛奴非常惊讶,她没想到会从男人嘴里听到这种话。

    加拉葛顿了一下,眉头更紧了:会开始要求女性无能——是贵国垛洲化的影响吗?我记得《神谕经》里说人类会从神的乐国**到人间,是因为最初的一个女人禁不起化为蛇的魔鬼引诱,背叛了神,拖累了最初的那一个男人。教廷根据这个故事认定女人不洁,禁止女人担任领导职位。在他们的文化里,女性不主外的理由不是因为女性难以胜任那些职务,而是女性没有资格做主外的工作。加拉葛顿了一下,露出思索的表情:不洁是个很奇怪的概念。真神教的不洁是艾太罗地区本来没有的概念。

    即使性别平等已经成为主流意见,在垛洲女性即使成为达官显要,仍逃不过歧视。本国女性却是一开始会碰到阻力,但在证明自己能办到本来由男性包办的工作之后,就能得到男性的尊敬。像莱尔诺特女士,古人所谓的巾帼不让须眉,圣洁之盾里绝对没有人敢把她当女人看。两边都还有性别歧视的状况,内涵却不相同。

    舒伊洛奴想起了她小时候幻想成为公主的事情。她这一辈的女孩子,都是看王子拯救公主的故事长大的,她现在才注意到,那些故事通通都来自垛洲,图画书上每个公主都穿着洋装,没有一个是本土公主。

    叫那种书见鬼去吧。舒伊洛奴长长的叹气。

    加拉葛笑了起来:创造我们的神可是蛇身美女呢。艾太罗神话里,是一位蛇身女神用泥巴捏了最初的一群人,故事里没提到那群人的性别,所以大概是一起的。

    一边是蛇和女人一起背叛神,一边是蛇身女神创造了人,双方神话这么明显的差异,虽然在现实中毫无意义,还是逗得舒伊洛奴笑个不停。

    这样说起来,恋爱好像没什么用了。干脆不要谈好了。舒伊洛奴说。既然没男人,女人也能很好,为什么非恋爱不可?

    如果碰到对的人,还是好好把握吧!芙萝蜜抓住舒伊洛奴的袖子说。

    加拉葛呼出一口气,往后靠到椅背上,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感到无奈。

    可以碰到我老公,我很幸福喔!芙萝蜜看起来好像在发光一样。

    舒伊洛奴脑中转过她对芙萝蜜的印象:她似乎就是个经典的无能公主,连路都走不好,只能靠着男人生活。

    我以前被我弟弟打伤头,脑子里有点坏掉了,走路会一直跌倒,老是撞到下巴。你看,还有一点点疤痕喔。芙萝蜜指着自己的下巴。不过她妆上得很厚,舒伊洛奴看不到疤痕。

    舒伊洛奴愣住了。芙萝蜜频频跌倒不是因为无能,是因为脑损伤。这样一来,她其他的失误也都可以理解了。脑损导致记忆障碍,所以需要小抄。肢体协调和控制能力都出问题,所以会打翻水和弄掉麦克风。舒伊洛奴在心里骂了媒体一百声,他们觉得国际洋相制造机很适合写成新闻,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帮她澄清,故意营造她就是无能公主的形象!

    我老公他说我跌倒没办法避免,就摆了一块垫子,教我跌倒的时候用手肘去挡,现在我都不会撞到下巴了。芙萝蜜笑得很灿烂。

    跌倒时用手着地,对脑部功能正常的人来说是天生就有的技能,她却必须训练才能办到,天知道她摔了多少次才学会这个反射动作。

    突然,芙萝蜜又缩了一下,小小的哀叫一声。又是阵痛。

    要不要先躺下?加拉葛非常紧张,身体都前倾了。

    还不用,帮我洗个苹果好吗?芙萝蜜说。

    加拉葛马上逮住旁边的骑士,又是一大串指令。

    真的不用躺下吗?舒伊洛奴也紧张起来了。

    不用急。芙萝蜜挤出一个笑容说。

    舒伊洛奴小声的说:我觉得,恋爱好像只是绑住女孩子,没有别的了。

    芙萝蜜笑着捧起舒伊洛奴的脸: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我和我老公的相遇,我们的爱让我更坚强。如果是真正的爱,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他应该不会让你变软弱,而且你和他相遇激发出的力量,就算他不在你身边,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舒伊洛奴思索着芙萝蜜话中的意义,没有说话。

    芙萝蜜偏头笑了笑说:帮我卸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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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玺克在非常温暖的产房里熬了一堆药,弄得满身汗。加上他今天工作一天也都还没洗澡,于是向圣照之日借了他们的浴室。

    作为圣照之日准备室的这个房间虽大,但本来是给少少的人使用的豪华房间,浴室虽然也很豪华,却不能供多人同时使用。后面的不规则型,镶在地板里的黑石大浴缸现在没人理会,只使用前面的冲澡区。玺克踩着一地小颗的鹅卵石,在夹层里放着银色树枝的透明墙边脱衣冲澡。

    洗手台距离他大约四公尺,骑士们在中间加了一层帘子挡着。玺克洗好澡,在擦身体的时候听到有人进来,走到水龙头前面,听到盆子撞击洗脸台的声音,但是没听到水声,只有一声笃,水滴掉到脸盆里的声响。

    玺克本来觉得没什么,还继续擦身上的水滴。直到他听到地上鹅卵石轻微移动的声音,朝这里越来越靠近,他才感到不妙。

    那个人绕到帘子后面,玺克只来得及用大毛巾包住下半身!

    舒伊洛奴单手扣着一个脸盆站在玺克面前,她的表情没有异常,只是瞳孔微微放大,她把脸盆拿给玺克说:洗手台没水,帮我装一点水好吗?

    没问题!玺克说。他把毛巾绑好,用比平常快上好几倍的速度接过脸盆,开水龙头装水,再用彷佛是端水给皇帝的敬重姿势,低头双手奉上脸盆给舒伊洛奴。

    谢谢。舒伊洛奴说,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出浴室。

    玺克在原地僵硬了大约半分钟,才解开毛巾,把衣服穿上。

第二十章 袭击

    舒伊洛奴拿着脸盆和卸妆油走出来,她把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就重重的跌坐在沙发上,眼神发直,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芙萝蜜看了猛眨眼,加拉葛不解的皱眉。

    她并不是没看过男人的身体。高中体育课上游泳课时男孩子都只穿泳裤;夏天也会有阿伯光着上身坐在路边搧风纳凉。她有一个弟弟,从小一起长大,当然看过不少次老弟只穿**的场面,连包尿布的样子她都记得。

    但是玺克的身体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浅而分明的肌肉线条,皮肤底下突出棱角分明的骨架形状,残留的水珠闪闪发光。她也看过男性偶像刊在杂志上的性感写真,但是没有人的身体能让她内心深处颤动起来,彷佛有扇一直锁着的门,在她体内温柔的打开了。

    怎么回事?加拉葛问。

    因为水龙头没水,所以我——

    舒伊洛奴话还没说完,加拉葛已经跳了起来,冲向刚刚舒伊洛奴取水的浴室。

    ※※※※※※※※※※※※※※※※※※※※※

    玺克衣服穿好,拿起祭刀塞进腰带里,慢吞吞的往浴室门口走,加拉葛突然冲进来吓了他一跳。加拉葛朝洗脸台跨出一大步,手在腰间摆出拔剑姿势,但他并没有握住他随身携带的长剑,而是在空中一抓,往前挥出同时,圣剑现形!

    玺克眼前一片白茫茫,他看到数以百万计,有着一圈圈光晕的光点在室内流动,织成一道道飘动的彩带,彩带上隐约有着彩虹的颜色,一层层游移变换。在那些彩带中间,他还看到像是云化成的小人型,那些人型有着修长的手脚,在其间旋转飞舞。他们每次跳起,脚尖与指尖也会拉出长长的彩带。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宴会,一场只应天上有的宴会从加拉葛的手中延伸出去,扑向水龙头。

    玺克听见一连串厚实的当当声,敲出一种和缓却愉悦的乐音,从低谷盘旋而上。

    圣剑的范围到了水龙头周围半公尺处就停了,彩带在那里打转,却无法更靠近一步。

    入侵者,现身吧!加拉葛大吼。

    从水龙头里钻出一团金黄色的透明软泥,看起来就像是流动的琥珀。那团软泥不断涌出,把加拉葛的圣剑逼得后退。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已经涌出了三公尺立方的软泥,那些软泥聚集成人形,只不过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穿着黄色长袍,脸枯瘦如骷髅一般,没有头发的男人。他的身体好像还是液态的,脸部肌肉微妙的往下垂,好像随时会滴落。

    玺克以为加拉葛占了下风,但是当他仔细观察,却发现是相反。许多彩带在墙边飞舞,延伸到墙壁里,像是在水中跳跃的海豚一样,忽而探头,忽而潜入,所有在水管里移动的软泥都被逼集中到这里来,没有逃脱的机会。

    眼前的黄衣男人是软泥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击。他朝加拉葛抬起手,玺克听到空气中出现霹啪声,却只有一瞬间就又安静下来。

    结束吧。加拉葛用低沉的声音说。

    黄衣男子只来得及露出一瞬间惊恐的表情,就化为一块白色的石柱。那看起来是许多细小结晶构成的,玺克怀疑那是盐。

    加拉葛作出回剑入鞘的动作,彩带和小人随着他的动作奔向他的手心里,消失不见。

    加拉葛闭着嘴,肩膀稍稍抬起又放下,浅浅的换气。

    第一次看到这个场面的玺克,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圣照之日的骑士不待加拉葛下令,就跑进浴室分散开来检查管线。也有骑士去向其他同伴传递消息,要他们加强防备。

    墙里的防壁被突破了,立刻加强。加拉葛一拳把石柱打碎。

    是!

    加拉葛抓着一块盐结晶,在手里慢慢捏碎,他的眉间慢慢紧绷:不完全?还有吗?他猛的转身跑出浴室。

    ※※※※※※※※※※※※※※※※※※※※※

    在舒伊洛奴把脸盆递给玺克之前,她曾经把脸盆放在水龙头底下,打开水龙头,里头只滴出了一滴水,掉在脸盆里。

    那滴水就是问题所在。

    芙萝蜜尖叫一声。脸盆里的水开始扭动,变成黄色发出金光,变成黏稠的软泥。

    芙萝蜜戴满护身魔法戒的左手护住腹部,右手抽出一支发簪握在手里,狠狠瞪着软泥。

    舒伊洛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靠近脸盆。说时迟,那时快,她手撑沙发,飞起一脚把脸盆连里头的软泥踢到房间另一头去,脸盆撞翻在墙上,软泥沿着墙面往下滴。

    这时加拉葛赶到,圣剑一挥,白光闪过,软泥全部变成盐块。

    没事吧?加拉葛问。

    没事。芙萝蜜放松下来,露出笑容说。她身边站着手持圣剑的瑟连,还有四个拔剑出鞘的圣照之日骑士,瑟连的金色树林包围着他们,形成壁垒。

    加拉葛看着舒伊洛奴,吐出一口气说:踢得好。

    舒伊洛奴惊魂未定的点头。她凭直觉就一脚踹了出去,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赶紧把还半举着的腿放下,因为没有注意裙子的皱褶,这个姿势已经走光了。

    然后她看到玺克站在加拉葛后面盯着她看。

    加拉葛去检查盐块,确定这个人没有把看到的景色传出去。玺克继续站在那里看着舒伊洛奴。

    舒伊洛奴心中一下子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玺克能不能接受她本来的样子,她就是一个在危急关头会一脚踹过去,不坐等人来救的女孩。她是会为了保护自己和周遭人而战的女子,她不认为躲在男性背后是她应有的姿态。

    她不知道玺克会如何看待这样的她。

    玺克慢慢走了过来,表情很严肃的问两个人:有受伤吗?

    芙萝蜜摇摇头:孩子也很好。

    没事。那东西没碰到我。舒伊洛奴说。

    玺克听了,咧嘴露出笑容:漂亮的一脚。

    舒伊洛奴的脸一下子红了。加拉葛称赞她,她都不会有这种反应。

    玺克看她脸变得超红,手抬了起来,有点慌张:欸?怎么了?啊,对不起,我看到了!他看到走光了。

    那不重要啦!舒伊洛奴笑说。

    瑟连看看玺克,又看看舒伊洛奴,想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的离开,去别处巡逻。

    玺克深吸一口气。他突然惊觉,他觉得舒伊洛奴笑起来好可爱,这次看到的笑容,又比在天上飞时更加可爱。里头有一种关于核心的微妙差异,这个舒伊洛奴更真切,也更吸引他。在天上时的她虽然美丽,但仅止于此,看过就算了,此刻的舒伊洛奴,则让他想要接触,想要一次又一次的看到她。

    玺克把脏衣服塞进包包里,在沙发上坐下,看舒伊洛奴拿了个新脸盆,重新装水替芙萝蜜卸妆。

    他们的眼神好几次交会,几次似有若无的微笑,轻轻的颔首,无声的交流。

    ※※※※※※※※※※※※※※※※※※※※※

    舒伊洛奴一面忙碌,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在黑暗学院里的经历。

    她曾经在走廊上被学姊堵住,对方把她压在冰冷的石墙上,用祭刀抵着她的脖子,笑着对她说:我给妳三天时间,妳去杀掉——那位学姊说出另一个更高年级学姊的名字——不然我就杀了妳,懂了吗?像妳这种小蛆虫,最好乖乖听话,看妳是要靠卖乖还是别的方法都行,妳不要想敷衍我,我随时都可以杀了妳。

    舒伊洛奴怕得躲到玺克的塔里,躲进木箱里。

    那时候,箱子口开了一条缝,她从里面往外看,看到玺克露出黑色长袍领口的,苍白纤细的锁骨,他的喉节上上下下的动,告诉她:妳睡吧。等妳睡醒,她就不在了。

    等她睡醒之后,去到课堂上,她得知那个威胁她的学姊已经暴毙在走廊上。每个人都知道是玺克下的手,但没有证据。

    舒伊洛奴一直都记着这件事。当她在恶梦中醒来,想到那些血泊与腥味,她就会想起玺克当时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因为吐出的气不太够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告诉她睡吧,那些事都不在了。鼓励她再次闭上眼睛。

    虽然玺克不在她身边,但是他曾经在黑暗学院里保护她的那段时光,成为她心灵的避难所。

    她突然明白了芙萝蜜所说的话。即使对方没有在身边,这份力量仍然会陪着她。

    她又想起了她在浴室里看到玺克的右臂,那上头有一圈断臂后再生的疤痕。

    舒伊洛奴瞄了玺克一眼,玺克本来拿了书出来看,注意到她的视线,就对她笑了笑,又低头看书。

    在黑暗学院毁灭之后,在两人一起逃亡的尾声,在他们分别的时候。如今她已经不记得这件事发生在怎样的地方,是在草原上,还是森林中?她只记得她掩着嘴,看玺克那把朴素的祭刀发出红光。他把刀抵在自己的右臂上,一道撕裂声,还有轻微的霹啪声,玺克的右手直接掉到地上。玺克的血好像比她看过任何人的血都要红,红到现在还烙印在她的眼里,久久不散。

    玺克咬牙念了几句咒语,把右手断臂处的血止住。然后他蹲下来,把祭刀刺进断臂里,喃喃念了几句咒语。断臂消失了,只留下一滩血。玺克把祭刀插回腰间,把舒伊洛奴的左手放在他仅存的左手手心。因为失血无力的关系,他单膝触地跪着,抬头看舒伊洛奴。

    舒伊洛奴还记得玺克的手心非常温热,这股热度也传到她断了两根指头的地方,一直往前传,直到她曾经失去的指尖也有了感觉。

    玺克用他的右臂,换回来舒伊洛奴失去的两根指头。

    他非常仔细的摸着舒伊洛奴的指头,一点一点的把重生痕迹消去,直到连舒伊洛奴自己都找不到伤疤。他的指尖贴着她的皮肤,像是画出一个不存在的戒指般,一圈又一圈的绕着。

    然后玺克告诉她:妳回家吧。谁也不会知道她待过黑夜教团。

    这时玺克的声音就像他曾经在箱子外告诉她妳睡吧的时候一样,温柔而沙哑,这次还带着疲惫,以及道别的意味。玺克没有家可以回去。

    似乎听见了追兵的声音。十一岁的舒伊洛奴把玺克扔下,跑向回家的路。她的眼里都是泪水,不知道是为了可以回家,高兴的哭,还是因为玺克仍然在流浪,悲伤的哭。

第二十一章 关键时刻

    十八岁的舒伊洛奴听到骚动,睁开眼睛。她和玺克分别在两个沙发上睡着了。另一个沙发上则睡了奈莫。玺克侧躺,稍微缩着腿,把包包放在头底下;奈莫则是仰睡,两手随意放在腹部。

    芙萝蜜由两位骑士扶着,正要移到产房里去。她现在没有几个小时前那么从容了,眉头深锁,也常轻咬嘴唇。

    她看到舒伊洛奴醒了,露出一个笑容对舒伊洛奴说:你来陪我好吗?

    舒伊洛奴点点头,跟着进了产房。

    一段时间以后,玺克也醒了,他抓一抓一头乱发,看看墙上的雕花木时钟,说:我该准备上班了,怎么办?

    跷班。加拉葛冷冷的说。

    请别这样,这是小老百姓的生计问题。玺克说。

    开玩笑的,我信任你。加拉葛面无表情,导致玺克搞不清楚他是上一句是玩笑,还是现在这句在开玩笑。

    门口的守卫开了门,透沙柏顶着一头乱发和发皱的西装,走了进来,对玺克挥挥手:醒啦?我陪你上班。

    玺克看向加拉葛,加拉葛没看他,不置可否。于是玺克就当成是允许了,梳洗更衣,跟透沙柏上工去。

    ※※※※※※※※※※※※※※※※※※※※※

    走出准备室,玺克才发现到处都是修复法术的余波。走廊地毯有一半是重新编织的,法阵都还没散去。墙壁上有很多凹槽里头填着临时材料,表面用类似原样的材质覆盖。最夸张的是他还发现大厅中间的水晶吊灯是个幻影,实际上那里只有一堆光球在飘,原本的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放出那些光球的人是专家,竟然能用光球模拟水晶灯折射的光线,实在厉害。

    从这些残迹里,昨晚战斗激烈的程度可见一斑。打成这样还能对大众隐瞒到底,也是一绝。三个和情治有关的国家单位,加上一个大型界际贸易公司的里部门联手,粉饰太平的功力非同一般。

    不知道雾侣大饭店的经营者是不是也有参与这件事?玺克无权得知这件事,所以他只想了一下,就放弃了这个问题。

    照惯例仍然有好几个走廊被黑幕和清洁中立牌隔开,玺克绕路走到魔法**物旅馆栋。准备进去时,玺克回头,打算问透沙柏是要在外面等吗?却发现透沙柏已经变透明了,隐藏起来继续跟着玺克。

    休息室里有几个同事穿好制服在一边聊天。所以上次那个男生到底有没有联络妳?下次去哪间欢唱吧唱歌?新歌上了没?上次的新产品发表会有个妹超正。我在巷子里发现一间面店的汤头很赞!

    这次的工作,是玺克头一次和这么多年龄相近的人和平相处。之前的职场要嘛很小,要嘛就是壮年人居多。读法师补校时他还不到二十岁,同学都二十五以上,也算不上同年。

    这次的工作场所,魔法**物部员工各个班加起来超过四十人,里头一大半都跟玺克差不多年纪。

    所以,玺克其实满期待能来点正常的交谊活动——不要互砍、爆破、阴谋,队伍里没有通缉犯也没有人是骑士的聚会。

    同事们的确是友善的找他参加活动,他也开开心心的去参加了。刚开始感觉还不错,吃吃喝喝唱唱跳跳,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这些他本来以为很好玩的活动,不知怎的,后来他就感到无聊了。

    到现在,那些人说的话,除了面店情报他想知道之外,其他他都兴趣缺缺。偶尔去一次他还是会高兴的,但是那些人去的太频繁了,他腻了。

    仔细想想,他不会腻的那些事情,像是没日没夜的研究法术、被光明之杖中研院院士叶兹用魔法理论疲劳轰炸,似乎不是一般人会乐在其中的事情。只是过去他身边没有足够的一般人样版可作对照,所以一直都没发现。

    他心不在焉的陪着同事聊天一阵子,拒绝了一个唱歌邀约后,他没有任何留恋,起身到兽栏去。

    玺克没有注意到,他毫无留恋这件事,在那些同事里引发了一些和工作无关的情绪。

    进到兽栏房后,他发现同事漏了一种对该种合成兽来说很重要的成份,于是调整饲料配方。他拿消毒抹布把工作台上同事没擦干净的地方擦干净。他还发现有只鸟怪的爪子太长,该负责的同事没处理,于是拿把椅子在鸟怪前面坐下来,拿锉刀锉短爪子。

    他默默的弄到散步时间,准时走到最里面的兽栏去牵合成兽。透沙柏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

    以透沙柏的专业,他觉得玺克这份工作作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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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玺克出去后不久,圣照之日准备室里迎来了关键时刻。

    早上十点,芙萝蜜要参加一场迷你早宴。但是她现在人在产房里待产,不可能出席。于是加拉葛拿了芙萝蜜的化妆品进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的外表已经变成芙萝蜜,所有细节包含身高、胸围都一样,没有半毫厘的误差。她在走出浴室的时候绊到脚踏垫往前跌,手掌撑地加上单脚向前一步,没有撞到脸。加拉葛摇了摇头,转身走回浴室里,再走出来被脚踏垫绊到一次。这回手是握拳的,几乎是夹着手臂往前跌,虽然用手肘撑住身体没有撞到头,不过看起来非常狼狈。

    旁边的圣照之日骑士给老大一个赞赏的手势:这次有像!

    好,就这样。加拉葛转向瑟连,直盯着他看。她微蹙的眉头,忧郁的神情,让瑟连心跳加速。

    加拉葛说:殿下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瑟连向伟大的加拉葛行礼,然后转身走进产房。

    加拉葛用一种沿途破坏房间摆设的走路方式,跟一群骑士走出准备室,出席早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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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加拉葛扮成芙萝蜜前半小时,笋子泰若和摩挪已经打了一整晚的仗,两个人都脚步沉重,手也快要举不起来,凭意志力撑着。他们跟着一大团软泥冲进一处餐室,又拐进后面的厨房里。

    泰若冲在前面,他一脚刚跨进厨房,三把菜刀就正对他的脸飞过来,他偏头闪过,后面的摩挪也低头避开。

    菜刀之后,紧接着是杯盘全都飞了出来,两个人左闪右闪,踩着跳舞一样的步伐进入厨房。

    趁着泰若张开防御力场的时候,摩挪冲进厨房,用火墙清出一块立足点,接着换泰若在摩挪的掩护下进来。

    软泥黏在天花板上,不断滴落。再换泰若掩护摩挪,圣剑火舌吞噬整个厨房,但只有引燃软泥,其他东西都平安无事。软泥一面爆炸一面落下,把冰箱炸翻倒地,里头腌好、切好的食材掉了一地,满地都是酱汁和肉片。魔灯灯管炸裂。圆柱型大汤锅从厨房的一头飞到另一头,撞碎磁砖,汤锅也凹了,往下掉盖在地上。

    料理台从中断成两截。水龙头飞了,水大量喷了出来。

    等软泥全都变成焦炭后,摩挪收回圣剑,两人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

    泰若脚边的一块焦炭动了最后一下,摩挪抓起从冰箱冷冻库里掉出来的整尾冷冻鱼,把焦炭砸烂。他使力太大又用上法术,鱼就这么插在地上。接着他捡起一篮马铃薯,一一插在爆开的水龙头上,堵住水流,再用法术固定。

    这时候背后传来脚步声,泰若回头一看,看到厨师跟一个帮手、一个侍者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

    在厨师大喊之前,摩挪先一步对三人施放睡眠术。泰若赶紧用圣剑接住他们,在没有碎碗盘的地方轻轻放下。

    两个蝙蝠这时候从传送门走了出来,对泰若说:不太妙,这里等一下要供餐。

    摩挪看了一眼那个侍者,跟他的身材满像的。

    于是当加拉葛在餐室坐下时,穿着侍者服装上菜的人是摩挪。他把长辫子卷起来塞进帽子里,穿着纯白色的制服,稍微用点法术让长相像萨拉法邑朵人,满脸笑容的端着蝙蝠透过传送门弄来的餐点,准备放在老师桌上。

    加拉葛不动声色。她假装说话时手不小心挥到,把整碟果酱打翻在摩挪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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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伊洛奴在产房里陪着芙萝蜜。阵痛的间隔越来越短,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在阵痛与阵痛之间,芙萝蜜喘口气的时候,她会和舒伊洛奴聊天,内容全都是关于她的丈夫依索伦。

    芙萝蜜说的断断续续,时间点也跳来跳去,舒伊洛奴仔细的听,慢慢的也凑出了一个故事。

    芙萝蜜告诉舒伊洛奴,她第一眼看到依索伦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她要的人。

    这是女性的直觉。即使他没有把一切都摊在我的眼前,我也了解他。

    舒伊洛奴能够理解,她也是这样的。当她看到一个人,她就会知道对方的故事。虽然她不是真的像履历表一样知道对方有什么过去,但她总能看到雏形、某种结晶、一个印象,让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未曾透露的一面。这样的直觉无法化为言语,但它本身是完整无缺的。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站在楼下,我站在楼上。每个人都对我笑。出于礼貌非笑不可,也为了掩饰尴尬,他们都认为不管对我说什么,对我来说都太难懂了。其实我听得懂,只是我来不及告诉他们这件事,他们就走掉了。他没有笑,但是只有他的眼神和我对上,对我点头。

    他从来不会赞美我,但是我的需求,他都会为我打理。

    他把我房间所有瓷器都撤掉了。我第一次看到他跪着,是他单膝跪地,拿泡棉包桌角的时候。那时候我笑了出来,他看到我笑,也跟着笑。

    他们一起看过涅国难得一见的降雪,也曾经从无到有开辟一块花圃。他们不需要告诉对方这有什么好玩的,在相视一笑中就有无穷乐趣。

    他有时候会露出寂寞的眼神,我看到他心里有个洞,他想填满那个洞,但是找不到方法,所以我决定告诉他我爱他。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但是每次我告诉他我爱他,他的表情就告诉了我那句话。

    他平常不怎么说话,可是小皮蛋出生的时候,他整天都在问人他儿子可不可爱、额头是不是很饱满,弄到加拉葛大人都骂他脑子变糨糊了吗?

    舒伊洛奴一直陪在芙萝蜜旁边,听她说这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对芙萝蜜来说,思念她的丈夫,似乎是止痛最好的方法。

    她听了好多他们幸福的记忆。听他为她在远离皇室的地方建设房子。蓝灰色屋瓦的房子,外观朴素,但是里面冬暖夏凉,连芙萝蜜长年冰冷的双脚在里面也很舒适。听依索伦教家里的狗在女主人跌倒时帮忙挡一下,身体不舒服时帮忙发警报。听他们宁静而热闹的生活点滴。依索伦在军中认识的朋友常来拜访,在骑士团受训时认识的加拉葛也经常来看他们。芙萝蜜后来总算学会了安全泡茶,拿着托盘成功从厨房走到客厅放下时,一群人为她鼓掌。

    那个**的加拉葛,居然为这件事在他们家墙上题了一首诗,赞美她日异精进的平衡感。但她一直没法把那首诗背起来。

    舒伊洛奴不明白为什么依索伦不在这里。

    小皮蛋死的时候,他一整天都没说话。芙萝蜜说出这句话时,眼里含着泪,不知道那是阵痛还是心痛造成的。

    我告诉他我怀孕了的时候,他问我,他可以让这个孩子脱离弗哈克的魔掌,但是这有许多事要我一个人进行,我能不能做到?

    芙萝蜜遮着眼呜噎起来:我答应过他我会做到。

    舒伊洛奴默默的听。她看到了芙萝蜜身上的故事。她有一颗坚强的心,虽然被束缚在受创的身体里,但她还是勇敢的面对世界,勇敢的去爱。

    为了她和依索伦的孩子,她必须勇敢的离开丈夫,到萨拉法邑朵来。

    虽然舒伊洛奴不明白这里头的每一个环节,但对她而言,整件事已经有了全貌。她已经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必须是秘密,也知道为了让这件事成为秘密,背后有很大的牺牲。

第二十二章 深渊

    快九点的时候加拉葛和摩挪一起回到圣照之日准备室,两个人都进了浴室,一个卸妆一个洗果酱。

    差不多同一时间,玺克肩膀上站着一只十公分高的骷髅鸟在中庭散步。这个骷髅鸟魔法**物相当受年轻人欢迎,但牠其实不是鸟,而是一种会动的寄生植物,只是放在鸟骨架形状的培养槽里。当这个生物活动筋骨时,这个培养槽就会做出诸如拍翅膀,伸脖子等动作。如果碰触到发声法阵,还会出现刺耳的尖叫。

    骷髅鸟的散步行程主要是晒太阳,因为这种植物如果不常常晒太阳,就会休眠。

    玺克每走一段路,就用调好的营养液喷骷髅鸟。这家伙算满好照顾的。

    途中透沙柏告诉玺克,魔法之手昨晚跟两个骑士团一起行动,他有要大家注意,但是没有任何人发现玺克形容的人。也没有人发现死灵师。本国首都窝过猡治安良好,没有任何长期盘据此地的死灵师团体,只可能是外来的。而向中央查询的结果,现在没有已知的死灵师在附近活动。

    你的散步路线我们也列在巡逻路线里,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透沙柏才说到一半,玺克就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站在凉亭底下还撑着伞的白衣男。那个撑伞男又出现了!

    玺克默默的扯了扯透沙柏的衣角:你有没有看到那里的人?就是他。

    透沙柏愣了一下,注意凝视凉亭,才猛然深吸一口气:看到了。

    在透沙柏看到对方的同时,撑伞男也看到他们了。撑伞男对玺克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朝这里跨了一步。

    双方距离应该有百公尺以上,但是当他朝玺克这里迈步时,玺克愣了一下,接着那个人就到玺克跟前了。

    撑伞男维持笑脸,对玺克伸出手,玺克要闪已经来不及了!

    当的一声金属撞击声,透沙柏即时展开护壁保护玺克。撑伞男眉头微微一皱,手朝透沙柏挥了过去。

    住手!情急之下,玺克祭刀出鞘,用刀柄往撑伞男的手臂打了下去,把撑伞男的手往下打,没有碰到透沙柏。

    明明双方最近时还有五公分的差距,透沙柏却脚一软,跌坐在地。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不见了,好像水桶底部被戳了个大洞那样,快速的流掉。

    撑伞男脚下的草开始枯黄。雾妖小灰自己从银匣里冲出,围绕住撑伞男。地上的草以小灰划出的范围为界限,里头全枯了,外头全是绿的。

    真的是生命吸取术。玺克立刻明白。雾妖没有生死之别,因此能够成为屏障,否则他和透沙柏都完了。

    撑伞男不停的挥手想把小灰赶走,但雾妖是气体,牠紧紧的缠住撑伞男。玺克趁机撑住透沙柏的手臂,把他拖走。

    透沙柏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抓出蜜蜂方块,用力捏紧。

    玺克往前冲了两步,却发现撑伞男和小灰在他正前方。他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冲,又立刻发现撑伞男和小灰在他正前方。

    玺克喘着气,摇摇头,这不可能。

    空间隔开了。没办法对外联络。透沙柏头靠在玺克肩膀上,大口吸气,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说:哪里来的**师?

    四周看起来明明再正常不过,与平时毫无差别的凉亭、草坪,玺克甚至可以听到旁边大楼里传来的音乐和调笑声,但就是无法走出这个地方!

    玺克把透沙柏放下,把肩膀上的骷髅鸟放在透沙柏肩膀上,往前走了五步,拉开距离。他平举祭刀,下令:小灰,保护透沙柏!

    缠绕着撑伞男的雾妖立刻放弃原先的目标,像是被风吹跑一样,转移到瘫坐在地的透沙柏旁边。

    小灰一离开,玺克马上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生命吸取力道。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某种东西扯个不停。皮肤没有感觉到任何碰触,身体的重心却一直朝着撑伞男倒过去。玺克站稳脚跟,不只用肌肉站稳,也用他的灵魂站稳,阻止自己在任何一层世界里被拉过去。

    小灰仍然分了一缕轻烟在玺克旁边打转,没有完全遵守命令。这个对手太危险,小灰不放心。

    现存的死灵术,复活后的死者没有人能跟生前一样,记忆与技能通常会全都消失。因此玺克觉得对方不会杀自己。死掉的玺克就没有价值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玺克问撑伞男。

    我不知道,不知道。撑伞男笑说:我来问你问题。

    什么问题?

    人生的意义是?

    玺克没有回答。

    撑伞男又问:你的梦想是?

    玺克还是没有回答。

    撑伞男接着问:何谓真理?

    不要浪费时间了。玺克说。

    三题都是这个答案吗?撑伞男偏了一下头。

    我才懒得回答这些蠢问题!玺克吼了一声,这里又不是心灵成长咨商室!玺克再问一次:你到底来干嘛的?

    不知道。我没有目的。撑伞男还是笑笑的,他偏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拉高声音说:啊,我想起来了,我来问你,你有没有兴趣改造世界呢?

    改你个大头鬼!玺克说。

    大头?撑伞男又偏了一次头。

    看来撑伞男的理解力不好,玺克用更正式的方式回绝:我没兴趣!

    玺克平举起祭刀建构护壁,他觉得自己快要飞出去了,他设法在这同时施展另一道法术。没有外力辅助的情况下同时施展两个法术,这不是单纯熟练就能办到,要到熟能生巧的境地,靠着巧才能做到。玺克已经练到巧的法术不多,他选了强制睡眠术,开始念咒。

    玺克,那是死人!透沙柏的声音传来,睡眠术对死者是没有用的!

    玺克停止念咒。撑伞男是殭尸?

    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撑伞男顿了一下。

    撑伞男点了一下头,把手放到背后,用一种音调很慢,似乎是想表现得极为谦卑,但抑扬顿挫强烈,口气很呛的说话方式,说:人类愚蠢、脆弱、而且无知,为了生存而挣扎,为了误解而杀戮。世间再也没有比人类更卑微,更自大的生物了。善的存在自初便已揭橥,但人类却浸淫在恶中无法自拔。人类贪恋着恶、迷恋着恶,吞噬一切直到连自己都深受其害。这个世界必须改变,否则人类不会醒悟,只有改变世界,善才能降临。撑伞男笑问玺克:你听了这些话没有任何感觉吗?

    救世主又不是我的人生志愿!玺克微收下巴说:少废话了!你缠着我到底想干什么?你要缠我到什么时候?

    问完这三个问题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撑伞男说。

    玺克感觉到背后有阵不含魔力波动的风吹了过来。透沙柏用法杖在空间上划开一道开口,在他的手边,有一道不停闪现的小闪电。透过这道裂口,联络讯号传了出去,支援很快就会到!

    你的回答是没有兴趣。撑伞男偏头笑了一下:我的任务完成了,对了,他是怎么说的呢?对了,没错,临走之前要说再见。再见!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在玺克和撑伞男中间出现一道巨大的黑色传送门,一整队多达十人的魔法之手法师,穿着黑底金边法师袍从里面跳了出来,把法杖指着撑伞男。

    现场瞬间炸开来的法术至少有二十种以上,玺克无法一一细数,只看到魔力变成了肉眼可见的紫色或蓝色亮片,在空气中乱转。撑伞男动也不动,所有法术的结构就变成碎片,失去效果。

    撑伞男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玺克听到嗡的一声,封闭的空间打开了。撑伞男离开了。玺克马上跑到透沙柏旁边蹲下,两个魔法之手法师也跑了过来。他们用法杖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后说:单纯体力耗竭,休息过应该就会好。保险起见还是送医吧。

    透沙柏意识清醒,只是连把手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同伴,边大口喘气,边说:那是死人!他没有活人的意识波动,也没有心灵起伏!他可以走活人不能走的夹层世界,单纯设侦测法阵抓不到他!这就是伞上没有残留记忆的原因,死者没有心灵,所以心灵法术什么也捕捉不到。

    玺克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凭本能把骷髅鸟放回肩上。小灰也慢慢的钻回银匣里。

    从没见过这么像活人的殭尸。透沙柏按着胸前说:生命能量的高低差造成生命吸取术。这么危险的殭尸到底是哪个死灵师做出来的?

    旁边的法师们拿着魔话笼和准备室联系。连续不断的说话声,玺克充耳不闻。

    登记为特一级殭尸,制造者不明……所下指令不明,并非为了搜集尸体而来……具有接近自我意志的智能表现……

    当你凝视海胆时,海胆也正凝视着你。

    玺克混乱的脑内,莫名其妙的跑出这句话。以前都是他在做殭尸危害他人,他从没想过,一个先天死灵师居然会要对付敌对的殭尸。

第二十三章 命中注定

    一年前,玺克看完安派特的毕业论文,吃晚餐时,玺克一面吃味噌烤猪肉,一面思考。等到饭后吃布丁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安派特:我能唤醒死者是因为我是先天死灵师,我会是先天死灵师是因为我有相关的悟性,意思是说,我这个人本身就接近死灵师吗?

    这彷佛是某种命中注定,意味着玺克的命运早就决定好了。他只能走在他有相关天赋的路上,成为他预定要成为的样子。

    安派特思考了一下,才说:的确,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天生注定的。如果你是职业运动员,我会告诉你,开发自己的天赋是你惟一该做的事。在那个领域里,没有天赋就什么都不是。但你是法师。你想当法师吗?

    想。玺克说。他喜欢法师的生活,他喜欢研究那些沉闷无味的东西,他期待他能知道更多的知识。

    那么,运动员的那一套就与你无关了。这是你的选择。我们是法师,法师和骑士不一样。骑士的能力通常在二十出头的时候达到高峰,四十岁以后体能衰退,就开始倒数退休时间了。我们法师四十岁才正要成熟而已。越老的法师越厉害。那些快走不动的老法师,眨个眼的威力比年轻人念上半天咒语强好几倍。

    这些我知道。玺克说。法师需要读书,而书是永远也读不完的,活越久意味着有越多时间读书。在法师这一行,活得久的人就赢了。

    可是,如果我的悟性就是在那一方面,那我——玺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面对自己的天赋让他感到焦躁,或许是因为他的天赋他不喜欢。

    悟性是会改变的。安派特用和缓、稳重,像古钟一样的声音说:你越是在某一个领域努力,你对那一方面的悟性就越高。你知道悟性高是什么感觉,你不需要努力到有难受的感觉,就能够通灵,但是你的药草悟性也很高,你在这方面没有努力过吗?

    我很努力。玺克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连叶子的形状都分不太出来,后来他开始能分出叶脉的细微差异,能够用手摸出每种植物不同的触感。到后来,他能够远远的看就知道那是什么植物,不需要一一检查特征。

    在累积了越来越多的努力之后,现在他闻味道就知道四周有什么药材,正处于什么状况,新鲜或是受潮发霉,有没有切碎或干燥他一闻就知道。这项能力是他一开始还在用眼睛辨识时完全无法想象的。

    在这个过程里他吃足了苦头,甚至连晚上睡觉都梦到自己在看药草图鉴,还有大量的植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不可能教会刚开始的自己,如何用味道检查药材状态。那时的自己没有足以领悟这件事的悟性。可是就在努力的过程里,不知不觉的,他就准备好了要学会这件事。

    到现在,他要学会新魔药变得越来越容易,有时候他根本就没费多少力去学,看到就会了。要不是他还记得自己刚开始学习时有多艰辛,他可能会以为自己在这方面拥有强大的天赋。

    这是你用努力提高的悟性。反过来说,悟性如果没有使用,也是会降低的。人类本能是有游泳能力的,但是如果一直都没有下水使用,最后就变得不会游泳了。

    二十岁的时候,天赋的影响力大于你的努力。可是法师的时代在四十岁之后才开始,因此决定我们的价值的,是我们从出生走到现在累积的努力,不是我们的天赋。

    悟性会因为你这一路走来而改变。你的意愿让你得到了药草的悟性。隐士葛朱奥因为生病的特殊体验,才体会到地图魔法的奥秘。当你选择法师这条路的时候,在你决定靠头脑而非体能的时候,你的选择已经决定了在你的人生里,努力才是最重要的。你会往哪里努力,取决于你的意志。跟顺着天赋走不同,努力如果不是出自你的选择,你就没有办法做到。

    玺克想了一下,安派特的解释引出另一个问题:但是那种情况还是有的吧,因为没有相关的资质,所以不可能办到某些事。玺克没有举例,因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安派特回答:就算你知道有些事情你永远办不到,你的可能性还是无限的。因为这个世界是无限的。即使扣掉那些你已知的不可能,你依旧不会知道你将碰到什么事情,所以会因为那些事情而改变的自己,就有无限种可能的未来。

    ※※※※※※※※※※※※※※※※※※※※※

    一年后的现在,在撑伞男离去之后,玺克准时把骷髅鸟送回兽栏。他发现鸟翅膀因为剧烈移动,裂开了。修补完后玺克直奔圣照之日准备室。

    他看到两个蝙蝠正在修改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屋内留守的骑士都不安的走来走去。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产房开始传来哀嚎声。芙萝蜜的阵痛已经到达顶点,她每哀一声,外面的男子们就惊恐的缩一下脖子。

    快十二点的时候,房内传来小小的呱啊——呱啊——的哭声。透过门板,那个声音几乎听不到,但是当它出现的时候,外面的男人们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那个声音刻在人类的基因里,就算是没听过的人也能认得出来。

    孩子出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产房的门打开了,加拉葛第一个进去,玺克跟在后面。房内,莉丝娜抱着一个包在花布巾里的小婴儿轻轻摇晃。她小心的用手臂撑住婴儿的整个身体和头部。婴儿红红的、小小的、皱巴巴的,皮肤嫩到好像点一下就会破。

    很健康。莉丝娜对加拉葛笑说。

    加拉葛的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肩膀下垂的同时,嘴角扬了起来。

    玺克看到瑟连蹲在房间角落,看起来好像脱力了的样子。玺克过去拍他的肩膀说:第一次看生产过程的感觉如何?

    瑟连只是掩着嘴不说话。

    莉丝娜把婴儿放在芙萝蜜**边,玺克听到芙萝蜜说:他的名字是克劳蒂雅尔.盖咯。给他一个平民的姓氏,让他自由选择要走的路。

    涅国皇室的姓氏是列塞芙,盖咯是依索伦的姓氏。这象征着克劳蒂雅尔不是以皇族的身分诞生,而是以平民的身分诞生。这个孩子没有皇位继承权。

    舒伊洛奴听到这个姓氏时愣了一下,加拉葛见状,对她说:你似乎有点误会,我们出去谈。

    舒伊洛奴点点头。

    房内还有一个人,是一个脸上横着好几道疤的老头,白色医师袍里面穿着一件花衬衫,是在玺克工作时抵达的医生。他拿出两个小玻璃瓶,走到芙萝蜜**边。玻璃瓶一打开,玺克就闻到里头的味道,知道那是什么药。

    第一个瓶子的药沾在手帕上,在芙萝蜜脸旁边晃了晃。那种药可以提神,让人从昏迷中醒来,虽然玺克觉得产后就让她睡比较好,但是他没出声干预。

    直到刀疤医生打开第二瓶药,要让清醒过来的芙萝蜜喝下去时,玺克才紧张起来。他一个箭步上前把药夺走。

    这种散发出甜香的魔药,别号回光返照,可以强迫人体恢复正常,让濒死的人再撑一段时间。问题是这样对身体非常的伤,就算只是让人从体力不支的状况下恢复,之后也要休养好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把身体养好。给产妇用,这是想杀了她吗?

    你在干嘛?这不是补药!玺克怒吼。

    加拉葛还没出去,他看到这个情况,上前一步问:药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艾拉索之毒,是回光返照。玺克报上药名。

    那没问题。请你把药还给殿下。加拉葛说:他还有接下来的行程要跑。不能总是由加拉葛顶替,迟早会被看出来的。

    玺克倒吸一口气。为了把这个婴儿的事保密,要做到这种地步?

    但是这样,她不会分泌乳汁!孩子怎么办?玺克说。回光返照会强制身体回到正常状态,那也就是没生孩子的状态。

    莉丝娜跪在**旁边看着婴儿,现在抬头说:我会泌乳,我来当这孩子的奶妈。分泌人类的乳汁,是媚魔能控制身体状况办到的事情之一。

    玺克挣扎了好几秒,这段时间加拉葛一直看着他。最后加拉葛垂下了眼帘。玺克终于把药还给芙萝蜜,而芙萝蜜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

    交出药以后,玺克站在原地不动。刀疤老医师走了过来,拍拍玺克的肩膀说:年轻人,听说我来的时候,那些备好的魔药是你煎的?

    玺克揉揉眼睛,回答:啊,是!

    做的不错,帮上忙了。刀疤老医师放下手,说:早点习惯吧,人们有自己的选择。

    玺克在芙萝蜜的**旁边,重重的坐下,芙萝蜜露出笑容摸摸玺克的头,还挺起上身亲了一下玺克的额头。

    瑟连默默的走到玺克背后站着。

    加拉葛又看了这个场面大约十秒,用眼神示意舒伊洛奴跟他出去。

第二十四章 分别

    他们两人走出产房,加拉葛把门关上,和舒伊洛奴在客厅两张沙发上,面对面坐下。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加拉葛说。

    我还以为——这个孩子不是——最后希望?打倒弗哈克的希望?舒伊洛奴话都说不清楚了。刚刚芙萝蜜喝下回光返照的事情,让她受到不小的惊吓。虽然她不懂魔药,但她很敏感,看气氛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加拉葛听得懂舒伊洛奴想表达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期待这孩子长大以后回去推翻弗哈克。

    嗯。

    不,依索伦只是希望这个孩子活下去而已。加拉葛说:窜位者被归国的流亡王子击败,这种故事在历史上发生过几次?一只手就数得出来。他不会把这种重担压在孩子身上。

    可是你们出动了这么多人,这么努力——舒伊洛奴还以为,这么大的行动,一定和国家有关。

    这只是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一方,作的最后一场梦。我国的情况已经无可挽回了。没必要把未出世的孩子也一起埋葬。加拉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孩子会留在贵国,逃掉一个算一个。

    为什么不留下来?舒伊洛奴激动的问。刚刚芙萝蜜的样子,就像是确信自己不会陪着孩子长大。圣照之日的骑士和芙萝蜜,在行程结束以后都要回到那个有暴君弗哈克的国家去。

    我们留下来,你的国家就会陷入战乱。加拉葛说出一个垛洲强国的名字:——用否决权打回了贵国在国盟会的提案。这个世界已经决定承认弗哈克是涅国的合法统治者,决定坚称他是个明君。贵国如果给我们政治庇护,就等于指责弗哈克是杀人暴君,等于挑衅国盟会的权威。到时候那些垛洲国家就会找到理由围攻你们。你想让自己的国家陷入战火吗?你想牺牲自己国家两亿国民的和平生活吗?

    国盟会是全世界国家同盟会的简称,是大战后成立的,由几乎所有国家共同成立,声称是为了世界和平,避免又发生大战,而管理全地球事务的最高组织,几乎每个国家在里面都有一个席次。

    舒伊洛奴是外交官的女儿,她知道国盟会的真面目,那里是不可理喻的地方,是国际间政治游戏的顶级赌桌,她不会对那个地方的决策抱持任何期望。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每年全球各地都有无数难民被送回自己国家等死,我们不过是其中的一小小撮而已。加拉葛笑说:依索伦之所以不在这里,是因为他要留在国内当诱饵。这些天来攻击我们的特种兵只是底层小兵,真正的高手都在国内围攻依索伦,要趁我们分散人力保护芙萝蜜的期间铲除他。也因为这样能让弗哈克那家伙有可趁之机,他才会允许芙萝蜜出国。毕竟芙萝蜜蠢笨的臭名远播,弗哈克比较忌讳依索伦。加拉葛顿了一下,说: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应该已经不在了。你也可以把现在在你眼前的人,都当成已经死去的人。

    舒伊洛奴的眼泪流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她哭到弯身抱着自己的膝头,不能自抑。

    客厅里出现了蓝色的传送门,奈莫和穿着骑士服的莱尔诺特女士走出传送门。传送门没有消失,继续开着。具有保密功能的传送门,中间是一片毛玻璃般,可以通过但是看不到另一头的能量壁。

    我来接孩子。莱尔诺特严肃的说。

    再等一下,让他们道别。加拉葛依旧坐在沙发上一手支着下巴,没有行礼。莱尔诺特也没有计较这件事。

    五分钟后,加拉葛开门领他们进产房。

    产房里,因为回光返照的影响,芙萝蜜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她抱着婴儿,一直亲脸,看到这群人进来。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却又立刻露出温柔的微笑:你好,莱尔诺特女士?

    您好。

    玺克看气氛严肃,拉着瑟连先出去了。

    我大儿子威嘶和我的长媳密丽安会收养这孩子。我已经提出退休申请了,之后我会和他们住在一起,我会保护这孩子。莱尔诺特说。

    芙萝蜜看看这些人,又看看自己的孩子,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一瞬间,她似乎下定决心要把孩子交给这些人,手动了一下,但又缩回来,小心的抱在怀中,亲了又亲。小克劳蒂好像感觉到什么了,又呱啊——呱啊——的叫了起来。芙萝蜜闻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她说:他爸爸有乳糖不耐的问题,你们要注意他可能也一样。也许他会跟我小时候一样怕黑,你们不要骂他,陪他一起睡他就会慢慢忘记恐惧……

    芙萝蜜慢慢的把小克劳蒂递给莉丝娜,莉丝娜小心的接过孩子。芙萝蜜紧紧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直到看到小克劳蒂在莉丝娜怀中安心的入睡,她才把目光移到莉丝娜脸上,像是想用眼神加上一道咒语:绝对要爱我的孩子,否则不原谅你!

    莉丝娜对芙萝蜜点点头,她能理解也能接受。

    芙萝蜜又凑近孩子,亲了又亲,然后说:你们走吧,留越久越容易被发现。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锁在眼眶里,在**上挺直了脊梁坐正,彷佛古老威严的神像。

    莱尔诺特向芙萝蜜鞠躬,领着众人走出产房。除了老医生之外,所有人都跟了出去。

    在客厅的传送门前面,加拉葛、摩挪和全体在场的骑士,对他们深深的一鞠躬。

    他就拜托你们了。

    莱尔诺特他们严肃的点了点头。莉丝娜站在队伍的最外侧,本来不在鞠躬的方向上,但加拉葛竟然还转向她,补上一鞠躬:拜托你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这个我们指的不只是依索伦、芙萝蜜、形同干爹的加拉葛,还有所有参与这件事的圣照之日骑士。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他们的孩子。

    全场所有人,包括莱尔诺特和玺克在内都惊呆了。媚魔向来被人鄙视,而加拉葛地位这么高的骑士竟然对她低头。

    会的,我绝对会把他喂养得头好壮壮!谁也别想伤害他!莉丝娜用涅国的口音回答:我会把这孩子当成我的主人照顾,原来的主人撇一边!

    咦?奈莫惊讶的转头看莉丝娜。

    女人有孩子就不需要丈夫了!莉丝娜猛力点头说。

    莱尔诺特深吸一口气说:走吧。

    莱尔诺特、奈莫和莉丝娜带着小克劳蒂进入传送门。传送门发出嗡的一声关闭。这个震动比较敏感的人隔着门也能感觉到。

    产房里立刻传来女性凄惨的哭喊声,摩挪冲了进去。

    玺克和舒伊洛奴手足无措的站在客厅,加拉葛面无表情的对他们说:你们可以走了。剩下的事情,我们可以处理。

    不需要封我的口吗?舒伊洛奴问。

    不必了,殿下信任你。加拉葛说:他从来没有看错人过——包括为自己挑的丈夫。为了孩子而处于高度警戒中的芙萝蜜,竟然主动靠近舒伊洛奴,这个讯息够明确了。

    玺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再见似乎并不适当。他们是不可能再见面了。

    加拉葛似乎察觉了这份尴尬,他抬手,两臂平举,右手握着左手的拳头,对着玺克的方向轻推一下,作出涅库卡密纳的行礼手势,笑说:拜别。

    玺克和舒伊洛奴看了,也笑起来跟着模仿,说:拜别。

    然后他们离开了圣照之日准备室。

    瑟连没有立刻离开。他再次感受到强烈想逃的感觉。而且这次班纳图还不在场,只有他和加拉葛。

    加拉葛把瑟连从脚到头看了一遍,然后他看到瑟连袖子上沾到的血。从加拉葛变装成芙萝蜜离开之后,瑟连一直遵守承诺待在产房里,贴身守护芙萝蜜,直到孩子平安出生,接生时帮了点忙,才会沾到血。

    加拉葛用拳头掩着嘴笑了:脐带是你剪的吗?

    是、是啊!瑟连缩了一下。当时瑟连正处于莉丝娜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不管是递毛巾、递吸痰器还是擦汗都无条件服从的状态,莉丝娜一喊他来剪,气氛使然,瑟连拿了剪刀就剪了。

    加拉葛只是笑,笑到肩膀动个不停。瑟连缩着肩膀看了几秒,偏了一下头,放松下来。

    加拉葛用平淡到不能更平淡的语气说:你很优秀。

    瑟连知道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但是头脑却一时间无法解读。

    旁边的圣照之日骑士大喊起来:加拉葛大人称赞人啦!不!我不相信,这是幻听吧!这真的是加拉葛大人吗?

    眼看着场面气氛越看越像圣洁之盾准备室,加拉葛板着脸回头大喊:吵够了没?吱吱喳喳的跟麻雀一样,还不快去做事!

    瑟连笑了出来,原来圣照之日的骑士也很爱玩闹的。

    ※※※※※※※※※※※※※※※※※※※※※

    玺克跟舒伊洛奴走出圣照之日准备室。玺克边走边想自己接下来该投靠哪方。等圣洁之盾和魔法之手撤出雾侣大饭店以后,他可能会去骑士团在本市的分部请求协助吧。虽然他的危险侦测神经告诉他,那个殭尸不会再来骚扰他了。至少短期内不会。

    你等一下要去上班吗?舒伊洛奴问。

    没有。玺克说。他今天只有上早班。

    经过刚刚那件事,两个人都受到不小的震撼,需要平复一下心情,两人都觉得现在有对方在旁边挺不错的。

第二十五章 拿回行李是巨大的挑战【有公告

    【作者笑狮弹剑2014/04/25重要公告:我很感激读者想要赞助我创作的心意,但是本书没有和起点签任何约,就算打赏我也领不到。若有签约时我再公告。现在各位就不用破费了,非常感谢。】

    那,陪我一下吧。舒伊洛奴深吸一口气说。

    她有个艰难的挑战,就是回自己房间。

    舒伊洛奴带着玺克回到自己那间房的门口,她先警告玺克说:当心妖怪大婶。再胆战心惊的敲门说:我回来了!

    门猛的朝内打开,愤怒的莎诺娃出现在门口。姒璐紧张的站在她后面。

    莎诺娃面目狰狞,看起来简直像魔鬼一样可怕,却又像个神似的要审判人:妳可知妳犯了几条戒律?

    零。因为我不是真神教信徒。舒伊洛奴挺起胸膛,毫无罪恶感的说。把莎诺娃的指责当成毫无意义的问句。

    芙萝蜜说得没错,真正的爱会激发出久久不散的力量。而且,尊重、理解,也都会产生这样的力量。芙萝蜜给了舒伊洛奴爱与理解,加拉葛给了尊重,同时也让舒伊洛奴想起,她从很多不同的人身上也得到过这样的礼物。她毫不迟疑的顶撞莎诺娃,不让对方再伤害自己。她决定不再为莎诺娃的话感到痛苦,也不再因此焦躁愤怒,她再也不让莎诺娃影响她的心一分一毫。

    莎诺娃先是对玺克非常亲切有礼的笑了笑说:您是特地护送她过来的吧,愿神祝福您。然后又恢复狰狞的脸,对舒伊洛奴大骂:神的律法是至高无上的,妳——

    莎诺娃骂得太起劲,不小心把玺克的反骨给挑了起来。

    玺克稍微思考了一下,在脑袋里整理出真神教人文派法师的一些观点,开口说:即使《神谕经》是在神的亲自看顾下写成,所以不可能有误,但可以理解的是,《神谕经》乃是为当时的人类所写,因此,其中的知识必须让当时的人类能够接受。例如书里说月亮会发光,是因为以当时的人类智慧,实不足以接受月亮乃是反射太阳光的这一事实。在现在人类已有能力发掘真相的时候,我们应该用心去感受《神谕经》背后神赐予我们的教化,而不是没头没脑的逐字解读经文,从而在实质上背离了神的教诲。

    莎诺娃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脸也变得铁青,脸庞扭曲恐怖到了极点,对玺克大骂起来:你信的是——莎诺娃吼出好几个人文派分支教派的名称:——对不对?神所说的话是永远不会过时也不会矛盾的!你信的是异端!你是魔鬼的奴隶!我信的是全知全能所言全是真理的神!我信的神专门审判你这些信邪教的恶徒!求上帝的审判重重落在你身上!求神按你传播邪恶的行径给你处罚!愿你倒在神的脚下永远不能起来!奉真神达尼萨得胜的名求!莎诺娃说得超级溜,这么一大串话竟然才花了十二秒就说完了!

    舒伊洛奴趁玺克吸引莎诺娃注意力的时候冲进房里拿了她的行李大包包,又冲出来,拉着玺克逃跑。

    是属魂派的原教旨主义信徒耶!玺克指着莎诺娃说。他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这种人,忍不住观察了起来。

    知道还不快逃!舒伊洛奴没好气的说,她看玺克眼睛闪亮亮的样子,却也笑了起来。

    玺克和舒伊洛奴一面大笑一面飞奔离去。莎诺娃在背后气极败坏的用神的名义诅咒他们,姒璐赶紧拦住她,让玺克和舒伊洛奴顺利逃跑。

    ※※※※※※※※※※※※※※※※※※※※※

    舒伊洛奴发现,跟玺克在一起,原先不可忍受的事物,竟然化为生命中一个有趣的小涟漪。她的世界仍然是原先的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玺克改变了她的目光。

    他们一路跑,一路大笑,直到跑不动为止。

    真是杰作!玺克边笑边说:两千年历史的世界主要宗教,诅咒起人来气势果然不同。

    所以我能忍耐这么久,实在是非常厉害。舒伊洛奴摇摇头。

    可以想象妳以前有多辛苦。

    属于相似类型,也都找了个宗教当骂人借口的人,莎诺娃跟玺克在当魔书馆管理员时,那个需要靠暴力撑场面的布理培格新兴宗教信徒,骂起人来的经典程度还是有差异。

    玺克的脑袋转个不停,将他经历过的一切归档解析。

    有一点差异相当重要,就是真神教毕竟是世界级正派宗教,无论属魂派还是人文派,在现在这个时代,玺克并不特别担心祂的信徒会为生活小事违法动武。真神信徒里出现暴力份子的机率,跟街上行人里有暴力份子的机率相差不大。对玺克来说,这是真神教与邪教最主要的分别,至于教义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差别。都要人相信世上有个全知全能所言全是真理的神,创造世界又创造人类而且在乎人类要不要相信祂存在,还千万不可以叫成别的名字。

    如果不是施行暴力这点差异,黑夜教团跟真神教的教义,除了神的名字不一样之外,在玺克看来,内容大同小异(当然他们自己绝对会说完全不一样)。

    玺克想到黑夜教团的事情,嘴角的笑缓和了下来,眉头严肃的皱起。艾太罗本土产生的宗教,还有另一个传入很久,已经本土化了的外来宗教都是多神教,真神教则是一神教。两者完全不一样。

    邪教团体极少有从头开始建构教义的,通常都会仿造自一些已经广为人知而且形象良好的宗教,跟他们教义相近,以减少传教的困难度。布理培格的宗教就是主要拟态自真神教,再装饰一点另两个宗教的术语。比方说他们相当常提起的世界末日这个说法,就是出自于真神教,在艾太罗传统文化中并不存在。

    真神教现在在本国所谓的上流社会中信徒不少,经常在媒体上引人注意,但是在广大的基层民众里,还是另两个宗教的势力既庞大,根又扎得深。布理培格是刚开始发展的邪教,黑夜教团则是已经成熟的邪教。往回推到黑夜教团刚成立那时,真神教在本国的信徒应该更少,人们也对真神教不甚了解,一神教思想很难让人接受。那时候应该是伪装成另两个宗教比较有利,为什么黑夜教团却是类似真神教?

    玺克现在弯着腰,把手撑在膝盖上,抬起头。舒伊洛奴能够看到他的表情。

    她读到玺克的故事了。玺克从来没有想过要忘记那些事,但他也没有让那些事压垮他。他只是接受了。接受他身上就是发生过这些事,接受他现有的一切是建立在他的过去上,包括好与坏、幸与不幸的遭遇。他就照这样走下去,不去评价这一切。如果他能从中得到一点教训,就记住吧;如果会被拖住,那就拖着走吧;如果那会成为未来的基石,就爬上去;如果那会让他的人生崩溃,就尽可能的修补。

    只有当那些事没发生过,不在玺克考虑的范围内。

    当那些事没发生过正是舒伊洛奴不想那么做,却又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的事。玺克有她需要的答案。玺克站在她想走的路上。玺克跟她看着同样的景色。

    玺克顾着想黑夜教团发展和真神教的关系,总觉得核心概念是同一套,没注意到舒伊洛奴的变化。

    玺克身高在一百七十公分以上,舒伊洛奴比他矮了十公分,本来她是要抬头看玺克的。因为玺克现在弯着腰,脸就比舒伊洛奴更低了。

    舒伊洛奴看着玺克的脸,一股温暖的气息在她体内涌现,驱动着她,她的脸离玺克的脸越来越近,在距离五公分时,她偏了一下头,加速往玺克的唇上亲了下去。

    唇的触感和人体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即使玺克正在思考问题,还是察觉到了。舒伊洛奴吻了他!

    不管是玺克还是舒伊洛奴,双方嘴唇分开后的反应都是愣住。但这并非因为脑袋一片空白才愣住,是因为有太多情绪一时间消化不了才愣住。

    玺克直到这时候,理智才承认舒伊洛奴是个成年女性了,他不能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理智承认了这件事,也就代表之前感性感受到的一切:舒伊洛奴很可爱、舒伊洛奴很动人等等全都浮上心头。习惯思考理论的脑袋无法处理这种问题,只好傻住,放任身体本能反应。

    于是玺克的脸红了起来。他直起上身,手不知道该放哪才好。

    舒伊洛奴的脸也红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但是感觉很好。她抿了抿嘴,趁着玺克身体僵硬反应迟钝的时候,两手抱住他的头往下压,脸一直靠近。

    在贴得很近很近的时候,玺克吻了下去。

    我喜欢你。舒伊洛奴在玺克的耳边说,跟着牵起玺克的手。

    玺克说不出话来。舒伊洛奴看起来好像在发光。恋爱中的女人有一种特殊的光芒,会使他们变得娇艳无比。玺克就被这样的光深深的吸引住了。

    玺克的脑袋硬是把他从感情风暴里拖出来,要求玺克正视自己。就现实面来说,这个组合实在太不配了!他是没房没车没学历,收入只够养活自己的穷法师。虽然学识丰富,但一肚子墨水根本值不了几个钱。舒伊洛奴遥远的贵族血统,在这个国家里可以不论,但她是外交官的女儿,父亲在政界关系良好也有钱,这点不可能忽视。

    家世实在差太多了。之前玺克可以面对舒伊洛奴,是因为他的理智把双方关系当成先前的延续,小孩不管出身如何都是一样的,女人就不同了。更何况,这是要他影响别人的人生!

    玺克这个人非常实际,就因为实际才能扛着那么**迭起的命运走到现在,但是此刻也因为他实际,所以他退缩了。

    舒伊洛奴感觉到不对。一开始她确定玺克是很高兴的,也感觉玺克体内的门对她是开启的,但是有某种东西出现了。她不能确认那是什么,那是之前玺克还没有的东西,甚至在玺克的整个人生里都是头一次出现。她认为玺克仍然是高兴的,但是那个东西挡住了这份喜悦。

    舒伊洛奴决定放慢一点,不要硬闯那东西。于是她问玺克:你还会在这里很久吗?

    嗯,是啊,没意外的话。玺克说。他没有打算换工作。

    那我寒假可以再来找你吗?舒伊洛奴说。短暂的假日要结束了,她今晚就要启程回王都去,赶上课。

    可以啊。玺克笑说。

    玺克要去魔法之手问问他后续的事情。

    于是两个人牵着手一直走到魔梯前才分开。

    离开玺克后,舒伊洛奴决定把行李寄放,自己先去街上逛逛,等她爸有空见她。

    她走在街上,听每一首流行歌曲都唱着:你离开也带走了我的生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我愿意牺牲一切,求求你爱我。你不爱我我就什么都不是。这些相似的调调,如今在她耳里听来只是一大串无病**。

    直到她听到一间店在播放几十年前的情歌,歌词唱着:我想和你一起踏过千山万水,想和你一起白头偕老。她才驻足倾听。

第二十六章 都市传说

    晚餐时间,玺克跟小碴约了一起吃饭。

    餐桌上,玺克跟小碴说了那具撑伞殭尸的事情。小碴的反应是问玺克:那你要辞职吗?

    不要。玺克说:你那边怎样了?工作没问题吗?

    我要辞职了。

    咦?玺克惊讶到发出了不礼貌的声音。

    现在递辞呈,等学校学期结束的时候正好离职。

    你早就毕业了吧。啊,是嘉赫娜的学期结束?

    嗯。

    怎么回事?有进展了?

    没有。小碴的脸紧绷起来:昨天我跟她一起喝茶,她提出一个,可说是逆着我国高等学术界尚垛风气而行的艰难计画。

    嗯?

    为了达成这个计画,她要花一年以上的时间周游大艾太罗地区,进行乡野调查。

    玺克听了,皱起眉头问:包括涅库卡密纳?

    对。

    那不是很危险?

    但是涅国是艾太罗文化发源地,不能不去。

    不能建议她过几年再去吗?起码等人家内战打完吧?

    她说战争会对文化造成很大的损害,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小碴愁眉苦脸的说:要去抢救。

    玺克注意到,虽然小碴露出烦恼的样子,但那是男人打算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事,因为那件事很困难,思考该如何办到而烦恼。并不是不想做那件事而感到烦恼。两者差别在于眼底是否有坚定决心发出的光芒。

    小碴的眼底有那样的光。

    玺克理解到小碴打算做什么,他露出极为敬佩的眼光,伸出一手和小碴交握:要活着回来喔。

    我一定会跟她一起活着回来的。小碴要跟嘉赫娜一起去。

    ※※※※※※※※※※※※※※※※※※※※※

    泰若在圣照之日准备室里,看到了让他受到很大冲击的一幕。

    所有的圣照之日骑士此刻在准备室里集合,外部巡逻工作都交给圣洁之盾。

    在准备室大厅里,孩子平安出生的事情宣布完后,又过了一阵子,欢呼声渐小,加拉葛站在桌子的一边,摩挪站在另一边互相瞪视,骑士们则站在摩挪背后摩拳擦掌,像是要为他助拳。

    摩挪抬起左手,大动作由右往左挥,再握拳往自己身边拉,作出一个猛烈的强调发言手势:我认为,我们在萨国剩下的时间,应该都要出去玩!

    摩挪后面的骑士们大声起哄:出去玩!出去玩!我们要出去玩!

    你以为我会允许吗?加拉葛身体是挺直的,头却稍微低了点,抬眼瞪着摩挪,散发出头目的恐怖威严。

    他一瞪,摩挪后面的骑士就都安静下来,彼此抱着头寻求安慰。

    摩挪绝不放弃!他两手都握拳了,上前一步,用强烈而爽朗的声音大声说:反正回国以后我们都会死,现在哪有不玩的道理!

    摩挪用这么正面光明的语气说出他们死定了的现实,让泰若惊讶不已。

    摩挪后面的骑士被摩挪的宣言所鼓舞,又开始喧闹起来:我们要去玩!

    加拉葛后退半步,稍微抬起左手作出阻挡姿势,摩挪占了优势。

    致命一击是芙萝蜜发出的。她把产房打开一条缝,露出哭得红红的眼睛,小声说:加拉葛大人,你们要出去玩吗?我想散散心。

    加拉葛马上对芙萝蜜露出笑脸:我本来就打算放他们假。你当然可以来,出去走走吹吹风也好。

    骑士们对加拉葛猛嘘,被瞪了一眼就又安静下来。

    加拉葛一转身,面对包括摩挪在内的骑士们,又板起脸来:一大群男人出去太醒目了,一半的人变装成女人。扮成情侣档去,也方便分头维安。殿下由我来帮他变装。

    于是骑士们气氛热烈的制作纸签,准备抽签决定性别。作好装在签盒里后,摩挪立刻拿了,相当恭敬的双手递给加拉葛:老师您先请。

    你们用猜拳决定!加拉葛愤怒的一记上钩拳把签盒打翻。

    泰若看了这个场面,他也笑个不停。他本来还以为这里会变得死气沉沉,想不到这些人还这么有活力。这种豁达让他十分敬佩。这正是他一直隐约感觉到的,真正的圣照之日气质。

    吶,你要当我们的导游吗?摩挪走到椅子旁边,对泰若笑说。

    当然好。泰若也笑着答应了。

    ※※※※※※※※※※※※※※※※※※※※※

    圣洁之盾准备室里,班纳图抱头缩在沙发上。阿寇儿刚刚告诉他,泰若递了自由行动申请书,决定直到圣照之日离境都不回来了。

    这算是顺利还是不顺利?班纳图摊开双手,但手指弯曲使力:为什么我有一种失落感?

    习惯就好。阿寇儿拍拍班纳图的肩膀: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听你说话。

    瑟连刚换班下来,走进准备室,打算去小睡一下。这时候他看到桌上放着一张铅笔素描,立时脸色大变。他倒吸一口气,指着图问班纳图:这张画哪来的?

    圣照之日的摩挪画的,他说他在附近看到这个人,觉得很可疑,留个纪录。

    瑟连难以置信的摇头:这个人是当年把玺克带去黑夜教团的人!

    在白雪反射的月光下,瑟连记忆中这个人的脸,在过了十六年之后,这张脸还是一模一样,甚至看不出来有丝毫变老的迹象。

    班纳图听完瑟连的话,拿了那张图,拉着瑟连就去找魔法之手。

    ※※※※※※※※※※※※※※※※※※※※※

    在魔法之手准备室,透沙柏躺在**上,看他刚拿到的伞的检验报告。因为撑伞男被列为特一级殭尸的关系,玺克拿来的伞一下子排到了最优先项目。

    结果证实了透沙柏在现场的观察。伞上面找到一个死人的基因。迪吉尔是那个男人生前的名字。他七年多前死于一场私仇斗殴事件,因为是刑事案件,所以警察手上有他的基因档案。警方也送来了迪吉尔的个人资料,照片上那个微笑的男子,除了气质比较活泼、比较不像疯子以外,那张脸的确就是撑伞男无误。

    确定他是个殭尸。魔法之手给他取了一个代号:深渊。

    半小时后,班纳图拉着瑟连进来,要瑟连把之前说的内容对透沙柏再说一遍。

    透沙柏听了,相当烦恼的揉着太阳穴:黑夜教团的余党扯上死灵师吗?

    魔法之手的其中一个成员拿了切片水果进来,他很老很老,即使战斗法师的退休年龄比较高,他也快退休了。透沙柏向来不让他在前线战斗,而是提供他的经验,在后方协助整合魔法和支援。

    他看了瑟连放在**单上的画,露出没剩多少颗的牙齿,笑了起来:又有人目击了啊?

    欸?透沙柏压低一边眉毛。

    这张脸是都市传说啊。听说从建国的时候就一直有人看到这个人,出现在总理就职大典上啦、出现在大厦顶端啦——那里是绝对不可能爬上去的喔、还有谁结婚典礼没邀他,后来却拍到啦。我老师当年替他建了个档案,也费了不少力追踪,都没下文。就是这张脸啊!

    黑夜教团的历史,之前推测是五十年左右吧?班纳图说。官方调查显示,大约在大战后没多久,真神教传教士大举攻萨的那个时期,黑夜教团创立。

    是没错——透沙柏紧按着太阳穴。建国又是更早前的事了。

    瑟连看看班纳图,又看看透沙柏,说:我们该不会发现了很不得了的事吧?

    告诉你一个常识。透沙柏呼出一口气:魔法之手建国前搜集的资料都被战火烧得差不多了。这个人实际出现在历史上的时间到底有多久,无从考据。

    ※※※※※※※※※※※※※※※※※※※※※

    舒伊洛奴直到快启程离开了,才找到机会跟爸爸见面。他爸在部下特别清出来的包厢里见女儿。

    一进来,舒伊洛奴就说:我一小时后的车。

    舒伊洛奴的父亲兰特身材微胖,笑起来眼睛会瞇成一条线,有些稀疏的头发整齐的往后梳,穿着西装,上头别着有本国雪花国徽的银质胸针。乍看之下好像没什么威胁性,但是有点警觉性的人都可以从他的笑容里读到,如果有人无视他的友善举措坚持要和他作对,他也是可以非常凶狠的。

    看到舒伊洛奴,他给自己女儿的笑容又不一样了,里头满是疼爱:我听妳莎诺娃婶婶抱怨了。妳妈费了好大的劲才安抚她。

    我没做什么败坏门风的事。舒伊洛奴挺起胸膛说。

    兰特笑说:我知道妳不是那种女孩,那边昨晚就通知我了,我都知道。

    我再也不要跟她住一起了。舒伊洛奴说:她居然晚上把我锁在门外,害我半夜在外面晃!

    这里很热闹,妳这么凶悍也没男人敢动妳吧?兰特笑了起来。

    不过舒伊洛奴知道,兰特实际上还是很不满莎诺娃那样做的。她可以不用再担心莎诺娃了。

    玺克也在那里吧?感觉怎么样?兰特问。

    少根筋。舒伊洛奴说,她顿了一下,又问:爸,你做这个工作,常常要看人吧?

    是啊。

    你能给我一点建议吗?

    除了人格之外,不要用其他条件去评价一个人。

    舒伊洛奴点点头:这次我要在大学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再也不理那些空包女了。

    兰特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宏亮:妳很漂亮,所以只看外貌的人容易把妳当同类。至于其他人,看到美女就想:美女不可能有脑袋!

    是啊!舒伊洛奴气到跺脚。

    兰特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所以,妳对玺克的感觉是?

    我觉得很不错!舒伊洛奴老实说。

    兰特突然慌了起来,压低声音说:女儿啊,爸爸有钱可以养妳,所以妳不要急着嫁喔,慢慢挑没关系,不用急。

    换舒伊洛奴大笑了。在这个没有外人的地方,她的笑声不再是小而清脆的,是像他爸爸一样,宏亮而且充满了力量。

第二十七章 就此分别【有公告】

    【公告:由於作者要出门两天,刚好一集贴完了,所以停更两天,等我回来再贴下一集。】

    两天后,芙萝蜜长公主和圣照之日的骑士们离开雾侣大饭店,到别的城市进行行程。圣洁之盾和魔法之手也随之撤离。

    玺克回到和平的日常生活。每天就是上下班、跟小碴吃饭,看书,没别的了。他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得到了稳定的人生,但是一周后,他正要上工时,主管在门口堵住他,递给他一个纸箱。玺克一看,他放在工作地方柜子里的私人物品都在纸箱里头。当下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听说过这种从垛洲流传过来的开除仪式。

    主管说:你看新闻了吗?

    看了。

    魔法**物相关的法条修正案总算通过了,以后高危险性的魔法**物需要国家认可才能养,一般魔法**物也增列规范,具备某些条件的魔法**物直接规定不能贩售给没有法师执照的人。由于规定相当严格,没有可钻的漏洞,这几乎等于那些特殊的魔法**物只有法师才能养。每个人都认为这将会对魔法**物业造成重大打击。饲养魔法**物的人会大量减少,饲养难度高的魔法**物会乏人问津。

    这也表示玺克所在的部门将会大量裁撤员工。但是玺克本来以为不会裁到他的。毕竟他很优秀也很努力。

    我们要请你走路。主管说出那个玺克不想听到的话,他清了清喉咙,又说:你不要以为是我刁难你,是你工作态度真的有问题。你老是忘了清工作台让别人替你收拾,散步回来也不会整理一下**物的爪子,还把清洗机给弄坏,一声不吭就离开现场,你知道那个修理要多少钱吗……

    玺克越听越奇怪,要是主管是说他散步偏离路线(巨鹰),害**物受惊吓(巨狂号),偷懒跑去王者厅(扁鱼),或是弄伤了**物(骷髅鸟),那他无话可说,他真的都干了,但是主管说出来的内容他通通没犯啊!

    玺克往工作区里看,发现里面的同事们刻意回避他的目光。主管看到玺克往那边看,移动身体挡住玺克的视线,说:他们告诉我这些事是为了公司好。被开除是你的错,不要推到别人身上。

    玺克已经有了足够的社会历练,足以理解到这样的场面,他呐呐的说:我想你会发现——不,你永远不会发现,你把所有的饭桶网罗在自己的部门里,然后奇怪为什么这世上愿意认真工作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玺克看了主管一眼,眼里那刀般的光芒让主管心里发毛。玺克说:你有权开除我,不过我不会承认我没做过的事。预告工资和遣散费如数给我,那我会乖乖走人,但是如果要扣损害赔偿,我们法院见。

    玺克顺利的拿到了钱。

    他熟练的搬出宿舍,拎着少少的行李在街上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回家吗?他还不想那么作。后来他站在红绿灯旁边想了很久,红绿灯都变换了好几次,他想到安派特曾经说过的话。

    因为这个世界是无限的。即使扣掉那些你已知的不可能,你依旧不会知道你将碰到什么事情,所以会因为那些事情而改变的自己,就有无限种可能的未来。

    回忆起安派特所说的话,又想到小碴要做的事,于是玺克决定了,他也要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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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与舒伊洛奴分别后三天,芙萝蜜长公主的丈夫依索伦,在涅国意外过世了。舒伊洛奴在大学食堂看到电视上播报这则新闻,看到记者在机场,死命的往准备回国的芙萝蜜旁边挤,大声的问:你老公死了感觉怎么样?你觉得难过吗?

    一个不小心,芙萝蜜跌倒了,骑士忙着挡记者,没能扶住她。照相机的闪光灯立刻疯狂闪烁。

    芙萝蜜用手肘撑着地面,没有撞到下巴。她咬牙,靠自己站起来往前走。

    舒伊洛奴在食堂坐了很久,新闻都没有播出依索伦的照片。只有一张据说是他在埃文萨尔法师大学留学时,某天校园起了大雾,在那种情况下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依索伦是黯淡的林道中间,一抹遥远的黑影,彷佛正走向谁也到不了的地方。

    两个月后,报纸刊出芙萝蜜在涅国病逝的消息。至于其他骑士的下落,舒伊洛奴不得而知。

    ※※※※※※※※※※※※※※※※※※※※※

    舒伊洛奴知道玺克被资遣,是寒假前一个月的事,玺克直到这时候才想到该跟舒伊洛奴说别来找他了。于是他打魔话给小碴。

    小碴,帮我跟舒伊洛奴说,我不在窝过猡了,叫她别来找我。玺克说。

    啊?我跟她又不熟。

    但是我没有联络她的方法啊!

    认识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拿魔话号码,你到底是怎样才会把这事给漏掉?

    小碴也没有直接联络舒伊洛奴的方法,于是小碴勉为其难的拨魔话给瑟连:瑟连大人,请跟舒伊洛奴说玺克被炒鱿鱼了。

    喔,好。瑟连爽快的答应了,然后拨魔话给到舒伊洛奴家,找她爸爸:事情是这样的,玺克好像在卖炒鱿鱼,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您女儿这件事。

    喔,被开除了是吗?兰特大人不愧是懂多国语言的外交官,对误传这件事也很有心得,非常轻易的猜到了原始传话内容是什么。他拨魔话到大学宿舍给舒伊洛奴:女儿啊,玺克这个男人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好了。

    啊?舒伊洛奴完全听不懂出了什么事。

    没有工作的男人是不能托付终身的。

    喔,他丢工作了是吧?舒伊洛奴颇有乃父之风,轻易的猜中事实:所以呢?

    好像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不可能,我还要去找他呢,爸爸你问清楚一点。

    但是兰特大人坚持不肯帮忙女儿倒追男人,所以变成舒伊洛奴的妈妈拨魔话给瑟连:瑟连大人啊。

    在。

    听说那个玺克啊,他失业了是不是?

    是。

    那他是不是需要人帮忙找工作啊?

    似乎没听说呢,法师执业管理局应该会帮忙吧。

    那他是不是肚子饿没有钱啊?

    不知道呢,不过他师父应该会养他。

    冬天要到了,他有厚棉被吗?跟他说如果没地方避寒可以到我们家——

    兰特大人夺过魔话说:问他要跟我女儿说什么!然后迅速的切断魔话。

    瑟连看着魔话铃铛两秒,拨魔话给小碴。此时小碴正抓了公事包出门奔向地检署,没接到这通魔话。于是瑟连拨魔话到安派特家。

    龙窝你好,请不要推销工业产品,我没有钱。

    安派特大人,我是瑟连。请问玺克在吗?

    不在喔,他寄了一封信给我说我要出门一段时间,肚子饿了就会回来。

    他大概什么时候会肚子饿?

    每分每秒。

    瑟连沉默了。

    安派特说:不过他现在会自己觅食了,可能很久才会回来。

    抱歉打扰您了。瑟连挂断魔话后,拨给奈莫的接线生。

    接线生懒洋洋的问:是谁?

    如果你乖乖的帮我接上奈莫.席亚各,我就不告诉你的大老婆你三天前买了珍珠项链给四老婆,昨天买了翡翠胸针给六老婆,也不把你和小老婆的——瑟连以极为平和,像念经一样的语气说出一大串儿童不宜的对话内容——声音纪录交给你二老婆。

    接线生二话不说,立刻帮瑟连转接奈莫。

    喂?骑士大人?

    你知道玺克人在哪里吗?他失踪了。

    该不会被开除然后在其他地方卷进别的麻烦里吧?

    不知道。

    听起来挺有趣的,组个搜索队去找他吧,我也好打发时间。莉丝娜在孩子断奶以前都没空理他,奈莫现在非常无聊。

    我也去,有问题需要他回答!瑟连把兰特的话当成交代任务了。

    我先问问其他人的意见,等一下再打给你。

    接着奈莫拨了舒伊洛奴的魔话号码。他跟玺克不同,他和舒伊洛奴在观景台聊天时就要到了联络方式:舒伊洛奴妹妹,玺克失踪了。

    咦?怎么了?

    不知道,我和瑟连要去找他,你去不去?

    快放寒假了,要是他到时还不出现,一起去找他!舒伊洛奴大声说。

    ※※※※※※※※※※※※※※※※※※※※※

    小碴写了一封信给嘉赫娜。

    致嘉赫娜:

    上次见面之后,我想了想,有些事情似乎没有向你说清楚。我似乎没有跟你说过我爸妈的事情。你知道他们的工作,我妈是骑士,我爸是魔法公务员,但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他们在家里是什么样子的。

    我妈通常都不在家。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妈很忙,而且经常没办法遵守一起出游的承诺,错过几乎所有重要的日子,我家六个兄弟姊妹都是我爸带大的。

    我在家里经常可以看到的,是老爸半夜把书和文件都从书房搬到客厅,点灯坐在沙发上工作。每当妈妈参加一些危险的任务,或是预定回来的日子,我爸总会在客厅等她到家,或是等着,希望不会有任何通知传来。明明和书房比起来,跟大门也就差那么点距离而已,他总是会坐在最近的地方。

    小时候其实不太能理解,也曾经觉得这个家都是老爸在付出,很不公平,但问我爸,我爸却告诉我:因为她值得。

    长大以后才慢慢理解到,爱情没办法用有形的事物去计算。两个人的关系平不平等,不是光看外表看得出来的。不管我妈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做什么事,我爸都有把握她是他的妻子。我爸愿意为她付出,是因为他知道他在妈妈心里是特别的。她从来没有忘记过爸为她做的一切,她热烈的爱着爸。这点你在我家见识过了吧?在旁边看都让人害羞。

    爱情里没有什么理所当然,我从小就不相信那些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种神话故事。要牵手一起走下去,也就要面对这个世界的各种磨难。我们这一代人都听过老一辈战时的故事,长相厮守几乎是一种奇迹,生离死别才是那个时代的常态。就像很多妻子含着泪送丈夫上战场那样,人生有很多不得不独自面对的事情。小时候我不能理解,长大以后才懂得,如果我妈放弃她的工作,有很多人会丧命。家里有一大迭她救过的人写来的信,有很多人后来都成家立业了,如果她不工作,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如果我爸选择跟着她,把我们扔给亲戚照顾,那我们六个兄弟姊妹既没妈又没爸,生命里会有个无法弥补的洞。

    我不知道这是否足以传达我想说的话。你说你要去涅国,我能认同这件事很重要,也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我没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因为我猜你肯定会立刻拒绝,而且顽固的不听我解释。用写信的,你就不能立刻拒绝我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在我国的历史上,每次重要的变革,都有律师和医生的参与。写下我国宪法的人是医生,致力落实的是律师,虽然很多前辈都**了,变得只看钱和名声,但我的目标不在那里。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谁,我想和他一样,为受迫害的一方发声——无论迫害弱者的人打着怎样好看的大旗。我写下这些事是希望你明白,我和你一样认为那些事情很重要。

    所以我不会阻止你,而且我希望和你一起去。我喜欢你,既然现在我还能跟得上,我就不想留下来等待。我知道你会照顾自己,你也告诉了我很多你如何确保安全的计画,但是等待的痛苦我看得够多了,我不想等待。

    你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猜你会担心,我为你付出你还不起。首先我已经说了,这不是单纯的为你付出,是为了艾太罗,再来,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人,那么这一切就不需要去计算了。

    我等待你的答案。

    手边放着辞呈的小碴笔

    注:我会尽快递出辞呈,因为找人接替我要时间,不能给前辈制造太多麻烦。这不是在威胁你,你不用担心我会就此失业,我朋友很多。

    再注:其实我这个人满冲动的,之前爷爷过世,我就休学一年跑去找他的遗产。不过我冲动从来不会后悔,所以你绝对不要说我没考虑清楚。我不管想多久,答案都是一样的,我喜欢你。

    又注:如果你打算拒绝我,请再三考虑再回复;如果你愿意,请尽快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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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碴于窝过猡都写信的时候,在萨拉法邑朵的另一座城市里,嘉赫娜整理了好几大箱书准备寄放在老家,她边封箱边思考最近朋友和妈妈对她说的话。

    在知道嘉赫娜的计画之后,因为身边每个人都知道嘉赫娜的个性,没有人阻止她,但是她从不同的人(都吃过小碴送的老店糕饼)身上得到一大串类似的建议:你应该确认小碴要不要跟你去。

    其实嘉赫娜知道小碴喜欢她。她朋友虽然不干预她恋爱,但都有提醒她男士行为背后的意义,也都认为小碴一连串的行动有重大意义。只是她很不习惯慢慢靠近,也不习惯改变相处模式,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不出来该怎么表达。如果不是因为她也想要靠近小碴一点,她不会同意小碴跟她一起进行驱魔之旅,毕竟那可是孤男寡女的旅行啊!研究经费不足,还常常住同一间房!

    朋友和妈妈都告诉她,这次是底线了。涅库卡密纳毕竟太危险。去玩或是作一些可以偷空去玩的资料搜集旅行,那都只是约会。如果小碴连涅国都要跟,那可以算是求婚了。

    嘉赫娜下定决心,如果小碴开口说,他要跟她去涅国,她一定要告诉他她的心情:我想和你在一起。

    本集完

第一章 负负得正必有真相

    玺克站在一栋废弃的大楼前面。

    这栋建筑当初建到一半就因为种种意外而停工,本来应该很宏伟华丽的外墙来不及装修,只有水泥的灰色,成排空荡荡的窗户开口好像空空的眼眶,加上巨大、同样没装上门板的大门,看似一只百眼水泥怪物趴在地上张口看着来客。

    地上有年轻人过来试胆留下的空零食袋、酒瓶,还有蜡烛的残迹。玺克跨进室内,大厅地上角落满是灰尘,但是中间的一条路经常被人踩踏,所以相对干净。

    他在外面的柱子上看到一张告示:征求外场服务生,需懂恶魔语,包食宿,含**物,待遇内洽。

    那个内显然是指这栋废建筑内部。

    玺克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是坎达皮尔鬼屋,这地方在萨拉法邑朵恶名远播,甚至名列本洲排名前千魔域之中,也是光明之杖列管的土地之一。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征外场服务生?

    刚看到那张单子时,玺克感到可疑,但是因为那张单子有一种更可疑的特性:那张单子上有法术,需要法师的专业能力才能看到有单子||两种可疑相加之下负负得正,玺克相信屋子里一定有某种真相可以解释这一切。

    于是玺克走了进去。

    他出来旅行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他尽可能的节俭,但之前多了一笔对他来说不算小的额外花费,让他的心阵阵刺痛。接下来天气要变冷了,他不能在街头搭帐篷,住宿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虽然因为流浪过的关系,他知道很多有提供寄宿的慈善团体,但是他不想跟真正需要的人抢夺社会救济资源,因此他打起了找地方工作的主意,就在这时看到了这张告示。

    以玺克现在的样子:衣服干净、人健康,也练就了无威胁性的阳光笑脸,和符合一般正常人规范的抬头挺胸站姿,他应该可以应征得上正常的工作,但是他就是走进来了——因为好奇。

    坎达皮尔鬼屋的危险度是最低的戊级,除了试胆者自己跌倒受伤之外,不会有别的危险,但是作祟频率是第二高的乙级:只要停留超过四小时,几乎必定会有状况发生!

    因此这里没有管制出入,而成了有名的试胆胜地。

    玺克沿着常有人踩的干净地面往前走。现在还是白天,作祟频率应该会低一点。他在大楼里上上下下晃了大约二十分钟,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听说某些地方的鬼怪会怕法师,有法师来就躲起来。他虽然没穿法师袍,还是可能会从一些微小的地方,比方说他腰上的药材包,被发现他是个法师。

    玺克爬到上方的走廊。他站到矮墙边,透过还没装上玻璃的铁架往楼下的大厅看。然后他把手放在嘴边,大喊:请问有谁在吗?我要应征外场服务生!

    五秒后,在大厅中央出现了一团黑色的,不断从外层往中心翻滚的雾。

    那团雾慢慢扩大,突然散去,在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一个红色细长颈大肚瓶子。那个瓶子高度大概到人的膝盖,瓶颈微弯,有像骨头的凸起,瓶盖是羊头形,握把则像是两根细细的手臂。

    玺克看了老半天才发现那不是瓶子,那是一只形状很像瓶子的恶魔。

    那只恶魔在身上披了一件宝蓝色披风,在脖子处用黑色缎带绑了一个小蝴蝶结。肥胖的大肚子从披风里凸出来,从玺克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的脚和尾巴。

    羊头恶魔甩了一下脖子,抬头往上看,长条形的羊瞳和玺克四目相对。

    啊?这不是个人类吗?羊头恶魔用带着些许恶魔腔的艾太罗语说。

    是啊。征人公告上没说人类不行啊。玺克点点头。

    正常的法师谁会应征这种诡异的工作啊?羊头恶魔手叉腰,摇摇摆摆的转身,面对玺克的方向说。

    哈哈哈,的确是呢。玺克笑说。他间接承认了自己是个不正常的法师。

    羊头恶魔继续说:所以呢?你是快饿死了还是欠了一屁股债?缺乏工作技能还是没有抗压性?要求公司要有比你本身更强大的发展性,或是希望可以没事干坐领干薪?是哪一种让你沦落到来应征这种工作?

    都不是,我只是好奇。

    喔,所以你家财万贯,工作时跷起二郎腿对老板说:我肯来这种小公司是给你面子!还是家长大人说你不工作就不分你遗产,逼你至少在他挂点以前要找个工作充充身分证职业栏?

    都不是。我没钱。玺克咧嘴笑了。这只恶魔说话这么直接,他还满喜欢的。

    所以你只是个正常合理的求职者,既不妄想这份工作能让你混吃等死就成为世界百大企业的顶级经理人,也没有企图蒙骗老板让他用请天才的薪水请一个又懒又蠢连倒茶水和买便当都不肯干,还想成为伟人的废材。羊头恶魔顿了一下,说:你该不会有什么能够让世界和平的伟大计画等待发表吧?

    我跟你保证我从来没想过要拯救世界,我只想拯救我自己的胃。

    老天啊!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类!现在的小学生作文我的梦想不是都写要当救世主吗?顺应全球化趋势,人生目标必须从总统进化成全人类的王!

    我没读过小学,不清楚。玺克摇摇头。

    我听说他们都要当什么巫王、神圣王、秘术王总之就是个跌一跤世界就会毁灭的王。

    那是不是应该在他们跌跤以前先斩草除根,免得他们毁灭世界的时候还要麻烦救世主出面?

    不过他们那些王好像就是救世主。

    自己毁灭世界自己救?

    不,我想是其中一个先毁灭世界,另一个再毁灭一次。毕竟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是不擅长拯救世界的样子。人总是要从擅长的事情作起嘛。

    对话方向变得很奇怪了。玺克赶紧把话题拉回来:所以我到底要作什么工作?

    毁灭世——不不,这件事还是别麻烦你了,我来就好。当然不是现在啦,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比方说外场服务生之类的。

    端盘子对吧?我作过类似的工作。玺克说。当时他的职称是法师助理。

    不行,你不能用端盘子这种直指真相的词汇。这会让你的客人发现你如果有选择权就不会作这种工作,他们会发现你其实希望可以像他们一样跷着脚等别人来服务,这样他们会因为不能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而不高兴。你必须让他们以为你是满心欢喜的在作这份工作,跟钱没有关系,纯粹是一种心灵的提升与自我成长。羊头恶魔举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你要把它说成是为了高雅的客人献上由食之艺术家精心制作的飨宴,以促成全人类的幸福与和平。

    玺克上半身靠在墙的上缘,手臂交迭放在墙的顶端。他不像奈莫那么擅长和恶魔说话。他只知道几件事:恶魔没有反省这种概念,自私在他们的文化里是种美德。他们还有个人类没有的概念叫阿塔塔莫普普,直译好像是伪善去死或小人就要真小人之类的。因为人类真的没有这种概念,所以也找不到适当的翻译,不管怎么用文字形容一定都有偏差。

    作为人类最无法理解的是,在阿塔塔莫普普里,许多人类视为美德的概念,像包容、爱、原谅、分享等等是最被尊崇的阿塔塔莫普普,但同样的概念,变成行为时却是最令恶魔生厌的阿塔塔莫普普,里头的分界十分微妙。

    奈莫应该知道阿塔塔莫普普的真正涵意,不过玺克无法理解。就像奈莫也无法理解妖魔对其他生物的看法,而玺克很轻易的就搞懂了。

    明明没有风,羊头恶魔的披风却扬起,底下露出一对小小短短的亮紫色羽毛翅膀跟羊尾巴,他拍拍那对和身体相比过小的翅膀,违反物理学的飞到玺克前面,还作出鸟类只有蜂鸟能办到的定点滞空动作。

    我看看。羊头恶魔上上下下的打量玺克:以人类而言瘦了点,眼睛凸了点。不过我不在乎。你恶魔语说得好吗?这年头很多跑去垛洲过的年轻法师,好像觉得恶魔语不时髦,都喜欢说自己无法和恶魔沟通。明明我们偷骂他们,他们都听得懂。

    从垛毕罗噩洲来本洲的传教士声称,本洲的恶魔跟那边的魔鬼是同一种存在,也这样跟垛洲人说,所以去垛洲留学,学了那边那一套思想的法师,有不少人认为跟恶魔交谈就是当魔鬼的奴隶,回来就谴责自己的同胞。

    羊头恶魔用恶魔语说:你懂得这些吗:彼之恶为此辈之善,惟民族兴亡为尊。去彼弱耗,存此强衍,则足治众界懵懂之民。

    竟然考恶魔古代文言文经典!玺克还以为只要会日常会话就够了。但这考不倒他的,他可是非常认真学习的人!

第二章 恶魔的考验

    玺克当场翻译成白话恶魔语:他人讨厌的事情可能是对我们有利的,只有我们民族整体的发展能够作为好坏的判断依据。将弱小而只会损耗资源的事物排除掉,只留下强大的、能够有所贡献的事物,照这样去作,就能够统治所有不懂得这个道理的其他民族。

    羊头恶魔又说:真智无绝对善,无绝对恶,惟定乎绳墨。真识破彼不为常名之名,破彼倒反常名之名,得其真名。

    玺克翻译:真正的智慧不会说一件事永远是对的,也不会说一件事永远是错的,要依照衡量的基准去判断。真正的认识能够看透那些名不符实的东西,能够看穿那些跟原始意义相反,扭曲了原意的假托定义,这样才是真的认识了事物本来的样子。

    羊头恶魔再说:其弃真智而无真识者,弃职者也。吾辈之职,存于善恶虚实间,励精以过诸伪障。弃其职者,助伪为障者也!

    玺克再翻译:放弃追求真正的智慧和认识的人,是放弃自己天生的职责。我们的职责存在于善与恶、真实与虚幻之间。努力变强以破坏伪所形成的障碍——玺克停了下来。这个字很难译。恶魔语的伪有非常深刻的意涵。伪是恶魔价值观里所有不好的东西的集合,玺克无法简单的翻译它。而且在恶魔的思想里,伪跟虚是彻底无关的两回事。对他们来说,伪是一种扎扎实实确实存在的某物。

    羊头恶魔笑了起来,表情非常不像羊:表现不错。以人类来说你很厉害了。

    羊头恶魔飞近玺克。玺克后退一步,离开墙边,羊头恶魔就停在墙上。落下时羊头恶魔下半身全部的肉都往下垂了一下,再弹回圆圆的瓶肚形状。

    羊头恶魔抬了抬下巴:小子们,来看看这个人类适不适合当我们的兄弟!

    本来大厅正上方的透明天花板有阳光穿进来,照亮室内空间。在羊头恶魔一声令下后,光突然就消失了,室内变得像是没开灯的晚上。玺克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过来,什么都看不到。他本能的绷紧身体,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和皮肤上,准备应付从黑暗中发出的攻击。

    结果他却听见稍远的地方有人类的尖叫声。玺克把头转往声音来向,在上到二楼的楼梯口那里,黑暗稍微散开,露出被一支蜡烛照亮的区域。

    那里有一男一女一对情侣,看似大学生,穿着衣食无忧年轻人喜欢的潮牌便装,上头画着狰狞的鬼面和魔鬼剪影。女的抱在男的身上,男的一手拿着插着蜡烛的小碟子,另一手放在女的臀上。

    女的尖叫:好可怕喔!

    男的呼喊:别怕,有我在!

    玺克仔细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吓到他们。蜡烛的光照亮了两张脸孔,包围着那对男女:一张是老鼠的脸,大概跟熊的头差不多大。门牙特长而且长得歪歪的,鼠须呈闪电状怒张。一张是又大又黑还油光闪亮的家庭内常见害虫,尺寸同样放大,鞭子般的长须甩来甩去。

    按理来说,被巨大化了的这两种生物盯着看,应该满可怕的,就算没有实际威胁也有巨大的心理压力。不过这两张脸作得相当粗糙,老鼠头看起来像是盏纸糊的灯笼,眼睛是黑色塑胶钮扣,牙齿是厚纸板,胡须是铁丝。家庭害虫的头看起来是报纸捏成球状再用广告颜料上色,干了以后上一层亮光漆,然后再插上两根电线充当长须。虽然蜡烛的光源不够亮,但是玺克站在十公尺外都能看出来这两张脸是假的,那对男女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女的尖叫:人家最怕这两种东西了,快保护人家!

    男的呼喊:不管那是什么猛兽,我一定会保护妳的!

    玺克突然有种非常不高兴的感觉。

    眼前这对在纸糊的猛兽面前假惊恐之名行卿卿我我之实的小情侣,他们对这里有恶魔,还有法师在黑暗中盯着他们看这些事情浑然不觉,也不觉得有必要去注意。相较之下,玺克在陷入黑暗时立刻提高警觉,深恐有什么东西借机攻击他。

    这种毫无戒心的和平笨蛋,让玺克非常想让他们吃点苦头!

    玺克两手在空中一捞,作出把水掬起的动作,再往小情侣的方向推过去。一道异常寒冷的气流从他们脚边钻过。玺克看到他们表情变了,于是他更进一步。这次他在心里仔细描绘幻象的样貌,先造出一颗弹性十足的魔法气泡,把幻象套在外面,再投向那对情侣。最后把小情侣画进一块隔音区里。

    玺克施完平常的隔音术,又把祭刀拔出来加上第二层,再用现代魔法的高段技巧搭上第三层,最后用实验室等级的复杂魔法,念咒出声(这时候小情侣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彻底把那对小情侣和外界的声音隔绝开来。

    对那对小情侣来说,他们听不到外面人车的声音,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等到他们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慢慢放大,他们才开始感觉不对劲。

    幻象气球慢慢漂浮。因为气泡有重量,它以很慢的速度下坠,碰到地面再弹起,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彷佛是有意识的移动。在小情侣的紧张情绪升到最高时,幻象气球飘进烛光的范围内。那层幻象是玺克统整了他对恐怖片的各种印象制造而成,不但有着虫类在皮肤下游走的浮凸,还有不用钱的大量鲜血,摇摇欲坠的肉块和金属穿刺物。

    小情侣一同发出真正惊恐的尖叫。那是用全身力气发出,完全无法顾及形象的尖锐惨叫。男的立刻朝向门口拔腿狂奔,女的一下子失去依靠,在地上跌了一跤才爬起来追上去。

    在听到女人跌倒的声音时,男人有点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准备回头扶女友,却看到羊头恶魔的脸出现在他前面三十公分处,噘起嘴吹熄他手中的蜡烛。

    第二波极品尖叫响彻屋内。

    玺克在黑暗中笑了。

    羊头恶魔目送那两人跌跌撞撞的逃出屋外,带着一身瘀青回到阳光下。之后羊头恶魔飞回到玺克旁边,对玺克说:你录取了。

    阳光再次照亮室内,玺克看到那两张假脸左摇右晃的走了过来。假脸掀开来,里头有两只长得像是皮包骨的老鼠,用后脚站立的小恶魔。他们身高大约四十公分,跟一般老鼠不同的是,他们有两个巨大、直立的三角形耳朵,尾巴是鲜红色的,而且最末端的毛特别长,背部还有一条刚毛沿着脊椎生长。

    其实玺克觉得,这两个小家伙不要戴假面,直接扑上去在那对情侣身上乱爬,效果还比较好。

    羊头恶魔说:这两个小不点是本馆的警卫,脏脏和臭臭。他们负责赶走不消费的客人。

    你们好,我是玺克。玺克对两只小不点警卫点头。小不点们用筷子般细瘦的手抓着假面具挥舞,在他脚边转来转去。

    羊头恶魔拍拍小翅膀,从玺克旁边飞过:我是老大飒米浩特,以后也是你的老大。跟我来,我带你看看店里……

    玺克注意自己的落脚处,小心的避开小警卫,跟着羊头恶魔走。

    羊头恶魔带着玺克下到一楼。在大厅中间有四个空着的雕像基座。羊头恶魔带着玺克在基座中间绕来绕去。玺克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看不到的法术薄膜。羊头恶魔在基座中打转的路线和方向都是有意义的,这里有类似回头式传送门的法术结构,只有照这样走,才能抵达目的地。

    转了一阵子后,羊头恶魔带着玺克走向往地下室的楼梯。他在楼梯前停步,绷紧脖子,用低沉的声音说:下去之后千万不要回头看。他那凝重的语气,彷佛玺克一旦回头看,就会变成石像。

    玺克点点头,然后跟着羊头恶魔往下走了两阶,立刻回头看。

    单调灰暗的室内一下子爆出无数色彩。挂在天花板下的彩带、一面面鲜艳的招牌、栉比鳞次的帆布棚架、闪亮的金属桌和满载商品的推车凭空出现,占据了楼上楼下每个地方,只留下狭窄的走道。地上的尘土和垃圾通通消失,出现柔软的暗褐色地毯。二楼墙边全是布旗,上头写着各种特价活动和商店名称。

    四个基座上现在都放着东西:一尊等比例的牛头人身恶魔石像;一个比人还高的花瓶,外面画着地狱绘图,里头种着一株大到能吃下一条狗的食鼠花;一个看似传送门,上面挂着恶魔语垃圾投入口牌子的拱门;一颗飘在半空中的大型地球仪,上面有一些红色和蓝色的星星符号。

    一大堆恶魔在那些摊位中间,有的在叫卖有的在采购,楼上楼下加起来应该有上百只。硫磺味和魔界特产的味道混在一起,取代原先的灰尘味。

    本来很安静的屋内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都是恶魔语的说话和喊叫声。这里竟然藏着一个魔界市集!

    玺克定睛一看,几乎每家店都贴着征人告示,这就是羊头恶魔叫玺克别转头的原因。

    羊头恶魔发现玺克没听话,扑上来抱住玺克的脚,用柔软温热的肚肉压在他小腿上:讨厌!不要看那边啦。

    玺克点点头,看来他的店很缺人啊。

第三章 羊头恶魔的店

    羊头恶魔的店在地下室的美食街,占了很大一块空间,有自己的店面,不和其他店共用桌椅。店名是最魔的角落。跟其他店家比起来,这间店色彩灰暗,缺乏妆点。就只是白色瓷砖墙、灰色瓷砖地和一堆旧桌椅而已。一些椅垫和杯垫之类的东西也都灰暗陈旧。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外面那些共用的桌子则坐着大批恶魔,吃着一些像是眼球炒饭或会叫的萝卜汤之类的食物。

    由于多年来不断遭遇恶劣职场,玺克对此立刻提高警觉。生意不好为什么还需要招募人手?是旧的人全跑光了,连营运基本人手都不够吗?

    羊头恶魔带玺克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把玺克带到厨房,玺克看到一个身高超过三公尺的恶魔在里面。他的身体是非常壮硕、满是肌肉的人类男性,脸上戴着一个挖出眼睛和嘴巴洞的全脸皮面罩,从面罩底下刺出一对牛角,还在鼻梁的地方有像犀牛,但是小得多的角刺出来。透过眼睛洞看到的双眼没有眼白,而嘴洞里可以看到獠牙。他的上半身交错缠着生锈的铁链,双手戴着铁甲手套,下半身是长着棘刺的蛇。要不是他站在炉子前面,正拿长柄汤匙在捞汤里的浮沫,玺克会以为他才是警卫。

    这是我们的厨师,尼乐特。羊头恶魔骄傲的说。

    玺克盯着尼乐特,然后疑惑的看羊头恶魔。恶魔都很擅长解读表情,立刻明白玺克在想什么。

    羊头恶魔说:让他当警卫会惊动骑士,我们可不希望这里整个给圣洁之盾抄了。

    骑士会抄你们?你们没有工作证吗?玺克问。恶魔要待在本国境内需要有工作证。那个东西只要找个有法师执照的人类当主人,然后去光明之杖登记就有了。通常都会有。

    当然有!羊头恶魔抬了一下下巴:我们可是正派经营的老实人,只是我们很久没跟主人联络了而已!

    玺克点点头。原来是人头主人。因为没有规定单人可拥有的恶魔使魔数量,部分有能力召唤恶魔的穷法师会当起人头主人,收点钱帮忙让恶魔过来并登记工作证,但是对恶魔没有任何管束。这是游走法律边缘的行为,不过如果在街上碰到骑士临检,只要有证就行了,对方并不会特别调查这张工作证是不是来自人头主人。如果这样一大群聚集在一起被找上门,骑士可能会深入调查,那就瞒不过了。

    玺克想了想,说:光明之杖不管你们?这里是光明之杖列管的土地,他们应该知道这个状况吧?

    法师比较好说话。羊头恶魔理所当然的说。

    在艾太罗,的确法师比较不在意恶魔泛滥问题,除非攻击主人以外的人,否则光明之杖很少主动取缔。以致这个主要由法师引起的问题,竟然主要是骑士在处理。对此圣洁之盾也没有怨言就是了,他们也有些事情是法师在处理。

    接着羊头恶魔开始说:那边堆着的碗盘你就先——

    眼看着羊头恶魔似乎无意提起,玺克主动问在上工之前他必须搞懂的事:请问薪水多少,用哪种货币付?

    羊头恶魔扭扭捏捏的摆摆头,彷佛玺克是在问他**是什么颜色:可以用盖米尔付吧?

    盖米尔是什么玺克听都没听过。他盯着羊头恶魔等待解释。

    那个很好吃喔,而且会越嚼越香——

    不,还是算了。我去别的地方工作吧。玺克不希望自己的薪水竟然是高级花生米。

    玺克转身往楼梯走。这时候在楼梯附近座位上,有两个吃东西的客人,一个长得像树妖,一个长得像猫妖,说:盖米尔真的很好吃耶。那个东西现在转手可以翻好几倍的价格呢!

    玺克停下脚步,一手一个抓住那两位客人作工粗糙的脸,往上拔,毫不意外的看到底下是脏脏和臭臭。

    玺克和两个警卫面对面干笑。随手把假头一扔,坚持往楼梯前进。

    羊头恶魔扑上来抓着玺克的裤管:不要走!我们用萨币付就是了!

    玺克停下脚步,问:多少萨币?

    每天……羊头恶魔飞到玺克头旁边报价。

    玺克算了一下,以萨币来说还可接受,他再次确认:是萨拉法邑朵币,不是萨米迪瓦币吧?

    萨米迪瓦是一个盖姆喀吶洲国家,通膨严重,大约七千万萨米迪瓦币换一萨拉法邑朵币。萨米迪瓦货币在艾太罗通常称为萨米迪瓦拉鲁,简称萨拉鲁或直接称拉鲁。拉鲁是萨米迪瓦语言的币音译,以此跟萨拉法邑朵币的萨币作区隔。但是羊头恶魔这几句话是用恶魔语说的,币这个字都用意译,因此萨币和萨拉鲁翻成恶魔语都一样。

    看羊头恶魔又一副玺克在问他**颜色的样子,玺克肯定他是打算付萨拉鲁。

    告辞!玺克扭头就走。

    我们用萨拉法邑朵币付就是了!羊头恶魔再次抓住玺克的裤管。

    好吧。玺克叹了口气,他到底是多缺人啊?他发现自己有点老好人的倾向,虽然发挥在这种地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应该。玺克问:食宿呢?

    当然了,店里的食材跟餐点你可以随意取用,吃到饱喔!连你的宠物也可以尽量吃喔!羊头恶魔说。

    恶魔语的宠物,意思可以包含人类世界语言的伴侣、子女、宠物和奴隶。因为恶魔通常是以家族(这个家族的意义跟人类世界也不太一样,通常是指少数主人和宠物们组成的集团)为单位投靠较大势力,所以他们才会有工作福利连带包含宠物们的习惯。

    玺克跟着羊头恶魔走到厨房去。他的宠物只有雾妖小灰一只,小灰用玺克吃剩的东西就够养了,牠不挑食。

    羊头恶魔忙着打开门让玺克看员工宿舍。玺克瞄了一眼,还算可以,就回到厨房打开食材柜看有什么东西吃。长得像蛆的尸饲普古丁虫、红色蛇状会扭动的米安诺菜、上头写着诺诺农场毒性特选的瓶装蝎毒、多种不同动物眼球制成的肉冻、腌渍苍蝇眼罐头……多亏玺克的专业就是辨识这些东西,他对这些魔界食材相当熟悉——大多都不能拿来喂人类!

    玺克笑着对羊头恶魔说:还是算了吧。他不顾羊头恶魔在后面哭天抢地,径自上楼。

    ※※※※※※※※※※※※※※※※※※※※※

    玺克刚刚上到一楼,突然听到恶魔们大叫:那家伙又来了!阻止他!那台大卡车!

    玺克转头一看,有一个被恶魔形容成大卡车的魔兽卡在垃圾投入口的拱门上。一群恶魔抓着牠的尾巴和后脚想把牠拖出来,但牠腿一直乱蹬,前脚乱扒,用力把头塞进拱门里。

    玺克觉得那只魔兽很眼熟。那只魔兽有一身彩虹渐层色的长毛,看起来像是狼,不过没有长爪子。

    在恶魔们大喊:三、二、一!一起用力拖,把牠从拱门里拖出来后,玺克看到牠有一张松垮垮的猴脸,鼻子上有一道褪色的红条纹。玺克想起来了,牠是巨狂号。之前玺克在饭店当魔法宠物饲育员的时候照顾过牠。

    牠瘦了好多,皮毛都没光泽了,鼻子擦伤,全身都是脏污。从牠努力甩开恶魔爬向拱门的样子看来,牠相当肌饿。

    玺克走上前。巨狂号认出玺克,趴在地上呜呜悲鸣。

    玺克弯身检查,没有项圈也没有脚环。玺克又翻开牠的耳朵,发现烙在里面的订制品出厂号被烫掉了。牠不是迷路了,是被扔掉了。因为之前通过相关的法条修正案,魔法宠物饲养现在多了很多限制。很多本来能养的宠物现在不能养了,必须移交给专业机构(像是法师经营的魔兽园),还有很多虽然还是可以继续饲养,但是对于饲养环境严格要求。巨狂号就是后面这一类的魔法宠物。牠的主人嫌麻烦,不想为牠打造饲养环境,就把牠抛弃在野外变成流浪魔兽。

    魔法宠物跟自然产生的魔兽不一样,人类在制作他们的时候,通常都会刻意剥夺他们的野外求生能力,加上被人类饲养没有机会学习生存方法,因此他们被抛弃以后不可能活得下去。

    巨狂号的肚子在叫,牠整只趴平,用湿润的眼睛看着玺克,五秒后翻身,对着玺克露出肚子。

    玺克想起来了,巨狂号曾经在会吸取生命的殭尸面前拖着他逃跑。虽然牠当时是自己想逃,但牠的速度也帮到了玺克。玺克摸摸巨狂号粗糙纠结的毛。以前他照顾牠的时候,牠的毛都是滑顺柔软的。

    玺克再一次感觉自己真的有点老好人倾向。他有法师执照,如果他收养巨狂号,巨狂号在法律上的身分会变成使魔,而不是魔法宠物。他不需要给巨狂号准备魔法宠物修正案里规定的饲养环境。

    玺克拍拍巨狂号的侧腹,起身加上手势说:起来,跟我过来。

    巨狂号顺从的爬起来,垂着头跟着玺克走。恶魔们搔搔脑袋,甩甩尾巴,回摊位去了。

    玺克带着巨狂号下楼梯,找到羊头恶魔的店: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这个工作。

    巨狂号食量很大,而且吃的东西都不普通,玺克供不起。但是玺克刚刚确认过食材柜了,这间店的供餐可以养活巨狂号。

    他要把巨狂号收为他的宠物。

    羊头恶魔从厨房里扭扭捏捏的走出来,摇着屁股说:可是人家已经找到替代的人选了,我是也可以勉为其难的给你个工作啦,不过这样薪水就……

    玺克是法师,还是前邪恶法师,就算他不懂恶魔的文化,也知道该如何应付。玺克单手掐住羊头恶魔的脖子,把他提起来,笑说:那位不存在的员工就别提了。我的薪水是……玺克重复了一次羊头恶魔之前的开价:……萨拉法邑朵币,附食宿,含宠物。

    好。羊头恶魔别无选择的答应。

第四章 追踪玺克的人们

    在首都窝过猡的火车站七号门边,舒伊洛奴穿着弹性西装裤和格纹衬衫,穿着用铁环装饰的短靴和一件防风长外套,长发绑成高马尾,背着一个咖啡色绣有绵羊的双肩帆布背包,东张西望。她看了老半天都没发现跟她约好在这里见的两个人。

    直到奈莫朝她挥手,说:舒伊洛奴妹妹,这边这边!她才发现奈莫早就在了。

    奈莫穿着铁灰色的尖领针织上衣和没有挂任何东西,也没有弄破的牛仔裤,非常普通的基本款深色靴子,手上拎着一个素面黑包包。浏海有点过长,于是他用黑色发夹往旁边固定。

    要说好看也是很好看,不过太低调了,身上一个饰品都没有,不像他往常的风格。

    瑟连最后一个到。他一手拿着帆布包包,另一手抓着一件卡其色厚外套。他的打扮非常普通,但是因为体格魁梧,身材很好,还是引得路人不断回头。

    瑟连到的时候已经过约定的时间了,虽然差没多久,他还是向舒伊洛奴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奈莫说:我还以为骑士会第一个到。

    出门前团里有通知。瑟连理理衣服,把领口的扣子扣好,看来出门时是真的挺赶的。

    奈莫抬起手,不过没有伸出去,就只是维持着半举的动作说:不,你扣子不要扣比较好。他瞄了一眼旁边那些一脸娇羞的女孩子,再次肯定的说:以服务大众的角度而言,不要扣。

    嗯?瑟连听不太懂,还是扣上了。

    我们要怎么找到玺克?舒伊洛奴问。

    一路打听。奈莫耸了一下肩膀:他自己没注意到,不过他这人很显眼,不管怎么穿都一样。

    瑟连点点头:他很奇怪。奇怪比美丽更容易被记住。

    班纳图说的?奈莫转向瑟连。

    瑟连再次点头。

    奈莫抬起手,他手里握着一条长约二十七公分的细金属炼,链子底下挂着一个水滴型,一面较凸一面较平的黑曜石。他根据链子摆动的样子判断玺克的移动路线,是占卜型的追踪法术。奈莫转身面对往地下街的楼梯:我想他不会错过任何吃东西的机会。奈莫带头往楼梯走:瑟连没有追踪管道?

    他没有被通缉。我要是这么作会变公器私用。瑟连说。

    下到地下街,奈莫伸出食指朝着正前方。通道上人来人往,他的法术指向最后端的两家店。奈莫说:来猜他上车前会吃哪种店。一、超有名、超好吃,昂贵的精致牛肉面。二、投资报酬率很高,料好实在的鸡蛋糕。

    一?舒伊洛奴很配合的蹙眉回答。鸡蛋糕是点心,她主观的觉得玺克会吃正餐。

    二吧。瑟连说。

    奈莫对舒伊洛奴语重心长的说:不管外在资源条件怎么变,他这人一直都会是个穷人,所以是二。他不会**致牛肉面,他会等上车再吃投资报酬率高的火车便当。

    于是三个人一起走向鸡蛋糕店,买了一大盒。老板看这群客人的组合很奇怪:一个未满二十,打扮干练、昂首阔步的美丽少女,显然习于被人注目;一个二十六岁,心思深沉难测,满脸笑容,此刻用普通服装掩饰锋芒,但有商界强人气质的男子;一个外表二十多岁,但是老板判断应该将近三十岁,不管走路姿势还是身材都像职业军人的壮硕男人。

    单独出现的话,在火车站这种地方不奇怪,一起出现就很奇怪了。而且老板见多识广的眼睛,也看出他们血缘不同、互动方式也不像,不是亲戚。

    你们等一下要去坐车吗?老板问。

    舒伊洛奴正要回答,奈莫抢先说:我们不知道该往哪坐,还在商量。说完叹了一口气。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老板嗅到隐情的气味,于是问:怎么会不知道要往哪去?你们要去哪?

    奈莫说:我的一个结拜兄弟失踪了。我们在找他,我想他是从这个火车站出发的,可是不知道他搭车去哪了。

    老板点点头,看眼神他还没有完全相信奈莫,于是奈莫露出哀戚的眼神继续说:我那个兄弟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亲情牌威力惊人,孤儿的故事每个人都会听。奈莫才说出这么一句话,老板的眼神就变了。

    奈莫兴致一来,继续说:他在亲戚间被推来推去,常常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帮全家人作早餐,下课也要立刻赶回家帮忙洗衣拖地,还常常被打被骂。他帮巷口的小笼包摊老板跑腿买东西,有时候老板会给他一点零用钱,也都被那些亲戚抢走了。常常眼眶被打黑的去上课……

    老板的眉头渐渐靠拢,身体也稍微靠近奈莫,非常专心听。

    后来他国中毕业以后就搬出来,到处打零工,省吃俭用存了点钱想要上高职。结果那些亲戚生意失败,去借高利贷,竟然把债推到他头上,钱都被**抢走了。他本来冲到巨潮河想跳河,是我把他拉回来的。

    老板全神贯注的点头。

    后来我们几个朋友凑了点钱。奈莫比了一下瑟连:他是他工作地方的前辈。又比了一下舒伊洛奴:他是他国中老师的女儿,以前常请他吃饭。我们凑了点旅费,叫他逃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去。最近警察把那帮人抓起来了,我们想找他回来,所以出来找他。

    老板感动得眼眶含泪了:你那个朋友长什么样子?

    这是他的照片。奈莫拿出一张玺克的照片,那是在龙的魔书馆的时候,奈莫用藏在葡萄帽里的摄影机拍到的。当时玺克穿着平民服饰,正拿着拖把和水桶忙着清理大厅被妖怪般的孩子们捣毁的现场,满地都是被踩烂的薯条,还有折断的椅子、撕烂的海报。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张照片,会感觉他似乎是在非常恶劣的环境下作打扫工作。

    在老板的记忆中,那一天,如往常一样是个繁忙的平常日。虽然已经过了交通尖峰时间,来来往往的人潮还是不少。有可能是没课,也可能是觉得翘了也没差的大学生,毫无罪恶感的在上课时间逛街。玺克二十四岁,比一路考上学校应届的大学生大一点。但是当他出现时,却触动了老板记忆深处,几乎已经要遗忘的景象——在老板还年轻的时候,大学生几乎就是穷的代名词。多得是背负着家乡父老的期望,用那一点点家族积蓄到大城市来念书的孩子。他们虽然前途无量,在这个时期却必须省吃俭用。

    老板记忆中的那些学生们,才不像现在的学生那样,拿着名牌包、穿着精品服饰,讨论去哪唱歌的时间比讨论课业的时间要多。那时候的学生,没有时间和金钱可以浪费,他们专注于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像——就像现在出现在老板眼前这个人一样!

    玺克穿着朴素,完全没有多余的饰品,给人一种我没有钱可以乱花的印象。那是一种会被现代学生称为土气的气质,但是他的眼睛里却闪耀着知识份子才有的智慧之光。那道光不会落在眼前的物质享受上,而能看到更远的未来。这种外表与内在的落差,正是老板心中的学生特质!

    老板牢牢的记住了这个人。

    老板指着照片说:我记得他,一个多月前他有来买鸡蛋糕!我记得很清楚,五个鸡蛋糕,四个红豆蛋糕和三个巧克力蛋糕。他站在摊子前面满久的,那个眼神我看多了,他想吃!结果他还在那边掏口袋,点零钱点好久。我就说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买个鸡蛋糕居然要考虑那么久,原来他生活那么坎坷啊。我看他很犹豫的样子,就给他买五送一,结果他眼睛整个发亮呢!超开心的样子。可怜的孩子,他该不会没吃过几次鸡蛋糕吧?

    他有说要去哪吗?奈莫急问。

    老板说:他说要搭车往南边走。路线是——

    托玺克看起来很奇怪之福,三人取得玺克的下落。买了跟他同样路线、同等级的火车票南下。

    ※※※※※※※※※※※※※※※※※※※※※

    玺克接下了外场服务生的工作。他拿了一大碗恶魔食物喂饱巨狂号,然后找地方把牠拴好,自己进厨房去洗碗。

    水槽里的脏碗出现了各种人类餐具不可能出现的污迹,像是会蠕动的绿色果冻状酱汁、吃到一半的眼珠、碰到水瞬间孵化的虫卵。玺克站到水槽旁边的时候,羊头恶魔飒米浩特正在和厨师尼乐特说话。

    飒米浩特指着尼乐特,毫不客气的责备他:你这个懒虫!骨头要雕刻的更精致一点,毒菇不要煮那么久,毒会分解!你听不懂话吗?

    尼乐特戴着皮面罩的脸看不到表情,但他鼻子上的角慢慢变红。

    骂完尼乐特,飒米浩特走向玺克说:洗碗有标准流程,首先拿起刷子——

    说时迟,那时快,尼乐特从背后抓住飒米浩特的脖子,站到水槽前用他开始刷碗。

    住手!你这个大笨蛋!飒米浩特大喊。尼乐特抓着他的脸在绿果冻上面画圆。

    放开我!你这条肥蛇!飒米浩特怒吼。尼乐特用他的肚子刮黏住的虫卵壳。

    当尼乐特把飒米浩特的脸整个压到眼珠上时,飒米浩特努力挤出声音说:尼乐特是厨艺天才,尼乐特大人万岁。

    尼乐特这才把满身菜渣的飒米浩特放下。飒米浩特立刻冲向浴室。玺克站在原地问尼乐特:这是标准流程还是错误示范?

    尼乐特只发出一串咕噜声,没有回答。

    用正确的刷子洗完碗以后,玺克又接受了一些服务生训练,在员工宿舍度过第一个夜晚。

    员工宿舍是很普通的米色油漆墙、瓷砖地,合成木家俱。另外有个简陋堪用的浴室给全店人员共用。在玺克房间门外,走廊底端有一扇喇叭锁金属门。摸起来温温的,敲起来声音低沉。

    玺克的衣服不够大,没办法拿来当巨狂号的睡垫用。于是他拿了店里的废纸箱来铺房间地板。

    玺克在巨狂号的呼噜声中入睡。

第五章 恶魔烧烤

    隔天玺克巡逻店里,看看在没客人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他能作的事。

    店面虽然毫不起眼,但很干净。玺克不懂为什么外面满是恶魔,却没半个人进来吃饭。他仔细观察人群,发现那些恶魔看都不看这里。连那些眼睛很多的也一样。一经过这间店前面,长着眼睛的触手就往别处转。

    他走进厨房想看看餐点正不正常。虽然他不吃恶魔的东西,至少还有点相关知识。要是他们作出来给恶魔吃的餐点,糟糕到就像是给人类吃甘蔗皮那种程度,他应该看得出来。

    玺克看到厨师尼乐特打开一个桶状的大炉子,在底下生火。那个炉子很大,可能是用废弃汽油桶改装的,外面还糊上了泥巴保温。让玺克感到奇怪的是,尼乐特正拿着一本笔记本,忙着把上面的咒语写到桶子外面。那些文字是魔界方言,玺克看不懂。

    尼乐特写完以后就慢慢的爬走了。玺克站在那里看咒语。咒语还写到了桶子里,于是玺克不知不觉的越看越靠近桶子,热风都吹到脸上了。

    就在玺克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背上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上来!玺克整个人往前扑,他及时把手张开撑在高温桶缘上,不然就会跌进桶子里。手掌的剧痛导致玺克像受伤的魔兽一样,顿时暴怒,转身抓住撞他的东西就往桶里塞。

    在他转身,抓住那个软软热热的东西,拉到身前的瞬间,他和那东西四目相对。飒米浩特眨巴着黑而深邃的眼睛,耳朵微微下压,露出一个既像人类又像人类最好朋友狗狗的抱歉神情。

    玺克不吃这一套,特别是使出这一套的家伙还是个恶魔。他把老板塞进桶里,关上炉门,上锁。

    桶子里传来尖叫声:好烫!好烫啊!

    玺克充耳不闻。恶魔不怕火和高温,不必手下留情。玺克打量着门上的锁。不知道这个炉子是不是平常就有被拿来烤活物,居然有这种防止里面东西跑出来的装置。

    烧起来了!开门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飒米浩特还在尖叫,而且越来越凄厉。

    你想杀我?对不对?站在高温炉子旁边让玺克感觉有点渴了。他拿起店里的水壶倒水喝。恶魔喝的水和人类是一样的。

    非常的对不起!开门啊!

    虽然这不是玺克第一次碰到想杀他的老板,不过之前那位人类可没这么直接。玺克靠在工作桌旁边,喝了一口水,问:你杀我干嘛?有什么好处吗?

    飒米浩特开始敲打桶子,听起来像是有用身体去撞门。不过这个桶子可能真的是烧烤活物用的,动也不动。飒米浩特尖叫:这间店被诅咒了,献上个服务生应该会好一点!快开门!真的烧起来了!要烧光了!好痛好痛,痛痛痛!

    诅咒是指客人都不看这边这件事吗?所以桶上的咒语是一种仪式?这家伙雇用玺克根本就是想雇来当祭品的吧?

    飒米浩特又是尖叫、又是喘气,听起来好像快死了。玺克开始有点担心这只恶魔该不会跟常识不一样,这只会怕火?

    这段时间里炉子的温度更高了,玺克用两柄木铲子打开锁,飒米浩特立刻跳了出来。他没有烧起来,只是全身变得更红了,还会冒烟。他趴在地上,手中抓着一小条黑黑焦焦的布条。玺克这才发现他的披风不见了。

    烧掉了!可怜的披风先生!飒米浩特哀嚎:你一定觉得很烫、很痛吧!

    玺克懒得理他。三十秒后飒米浩特自己打开柜子又拉了一条同样的披风出来穿上,遮住他的大屁股。

    你觉得客人不上门是诅咒的关系?玺克把杯子洗好放好,回头问飒米浩特。

    还能有别的理由吗?我们食物好吃、店面漂亮、位置又好!现在还有优秀的服务!飒米浩特说。他说的那些优点并非全部属实,最后一项还未经检验——根本没有机会检验。

    玺克还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回应这么夸张的言论,这时他听到外面有客人进门的叮叮声,于是拿了菜单就走出去。

    有一只牛头恶魔占据了店里最大的八人座。他长得跟外面的雕像很像,但是比例完全不同。这只恶魔的头身比接近一比一,宽肩窄臀,身体接近钻石形,全身跟飒米浩特一样是夸张的鲜红色,脖子四周有狮子般的鬃毛,背上长着小小的蝙蝠翅膀。他没穿披风,脖子上戴着绑上黄缎带的牛铃,瞳孔是猫瞳。

    他的身高只到玺克大腿,这点也和雕像完全不同。

    牛头恶魔嘴角挑起,昂起下巴用眼角余光看玺克,并把一双小小的牛蹄放到桌面上。

    玺克拿着菜单和水杯上前,脑袋里努力想着之前羊头恶魔是怎么训练他的:本店现在正在优惠期间,商业午餐——

    玺克话还没说完,牛头恶魔已经一推把桌上的水杯弄倒,水流满桌面,又滴到地上。

    玺克把菜单打开来放在客人前面,桌面干燥的区域,转身要拿抹布和拖把,结果牛头恶魔大喝一声:这就是你们待客的方式吗?

    玺克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免得他拿牛头恶魔去擦地板。

    牛头恶魔继续说个不停:你难道不知道现在人类世界流行以客为尊?不管客人是不付钱还是摔盘子,就算是偷摸服务生大腿也不可以生气,客人就是大爷?像你这么时髦的人一定知道!

    玺克转身面对牛头恶魔,用艾太罗语说:所谓的以客为尊不过是老板压榨员工的其中一种方式,还有客人耍赖用的借口,偷摸服务生大腿除了某些特别的店以外,都是要直接扭送警局的!

    咦?你很熟地球吗?牛头恶魔惊讶的眨眼:你的人类语好流利。

    我是人。玺克用恶魔语说,他赶紧更正:我是人类。人是所有种族对自己种族的称呼。恶魔会觉得恶魔语的人就是恶魔的意思,精灵会觉得精灵语的人就是精灵的意思,人类会觉得人类语的人是人类的意思。对于心胸比较宽广,比较不在乎种族的人来说,也可以延伸到任何能够沟通的智慧生物身上。

    牛头恶魔掀起嘴皮,这个表情看起来有点像骆驼,他坐正对着厨房大喊:飒米浩特,你怎么找个这么像人类的人来打工?

    羊头恶魔飒米浩特在厨房门口露出半个脑袋,身体藏起来,一副牛头恶魔在问他**尺寸的表情。

    飒米浩特,你为什么不从那个地方出来?牛头恶魔问出玺克很想问的话。

    外出披风烧掉了,现在这件是睡衣,不能见客。飒米浩特说。

    玺克看不出来那两件披风有什么差别。他说:睡衣如果跟外出服一样就可以穿出来!玺克自己就常穿外出服睡觉。

    地球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我们听说穿着睡衣的时候只能给**看?

    那是性感睡衣,不是指一般睡衣。玺克说。如果是裸女穿着披风或许算性感睡衣吧,但大肚子恶魔穿披风一点也不性感。

    飒米浩特走了出来,站在厨房门口,似乎有意和牛头恶魔保持距离。

    飒米浩特说:我规规矩矩的张贴征人布告,他上门应征,就这样。

    你难道忘了这里和光明之杖的协议吗?牛头恶魔坐正说。

    雇用太像人类的恶魔会怎样吗?玺克站在牛头恶魔旁边,低头问。牛头恶魔把他当成一个伪装得很好的恶魔。

    这里是异界劳工职前训练站。难以适应人类社会的人就到这里来打工,慢慢教他人类社会的规矩。你雇用一个已经非常人类化的人,就失去设立特区的意义了!牛头恶魔说得慷慨激昂,还用拳头敲桌面。

    玺克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下面,就蹲下来看桌面下,结果看到牛头恶魔正用牛蹄在桌面下刻画驱逐客人的法阵。这个法阵还附有隐藏功能,一画完就会消失,但是效力会持续。

    飒米浩特是对的,这间店被诅咒了。

    玺克蹲在地上,冷眼抬头看牛头恶魔,牛头恶魔知道玺克看见了什么,嘿嘿嘿的挤出一阵干笑。

    玺克拎起牛头恶魔,带进厨房,扔进还在燃烧的桶炉里,关炉门,上锁。

    玺克毫不意外的听见牛头恶魔在里面惨叫。

    老大,烧掉下咒的人诅咒是不是就会解除?玺克手叉胸前,平静的看着炉子说。

    飒米浩特走过来,一样手叉胸前看着炉子:不知道,应该多少有点帮助吧。

    厨师尼乐特抱着一堆木炭进来,推进桶炉底下的火堆里。

    玺克又听见客人进门的叮叮声,他走出去说:欢迎光临——随即愣住。

    烧烤牛头恶魔不过两分钟时间,店里竟然进来了五组合计十三位客人!

    他急忙分送水杯和菜单。点菜的时候,一只脸像食蚁兽,穿着铁甲的恶魔问玺克:店里传出好诱人的惨叫声,那是什么菜?

    玺克侧耳倾听。牛头恶魔的尖叫声音域相当高,却十分浑厚,一会儿高一会低,像走在群山的棱线上,加上隔着桶子,声音模糊产生距离感,竟然有种壮阔的感觉。玺克回答:那个货源不稳,所以不卖喔。

    隔壁桌一只背后长着八只昆虫爪,脸像是挖了三个洞的玻璃珠的恶魔,闻声大吼:阿乌达特(我)就是想吃那个才进来的!

    飒米浩特冒出来在玺克旁边说:我们有更好的食物,比方说这个蝎酱烈果佐焦电蜥蜴尾、海泥半腐熔岩猪拌人类油膏都很好吃!

    玺克装作没发现食材里疑似有人类成分。

    要是人类的话,把别的菜当成烧烤牛头恶魔端上来就能了事,飒米浩特却没这么作。这似乎是恶魔的道德观不能接受的事情。

    阿乌达特就是要吃那个!玻璃脸恶魔阿乌达特怒吼。

    飒米浩特用披风掩面哭了起来:那是我哥哥!

    玺克惊讶到手里的菜单都掉了。他是说真的还是假的?恶魔同族长相差这么多?

    客人们听了,那些脸部肌肉能露出表情的,纷纷露出同情的样子,彷佛在哀悼飒米浩特失去了(煮了)哥哥,但他们说出口的却是:那你还是自己吃吧,哥哥不多。

    飒米浩特用披风擤鼻涕:感谢各位!

    玺克走到厨房里去,当着尼乐特的面,在干净的水槽里放满水,弯腰把头浸下去三秒钟。他抬起头的时候,尼乐特把一条干净的抹布扔到他头上吸水,他就顶着抹布出去继续工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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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711/ 第一时间欣赏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 作者:笑狮弹剑所写的《法师三定律》为转载作品,法师三定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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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三定律介绍:
吃得饱,穿得暖,不用随时担心别人拿武器砍过来的生活,这是穷法师玺克的愿望。但是这对一个过去杀人无数,出身自邪教团体的人来说,似乎还太过奢侈了。好不容易有了良民身分,不用躲避正义势力的追杀,为了回归社会努力找到的工作却完全与理想背道飞驰,用人类追不上的速度拉开距离并且越来越远。 刚进宿舍就发现室友早他一步死在地上。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和工作室一起爆破。其他人鬼鬼祟祟的在探听某种阴谋。屋外有怪物半夜掳人…… 暴民骚乱、连续杀人魔闯入、超巨大魔兽一口吞下上百人……他的职场没有一个是安全的。 就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工作吗?他只想过平凡的生活啊!法师三定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法师三定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法师三定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