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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正位全文阅读

作者:张华芩     天师正位txt下载     天师正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找新工1

    今年的第一场寒潮挟着朔风,自北而南席卷了全国大部分地区。铅灰色的天空下,就连最不情愿的树叶也被寒风无情的大手硬给扯了下来。街道上一夜之间铺满了枯黄色的地毯,鞋子踩上去嘎吱作响,像露宿者抱怨的呻吟声。街上的行人高高竖起大衣领子步履匆忙,谁都想快点躲进开足了暖气的室内。

    欧小弟望着窗外也铺了层落叶的阳台,蜷缩在真皮沙发上,已经发了小半天的呆,而且看样子还有继续发下去的趋势。

    屋子里静悄悄的,楼上三个人都窝在各自房间里不肯下来,把这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客厅让给了欧小弟独享,理由很简单——省电。

    “唉。”欧小弟再次长叹一口气,自己也说不清是今天叹的第几回了。

    那晚打完了吸血鬼,本以为从此就可以风平浪静地过小日子了,谁想到第二天傍晚卡尔就宣布酒吧停止营业,自个儿收拾包袱去找那啥“素食之都”了。他这一撂挑子不打紧,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欧小弟和戴晖朗双双失业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闻一阵楼梯响,戴晖朗踩着轻快的步伐下来了。

    欧小弟抬头一瞅,大灰狼上身一件翻出衬衫小尖领的假两件套针织毛衣,下身搭配金扣白皮带的笔挺深灰法兰绒长裤,颈上还裹了条印有西班牙斗牛士英姿的丝绸方巾,手臂上搭着外套。

    “大灰狼,干吗去?”

    戴晖朗虽说对于“大灰狼”这个绰号相当感冒,可日子一长也只好听之任之随他们叫去了。本来么,连马廉贞那么郑重地抗议过“贞贞”漫天飞,到头来还不是马照跑舞照跳,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戴晖朗还半开玩笑地调侃:“总比叫贞子好吧?”气得贞贞童鞋一连三天没搭理他,末了还是戴晖朗拿一纸袋新上市的糖炒板栗才算哄了回来。

    “上班去呀,头一天,早点过去熟悉环境。”

    戴晖朗边对着占了大半面墙壁的液晶电视大屏幕戴上帽子,再理了理颈巾,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上班?欧小弟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你找着新工了?啥时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有家酒吧老板娘打电话叫我过去做。”

    欧小弟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老板娘?打电话?主动叫?有技术就是吃香哇!

    戴晖朗扭头看见欧小弟的脸色,大发慈悲道:“对了,我听说他们那里还缺个洋酒推销员,要不你去试试?”

    欧小弟刚想说好,话到嘴边忽地一转,先问了句:“那家酒吧叫什么名?”

    “人狼之月。”

    “呃……不用了,好走,不送。”

    欧小弟拿起红缎靠垫就往脸上一盖,还是没挡住戴晖朗的揶揄大笑:相亲节目泪点低,这大灰狼是笑点低!

    耳听着戴晖朗开门出去,不一会楼梯又响了,听见那鞋后跟啪嗒啪嗒的拖沓声就知道,是那个邋遢老道下来了。

    靠垫被猛地掀开:“你小子倒会享福啊,起来干活了!”

    “干吗?”欧小弟眼都不睁懒懒问道,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和老道扯在一块的,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活。

    “上街发广告。”

    我就知道!欧小弟扁扁嘴,声都懒得出了,翻身冲里装睡。

    “贞贞的广告!”

    嗯?欧小弟睁眼了:似乎有点意思。

    老道见欧小弟有反应了,抖搂着手里的薄纸,踌躇满志地嚷嚷:“咋样?我设计的!”

    欧小弟接过来一瞧,是那种一抖就刮喇响的廉价薄面白纸,通常是印着“专业维修各种家电”,趁保安没注意就往人家门缝里塞的小广告专用纸。最顶上印了“马廉贞”三个深蓝色大字,底下一行红字:“大师专业为你解除人生路上各种疑难问题”,欧小弟瞅着眼熟,想了想:这不抄袭昨晚电视里男科门诊的宣传口号吗?再下面是黑体字的手机号码,欧小弟定睛一看:“怎么是我的手机号码?”

    “不是你的是谁的?我和贞贞又没那玩意。”

    那不太亏了?“先说好啊,你们得负担我一半话费。”

    老道听了先是一愣,仔细瞄了欧小弟两眼:这小子,越学越精了?可要从道爷手上抠钱,你还差得远呢!他伸手就把欧小弟硬拽了起来:“费费费,吠你个头!再不拉生意上门,月底都得喝西北风了。拿着——”

    啪,厚厚一沓广告单直接砸欧小弟头上:“跟我上街发去,发不完今晚没饭吃!”

    呼,一阵寒风迎面袭来,欧小弟紧缩着脖子,感觉这风也跟招聘会上面试官眼神似的,唏溜溜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等什么月底,现下我不就在喝西北风么?欧小弟愤愤地忖道。

    “你那头,我这头,发完路中间碰头。”无量道长说完,往市中心商业街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挤,没影儿了。

    欧小弟掂着手里砖头厚的广告单,再望望身畔面色跟天气同样冷漠的路人,心里暗自琢磨着:从谁下手呢?

    “先生,看一看吧。”欧小弟低声嘟囔着,尝试把广告单往路人手里塞。

    第一个看都不看,径直走过。

    第二个边走边打手机,嫌欧小弟挡路,还把他推搡了一下。

    第三个倒是接了,低头浏览完又塞回给欧小弟,不满地说:“还以为哪家餐厅新开张有优惠呢。”说完扬长而去。

    “请给我一张好吗?”

    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少妇立到面前,身边小孩拖着两筒鼻涕,专心致志对付着手上那支五彩棒棒糖。

    欧小弟心头一热,世上还是妈妈好哇!他赶紧递上一张,热情地说:“多多关照,随时来电啊。”

    少妇冲他笑笑,牵着孩子走了。

    不到几步开外,少妇蹲下打开广告单:“来,擤了鼻涕再吃糖。”小孩合作地低头,嘟——

    少妇母子的身影掩入了街头来往的人群中,欧小弟呆呆望着地面上揉成一团的广告单,心中说不上来是啥滋味。

找新工2

    就在这时,欧小弟手里忽地一轻,广告单——没了?

    面前叉腰怒瞪着欧小弟的中年妇女,身穿市环卫局统一的橙色工作服,劈手夺过了欧小弟手中还剩厚厚大半沓的广告单,看都不看半眼就往垃圾手推车里一丢。白色广告单翩翩飞舞着栽进车内表面一层枯黄树叶中,随即下坠,跟底下的烟头纸屑烤串棍栗子壳等等街头垃圾一块联欢去了。

    “你……你干什么?”欧小弟瞠目结舌,还未彻底反应过来。

    “干什么?我问你想干什么?天天落叶都扫不完了,还来发这些垃圾传单!”女清洁工推起垃圾车就走,还不忘回头冲他冷冷甩下一句:“没罚款算你走运!”

    欧小弟两手空空地呆立成行人道上一座石雕,来往擦肩而过的路人嫌碍地方都拿眼瞪他,有的还低声骂道:“好狗不挡道!”有个手里抱着培根纱蓬蓬抹胸裙芭比娃娃的女孩儿好奇地瞅着欧小弟,一边走一边问保姆:“阿姨,那个人怎么傻呼呼地一直站在风口里呀?他不冷吗?”保姆斜瞄了眼还大张着嘴巴半天没合拢的欧小弟,心底下想说八成是个智障的,吹着寒风装可怜等人施舍吧?嘴头上说的则是:“人家那叫行为艺术,很高深的,咱不懂。”说完急急拉上小女孩走了。

    等欧小弟终于反应过来,抖抖肩膀,自我安慰地想:至少广告单是都发“完了”,也算……完成任务了吧?得,找老道去!

    欧小弟顺着商业街往南头走,一路就见迎面过来的行人随手往地上丢着什么,地面铺了白花花一层,跟路边绿化带里的落叶地毯相映成趣。

    欧小弟俯身拾取一张瞧瞧,不禁苦笑了:看来无量道长也好不了自己多少嘛。

    再往前走几步他就觑见无量道长了,这老道发小广告的手法,那是相当地霸道啊:男的往手里塞,女的往包包里塞,抱小孩的直接往怀里塞。下手还极准,一看就是久经锻炼的——如果乡下那会子也好算“基层锻炼”的话。至于效果么……自己看地面就知道了。

    无量道长远远瞥见欧小弟就拉开大嗓门:“发完了?这么快?”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傻小子又问:“你该不会扔垃圾筒里了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欧小弟蠕动了下嘴皮子,刚想回答,身后就见个人忽然窜了上来:“马大师,你救苦救难快救救我吧!”那人膝盖一弯两腿一软,眼看着就要给无量道长当众下跪!

    无量道长忙搀扶住来人:“别介,别介,有话好好说,闹市大街上跪什么跪呀。”心里头可美得直冒泡:穿身儿道袍效果它就是好来就是好。

    欧小弟也赶紧过来帮着扶起来人,两人抬头打了个照面,顿时双双愣了神——眼前哭哭啼啼闹着下跪的,不就是欧小弟在便利店打工时,白拿报纸不给钱的中年贱男吗?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欧小弟,脸上红赤白咧的,可眼下火烧眉毛顾不得许多,再说他找的是“马大师”,当即把欧小弟撇在一边,自顾自地跟无量道长诉起苦情来。欧小弟也不出声,立在一边就听了个大概。

    窜上来这男的姓盛,和老婆两人早年跑批发生意攒下四十多万,正打算转行搞点别的。有天老婆见道旁车站的候车亭背面黏了张小广告:“富婆借种生子”啥的,一看上面标的酬金就撕下来揣包带回家了。

    两口子一琢磨,半信半疑间觉得倒也是条财路,就按照广告单上的号码拨过去试试。一打很快联系上了,对方说富婆可是社会名媛,还不能随便给人见的,你得先体检合格了再说。

    隔天还真有人上了门,开车拉上这姓盛的去市立医院检查了一轮。盛老板原本还怀疑是不医院找的托,可一通检查下来,完毕了半分钱没收他的,所有手续都是那人去办,心下就先信了五分。

    再过几天那人又带律师来了,当场煞有介事地立下合约,然后开口要收保证金。盛老板两口子屁颠屁颠取出存款,还求告亲戚凑足五十万,交给那人换来一纸收据。

    之后整整一个礼拜,姓盛的就窝在家里专候着富婆来电话通知好消息。结果一等等了大半个月,对方号码关机音信全无,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赶忙去报警。

    “警察咋说?”欧小弟淡淡地问,面部表情是毫不同情地冰冷:你明明存款有四十万,还贪那两元钱报纸,叫人想不鄙视你都很难!

    “报了案叫我回去等消息。”盛老板苦着脸回答。

    实情是他报警前还去了市里的电视台,寻思着有个记者陪同更能引起重视,心理上先找个撑撑腰的。不料想市电视台那个记者一听他诉完苦,第一反应却是哈哈大笑:这种骗局我们电视台从新闻到民生栏目,光今年报道都不下十回了,你怎么还上当呀?

    “那间医院呢?”无量道长小心地捋着一边才生出没几根的老鼠须,眯缝着眼问。

    “也去过。可医院说从来未曾听过什么富婆借种的事儿,更跟这桩破事半点干系都没有。那天他们是服务街道居民,办免费义诊活动来着,本来就不要钱的。我去多几趟他们就说我医闹,找保安把我给撵了出来。”

    盛老板说到这鼻涕眼泪都来了,也不嫌面前这老道邋遢,一头就栽进了他怀里:“哎哟马大师哇,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哇!我现在可真是走投无路了呀,你要不帮帮我,我就死路一条了哇!我就去死,去死去死!”

    嘴巴里嚷嚷的是“去死”,大脑袋却直往无量道长的胸口上撞,力道那叫一个狠哪!

    “帮、帮……”无量道长连胸口带胳膊都被盛老板箍得死紧,翻着白眼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欧小弟你个臭小子,再不帮忙拉开这家伙,老道我连胸骨肋骨都得一块断啦!

医院探路1

    “我不帮。”

    与无量道长的迫于生命威胁而含泪应下不同,个性派小萝莉马廉贞打一开始就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态度。

    “这种利欲熏心的贪婪之徒,上当是他活该,被骗是帮他长记性。”

    马廉贞的话语调不高,可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马路上‘掉钱包’的老掉牙把戏,中招的人有几个是不贪心的?俗话说的好,‘贪字得个贫’,都是他们自招的。”说完往真皮沙发上盘腿一坐,若无其事地继续看起她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来。那只叫理查德帕克的白额大猫咪,看得小萝莉是俩眼发亮,完全将老道晾一边凉快去了。

    “哎哟贞贞!人家可是冲着你马家名头才找上来的,现在你倒说不帮把挑子一撂,你是自在了,外头又该怎么说咱们马家人,嗯?再说了,现在这世道就讲究个广告效应,这事办好了也是为咱们打响知名度么!”

    无量道长苦着张老脸,这滩苏州屎他自己又何曾想接?那个姓盛的家伙诉起苦情来是滔滔不绝,可等提到酬劳问题上,吭哧老半天才举起一根手指头。

    “一万?”忙着揉胸口的老道眼前一亮,试探着问。

    盛老板吓得连连咋舌:“我家里要还能拿得出一万来,这会子也就不用想寻死了!”

    “那,一千?”那也还行哪,老道自我安慰地想。

    盛老板还是摇头:“我家里成天给亲戚上门追债,都快揭不开锅了,上哪弄个一千给你呀?”

    无量道长眼里的光亮熄灭了,转身就要走:“一百块,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盛老板赶忙一把揪住道袍的大袖子:“别走呵道长,你听我说,我给你提成,提成行了吧?”

    “提啥个成?说来听听。”无量道长冷眼打量着这姓盛的,就不像个肯使大钱的主儿,抠门有个屁用,到头来还不是白送钱给骗子花?

    盛老板吞吞吐吐好半宿才说出个大概意思:百分之一的提成,追回来十万就给一百,要能全部追回就给五百。

    眼瞅着老道面有难色,盛老板忙不迭地把胸脯拍得山响:“我还免费当你的活广告,到处给你义务宣传,帮你打响知名度,我认识的人多啊!”

    看见无量道长拔腿还想走,盛老板又急了:“马大师你刚答应了帮我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哇!不然我真的去死——”

    无量道长有了之前的惨痛教训,赶紧抬手一挡,按住盛老板又向怀里撞来的大脑袋。“五百太少了,至少一千。”

    “大师——”

    “一千。”

    “马大师——”

    “老道,巡警要过来了。”欧小弟小声凑上耳边提醒道。

    “好啦,九百,不成拉倒。”

    盛老板一见有门,坚持不懈地发挥他愚公移山的精神还要往下砍价。最后是七百五十块成的交。老道回想起至今都还肉痛:五十块钱都够买只烧鹅了。

    “你发广告有问过我吗?”

    马廉贞轻抬眉毛,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写满了不悦:“你自己接的私活,你自己搞定。”

    “哎我说贞贞,”无量道长眼角瞥到欧小弟起身要走:“站住,上哪去?”

    “充电!”欧小弟硬邦邦甩回老道一句。

    本来大冷天给这无良老道强拉上街喝西北风已经够悲催的了,更让他纠结的是那姓盛的照着广告单上的号码,一天到晚最少三个来电喋喋不休地追问进展,害得他现在每天都得充一次电。

    昨晚更离谱,半夜十二点欧小弟睡得正香,猛听得手机响,接通了又是盛老板熟悉的公鸭嗓子。当场欧小弟就火大了,气呼呼地质问他:“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那头姓盛的嘿嘿一乐:“知道啊,我就怕你不知道,才打过来叫你起床尿尿的。”

    气得欧小弟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幸亏想起机子是自个的,才狠狠地摁了关机倒头再睡。

    无量道长蹭到低头摆弄手机充电器的欧小弟身边,悄悄捅了捅:“喂臭小子,你倒是出声帮句腔呀。”

    “帮啥腔?那家伙我打一开始就没看顺眼过。”欧小弟闷闷地答道:“再说了,这种骗局早也不是什么新鲜招数了,亏那姓盛的还能上当。”

    “嘿你个傻小子!”无量道长狠狠给了欧小弟一脖拐:“他不上当我们哪有活干?这就像医院,要是全世界都没人生病了,还要医生干吗呀?”

    无量道长说着说着,突然语声一顿,与猛然抬起头的欧小弟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医院!”

    无量道长倏地回头:“贞贞——”

    真皮沙发上空无一人,人家马廉贞早上楼去了。

    无量道长重重地一跺脚,手一挥:“欧小弟,咱们自个儿查!”

    “欧小弟。”

    身穿粉红色连身护士袍的年轻护士小姐探出头,冲着坐满待诊患者的长椅清脆地喊道:“欧小弟在不?”

    “到!”屁股仅仅沾了长椅小半个角,把脸埋在手掌里正打盹的欧小弟,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恍惚中以为又回到了课前点名的大学教室里,条件反射地蹦起来大声应到。

    听到了周围人们的哄笑声,他眨了眨眼,挠挠后脑勺,红着脸快步往诊疗室里一钻。与年轻的护士小姐擦身而过时,听到她低声嘀咕了句:“神经病。”

    看诊的是个中年医生,戴着眼镜,发问时头也不抬:“哪不舒服?”

    “啊……”欧小弟想起来之前跟无量道长的预先排练,连忙抛出准备好的台词:“我想做个全身详细检查,就是那个,给富婆借种要做的检查。”

    医生终于抬起头来了,面无表情地隔着玻璃镜片盯着欧小弟看了足足半分钟,才又低头“唔唔”地应着,在病历卡上龙飞凤舞无比潇洒地划拉两笔,递回给欧小弟:“检查是吧?出门上楼梯,三楼右手边挂牌子的最后一间就是。”

    医生语气和蔼地说完,朝门口伫立着的护士小姐点头示意。

医院探路2

    护士小姐熟练地翻开手中排队轮候的病历卡,探头出去喊道:“下一位——”

    欧小弟上了三楼,走廊里静悄悄地,跟楼下的人来人往、喧哗拥挤根本就像两个世界。欧小弟来到右侧最里边那间病室,门口挂着的牌子赫然三个大字:神经科。

    欧小弟摸摸脑袋,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最后还是笑了。从小到大被人骂过无数次“神经病”,包括刚才那位年轻的护士小姐。可像这么温柔宛转拐弯抹角欲语还休地骂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

    欧小弟钦佩地想:读医的人脑袋瓜子就是好使!要不大学宿舍里的哥们平日里怎么老说,医科大学不是人读的呢。

    欧小弟转身正准备下楼,就听着脚步响,从楼上下来了一人。来医院的人脚步大多是病怏怏地,不是拖着步子走,就是索性给人扶着架着走。可这位步伐矫健行动敏捷,下台阶时脚步整齐落地有声,哪有半点的病态?

    欧小弟好奇地冲来人脸上一望:“武队长!”

    武正龙看见熟人,脸上的表情除了意外,还有一丝明显的尴尬。他左手扶着楼梯扶手,右手不易察觉地卷起病历卡,迅速往裤袋里一塞,又不放心地往深处压了压,这才向欧小弟点点头:“怎么,病了?”

    欧小弟咧嘴一笑:连你个市刑警队的副队长都能生病,何况我们?突然想起楼上那科室的名称,联系到刚才武正龙的不自然动作表现,欧小弟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警察也是人么……

    武正龙似乎对欧小弟的古怪笑容很是感冒,蠕动了下嘴唇,一副欲待分辩却无从辩起的郁闷纠结状,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继续埋头下自己的楼梯。

    “武队长!”欧小弟想起了这次来医院探路的主要目的,眼前就有座现成的城隍庙,岂有不进去求支好签的道理?“有个案情想跟你反映一下。”

    “哦?说说。”武正龙闻声回头,眼里又恢复了当初欧小弟第一次见面时的光彩。

    武正龙带着欧小弟再次来到诊疗室,亮出自己的身份后,医生当即很合作地主动引路,带着他们来到上回举办免费义诊的科室。又找来当天负责活动的医生护士,都是异口同声地保证,医院方面绝对没有参与这类“富婆借种”的骗局。

    武正龙见暂时也问不出什么疑点,起身走出了科室。就看见室旁不远处的走廊边上有道小偏门:“这是什么门?”

    医生顺着武正龙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哦这个呀,是我们医院的后门,通往街边小公园厕所前面那条小路,知道的人不多。”

    武正龙沉吟着慢慢说道:“你们刚才说,上次的免费义诊活动是跟附近居委会联合举办的,由居委会负责组织街道居民集合了再领来体检。那要是中途有人从这个门溜进来呢?”

    中年医生扶了扶眼镜,苦笑了一下:“那还真没办法。义诊么,不拿病历卡,我们也发现不了。”

    “唔。”武正龙点点头,与欧小弟步出了医院。

    医院停车场的花坛边上,无量道长蹲在盛老板身边东张西望,手里还握了支“传统凉茶”。远远望见他俩走来,老道一举手里的饮料,算是打了招呼。

    “你哪来的饮料?”欧小弟在医院里转悠了半天,正感觉口干舌燥,抢过瓶子就往嘴里倒:空的?

    无量道长在一边嘿嘿直乐:他在这大冷天的风地里猫了半天,暗示加明示才磨着姓盛的请了这一小瓶最便宜的本地产饮料,付钱时还满脸肉痛加心痛的不甘不愿。看得老道心里那个不爽啊,故意唏溜唏溜把饮料啜得山响,就是要心疼死你!

    欧小弟把空瓶子一甩,气呼呼地坐下。那边厢盛老板一听说武正龙的身份,登时两眼发亮跟见了真佛祖似的,伸手就要往前扑:“哎呀武队长,久仰久仰!你可无论如何得帮帮我呀!”

    武正龙凭着这些年的审人经验,早就一眼看出姓盛的是什么货色。当下不动声色地抬脚错步,避开前方黏呼呼的水蛭式拥抱,冲欧小弟交代了句:“我回头再打给你。”转身匆匆走了。

    盛老板大张的手臂还僵在空气中,看见无量道长一旁暗自窃笑的表情,两臂打横一抻,来个了伸展动作:“这鬼天气可真冷哇。”回头问欧小弟:“要不一起来?多做运动身体好啊!”

    三天后,武正龙真打来了电话,告诉欧小弟医院配合警方的调查,打算月底再举办一次免费的大型爱心义诊活动,并且事先将在市电视台上大肆宣传,赞扬医院“为本市精神文明建设做出贡献”云云。

    除非骗子歇了手,不然这么现成的机会绝对不会舍得放过。到时候无量道长和盛老板在医院里蹲点认骗子,医院前门有保安,骗子多数会选择从走廊那道小偏门逃逸。武正龙和欧小弟就埋伏在后门口的街边小公园里,逮他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上午十点半的街边小公园中一片寂静。晨练的老头老太早已散尽,因为不是节假日,往常喜欢逛公园“拍拖”的年轻男女不见踪迹。行人道上刚才还络绎往来着手提蔬菜鲜肉的家庭主妇,师奶们大声打着招呼,交流着今天哪个市场的小菜最新鲜,价钱最便宜,菜贩子的秤斤两最足。此刻的地面上,只剩下寒潮过后久违的金色阳光,跟斑驳跃动的树影在玩捉迷藏。

    “吱啦”,公园边楼房的住户里,不知哪家厨房的鱼下了油锅,随即飘来阵阵香味,那味道让人闻着就觉得饿。

    今早出门前天还是阴的,欧小弟就套上了两件毛衣,此刻被冬日暖阳这么一烘,背上渗出的汗水像小虫子似的,痒得他浑身不自在——本市气象台预报是出了名的乱弹琴,谁想到这次回暖就偏给它报准了呢。

走后门1

    武正龙棱角分明的古铜色脸庞,在枝叶扶疏的九里香绿荫里偏侧着,冲欧小弟笑了笑。南方的冬天从来就是冷一阵夹杂着暖一阵,九里香这类常绿植物是经冬也不落叶的。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花木约有半人高,正好给他俩提供了埋伏的天然屏障。

    “今天的天气算好了,又是在冬天。以前我有次蹲点抓个专门在夜班小路上抢女工包的家伙,躲小树林里一猫就四个半钟头,夏季蚊子又多又毒,我整张脸给叮得肿了一圈,连痛带痒医生还不许挠,那滋味,呵呵。”

    欧小弟肃然起敬地望着身边这位刑警队副队长,脑子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在医院楼梯遇上的那幕。我都乱想了些什么呀?欧小弟很自觉地鄙视了自己的猥琐思想一把。

    他瞄瞄前方静悄悄的医院后门,这当儿免费义诊活动才刚开锣没多久,估计骗子也是掐准了时间,等领导们上台喷完口水了,医生护士都进入忙碌状态后才会趁乱浮头。

    欧小弟拍打着膝盖直起身子:“我去上个厕所。”

    “欧小弟!”

    公园凉亭湖面一列搭着红白蓝色天顶棚子的小食贩卖摊位里,欧小弟发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你怎么在这?”

    对方一耸肩膀:“酒吧关门以后,我上别家问过都说不缺侍应生,就来这卖雪糕咯。”

    卖雪糕?欧小弟环顾着空荡荡的公园:“大冬天的谁吃呀?”

    对方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听就是个外地人。这里冬天能有多冷?别说节假日那些情侣了,待会小孩子中午一放学,忙都忙不过来。”他打量了欧小弟两眼:“怎么,大白天逛公园,跟谁来呀?”

    欧小弟回头望望九里香草坪那边,口中支吾了一下:“朋友,随便逛逛。”总不能跟人家说俩大男人逛公园吧,被知道了还当有啥毛病呢。

    对方显然是误会了,脸上泛起了坏笑,手上熟练地操起两支蛋筒,在机器出口下扭了两扭,一对儿雪白的“小火炬”就往欧小弟面前一递:“给,请你‘朋友’的。”

    看欧小弟两手还在裤子口袋里摸索着,对方就急了:“快拿着,别给人看见!”

    “武队,先垫垫肚。”

    欧小弟把雪糕递给武正龙,催促道:“赶紧吃,这是软雪糕,融的快。”

    武正龙两眼紧盯着医院后门,略微瞟了“小火炬”一眼就往嘴里送。柔软细腻的雪糕入口即化,舌面才刚来得及品尝到乳制品的浓厚香醇,便已顺着喉咙一路滑落,仅在上颚留下了残余的丁点儿轻甜。

    “唔,这个不错,啥牌子?”

    欧小弟边舔着往下流泻的软雪糕边说:“草原特产嘛,这纯奶搅拌的就是好吃,跟外头那些添加剂的没法比。”

    啪嗒!

    武正龙手里还剩半只的软雪糕掉落草地上,半液体状的雪糕缓缓流出,一滴一滴渗入了九里香绿叶下的黑色泥土里。

    武正龙张大嘴巴,无法置信地瞪着欧小弟:“你说什么?这雪糕……是纯奶的?”

    欧小弟惊讶地回瞪着面前反应过度的武正龙,连雪糕淌到了手背上都没发现:“啊,是呀,是纯牛奶的呀,怎么了?”

    武正龙面色一变,手在九里香植株根部无目地的胡乱瞎划拉两下,看似想要抓住什么却没有成功,原本锐利的明亮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他哑着声音低吼了句:“我……嗨纯奶!”话音未落,强壮的身躯往后一靠,软软地瘫在了草地上。

    欧小弟吓得把手里那半支“小火炬”也一扔,扑过去又拍又推:“喂武队你别吓唬我呀,现在你可不能晕啊,你晕了我怎么办啊?”

    遗憾的是无论他怎么拍怎么推,武正龙既没有竭力撑开双眼,哆嗦着手,自怀中艰难地掏出个手帕严密包裹的小方块:“我不行了,欧小弟同志,别忘了帮我交最后一次叉叉费……”然后才欣慰地咕咚咽气。也没有颤抖着嘴唇:“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害了我的凶手是……是……呃!”俩腿一蹬终于嗝屁,临终也没说出到底害了他的凶手或嫌疑犯究竟是何方神圣——由此可见,屏幕上那些戏剧化表现都是欺骗观众纯洁弱小心灵的,哪像咱们的武正龙武队长,干脆利落地雪糕一扔往后一翻,我直接就晕给你看!

    武正龙现在是消停了,可难为他身旁的欧小弟,急得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原地团团乱转悠:武队长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啊?嗨纯奶,这是什么怪毛病?更糟糕的是,眼下唯一有战斗力的主力部队倒下了,欧小弟没了这位市刑警队副队长的背后撑腰,万一这会子骗子要真出来了怎么办呀?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话说怕什么他就来什么,这话还真没说错!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就听得无量道长逼尖嗓子长嚎了一声:“骗子,别跑!”紧接着两条人影飞快地窜逃出了市医院的后门,跑在后头那人还从怀里抽出根粗铁丝来,往后门上绿锈斑斑的门锁扣里一插,再快速地扭转了两下子,就把医院的后门从外头给栓上了。这几下手势做得利索之极,可见平时里没少锻炼——这年头,当个死骗子也是需要上岗技术培训的么!

    “开门,快开门!你们两个死骗子,有种你把门打开!”

    无量道长和盛老板在医院走廊那边的门背后,啪啪啪啪地把扇可怜的门板拍打得山响,边拍还边破口大骂。可门外头那俩人呢,全当里面的是在提供背景配乐了,早拔腿朝着阳光下寂无一人的宁静街边小公园飞奔而来。

    眼瞅着两条人影越跑越近,近得都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油汗和紧攥的拳头了,而九里香枝叶荫蔽下的武正龙呼呼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其实人家明明是晕过去了,可在欧小弟眼里,他就是在睡大觉!

    现在到底该咋办呀?

走后门2

    一路朝着街边小公园狂奔过来的俩骗子,跑前头的那人又瘦又高,跟个麻秆似地。穿了套黑西装,手里还拎着只黑皮公文包,架着个眼镜,打扮得乍一看还挺像个律师的。可毛病出在领带上,他偏偏系了条绿色小雨伞点点花纹的领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也就是糊弄盛老板那种眼光的水平。

    跑在后头那人比麻秆稍微矮些却更壮实,也是一身儿西装,领子上的标签牌还故意翻了出来。但仔细端详就能发现,上衣跟裤子不是一套的,皮鞋的款式也和衬衫搭配不上。

    矮壮边跑还边回头,心虚地不停张望着。他俩直跑到了公园进门口的小路上,也没发现身后有人追赶上来,好似这才放下了心。两个人的步伐也随之慢了下来。

    这两个骗子早就把从医院到公园这一带的环境都给摸熟了。小公园总共有三个出口,除了斜对着医院后门,他们奔跑进来的这一个外,尚且还有两个出口。

    一个是公园的正前门,虽然说不收门票,可也有工作人员在门口值班。出去又是市立中学高中部的单车棚子,也有校工不时出来巡视看车的,他们当然不会笨到选择这个出口。

    另外一个是公园的正式后门,就在商业街靠南头那段路上。出口的左边是间面包西点屋,右边是家专门经营给挂画配金属镜框生意的小店,再过去是一溜儿服装品牌的专卖店。对面是条直通向本市美食街的短路,美食街上每逢节假日都人山人海,别说汽车了,摩托车都开不进去。即使像今天这么个平常日子,连商业街加美食街的行人车马也是川流不息。只要往人海中一钻,就跟沙漠里混进了颗沙子似的,想要被人挑出来都很难。

    两个骗子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侥幸的笑容。

    “站、站住!”冷不丁炸起的喊声,震住了公园小径上的两个骗子。就见着草坪里突然立起个人来。

    欧小弟眼看着这俩骗子就要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了,他一时情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噌地一下就从九里香后头的草坪上直立了起来,挡在那两人跟前。

    俩骗子显然对这个地方还有人埋伏拦截毫无心理准备,本能地就是一愣怔。等到看清楚对方只是个单枪匹马的毛头小子,身板单薄不说,连个头都跟跑后面那矮壮男人看着也差不多时,又都松了口气。

    如果说欧小弟刚才蹦出来那一下子,多少还叫有点儿气势,那接下来这句可就太泄底气了:“你们,就是骗子吧?”

    麻秆跟矮壮先是一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真是见过傻冒的,没见过这么愣头青的!

    麻秆边笑边把手伸进公文包夹层,摸出一把雪亮的开刃短刀,刀身上还划了道血槽。他晃动着短刀炫耀地回答:“对,我们就是骗子,那又怎么样?”

    欧小弟当场卡壳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我要替月行道,代表月亮惩罚你”?

    还是“正义的朋友超人来啦”?

    要不“为了女神雅典娜,为了大地上的爱与和平,燃烧吧我的小宇宙”?

    ——书到用时方恨少,目前这情形下,好象他哪句都用不上嘛!

    等欧小弟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麻秆和矮壮俩人一前一后,包围在了路中央。

    前面的麻秆举着手里的短刀,故意让刀刃上反射的阳光晃得欧小弟几乎睁不开眼。后头的矮壮捏着拳头,趁欧小弟偏头躲避刀刃上的阳光时,抽冷子对准跟前这个毛头小子的腰间就是一拳擂出!

    腰间的这地方,民间俗话呼作“腰眉子”。既柔软又没骨头保护,被击打到不仅感觉特别疼痛,还容易伤及里头的内脏器官而引发内出血。不及时抢救的话,甚至会因此而毙命。矮壮曾经在参加某次街头斗殴时,亲眼目睹一个对方的年轻人就这么当场死的。眼下这个傻呼呼的毛头小子?怕是连他一拳都捱不过!

    等欧小弟听到拳头带起的风声时,矮壮手上凸起的指关节已经接触到了欧小弟的外套边缘。矮壮手掌边缘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欧小弟蓝色牛仔外套粗糙的布纹,嘴角也就歪斜地挑起了一抹凶狠的狞笑:这回你还不死?

    卟!拳头打是打中了,却不是矮壮预料中的人体,而是软绵绵的……草人?

    矮壮定睛一瞧,彻底傻眼在了原地:面前一动不动呆立着,头上还贴了张暗黄色纸符的,明明就是只不折不扣的大号草人!

    仔细看时,草人身上还沾了几片九里香的枯叶,分明就是在这现场中急就章式编织出来的。

    欧小弟一见眼熟的暗黄色纸符,立即如获至宝地喊了出声:“贞贞!”

    随这欧小弟的呼喊声,就在他跟武正龙之前埋伏的九里香丛后面,草坪上栽种的那棵高大的白玉兰树后头,转出来个身穿玉色绫子面小夹袄,手里还捏着只编织了大半的小草人,白瓷娃娃般的小女孩——不是马廉贞又还能是谁?

    欧小弟心头就是一热:嘴巴上说不帮不帮,这不,人还是来了嘛!

    麻秆和矮壮见半路上杀出来个程咬金,心下都是一虚。再看看对方竟然是个年纪才十来岁的小女孩,一时间也摸不清她到底什么路数。今天出来挡路的,怎么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家伙呀?

    麻秆心里哭笑不得地思量着,试探地向前迈了一小步。还没张嘴说话呢,突然听得啪的一响!

    就见呆立在路中央的大号草人头顶上冒出了股浓烟,还有阵烤糊的气味,草人也随即颓然倒下,还原成了一只不到巴掌大小的手编草人公仔。

    矮壮刚听见啪的响声,还以为又有啥秘密武器发动,唬得往旁边打横一跳,差点没撞倒麻秆。可他马上就黑脸一红:那声响,明明就是大号草人额头上贴的暗黄色纸符自爆了嘛!

噬魂金虎1

    矮壮这下子真是又羞又怒,巴不得把眼前这个玩手工的白瓷小娃娃给活活砸碎成片片!

    他也顾不得跟麻秆先打招呼了,撒腿就冲马廉贞奔来,手里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看老子怎么一拳头打飞你个丫头片子!

    马廉贞纹丝不动地听任对方冲了过来,双手十指翻飞,快速地编结完毕。她把手中的小草人贴上灵符,往地上一抛,呼啦!又一只大号草人直挺挺地从地面上反身跃起,正好挡在了矮壮与马廉贞之间。

    耳边传来欧小弟如释重负的欢呼声,马廉贞的眼中却盛满了无奈:现在正是午时,太阳最猛烈的时候。用“驭鬼符”驱使的草人实际是靠封印在符咒中的鬼魂为内核驱动的,可这午时的太阳却偏偏就是鬼魂的顶级克星!

    马廉贞想了想,又伸手入怀掏出两张封印了恶鬼的符纸,打算待会草人头顶上的符一自爆,立刻就抛出手里的符纸。争取在这两张纸符也报销之前,先驱使着草人把那个矮壮的骗子打倒。

    至于高个的那个麻秆,马廉贞望望对方手中的短刀,不无遗憾地想:今天只好先放过他,等警方去处理这条漏网之鱼了。

    矮壮看见草人挺身阻拦在小女孩跟前,不只没有上前攻击,反倒停下了脚步,眼里闪过狡猾之色。从刚才目睹的纸符自爆情景来看,这东西的有效期限不会比软雪糕更长。只要等它也自爆就好了,矮壮心下忖道。

    马廉贞察觉了对方的意图,眸中泛起一丝焦灼,雪白的贝齿轻咬着殷红的珊瑚色菱型嘴唇,她决定要主动出击!

    小萝莉左手剑指如戟,直指对面的矮壮,口中叱道:“去!”草人身躯歪了一下,果真摇摇摆摆地朝着矮壮走去。

    矮壮一个大号草人主动上来,脚步谨慎地后退着,边默默念叨着自己心中期待的时刻发生:快点,快点,快点——

    啪!大号草人来到离矮壮还有三步左右的距离时,头顶上果然冒出浓烟,符又爆了。

    矮壮得意地哈哈一笑,纵身就又要扑向马廉贞。没想他眼睛光顾着狠盯对面的小女孩了,脚下不留神踩着九里香丛中支棱出来的一样东西,一个趔趄给绊倒在草地上。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马廉贞也甩出了手里的一张灵符,目标是已倒在草地上复原成为手编公仔的小草人。

    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矮壮身后的九里香丛中呼啦蹿起一团金光,腾地跃上半空,就在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啊呜一口把马廉贞甩来的灵符中已隐约浮现的黑色魂影,整条囫囵个儿吞了下去。马廉贞站在对面看得分明,那团金光赫然是只躯体呈现半虚幻状的金毛吊睛白额纹“王”字大老虎!

    矮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怔怔地张大嘴巴,完全顾不得屁股下面草地上有滩乳白色的水渍,把他的西装裤子给印湿了一大圈儿,看着就像上完厕所没抖干净似的。

    马廉贞往矮壮身后的九里香丛中溜了一眼,常绿的枝叶里伸出条人腿来,脚上的鞋子看着怪眼熟的。

    小萝莉目光一闪,转头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吞下鬼魂后降落到草地上,正在吧嗒吧嗒着大嘴巴的金毛吊睛白额大老虎来。

    金毛大老虎一抬头,与马廉贞正好四目相对,老虎憨憨地咧嘴笑了:“还有不?”血红的大舌头一卷,舔了舔上唇,似乎对刚才那条恶鬼的滋味颇为怀念,铜铃似的大眼睛一下子瞄上马廉贞手中还紧捏着的那张灵符,眼珠子立马对上了焦!

    “我的妈呀,老、老老老……老虎!”

    这矮壮显然既不姓武也不排行老二,打了个寒战好容易反应过来后,顿时鬼哭狼嚎地连滚带爬,向着高个的同伴麻秆那边翻身逃了过去。印在他屁股上那圈儿水渍,形象生动地给现场观众们展示了啥叫做“屁滚尿流”。

    刚才一直愣怔在公园小路上,冲这边各种持续上演的意外状况发着呆的麻秆也是猛地一哆嗦,陡地嗷了一嗓子,把手里短刀都给吓掉了。

    麻秆一下子甩开刚跑到跟前的矮壮揪住自己衣角的手,撒丫子溜的那叫一个快!

    眼见两个骗子跌跌撞撞、哭爹喊妈地朝着小公园后门,两个皮球似地“滚”了过去,马廉贞又再度探手入怀,掏出三张封印着恶鬼的灵符,加上手中的拢共四张。纤白幼细的小手一指那俩骗子,又把四张灵符在大老虎眼前晃晃,意思很明显了。

    金毛大老虎的大脑袋,跟着马廉贞手里的灵符晃过来又转过去,末了重重一点头:明白!

    虚体化的粗壮后腿在草地上一蹬,嗖!泰格牌火箭炮发射,目标——俩骗子!

    老虎毛茸茸的大前爪在半空中已经支撒开来,弹出钢化的长利尖指甲,阳光照耀下就像两把精钢打造的钩子,别说搠着了,光给它轻挠一下你就得挂掉!

    令全场观众包括大老虎自己都很遗憾的是,俩骗子既没给搠着更没被挠着。

    还没等大老虎扑到跟前呢,麻秆眼珠子向上一翻白,直撅撅地往后便倒,后脑勺咣地磕上公园地面铺砌的大青条砖,就是他不吓昏,单冲这下子也得落个脑震荡。

    矮壮见识过大老虎是怎么吞魂的,现在看它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自己,“呜”的一声俩腿一软,身子软绵绵地跪到了地上,再往旁边一个侧滚翻,仰面朝天四肢触电似地一个劲直抽筋,口吐白沫不会动弹了。

    大老虎落地无声地一转身,四爪并拢乖乖蹲好,粗大的毛尾巴在身后摇呀摇,一双贼亮贼亮的铜铃眼,眼巴巴地望着马廉贞:亲,俺这也算完成任务了吧?

    马廉贞抿着菱角小嘴,眼瞅着等待喂食的大猫咪,非了好大劲儿才咬住嘴角没笑出声来,把手中的四道灵符一张一张地抛了出去——逗猫玩儿!

噬魂金虎2

    “唔……”武正龙眯缝着眼,抬手挡了挡照射到脸上的阳光。

    身子下面硌着硬邦邦地,他才发觉自己躺在了街边小公园凉亭里的石凳上。条凳本来就短,他个子又高,两条长腿只好拖拉在地上,给中午一点来钟的太阳烘得直冒脚汗。

    小公园出口斜对面的医院后门处,闪着灯的警车才刚开走,隔老远还能听到“呜哇呜哇”的鸣笛声。没法子,在把那两个骗子逮走之前,还得先送医院去急救过来。同车的还有盛老板,他是去配合警方当证人的。

    “武队,你可醒了!”

    欧小弟扑到武正龙跟前,满脸的好奇都快按捺不住了:“那个嗨纯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欧小弟迫不及待地张嘴就发问。

    武正龙闻言表情就是一窒,目光开始游移起来,他这才发现对面还坐着无量道长和马廉贞俩人。

    老道目光灼灼地盯着武正龙猛瞅,直看得他是手里出汗心里发毛。马廉贞虽说没露骨表现出欧小弟的好奇宝宝状,可耳朵也支棱得快赶上雷达天线了。更可怕的是,在场这仨人身上都冒出了一股淡淡的斗气,斗气在他们头顶上凝聚成为六个镏金大字:不八卦,毋宁死!

    武正龙一瞧他们这架势,今天不讲真话怕是休想从这小凉亭里竖着走出去了——老道手里头还捏了盒利乐包装,白底子上五个血红的大字:百分百纯奶!

    武正龙背后一寒:“好吧。”

    于是市刑警队副队长武正龙,审讯过大大小小那么多的疑犯,今儿是破天荒首次轮到他坦白从宽,用低沉的嗓音讲述起这短短二十五年人生里最黑暗的秘密。

    武正龙,男,从小立志当警察抓坏蛋,最爱看的动画片是《黑猫警长》。长大后以优异成绩考入警校,又以优异成绩警校毕业,再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当上刑警队的副队长,人生路上走得是那叫一个顺遂——直到那次悲催的警局周末聚餐会!

    咕咚!

    无意中喝下女同事送来一杯饮料的武正龙当场一头栽倒,把那位对他明显有意思的警姐唬得花容失色。

    据赶忙上来帮手扶他躺下的其余同事们事后说起,武正龙当时的表现、表情和症状反应,跟街头那些嗨“白面儿”的道友是一模一样。

    警察局长当即大为紧张:莫非有坏分子潜进来伺机下毒?立刻将杯中剩余的饮料送去检验科化验,出来的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傻了眼:饮料是完全、彻底、绝对地安全可靠零风险,只是为讲求口感而添加了约三分之一分量的纯牛奶。

    等到武正龙悠悠醒转,面对的就是局长名为关切实属八卦的脸,上头表情跟眼前的欧小弟也是一模一样。

    在这般地压力山大下,武正龙惟有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从小到大,都是一喝纯牛奶就犯晕,医生说他这是属于一种罕见的过敏症状。小时候家里人还摸着他的脑袋说,有的孩子就是受不得牛奶,说是什么乳糖缺乏症,比起那些孩子喝了就拉肚子,咱们家的犯犯晕还是小毛病。到长大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就因为怕当场出糗,武正龙忍痛拒绝了多少花季少女主动伸过来的友谊之手啊!

    局长半信半疑地听完武正龙的供词,想了想又问:“不对呀,我见你开案情讨论会时,喝过果奶的呀?”

    武正龙见连这都瞒不过,咬咬牙全说了:纯牛奶的不能碰,但非纯质而且添加不超过总量百分之三十的饮料,例如果奶之类,喝了就跟正常人喝个咖啡啊“烤牛”健康饮料啊啥的效果一样,提神醒脑转速快,思考起问题来还特别有灵感。

    局长最后提出了个折中方案:这事他负责帮武正龙在局里保密,就说他是熬夜办案乏了,一时撑不住才犯的晕。但武正龙要上市医院去开个正式的医生证明,还得一式两份,一份局里留下存档,一份他自己抓着。日后要调职啦换领导啦,得主动跟上头说明,省得再像这次虚惊一场,把个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周末聚餐会生生给搅黄了。

    “所以你那天上医院,就是去开证明的呀。”欧小弟恍然大悟地嚷道:“亏我还以为你是去看男科……”他不好意思地瞅瞅武正龙,笑了。

    “男……科?”

    武正龙嘴角一阵抽搐,刚想瞪眼冲欧小弟发作,再一细想又颓然地低下了头:谁叫那家该天杀的医院,把平日里少人问津的科室都搬上了四楼呢,还美其名曰“照顾患者的个人**”,唉!

    “那这包饮料就活该归我道爷喽!”无量道长笑嘻嘻地说着,插上吸管就啜起手中的纯牛奶来。吸了两口又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能碰?”

    老道心里琢磨着:先问个清楚了,下回再有啥事情犯到他手上,咱就弄盒纯奶吓唬他,比用大号可乐瓶还好使。

    武正龙面上泛起无奈的苦笑:“真不能碰,顶多就是喝喝果奶,吃吃外头普通的那种雪糕,再不然就……娃哈哈。”刑警队副队长略显尴尬地补充道。

    娃、哈、哈?

    三名听众大眼瞪小眼,静默了三秒钟。

    然后——

    马廉贞默不作声地瞥了武正龙一眼,起身走了。

    无量道长满意地扫了武正龙一眼,也起身走了。

    欧小弟同情地拍拍武正龙的肩膀,都起身走了。

    市刑警队副队长武正龙,囧了!

    欧小弟和马廉贞并排走过公园那列小食贩卖摊位。后头紧跟着倒背俩手,嘴里哼唧着除了他自己再没人听懂的小曲,脚下趿拉的破布鞋在地面上响亮地打着拍子伴奏的无量道长。

    摊位里雪糕机旁,惊讶的视线悄然目送欧小弟远去的背影。先前麻秆一拔刀,他就吓得出溜滑落柜台里,直到警车来了才敢探头。这会子望望欧小弟身边明显矮了一大截的娇小背影,满脸不解地喃喃:“这女朋友,也忒**了点吧?”

武曲乍现1

    十二月的街头,人流量与天气变化显然是成正比的。这不,气温一回升,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增加了许多。

    马廉贞站在街角的电话亭外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天,里头那个抱着话筒喋喋不休的女人才算推门走了出来。

    马廉贞厌恶地摸出纸巾,揩了揩被握得汗津津的话筒柄,和溅上唾沫星子的对讲孔,才把手中捏到发烫的硬币投入,摁下了熟悉的号码。

    “奶奶,是我,贞贞呀!……我很好,无量师伯也很好,我们每天都有按时吃饭。……那个武曲出现了,是只金毛大老虎,师伯说它现在还处于守护灵体的状态。加上我上次说过的贪狼,已经找到两位星君了。……嗯,我知道了,您也要小心保重身体,别太操劳了。好,再见。”

    叮,赶在时限之前,马廉贞挂上了话筒。

    小萝莉推开透明的玻璃门扇,就见对面马路上走过一群身穿市立中学高中部制服的女生。青春洋溢的俏脸,黑色的冬装校服外套上别着中学徽章,洁白的衬衫领子下打着暗红色蝴蝶结,鸽灰色的百褶短裙在微风中轻舞飞扬。仿佛提前到来的早春蝶翼,悄悄拍打着路人的心扉。有的女生手里还抱着课本,说说笑笑地争论着这次期末考试会出哪道习题,又商量着借谁的课堂笔记最齐全。

    马廉贞羡慕地凝注着她们一路远去的背影,把小手插进枣红色凤尾花纹中式立领小棉袄的大口袋里,低了低头,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她自己的路。

    欧小弟也两手插着裤袋走在马路上,身后跟着满脸怨气骂骂咧咧的无量道长。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出门找那个姓盛的,讨要之前讲好的七百五十块钱劳务费。不想去到那个盛老板变了卦,开头还缩在屋子里不肯开门,企图假装不在家。后来见蒙混不过去了,出来勉强打了个招呼,水都没给他们倒上一杯。

    老道提起那笔劳务费,盛老板却说他那五十万现在只追回来一小半,刚好二十万,“况且那也是人家警察帮着追回来的,关你们什么事儿呀?”

    火得老道一拍桌子跟他吵开了,最后好说歹说,盛老板才割肉似地拍出两张钞票——两百块:“多的没有,爱要不要。”

    临出门前老道还听见姓盛的在背后咕哝了句:“死不要脸的老神棍。”

    把个无量道长气得,自尊心受伤了哇。这一路上欧小弟就听见老道在殷勤问候姓盛的全家乃至祖宗十八代,末了自暴自弃地嘟囔:“就那么几个臭钱,待会就去买烤鸡,买烧酒,吃了喝了算球!挣钱不挣钱,咱落个肚儿圆!”

    “好啊,再买只猪蹄膀吧,还有卤牛肉。”

    欧小弟听到有吃的可来精神了。

    无量道长一愕:“买那么多干吗,我一个人吃得完吗?”

    “一个人?”欧小弟猛然回头瞪着老道:“那我呢?”这回的案子哪次行动他没份参加的?“喔,你想独吞!没听过那句俗话么,‘独食难肥’啊!”

    “去去去!小孩子吃那么多干吗,你们后生伢子享福在后头的。没听过那句老话么,‘人活着是得吃饭,可人活着不只是为了吃饭’啊!”

    “你少拿雷偶像的话来搪塞人!把钱拿来,今晚上正好加个菜,大家一块吃!”欧小弟说着就要凑上去搜老道的身。

    无量道长眼见欧小弟来势汹汹,两只脚倒错着后退了几步,老鼠眼滴溜溜一转,突然手指点向马路对面:“贞贞!”

    趁着欧小弟下意识回头张望那转眼的工夫,老道一溜烟地落跑了,边跑还边冲着欧小弟喊道:“我有点事情先走一步啊,你自个儿回去吧!”

    吱——马路上突然响起尖锐的刹车声,然后就听着一声:砰!

    “撞人啦撞人啦!”

    谁的反应那么快啊,立即就有人大声嚷嚷,呼啦,马路边立马聚拢起一大帮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欧小弟也不甘人后地挤了进去,抻着脖子努力朝圈子中心巴望着。

    只见大马路上躺着个披头散发的外地中年妇女,抱着腿在满地打滚,嘴里杀猪样干嚎着:“哎哟我的妈呀,腿断了呀,我腿给车撞断了哇!痛死我啦!”

    边上停了架红彤彤、光铮铮、亮闪闪,车蜡擦得能照出人影子来,大名鼎鼎的——保、时、捷!

    外地中年妇女干嚎了半天,保时捷里却是水静鹅飞,司机似乎完全没有开门下车查看的意思。关得严丝密缝的车窗贴着反光膜,也瞅不见车厢里到底是啥情况。

    中年妇女见状给围观人群里打了个眼色,立刻就有“见义勇为”的凑到了车窗前,拿手掌啪啪地拍打着:“下车下车,撞了人你还当没事儿呀,出来负责!”

    还有几个也混在人群里喧开了:“开好车的都不是好人!撞了人不赔钱别给他溜喽!”

    “就是,开得起这么好的车,还愁掏不起医药费?”

    “再不下车,咱们就把他的车给砸喽!”

    群众里有明眼人就小声嘀咕了:“碰瓷!”嚷嚷的人里面有个迅即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嘀咕那人脖子一缩不再做声了。

    车门开了。走下来的却不是司机,而是后座位上三条大汉,一式地黑色西装,架着墨镜。然后前车门才打开,众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嗬,美女!

    黑色短款时尚小皮夹克,黑色厚底软皮中筒军靴,黑色豹纹隐花半透明长袜,火红色低胸紧身套头一件式短裙,心口处开了个鸡心型的洞,里头深陷的乳沟清晰可见。绯红的面颊在小麦色肌肤映衬下充满健康活力,鲜红色唇膏更烘托出一双明眸流转如水——野外峡谷奔放不羁的大河流水。

    黑皮夹克上的镀铬拉链再亮,也不如她胸前垂挂那颗硕大钻石吊坠闪亮;火红短裙的颜色再红,也不如她叉腰的手上十指滴血似的艳红。

    “这美女……谁呀?”

武曲乍现2

    这火辣美女就连随便一站的姿势都很诱惑,侧身站立着微微打开的大腿,肌肉结实充满弹力,简直就像是公开地邀请。可再看看她嘴角斜挂的那抹冷笑,明眸里偶尔一闪的寒光,眼睛没瞎的人就该知道:别说惹她了,她没来惹你就该求神拜佛感谢祖宗积德庇佑咯。更何况美女身后,还有那三条肌肉结实一脸剽悍的黑色大汉!

    可你别说,这世上瞎了眼的蠢材还真有。

    中年妇女望着美女胸前晃晃荡荡的那颗硕大钻石愣怔了好一阵子,满脸的贪婪之色啥化装都掩饰不住。等她回过神来,又拍手蹬腿地扯着嗓子嚎开了:“哎哟痛死我啦,腿断了哇!哪位好心的小姐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呀!”

    美女讥嘲的眼神在中年妇女曲起的腿上只停留了不到半秒钟。她张开红唇,吩咐三条大汉里最中间的那个:“阿豹,你去。”美女稍微停顿了一下,嘴角上挂的冷笑更浓了:“如果腿还没断,你就帮她打断。”

    外地中年妇女怔住了!

    刚才还满脸义愤地拍打着车窗的人怔住了!

    人群里头四处点火,喧哗起哄的人也怔住了!

    围观群众中却响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这下子,可有好戏看喽!

    叫阿豹的黑西装男子,笔挺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底下那身起伏的腱子肉,长相乍看着有点象《未来战士》里的阿诺舒华辛力加。他迈步行走时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动,沙井盖还沉闷地咯噔了一声。

    中年妇女害怕地盯着缓步近前的大脚板:这要是一脚下来,腿骨想不断都很难!

    眼看着大脚来到面前了,中年妇女嗷地一声,往旁边就地一滚,远远地蜷曲身子半跪着,偏脸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阿豹。曲着的腿哪有半点断了的样子?方才打滚时不知多灵活!

    阿豹冷笑连连地站在原地,倒也没上去追。他只是做了一件事情,一个动作——从怀里抽出样东西。乌黑、冰凉、危险。

    “枪!”

    人群中发出惊呼声,呼啦一下子,原本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圈子瞬间散开,挤到中间的欧小弟此刻就变成了呆立在前沿阵地上。

    中年妇女还在猜测着阿豹手里那玩意究竟是真是假的时候,眼前的事实告诉了她不争的答案。

    砰!

    一发子弹就射进她脚后跟旁边的地面上,离她的脚跟还不到半寸距离。中年妇女吓得浑身直哆嗦,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就往马路对面撒腿就跑,腿脚那叫一个利索。

    “刚才,谁说要砸我车的?”美女徐徐环顾着人群,眼神扫视到之前穷嚷嚷的那几个人就是一凛:“出来!”

    哗啦一下子,人群又往后集体退了一大步。

    阿豹齐胸平端着枪,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人群里有几个家伙突然发足狂奔,分头跑进商店和旁边的小巷子里,钻进去就不再露面了。

    围观群众也顺势各作鸟兽散,马路上来来往往似乎一切照旧。只有一点,就是匆忙来往的行人视线故意看都不看马路正中那架名车,和车旁的黑衣大汉,仿佛他们忽然之间就变成了透明人。

    欧小弟见没戏看了,也准备拔腿离开,就在这时候美女开腔了:“喂,你!”

    欧小弟望望左,看看右,瞄瞄前,再瞧瞧后,最后手指自己的鼻头:“我?”

    美女点了点头,欧小弟愕然了:光听说躺在地上都中枪的,可没听说过当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都有风险的?

    “那个高级住宅小区怎么走?”

    欧小弟摇头,这时候不开口比较安全。

    “你不知道?”

    欧小弟点头,拼命点头。

    “好,知道就带路。”

    美女干脆利落地下令,反手拉开车门。

    “我、我真不知道!”

    欧小弟只好开了口,再点头他怕出人命。

    “你真不知道?”

    美女的眼神从欧小弟的头脸,滑下欧小弟的胸部,滑下欧小弟的胳膊,最后停在他右手上。

    欧小弟低头一看,脸上就是阵阵止不住地抽筋:你说我自个儿没事闲得蛋疼,把印有小区名字的入门智能卡握在手上干吗呀!

    “住小区左一号的人,你认识不?”

    平稳的车厢里,美女漫不经心地眺望着窗外的风景问道。

    “不、不认识!”

    小区左一号,那不就是他们现在住的那幢二层楼花园小洋房吗?欧小弟头皮一阵发麻,他们里是谁惹着这帮祖宗了?

    “你又不认识?”

    美女似笑非笑地微眯着眼,瞟着欧小弟。

    “真、真不认识!”

    欧小弟手心跟后背都开始冒汗了。好在美女没再说什么,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兴致,又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红色保时捷直驶到小区门口保安亭,小保安一瞧:哟,名车!

    缓缓摇下的车窗后面,欧小弟颤抖着递上汗津津的智能卡。小保安忙双手接过,在读卡器上一贴,拦车杆升起了。

    小保安哈腰递回卡时,还不忘及时送上恭维:“欧先生,你们左一号门前的草坪打理得可真好哇!”

    欧小弟面上肌肉霎时开始剧烈地抽筋!他抖着手接过智能卡,回了小保安一个脸部痉挛地微笑。什么躺着都中枪啊,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欧小弟终于深深地体会到了,网上那句“枪枪中膝盖”到底是啥滋味!

    车子沙沙地驶进了小区内的专用路段,留下小保安在后头迷惑地摸摸脑袋:这人笑得,咋比哭还惨呐?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美女没再说话,单只用鼻音哼出几声饱含深意地冷笑。夹在三名彪形黑色大汉中间,本就如坐针毡的欧小弟,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欧小弟你可算回来了,快来陪我下棋!”

    花园小洋房的门一开,就听着戴晖朗大声嚷嚷道,紧接着捏棋子的手就愣在了半空。

    安静地窝在真皮沙发里读书的马廉贞抬头望望骤然失声的戴晖朗,又顺着他发怔的眼光向门口看去,也呆了一呆。

魔女来袭1

    “地方还不错,就是小了点。”

    火辣美女完全无视室内发呆俩人,自顾自地在客厅里兜了个圈,跷起修长结实的腿往沙发上一坐,霸气地下了结论。跷起的美腿略一抬高,在火红的短裙下若隐若现,有春光乍泄的危险。

    戴晖朗眼神一直,嬉皮笑脸地想凑过来,半道上却被那个阿豹健壮的臂膀一格,硬给挡了下去。

    美女冷着脸子,压根就当戴晖朗不存在,倒是对沙发上那个神色沉静的小女孩多看了两眼:“你是谁?”

    出乎美女意料,这小女孩一没害怕二没讨好,反倒语气平淡地反问:“你又是谁?”

    美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马廉贞,笑了。她从胸前摸出个白银雕花的精致小扁盒,打开是整齐地一排女式带滤嘴长烟。阿豹赶紧掏出钨钢打火机,弯腰给美女点上。

    鲜艳的红唇微张,吐出一口青色烟雾:“叫花七出来见我。”

    花七?

    欧小弟与被晾在旁边满脸不爽的戴晖朗交换了个眼色:这伙人一看就是“黑”字打头的,没见他们全身黑西装还架了个黑墨镜么?又带着枪,又是点名要找花七——欧小弟心里一紧,立刻联想到寻仇啦、家法啦、追杀啦之类字眼。

    “你找花七做什么?”马廉贞扬着小脸,认真地问道。

    火辣美女一抬半边浓密的眉毛:“你是他妹?”

    马廉贞摇摇头。

    “那,是他女儿?”美女明眸中掠过一丝明显地失望,不过旋即释然了:马廉贞依然摇头。

    “那你是他什么人?”美女再问道。

    马廉贞还是摇头。事实也是如此,这屋子里连上不在场的无量道长四个人,除了欧小弟跟花七算是有点儿交情,其他的还都不是他什么人。

    “那就没必要告诉你了。”美女换了个坐姿。

    戴晖朗正努力睁大眼试图想看清点什么时,被阿豹一胳膊肘推到了厨房门口,差点没撞正餐桌角上。

    美女左手架着长烟,眯缝双眼欣赏着指间袅袅升腾的青雾,一声令下:“搜!”

    马廉贞没有动,听任阿豹率领着两条黑西装大汉冲上了二楼的楼梯,反而像对美女很感兴趣似地,一直好奇地望着她。

    火辣美女对于小女孩的盯视倒是不以为意,懒懒地吐着烟圈,扫视完客厅就远眺着玻璃落地门隔绝的阳台外满园花木,怔怔地思量着自己的心事。虽然她抽烟的手势很纯熟,可从手背的肌肤纹理判断,应该不超过二十岁,甚至还有可能更年轻些。

    欧小弟也没有动。一来他的房间就在客厅侧旁的小杂物房,楼上没他什么事儿。二来动了也是白动,那仨人他哪个都打不过。

    戴晖朗原本也没打算动的,后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阳台。美女倒也没阻拦,瞥了戴晖朗的背影一眼,又支着下巴神游天外去了。

    阿豹把头伸进二楼中央最大那间主房里巡视着,但他略扫几眼就又把头缩了回去。素净到医院病房般的室内几乎一眼就能看全,连梳妆台上都是空落落地。阿豹却不知道,这个房间在马廉贞进驻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左边的客房也是空着,搜查重点就剩下右手边那两间客房了。

    阿豹先谨慎地推开主房旁边那一间,登时,他震撼了!

    房门正对面的墙壁上,空姐正巧笑倩兮地迎接着来客,而且身上还是——啊啊啊啊啊!

    阿豹猛一转身,表情严肃地对跟在后头,视线被他庞大身躯遮挡住的俩人吩咐道:“我进去仔细地搜,你们把好门和走廊,一只苍蝇都别放跑!”说完进了门,随手就把房门给掩上了。

    抽屉?没有。

    书架?没有。

    衣柜?也没有。

    阿豹精明度堪比红外线夜视扫描仪的眼神在房间内游移四顾,终于一凝:找到了!

    他掀开曳地的床单,拉出床下深藏的那口皮箱,利落地扭开锁扣。

    哈哈,哈哈哈!阿豹仰起头,无声地狂笑起来。

    “你觉得这口箱子,花七能藏得下?”

    阿豹眼角一跳,整个身子绷紧直弹起来。

    只见半开的窗子边,戴晖朗单手抱膝悬坐着,吊儿郎当地问:“这又不是碎尸案。”

    “你怎么进来的?”

    “从阳台外头的树上爬过来呗。”

    看见俩黑西装门神般堵在自己房间门口,戴晖朗就心道不妙。幸亏他身手矫健,赶上来得正及时!

    “我、我这是在搜查线索!”

    阿豹生硬地回答,想把戴晖朗再赶下去。他才挪步,啪嗒!怀里匆忙间没揣好的碟掉落地上。盒盖一弹开,跌出里面几张活色生香的彩色图片。

    “还附送这个?”阿豹当堂就直了眼:“哪买的?”

    房门外俩黑西装似乎听见房间里传来隐约的谈话声,可具体内容又听不清。刚想把耳朵贴上门板努力刺探,咔嚓,门开了!

    叠罗汉的两人全滚了下地,上面那人最悲催,走出来的阿豹一个没留神,大脚板直接就踩他手上了。

    “啊!”

    二楼爆发出一声哀号,欧小弟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该不是大灰狼惨遭修理了吧?

    无视咧着嘴挣扎爬起的俩人,阿豹回首冲戴晖朗一点头:“有空多联系。”

    戴晖朗斜倚着房门,笑眯眯地回答:“好啊,欢迎来酒吧找我,多多交流。”

    阿豹踏前半步,大手重重地按上对方肩膀,双眼直视进戴晖朗眼底,郑重地低声承诺:“一定,以空空、爱爱和兰兰的名义!”

    言毕他潇洒地转身,朝走廊尽头那间客房大步走去。背过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窃喜,手隔着裤子按了按:刚才趁那小子没注意,偷偷顺了只出来。

    戴晖朗轻轻关上房门,大拇指悄悄在门锁上一顶,锁死了。他踮脚从房门上的天花装饰夹层里取出只纸盒,扑打下上头的灰尘,小心地打开点了点,庆幸地嘀咕:“幸亏精华的都在这。”

    英俊的脸一松,笑了。

魔女来袭2

    咣当!

    黑西装刚一打开走廊尽头那间客房,头一仰就往后翻倒,重重地撞上身后阿豹宽厚的胸肌。

    “你搞什么搞?”还没等阿豹骂完,脸色也是一变,急忙侧身闪到门边走廊的栏杆前:有毒气!

    等阿豹把大手帕折叠成简易口罩,蒙在脸上打好结,才蓦然想起自己这条手帕好象也快半个月没洗了——那也比屋子里的气味馨香得多。这房间,连老鼠蟑螂和蚊子都住不下,直接就给灭四害了都!

    阿豹以光速探头进房间一扫描,又以更快的速度缩了回来,反手就把房门掩上。从脑袋上摘下手帕时,耳边清晰听到俩黑西装如释重负的喘气声。

    “花七不可能在这里。”

    阿豹慎重地评估后下了结论:要把眼前这生化实验室跟大小姐相比,谁都明白还是前者更可怕些。

    “报告大小姐,花七不在这里。”

    阿豹恭敬地向烟头快烧到手指还茫然未觉的发呆美女汇报着,同时眼睛已经瞄好了欧小弟坐的位置。

    按照惯例,搜不着就该拷问了。欺负沙发上那个白瓷娃娃似的小女孩,他一个大男人有点不好意思下手。倒是一路带他们进来这小子,问啥都不老实回答,正好拿来开刀!

    就在阿豹琢磨着用什么招数好好对付欧小弟时,咔哒一声,门又开了。

    跨进来的邋遢老道左手提着满袋子装熟食的白色泡沫塑料饭盒,右手拎了瓶本地邻镇产的廉价的烧酒,瞅着满屋的陌生人一时间没愣过神来。

    邋遢老道身后又转出个古铜色肌肤的健硕男子,国字脸庞上眼神犀利,即使只简单穿了件浅驼色翻毛外套和骡纹布牛仔裤,也挡不住逼人的威武英气。看见黑西装的打扮,男子眼底立刻涌起戒备之色,下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在暗地里握成了拳头。

    “武正龙!”

    大出所有人预料之外地,美女一见到健硕男子就直呼其名,随手把烟蒂一扔,站起身冷冷地瞪着来人,面上表情当然与“友好”二字无缘。

    “你认识我?”武正龙也是一怔,实在想不起曾经哪儿得罪过这么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

    “呸!”美女扬起下巴,恨恨地说:“你在以前那城市连破我爹三个堂口,抓了他八个手下,扒了皮我也认得你!”

    武正龙眼神一闪,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火辣美女,沉声揭穿了对方的身份:“你就是黑~道老大祖龙的女儿,祖丽莎,今年十八岁。你母亲是上一代的‘极道魔女’,你的绰号就是‘黑~道小魔女’。”这些都是他在警方资料档里看回来的。

    “知道就好!”祖丽莎嚣张地扬了扬酷肖她父亲的两道浓眉:“你还不滚!”

    “我为什么要滚?”武正龙嘲弄地反问:“倒是你们,私闯民宅,恫吓无辜市民,单凭着这两点就足够跟我回局里了。”

    武正龙转头又问欧小弟:“这些家伙干吗来的?”

    “找花七!”欧小弟忙不迭地高声应道,语调中的迫切令阿豹凶狠地瞪了过来。

    找花七?武正龙眉头一皱,欧小弟先前想到的种种可能性他也想到了,逐项在脑子里排查过滤开来。

    祖丽莎望望欧小弟,再盯着皱眉思索的武正龙想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花七在你们那?”

    武正龙怔了怔,也可以这么说吧,于是就默认了。

    “哼!”祖丽莎眼见武正龙这反应,觉得自己猜对了。混他们这口饭的,哪个不是几进几出,“时刻准备着”的?既然知道了花七的下落,那就好办了。

    “把花七交出来,我就走。”

    ——在“黑~道小魔女”祖丽莎而言,这已经算是很客气的让步了。

    “不可能!”武正龙的回答斩钉截铁毫无商榷余地,就像迎面挥向祖丽莎的一记铁拳。开玩笑么,把我们的卧底警探交给你黑·道处置?老子这个刑警队副队长也不用混了!

    听见武正龙毫不妥协地一口拒绝,祖丽莎脸色明显就是一沉。阿豹见状把左手背在身后,暗地里跟其余俩黑西装打了个手势,那俩人心领神会地悄然挪动脚步,朝着站在门口玄关处的武正龙包抄了上去。

    武正龙溜了俩人一眼,右手就按上了腰际。

    武正龙身后拎满两手东西呆呆立着的无量道长,见势不妙赶紧一个箭步蹿到了餐桌旁边。想想似乎还不大安全,索性整个人挨着桌沿慢慢滑到地上,还不忘探出头来,冲安然窝在真皮沙发里看戏的马廉贞挤眉弄眼地拼命打信号。被阿豹发现了环眼一瞪,老道唬得把头出溜一下又缩回餐桌底。当然喽,那袋熟食饭盒跟烧酒,是老道紧紧搂在怀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你们现在就走,还是直接跟我走?”武正龙板着脸,提醒着他们在这里与自己对峙的结果。

    祖丽莎却没有发火。她沉吟了一下,果断地挥手带着黑西装们起身离开。经过武正龙身边时,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说了句:“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屋外传来引擎咆哮声,这个**小魔女还真就这么走了?

    屋里的众人都松了口气,热烈欢迎武正龙一起吃晚饭。武正龙也没推辞,跟着他们就往餐桌边走,心里却被祖丽莎临走前那句话笼罩上了一片阴云:这些人找花七,到底想干什么呢?

    大概是晚饭时偷喝了无量道长几口烧酒的缘故,欧小弟整个晚上迷迷登登的,连有没有做梦都不记得。

    凌晨四点多钟时,警车“呜哇呜哇”拉着响笛从附近路段驶过,欧小弟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声“吵啥呢?”头往枕下一钻,盖上耳朵又呼呼地睡过去了。

    欧小弟不知道的是,武正龙也在这辆警车里,脸上还带着刚从热乎乎的暖和被窝里给强挖起身来的一丝隐约怒意:这大冷的天,你说你们不乖乖在家睡大头觉,跑出去打群架到底是图个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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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1

    报警的是市区里一家通宵营业的桌球室,说是被人砸场子。

    武正龙去到现场的时候,桌球室里那叫一个狼籍!地面上什么都有,可没有一样能让人分辨出原先是啥玩意的。

    打群架的在警察到来以前就已经停了手,估计不停也不行——里头没几个还能自己站得起来的。有个被打得最惨的,整张脸成了逢年过节拜神祭祖必备的烧猪头一只,不看身份证武正龙都认不出来,以前自己还逮过他呢。

    蹊跷的是盘问起打架的原因时,开扁的两伙混混却异口同声都指责对方先挑起事端,自己这方纯属于自卫反击的。说说还在警局里又当场吵了起来,差点还要再接再厉。

    最后还是那只救醒过来的猪头提供了条有用线索:自己在桌球台上眯眼趴着正瞄准时,感觉后腰被人故意撞了下,球打偏了。他骨碌直起身来一瞧,身边立着对方的一个小混混,却坚持矢口否认有撞过他。俩人先动口来后动手,他打不过人家又“搬马”,然后对方也加码,各自叫上同伙卷了进来,结果就酿成了这次的深夜斗殴事件。

    武正龙听得是又好气来又好笑,等忙活完这事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他正打算趴在办公桌上打个盹补补眠,谁想不到九点半,报警电话又打进来了。这次是银行打来的,说发现个类似炸弹的纸盒!

    警方一听大为紧张,赶忙派出拆弹专家连同大批人马到场。好一通疏散人群清空现场后,拆弹专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凑近盆栽铁苏边,那只一直响着计时器喀哒喀哒走动声的正方形小纸盒。

    戴着手套的手,极其谨慎地剥离掉外层包装,确定没有异状后,才动作轻微细致地揭开盒盖——

    砰!

    正方形小纸盒里弹出的是一只愚人节礼物常见的乐呵呵小丑公仔,就卡在只旧闹钟上头。

    弹出来的时候不晓得触动了什么机关,小丑边在折叠弹簧上摇摇摆摆,边自动发声:“傻瓜、傻瓜、傻瓜,啊哈哈哈哈!”

    空荡荡的银行营业大厅里,回荡着阵阵嘲弄地狂笑。气得武正龙一拍桌子,叫银行调监控录像带!

    可今天偏偏是老年退休职工领取本月社保金的日子,打银行九点正开门时起,营业大厅里挤满了银发族,和搀扶陪同他们来的人。有的家庭主妇还把老人送到等候区坐下先领了号,自己去附近市场买个小菜,回来再接着等。还有各式推销储蓄型保险的、红利型基金的,也趁着今天溜进来,又发宣传单又鼓动吹嘘地想争取点业绩量。这么多人你来我往地,录像带从九点开始往后看了近二十分钟,也没找出半点儿头绪来。

    武正龙回到办公桌边是十一点正,刚斟了杯咖啡还没喝上几口,报警电话又进来了。

    这回打来的是市中心最大一间配餐中心,几乎包办了全市所有市区内小学的午餐配送。现在的问题就是:配餐中心派出去的送餐货车——它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这下子可了不得,别小看就是个送饭盒的事,它可关系到全市小学生今天中午的吃饭问题,在家长心目中绝对是头等的大事!

    武正龙握着纸杯的手一晃,差点没给溅出杯口的咖啡泼湿了裤子。你说你闲着蛋疼劫个餐车干吗呀,要劫也该去劫个银行押钞车么!啊不对,他赶紧甩甩头,身为警察怎么能这么想事。肯定是昨晚上睡眠不足脑子缺氧了,嗯,绝对的。

    毫无理由地,一条身影蓦然浮上心头,还有那句“你会后悔的”。武正龙赶紧再度甩甩头,堂堂市刑警队副队长,会给个十八岁小女生撂的狠话吓到?一边凉快去吧,“黑~道小魔女”!

    在各片区警力协助配合搜寻下,十二点刚过一刻,餐车和货车司机都找到了。

    餐车好端端地停泊在某烂尾楼工地背阳靠阴的一隅,车里的饭盒码得整整齐齐一只没少,找到时还带着余温。可司机就遭罪了,就是下车进个公厕么,出来还没到车门边就给人背后敲晕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吊在工地一棵歪脖子树上,嘴里还给塞了半根法式棍包,硬得啃都啃不动。

    餐车上的饭盒被临时征调来的几辆货车分头运送往市区内各所小学,家长们心上头等大事的危机总算解决了。至于这场闹剧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干,幕后目的何在?从司机一直问到配餐中心的负责人,却都是个个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谁那么恶作剧呀?”

    “离愚人节明明还有四个月,难道是提前过圣诞节?”

    “外国也没这样过圣诞节的吧?”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武正龙大手一挥:“收队!”他是实在没力气也没心情去琢磨这些了。

    可休息不是你想休,想休就能休的。正当武正龙匆匆忙忙味同嚼蜡地扒拉完盘子里的饭粒,准备赶紧补个眠时,乓!集体大办公室的门被用力地甩开了。

    这到底还让不让人活啦?武正龙抬头刚想咆哮,一看见滚进来的那颗肉球,又把冲到嘴边的话咕嘟一声硬是吞回了肚里——这颗肉球他在周末聚餐会上见过,不就是咱们头儿家里的那位胖夫人吗?

    胖夫人旋风式地吹袭进了警察局长的独立办公室,门才一关上,坐在最靠近门边的那个文书女警立马蹲伏着悄声摸了过去。她首先观察了下周围情势,耳朵就往门板上一贴,左手连摆招呼其他人速度跟上!

    最先响应的是女警们,接着男同事也上来了。大伙儿前仆后继地围抱成团,蹲的蹲、站的站、哈腰猫的猫,穿制服筒裙的几个警姐还小心地调整了一通姿势。要不怎么说训练有素呢,眨眼不到的工夫,局长办公室外就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武正龙看得是一阵无语:不八卦你们真的会死呀?

不夜城2

    “俊介,失踪了!”

    局长的小办公室里,胖夫人哽咽着才冒出一句话,顿时就泪如雨下!

    之前那阵子寒潮来袭,把个胖夫人心爱的京吧儿俊介闷在屋子里整整一个礼拜。小家伙“心理影响生理”,胃口不好明显消瘦下来,把个胖夫人看得老心疼了。眼见这两日好容易天气回暖,就想着带俊介上街边小公园里遛遛。人在屋里闷得慌,小狗狗也得接接地气不是?

    可没料到,就在小公园里几个师奶碰面闲聊了两句,再起身时胖夫人就发现俊介不见了!

    起初还以为看上哪家小母狗追着玩儿去了,等在公园里找上老半天,最后才从树丛子里捡回条系狗狗的皮绳。

    “就这个,你看!”

    一条狗绳拍到局长办公桌上,绳子一头却不是空的,绑了个白棉布娃娃,肚皮上歪七斜八的两个墨字:花七。

    局长拿起布娃娃,本是文职出身的他,这时候居然也感觉词穷了。

    “你赶紧把俊介给我找回来!它从来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这要是又饿瘦了咋办呀?”

    胖夫人呜呜地哭了起来:“俊介找不回来,我也不吃饭了!”

    真的?局长圆圆的眼镜片后头闪烁着窃喜地光芒。

    他家里这位胖夫人,属于那种边对着电视屏幕上明星靓模们艳羡得口水哗啦啦:“瞧人家身材咋那么苗条,吃啥养成的?”边回头嘱咐小保姆今天晚上多添两个菜的类型。成天地嚷嚷着要减肥,听到他耳朵都起茧子了,也没见瘦下过一公克来。不吃饭?正好!

    胖夫人仿似能看穿老公肚里的那点子小想法,重重一跺脚:“你也不许吃!我就坐这里看着,省得你偷吃!”

    局长的脸一秒钟变身苦瓜干!

    胖夫人气呼呼地梗着脖儿,大屁股塞进办公桌前的真皮转椅里就坚决不下来了。局长嘴上好声好气地软语安慰着家里头这位领导,一边跳芭蕾舞似地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挨到门边,握住门把手突然一拉!

    咕咚!

    “哎哟!”

    “啊呀!”

    “你踩着我脚啦!”

    “别压皱我的裙子!”

    门外惊呼声此起彼伏中,局长恼羞成怒地大吼:“都听见了?听见了还不赶紧去查!”他冲着慌乱作鸟兽散的下属们又扯着脖子喊道:“限时破案啊!”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

    结局悲余手中线

    有些恨像是一个圈

    冤冤相报不了结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

    有些情入苦难回绵

    窗间月夕夕成玦

    半城烟沙

    随风而下

    手中还有

    一缕牵挂

    只盼归田卸甲

    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转世燕还故榻

    为你衔来二月的花”

    在阳光普照的暖暖冬日里,宽敞明亮的大房间中满室韶华,耳畔流淌着优美复古的旋律,身后趴着毛色洁白如雪长相又讨喜的京吧儿。眼前就有位柔软丝质朝霞红吊带睡裙下裸露出大片小麦色肌肤的火辣美女,一壁意态悠闲地随着旋律曼声哼唱,一壁细致地涂抹着艳红的指甲油。细若不胜的窄窄睡裙吊带,无声无息地滑落下一侧浑圆的香肩……那是何等样的极品人生哟!

    然而——

    “啊!”黑西装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昨天才跟阿豹大脚板来过“亲密接触”的手背,这会子又挨了狗狗一口。

    这小家伙究竟有没有打过防犬疫苗的啊?黑西装心里一惊,半根火腿肠骨碌碌地滚落到地毯上。

    “死狗,火腿肠都不吃,还敢咬人!”

    俊介傲娇地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澄澈蓝天,远目着电线竿子那头两只白脖老鸦哇啦哇啦地闲拌嘴。对于身前黑西装的哀号声,采取了不闻不问的超然兼漠然地高姿态。

    “死狗,骂你呢知道不?想绝食抗议啊?”

    俊介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超级鄙视地白眼一翻:谁叫你把我从街边小公园里捂住嘴巴强抱过来?坏人,就咬你!再讲了,不知道火腿肠里含有亚硝酸盐的咩?难怪人家都说呢:“没文化,真可怕”!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居然被只京吧儿超级鄙视加强烈漠视了?黑西装郁闷得那个纠结哇!如果说人生就象一个茶几,那俊介的眼神无疑是上头满满的杯具里,最重量级的其中一只!

    “大小姐,”阿豹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涂得那么仔细干吗呀,穿上靴子又看不见。”

    “脱下不就看见了吗,笨!”

    祖丽莎头也不抬地抢白道,把丰满的嘴唇撅起,凑近高高跷在茶几上的脚指甲,小心地吹了吹。还未干透的指甲油气味溜溜地钻进鼻孔,“哈嚏!”

    阿豹忙抽出张带花香味的纸巾,细心地帮大小姐擦去鼻涕——祖丽莎的双手十指上也涂抹着亮汪汪的指甲油,同样也还没干呢。

    背后又是一声惨叫:“还咬?死狗,别追着我啊!”

    阿豹无言地转头望了望,又转回头来呆呆凝视着手中揉成一团的鼻涕纸。

    沙发上的祖丽莎正大大叉开了十只脚指头,指缝里还夹上了纸巾搓成的圆筒型小纸卷儿,想让它们快点晾干。火辣美女祖大小姐此刻的坐姿,自然是跟优美啦、仪态啦、引人遐想啦之类的形容词压根扯不上半点关系。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当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呐!

    阿豹心头蓦地浮现出网上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唉!

    “大小姐!”

    出去打听风声的另一个黑西装推门进来,欢欣鼓舞地急忙报告:“他们答应了,拿花七来交换小狗,时间就定在今晚午夜时分!”

    “哼哼,我就知道!”

    祖丽莎用她习惯性的鼻音低哼着笑了起来,娇艳的脸上满满地盛放着志得意满地极度嚣张。至于用个大男人来换只小京吧儿,这交易本身对于花七的脆弱心灵会产生何种程度的沉重打击,祖大小姐倒像是丝毫没考虑过的样子。

    阿豹默默地低下头,心中忽然涌起对那个传说中的花七的无限同情来。

踏月破军1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万籁无声。与绑架俊介的歹徒们约定交换“人”质的时间午夜眼看就要到了。

    整条街区里早已秘密埋伏好了警力,只等武正龙一声令下,就把坏人捉拿归案绳之于法,然后收队回饭堂吃夜宵去——可怜的局长都快饿晕了!

    “阿七,穿上。”

    武正龙扬手抛过来件防弹背心:“幸好是冬天。”晚上冷,穿上再套件毛衣,外头裹个大外套也不显眼。不像夏天,穿啥都捂不住。

    花七笑笑,心领了手足的好意,却并未捡起防弹背心,拉着外套拉链就往门口走。

    “阿七!”

    花七回过头,说了句武正龙听着很奇怪的话:“武队,丽莎她,不是坏人。”

    武正龙不解地盯着花七的背影,半张的嘴一下子忘了合上:“丽莎她不是坏人”?笑话,“黑~道小魔女”还不是坏人,那拉灯还说自个是圣人咧!等会等会,他刚才喊那个小魔女什么来着?难道,花七他……武正龙的眉心瞬间揪成了个大疙瘩。

    “来了。”

    黑夜里一辆漆黑的车缓缓滑行过来,挨街边停下。车上下来个一身儿乌漆抹黑的黑西装,大半夜的还架着个黑墨镜。

    “咋不绊一跤摔死他!”同事里有人忿忿地小声嘀咕,又掩着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黑西装东西南北地顾盼张望了整一圈儿,也没发现啥异样情况,就抱着怀里雪白的一团毛球,慢悠悠地晃向街道中心路灯杆子下,叼着烟扬眉带笑望过来的花七。

    花七笑的是那只京吧儿的扮相:狗狗戴了个大口罩,把嘴巴捂得是严严实实,四只小爪子捆得跟扎猪蹄似的,连根小尾巴上都给系了条红绳。

    “禽兽!”埋伏的同事里又有人恨声骂道。这要给胖夫人看见,还不得心疼死她?

    他们不知道黑西装心里头那个苦哇!火腿肠不吃就算了,还把喂它的人追咬得满屋子绕着圈儿跑,逗得大小姐笑到滚落了沙发,一不小心把还没干透的指甲油揩花了。结果是大小姐骂阿豹,豹哥回头就骂自己。要不是今晚上约定好了交换“狗质”,真想把这小东西炖了做成煲!

    黑西装一步步走近了花七,埋伏在街道两旁黑影里的警察也蓄势待发。只等这家伙把怀里的俊介递交给花七那一刹那,花七就会顺势抓住他手不放,他们一拥而上打丫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叫你小子大半夜地不好好睡觉,还带累我们大家伙儿都陪你在这梦游!

    可黑西装接下来的行动让全场连台上带幕后集体大跌眼镜:人家压根就没碰花七!

    来到距离花七还有三米左右的地方,黑西装一猫腰把怀里的毛球丢在地上,飞快地跑回黑轿车。车子随即发动引擎,一溜烟儿地——跑了?

    “武队,追不?”

    同事里有人紧张地询问。

    武正龙皱紧眉头,心底下还没想明白个子丑寅卯:这戏咋演成了这样呢?白天黑夜大非周章的,就为折腾完条狗再折腾得连花七带我们没好觉睡?

    阴历十四的丰腴月亮从乌云堆里好容易钻了出来,呼呼地喘着粗气,把颇有胖夫人风韵的圆润脸庞得意洋洋地冲着下方小露一把。

    地面上高高低低各种建筑物的轮廓就像皮影戏里的剪影,给舞台照明似的月光这么集中一探照,纷纷从晦黯的夜色里骤然浮起,又被街道中笔直一溜路灯散发出的淡淡黄色光晕涂抹得玲珑浮凸。怪道古人评论观赏美女时的心得是:“月下美人、灯下玉”,便有七八分的姿色,在这皎皎月光下也能给你生生变成了十二分。

    可惜此刻街道两旁埋伏的人们,却没一个有心思欣赏眼前这美丽夜景,人人心头只有一个疑问:怎么回事?

    武正龙挪了挪身子,正打算从埋伏的地方站起来下命令,突然听得旁边有人惊呼:“看,那是什么?”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街道上高低起伏的两侧建筑物阴影之中,陡然冒出来个不和谐因素,看着就象是——

    还没等武正龙具体想出来像是什么,阴影中的黑影发动了!

    随着蹄声哒哒清脆扣击着柏油马路,一匹通体漆黑油亮,挑不出半丝杂毛的纯黑色骏马踏着皎洁的银白色月光,像最离奇的梦境般神秘出现在这座现代都市的午夜街头。奇特的是黑马头顶端还矗立着根长长的尖角,上面环绕着角质状的螺旋纹路,在月光下隐隐发亮。

    马上的骑士周身同样包裹于呈现角质状的乌黑铠甲里,连半根手指头都吝于露出。只有隐藏在掩盖式头盔下的一双明眸,扫描到灯柱下静静欹身独立的花七时,目光遽然闪亮,有如暗夜里爆开的火花。

    哒哒哒,哒哒哒。

    黑色角马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飞驰而过,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工夫,灯柱下的花七已经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是和黑马骑士一同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武正龙眼力再好,也就是刚赶得及看了个花七在马上一纵即逝的背影。

    “武队……”

    身边的同事犹豫着没往下说。追个黑车什么的还行,可要追上那匹黑马,那就不只是体力活的问题了。

    呜呜呜!

    街道中心路灯柱子下的奶黄色光晕里,一团雪白的毛球竭力蠕动着,拼命想吸引那些目睹“黑马夺花事件”而目瞪口呆人们的注意力:拜托你们倒是来个人解开我的绳子呀!俊介心里哀鸣着。

    圆滚滚的月亮在天穹上缓慢地滑行着,溅起的朵朵水花化作颗颗细碎的小星子。老城区近郊的护城河早已干涸,就剩下一小洼水,给改造成了个小型荷池。可眼下是冬天,断梗污水里漂浮着白色饭盒和零食袋,间或还有癞蛤蟆被小阳春的回暖欺骗了,以为早春已到,爬出来疑惑地咕呱几声,在寂寥的脏水面上荡漾起一圈圈回响的涟漪。

    喀哒哒,马蹄声停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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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614/ 第一时间欣赏天师正位最新章节! 作者:张华芩所写的《天师正位》为转载作品,天师正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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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正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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