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2
“你倒下的时候还有气,是大雄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怕你中途再醒过来,他还盖着湿毛巾把你往下按。他听人说过,法医会从尸体肺部里有没有积水,来判断是生前还是死后溺的水。直到你死透了,大雄才又从窗子那溜出去。我就照事先计划好的,第二天早上放声大喊。说你临睡前要洗澡,我自己先上床睡着了,一觉醒来才发现你死在浴缸里。其实那天晚上我是躲去客房睡的。”
阿娟一口气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往沙发背上一靠,仿佛已筋疲力尽了。
“我说嘛,那天晚上明明听见二楼有人鬼鬼祟祟地关窗户响,警察还不信,叫我闭嘴!”
一个声音愤愤不平地响起,客厅随即大放光明!
无量道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边走边解腿上绑的那两只橱窗模特的假脚。阿娟被乍亮的灯光刺痛了眼,忙举起手来遮挡光线。
等她把手放下睁眼一看,不禁再次尖叫了起来:面前泥塑木雕般呆立着,额头上还贴了张暗黄色纸符的,不正是她本该乖乖躺在殡仪馆里等待火化的“死男人”大佬?
无量道长可不管阿娟,一下来就问:“欧小弟,都录下来了吧?”
“录好了,现场收音,保证清晰!”沙发背后的欧小弟举着个微型录音笔立起身,衣服上给墙壁灰蹭得一片白。之前客厅里灯光一熄灭,他就摸黑猫腰钻了进去。“武队给的这笔还真好使。”
无量道长冷眼瞅着兴趣盎然低头摆弄录音笔的欧小弟:“待会别忘了把这条咸鱼扛回殡仪馆去啊。”说着还顺手拍拍大佬的尸体。
欧小弟登时苦了脸:“怎么又是我?”来的时候有武正龙陪着还不怕,这会子要他自己去跟大佬“亲密接触”?三更半夜的吓人个来!
欧小弟一眼看见尸体额头上贴着的黄纸符:“叫贞贞让它自己走回去不行么?”湘西赶尸神马地,不都是高科技的全自动化操作系统吗?
“你忘了武队长帮忙跟殡仪馆要尸体时候嘱咐过什么?‘不得引起骚动’,这货要它自己走回殡仪馆,你说会怎样?”马廉贞从楼梯上应声步下:“还有,‘贞贞’是家里长辈才能叫的,你不许乱叫。”
无量道长小人得志地捋着半边老鼠须嘿嘿笑了。欧小弟忿忿然瞪了老道一眼:“用不用这么见外啊?这些天陪着你们到处东奔西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还没等欧小弟哀怨完呢,招财猫上冉冉升起个扑咚着死鱼眼的女人头来:“表忘记还有偶滴功劳哟。关灯!”虚幻的苍白手指一弹,噼噼噼,客厅灯又全灭了。“开灯!”手指再一弹,啪啪啪,客厅里灯火通明。
瞧女鬼阿妙那娴熟劲儿,武侠小说里那些一指禅六脉神剑弹指神通弹熄烛火神马地都是浮云哪!
咕咚!欧小弟他们回头一看,阿娟手指着招财猫头顶上的女鬼阿妙,口吐白沫往后一倒,当场吓晕过去了!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屋外传来的敲门声,让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跑路的大雄浑身一颤!
他把一样东西快速揣进贴着胸前的口袋里,强做镇静地扬声问道:“谁呀?”步出房间的同时,不忘顺手拉上了门,掩住房里的凌乱和床上的行李包。
“雄哥,是我!”门一拉开,外头站着花七,手里还拎了瓶啤酒,笑笑地问:“做大哥的怎么丢下弟兄们自己跑回来了?走,再喝俩瓶去!”看这小子的神情和语调,喝的是已经半醉了。
大雄心里暗骂了一声。他盘算着等天一亮,就搭清早第一班船渡海避避风头的。管他大佬鬼魂索命,还是高利贷的追债,“过了海就是神仙”,这节骨眼上谁有心思跟花七这小子瞎扯淡?“不了,我睏了,你们自己玩开心点。”大雄冷淡地应付着就想关门。
“不行!不、不许睡觉!”花七看起来大有借酒装疯的架势。“你、你今天不喝酒,就是看不起我花七!”边说还边伸手咣咣地拍打着防盗铁栅栏,这小子手劲本来就大,深夜里这么拍法非吵醒邻居不可。
大雄忙隔着栅栏抓住花七的手:“阿七!你忘了大佬才刚过世吗?我想安安静静呆一晚上,明天、不,是今天中午就要送他走了。”大雄的声音低沉,眼圈像也微微泛红。
花七歪着头,端详了大雄半天,咧嘴一笑:“对哦,大佬走了,我们不喝酒,不喝了。”他说着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大雄忍耐着哄他:“好了,不喝酒就早点歇着吧。”说完轻轻把门在花七面前合上。却没有回房,静立着从猫眼里往外张望。
只见花七楞了半晌,仿佛有点酒醒了,摸摸脑袋,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边走还边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酒精从脑子里甩出去。
大雄松了口气,转身进房间打算继续收拾行李。可就在他双脚刚走到房门口时,咚咚咚咚,敲门声又来了!
大雄两眼冒火地开了门,外头站着的——还是花七!
还没等大雄张嘴,花七先呵呵一乐,眼神比刚才清醒了些。
“雄哥,我想起来了,弟兄们叫我来问问你送年桔的事,今年轮到派谁去啊?”
每年的大年初八早上,商铺正式打开门做生意叫“开市”。帮会就会瞅准时机,抬两盆金桔过去往商铺门口一摆,不管你乐不乐意都得给“开市红包”。商家一来为免触霉头,二来也不敢得罪他们,只好缴纳这笔变相保护费。其实这些金桔都是年三十晚上花市结束后,没人买或者干脆被丢弃的,给帮会拿来废物利用了,这就叫“送年桔”。
大雄差点没血溅三尺,离农历新年还有足足半年呢,你现在就来唧歪个屁呀?问问问,问你个死人头!
一想到“死人头”,大雄立马想起反锁的门背后……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真相大白3
“雄哥,你着凉啦?怎么打起哆嗦来了。”花七隔着防盗栅栏反握住大雄的手:“手那么冰,不是感冒了吧?”不知是否酒精的作用,花七的手热得像块烙铁。大雄被烫到似地一甩,挣开了花七的手,就听见远处一声鸡啼声。
大雄深吸一口气,拉开防盗栅栏,放花七进了屋。大雄仿似不经意地问:“其他弟兄们呢,怎么就你一人上来?”
“他们闹乏了,找了个好地方歇着呢。”说到“好地方”三个字时,花七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大雄跟在他身后并未看见,只是随口漫应着:“哦,是吗?”
花七看见拉上的房门,眼角一跳,面上旋即浮起一种暧昧的笑容。他凑近大雄,刻意压低了声线:“我说雄哥怎么死不开门呢,原来是有……”他指指房门,笑得格外猥琐:“什么货色?介绍介绍嘛。”
还未等大雄出声回应,花七率先伸手推开了房门,探头进去一望,愣住了。
大雄也没试图阻止花七的行动,只是阴沉着脸立在他身后,两手看似抱胸,在外套遮掩下已经握住了某样东西。
等花七回过头来,大雄冷声问道:“看完了?”大雄的手终于伸出来,多了柄小口径的家伙什儿:“这下你满意了?”
花七似乎还没闹明白过来,瞪着大雄手里乌黑的枪口,慢动作地抬起手,突然做了个很奇怪的举动——他扔出手中的啤酒瓶,目标却不是眼前不足三步距离的大雄,而是房间对面的窗口?
乓啷!
砰!
酒瓶砸到窗棂铁枝上,碎片和酒沫飞溅了一地。
大雄在花七肩胛一动时就扣下了扳机,花七应声倒下,就地一滚,滚进了床铺底下。
这会子大雄也顾不得床上还未收拾完的行李包了,转身就往外跑。来到房门口他猛地回身,冲床下又是一发子弹,这才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边跑还边把家伙匆匆揣回怀里。本市警方对于这些个管制类的东西相当敏感,但凡涉及的案件都是死咬不放。刚才纯粹是逼急了没办法,要不是知道花七素来有随身携带匕首的习惯,大雄也不想动用它的。
大雄刚跑出楼道,立即明白了花七刚才那个奇怪举动的原因。市刑警队副队长武正龙,正带领着警察向他迎面快步奔来!大雄脚跟一旋,背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那是人行道,早起的市民里有晨练的老人和赶早市买菜的妇女,警方不敢开枪!
花七也跑了下楼,面颊和胳膊上都挂了彩,看见武正龙连忙急促地喊:“他有枪!”
武正龙面部肌肉一抽,冲身后打个手势,拔腿就追了上去,后面紧跟着花七。两人脚步矫健如飞,不一会就把其他人拉在了身后。
大雄咬咬牙,边跑着又把家伙拔了出来。耳听身后武正龙吆喝着“大雄别跑”追了上来,大雄看也不看反手一枪,要的不是打中而是效果。
果不其然,路人见到这幕立刻纷纷走避,自动给他们腾出了大半条人行道。晨光渐亮,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看见了这情景,不是赶紧绕道行驶,就是索性泊在路边当欣赏警匪大片拍摄现场,有的还掏出手机抓紧时间**起来。至于不识相敢挡路的人?放心,那是绝对没有!
马路对面正过来一踩着滑板,背着双肩书包的校服小胖子,嘴里还在嚼着半根薯条。听见武正龙的大吼“大雄别跑”,小胖子一愣,赶紧脚一蹬停在了路边。
大雄眼盯着马路边隔开人行道和车道之间的黑铁栏杆,心里盘算着:从这里翻过去冲过车道,就能转进药店旁边的小巷子,那儿他熟。巷口有个垃圾筒,再前几步是工地搭脚手架还未来得及搬走的竹竿,都能抵挡后头追兵一阵子。争取到的时间足够他再拐进旁边那条巷子,然后没事人样从商家的后门出来大路上,路边就有个公车站……近了,近了,栏杆就在眼前!
大雄一个漂亮的侧手翻,身子飞越栏杆,眼中已泛起一丝喜色——陡地又转变成愕然!就在他落脚的地面上,怎么多了只滑板?啊啊啊为什么会有这东西出现的?
嗖——噼啪!大雄重重摔了个狗吃屎,怀里的枪也飞出老远,滴溜溜正好转到小胖子脚边,被儿童运动鞋一下子踩实,还碾臭虫样碾了两下。
武正龙飞身扑上,利落反剪控制住大雄,迅速上了铐,才回身对拾起滑板就想开溜的小胖子感激地笑道:“小孩,谢了啊,叫啥名字?”咋说也该给他学校去封表扬信吧,副队长心里琢磨着。
小胖子扑闪着眼睛,望望趴在地上还满脸不服气的大雄,笑了:“老师说过做好事不留名,你就叫我小叮当吧。”说完挤开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跑了。
花七在旁边捂着嘴偷乐:我还喜羊羊和灰太狼咧!
花七这一乐,大雄不乐意了,直到被推上警车还恨恨地瞪着他。
等看见花七跟脚也上了车,还跟武正龙有说有笑的,大雄彻底抓狂了:“反骨仔!吃碗面反碗底,竟然跟条子勾结抓自家兄弟,你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至于他自个是怎么拿枪打人的,大雄倒是一个字没提。
花七回头撇撇嘴:“好过你,勾义嫂,杀大佬!”
瞥见大雄犹自满脸愤恨之色,花七索性摸出一包报纸包裹的东西,促狭地在大雄面前晃晃:“你不是费尽心思就想找货么?不用找啦,免费给你——看一眼,哈哈!”
大雄惊愕地张大嘴巴:“怎么……在你那?”
“大佬早知道你和阿娟有不妥,又听说你去找过贵利王那班人,担心你手脚不干净,就放在我这了。”
花七说着又是一晃悠:“要看快看呀,待会就交去证物科过档了。”
“什么?交去证物……你个白痴!”
大雄眼看所有希望落空,终于抑制不住地破口大骂起来。
雅房招租1
“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你?”
大雄气得脸红脖子粗,呼呼地直喘粗气。
“知道啊。”与大雄迹近疯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花七的一脸平静。“可有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他眼角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渐渐扩大成为整张脸上挡不住的舒怀大笑。
大雄惊恐地望着花七,再望向武正龙,骇然发现后者脸上也荡漾着同样的笑容!
花七就这么让大雄胆战心惊地笑着,缓缓吐出一句某部电影的经典对白:
“对不起,我是警察。”
初升的火红旭日把第一缕阳光射入车窗,正照在花七劳碌一夜已冒出拉碴须根的脸上。花七眯了眯彻夜未眠的浮肿眼泡,却并未躲进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反倒仰起面庞,惬意地享受着这久违的温暖与明亮。沐浴在阳光中的花七,浑身洋溢着一股大雄从未见过,更难以想象的耀目神采。
“真没想到,花七那小子是个卧底警探呀!哎呀道爷我本来寻思着,这次破案咱立了功劳,辛苦费啥地总得给点儿吧?可一看人家小伙子都挂彩了,道爷我就慈悲为怀,全给花七当医药费啦!”
无量道长在前面手舞足蹈地大吹法螺,刻意忽略身边马廉贞不以为然的视线:刚才在警局里,人家压根就没理睬过你好不好?
马廉贞再斜睨了背后的欧小弟一眼,小脸又是一皱:老的不正常,连这个也是,唉!小小的小萝莉像大人似地悠悠叹了口气。
欧小弟满脸傻笑,手在裤兜里紧紧按着张纸,心里乐得直冒泡。刚才在警局里,花七偷偷把他拉到一边:“收好,我没告诉武队。”
欧小弟打开一看,是张房屋租约书:“怎么名字是空白的?”
花七耸耸肩:“阿成他们那伙人冲进人家中介公司,就拿回来这东西了。听说按金租金都是一分钱没给。”
“那间公司也肯?”
“它倒闭了。”
欧小弟嘴角一抽:有这样的客户,那家中介公司想不倒闭?都很难!
花七啪的一下拍在欧小弟胳膊上,把他打得一趔趄:“住的地方解决了,你就好好地找份工吧。哪怕从底层捱起,只要找准方向,总会有出头天的。”
欧小弟心头一热,冲着花七的背影喊了声:“谢啦,花七……哥!”
花七并没有回头,只是扬起刺有黑豹文身的左臂,潇洒地挥了挥手。
“业主,请交管理费。”
小区门口保安的一句话,瞬间把欧小弟从天堂又弹回了人间,不,是地狱!“你们已经欠了三个月物业管理费了,今天是最后期限,请交了再进门。”上次来过那小保安一脸公事公办的认真执著,手臂笔直地拦住了欧小弟他们三人。
欧小弟愣了下:“三个月?上次来你咋不说要收?”要欠也是大佬他们欠的费,三个月前欧小弟还没来这城市呢!
保安用一种“你当我是傻叉呀”的眼神瞪着欧小弟:“上次屋里的都是些黑那啥分子,说了也白说。”
欧小弟郁闷了:你这分明就是柿子拣软的捏么!
无量道长一见保安伸手来拦,早就脚步一滑缩到了欧小弟背后。眼见这小保安不依不饶的,老道眼角瞄准了退路正准备脚底抹油,忽然觉得袍角一紧。低头往下看时,马廉贞的小手拽着无量道长的道袍,因为嫌脏是用一根指头卷着袍角拉的。无量道长苦着脸:“贞贞!”
欧小弟回头望见无量道长,想起了花七裤兜里那封厚红包,眼睛就是一亮,冲着小保安手一指:“问他,他是我家的财政部长!”说完把老道往小保安跟前一推,哈腰从拦车杆底下钻过,赶紧跑路。身后跟着不紧不慢,但绝不掉队的冷面小萝莉马廉贞。
无量道长给小保安紧抓着胳膊坚决不撒手,眼睁睁地瞅着欧小弟就这么“俩鸭子加一鸭子”——撒丫子溜了!急得老道直跺脚:这傻小子,啥时候也学得这么油滑了?回头忙跟小保安解释:“小同志我跟你说啊,甭听那小子胡诌……”
“请交费。”
“其实我跟他不熟的。”
“请交费。”
“我一出家人哪有钱哇?要不给你看个相?”
“请交费。”
于是当天出入高级住宅小区的业主们纷纷目睹了一幕奇景: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邋遢老道,对板起脸紧抓不放的保安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好比《人伦大统赋》里说啊,‘福堂气黯幼年多屯,眉宇宽广心田平坦。’做人呢要学会看开一点,别为了屁大的事情斤斤计较,这样才能有福气。《吴心监通玄赋》里又说呢,‘形色焦枯,夭折易相。面皮绷紧,寿不可期。’年轻人别老绷着个脸,要知道笑一笑十年少,松松手万事有啊,你先松开我成不?还有啊,‘眉尾散,聚财难’,你看你的眉毛好修啦,我给你修个发财眉怎样?价钱好商量哇……”
业主们心里就纳闷了:怎么现在连道观都搞起上门推销这套来了?
等老道好容易劫后余生回到了花园小洋房,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可怜无量道长说得口干舌焦,最后还是得乖乖掏钱交付了欠费,那个死脑筋一根筋的小保安才总算放开了他胳膊。
老道哼哼唧唧地进了屋,一屁股就歪在真皮沙发上:“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哇!”乜斜了眼没事人一样捧着水杯看电视的欧小弟,老道心里无名火腾地就上来了,伸手抢过欧小弟的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袖子一抹嘴又提高了声音:“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这样下去不行。”窝在小沙发上,安静捧着租约书研究了半天的马廉贞一抬头,眼里闪动的光芒摄得无量道长暂时闭上了嘴:“坐吃山空不是个办法。”
“那要怎么办?”
欧小弟和无量道长俩成年大男人一起眼巴巴地望着小萝莉,那模样——实在有够丢脸!
雅房招租2
马廉贞扬扬手中的租约书:“这合同里没写不许分租。楼上除了我住的主房,和师伯的那间客房,还空出两间客房来。家具也都是现成的,这样容易租出去些。”
这还是欧小弟打认识他俩以来,第一次听到马廉贞亲口叫“师伯”。无量道长辛酸地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花钱买尊严”啊我!
欧小弟想起上回被武正龙问话的情景,心里犹豫了一下:万一要再住进个大佬来……
“当然不能乱租,咱们得先筛选筛选。”马廉贞慎重地说。
结果分工就是:马廉贞拟出分租要求,欧小弟负责贴去小区门口的阅报栏上,和在本市生活网站上发帖子。无量道长充分使用他丰富的社会阅历和看人眼光,专门对上门的租客进行筛选和收取租金。马廉贞还特别要求了,因为屋子阴气重,租客仅限定为男性。
“你要租屋?”无量道长上下打量着来人,心里寻思着:这叫啥子网络的玩意还真好使,上午发的帖子下午就来客人了。“你是干啥的?”
来人上身一件黑色紧身t恤,胸前印了只暗灰色的狼头,两眼是荧光绿色,还吐着血红的大舌头。下身一条哈伦裤,腰间松松系了根银链。同样的衣着,穿在阿成那伙人身上是街头小混混,穿在这人身上就像个刚走下t台的男模特。半长的头发在额前挑染出一绺银色,充满时尚感的俊脸上鼻梁挺拔,上嘴唇略薄,下巴中间有个微凹的小坑。右边耳骨上镶嵌了三枚银亮的耳钉,左手指上重叠戴着黑底金边和镀铬花纹戒指。反光太阳镜下的眼睛迎上无量道长疑惑的视线,来人微微一笑:“我是酒吧里的调酒师,刚来这城市。”
“哦,调酒师啊。”无量道长口中喃喃着,心里头拨拉开了小九九:酒吧间工作不稳定,三教九流地又复杂。这人还是外地刚过来,哪天交不起房租了,背上包袱就开溜——这种衰事老道自己就没少干过。
来人见无量道长嘴巴里咿咿哦哦,手扶着门却不放人进去,心念一转已明白吧了老道的心思。他从裤兜里抽出张纸券奉上:“开酒吧的是我朋友,非拉我来帮忙,唉盛情难却没办法。这是免费招待的啤酒券,晚上八点到十点有效,来之前给我打个招呼就成。”
免费招待?无量道长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侧身就招呼来人进了屋子,边引着他上楼边殷勤问道:“小哥怎么称呼啊?”
“戴晖朗,叫我阿朗就成。”
刚收拾完客房要下楼梯的欧小弟一听就想笑:戴晖朗?大灰狼?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忙不迭把个狼头挂在胸口上?
戴晖朗望见欧小弟,主动“嗨”了一声,又是递上一张啤酒招待券:“以后咱们就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了,多多关照啊!”
无量道长在旁边看得直咧嘴:这小子不错,还真会做人!
“血红玛丽?就是这里吧。”
被老道打发来先行探路的欧小弟站在本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上。他仰头望望酒吧门口悬吊着的蝙蝠挂饰铁牌,再对比券上那只,嗯,验明正身,开步走。
“嗨,小弟!”吧台里正跟衣着暴露的啤酒女郎们搭讪的戴晖朗扬手招呼,身边的女郎斜瞄着欧小弟嘻嘻哈哈地笑开了:“这人怎么叫小弟呀?看这就是块当小弟的料。”她们旁若无人地大声浪笑着,互相推搡着,踩着三寸高跟鞋,像一尾尾艳丽夺目的热带鱼,游向了座无虚席的酒吧客人当中。
“你的。”
好奇地左顾右盼的欧小弟一回头,面前是杯金橘黄色的鸡尾酒。
对上欧小弟不解的眼神,戴晖朗伸出食指轻点薄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旭日龙舌兰,私人醒你的,快尝尝。”
欧小弟试着小啜一口,闭上眼睛,却没有预料中酒精冲脑的**刺激。他猛地睁开眼:“橙汁?”再吧嗒下嘴:“好象还有石榴味儿。”
戴晖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大笑着拍拍欧小弟的肩膀:“好小子,看不出你还挺会品的嘛,干了它,哥再给你调好的!”
欧小弟边啜饮着杯里的金黄色酒液,边观赏着戴晖朗擦干双手,用精致的量酒杯将干味美思量入调酒杯内,再将金酒也量入后,用吧匙搅拌数次调和了,过滤完倒入一支旁边冷却好的鸡尾酒杯,最后用水果夹夹取半枚去核橄榄放进杯里,大功告成!
整个过程被戴晖朗做的是行云流水,难怪人家能被朋友死拉硬拽地都要拽来帮忙。
“不是都用红樱桃装饰的吗?”欧小弟奇怪地问道。
“那是甜马天尼,哄女孩子用的,加上红樱桃和柠檬皮好看嘛。”戴晖朗挑挑眉,笑问:“还有白巧克力的和水果味的,要不要试试?”
“呃,不用了。”欧小弟一缩脖子,他可不想醉倒在半路上啊。
“怕什么,你又不开车。”
刚才的旭日龙舌兰本属于女性鸡尾酒,戴晖朗考虑到欧小弟没啥喝酒经验才特地调制的,还打算给他来个循序渐进呢,看来这小子真没啥奥运精神。戴晖朗摇摇头,忙他自个的去了。
欧小弟满足地啜饮着戴晖朗眼中的“女性鸡尾酒”,游目四顾着灯红酒绿的酒吧间,来来往往衣着时髦的俊男靓女,以及胸前挂着绶带,脸上化着浓妆,穿梭于吧台和客座之间的啤酒女郎,不由得叹了口气:“阿朗,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啥?”戴晖朗接过女侍应生递来的单子扫了一眼,驾轻就熟地往不锈钢酒筒里倒入冰块和酒,边摇动边说:“你是没见年底节假时段,吧里生意好到,忙的头顶都冒烟哦。”
戴晖朗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逗得几个站在不远处偷看他的女侍应生咯咯咯咯一阵低笑,清脆娇美的笑声就像只顽皮的小手,挠痒了欧小弟那颗驿动的心。
逢魔时刻1
“这么忙哦,”欧小弟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阿朗,你看我……能不能也进酒吧做?”
戴晖朗奇怪地望着他:“你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干吗不能进来做?不过酒吧是从下午四点上到凌晨十二点的,逢节假日还可能延长到一两点钟,要熬夜你受得了?”
“受得了!”欧小弟精神一振,大声回答。
戴晖朗进了吧台后侧一个小房间里,没几分钟就出现在房间门口,招手叫欧小弟进去。欧小弟赶紧站起身,扯扯身上白汗衫,又抻抻卡其裤上的皱纹,小步跑到戴晖朗跟前。
“进来见见老板娘。”戴晖朗在欧小弟耳边小声说,把他拉了进房。
小房间里只摆了张小型会议桌和一组酒红色丝绒面沙发。桌面上的酒杯里,是啤酒招待券上画的“血红玛丽”。一头金棕色披肩长直发的异域美女正在自斟自饮,项间佩带的黑丝绒项环正中,椭圆鸽血红宝石在吊灯折射下不断变幻着光采。
“卡门,他就是欧小弟。”戴晖朗轻轻将欧小弟推到身前。
浅棕色眼珠闪了闪,小扇子似的睫毛一睒,被称作卡门的异域美女眯眼笑了:“酒吧工作很辛苦的哦。”她坦率地说,声音并非外头那些女郎们的清脆悦耳,反而低沉中略微带着沙哑,倒有种说不出的奇特魅力,很……性感。
欧小弟在这样一位异色美女的注视下,红着脸摇摇头,又点点头,胸口像揣了只小兔子,心跳得说不出话来。
美女卡门看见欧小弟像白灼虾子般的脸色,与戴晖朗对视一眼,笑了。
“阿朗,你带他去后头厨房吧。”
由于欧小弟没有相关工作经验,领班交给他的第一桩工作,就是擦酒杯。要把架子上所有大小、口径、类型不同的酒杯,每一只都擦拭干净。
望着那座小山般晶莹剔透的酒杯们,欧小弟心里头一阵发憷。他战战兢兢地拿着绒布,小心捏着又薄又脆的酒杯,还得留神别让指纹印上去,不一会就胳膊发酸手心冒汗。
呼——欧小弟长吁出一口气,终于擦完了最后一只大号香槟酒杯,小心翼翼地往架子上一搁转身要走。不小心胳膊撞到左边的架柱上,架子一晃,刚才放下的大号香槟酒杯摇摇欲坠。“不好!”
欧小弟连忙伸出双手,急忙捧住杯底已经滑出架子边沿外的香槟酒杯,刚好接住!他松了口气,往架子上一靠——
噼里啪啦,乒呤乓啷,咣!震动厨房的巨大响声中,欧小弟眼睁睁看着架子连同上头刚擦完的所有杯子,在他眼前巍然倒下,碎了一地!
领班铁青着脸快步向欧小弟走来,这下惨了。
“怎么回事?”厨房门口出现一个苗条高挑的身影,是老板娘卡门。欧小弟才发现她身量极高,穿着平底鞋都跟戴晖朗不相上下。
卡门瞟了眼满地的玻璃碎片,先打个手势止住领班,自己缓缓踱了过来。
欧小弟羞愧不已地后退了一步,本来就汗津津的手一下没捏住,乓啷!最后一只杯子就这么也宣布壮烈牺牲了。而且还就在领班和老板娘的眼皮底下!
欧小弟在卡门的目光凝注下,几乎想哭出来——这下,真的惨了!
“欧小弟,你没割伤吧?”
欧小弟惊愕地睁开眼,面前是卡门因为担心而凑近的白皙面庞,一缕金褐色的发丝飘垂在两人之间,近得能闻到洗发水的幽幽花香味。
欧小弟涨红着脸摇摇头,卡门确认过他无恙,才扭头吩咐领班:“赶紧把地面扫干净,小心别让人踩到。”她略一沉吟:“本打算让你随阿朗学习调酒的,这样好了,你先去外面帮手做侍应吧。”
欧小弟目送着卡门袅袅而去的背影,幸福得说不出话来。
“四号桌,一打。”啤酒女郎依莲对欧小弟招呼了一声,就迫不及待地跟吧台边正躲在角落里整妆的几个同伴说:“海伦跟客人去了后巷!”
“真的?”女郎们对望一眼,有的咯咯地笑了起来。酒吧后门通往一条窄窄的小巷,巷口摆了只垃圾筒。因为少人走过,几乎成了酒吧的私家后巷,有些成年男女也就把握天时地利,将这条小巷子充分利用了。
欧小弟一直忙到午夜十二点,酒吧对外打烊后还得清扫场地。领班还故意要他打扫完后,一个人把垃圾丢去后巷,算是打碎酒杯的小小惩罚。
欧小弟丢完垃圾拍拍手往回走,脚下忽然绊到一根东西。拾起借着酒吧后门微弱的灯光一看,是条被撕扯开后丢弃的啤酒女郎绶带,一端还留有半个号码牌,正是海伦的三号。
第二天海伦没来上工,只托人带话说她身体不适。啤酒女郎们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荤话,当玩笑开过就算。
这些女郎大多来自外地,凭借着青春与姿色混迹于酒吧歌厅,挣一点微薄的提成。因为收入不稳定,来来去去的人员流动量极大,哪天看不见谁都不希奇。有的女郎会寄望于抓住个有钱男人,可酒吧里的男人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她们中的绝大多数最后还是销声匿迹,不是回归来处就是沉没于都市午夜的泡沫中,然后自有更加年轻貌美的一批顶上。
依莲今天晚上就对吧台斜对面,五号桌的客人充满了期待。从那个年轻男人的衣着到皮鞋品牌,乃至袖口不经意显露的白金腕表,依莲判断这是个外企公司的高级白领,甚至金领。客人面前的柠檬水从坐下到现在还是满满大半杯,也没点其他酒水。一个年轻男人,来到酒吧不是为了喝酒,还能为什么呢?
依莲款摆着柳腰,袅娜地荡向五号桌的男子:“先生,一个人呀?”
这句纯属废话,人家都干坐了近二十分钟,桌面上始终还是那杯几乎没碰过的柠檬水。
男子嘴角噙着一丝浅笑,歪头以挑剔的目光扫描着来到身边的啤酒女郎。
逢魔时刻2
依莲尤其注意到,男子的视线在她的红唇、修长的脖颈和佩着绶带的高挺胸部逡巡时间最长,并且从他眼里闪动的光芒来看,不是不欣赏的。
依莲心里一阵兴奋,声音更加柔婉可人:“不如……我们叫扎啤酒,聊聊天,玩玩猜拳开心一下?”她试探地用手扶着客人身边那把椅子的椅背,摆出某娱乐综艺节目女主持人招牌s形曲线,主动迎接男子的扫视。
男子开了口,却令面前的啤酒女郎迅即感到失望:“我不喝啤酒。”他的语调清冷,但下一句又再度点亮依莲眼中的惊喜:“我只喝……红酒。”说到最后两个字,他轻笑了一声。
“红酒?好,就喝红酒,等我噢!”依莲连忙弹起,在客人手上轻轻一按,临行时又回眸嫣然一笑。三寸高跟鞋敲打着欢跃的狐步舞曲旋向吧台——红酒的提成自然是比啤酒更高,虽然得先跟老板娘谈妥价钱。可依莲知道吧台里实际都是戴晖朗一个人说了算,况且他跟老板娘卡门平日里的亲昵劲儿全吧上下都看在眼里。依莲盘算着,还是跟男人比较好说话。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戴晖朗一口应承着就从酒架上抽出了瓶红酒。
“小弟,五号桌红酒,别砸了杯子啊。”欧小弟在厨房里闹的笑话他们是尽人皆知,依莲戏谑地叮咛一句,便自顾自地照着戴晖朗背后吧台壁面上镶嵌的银色玻璃镜,从胸罩里掏出口红,仔细地涂抹了厚厚一层,满意地对镜抿抿嘴,给了自己一个媚笑:男人就吃这套。
欧小弟小心地托着红酒瓶和高脚玻璃杯,向五号桌走去。依莲跟客人聊得正欢,摆摆手示意欧小弟搁下托盘就成。
欧小弟躬身侧对着客人,把托盘稳稳当当地放置在圆形桌面上,这下子不会砸了吧。他无意中一偏头,视线落在酒杯上,突然眼神一凝——
擦拭得纤尘不染的高脚玻璃杯,微微外凸的杯壁上,映现出一张青白色的狰狞鬼脸。骷髅般的眼窝深陷,翻出黑色嘴唇外的一对尖长獠牙,正在灯光下发出死神似的威胁冷笑!
欧小弟吓得往后一缩,碰到身后四号桌客人的椅背,对方不悦地回头怒视着这个冒失的侍应生。欧小弟连忙道歉不迭,看得依莲一阵不耐烦,赶苍蝇样把他赶回了吧台。
欧小弟倚着吧台,偷偷回头瞄着依莲对面那客人,好端端的正常人一个呀,怎么会?大概是自己还没习惯熬夜,困乏了俩眼发花吧。欧小弟狠狠地甩了甩头,大拇指用力揉按着太阳穴。
“累了?”吧台里的戴晖朗拍拍他,递过来一听口杯装的白酒,里头浮着两小颗铿锵作响载浮载沉的冰块。“试试这个。”
“什么呀?”欧小弟好奇地呷了一口,哇上当!液体像一道火流闪电般瞬间灼烧进胃,他弯下腰拼命咳嗽着,把戴晖朗急忙送上的柠檬水一口喝干,还吐出舌头不停地用手扇着凉风。“什么东东呵!”
“伏特加,加两颗冰,流行新喝法。”戴晖朗扬起一边眉毛回答,看着欧小弟的狼狈相是好气又好笑:“你连这个都没尝过?”
欧小弟苦着脸拼命摇头,皱巴巴的五官就像刚挨了一拳。
戴晖朗呵呵一笑:“怎么样,乏劲下去了吧?”欧小弟愣怔了一下,感觉好象还真没那么睏了。
戴晖朗端起白酒杯子也呷了一口,带笑望向欧小弟:“逢魔时刻。”他轻声道。
“逢魔时刻?”
“嗯。”戴晖朗又喝了一口,在口腔里含了几秒钟才往下咽。他慢慢说道:“这个词原本是东瀛古语,他们认为黄昏是日与夜的过度时段,是人与妖魔鬼怪可以同时出现的时段,所以,把黄昏这个时段称为逢魔时刻。”他笑了笑:“但这说法并不完全。确切地说,应该是每天的黄昏到午夜,和凌晨三点到天亮前,这两个时段阳气空虚、阴气最盛。人往往感觉到精神恍惚,容易招致邪魔侵祟。所以法师们将这两个时段称为逢魔时刻。”
“噢,”欧小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呀?”
戴晖朗端着杯子,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客座——五号桌面上酒还在,人走了!戴晖朗眉梢一挑,望着欧小弟鬼鬼祟祟地一笑:“喂,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欧小弟立刻好奇地凑上去。
“想知道?去后巷!”戴晖朗弯腰从吧台下格抄起一听还未开封的口杯装伏特加,扯上欧小弟就走。
来到酒吧后门处,戴晖朗先从门缝里张望了一下,却没有伸手推门,他把嘴凑到欧小弟耳边细声问道:“知道伏特加为什么被称为‘液体火焰’吗?”
也不待欧小弟回答,戴晖朗掀开封盖,掏出打火机往酒面上一点,口杯里立刻窜起幽幽蓝焰!
戴晖朗一手持杯一手飞快推开后门,把伏特加连酒带杯子往外一丢,乓啷!伏特加撒了一地,散发出浓郁冲鼻的气味。
借着酒面上的荧蓝火光,后巷里靠着砖墙纠缠成团的男女闻声分开。依莲眼神迷离地一瞥面前的男子,蓦然尖叫起来!
男子本来搂着依莲香肩的左手,在怀中女人叫声乍起时,就悄然上移至她的后颈,用掌沿迅速一砍。依莲身体软弱无力地瘫下,还未待滑落就被男子推向戴晖朗。
趁着戴晖朗接住依莲的空隙,男子已经收起獠牙,恢复了衣冠楚楚的人类形态,好整以暇地冲他俩微微一哂:“第二次。”说完轻飘飘地一抬脚,瞬间身形上了砖墙,竟然就这么如履平地的快步离开了他们的视野,消失于浓墨般的漆黑夜色中。
依莲平躺在吧台后侧小房间的沙发上,呼吸开始回复平稳,身上和头颈部也没发现咬痕,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等会她醒了,就说是陪客人喝醉了,你把她移到这儿来的。”
狂欢万圣节1
戴晖朗对欧小弟嘱咐道:“有些事情,能不记得就不记得,最好。”
“那人说第二次……是不是还会来呀?”欧小弟担心地问:“咱们是不是该报个警?”
“报警?”戴晖朗好笑地斜睨着欧小弟:“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依莲又没受伤,你觉得警察会理睬?”
“不一定吧。”欧小弟嗫嚅着,想起了上殡仪馆帮忙借大佬尸体的武正龙。可他旋即又想起来,武正龙在警局里对他们仨那晚上的功劳可是只字没提,更别说老道巴望的“辛苦费”了。
欧小弟气馁地垂下肩膀:“那咋办呵?”
“咋办?搁点辣子倒点醋,凉拌!总之咱们自己小心点,这事情我会跟卡门说的,你要再发现了什么也都告诉我。”戴晖朗拍拍膝盖站起身:“让她睡去吧,出去干活喽!”
欧小弟望着戴晖朗精神抖擞毫无疲态的背影,心里模糊回想起其他侍应生之间流传的,戴晖朗和老板娘卡门的“特殊关系”,刚才他还提到会负责跟卡门说,口气仿佛已经成了吧主,甚至都能替卡门做主了?也难怪啊,戴晖朗长得那么帅,卡门又是大美女,不看上戴晖朗难道还会看上自己咩?欧小弟耷拉着脑袋,霜打蔫秧地跟随着戴晖朗走了出去。
酒吧年底的繁忙可容不下欧小弟有哀叹暗恋告终的余暇,从十一长假开始,租借酒吧场地举办各种晚会派对的预约一下暴增。全吧上下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壳,却个个都乐呵着:包场收入连带酒水饮料小食供应,消费跟单做酒吧当然是没得比。
加上**剧《甄嬛传》热播中,蕙质兰心的老板娘卡门照着电视剧里的模样,亲手裁制了几套宫装,试着提供给来办化妆舞会的人租穿。谁知道这招大受欢迎,一时间租单雪片般纷纷涌来,就连不是化妆舞会的单位聚餐,都指名要租服装搞节目,其中尤以女主角甄嬛的服装最受欢迎,若不是提前一个星期下定单你还别想租得到。
“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甄嬛的服装出租呀?”
傍晚七点半,人们大多还在家里吃饭,下了班成群结队相约小酌“摸酒杯底”的办公室白领也陆续离去,欧小弟正在埋头清扫散落地面的花生壳,准备迎接下一轮晚上的顾客。听到有人询问他抬头一看,这不就是两个月前,自己蹲马路牙子上时,来找擦窗民工的中年妇女吗?
对方似乎并未认出欧小弟,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欧小弟忙点点头,回身喊出老板娘。吧台里正忙着实验果子酒新调法的戴晖朗闻声抬头,朝这边随意扫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鼓捣自己手里的活儿去了。
“对不起,这套服装的预定已经排到十二月了。”卡门翻查了定单记录,抱歉地冲中年妇女笑笑。
“不能让一让吗?我出双倍价钱!”中年妇女还不甘心地尝试争取:“万圣节我女儿年级里搞化妆舞会,她指名道姓地非得要套甄嬛装。我是听说你们酒吧里有,特意跑过来的。”
“那套服装太受欢迎了,客人都是提早一个星期下定单的。”卡门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早知道会这么受欢迎,当初就该多造几套才对。
中年妇女失望地转身要走时,突然被卡门叫住了:“是你女儿万圣节用的吗?”中年妇女连忙点头:“是不是能腾出空档先租给我?”
卡门摇摇头:“现在离万圣节还有几天呢,如果你女儿真的非要那套服装不可,或者你可以考虑,为她度身订做一套?”
“度身订做?”中年妇女思索了下,似乎觉得这法子也可行:“那麻烦你告诉我,去哪儿能订做得到?”
卡门倩笑盈盈地举起纤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这里。”
中年妇女惊讶地张大嘴巴,不大相信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美丽的老板娘。
“之前那套也是我看了电视剧,自己试着裁制的。”
中年妇女既惊且喜,当场就下了订金,第二天中午果真带上女儿来了。
女孩儿长得还挺漂亮,从头到脚一身牌子货,拿着个粉红色手机不停地聊天说笑,举止之间流露出被宠坏的富家子女身上常见的目中无人惟我独尊。
量身时女孩就意见多多,略等了会便满脸地不耐烦,做母亲的只好一昧冲着卡门抱歉地笑。
卡门放下皮尺,一边在本子上记录量度的尺寸数据,一边闲闲地提议:“其实以你女儿的身高和面型,做身安贵人的蜀锦装更合适。再不然,浣碧那身儿浮光锦的也不错……”
卡门话未说完,女孩就恼怒地一跺脚:“才不要!我要做女主角,只有甄嬛那套衣服才配得起我!”她发着脾气,没提防脚下卷曲的皮尺,差点给绊了一跤。
身旁的母亲连忙抚慰道:“好好,女主角女主角,我的宝贝女儿当然是女主角啦!”又回头叮嘱卡门:“我们就要那套甄嬛装,你赶紧做,价钱没关系的。”
老板娘卡门手艺还真不是盖的,几天后试装时,女孩横看竖看老半天也没挑出啥毛病。可末了脚一跺,又闹开了:“这身衣服我没鞋子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嘛!”
母亲一听也傻眼了,只好又向卡门投去求助的眼神。卡门却是气定神闲地一扬手,欧小弟拎出了早已备妥的一双绣花镶嵌珠片缎面鞋。
卡门笑着说:“这是我改良的宫鞋,看着跟戏里皇上赏赐的那对菜玉鞋款式差不多,却是隐形内高底的。舒适好走路,又不会摔着。当然咯,价钱也是要另计的。”
“可以可以,没有问题。”母亲一迭声应着,女孩早已迫不及待穿戴了一身儿,在镜前顾盼生姿,显然自我感觉良好。她扭头高傲地对卡门说:“你这家的服务还不错,好吧,我回去跟学生会里说说,化妆舞会就在你这办了。”
狂欢万圣节2
敢情这丫头还是个学生会干部呢。
老板娘卡门才不会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反正你来包场我就有钱赚。她温和地冲女孩一笑:“欢迎,你预约几点?”
“万圣节快乐,happyhalloween!”
化妆成女巫的酒吧女侍应生全身黑色打扮,可你要仔细一瞧,她们黑色的女巫装是低胸的哦,下面袍子的开叉在身前直开到了大腿膝盖上,用一枚银色小小骷髅头别针扣住。头上戴的尖角宽檐帽上缀着叮当做响的金色小铃铛,与她们脖子上挂着的各种仿旧假宝石饰物交相辉映。
男侍应生们有的打扮成巫妖王,有的打扮成白脸儿僵尸,有的打扮成哥布林和木乃伊,还有个直接把脑袋缩进纸筒铠甲里扮成无头骑士的。
基于欧小弟的笨手笨脚在酒吧里已经具备相当知名度,这次便宜他了,就让他简单披了身白床单扮鬼魂,手里提着只鬼脸南瓜灯。饶是这样他还手忙脚乱地,有几次差点没把灯砸到地上,看得周围的同事一脸紧张——怕他引发小型火灾呀!
侍应生们每个人手里都提了个竹篮子,站在墙壁上悬挂着黑猫、鬼怪和尸骨的酒吧门口,挨个给来到门前正确说出通关密码“trick-or-treat”的学生们派发糖果。不是那些超市里随手能买到的平常种类,而是会把舌头染绿的魔鬼糖、丢进嘴里会噼啪一声爆开的可乐糖、各种各样你做梦也想象不到的怪味糖……
伸手讨要糖果的学生们打扮得也是千奇百怪,有在黑色弹性紧身衣上用美工银粉刷了个骨架扮杰克的,有戴了个黑框眼镜手持扫把扮哈利波特的,还有直接把后脑勺的头发梳高扮滑头鬼之孙奴良陆生的。当然也有不少扮晴川、若曦、邵春华和清装宫人的。
学生们一走进酒吧,就兴奋得大叫起来:触目所见到处吊着龇牙咧嘴奇形怪状的南瓜灯笼,把整个会场气氛搞得鬼影憧憧,“太刺激啦!”
等欧小弟掀开白被单,和其他侍应生们开始分送饮料时,还得小心随时碰撞上来的半大孩子们。戴晖朗在吧台里挥汗如雨地忙着调制各种果汁饮料,因为来的都是未成年人,家长特意指明不要提供酒精饮品的。
“别唠叨了,我都迟到啦!”女孩从私家车里下来,全套的甄嬛行头立刻引起路人行注目礼。也满足了女孩的虚荣心:要的就是这感觉!
车里母亲不放心地探出头来喊道:“别玩太晚,你说几点我来接你!”女孩压根就懒得回答,手里捏的罗帕一甩,直接进了酒吧门口,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亲爱的不知道闭上了眼睛像是发泄不是大家都可以
画上眼影染着有色的泪滴,
跌倒后莫慌在这个角最低
跌倒是始终是我故意,
哈哈你笑的表情
我开始在玩命
扑克牌里混的小项才一两张
你看我看的重要性
彩色的大卷发红鼻子最滑稽的步伐
这样的快乐你学会了吗会了吗
用笨拙有惊险的杂耍继续对你装傻
所有的悲伤统统忘了吧忘了吧
听我说,拿出你的钞票,香槟就买得到,
先生小姐们赶快来,赶快来——”
伴随着周杰伦的《小丑》旋律响起,身穿黑色燕尾服,头带高顶黑礼帽,厚厚涂抹一张大白脸上咧着个笑嘻嘻血红大嘴的小丑魔术师,迈着滑稽的步子摇摇摆摆地出现了。脚上笨重的黑色大头皮鞋啪唧着,步伐跟随音乐旋律恰到好处地打着拍子。
“我只是卑微的小丑,
放弃后感动,
就等你拍一拍手
哎……人群算模糊,
夜色多朦胧,
月光也会跟着我
我不是孤独的小丑,
你笑了之后,
不需要记得我
哎……任性的时候
漫天的星空,
最明亮的是寂寞”
学生们先是一怔,接着就爆发出口哨声、喝彩声和热烈的掌声。只有负责安排节目的文娱委员,在下面跟学生会长小声嘀咕:“我们有安排这个节目吗?”学生会长不确定地说:“也许是人家酒吧里安排的,想埋伏个意外惊喜吧。嘘,别吵,快看!”
小丑魔术师表演了几个小把戏,看着现场的学生已经嗨的差不多了,当即宣布接下来要表演的是神秘节目“大变活人”,邀请今天晚上舞会里最美的公主来共同参与。
“美丽的公主啊,你在哪里?”小丑魔术师装腔作势地嚷嚷着,引得台下的男生们也恶作剧地跟着喧了起来。
女孩的全套甄嬛装让她在舞会上出尽了风头,此刻更是小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儿地朝前面死挤,眼睛紧盯着小丑魔术师闪闪发亮。
“啊公主,我终于找到心目中最美丽的公主啦!”小丑魔术师夸张地捶打着胸膛,一个箭步跃下临时搭建的表演台,来到女孩面前单膝跪下,白手套恭敬地托起她柔嫩的小手:“我荣幸地邀请,高贵美丽的清朝公主,与我共同分享这个神秘的魔术之旅。”说完小丑魔术师也不等女孩回答,牵着她的手就直接上了表演台。
女孩站在台上,俯视着台下无数仰视自己的同龄人目光,里头还有几个曾经在背后说过她是非的女生,此刻也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在女孩眼里看来都是羡慕嫉妒恨,女孩得意地笑了。
小丑魔术师也在笑,血红的大香肠嘴朝耳根子下咧着,白色粉末遮盖下的面孔却毫无表情。他牵着女孩送进一个贴有黑色丝绒布里,顶上还吊着锡纸剪的银色弯月的大立箱,当众关上箱门。又推过箱子另一面,让台下的小观众们检查过没有暗门机关,然后一手扶着箱子,一手举起打了个响指,啪!
舞台上骤然升腾起一蓬浓浓的白色烟雾,挡住了观众的视线。浓烟散去后,人们再次把目光转移到表演台上——
没有了!
大立箱和倚靠在箱边的小丑魔术师,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台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静默了近一分钟。
卡门的秘密1
学生们屏息等待着,却并未见到预期中小丑魔术师携手“公主”,自某个意料外的角落里步出,宣布魔术成功并接受观众们雷鸣般掌声的常见画面。一般的魔术表演不是都该这样的么?
“没劲。”有人在台下悄悄嘀咕,接着学生们大声抱怨起来:“真没劲,没意思透啦!”“什么烂魔术嘛!”
好在负责打碟的唱片骑师还算机灵,见势不妙连忙放上一支近期最热门的舞曲精选,大家乱哄哄地开始“群魔乱舞”,也就把刚才那个奇怪的魔术表演抛诸脑后了。
戴晖朗起初也是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台上的魔术表演,但在白色烟雾升腾起的刹那,蓦然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好!”他一把拉住刚放下托盘的欧小弟,语气急促地说:“你快找个含银的东西来后巷!”说完脚步不停地向后门冲去。
欧小弟被戴晖朗搞得一愣:出什么事了?含银的东西?这会子你叫我上哪儿找呀?
戴晖朗一推开酒吧后门,就看到了正意态悠闲地坐在箱子上,手指倒顶着高筒礼帽,边转动还边吹着口哨的小丑魔术师。
女孩蜷缩在打开的箱门后面,看样子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但戴晖朗一瞥之下,确定了女孩身着清朝宫装的白色领托并未被撕开,摊放在身侧的手腕上也没见有血迹和牙齿印痕。
“反应还挺快的。”小丑魔术师评估地打量了戴晖朗两眼,满意地点着头,很认真地问:“要不要加入我们?”
戴晖朗露齿一笑:“这么看得起我啊?谢啦。”他翘起拇指指示着身后酒吧:“我还是比较喜欢里头那位。”
“她?”小丑魔术师不屑地一龇牙:“没有力量的弱者,在我们的世界里,不肯合群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再度望向戴晖朗,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欣赏:“你不同,你够强。”
“所以,我才要保护‘她’呵。”戴晖朗单手握拳捶打着胸膛,做了个小丑魔术师刚才在台上“寻找公主”的手势。
小丑魔术师惋惜地咋了下舌,象是懒得再多费口水了。只微微匍匐下身子,两眼紧盯着戴晖朗,躯体蓄势待发,就像是条盘曲起来准备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毒蛇。
戴晖朗警惕地拉开架势,双脚微分,左手在身侧拇、中、食三指叉开,大脑里紧张地估算起对方可能发动攻击的方位和角度。
“找到啦,阿朗我找到啦!”后门口突然蹦出的欧小弟,让全神贯注对峙中的二人不约而同地都是一滞。
完全无视现场状况的天然呆某弟一路蹦到戴晖朗跟前,交给他一样东西:“这个合用不?”
黑夜里只见银光闪烁,光溜溜来亮闪闪,正是以前不知哪个装修师傅拉下,又被不知哪个侍应生搞清洁时随手塞进吧台里的水银灯泡!
戴晖朗默默凝视着手中的水银灯泡,面部肌肉一阵抽筋。
欧小弟见着戴晖朗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那个,我想着,水银也是银,对吧?”说着不确定地溜了戴晖朗一眼,却不安地发现——戴晖朗连嘴角也开始抽筋了!
“哈哈哈哈!”本来浑身紧绷着的小丑魔术师忽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到他捂着肚皮,眼角渗出的泪花花把白~粉都冲淡了两道。
“水银也是银,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他夸张地在箱子上滚来滚去,欧小弟的眼珠子也跟着转来转去,可惜人家楞是不滚下来。
戴晖朗无言地举着水银灯泡,愤恨地瞪着小丑魔术师:笑死吧笑死吧,你笑死了我还省得亲自动手了!
仿佛感应到戴晖朗脑海里盘旋着的不良念头,小丑魔术师笑声一顿,正色说道:“差点忘记咯,我都已经死了,就不可能再笑死啦!”说完又再捧腹大笑起来,神情那叫一个猖狂呀!
戴晖朗决定出手了——不然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被这货活活气死!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会最没防备?
答案是:笑时、哭时、酒醉时,以及男人和女人共同协力进行某项“特殊活动”时。
理由很简单,这四种时刻,都是一个人最容易表露真我的时候。
是不是因为这样,人们才要往脸上戴一只又一只的面具,化形形色色的妆,撒各种各样的谎,好把底下那个容易受到伤害的真我掩盖起来?
戴晖朗了解这点,所以他选择了在小丑魔术师仰头哈哈狂笑的那一瞬间出手。
“言灵,速!”
左手食中二指并拢,拇指靠上内曲的其余二指,自眉心往外向右手高高举起的水银灯泡拉出,再朝着对方发力一划!
哗,只见一道清冽水流如飞箭般腾起,迅速直扑小丑魔术师,水箭在半空中竟隐约幻化出只苍色狼头,张开大嘴冲敌人狠狠噬去。
然而戴晖朗随即发现,自己错了。
小丑魔术师前一秒钟还在仰头大笑,下一秒钟身躯便已突兀地凌空跃起,像折叠弹簧似地猛力弹出,堪堪避开脚下擦身而过的狼头。
不待击打在砖墙上的水流回转反扑,小丑魔术师又是弓腰一弹,朝巷口飞快地斜掠而去。就听见远处传来的笑声:“最后一次了。”
“什么最后一次啊?”欧小弟不解地扭头询问戴晖朗,眼角却瞟见后门口一条高挑玉立的身影,正是老板娘卡门。
卡门似乎浑身乏力地斜倚着门框,原本白皙的面庞变为苍白,一只手不安地抚摩着项环上那颗鸽血红宝石。“最后一次了。”她神经质地喃喃重复着,求助地望向戴晖朗。
戴晖朗翻开女孩的眼皮,查看了下她的瞳孔状况,转手交给欧小弟。他深深地望着卡门:“看来,是时候带你去见见我们包租婆了。”
“什么最后一次?”
马廉贞静静注视着对面沙发上六神无主的卡门,问的问题跟欧小弟一模一样。
“最后一次……邀请入伙的警告。”卡门说的有些支吾。
卡门的秘密2
“入伙?”马廉贞侧侧头,直盯着卡门的浅棕色眸子,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卡门抬眼望望靠着沙发斜立在身边的戴晖朗,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卡门咬咬嘴唇,似乎下了决心,抬起头迎上马廉贞探询的视线:“因为吸血鬼只警告三次。”
血族历来奉行的规则很简单——不加入,就毁灭。对于锁定的受邀请对象,每隔七天发出一次警告,三次警告后还不加入,就会发起毁灭性攻击。这种行为模式,可以归结为吸血鬼强烈的领域意识。在划定的活动范围内,吸血鬼们要么是同伙,要么干脆就是整个家族。前者通过不断吸收新加入的游离分子而壮大,后者则是通过被啮咬——他们称为“初吻”——而发展的血统从属关系。前来酒吧传递警告的,显然是属于前者。
“为什么是你?”
“我……”卡门搁在沙发扶手上的玉手轻微颤抖起来。戴晖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卡门深吸了口气,立起身来,然后她——开始脱衣服?
哇,美女现场脱衣秀!
欧小弟的第一个反应不是闭上眼睛,也不是睁大眼睛,而是一个飞身扑上去捂住无量道长的眼睛!
老道冷不丁地被欧小弟这么一袭击,哇哇大叫:“臭小子你干什么呀?”
“你是出家人,不许看!”
“你你你个臭小子!要捂也是捂贞贞的才对,她是未成年儿童!”
欧小弟一想也对,可看到老道边挣扎着使劲扳他的手,边拼命打指缝里骨碌着小眼睛冲那边张望的贼相,欧小弟又把手用力合上了:“贞贞是女生,看看有什么打紧!”还能顺便培养正确的审美情操和成长目标,欧小弟心里加了一句。
卡门无视这俩活宝在旁边的噪音干扰,径直扒下套头针织衫,又解开蕾丝通花厚垫胸罩,干净利落地从肩膀上卸下一抛!
欧小弟当场傻眼了。
没有想象中香艳刺激的喷鼻血镜头,没有预期中的大呼小叫,甚至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好奇心指数快要爆表的无量道长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顺利排除了欧小弟的人肉屏蔽,迫不及待地望前一瞅,也傻眼了。
平的?
卡门的胸前,竟然是平的!
卡门摘下黑丝绒项环,隐藏于鸽血红宝石下的喉结,明白无误地验证了真实性别。
“我不叫卡门,叫卡尔。”他抱歉地望了欧小弟一眼:“是只素食吸血鬼,就是不咬活人,只吸医院的过期血包,顶多吃吃猪红和鸭血。在以前那个城市,就因为我不肯接受当地血族的邀请,改变饮食习惯加入他们而遭到追杀。幸亏遇见阿朗,帮我逃来这里,为了躲避追杀我惟有改扮女装。没想到这个城市也有吸血鬼……”
始终安静端坐的马廉贞,即使面对刚才卡尔突如其来的脱衣秀,也能镇定自若,却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皱起了眉头。一直留意着她神色的戴晖朗见状,赶忙趁热打铁:“卡尔是标准的素食吸血鬼,这点我可以人格担保!”
欧小弟鄙视了戴晖朗一眼:你还有人格么你?帮着卡尔欺骗纯洁弱小的处男心灵,你这只大灰狼!我要恶毒地诅咒你——这辈子吃方便面没调味包,吃薯条没番茄酱,吃麦旋风没捞勺,活活憋死你!
“再说了,那些家伙在卡尔的酒吧里如何肆无忌惮地害人,欧小弟可都是亲眼目睹的。放任他们在这个城市里乱来,那是多大的人类隐患?你们马家与南派毛家齐名,可要说起除灵这块,马家绝对是中原阴阳师的头把交椅。你们认了第二谁敢认第一?这种除魔卫道的事情,哪怕不为卡尔,马家又岂能坐视不理?”
戴晖朗说的是一脸真诚,连无量道长都在旁边暗自点头:威胁、恫吓、拍马匹;摆事实、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用上了。这小子,绝对是只大灰狼!
马廉贞也看出了戴晖朗的门道,板着的小脸闪过一丝笑意,口中却依然坚持追问:“那你呢?明明是人类,为何偏要费心费力去帮助一只吸血鬼?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戴晖朗没有正面回答马廉贞的提问,反而偏头问起欧小弟来:“你还记得来订做甄嬛服的那对母女?”
欧小弟点点头,迷惑地望着戴晖朗,不明白他干吗突然提这事。
戴晖朗笑了笑,像在回忆那对母女在酒吧里的种种表现:“吸血鬼就一定邪恶,人类就一定无辜么?子女利用血缘关系对父母予取予求,放肆地挥霍着亲人的爱与忍耐,稍有不满足便哭闹抱怨,丝毫不知体恤他人的劳苦。这算不算吸血鬼?父母用溺爱娇纵将子女牢牢束缚在身边,培养出一个个公主病、草莓族,还对子女离开自己身边就无法独立生存的状况内心窃喜,这又算不算吸血鬼?还有人类世界里不劳而获、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各种霸权,又算不算吸血鬼?既然吸血鬼无处不在,我宁可选择卡尔,至少他没有害人之心。”
戴晖朗说着,把手中的针织衫递给卡尔:“穿上吧,虽说你不会着凉。”他短短地笑了一声。
欧小弟怔怔地望着戴晖朗,仿佛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就是那个在幽暗的吧台里叼着烟,手下纹丝不乱调着一杯杯鸡尾酒,嘴上还不忘跟啤酒女郎们来上几句黄段子的戴晖朗?这只大灰狼,隐藏得可真深哪!
无量道长眺望着客厅装饰墙上笑眯眯的白瓷凸肚招财猫,猫前新摆上的小香炉里,尚未燃尽的三支线香拖曳着丝丝缕缕清烟。老道口中喃喃道:“真正可怕的,往往不是鬼,而是人心呐。”
马廉贞也首次正视起戴晖朗来:“最后一个问题,听说你也会玄门道术?”
戴晖朗咧嘴一笑,又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雕虫小技,保命而已。”
夜战吸血鬼1
看见马廉贞不甚满意的表情,戴晖朗接着补充:“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师傅的名号是‘六壬真人’。”
马廉贞终于点了点头,郑重地对卡尔说:“你的委托,我接了。”
平日里习惯下班后到“血红玛丽”泡一泡,浅斟慢饮享受快乐时光的老顾客们,今天可要失望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从下午挂到黄昏,再挂到了深夜,昭告着集体休息一晚的事实。
也有不甘心的人把鼻子贴着酒吧玻璃门,朝里头张望,黑洞洞的室内既没掌灯,也没见着半条人影。只有翻起架在桌上的椅子四脚朝天,冲天花板发出无声的抗议。
人还是有的,不过都窝在厨房通向后门的狭窄过道里。世间但凡厨房都难免有点儿气味,再加上不通风的环境里,无量道长身上那阵阵独特的味道,那真是——“非一般**”呐!欧小弟不由得暗自庆幸起自己这两天感冒,鼻子塞了。
午夜的寒风吹起巷口垃圾筒里一张旧报纸,在小巷子里低空飘舞了几个回旋,缓缓地像片落叶般朝地面躺下身去。就在它将落而未落的那个瞬间,欧小弟只觉得一眨眼的工夫,后巷子里突然齐刷刷冒出五条人影。一水儿地中长款黑色皮质风衣,因为移动速度太快,风衣下摆极有型地张扬舞动,鼓起的气流再度卷飞快要落地的报纸。然后——啪!
站在队列最左边的吸血鬼悲催了!报纸不偏不倚正贴在他脸上,还像个痴缠的女人死死粘住不放,原来是边缘残留的不干胶沾在他耳朵和下巴上了。
那个吸血鬼用力扯下旧报纸,一眼望见身边的小丑魔术师咧着血红的大嘴巴,当下想都不想,就是一拳挥出:“你笑个屁!”
小丑魔术师猝不及防地挨了同伴一拳,又气愤又委屈:“我这是化妆!舞台效果!”
同伴却蛮不讲理地一梗脖子:“打的就是你个舞台效果!”小丑魔术师当场气结了。
噗!欧小弟看见他们狗咬狗骨地窝里斗,一时没憋住笑了出声。
队列正中的吸血鬼眼神一闪,抬起戴着白金腕表的手,制止住同伙之间的小插曲。此“鬼”正是来发第二次警告的五号桌年轻男子,啤酒女郎依莲上次就差点成了他的晚餐加夜宵。
戴晖朗眼见藏不住了,索性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身后依次跟着是卡尔、马廉贞、无量道长和欧小弟。人数上倒是相当,可跟人家的统一制服整齐行列相比,这边无论服装形象还是精神面貌,甚至就连个头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也难怪正中央的年轻吸血鬼眼中的轻蔑不加掩饰,唇际的浅笑也加深成了讥笑:“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抬眼望见卡尔的男装扮相,他略微一怔,讥诮的意味更浓了。
戴晖朗不动声色地踏前一步,身形刚好挡在卡尔面前:“上次溜的贼快,怎么还有胆子来?”
年轻吸血鬼颇感兴趣地扫视着戴晖朗,开口说出句令人意外的话来:“你们人类不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吗?”
戴晖朗眉梢一挑,立即反击:“还有一句你没听过吗,‘四海之内皆兄弟’!”
年轻吸血鬼仰头呵呵笑了起来:“是吗?”他嘲讽地反问:“四海之内皆兄弟?历史上人类三次与血族缔结盟约,哪次不是以你们背信弃义,单方面开战而告终?相信所谓‘和平共处’废话的都成了阳光下的尘埃,包括我心爱的女人和伙伴!”他两眼紧盯着缩在戴晖朗背后的卡尔,眸子里似有小簇火焰在跳动,那是来自地狱的森森鬼火。“既然不能共存,那就战斗吧。尽可能地把人类中的强者都变成我们的同类,等到我们成了主流,人类无法再凭借数量欺压我们,血族的世界就要降临了!”
戴着白金腕表的手向卡尔遥遥伸出:“最后的机会了,加入我们!”
戴晖朗不等卡尔开口,就先斩钉截铁地回答:“问也白问,珍爱生命,远离传~销!”
此时此刻的大灰狼,脸上写满了“正气凛然”四个大字,周身放射的金光闪闪瑞气千条,逼得对面的吸血鬼们都眯了眯眼。
站后面的活宝二人组不失时机地扯开嗓子:“阿朗威武,阿朗加油!加油加油再加油!”末了还多出一声来:“别忘了搁香醋哇!”谁嚎的?地球人都知道!
年轻吸血鬼收回手,盯着戴晖朗看了半天,再开口时又恢复了清冷的语调:“这么说,你是他的伴侣喽。”
戴晖朗愣了下,等弄清楚对方话中含义时勃然大怒:“伴侣你妹!老子只哈大波妹!”手一翻,露出始终掌握的秘密武器——那颗水银电灯泡!
戴晖朗高举灯泡,威风凛凛地踏前几步,摆出了花旗国纽约港哈德逊河口那尊霸气御姐的经典姿势,如果囧囧都有神的话,那眼前的戴晖朗就是一尊现成的囧神!
无量道长跟欧小弟听了戴晖朗的“妹纸宣言”,当即交换了个眼色,心中对戴晖朗的好感指数再度回升:有品味!
“哈哈哈哈!”其余的吸血鬼估计都听小丑魔术师回去编排过欧小弟的名言,一见戴晖朗亮出水银灯泡,个个笑得是前俯后仰,人仰马翻:“他又来了,‘水银也是银’,啊哈哈哈!”
小丑魔术师揩着笑出的眼泪正打算往前走,旁边的同伴一展胳膊:“我来。”小丑魔术师瞅瞅同伴那对大拳头,收回了脚步。
那个下巴上还粘了一小块没撕净不干胶的悲催吸血鬼,上来就扳得手指关节劈啪作响,咧着嘴轻视地冲戴晖朗大笑:“小子,来帮爷淋个浴。”显然是对戴晖朗的道法属性和攻击方式了如指掌。
戴晖朗盯着对方那对醋钵大小,还戴上半指钢手套的拳头,不仅没有答腔,反倒紧张得后退了半步,举着灯泡的手也略见不稳。
夜战吸血鬼2
戴晖朗似乎是迟疑着,划出了一道犹豫的弧线:“言灵,速!”
对手眼瞅着戴晖朗的表现,心里益发得了意,对于迎面扑来的狼头水柱索性不闪不避,张开双臂原地等待。
他盘算着等水柱淋下力道已竭时,才拔腿冲向对方挥拳痛击。从刚才首领的言谈中,他嗅出了对这小子青睐有加的信号,身为团伙里的二号实力派,他决定就算这小子真加入了,也得先领受个下马威,让新人知道他老二也不是好惹地。
瞳孔里出现了渐渐放大的水青色狼头,他已经开始琢磨先揍上哪个部位,好在最短时间内让这小子痛得满地打滚,顺便给身后同伴们再次见证自己的厉害。
哗啦,狼头来了!
举起的拳头往中间一并,本想击碎水流却落了个空。吸血鬼猛地一愕,就觉得心也像是瞬间一空!
背后响起了同伴的惊呼声,还夹杂着小丑魔术师痛苦的嘶吼声,那笨蛋又怎么了?
吸血鬼想回头张望,一低头,却看见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原本该是心脏的部位,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洞?
怎么会这样?
吸血鬼已经后转了大半的身体,又笨拙地再度转往戴晖朗的方向。他想看看对手究竟搞了什么花样,可刚转到一半就发觉力不从心,身体像个被孩子拧坏了的塑料玩偶,扭曲地倒在地上,脸正栽到方才撕下来扔到脚底的旧报纸上。
这下子,他是彻底悲催了。
小丑魔术师捂着齐刷刷截去半条右手臂的胳膊哀号着,身边的同伴却没有一个上前施以援手,反而充满戒备地提防着戴晖朗的手势。
他们在边上看得清清楚楚,水狼本是向着老二迎头冲去,临到面前忽然往下一低,扑向吸血鬼的要害——心脏部位,像切开固体奶油似地轻易穿透胸腔。还势犹未尽地激射向站他侧后方的小丑魔术师,瞬息之间就切下来半条胳膊,才溅落到地面还原为水渍一滩。定睛细看时,水渍表面上还漂浮着点点闪亮的银色微光。
戴晖朗收起了故意做作的畏惧神色,拇指轻捻食指指腹,得意地笑了。昨儿在银楼里跟老板娘磨唧了老半天,终于搞到手他们首饰加工时掉落的银粉,还是折扣价。西洋狙魔人对付吸血鬼的法子不外乎砍头或心脏上钉木桩,再不就是银子弹。戴晖朗可不认为这群家伙会傻呼呼呆着等他抡斧头敲木橛子,又不是湘西那些个笨僵尸!
年轻的吸血鬼首领对于自己麾下二号人物的玩完似乎并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上前一步又说:“知道吗,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说完咧嘴朝戴晖朗一笑,已经突出唇边的獠牙在夜色中泛着寒光。
戴晖朗心下全神戒备着,口中却语调轻松地调侃起来:“我说贞贞你看够了没有?别净让我一个人solo,这又不是歌唱比赛个人秀环节。啥叫拉伙打群架你‘鸡母鸡鸭’?”
从听见戴晖朗说那句“大波妹”起,马廉贞就撇着小嘴不出声地观战。直到这会子他用开玩笑的方式发出求援信号,也只是冷着脸迈步上前,自怀中掏出两道暗黄色纸符,分别夹在左右两手的食中二指之间,交叉胸前蓄势待发。
“头儿,我来对付这黄毛丫头。”队伍右侧唯一的女性成员,原本立于吸血鬼首领身边的女吸血鬼主动请缨道,上来还很不爽地飞了戴晖朗一记眼刀。之前听这人类帅哥说“只哈大波妹”,她立刻将傲人的36c挺得老高,可这小子连半眼都没瞄过来,什么眼神呀你?对面观战那邋遢老道和毛头小子都不忘百忙之中偷瞄两眼呢。
还有那个成天板着脸的小丫头,她也看不顺眼,耍什么酷呢你,真当自己蔷薇少女呀?看姐待会怎么狠狠收拾你!
也不待首领颔首,女吸血鬼身形一晃,以人类肉眼捕捉不及的速度瞬间移动到了马廉贞跟前。她生前就是这城市有名的女飞车党,最爱追求月夜下迎风疾驰的终极快感。获得吸血鬼力量后,在速度方面是更上层楼,曾经创下一分钟之内连续袭击十五名人类年青男子,而且每个人脖子上的咬痕部位、大小、乃至血液涌出的流量都近乎完全相同的骄人成绩。
小女孩像是被她的鬼魅身形吓傻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女吸血鬼洋洋自得地想:这个板着脸的小女孩,也没啥了不起嘛。
很可惜,女吸血鬼似乎忘了一件事情:板着脸的小女孩是没啥了不起,可一个板着脸的马家小女孩,就不会“没啥了不起”。
尤其是,这个小女孩的手里还挟着两张马家的除灵符;尤其是,这个小女孩的身边还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邋遢、滑头、猥琐……无量道长从来就不是个具有存在感的人。从一个方面来说,他想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都很难;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想让人注意到他不存在,也很难。
就像现在,当女吸血鬼猛醒到马家小女孩身后似乎少了点什么的时候,双脚已被从地下伸出的手牢牢抓住。那双手又脏又皱,指甲还镶着黑边。
地里当然不会长出人手来。手是无量道长的手,招式是无量道长的看家本领,更确切地说,是老道的保命招数:地遁术。作用仅有十五秒,可打从他学会这招后,偷啥都没再给牛绳捆过,效果那是大大地好!
女吸血鬼脸色变了。你移动再快,脚也不能不落地吧?就在她脚落地的刹那,无量道长的手刚好伸出,卡在她下一个动作之前,握紧了雪白的足踝。
女吸血鬼蓦然想起了句电影对白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一直飞,累了就睡在风里。它一辈子只落地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就在她刚要提脚踹开无量道长那对脏手时,马廉贞动了!
夜战吸血鬼3
啪!
马廉贞手里的两张灵符,一张贴在了女吸血鬼的额头上,另一张贴在了她胸口上。贴时力度没掌控好,女吸血鬼胸前一阵波涛汹涌,差点没把灵符给震下来。
女吸血鬼像是没料到马廉贞出手之迅疾,愣了一愣,紧接着就是高八度的尖声锐笑:“小丫头,你当我僵尸哪?你的符对于那些只会直着膝盖蹦达的下级蠢货或许还有点用,我可是……”
笑声陡然如刀切断,女吸血鬼的眼里忽地掠过恐惧之色!
马廉贞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你不是僵尸,所以,这也不是僵尸符。”她抬头仰望女吸血鬼——没办法,中间隔着堵36c,不抬头还真看不见——接着说:“甚至不是驱鬼符,而是‘释鬼符’。”
女吸血鬼的眼神说明她没听懂,嘴巴却张不开了,面部肌肉在古怪地抽搐着,表情看上去诡异无比。
“额头上这道符,是反向符。把原本封印在符中的恶鬼通过眉心,释放到你体内。”
马廉贞似乎还真怕女吸血鬼听不懂,耐心地娓娓解说着:“吸血鬼本就是死物,人类具有的三魂只余下一魂,七魄也就剩了两魄。导致你们跟离魂者一样,都不大控制得住**,才需要靠不断吸食鲜血,来维持躯体的基本运作。而恶鬼被封印久了,一见到这样半无主的躯壳,巴不得据为己有。所以——”
女吸血鬼现在终于懂了,却不是用听的。她已经感觉到有另一个存在,正猛烈地攻击着自己的内在意识,试图反客为主鸠占鹊巢!更加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贞贞,那她要真变成恶鬼了咋办?”
无量道长抹了把脸上的土,拍打着道袍问。
“心口这道符,是定身符,有效时间到早晨卯时。来前我查过企鹅家天气预报,明早是晴天,会出大、太、阳!”
最后仨字马廉贞说得是一字一顿,满意地欣赏着女吸血鬼眼中流露出的惊恐万状。不论是恶鬼或是吸血鬼,畏惧阳极至尊太阳星,都是不易的法则。
欧小弟在旁边听得是五体投地:啥叫科技创新发展,啥叫思想力行动力,啥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瞧人家马家的!
无量道长瞄见欧小弟满面崇拜之色,悄悄捂着嘴偷笑。只有这老道知道,今天出门前马廉贞顺路拐到小区门口的租碟店,还了那套“宝电灯”的连续剧。出来时小女孩摸摸怀里的灵符,咕哝了句戏里二郎神的台词:“你就在这慢慢跟自己斗吧。”
马廉贞无视身边二人的神色各异,淡定地注视着剩下那俩吸血鬼,再摸出灵符一步步逼上前去。经过女吸血鬼身边还扁了扁小嘴:谁叫你刚才胸挺那么高,找拍!
“小心!”卡尔猛地发出一声惊呼,戴晖朗及时扭腰侧闪,险险避过吸血鬼首领的掌刀,距离颈动脉不足一寸处还是给划出了道细微的血痕。
吸血鬼首领惋惜地瞟了眼正往外渗出血珠的伤口,翻过手掌将边沿沾染的一丝血渍送到唇边舔了舔:“挺纯正的。”
吸血鬼首领说着,眼神暧昧地注视着戴晖朗一笑。
戴晖朗眼见他舔舐自己的鲜血,又想起之前那句“伴侣”,心里一抽:这变态,该不是还有啥“特殊嗜好”吧?被眼神盯着的戴晖朗简直浑身长毛似地不自在,一时间动作变得梗直僵硬,操纵的水狼回旋时速度也不觉慢了下来。
吸血鬼首领目中闪过一线窃喜,刚才那番作状要的就是这效果!与含有银粉的水狼缠斗,令他无法发挥自身绝技,现在可终于等到了好机会。觑准水狼在半空中一个转弯,即将与背后的操纵者戴晖朗处于同一平面直线上时,吸血鬼首领发动了:“掌刃破风!”
随着疾速挥掌产生的气流宛如实质利刃般朝戴晖朗劈面削来,破空时竟然发出“嗡嗡”的轻微振动声。戴晖朗光凭听力就足以揣度出这掌的厉害,情急之下就地一滚,唰!掌风把狼头连同水柱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余势还挟着飞花四溅的水珠撞向小巷的砖墙,把墙面老大一块青砖连着灰泥切削了下来。
戴晖朗望着簌簌扑落的泥屑灰粉,头皮就是一阵发麻:这要是刚才没躲开……难怪人家能当上头儿,实力当真是杠杠地!
可更让戴晖朗惊骇地还在后头!
吸血鬼首领挥出那记掌风后并未对他施加追击,腿往身后墙根一蹬,黑色皮质长风衣在半空中撒成一只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的猛禽,目标正是面前已无人遮挡的卡尔!
吸血鬼首领早在与戴晖朗交手时,眼角就一直掂量着场内形势。马廉贞解决了女吸血鬼后,走向后面剩余那两只吸血鬼,无量道长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她身旁半米左右。酒吧后门边就只剩下卡尔,和看得眉飞色舞完全不在状况内的欧小弟。场内无论是自己左侧的戴晖朗,或是更远的马廉贞,以人类的奔跑速度决不可能在自己之前赶及驰援。
他甚至都计算好了落地的角度和下一步行动:抓住卡尔后右腿侧蹬门框,借力翻身跃上屋顶,占领制高点后利用手里的人质,或是逼迫戴晖朗中止战斗投降,或是诱使戴晖朗追来再予以制服,局面都掌控在自己手上。至于其他人在他眼里均属平庸之辈,等收服了戴晖朗这个拥有强悍战斗力的手下,到时候再想怎么收拾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戴晖朗眼睁睁看着吸血鬼首领扑向卡尔,心中顿时大急!之前的战斗中,他不是故意扮作畏缩怯敌,便是嘻笑自若,决不给对手从自己脸上看出半分端倪。直到此刻,他的眼底才流露出真实的焦灼与紧张。
戴晖朗咬咬牙,将原先持于右手的水银灯泡飞快换到左手,同时右手三指迅速沾满银粉划出:“言灵,疾!”
这一回,戴晖朗用的是右手!
右手贪狼1
一匹巨大而体型完整的水青色苍狼,几乎打出现那瞬间就已凝聚成形。以比之前狼头水柱快一倍的速度,循着吸血鬼首领在半空中划出的行动轨迹追去。漆黑如墨的夜色中,苍狼闪烁着银粉光芒的庞然身躯,璀璨耀眼得一如深邃穹宇天际最明亮的那颗天狼星!
马廉贞与无量道长回过头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两人俱是心头一震,脑子里同时闪现出两个字:贪狼!
——水能有多快?
老子说:“上善若水。”柔媚,温婉,睆然淹然,百转千回。水如好女,明眸善眄,风情骀荡,令人心神俱醉。无怪乎陈思王曹子建一篇《洛神赋》,将那位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凌波而来罗袜生尘的洛水女神,捧成了千载以来文人墨客心目中女性古典美的至高典范。
然而,对于经历过印度洋海啸,侥幸死里逃生的游客而言,水在他们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上一秒钟还在堤边遥遥观望,下一秒钟就被面前陡然竖立的水墙席卷而去,惨遭吞噬的遇难者不知凡几。
还有上世纪中,某大型水坝被暴雨冲垮,奔腾咆哮的洪水猛兽瞬间淹没沿途村庄,人们甚至连拉响警报的反应时间都没有,便遭受了灭顶之灾。
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往往也是最危险的!
吸血鬼首领眼看就要触摸到卡尔纤细修长的脖颈,甚至还暗中提醒自己:别太用力把人质给捏死就功亏一篑了。骤然心中警钟大响,吸血鬼首领一凛,多年的应敌经验令他尚滞留在空中的身形一挫,硬生生落下地来。
足跟甫一踩到地面,呼!一道半透明的翡翠色水壁蓦然从天而降,恰好截断了吸血鬼首领的前路。透过水幕望过去,对面卡尔美丽的脸庞上,从惊恐到惊喜的表情转换也如同这汩汩上升的水泡般,虚幻飘渺得没有半分真实感。
吸血鬼首领抬起头,仰望着水壁顶端屹立的巨大苍狼。水狼也正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碧绿色的瞳子无情,亦无欲,像瑰丽的死神。吸血鬼首领全身仿似被闪电击中,掠过久违的颤栗感:多年以来,他一直自诩为人类的死神,然而这一刻,面对着闪烁银亮星光的水色苍狼,他感觉自己终于遇见了死神,他的死神!
还未等吸血鬼首领来得及调整身体机能,作出应战反应,水色苍狼已经顺着骤然轰鸣滑落的水势,将他整个裹挟进了含有银粉的水流当中。高速旋转的水流有如千万把利刃,均匀切割着吸血鬼首领周身的每一分每一寸肌肤。血肉、脂肪、骨骼以至内脏,裸露出的鲜红肌肉组织按照吸血鬼本能的复原能力,在破碎后自动修复着。却在碰触到银粉颗粒的刹那,如同阳光下的新雪、炉火上的油脂,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啊——”
吸血鬼首领刚想张嘴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口腔里立即被灌入的银水消融,露出了牙床、下颌骨,沿着食道顺势流下。内外夹攻的痛苦,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大逆酷刑——千刀万剐!
这一刻,吸血鬼首领终于明白了个道理:有时候,彻底毁灭反而是一种解脱。
还好,他不用等太久。
地面上一滩滩的银色水渍里,静静躺着只白金腕表。
欧小弟拾起来拿衣角擦擦,放到耳边听听,乐了:还在走。不愧是名表啊,防水性能硬是要得。
欧小弟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早已远远躲开的卡尔一晃:“要不,给你戴?”
卡尔嘴角一牵,微微摆了摆手,欧小弟乘机收回:“那,我先玩几天啊。”说着手就偷偷地背到了身后。
无量道长充满羡慕嫉妒恨地免费赠送了欧小弟一记大白眼,转身对马廉贞说:“贞贞……嘿,跑啦!”
马廉贞愕然回首,只见那个原本站在小丑魔术师旁边的吸血鬼四肢着地,手脚并用,以一种很奇异的姿势向外狂奔。当日他在成为吸血鬼的同时,很不幸被只疯狗咬了。狗死了,吸血鬼却没死,反倒获得了新技能:疯狗般的奔跑速度。虽不具备女吸血鬼的敏捷,却拥有疯狂状态下的暴烈与凶悍。因此,他在同伴中的绰号就是“疯狗”。
也因为这样,小丑魔术师对于疯狗临逃跑前将自己往前推出,充当人肉盾牌的事实,没有遭受同伴背叛的悲愤,只有心底涌上深深的无奈。给疯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能反咬回去?除非有人自甘堕落,把自己降低到跟它一样的水平上去。
咕咚!小丑魔术师给推得立足不稳,正好栽倒在马廉贞脚下,姿势是标准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小丑魔术师一仰头,正对上马廉贞墨玉琉璃般清冷的眸子,手指缝里挟着两张让“鬼”们胆战心寒的马家灵符。
情急之下小丑魔术师大喊出声:“我投降,投降啦!优待俘虏,缴……缴啥都不杀!”
这话一出,全场连马廉贞在内,全都忍俊不禁地乐出了声来。这小子,平日里肯定没少看抗战片儿!
无量道长脱下打从上脚以来就没洗过的双耳芒布鞋,上去啪唧就扇了小丑魔术师一大耳刮子:“我打你个不学好!啥不好学你去学小鬼子?”
小丑魔术师脸一歪身一偏,直接趴到了地上,闭着眼差点没背过气去。不是打的,是熏的——老道那破布鞋,臭的呀,没法形容了都!
小丑魔术师心里那个委屈:今天出门前翻了黄历的呀,上头明明写着“诸事皆宜”的么,怎么一出场就尽挨揍,我这是招惹谁了我?眼角瞥见戴晖朗身后,正憋着笑在看戏的卡尔,气就不打一处来:都是这个死娘炮,从头到尾就他害的!
啪唧又是一鞋底!
无量道长神气活现地接着骂:“我再打你个眼乱瞄。你小子就是‘五行欠丙’!”小丑魔术师给老道抽得整个翻了过去,眼看要昏迷了!
右手贪狼2
欧小弟有点看不过眼了,上去扯扯老道:“好了别打啦,没看见人家都残疾人了,送去福利院啊收容站啊啥的算啦。”
“你小子少罗嗦!”无量道长想起那只金表就来气:“等道爷揍他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直接送残联!”
他们这边吵着,小丑魔术师那边也嚷开了:“我不上收容站,打死都不去!”
无量道长一听乐了:“嘿,你们听听,这话怎么就跟街头那些乞丐一个调调?奇了怪了!”
“不上收容站,你这样子能去哪?”卡尔有点担忧:“万一被人类发现……”卡尔似乎忘记了,在场的除了他跟小丑魔术师两个,其他的可都是人类。
“用不着你假惺惺!”
小丑魔术师对于马廉贞的灵符是颇为忌惮,更害怕戴晖朗的银粉水狼,可对于同为吸血鬼的卡尔,他不仅不怕,而且是打心底里瞧不起:“你说你一素食吸血鬼吧,不上东南方那个小岛‘素食之都’,跑我们这来干吗?”还害我变成这德行,下半句他在心里嘟囔着,可没敢说出声。
“素食之都?”卡尔一把拉住又要亮鞋底的无量道长:“你仔细说说。”
卡尔的语调里蕴含着发现新大陆的喜悦,戴晖朗偏头望望他,却没出声。
小丑魔术师瞄瞄老道手中作势待落的破布鞋,踌躇着说:“我也是听头儿说的,离这不远的东南方有个小海岛,以前曾经被租占过,现在是个商业化大都市。里头的血族跟你一样都吃素,头儿劝他们不听,打他们数量又多,一气之下就搬过来了。”
戴晖朗听到这才算明白了,吸血鬼首领干吗对卡尔穷追猛打地那么感冒。
“为什么都吃素?”欧小弟是典型的不鸣则已,一鸣雷倒一大片:“是因为肉不好吃吗?”
可怜的小丑魔术师现场大脑当机三秒钟,才勉强开口:“毛病呗。嫌都市人普遍‘三高’,身体健康状况差,影响血液质量。开头还是一部分小资吸血鬼,后来闹起鸡流感、猪流感啥的,吓破了他们的胆儿,索性改口全喝起废血包来了。”
小丑魔术师说得是满脸鄙夷:身为吸血鬼,死都死过了,还怕啥流感病菌咧?真是无“鸡”之谈!
卡尔选择对小丑魔术师的表情直接忽略,没再开口,面上却漾起了兴奋之色,一双浅棕色眼珠子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最终马廉贞他们还是把小丑魔术师给放走了,条件是:从此不许踏足本市。至于断了右臂的吸血鬼未来会如何,显然不是这些人的考虑范围。
倒是那个叫欧小弟的毛头小子很热心地建议:要不,你上大胡子张导演的剧组试试,没准能在戏里轧上一角?
小丑魔术师郁闷地盯着欧小弟看了半天,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谢谢。
小丑魔术师步履蹒跚地刚要走,马廉贞忽然出声:“慢着。”
小丑魔术师浑身就一哆嗦:这耍酷的冰山小萝莉不是想变卦吧?
看着马廉贞手一指泥雕木塑般呆立在小巷中央的女吸血鬼,小丑魔术师心里凉飕飕地:这下死定了!
马廉贞接下来的话,却令小丑魔术师全身一松,悬起的心又咯噔落回肚里:“你会化妆吧?把她涂白。”
要说小丑魔术师有艺术细胞呢,掏出随身携带的粉盒,三两下手势就把女吸血鬼打扮得跟个发酵馒头似的,尤其脸上白咧白咧地,大半夜猛一看吓死人,再一看笑死人。
马廉贞又指挥免费劳动力把她搬到靠墙边当日头处斜倚着,摆了个橱窗模特人偶的姿势。小萝莉意犹未尽地端详半晌,一指垃圾筒里:“那个!”
于是,一只被丢弃的水果竹篮倒扣在了女吸血鬼头上,马廉贞总算满意了:“你走吧。”
小丑魔术师踉跄小跑着离开,心里默默祈祷:姐你别怪我,咱也是为保小命没法子。顶多回头给你多烧几刀纸钱啊!
无量道长眼看到手的俘虏又跑了,一回头把气撒戴晖朗头上了:“好你个大灰狼!明明是贪狼你咋不早出声?”
“贪狼?”
戴晖朗把这俩字放嘴里嚼了遍,似乎才想起来:“是哦,师傅好象有这么提过。”
“那你不告诉我们?”老道腰板一挺开始发作。
“你没问我说啥?”戴晖朗摊开手,貌似很无辜地反驳道。
“哎呀你……”
老道一窒,恼羞成怒地决定蛮横到底:“我没问你也该主动提,坦白从宽!”甭问了,后半句铁定是自武正龙那学来的。
“你没问我怎么好意思主动提呢?”戴晖朗不怀好意地一顿:“像我这样成熟的魅力男人,为免引发不必要的骚动,言行举止都得尽量低调不是?”
噗!无量道长给戴晖朗气得一下没憋住,当场血溅三尺!哦看错了,是口水。
“你这也算成熟魅力?”老道跺了两下脚,觉得不对劲,忙把手里还拎着的破布鞋套上再跺:“那我就是、就是……”卡壳是他一下没词儿了。
旁边欧小弟不落忍老同志这么个憋屈法,开口帮腔道:“夕阳红。”
“对,夕阳红,红着呢!”老道用力一拍胸膛,顿时好一阵子咳嗽。
戴晖朗哈哈一笑,抛了句书包:“夕阳无限好。”搂着卡尔的肩进酒吧去了。
“就是,夕阳无限好。”老道骄傲地梗起脖子,满意了。
马廉贞安静地走过,擦身时也吟哦了句,声调不高却保证老道能听得清楚:“只是近黄昏。”
噗!无量道长又是一口口水直喷了出去。空寂的小巷里刮起了黎明前的秋风,吹起片落叶在老道身后咻地飘过。他双手笼进袖里,觉得今早咋就那么寒冷呢?
喔喔喔,附近住户家的鸡啼声此起彼伏,遥远的天边隐约泛出青白色,树上有鸟儿清脆地欢歌起来。
“果真是个大晴天。”老道望望斜倚在墙边的白馒头,一龇牙花子,也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