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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深入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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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朝选把8名被苏昊借去的衙役集中起来,进行了一个简短的训话。训话的核心,不外乎要求他们在苏学士的手下要守规矩,不要给汝阳县衙丢脸。在训话的最后,汤朝选还做了一个郑重的承诺,那就是在这些人被苏昊借走期间,他们的薪俸是照发的,这正与苏昊此前的预计相同。

    苏昊带着8名衙役回到自己府上,刚进大堂,这8个人就齐刷刷地给苏昊跪下了,异口同声地喊道:“小人愿为苏大人效力!”

    “各位大哥快快请起,多谢各位能够来为本官助力。”苏昊客气地说道。这些人都是薛勇头天晚上联系过的,说好了在袖口塞一条白『毛』巾为记号,所以苏昊看似随意地挑人,却一个也没挑错。

    薛勇指着这一干人,自豪地介绍道:“这位兄弟叫裴文,乃是确山人氏,脚力极好,是县衙里有名的飞『毛』脚;这位叫陆之信,西平人,当年与薛某一道,也是为程通判当过差的,汝宁那些豪强搞的名堂,他都懂;这是荣文进……;这是翁现伦……”

    他每介绍一个,苏昊便向那人拱手致意,那对方则是赶紧单膝跪地、抱拳回礼。等到薛勇全部介绍完,苏昊点点头道:“听薛大哥这样一介绍,各位都是好汉子啊,苏某能得各位协助,再难的事情也能迎刃而解了。”

    “苏大人过奖了!小人不敢当!”众人连忙应道。

    苏昊道:“各位,苏某打算要在汝宁做什么事情,想必薛大哥也已经跟各位说过了。此事关乎汝宁百万百姓的生计,容不得苏某懈怠。大家都是汝宁府的差役,想必也知道汝宁府的豪强如何心狠手辣,各位随苏某办差,说不好就会有『xìng』命之忧啊。”

    “我们这些当捕快的,平rì里抓贼,哪天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这点风险何足挂齿?”裴文代表众人说道。

    “好,就冲裴大哥这句话,苏某又平添了几分信心。”苏昊说道,“不过,平白无故让各位担这些风险,苏某也是内心难安。尤其是,万一我们未来办案得罪了那个豪强。惹来豪强对各位的家眷施加报复,那苏某就太对不起各位了。所以,苏某想给各位兄弟每人30两银子的安家费,各位兄弟先不动声『sè』地把家眷都搬走,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安家,大家以为如何?”

    “多谢苏大人!”众人一齐响亮地应道。

    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把苏昊给的这30两银子,当成了自己的卖命钱。捕快抓贼,万一因公殉职,县衙也是有抚恤银两的,但每个人不过是10两8两的额度,这就是一条命的价钱。苏昊一次『xìng』给他们支付30两的安家费,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把自己这条命卖给苏昊呢?

    交代完了相关的待遇。苏昊接下来便开始给众人安排下一步的工作了。

    按照苏昊的设想,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摸』清汝宁府土地兼并的基本情况,以及豪强们兼并土地时使用的各种手法。对于这些手法,薛勇已经向苏昊介绍过一些,但他介绍的仅仅是个案,很难说具有普遍的代表『xìng』。

    苏昊要求,把勘舆营拆分成若干个小组。派往汝宁府的各州县,一边开展地图测绘工作,一边深入群众,向普通百姓了解各种情况。薛勇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勘舆营担任向导,包括指导勘舆营的官兵如何与各『sè』人等打交道。

    “苏大人,你说要让勘舆营的兄弟们到州县去做测绘。如果碰上豪强抗拒怎么办?”陆之信问道。

    苏昊道:“我们只是画地图,并不涉及到当地的土地纠纷,他们有什么理由抗拒呢?我会让军士们尽量避免与豪强发生纠纷,但如果豪强敢主动来惹官兵。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了。”

    “那……如果我们在背后撺掇豪强惹事,怎么办?”裴文呵呵笑着对苏昊问道。

    “老裴,你胡说什么呢!”薛勇拍了裴文的脑袋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苏昊倒是听懂了裴文的意思,他对众人说道:“裴大哥的意思,本官明白了。不过,本官倒觉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先不要挑事,等到把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再统一行动,这样更好。裴大哥,你以为呢?”

    “小人遵命!”裴文赶紧答应道。

    事情商量定,苏昊便让各人先回家去安排,约好次rì再到苏府来集中。衙役们各自回家,把改换门庭为苏昊服务的事情向家人说了一遍,又找了个借口,动员家人离开汝宁城,到外地去投奔亲友。每名衙役都带回去30两银子,凭着这些钱,他们的家人完全可以在外地安顿下来了。

    至于为什么要家人离开,所有的衙役都没有说实话,一来是怕家人担心,二来也是怕家人走漏了口风,对苏昊的计划带来变数。

    第二天,苏昊亲自带着这些衙役们来到了城外的勘舆营大营。他把邓奎、张云龙等人都召集过来,开了一个会,商定了关于下乡开展调查的方案。这个方案其实在来汝宁的路上就已经制订好了,如今只是根据汝宁府的情况,做了一些修正而已。邓奎拍着胸脯向苏昊保证,必定能够圆满地完成预定的任务。

    李贽、徐光祖、陈观鱼、周汝员等人也都参加了这个协商会,各抒己见,出谋划策。其中,李贽因为曾经当过一任姚安知府,对地方上的事情颇有一些了解,所以给邓奎他们提出了许多有益的建议,邓奎等人一一记下,表示会慎重考虑。

    苏昊没有亲自带队下乡,他在交代完有关工作之后,但带着几名幕僚以及薛勇返回了汝宁城。他留下薛勇也是有目的的,因为他要在汝宁城里活动,没有一个熟悉汝宁情况的人在身边,也的确不方便。

    勘舆营留下少数士兵看守营房,余下的人分成若干个小队,悄悄地向各州县出发了。由于勘舆营是驻扎在城外,出发的时候也没有大张旗鼓,所以位于汝宁城里的汝宁知府刘其昌等人甚至都不知道苏昊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能够看到的,只是苏昊每天带着几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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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 世子的艳羡

    汝宁城里的东兴楼,是全城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每日进出的人非富即贵。酒楼里的店小二已经练就了火眼金睛,只要一看来人的随从、气势,就能够猜出此人是官是商,官是几品、商富几何。

    不过,这天中午,店小二却栽了个大跟头,他居然生生把世子请来的贵客拦在门外,盘问了足有半刻钟的光景。直到他不知轻重地说了几句贬损贵客的话,被那年轻的贵客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居然把京城来的侍读学士给看走眼了。

    “苏学士轻车简从,也难怪下面那帮势利眼的狗才会认不出你的真颜啊。”崇王世子朱常津坐在酒桌的上首,用调侃的口吻对苏昊说道。

    苏昊呵呵一笑,道:“让世子见笑了。其实苏某也不想教训他的,实在是这家伙狗眼看人低,居然说出让苏某回去吃奶这样的脏话来,那苏某也只能替他爹娘教训教训他了。”

    “苏学士初来乍到,汝宁城里的商家还不认识你,你应当着官服出来的。”朱常津建议道。

    “世子不是说这只是私人饮宴吗,着官服就显得生份了。”苏昊说道。

    朱常津点点头,端起酒杯,招呼道:“苏学士所言甚是,来来来,这是汝宁本地产的醇酿,虽不算是名酒,却也别有一些风味,本世子先敬苏学士一盏。”

    苏昊赶紧站起身,也端杯在手,说道:“岂敢岂敢,还是苏某先敬世子吧。”

    “无妨,大家一起干了吧。”朱常津摆摆手,示意苏昊坐下,然后与苏昊碰了一下杯,二人各自一饮而尽。

    诺大一张桌子。只坐了朱常津和苏昊两个人,世子私人设宴招待苏学士,闲人是没有资格上桌的。二人各自都带了一些随从,在酒宴开始的时候,就被朱常津给赶到其他房间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两名负责倒酒的小丫环,看起来年龄不大,应当是听不懂他们说话的。

    苏昊不知道朱常津请自己喝酒的目的何在,他也懒得打听,只管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明代的这些藩王听起来派头很大,但实际上却无权无势,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更没有什么发言权,官员们对于藩王从来都是表面上恭敬,内心却不以为然。

    两个人边吃边聊,聊的内容不外乎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可怜朱常津虽然贵为世子,家私万贯,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汝宁地面。一年中偶尔有几次出城扫墓或者踏青,都是要向汝宁府报备的。更不用说去游山玩水,观赏大好河山。听苏昊讲起江西、播州、淮安等地的风土人情时,朱常津的眼睛里分明有了几分艳羡之意。

    “唉,苏学士。说出来恐怕你不相信,我虽贵为世子,却甚是羡慕你这等出身啊。”朱常津满含幽怨地说道。

    “世子说笑了,用佛郎机人的话说。你可是嘴里含着金钥匙出世的,岂能与我这农家子弟相比?”苏昊答道。其实,他心里还真是知道朱常津感慨的是什么。但这种事情属于皇帝家族里的内务,他才懒得去琢磨呢。

    朱常津喝了口闷酒,说道:“含着金钥匙……倒是一个别致的说法。要说起来,本世子家里金银倒是不缺,可是这金银都不过是本世子身上的锁链而已。”

    “寻常人家,想觅此锁链而不得啊。”苏昊笑着敷衍道。

    朱常津道:“你也是官场中人,自不会不知道这藩王所受的约束。外人看来,我这世子锦衣玉食,娇妻美妾左拥右抱,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可是我与你苏学士坐在一起,却是自惭形秽啊。”

    “世子此言,可折煞苏某了。”苏昊赶紧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说道。

    朱常津道:“苏学士,我说出来不怕你不高兴。那一日在知府衙署见到你,我就在心里想,若是朝廷能够把给你的差事交给我办,我不见得比你办得差。”

    “那是自然,世子乃太祖苗裔,自然是天纵奇才,岂是苏某可比。”苏昊只能顺着朱常津的口气说下去了,虽然他在心里对于朱常津那番话是颇为不屑的。

    朱常津微笑道:“苏学士,我知道你这话是口是心非。在我大明天下,太祖苗裔多如牛毛,哪能个个都是天纵奇才?据本世子所知,其他藩国的世子,庸碌无为者,十有**。民间对于我们这些皇族的评价,不过是槽里养的肥猪而已。”

    苏昊开始有些重视朱常津的话了,一个世子,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绝对算是推心置腹了。但以苏昊的打算,他是不想与崇王府产生什么瓜葛的,井水不犯河水,是他觉得最理想的结果。

    “世子此言,让苏某不敢听了。”苏昊打着马虎眼道。

    朱常津道:“此间并无六耳,你我只是私下谈话,说什么都是无妨的。适才我说皇族不外如此,但本世子觉得,我与其他皇族是不一样的。本世子也想建功立业,做一番让人羡慕的功绩,正如你苏学士一般。”

    “可是……世子想做什么事呢?”苏昊沉声问道,朱常津说到这个程度,他再装聋作哑就太虚伪了。朱常津说想建功立业,这对于一个藩王世子来说,几乎可以算是逆天的话了。这种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万历耳朵里去,直接就可以给朱常津定一个谋反嫌疑,押到凤阳府去圈禁起来了。

    朱常津道:“我想做一个有作为的世子,让后世能够记住我的名字。”

    “这……恐怕不容易。”苏昊毫不客气地说道。

    “是啊,我这个世子,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愿的。所以,适才我说了,我更羡慕苏学士的出身啊。”朱常津沮丧地说道。

    这一刻,苏昊开始有些同情朱常津了。看得出,这位常津世子是个有志青年,不愿意与其他皇族成员一样醉生梦死,但他身上的皇族血统却决定了他只能这样做。在明代,有许多藩王被皇帝称为“贤王”,所谓贤王,就是不给皇帝添乱的藩王,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那种没有任何远大理想,只知提笼架鸟、上街调戏调戏良家妇女的寄生虫。

    但问题在于,朱常津不想成为一个这样的贤王,他还年轻,还有一颗年轻人的心。愈是这样,他就愈发痛苦,谁说富二代的幸福指数就一定比别人高的?

    “世子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帮你什么吗?”苏昊问道。

    “不不不,苏学士不必担心,本世子虽然平庸,却也不会拉人下水的。”朱常津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我投缘,我这些话,和其他人没法说,能够听我说这些话的,只有你苏学士一人而已。”

    明代规制规定藩王不得与官员结交,怕的就是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藩王网罗官员形成势力,进而威胁到中央政权。苏昊在大明官场上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却是处于上升期的明星,他与朱常津一同喝一次酒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如果联合起来做点什么事,恐怕朝廷就不会坐视不管了。

    “世子的身份,决定了你不能为官,更不可能领兵挂帅,到沙场上去驰骋。不过,世子可以经商,还可以做学问,这两件事情做得好,也都是能够青史留名的。”苏昊诚心诚意地为朱常津出着主意。

    “经商的藩王倒是不少,不过也都是打着皇族的旗号强买强卖,最终就算是富甲一方,留下的也是恶名而已。至于做学问嘛,我倒是有一位藩王爷爷潜心于此,也就是现在的郑王爷,他写的《律历融通》,颇受乐师们推崇,都说郑王是不世出的韵律高人啊。”朱常津呵呵笑着说道。

    朱常津说的这位郑王爷,是当时的郑国藩王朱载堉,史书上给他的称号是乐律学家、音乐家、乐器制造家、舞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历法学家……这位王爷估计就属于朱常津这种有理想的人,憋在藩国里没事做,就琢磨着乐理,进而又延伸到数学、历法等领域,确是著作等身。苏昊曾听人说起过这位藩王的事迹,所以朱常津这样一说,他也不觉得意外。

    “郑王能够做到的,世子也同样能够做到。世子若有意治学,不妨去研究一下佛郎机的数学、物理等学说,或许也能因此而流芳千古呢。”苏昊建议道,他对于音乐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研究,但对于西方科学技术是非常了解的。既然朱常津闲得无聊,又满怀理想,何不鼓动他去搞搞科学研究,没准有了朱常津,就没牛顿什么事了。

    “佛郎机的学说,有意思吗?”朱常津问道。

    “与我中华学说一样,也是博大精深,不过又是另辟蹊径,深入进去也是别有一番洞天的。”苏昊说道。

    “那好,改日我再请苏学士到王府去,为本世子讲讲这佛郎机的学说。”朱常津说道。

    “这个……”苏昊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了,好端端地,你跟朱常津讲什么佛郎机啊,万一真把这位二世祖的兴趣调动起来了,自己岂不成了崇王府的家庭教师?

    “呵呵,苏某有公务在身,加之有这个身份,经常出入崇王府,只怕不妥。世子若是对佛郎机学说感兴趣,苏某另外为世子推荐一人,让他来给世子讲学,世子觉得如何?”苏昊说道。

    “此人对佛郎机学说了解几何?”朱常津问道。

    “已能初窥门径。”苏昊说道。

    “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吧。”朱常津爽快地答应了。(未完待续。。)

284 众目睽睽

    苏昊给朱常津推荐的人,就是丰城龙光书院的教谕吴之诚。

    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苏昊自己不想去给朱常津讲课,就必须找到一个替身。他在脑子里盘算了一圈,突然想到了吴之诚这样一个人物,如果说一定要给朱常津找一个家庭教师的话,恐怕没有人比吴之诚更为合适了。

    苏昊此前曾听徐光启他们说,老吴这一年多来研究西方科技几乎要入魔了,教学的事情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像这样一个人,再当教谕肯定是没戏了,但如果能够推荐他到崇王府来当个清客,平时给朱常津讲讲数学和物理,余下的时间自己去搞研究,那倒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朱常津对于苏昊给自己推荐教师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于诺大的崇王府来说,多养一两个闲人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挂怀的事情。既然苏昊说这个人不错,那他就应承下来,至少也得给苏昊一个面子吧。

    聊完朱常津的理想,二人的话题转到了苏昊的差使上。朱常津问道:“苏学士,你接了朝廷的差使,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动静啊?莫非你还在等什么?”

    苏昊道:“世子何出此言,苏某一下都在全力办差,只是没有及时向世子禀报罢了。”

    朱常津道:“苏学士说笑了,本世子哪有资格听你禀报。不过,我倒是听人说,苏学士每日只是在汝宁城里听书看戏,既没有到乡间去查访,也不曾传唤过苦主,这等办差的方法,本世子倒是头一次见。”

    “呵呵,原来世子一直都在关心苏某,苏某感激涕零。”苏昊笑着说道。

    苏昊嘴里说是感激,其实已经是在对朱常津提出质问了。照理说。苏昊如何办案,与朱常津是毫无关系的,但朱常津却知道苏昊每天听书看戏的事情,显然就是安排了眼线专门盯着苏昊。监视朝廷命官的事情,私下里做做也就罢了,拿到桌面上来说,可就大家脸上都不太好看了。

    对于苏昊的质问,朱常津并不在意,作为皇亲,他就算承认自己在对苏昊进行盯梢。苏昊又能拿他怎么样?他用懒洋洋的口吻说道:“关心你苏学士的,岂止本世子。刘知府、杜同知他们,也都在关心着你呢,苏学士在合适的时候,也当去感谢感谢他们才是。”

    “原来如此,那倒是苏某疏忽了。”苏昊点头道,“原来有这么多大人在关心苏某的一举一动,苏某倒是让大家失望了。”

    “苏学士,本世子想问你一句实话。这汝宁的事情,你是想彻查,还是想走过场?”朱常津不愿与苏昊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别人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别人,所以平日里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委婉,能够和苏昊打这样半天哈哈。对于朱常津来说,已经是非常超乎常规的事情了。

    朱常津这话问得苏昊有点哑,是要彻查还是要走过场。这根本就不是能够公开说的事情,苏昊对朱常津并没有什么信任,怎么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呢?但朱常津已经问到跟前了,也由不得苏昊回避,他想了想,说道:“从明哲保身这方面来说,苏某最好是走走过场就算了。但要从不负圣恩这方面来说,苏某理当彻查。”

    “汝宁的水很深,苏学士若想彻查,只怕最后会不得干净啊。”朱常津说道。

    苏昊道:“据昊所知,推荐昊到汝宁来的人,也是希望昊不得干净脱身的。既然别人有这样的打算,昊也不能让人失望是不是?”

    “哈哈,这话有理。”朱常津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苏昊这番回答,虽然没有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也已经给了朱常津一些暗示了。朱常津端起酒,敬了苏昊一下,说道:“苏学士果然是有担当之人,本世子佩服。本世子也放句话在这,查案之时,若有用得上本世子之处,苏学士尽管开口就是了。”

    “那苏某就借世子之酒,先谢过世子援手了。”苏昊也端起酒杯,与朱常津干了一杯。

    酒足菜饱,朱常津与苏昊携手走出了东兴楼,在楼前握手道别。苏昊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在街头巷尾,有那么几拨贼眉鼠眼之徒,正在偷窥着他与朱常津说话、告别的一举一动。联想到朱常津说起的情况,苏昊能够猜出,这些人应当是刘其昌、杜惟明等人派出的眼线,他今日与朱常津喝酒的事情,还不定被汝宁的官员们如何解读呢。

    想琢磨就琢磨吧,哥不搞阴谋,哥搞的都是阳谋,在太阳底下,所有的污泥浊水都会现形的,苏昊在心里暗暗地想到。

    对于苏昊与朱常津会面之后相谈甚欢这个消息,刘其昌和杜惟明都深感意外。他们是和朱常津打过交道的,知道这位世子性格上有些孤僻,对他们这些官员一向没什么好脸。苏昊年轻气盛,这样一个人与世子碰在一起,怎么也应当是互不相让,最终不欢而散才对。怎么可能携着手一块从酒楼上下来呢?

    “莫非世子与这苏昊谈定了什么事情?”杜惟明猜测道。

    刘其昌想了想,说道:“他们能有什么共同的事情可说?世子喜欢的那些东西,苏昊应当都是不感兴趣的吧?我可听说,苏昊到汝宁这么长时间,从未到过那些寻欢场所。”

    杜惟明道:“不管他们谈了什么,只要苏昊真的想查汝宁的土地问题,他就一定会和崇王府发生冲突的。除非他真的不想查了,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没准我们这位苏学士,就真的只是想走走过场了。”刘其昌冷笑道。

    “刘知府,要不要让下面的人做点准备,别让他这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饭?”杜惟明请示道。

    刘其昌道:“先不必着急吧,下面的人口风不严,若是打了招呼,没准反而会弄巧成拙了。等到这个苏昊想去下面查访的时候,再打招呼也不迟吧。”

    “刘知府所言极是,属下记住了。”杜惟明应道。

    苏昊不知道汝宁的知府、同知是如何议论他的,对于朱常津请他吃饭一事,他照旧要去向李贽请教一下,让李贽帮他分析分析朱常津的用意。

    “依老夫看来,这个世子或许是真的毫无心机,他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吧。”李贽在听完苏昊介绍的情况之后,作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当过好几个部门的官员,也到过不少藩国,知道这些藩王的德行。说他们毫无心机,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话了,要照实说,就是嘲笑他们弱智,没有任何智慧可言。

    “那么,我当如何做呢?”苏昊问道。

    李贽笑道:“世子愿意和你做朋友,你有何犹豫的?崇王府虽然不管是大府,但也颇有一些家资。和这样的富家做朋友,至少吃喝是不愁了。”

    苏昊道:“我关心的是,我们如果要清查豪强侵占土地的事情,会不会查到崇王府头上?世子跟我说,他愿意助我查案,我想知道这句话到底是真正的好意,还是一种暗示,或者威胁?”

    李贽拍拍手边的一堆卷宗,说道:“改之,这几日我们几个人昼夜无休地在阅读这些案卷,薛勇手里还有当年程通判查案的时候留下的资料,我们也一并分析过了,现在已经梳理出了一些眉目。不过,有些东西还需要到乡间去实地查证,找到那些苦主。邓奎他们下乡去,也查到了不少东西,每日都有密信送进府来。结合所有这些证据来看,汝宁府的土地问题,与崇王府也是分不开的。”

    “这么说,最终我们还得查到崇王府头上去?”苏昊问道。

    李贽道:“这就是麻烦所在了。若要绕过崇王府,很多事情都无法理清,有许多豪强都与崇王府有瓜葛,完全不动崇王府,这些案子就查不下去。但是,如果要查崇王府,又超出了苏学士你的权限,闹不好,圣上都会出来拉偏手的。”

    “这就是为什么此前那些官员都查不下去的原因所在吧?”苏昊说道。

    李贽道:“崇王府是一方面,汝宁府上下的官员也是一个方面,汝宁的官绅勾结也是非常严重的,就连刘其昌自己,都不见得有多干净呢。”

    苏昊冷笑道:“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派人来监视我的原因吧?”

    李贽道:“你现在每日游手好闲,倒的确能够让对手对你产生轻慢之心。不过,一旦他们反应过来,我想他们的反击也会是非常强烈的。豪强、官府,加上崇王,这几股势力加起来,你一个小小的侍读学士,只怕是扛不起啊。”

    苏昊道:“我也不是孤家寡人啊,我背后有汝宁的百万百姓,难道还怕这些黑恶势力不成?”

    “哈哈,果然是年少轻狂,颇有几分老夫当年的风采啊。”李贽也不知道是褒还是贬,这老头骄傲起来无人可比,苏昊已经有些习惯了。(未完待续。。)

通告:未来15天更新放缓

前半个月坚持一日两更,本月迄今已更新12万字。

    未来15天里,橙子要干点单位的工作了。有个橙子负责的项目要国庆节后交活,橙子要认真对待一下。

    人在职场,身不由己,未来15天里不定期更新,诸君勿怪罪。(未完待续。。)

285 官兵进村

    汝宁府信阳州罗山县,一个名叫马桥的小村子。

    里长莫松穿着一件刚刚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的带着好几个补丁的长衫,与几名差不多同样打扮的乡老一起,哆哆嗦嗦地站在村口,准备迎接一队不速之客。就在刚才,有外出办事的乡农飞跑回来向莫松报信,说有十几名官兵正向马桥村的方向走来了,为首的一名官长还专门打听马桥村的位置呢。

    听到这个消息,莫松丈二和尚摸着脑袋,实在想不出官兵为什么要到马桥村来。要知道,只有百来户人家的马桥村地处一个小山坳里,一年到头,连县衙的差役都难得来一次。上一次过官兵,是因为信阳州有暴民起事,朝廷调兵镇压。可如今暴民的事情已经平息下去了,官兵到马桥村来,是为什么事情呢?

    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换了一身正装,又差人把村里的乡老也叫齐了,一起前往村口,准备恭迎官兵。站在路边上,莫松不断地纠结着一个问题:该拿点什么东西来孝敬这些官兵大爷呢?村子去年遭了灾,家家户户连吃饭的口粮都不够,哪里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可是,如果不有所表示,谁知道这些官兵一生气会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先见见这些官兵大爷再说吧。”莫松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里长,你说这官兵不会是路过吧?”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的乡老莫正相没话找话地问道。

    莫松苦笑道:“二叔啊,咱们这马桥村通往外面只有一条路,哪有人会从这里过路啊?”

    “可是,这官兵到咱们村来干什么?”莫正相问道。

    莫松道:“您老问我,我问谁去?我这不也是刚听冬伢子跑回来讲的吗?”

    “莫不是冬伢子看错了?”莫正相猜测道。

    莫松道:“但愿如此吧,要不……唉,这些丘八到村里来。还不得把地皮刮一层走?”

    莫松的美好愿望很快就被打破了,远远的山路上,出现了一队穿着鸳鸯战袄的官兵,正大踏步地向着马桥村的方向走来。这些官兵每人背上都背着硕大的行囊,有些人肩上还扛着一些什么长长的东西,有几个人手里端着长矛,还有的人则背着火铳。队伍人数不多,但走起来颇有一些气势。

    “这不是卫所兵,这是营兵啊。”另一个名作莫正元的乡老说道。

    “正元,你怎么能看出这是什么兵啊?”莫正相问道。

    莫正元道:“看这些官兵走路的样子就能够看出来了。卫所兵哪能走得这么齐整,这分明就是经常操练的营兵才能走出这个劲头来嘛。”

    “莫非什么地方又有暴民起事了?”莫松皱着眉头说道,“要不怎么会有兵跑到我们这里来?”

    “唉,要是再打仗,这日子就更没法过了。”乡老们一个个长吁短叹地说道。

    说话间,队伍已经走到离村口很近的地方了,莫松强打起笑脸,扯了扯衣襟,小跑几步迎了上去:“在下是马桥村里长莫松。在此恭迎各位军爷,敢问各位军爷是打这路过,还有到敝村有何公干啊。”

    “立定!”

    官兵中带队的一名军官喊了一声口令,士兵们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那军官迎着莫松走过去。行了个军礼,然后朗声说道:“本人乃勘舆营把总熊民仰,奉命率队到贵村公干,还请莫里长恕我等唐突之罪。”

    如今的熊民仰。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农村少年了,两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壮实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勘舆营改编为营兵营的时候,他被任命为火器部的把总,实际上是作为千总的候选人的。这一次,勘舆营化整为零,分散前往汝宁府的各处,他带着十几名士兵被派往马桥村一带,负责完成周围十几个村庄的土地测量,以及秘密调查有关豪强地主兼并土地的情况。

    “原来是熊把总,失敬失敬。不过,敝村百姓一向安份守己,敝村周围也无强人出没,不知贵军到敝村是何公干?”莫松满脸堆笑地对熊民仰问道。

    熊民仰呵呵一笑,道:“莫里长,军机之事,恕本将无法告知。莫里长尽管放心,本部并无为难贵村百姓之意,一应供给我们都是自己携带的,莫里长只要替我们安排个住处就行了,我们恐怕要在贵村住上十几日,莫里长不会嫌麻烦吧?”

    “十几日……”莫松只觉得牙床有些疼痛的感觉,但又不敢违逆熊民仰的意思,只得连连点头道:“熊把总能够光临马桥村,是我等的荣耀,岂敢说麻烦二字。各位,请随我等进村来……”

    莫松在前面带路,熊民仰领着勘舆营的士兵们跟着他进了村。几名乡老怯生生地跟在士兵们身边,他们有人试着要帮士兵们拿点东西,结果那些年轻的士兵看看乡老们的白胡子,直接就摇头了:“大叔,我们这东西沉着呢,您老拿不了。”

    士兵们一开口,乡老们就听出了他们并非本地人,细一打听,才知道是从淮安府过来的队伍,这些士兵都是淮安人。这淮安的兵,跑到汝宁来,而且是到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小山村来,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啊。

    “你们村……可够穷的。”熊民仰走在莫松身边,他看了看村子里那些破旧的住房,忍不住评论了一句。

    “唉,让把总笑话了。”莫松道,“我们这个地方一向就穷,我们这个村子又是更穷的。以往,碰上个风调雨顺的年景,大家还勉强能够吃上个饱饭,碰上灾年,就要饿几天肚子。到了这几年,比过去又差了许多,好年景也不过就是不饿死人而已,像去年那样的灾年,我们村饿死了十几口子呢。”

    “为什么这几年比过去差了呢?”熊民仰敏感地发现了莫松话里的信息。对他追问道。

    “呃……”莫松语塞了,他是在不经意中透出了实情,及至熊民仰追问时,他才发现有些话是不便对外人说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里头……事情挺多的,把总是外乡人,有些事情一时半会跟把总也说不明白。”莫松支吾道。

    熊民仰听出了莫松的为难之意,他微微一笑,也就不再逼问下去了。他们毕竟是刚到马桥村,与莫松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了解。在这个时候谈得太深显然是不合适的。

    “把总,我们这村里也没什么大户人家,家家户户的房子都小得很,要找出一家能够住下你们这十几位兄弟的,实在是有些难办啊。”莫松换了个话题,与熊民仰说起了住房的事情。

    熊民仰道:“这个倒无所谓,我们分开来住就是了,一户人家住两三个兄弟,莫里长能够帮着给安排一下吗?”

    “自当效劳。自当效劳。”莫松连声应道。

    即便是一户人家只安排两三名士兵去住,莫松也费了不少气力。有些人家家里的房子本身就很紧张,为了安排勘舆营士兵入住,不得不把家里的孩子轰到柴房去睡。腾出房间来给士兵们住。至于说床铺之类的,就更为简陋了,很多人家的床铺就是几块破木板搭起来的,上面铺着稻草。好在士兵们自己是带着被子的。要不,莫松就更头疼了。据他说,全村人加在一起。也凑不出十几条多余的被子来。

    好不容易把众人都安顿下来了。熊民仰作为主官,被莫松安排在了自己家里。莫松把正房让了出来,给熊民仰住,自己则带着老婆住到孩子的房间里去了。熊民仰知道一个官兵的把总与村长之间有多大的落差,所以对于莫松这种谦卑的表示也就泰然接受了。他如果不接受莫松的这份好意,恐怕莫松只会觉得更难受。

    “好了,莫里长,现在弟兄们都已经住下了,我们大概要住上十天半月,就麻烦里长和乡亲们说说,请大家多多担待了。”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熊民仰对莫松说道。

    “好说好说。”莫松躬身答道。

    “你有什么事就自己忙去吧,我等稍事休息,也该去办我等的公务了。”熊民仰又说道。

    “这个……”莫松没有挪窝,他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说起。

    熊民仰诧异道:“怎么,莫里长有话要跟本将说吗?”

    “是这样的,把总千里迢迢来到敝村,我身为里长,理当割肉买酒,设宴款待。无奈敝村甚是贫穷,家家户户都没有余钱,我这个当里长的,手里也凑不出买肉的钱来。我刚才到全村走了一大圈,才凑出40个鸡蛋,送给熊把总当个点心,还请熊把总不要嫌弃。”莫松憋了半天,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同时双手捧出一个篮子,里面果然装着几十个鸡蛋,其中有一个鸡蛋上面还有新鲜的鸡屎,显然是刚刚下出来就被莫松拿来凑数了。

    “莫里长,这又是何必呢?”熊民仰接过那个篮子,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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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 子弟兵

    照着当年的惯例,熊民仰收下莫松送的这筐鸡蛋是理所应当的,甚至他还可以挑剔莫松礼数不周,因为一筐鸡蛋的孝敬对于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官兵来说,实在是太寒酸了。

    不过,苏昊在组建勘舆营的时候,就把后世的治军理念灌输于其中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样的规矩,即便是刚加入勘舆营不久的新兵也是耳熟能详,更何况熊民仰这种老兵。看着莫松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熊民仰笑着接受了这份心意,同时让旁边的士兵按着市场上的价格,数出60文钱,递到了莫松的面前。

    “这如何使得!”莫松像见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连连摆手,“大军光临寒村,小人身为里长,无一物奉献,已是惭愧之极。区区几十个鸡蛋,如何敢收将军的钱?”

    “莫里长,你就收着吧。”熊民仰拿过钱,硬塞到了莫松的手上,“我进村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马桥村的百姓生活艰难,我们在此办差,若再是白吃白喝,那就是鱼肉百姓了。别说我们自己良心能不能安,就是我们守备大人知道了,也饶不了我们的。”

    “把总,你们这……到底是哪来的队伍啊?”莫松捧着钱,怯生生地问道。

    “我们叫勘舆营,是直属于兵部的。其实我们的来意跟你说说也无妨,就是测量一下周边的山水,给兵部制作地图所用。”熊民仰打着哈哈道。

    “勘舆……地图……”莫松摸着脑袋,死活也理解不了这些事情。

    不过,知道官兵吃饭会给钱,这倒是一件让莫松觉得愉快的事情。从听说官兵要来村子里开始,莫松就一直在担心接待的问题,这些钱显然不能让他这个当里长的一个人出,但如果要分摊到全村各户去,光是收钱就能够把他给累死了。要知道,这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搜遍全家都找不出一个铜板来。

    分散到各家各户去住宿的勘舆营士兵们此时也正在与自己的房东交代伙食费的问题,照着一人一天20文钱的标准,他们把饭钱预告交给了房东的手上。那些农民都像莫松一样,先是惶恐,随后则是窃喜,罗山这个地方经济不发达,物价随之也比较低,20文钱已经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一天了,这就意味着众人接待这些官兵不仅不会有负担。还能多少挣到一点外快。

    “二位军爷,你们要吃点啥,小人这就去集上买去。”村民莫三拿着40文钱,满脸喜色地对士兵廖一明和尹国贤问道。

    “咱们罗山的肉价是多少?”廖一明问道。

    “8文钱一斤。”莫三答道。

    “割……两斤肉吧。”尹国贤道,“回来做了全家一起吃,其他的菜蔬,你就看着买吧。”

    “岂敢岂敢,这都是军爷你们的钱,我们怎么能吃军爷你们的肉……”莫三推托道。

    廖一明笑道:“老莫。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吃我们的肉啊。”

    “哎呀,小人说错了,小人该死。军爷勿怪!”莫三连忙道歉。

    尹国贤走上前,拍拍莫三的肩膀,说道:“老莫,论岁数。我们理当尊称你一句莫叔了,你就别跟我们太客气了。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就称我和老廖一句老弟。别军爷军爷地,把我们都叫老了。”

    莫三愣了:“呃……这哪合适啊。”

    尹国贤道:“我说合适就合适,老莫,咱们就这样定了。这些天我们兄弟少不了麻烦你,咱们就以兄弟相称,饭同吃,活同干。我们守备说了,我们勘舆营是百姓的子弟兵。”

    “守备……是多大的官啊?”莫三问道。

    廖一明道:“我们守备是四品,你们知县是七品,你算算看,我们守备是多大的官?”

    “那不是得和巡抚一样大了?”莫三惊了,他弄不清楚官场中的品级是如何算的,只觉得比知县还大的官,那铁定就是大得不得了的。既然这样大的一个官发的话,想必是很管用的。子弟兵,这个词莫三只在戏文里听说过,如今总算见到真的了。

    这天中午,马桥村里飘起了久违的肉香,那些没有被分配到接待官兵的农家,个个都咽着口水,羡慕地看着那些幸运的邻居们。官兵进村不扰民,而且还拿出钱来买肉请百姓吃,这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事情,可现在就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他们眼前了。每个村民在惊叹之余,都在琢磨着,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啊!

    深入农村,与农民打成一片,这是苏昊给勘舆营定下的方略。在汝宁这个地方,苏昊是个外来的官员,勘舆营也是外来户,要想查处当地官吏、豪强勾结的事情,没有百姓的支持是万万难以做到的。

    苏昊在勘舆营中倡导官兵平等的思想,队伍的作风是非常过硬的,这就使得他敢于大胆地把勘舆营化整为零,分散到汝宁各州县的农村去了解情况。仅仅一顿饭的工夫,整个马桥村的百姓就接受了这支队伍,尽管队伍里的那些大兵说话的口音是如此陌生,却也并不妨碍村民们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老莫啊,你家这眼土灶,打得太差了,要不要叫我这位尹兄弟给你改改?”

    吃过午饭,众人围坐在桌边聊天消食,廖一明指着莫三家的灶间,对莫三说道。

    “尹老弟会打灶?”莫三奇怪地看着尹国贤问道,经过一顿饭的时间,莫三现在已经能够很自如地以老弟来称呼这些士兵们了。其实士兵大多也都是农民出身,只是身上多穿了一件军服而已,如果不是自己刻意要装出一副嘴脸去欺压百姓,那么与寻常人又有何不同呢?

    尹国贤道:“正是,小弟当兵之前,是做泥瓦匠的。不过,这打灶的手艺,却是蒙我家守备所授。在我们老家淮安,现在家家户户都用的是我家守备发明的灶,这个灶是以我们淮安知府的姓氏命名的。叫作韩氏灶。”

    “你家守备怎么还会打灶啊?”听到尹国贤的解释,莫三更纳闷了,守备这么大的官,不是应当成天游手好闲的吗,怎么还会发明什么灶?

    尹国贤自豪地说道:“我家守备,那可是有通天彻地之能,连皇上都知道他的名字。对了,他还见过皇上呢。他发明的这个韩氏灶,比寻常人家的灶能够省一半的柴草,如果和你老莫家的灶相比。能省出七成的柴草呢。”

    “果真如此?”莫三瞪圆了眼睛,守备大人有没有见过皇上,这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更关心的是尹国贤说的省柴灶问题,“若能省出七成柴草,那我家一年下来,光柴草也能省出几百文啊。”

    山里人家的柴草不用花钱买,但同样需要花力气去山里砍。如果能够省下这些柴草来,挑到集上去卖。那就能够变成现钱。莫三没什么文化,但在这种问题上,他的计算是极其精明的。

    “闲话少说,老莫。趁着现在吃过饭没事,我就给你改改这个灶。”

    尹国贤说着就站起身,挽起袖子往灶间走。莫三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象征性地拦了一下。也就随着尹国贤一起去了。

    苏昊利用后世知识所设计的省柴灶,经过在丰城的推广之后,技术已经非常成熟。韩文从丰城调到淮安去当知府。捎带着把省柴灶的经验也带过去了,在淮安全境推广,将其作为一项惠民工程。要推广省柴灶,韩文当然要借助苏昊的力量,而苏昊则是把技术传授给勘舆营的官兵,然后让他们再去传授给当地的泥瓦匠们。因为这个缘故,勘舆营官兵或多或少都懂一点省柴灶的建造方法,这么一项技术在农村无疑是能够得到极大欢迎的。

    农村里面,各家各户的事情毫无秘密可言。尹国贤给莫三家改造省柴灶,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村。莫三家小小的灶间成了一个展馆,村里的男男女女轮番过来参观,一边看一边评论。不久,又有其他人家也传出消息,说住在家里的官兵也在帮他们家改造炉灶。一时间,全村都闹腾起来了,有一路小跑去村外挖黄泥的,有忙着去集上找铁匠打炉篦子的,也有东家走走、西家串串看热闹的。

    “这些官兵到底是想干什么呀?”乡老莫正相、莫正元凑在一处嘀咕道。

    “听里长说,他们是什么勘舆营的。”

    “勘舆?那不是道士做的事情吗?”

    “不是道士那种勘舆,他们说他们是画地图的。”

    “画地图的?这和打灶有什么关系?”

    “圣人说,事有反常必为妖,我看其中必定有诈。”

    “圣人说过这话?”

    “……”

    这样的讨论当然是没什么结果的,事实上,同样的疑惑也在汝宁府无数个乡村的士绅们心中盘旋着,但他们根本无法猜出这其中的玄机。有些豪强也听说了这样的消息,他们同时还知道这支名叫勘舆营的队伍是跟着那个朝廷派来查案的苏学士一起来的。但他们的脑子无法把查案与改造省柴灶这样的事情联系起来,最后就只能把这些都当成苏昊的一种亲民秀了。

    这个年轻的学士,估计就是靠这样一些鸡鸣狗盗的手段爬上高位的吧?至于说要查什么豪强侵占土地案,呸!

    地主和官吏们都这样轻蔑地想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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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汝宁科学院

    “苏学士,吴先生,你们看这个科学院就建在此处如何?”

    这是在汝宁城外的一处农庄,崇王世子朱常津兴致勃勃地指点着庄子上的房舍,对跟在他身边的苏昊以及老学究吴之诚说道。几名随从都被朱常津赶得远远的,因为朱常津嫌他们太没有眼色,会影响他与苏昊、吴之诚之间的谈话。

    吴之诚是苏昊推荐给朱常津的,朱常津带着一种试试看的心态,差人专程前往江西丰城给吴之诚下聘书,请他到崇王府来当幕僚。吴之诚起初对于这个邀请很不以为然,如其他读书人一样,他对于这些藩王是非常不屑的,更不觉得这些人会有什么真正的求贤之心。

    不过,朱常津派去的下人同时还带去了苏昊写给吴之诚的信,信中对于朱常津的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说明朱常津此次聘请吴之诚,是出于探寻格物之道的想法,这与吴之诚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是非常吻合的。吴之诚读过这封信之后,改变了初衷,带着自己的几大箱子书,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汝宁。

    朱常津在自己院子的客厅里召见了吴之诚,二人不知谈了些什么,到吴之诚出来的时候,朱常津竟然亲自送到了门口,这可是从来没有人享受过的礼遇。

    紧接着,朱常津就差人给苏昊送信,声称自己想办一个书院,以吴之诚为院长,招揽天下英才,专事研究佛郎机学说,据说这个动议还得到了崇王朱翊爵的赞同。

    “世子,这个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苏昊好心好意地劝说道,他担心这位二世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回头万一没兴趣了,岂不是要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别人去收拾?

    “人生苦短,学海无涯。我辈既知有如此精彩的学说,岂能不大张旗鼓追逐之?”朱常津颇有诗意地说道。

    “可是,世子想追逐些什么呢?”苏昊又问道。

    朱常津道:“吴先生给我讲了数学、物理、化学这些道理,对了,他说这些东西都是你讲给他听的,他在这两年时间里又有了许多自己的心得。他跟我讲了很多想研究的方向,说如果能够研究出来,近可解释身边的诸多疑惑,远可助我大明富国强兵。这些事情,本世子都相信了。只是觉得如此玄妙的学说,光凭吴先生一个人琢磨,未免力有不擒。若能有十个、百个如吴先生这样的大儒一起来做,岂不是可以取得百倍之功?”

    “可是,世子想取得什么样的功绩呢?”苏昊继续问道。

    朱常津道:“听吴先生说,你曾与他言道,天上的雷电是可以引到地上来使用的,用雷电可以推动水车,不用水力、风力和畜力。水车就可以转动。本世子想要做的,就是让这个预言得以实现。”

    苏昊被朱常津的远大理想给雷倒了,他劝道:“世子,这数学的研究也就罢了。物理和化学的研究,可都是要用钱的。世子说的引雷电驱动水车,是电学研究的范畴。要搞电学,就涉及到电线、电机。这都是要花费无数的银子才能开发出来的东西。”

    “对于本世子来说,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朱常津淡淡地说道。

    苏昊再三询问,最终明白朱常津是要玩真的了。也不知道吴之诚给他灌了什么**汤,使他一门心思地就想办这么一个以研究西方学说为宗旨的书院。

    苏昊能够做的,就是替朱常津给书院改了个名字,叫作汝宁科学院。因为朱常津要做的这些事情,与时下各地的书院已经完全不是一码事了,这分明就是一个科学院该做的事情。以苏昊的意思,他更希望建一个皇家科学院,可惜朱常津仅仅是一个藩王世子,是没资格使用“皇家”的头衔的。

    要办一所科学院,场地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苏昊提出,如果要做物理、化学方面的实验,难免会有一些动静,或者有些废水、废气的污染,这样的一个机构安排在汝宁城里,是不太妥当的。这个问题自然也难不住朱常津,崇王府在汝宁城外有十几处农庄,随便找一处出来也足够建一个科学院了。

    朱常津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精力充沛,他亲自带着苏昊和吴之诚到选定的农庄去实地考察,听取二人对于农庄改造的意见,并当场叫来农庄的管事,吩咐他照着苏学士和吴院长的要求,不折不扣地执行。

    要建立一个科学院,研究人员是最为关键的。朱常津广撒英雄帖,招募对于算学、格物之道有兴趣的大儒,并许以丰厚的束脩。苏昊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作财大气粗,几千两银子对于朱常津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相比之下,徐光启这些人在京城里搞科研的投入简直就不值一提。

    在明朝末年,虽然八股科举仍然占据着主流地位,但读书人中间有志于探索科学技术的也不在少数。在此前,这些人根本找不到一个能够让他们专门研究格物之道的场所,他们的研究成果也无法与他人分享。听说汝宁府的崇王专门办了一个研究格物的书院,各地的儒生闻风而来,一下子就把一个农庄挤得满满当当的。

    一个藩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想让朝廷不关注,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朱翊爵专门给万历写了一封信,解释了儿子所做的事情,并再三说明,这个科学院如果能够研究出什么新东西,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呈送给朝廷,服务于大明正统。

    万历给朱翊爵回了信,信中高度赞扬了皇侄朱常津的求学之心,并象征性地拨了几百两银子的内帑以示赞助。其实,皇帝对于藩王这种自娱自乐的事情,一向都是采取支持态度的。因为只有让藩王们找到一些事情干,他们才不会因无聊而生出各种不臣之心。

    苏昊也没有想到,自己原本是为了搪塞朱常津而建议他去研究佛郎机学说,结果却歪打正着,在大明忽悠出一个科学院来了。他到科学院去和各地来的儒生们座谈了几次,很快就被众人的求知**给淹没了。大明并非没有人才。缺的只是一个让人才释放他们才能的机会而已。

    代数学、几何学、三角学、解析几何、力学、光学、电磁学、无机化学……苏昊凭着自己的记忆,给科学院列出了一个庞大的知识体系,至于如何去建立起这些学科,那就看所有研究人员的智慧了。

    “若非这个身份太过敏感,老夫也想到那科学院去当个研究员啊。”李贽在听完苏昊介绍的科学院的情况之后,不无羡慕地说道。

    “李先生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这都是为了给崇王世子找点事情做,省得他无聊的时候总来烦我。”苏昊呵呵笑着说道。

    李贽摇摇头道:“改之可不要小看了这个科学院,老夫虽然没有亲身参与其中,但凭着改之的只言片语。也能想象出其中的活力。千百年来,这匠作之事一直都是靠着匠人们口口相传,所有的技艺都是一次次试出来的。而改之搞的这个科学院,能够把匠人们的技艺变成术,使其不但知其然,还能知其所以然,这可是了不起的一个变化啊。”

    “说是这样说,可是科学研究真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世子想搞的有些东西,只怕一个人穷一生之力都难以办到。”苏昊说道。他想起朱常津跟他说起电学的事情,以明代的技术背景,要实现蒸汽革命都很困难,更何况是电力革命。

    李贽道:“穷一生难以办到。那就用两代人、三代人的时间去做。我们今天的学问,岂非前人一代代积累下来的?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头,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改之,从这个意义上说。你功在千秋啊。”

    是吗?苏昊有些意外,又有些兴奋的感觉。如果他所做的一切,能够成为中国近代科技的启蒙。那他那不枉这一趟穿越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西方科技与中国科技的差距还不算大,但在真实的历史中,中国的科学技术没有发展下去,而西方科技则日新月异,最终把中国科技甩出了很远。

    如果能够借朱常津的力量,推动大明的科技进步,那么再经过100年或者几百年,中国的科技还会落在西方之后吗?

    苏昊不允许自己再想象下去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如果朱常津能够保持现在的热情,那么也许真的能够从这个科学院中迸发出无数科技的火花。但如果情况有变,那么这场轰轰烈烈的科技革命就不过是一个二世祖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已,谈不上对社会、对历史有什么贡献。

    如果苏昊自己是一个王爷,他更愿意亲自去当这个科学院的院长,带领一干志同道合的明代学者,攻克各种科学难关,建立起一套属于大明原创的科学体系。但他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他现在仍然算是人微言轻,如果他不能把朝廷交给他的差使办好,那么日后他就不要幻想有什么发言权。

    “李先生,科学院这件事情,就让世子自己去琢磨吧,咱们还是专心解决汝宁府的事情为好。这些天,李先生潜心研究汝宁府的卷宗,应当理出一些头绪来了吧?”苏昊对李贽问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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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盘根错节

    “汝宁的事情,老夫这些天看了些卷宗,倒是越看越觉得有味道了。”

    听苏昊说起公事,李贽淡淡地笑着应道。

    “此话怎讲?”苏昊问道。

    李贽摊开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大纸,对苏昊说道:“改之,你来看,这是老夫与耕书这些天通过整理卷宗画出来的豪强关系图,从这张图上看,汝宁各州县的豪强和官员互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把所有的线都连起来,真可谓是密如蛛网啊。”

    李贽说的耕书,便是落魄举人周汝员,这是周汝员的字。这些天,正是周汝员与李贽一道,阅读了从汝宁府衙借来的各种案卷,从中剖析有关汝宁豪强地主盘剥百姓的脉络。周汝员其人身居社会底层多年,对于民间的各种丑恶现象都非常了解,所以才能够与李贽一道绘制出了这样一幅关系图。

    苏昊趴到这图上,只看了一小半,就觉得头晕目眩了,正如李贽所说,图上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几乎无法理出一个脉络来。时而是张三与李四有某种联系,时而又是李四与王五有某种联系,三绕两绕,最后已经完全看不出谁与谁是什么样的关系了。

    “怎么会这么复杂?”苏昊奇怪地问道。

    李贽道:“这正是老夫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啊。这大明官场,无官不贪,可以说是老少皆知的事情了。但别的地方的官员贪腐,或是自己一个人贪,或是与三五同僚串通起来贪,或是与上司、下属勾结起来贪,一个案子查下来,最多也就能够涉及到一二十人,条理很清楚。

    汝宁府就不一样了,全府各州县的官员。沆瀣一气,随便一个案子,都会涉及到四五个县的人物,绕来绕去,最后就让你查无可查。在此之前,朝廷也曾派过官员下来查案,但始终查不下去,原因也就在于此。”

    “原来如此。”苏昊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此前,苏昊对于汝宁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知道汝宁府有一些豪强地主与官府相勾结。通过诱人赌博、放高利贷等手法,将普通农民逐渐推向破产的深渊。许多农民就是因为还不起高利贷,不得不将自己的土地和房屋抵给地主,从而沦落为佃农。

    像这样的事情,在其他州府也是存在的,但不像汝宁这样普遍。朝廷里那些重臣们对于这些事也有所耳闻,但具体到汝宁来查办时,却找不到什么证据。屡屡是费了很大的劲,只能打几只小苍蝇。打不到真正的大老虎。

    听李贽这样介绍之后,苏昊大致明白了一些原因,那就是在汝宁府存在着一个自上而下、纵横交织的贪腐团伙,他们互相帮忙。把一个坑害农民的过程分解成无数个小环节,谁要想查清楚一件事的由来,就必须把这个环节上的每一个主体都找齐,而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建立起这样复杂的一个犯罪网络。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还必须有一个强大的核心来进行主导。苏昊不禁有些感慨,如果这些人把这种智慧用于正道。大明岂会这样日渐衰落下去呢?

    “既然是查无可查,那你们是怎么查出来的呢?”苏昊笑着问道。

    李贽道:“说是查无可查,其实也是事在人为。把所有的案子放在一起,慢慢地琢磨,自然就能够琢磨出其中的奥妙了。老夫与耕书这些天尽在忙这件事了。对了,薛勇也给老夫提供了不少线索,据说,有些线索还是程仪之父早先查案留下来的。”

    “希望我们能够把这个案子查清楚,也能让程大人在九泉之下瞑目了。”苏昊说道。

    李贽道:“现在线索虽然已经理清楚了,但要坐实这些人的罪行,还需要有证据才行。这张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目,只怕不便深究下去。这就是时下我们遇到的难题了。”

    李贽说是难题的事情,苏昊自忖是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的。他虽然是个穿越者,但所擅长的只是科技,而不是阴谋诡计,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是甘拜下风的。他知道,李贽说遇到了难题,其实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古代的智囊都有这样的毛病,就是在献出一个好计策之前,先要夸大一下困难,从而显示出自己的高明。

    苏昊与李贽相处日久,已经了解李贽的说话习惯了,他呵呵笑道:“对此难题,先生可有何妙计教我?”

    李贽用手抚着颌下的几根胡子,缓缓地说道:“要破此局,其实也容易,那就是找一个薄弱之处,先把它挑开,然后就可以顺藤摸瓜,把整个网都撞破了。”

    “先生觉得,哪个地方算是薄弱之处呢?”苏昊又问道。

    李贽道:“前几日熊民仰差人报来罗山县的一些情况,老夫和耕书分析了一下,觉得从罗山县入手,或许有些效果。改之若能应允,老夫想亲自往罗山去一趟。”

    苏昊想了想,点点头道:“先生既然已经想定了,那就麻烦先生走一趟吧。我派薛勇护送先生过去。不过,遇到有冲突之时,先生只需呆在幕后指点即可,万万不要以身涉险。”

    “这个老夫自然省得。”李贽说道,“我等过去之后,改之在汝宁城里暂时不要妄动。待罗山那边有消息传来,改之再带人前去处置不迟。”

    “我明白,你就去办吧。”苏昊答应道。

    第二天,李贽在薛勇的陪同下,悄悄离开了汝宁城。这样一个糟老头子,是不在刘其昌等人的视线范围之内的,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件事,更没有人知道他去向何处。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罗山县城里最大的赌坊门前,走来了几位乡农打扮的人。领头的是一个中年人,看上去有40来岁,是一行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他身上穿着粗布衫裤,脸上带着一些怯生生的神气,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没怎么进过城的老实农民。

    “敢问,这里是兴隆赌坊吧?”那中年农民对看门的伙计问道。

    “是啊。”伙计看看中年农民的打扮,懒洋洋地答道。以他的狗眼来判断,这农民身上充其量能够翻出20文大钱来,这点钱也就够到一些街边的小赌坊去玩玩而已,哪能进得了兴隆赌坊这样的大赌场。

    “我们能进去吗?”中年农民又问道。

    伙计道:“这是赌坊,有银子就能进去,没银子就一边呆着。你有银子吗?”

    “呃……我有一两七钱银子,够吗?”农民小声地说道,同时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估计那些钱就藏在那里,生怕别人听说之后会动手抢走。

    这么一个穷酸样子,居然能有一两多银子?伙计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露出了一些笑意,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道:“当然够了,里边请,恭喜发财!”

    “三哥,你真的要去赌?”跟在中年农民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问道。这名中年农民,正是马桥村的莫三,而问他话的,则分明就是熊民仰。还有两位走在后面的年轻人,是勘舆营的士兵廖一明和尹国贤,不过,此时他们全都是一副当地农民的打扮。

    “熊军……呃,熊老弟,不赌一把,还能怎么办呢?”莫三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这一两多银子,根本不够还债啊,只能赌一把了。”

    “可是,如果赌输了怎么办?咱们这点银子,可是你把地押了才借到的。”熊民仰说道,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劝莫三放弃赌博的意思,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了几分信息。

    “这位客官,入了赌坊,就不能说这个输字了。”看门伙计打断熊民仰的话,说道:“谁不知道我们兴隆赌坊乃是一处福地,但凡来赌的客官,就没有不赢银子的。我看这位老哥双眉带彩,这是福星高照的征兆啊。今天老哥带着你们几位兄弟一起来,实在是明智之极,一会挣了几千两银子,没有你们几位兄弟,只怕还搬不走呢。”

    “兄弟,你说我真的像是会赢钱的样子?”莫三拉着那伙计,急切地问道。

    “当然,我在这赌坊干了这么多年,看人那叫一个准!”伙计大喇喇地说道。

    “哎哎,那就好。熊老弟,你看,人家这位兄弟都说了我会赢钱,咱们今天就赌这一把了。”莫三像是被伙计给鼓励了,胸也挺直了几分,大踏步地向着赌坊里走去。熊民仰等人见一向老实巴交的莫三入戏如此之深,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不过,当着伙计的面,他们还是把脸都绷着,紧跟着莫三一起走进了赌坊。

    “呸,穷鬼,你就等着输到当裤子吧。”伙计看着莫三的背影,小声地唾了一口,然后便一溜烟地从侧门跑进赌坊送信去了。他需要让里面的荷官知道,刚刚进来的这位,是把地押了,借钱来赌的。对于这样的人,必须让他把钱输光才行。(未完待续。。)

    ps:  呃……算了,啥也不说了吧,先更新

289 豪赌

    兴隆赌坊这个名字,在李贽等人翻阅案卷的时候,不时就能够看到。有许多苦主都称自己在兴隆赌坊赌博的时候,怀疑被人出了老千,导致赌本尽失。而往往在这个时候,赌坊里又会出现一些放贷人,诱骗他们借高利贷扳本。最终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借来的钱再次输尽,这些人不得不卖田卖房来偿还高利贷,最终由温饱之家沦为赤贫。

    熊民仰带着士兵在马桥村及周边一些村庄与村民们访谈的时候,也曾听到过类似的说法。据一些村民反映,兴隆赌坊非常擅长于诱赌,赌徒们最初几次去的时候,往往能够赢到一些钱,赢面不算很大,但却能够让你觉得自己手气很好,从而滋生出大赌的念头。等到你真的拿着大笔银子去赌的时候,好运气就离你而去了,四乡八村经常能够听到有人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传闻。

    当然,这也只是一部分村民的观点,还有一些没有吃过亏的村民则坚定地认为,兴隆赌坊是一家非常规矩的赌坊,因为他们在那里一直都是赢钱的。至于有些人在那里输了钱,只能怨自己的手气,而不能归咎于赌坊的问题。

    以李贽的智慧,自然能够看出这其中的奥妙所在。事实上,他与周汝员在分析了大量的资料之后,已经能够认定,兴隆赌坊就是汝宁府黑恶势力集团的一个节点。所有关于兴隆赌坊出老千的投诉,在官府那里都会石沉大海,而十几年间因为被兴隆赌坊坑害而破产的农民,已经多达数百户。

    李贽和薛勇离开汝宁城之后,便来到罗山县马桥村,与熊民仰会合。众人商量之后,决定先从兴隆赌坊下手,把汝宁的黑幕挑开一个角。进而再层层深入,直至抓到背后的大鱼。

    无缘无故支去动兴隆赌坊,显然是不行的,必须找到一个由头,才能借题发挥。这个由头,就是要安排一个人去兴隆赌坊赌博,最好能够找到兴隆赌坊出老千的证据,然后以此来发难。赌博的这个人,最终选定了马桥村的莫三,因为莫三其人看起来老实巴交。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与勘舆营的士兵们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是一个能够靠得住的人。

    “客官,里面请,今天想玩点什么?”

    熊民仰、莫三等人刚进赌坊,前面就有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还真有点让人觉得宾至如归的意思。

    熊民仰抬眼看去,只见这个赌坊的规模的确不小,有好几个大厅。每个厅里都摆了六七张赌桌,赌桌旁边围满了人,一个个大呼小叫的,甚是兴奋的样子。除了大厅之外。还有一些小房间,里面影影绰绰地能看到人头攒动,不过动静明显要弱一些,估计是一些有身份的vip会员赌钱的地方。

    “小哥。不知道这城里人,都是怎么赌的。”莫三一脸憨态地向伙计打听着。

    “怎么玩都可以啊,看客官你喜欢哪样了。”伙计掩饰着内心的鄙夷之情。对莫三说道:“掷钱、投壶、摴蒲、骨牌、叶子戏、打马吊,样样都行。”

    “呃……这些我都不会啊。”莫三苦恼地摸着脑袋,说道。

    “这位客官是第一次来玩吧?简单一点的也有,赌大小,有荷官掷骰子,你只要押对大小就行。”伙计介绍道。

    “这个倒是行。”莫三点点头,然后回过头对跟在后面的熊民仰道:“熊老弟,咱们就赌大小吧?我听上埠村的老表说起过,他就是玩赌大小,挣了七八两银子呢!”

    “三哥,咱们还是别赌了吧,这城里人的玩法,我们看不懂,万一人家出老千,把咱们的钱骗了怎么办?”熊民仰装得比莫三还憨的样子,小声地劝道。

    “兄弟,你这是哪里话?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兴隆赌坊什么时候出过老千了?如果我们出老千,你尽可上知县老爷那去告我们去,这罗山县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可是如果我们没出老千,光凭你这一句话,就算是诬告,是要吃板子的。”伙计郑重其事地对熊民仰警告道。

    熊民仰立马把嘴紧紧地闭上了,好像是被伙计的话给吓着了一般。伙计看着这一行人的表现,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认定这些人就是头一次进城来赌钱的乡巴佬,是理想的猎物。

    一行人随着伙计来到了一张赌桌前,桌边已经聚了几个人,都是在赌大小的。荷官举着骰盅正准备摇,看到莫三等人过来,便停下了手,喊道:“这几位客官,可是来下注的?”

    “呃呃,正是。”莫三依然低三下四地说道。

    “下多少?赌大还是赌小?”荷官问道。

    莫三掏出一个铜板,道:“先下一文……行吗?”

    “一文也行,多少不限。”荷官应道,“你押大还是押小?”

    “这……”莫三拿着那一文钱,迟疑起来,像足了一个吝啬鬼的样子。其实他也的确属于那种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人,这一次来帮熊民仰演戏,虽然用的是熊民仰的钱,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心疼。

    “你跟我一样,押大吧,听我的,没错。”赌桌边一位络腮胡子的汉子说道。

    “真的?押大能赢吗?”莫三对那络腮胡问道。

    络腮胡道:“我都已经赢了二两多银子了,你看,我这一把押的是100文,你才1文,怕什么?”

    “喔喔,那我就听老哥的,押大。”莫三似乎被对方说动了心,果真把一文钱押在了大的方向上。

    熊民仰等人躲在莫三的身后,警觉地观察着赌桌上的场景。他们分明发现,那荷官与络腮胡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摇起了骰盅。摇了几下之后,荷官把骰盅扣下,再揭开,开出来的结果,果然是“大”。

    “哈哈,我赢了!”莫三欢喜地喊起来,旋即又跺着脚,对熊民仰道:“刚才我怎么没多押几文啊!”

    “下一把再押也不迟啊。”那络腮胡鼓动道,“下一把我押小,老哥,你还跟不跟?”

    “当然跟!”莫三道,“这一把,我押……五文!”

    骰盅一次又一次地摇起,络腮胡倒也没有每次都赢,但十次之中,却有七八次是赢的。莫三跟着那络腮胡一样下注,不多时就挣了近百文钱,不由得喜笑颜开。在络腮胡的鼓动下,他下注越来越大,一注也能下到50文了。

    到了这时候,好运气似乎就逐渐离开络腮胡了,每十把之中,他的赢面降到了四把、三把,一会能够赢到几百文,一会又会输掉更多的钱。莫三看上去像是已经着了魔,赢了就想赢得更多,输了就盼着扳本,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大!大!大……唉!我日他先人,怎么又是小呢!”络腮胡子一阵叹息,把手里最后的几百文钱也都输掉了。

    “这……”莫三看到络腮胡子输光了钱,似乎也有些动摇了,此时,他也已经输出去七八钱银子了,眼睛变得通红。

    “不行,我一定要扳回来,我出门前算过卦的,我今天有财运!”络腮胡大声说道,他转过头,向一直站在旁边、却没有参与赌钱的一个汉子说道:“胡掌柜,借我500文,等我扳了本就还你。”

    “借你钱倒不是不行,可是万一你还不上,怎么办?”那胡掌柜装腔作势地问道。

    “我老张的信用,你还不知道吗?如果还不上,我把我河边那块水浇地抵给你。”络腮胡说道。

    熊民仰在心里嘿嘿地笑了,好一出双簧,这分明就是演给莫三看的。一般人进赌场只是抱着挣点外快的心思,如果输光了,只会黯然离去,而不太可能去借钱扳本,更不可能拿土地、住房等去做抵押。络腮胡这番做作,就是给像莫三这样的人传递一种心理暗示,让他们觉得借钱、抵押地产等等,都是合理的选择。说穿了,此人就是赌场和高利贷商人的“托”。

    为了让络腮胡演得更充分一些,熊民仰在背后轻轻地捅了莫三一下,莫三会意地点了一下头,走上前对络腮胡道:“老哥,可使不得啊,这地怎么能抵出去呢?”

    “这赌钱之人,没点胆色还行?老哥,你放心,我老张敢把地抵出去,就有本事把这钱挣回来,你就瞧好吧。”络腮胡一脸毅然决然的神色,一番话说得莫三拼命点头,像是被他的精神感动了一般。

    往下的故事,果然没出熊民仰所料。络腮胡借了钱之后,手气又好了起来,不一会工夫,就赢到了几千文钱,迅速地把借胡掌柜的那500文钱还了,还额外加了100文的利息。

    “看到没有,老哥,这赌钱就得敢把啥都押上,有气势了,才会有赌运。缩手缩脚的,赌神也不会看顾你的。”络腮胡在自己面前堆了一小座钱山,得意洋洋地对莫三授着机宜。

    “嗯,老哥你说得对,我老莫也豁出去了!”莫三从善如流,慷慨地一拍桌子,道:“这一把,我赌小,押500文!”

    荷官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高高地举起了骰钟。(未完待续。。)

290 老千

    荷官在装神弄鬼地摇着骰盅,莫三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熊民仰交给他的任务,是让他把所有的赌注都输完,然后再半推半就地接受赌坊里放出的高利贷,以达到诱蛇出洞的目的。虽然抱着必输的念头,但一次从自己的手上输出去这么多钱,还是让莫三觉得心疼无比,他脸上露出的那种患得患失的表情,实在是职业演员所无法模仿。

    “开!”荷官把骰盅扣在桌上,然后缓缓揭开。他看了一眼骰子,对莫三说道:“抱歉,客官,这一把是大,客官你输了。”

    “啊?!”莫三眼睛瞪得老大,“怎怎怎……怎么会输了呢?我不是一直都在赢的吗?”

    “客官,这赌场上的事情,输赢自有天定,我也没办法啊。”荷官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道。

    莫三扑通一下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两眼发直,嘴里喃喃地说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熊民仰等人站在莫三身边,看着莫三如此入戏,都忍不住好笑,但又不敢笑出来,只能垂着头,像是同样被打击了一般,等着这场好戏继续往下演。

    荷官在一旁等了片刻,见莫三没有什么动作,便发话问道:“客官,马上要开下一把了,你还下注吗?”

    “我……我已经没本钱了。”莫三用颤抖的声音答道。

    “那你是不打算下注了?如果是这样,那麻烦客官让开位置,下次筹到钱了再来玩。”荷官说道。

    “这……”莫三犹豫着站起身,却并不挪窝,眼睛只在那张姓的络腮胡以及胡姓掌柜之间游移着,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熊民仰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三哥,咱们已经没钱了,还是回吧。”

    “嗯。嗯,那就回吧。”莫三这样说着,脚下却没有动。

    张姓络腮胡凑上前来,说道:“老哥,怎么,不玩了?”

    “都输完了,还怎么玩啊?”莫三道。

    “输完了怕啥,小弟我刚才不也输完了吗,你看现在,又翻回本了。”络腮胡道。

    “那是你有朋友可以借钱。我……”莫三吞吞吐吐地说道。

    络腮胡回过头对那放贷的胡掌柜说道:“胡掌柜,你看这位兄弟现在手上有点拮据,你是不是也帮他一把?”

    胡掌柜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和这位兄弟……也不认识啊。”

    “一回生二回熟嘛,谁没个难处,你就帮他一把吧。”络腮胡说道。

    莫三也怯生生地说道:“呃……胡掌柜,你能不能像刚才借钱给这位张兄弟一样,也借给兄弟一点银子?”

    “不行!”没等胡掌柜答应,熊民仰先跳出来了。“三哥,咱们怎么能借钱玩呢?万一又输了怎么办?”

    “我……”莫三犹豫不决了,像是被熊民仰的话给吓住了一般。

    络腮胡反驳道:“这位兄弟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赌场上怎么能说这个输字?这借钱是转运的法子,你看。我刚才也是输完了本钱,结果一借钱,运气就来了。”

    “真有此事?”莫三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荷官,“兄弟。你觉得我还能转运吗?”

    荷官道:“下注之事,输赢各安天命,我可不敢给你保证。不过。这位兄台说的事情,我倒是见过不少,有些客人原来一直手气不顺,借了点钱以后,风水就转过来了。”

    “好,那我也试试!”莫三一跺脚,说道。

    熊民仰等人少不得要假意与莫三再争执一番,莫三似乎是铁了心,就是要借钱。那胡掌柜在一旁冷眼旁观了一阵,等莫三说得十分肯定了,这才悠悠地说道:“老哥,你要借钱倒是可以,可是你总得拿点东西来押吧?”

    “押什么?”莫三问道。

    “房契啊、地契啊,还有什么传家宝啥的,都行。虽说相逢就是缘,但亲兄弟明算账,这借钱的事情,没个抵押哪行啊?”胡掌柜道。

    “这些东西,我也没带着啊。”莫三说道。

    胡掌柜道:“没带着倒无所谓,你只要写个条,画个押,我就认。”

    “真的?”莫三问道,“你就不怕我事后不认?”

    胡掌柜道:“事后不认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发生的。罗山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只要你画了押,到时候不认,不还有官府吗?”

    熊民仰在心里暗暗点头,这个赌坊里的事情,果真是与地方官府相关的,没有地方官府给他们撑腰,他们也不可能做得这样风生水起。

    络腮胡、胡掌柜和荷官三个人一唱一和,很快就让莫三签下了一纸协议,承诺以家里的土地和住房为抵押,从胡掌柜手里借白银五两。银子按“九进十三出”来算利息,也就是莫三名义上借五两银子,但实际只能拿到四两半,而还的时候,却需要还六两半,多出来的那些,就是借款的利息。

    协议写好,双方各执一份,莫三的那份,便被熊民仰接过去揣进怀里了。胡掌柜拿出四两五钱银子交给莫三,莫三把那五钱的零头扔在赌桌上,说道:“押五钱,这回押大!”

    “好咧!”荷官乐呵呵地举起骰盅,他决定不再与莫三兜圈子,而是要以出千的方法,尽快地把莫三借到的银子都赢走,这是兴隆赌坊的惯例了,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把农民手里的土地逐渐兼并过去的。

    “且慢!”一直没吭声的廖一明突然从莫三身后闪出来,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荷官的动作。

    “什么意思?”荷官诧异地问道。

    廖一明道:“这一把,我替你摇,行吗?”

    “这怎么行,你是玩家的人,怎么能摇盅子?”荷官斥道。

    “怎么,你这盅子由谁摇,还能摇出不一样的结果?”廖一明淡淡地问道。

    “这怎么可能?”荷官愣了一下,急忙否认道。

    荷官不知道,廖一明在加入勘舆营之前,也曾在淮安那边的赌坊里做过杂役,对于赌坊里的各种千术多少有些了解。刚才,他躲在莫三身边,一直都在注视着荷官摇骰盅的手法,他确信,这些骰子里面肯定有问题。

    在此之前,廖一明并不急于要去拆穿荷官的千术,按照李贽他们的安排,他必须让赌坊进行充分的表演。现在高利贷商人已经露面了,各种坑人的条款也已经白纸黑字写出来了,到了找茬向赌坊发难的时候了。

    “既是没差别,何不让我替你摇几把呢?”廖一明说道,眼明手快地从荷官手里夺过了骰盅。荷官有意上前抢夺,却被随后跟上的尹国贤给拦住了。络腮胡和胡掌柜见状,也都是愣住了。

    廖一明好整以暇地从骰盅里把几枚骰子抓起来,在手里轻轻地把玩了一番,然后把它们扔回骰盅里。他学着荷官的样子,把骰盅举起来摇了几下,然后往桌上一扣,喊了一声 “大”,揭开骰盅一看,骰子的点数果然是“大”。

    荷官以及络腮胡、胡掌柜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他们已经悟出来,对方这帮人肯定是来找麻烦的,至于为什么要找麻烦,他们倒是一时想不明白。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荷官把手抱在胸前,冷冷地对廖一明问道。

    廖一明微微一笑,道:“兄弟只是看你太累了,替你摇一把而已。你看,我刚才开出来是大,是不是我家三哥赢了?”

    “你摇的,岂能算数?”荷官说道。

    廖一明道:“这么说,你摇的就算数了?”

    荷官道:“那是自然,我是荷官嘛。”

    廖一明道:“荷官出千,也能算数?”

    “你说谁出千?”荷官正色道,“兄弟,乱讲话是要坐牢的。”

    廖一明用手捏着一枚骰子,说道:“这骰子里面如果没有灌水银,那就邪门了。我想知道,你家的骰子,要灌水银干什么?”

    “谁说灌水银了?你别血口喷人。”荷官色厉内荏地喝道。

    廖一明也不跟他多说,只是把骰子往桌上一放,然后抄起桌上一个石头的镇纸,往骰子上狠地一砸。这骰子原本就是牛角所制,强度不大。这一砸,骰子一下子碎成了几块,一滴亮闪闪的水银赫然从骰子的中心流了出来。

    这边的争执,早就吸引了不少赌博者前来旁观,见骰子中间果然出现了水银,那些真正的赌徒全都炸了锅了:

    “尼玛,闹了半天兴隆赌坊还真的出老千!”

    “怪不得我总输,原来是荷官出老千啊!”

    “什么兴隆赌坊,分明就是抢钱的地方,亏我还在这玩了这么久。”

    “……”

    再没有比输红了眼的赌徒更冲动的人了,在见着真实的证据之后,这些赌徒更是怒不可遏,有人揪着荷官要他们说个明白,也有人直接就把赌桌给掀了,还有人扬言要去县衙告状,整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各位,各位,别听这几个人的!”络腮胡也顾不上再装赌徒了,他跳上一张赌桌,对众人喊道:“这几个人是来砸场子的,这枚骰子是他们自己带来的,根本就不是兴隆赌坊的骰子。兴隆赌坊家大业大,哪有出千的道理!”

    “砸场子的?”听络腮胡这样一说,许多赌徒变得糊涂了,他们不知道是该相信赌坊好,还是相信廖一明等人好,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熊民仰一行。(未完待续。。)

291 混战

    “这骰子是我们自己带来的?”熊民仰好悬没被络腮胡给气笑了,“我说兄弟,你连编谎都编不圆,你家掌柜也真是瞎了眼,居然会让你当诱子。”

    “什么编谎,这骰子就是你们自己带来的!不信……不信……”络腮胡连说了两个“不信”,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说自己不会编谎了。这灌水银的骰子分明就是赌坊自己的,赌桌上还有几个同样的骰子,对方只要再砸开一个,就足以证明赌坊出千了。

    那荷官也悟到了这一点,他连忙伸手就去抢桌上的另外几枚骰子,想毁灭证据。熊民仰带来的这两个士兵岂是易与之人,荷官的手刚触到骰子,廖一明就抡着刚才砸骰子用的那个镇纸照着他的手背狠狠地来了一下。

    “嗷!”

    荷官捂着手背跳了起来,旋即倒在地上哭嚎起来。廖一明痛恨这些人坑害百姓的恶行,下手的时候一点情面都没留,这一石头砸下去,荷官的右手已经完全被打残了。

    廖一明砸完荷官,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啪啪啪几下把桌上其他的骰子全砸开了。果然,几枚骰子无一例外,都是灌了水银的作弊骰子。这一来,赌徒们再无疑义了,全都鼓噪起来,有人抄起了手边趁手的东西,便欲打砸赌坊。

    “来人啦,有人砸场子了!”络腮胡见情况不妙,大声地喊了起来。十几名赌坊的打手从四面八方向着这张赌桌冲过来,每人手里都抡着一根硕大的棒子。

    “兴隆赌坊是有王法的地方,谁敢砸场子!”打手的小头目冲在最前面,对着众人恶狠狠地威胁道。

    “去你娘的王法,你家出老千还敢讲什么王法!”一个赌徒恼火地把一个凳子举起来,向着那小头目扔去。小头目没有料到有人会如此激动,看到一个黑影向自己飞来,欲躲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纯梨木制成的凳子足足有十几斤重,这一下结结实实地砸在小头目脸上,小头目惨叫一声,就倒下了。

    当头的被人打了,那些打手们哪肯罢休。六七个打手挥着棒子向刚才扔凳子的那个赌徒冲过去,手起棒落,三两下就把那人给打倒了。

    “兄弟们,兴隆赌坊出老千骗咱们的钱,还动手打人,咱们跟他们拼了!”熊民仰不怀好意地喊道。

    “对!拼了!”一些红了眼的赌徒立即就被煽动起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最无所畏惧的就莫过于赌徒了,这些敢把老婆孩子都往赌桌上押的人,一旦发现自己上了当,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呢?

    好一场混战!

    一边是被愤怒迷了心窍的赌徒,一边是职业化的打手,后者比前者多了些打架的专业素质,但前者却比后者多了些玩命的勇气。

    熊民仰把战局挑起来,自己却没有加入。只是与两名手下护住了莫三,再有就是眼明手快地把络腮胡和胡掌柜也一并打倒,从怀里掏出绳索把他们捆了个结实,扔在自己脚下。这是李贽交代过的。要留下证据和犯人,未来打官司的时候用得着。

    打手们是看到这边有乱子才赶过来的,并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见熊民仰等人不参与打架,一时也就顾不上去对付他们。而是忙着和赌徒们对打。其他大厅里的赌徒听到动静,都跑过来看热闹,听说打架的起因是赌坊里的荷官出千被人抓了现行。也都跟着怒火万丈。有些谨慎一点的赌徒信手到桌上抓了几个骰子砸开验证,结果也发现了灌水银的作弊骰子,这一下还用得着说什么,抄家伙也上吧。

    这一架,足足打了半个多时辰,输赢逐渐见了分晓。赌徒们虽然气盛,但毕竟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组织。赌坊从其他地方又调来了近百名打手,最终控制住了局面。斗志最旺的一些赌徒都被打倒了,一些胆子小一点的赌徒则选择了屈服。放眼望去,整个赌坊里里外外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满地都是嚎叫呻吟的伤员,还有一些人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几位兄弟,你们是怎么回事?”

    等到众赌徒都被制服了之后,指挥打架的赌坊老板徐仁第才发现了好端端站在赌坊一角的熊民仰等人,细一打量,又看到了被捆绑着扔在他们脚下的络腮胡等三人。徐仁第心念一动,带着几名打手,沉着脸走上前来,对熊民仰发问道。

    “请教这位……”熊民仰嘿嘿笑着,抱拳问道。

    “徐仁第,忝为这家小赌坊的掌柜。”徐仁第应道,对方沉着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心惊,他隐隐意识到,这几个人或许才是最难对付的。

    不过,再难对付,也不过就是4个人而已,还能翻起什么大浪?徐仁第对自己说道。

    熊民仰道:“哦,原来是徐掌柜,幸会,幸会。”

    “敢问几位的大名?”徐仁第问道。

    熊民仰道:“鄙姓熊,在家行三,徐掌柜称我一句熊三即可。”

    徐仁第嗯了一声,道:“原来是熊掌柜,失敬了。”

    熊民仰到赌坊来寻衅,事先自然要乔装改扮,装成一个农民的样子。但他的谈吞以及那份从容,分明不是一个农民所应当具有的,所以徐仁第便尊称了他一声掌柜。以徐仁第内心的猜测,觉得熊民仰没准是个办案的官员,但既然对方不明说,他也不便剔破,否则有些事就不好周旋了。不得不说,作为一名赌坊掌柜,他的眼睛还真是挺毒的。

    熊民仰打着哈哈:“好说,好说。”

    “熊掌柜,这位是本赌坊的荷官,为何被你等捆绑在此?这位胡掌柜,还有这位络腮胡子的客官,也都是本坊的客人,你等无端将其捆绑,有何用意吗?”徐仁第没有兜圈子,直接指着络腮胡等人向熊民仰发问了。

    熊民仰道:“这位荷官用灌了水银的骰子出千,被我等识破,是以将其擒下,打算送官。这两位仁兄刚才与我等同桌共赌,用是我等的赌友。不知为何,适才却怛护荷官,与我等为敌。我等无奈,也只好将其擒下了。”

    “出千?”徐仁第皱了皱眉头,道:“想来熊掌柜是弄错了吧,本坊向来以诚信著称,岂有出千之事,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熊民仰道:“兴隆赌坊的信用,我们当然是相信的。不过,或许这位荷官利欲熏心,做了些对不起赌坊的事情,我们也算是替徐掌柜清理一下门户吧。熊掌柜放心,我们不会把这事算到赌坊头上,我们只想把这荷官送官而已。”

    熊民仰的这话,虚虚实实,把徐仁第给说糊涂了。赌坊里的荷官作弊,怎么可能会与赌坊无关呢?熊民仰说只追究荷官的责任,到底是一句托辞,还是真的犯傻?

    “熊掌柜,此事扑朔迷离,只怕官府也不好断。这样行不行,你卖我一个面子,本赌坊赔几位客官100两银子,你们把荷官放了。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出千,等我们回头再查。不管此事真假,这100两银子我都不会追回了,几位觉得如何?”徐仁第道。

    “三哥,你看呢?”熊民仰似乎有些心动,他回头向莫三请示道。

    莫三哪敢替熊民仰做主,他也知道熊民仰此举是做作,于是应道:“此事熊兄弟看着办就好,愚兄没什么异议。”

    熊民仰对徐仁第道:“徐掌柜,你是说,我们拿上100两银子,然后就可以走人,大家双不相欠,是吗?”

    徐仁第回头指指大厅,道:“熊掌柜,你看,就是因为你们一句怀疑的话,我们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乱,伤人数百,没准还会有不治身亡者,我总得对官府有个交代吧?所以,我想请各位在拿了银子之后,给我做个证明,说这桩事纯属误会,是你们弄错了。”

    “原来如此。”熊民仰点了点头,他还纳闷这个徐仁第为什么会这样好说话呢,原来存了拿他们当替罪羊的心思。他口口声声说是一个误会,一旦熊民仰等人签字画押承认是误会,挑起这场斗殴的责任,就全落到他们头上了。此外,这一次上百名赌徒目睹了赌坊出千的证据,对于赌坊的信誉而言,无疑是一个毁灭性的事件。如果熊民仰等人愿意出面揽下这件事的责任,徐仁第就有办法把赌坊的名声重新洗白。

    “徐掌柜的算盘好精啊。”熊民仰冷笑道,“若是我们不答应这个条件呢?”

    “不答应?”徐仁第眼中寒光一闪,“熊掌柜,你觉得你们还有不答应的本钱吗?”

    听到徐仁第这样说,跟在他身后的打手们一齐向前迈了半步,手上的棒子轻轻晃动起来,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熊民仰乐了:“怎么,各位还想再打一架?”

    “姓熊的,你别敬酒不吃罚酒,你看看我们有多少人!若是得罪了我们徐掌柜,你们还想站着从这出去吗?”一名打手恶狠狠地吼道。他也的确有底气这样说,因为那些闹事的赌徒都已经被控制住了,现在面对着熊民仰等四人的,有三十多名打手,差不多是十比一的力量对比。(未完待续。。)

292 收网

    听到赌坊打手的威胁,熊民仰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兄弟,想倚多欺少吗?”

    “怎么,不服?”那打手瞪圆了眼睛道。

    熊民仰低头看看,脚边有一根不知哪个打手遗落的棒子。他用脚轻轻踢了那棒子一下,把棒子正好踢到徐仁第的脚前不到一寸之处。他用手指了指那棒子,道:“不管你们有多少人,我警告你们,别跨过这根棒子,否则……”

    “否则怎么?”刚才发话的那打手恼了,从来没见过有谁在这种情况下还敢牛烘烘说条件的,他大大咧咧地抬腿跨过了那根棒子,嘴里说道:“我就跨过来了,你咬我……”

    他话音未落,尹国贤早从怀里掏出了一柄火枪,二话不说,对着那打手的腿便扣动了扳机。

    “啪!”

    只听一声巨响,一篷散弹从尹国贤的枪管里飞迸出来,正中那打手的大腿。经过郝青、徐光启等人反复改进过的燧发枪击发速度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改善,颇有一些现代枪械的味道了。由于使用好钢材作为枪管材料,整枪的重量也大大减轻,揣在怀里一点也不会觉得不便。熊民仰是火器部的把总,他手下的兵本来就是玩火枪的,几步之内要打中一个目标毫无难度。

    “嗷!”那打手抱着腿倒了下去,裤管瞬间就被鲜血浸透了。

    “他们有火铳!”

    包括徐仁第在内,赌坊这边的人全都惊住了。大明法律对于民间持有火器是严格禁止的,寻常百姓谁也不敢私藏火铳,即便是强人,一般也不会配备火铳,因为火药的获取也是十分困难的。眼前这几位居然能够身藏火器,十有**就是官府的人了。

    “都冲上去,干掉他们!”徐仁第最早反应过来。他想起前些日子上头的人曾经向他们吹过风,说朝廷又派了个什么苏学士来查豪强占地的事情,让他们都小心一些,不要落下什么把柄。看到眼前这几个人掏出了火器,徐仁第本能地把这些人和朝廷的查案官员联系到了一起。到了这个时候,再想收买对方,或者向对方妥协,都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至于后面的事情,再想办法摆平就是了。

    “徐徐徐……徐掌柜,他们有火铳,没准是官兵呢!”有的打手也不笨,自然也想到了对方来历的不凡。这些打手平时敢和百姓耍横,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官兵对抗。戕害官兵,那可是灭门的大罪啊。

    “官兵又怎么样,一齐干掉了,谁知道?”徐仁第低声地说道。边上还有一群被打翻的赌徒,这些赌徒是没法都杀掉的,所以不能让他们听到这句话。

    “可是……”众人把目光又投向了那名被打中腿的倒霉打手,尹国贤用的是散弹。一共十几颗米粒大的铁砂子打在此人的腿上,血流如注,这会眼见着就不行了。在如此霸道的火器面前,大家都感到有些胆寒。

    “有不怕死的。就试试看。”熊民仰说着,从怀里也掏出了两柄火枪,加上廖一明、尹国贤。一共六把火枪对准了那几十名打手,让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都是废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都给老子上,他们总共也就六支火铳,我们有三十多人呢!”徐仁第大声骂道,不过他自己的身形却悄悄地向后挪了几步,把自己藏到了几名打手的身后。

    “呵呵,各位兄弟,命是自己的,命丢了,就吃啥都不香了。”熊民仰摆弄着手上的火枪,呵呵笑着对众打手说道。有利器在手,他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他举着枪,让枪口在打手们的胸口前来回游走着,被他用枪指着的赌坊打手,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出半步。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子弹,为同伴赢得立功的机会。

    “官差办案,所有的人全部趴下!”

    就在这个时候,赌坊的几处大门都被撞开了,甚至于大一点的窗户也被人踹开,窗扇飞出去十几步远。从那些洞开的门窗里,涌进来数百名手持长矛和长火枪的士兵,领头的正是千总张云龙。张云龙抬眼一看,只见赌坊其他地方都是一些躺在地上呻吟的伤员,唯有一个角落里有一群人聚焦着,便招呼一声,带着百十名士兵冲了过来,堪堪在那群赌坊打手们的身后围了半圈。

    “趴下!”士兵们挺着长矛和火枪,异口同声地下令道。

    “各位官爷,误会,误会啊……”徐仁第汗流浃背,连忙上前招呼。刚才他还存着把熊民仰一行全部灭口的念头,现在看到官兵竟有数百之众,而且明显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卫所兵,他哪里还敢抵抗。

    “你他娘的没长耳朵,叫你趴下!”一名勘舆营士兵飞起一脚,把徐仁第给踹倒了。徐仁第有待爬起来,刚刚撑起来一半,屁股上又挨了一脚,让他不得不乖乖地趴在那儿了。

    赌坊打手们见官兵人多势众,又蛮不讲理,一时斗志全无。反正老板已经趴下了,他们也赶紧扔了木棒,照着官兵们的吩咐,趴在了地上,一个个屁股撅得半天高。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话了,什么误会了?”张云龙施施然地走上前,一脚踩在徐仁第的背上,乐呵呵地说道。

    “军爷饶命,真的是误会啊……”徐仁第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才好了。

    “千总!”熊民仰带着廖一明、尹国贤走上前,向张云龙施礼。莫三跟在他们身后,一脸惶恐之色。在他看来,熊民仰就已经是够大的军官了,这张云龙比熊民仰的官还大,那不得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吗?

    张云龙向熊民仰等人还了礼,皱着眉头问道:“熊把总,怎么弄了这么半天才发信号?我还以为你们走漏风声,让人家逮了呢。”

    原来,熊民仰等人到赌场来寻衅,只是为了制造一个由头,以便让勘舆营能够介入对赌场的调查。在熊民仰等人进赌场的时候,张云龙带着从四面八方召集回来的几百名士兵,早已埋伏在赌坊周围了。双方约定,待熊民仰等人在赌坊拿到证据之后,就挑动一场斗殴,然后开枪示警。张云龙听到枪声,就带人冲赌场抓人。

    熊民仰事先也没有想到被挑动起来的赌徒们会如此生猛,居然和赌坊里的打手们斗了半个多时辰。既然双方还在打着,熊民仰自然也就不着急开枪发信号了,看热闹的人,总是不嫌热闹大的。

    “千总,死了六个,三个是赌坊的打手,三个是赌钱的百姓。还有几个看着也不行了。伤了有二百多了,算不清。”一名士兵跑过来向张云龙报告着打扫战场的情况。

    “啧……”张云龙又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还弄出人命了?死了三个百姓,这都是无妄之灾啊。”

    熊民仰道:“这是林先生吩咐的,说闹得越大越好。”

    他说的林先生,就是李贽,因为李贽是钦犯,不敢用真名,所以军中只知道他是林先生。熊民仰是接李贽的命令来闹事的,而李贽也确实向他交代过,说尽量闹大一些,而且还隐隐约约地透露出:能闹出人命是最好的。

    “出了人命,让我怎么向苏守备交代啊!”张云龙嘀咕道。

    “此事由老夫向改之交代就行了。”李贽在薛勇的陪伴下走进了赌坊。

    此时,徐仁第和赌坊打手、荷官、小厮们都已经被关了起来,参加斗殴的赌徒们也被关在一间大屋子里,现场出了人命,这些人未来是要作为证人的,张云龙可不敢轻易把他们放走。

    “林先生,要查抄兴隆赌坊,只要派兵封门就可以了,何苦费尽心机闹这样一出呢?这些赌钱的也都是普通百姓,命不该死。就算那几个死掉的打手,也不到该死的地步吧?”张云龙说道。

    “是啊,此事若是被苏学士知道,只怕要怪罪我等。”薛勇也怯怯地说道。

    李贽不以为然道:“欲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改之此人,就是太拘泥于小节了,所以难成大器。与拯救汝宁数十万黎民于水火相比,区区几条人命能算得上什么?”

    “可是……能不死人,不是更好吗?”张云龙争辩道,他是卫所兵出身,总共也没打过几次仗,还达不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境界。如果换成邓奎,没准就会释然了。

    李贽道:“不出人命,咱们官兵介入就是师出无名了。现在一下子死了六个人,就是大案子,咱们正好撞见,岂有不管之理?以后这桩公案就算捅到朝堂上去,内阁也没法说改之是擅权啊。”

    “呃……好吧,先生言之有理。”张云龙败退了,不过,他心里还是要嘀咕一番的:久听人说李贽是当世大儒,想不到竟是如此心狠手黑之人,是李贽另类,还是大儒都这样腹黑呢?

    “封锁兴隆赌坊,不得任何人出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给我搜,一张纸片都不放过!”李贽杀气腾腾地向士兵们下达了命令,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兴隆赌坊的罪证,还有,必须要找到赌坊与其他人勾结的证据,以便顺藤摸瓜,挖出整个犯罪网络。(未完待续。。)

293 交涉

    “苏学士,这罗山县的事情,你可知晓啊?”

    汝宁府衙的大堂上,知府刘其昌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对苏昊问道。

    “回刘知府,本官也是刚刚听说。”苏昊不卑不亢地应道,他知道,刘其昌现在是惶恐多于愤怒,因为李贽他们在搜查兴隆赌坊的时候,查出了不少对刘其昌及其爪牙不利的证据。在这个时候,刘其昌装出这副嘴脸,不外乎是要吓唬吓唬他,以便让他尽快收手。既然手里有足以让刘其昌胆怯的大牌,苏昊自然就不必慌忙了。

    “苏学士,朝廷派你到汝宁来,是来查土地一事的,你怎么查到赌坊去了?就算要查,总还得与当地官府知会一声吧?这朝廷官员擅权干预地方政务,是有违法制的。”刘其昌给苏昊扣了一顶大帽子。

    苏昊道:“刘知府此言差矣,罗山县之事,纯粹偶然,本官至今并未插手其中,何谈擅权二字?本官得到的消息是,罗山县兴隆赌坊的赌徒因为质疑荷官出千,与赌坊管事发生口角,进而演化为斗殴,并造成8人死于非命、百余人受伤的惨状。时恰逢本官麾下勘舆营一部路过,这才出手,及时制止了斗殴。

    此事从头到尾,本官都没有参与,而本官的属下也只是尽一份维持地方太平的职责。刘知府差人唤本官前来时,本官还以为刘知府是要感谢本官,不料却是质疑本官所为有违法制,这从何说起呢?”

    苏昊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说到最后一句时,简直就是为了恶心人了。打人一巴掌,还等着人感谢,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好不好?刘其昌听到此处。只觉一口气涌上心头,几欲吐血,却又找不出一句有份量的话来反驳苏昊。

    原来,听闻兴隆赌坊出事之后,罗山知县谭以中便派出了衙役前去调查,结果发现兴隆赌坊被勘舆营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几次交涉,千总张云龙只以未得到上司命令为由,拒绝罗山县的人进入,所以谭以中也搞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为兴隆赌坊的保护伞。谭以中当然知道赌坊里很多事情是不能见光的,现在整个赌坊都被勘舆营封了,里面的账本、人员都被控制在勘舆营手里,最终会漏出多少破绽根本就无法预料。情急之下,谭以中只好差人骑着快马去向刘其昌报信,刘其昌得到消息之后紧急召见苏昊,但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被苏昊几句话噎得无话可说。

    苏昊说赌坊的事情纯属偶然,这话刘其昌用脚后跟思考也知道是托辞。赌坊打架的时候。勘舆营近千人的一支部队正好就出现在旁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分明就是他们设下了局,然后借题发挥,封了赌坊。至于苏昊为什么要对一家赌坊下手。刘其昌自然也能够想得出原因,只是苏昊下手的目标之准,力度之大,让刘其昌暗暗有些心惊。

    “如此说来。本府倒是误会苏学士了?”刘其昌说道。

    苏昊道:“刘知府客气了,大家同朝为官,都是想着替朝廷分忧。替黎民谋利,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你装,你继续装!刘其昌忍着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说道:“苏学士,本府有一事不明,你麾下的军队,本府不是已经安排了营地,让他们驻扎在汝宁城外吗,怎么会跑到罗山县去了?”

    这件事也是让刘其昌觉得郁闷的,这些天他派人盯紧了苏昊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去关注勘舆营的动向。近千人的一支军队跑到罗山县去,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他这个知府却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下面的人是如何做情报工作的。如果早知道勘舆营的动向,他至少也可以叮嘱下面小心行事,不至于让勘舆营轻易得手吧?

    其实这也只能怪刘其昌太过于自信,他从来没有想到军队还能够承担办案的任务。苏昊是把自己的队伍变成了工作队,而刘其昌还停留在大兵就是一群粗蛮丘八的思维定式上,所以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需要去关注勘舆营的动向。

    勘舆营大部早已离开营地,深入到各地农村去了。各州县的官吏也多少都知道一些这个情况,但谁也没觉得这个信息需要上报给知府。想想也是,下来办案的主官天天在汝宁城里喝酒行乐,几个大兵跑到乡下去,估计也就是寻欢作乐去了,这样的小屁事,需要拿去打扰知府大人吗?

    听到刘其昌的抱怨,苏昊也在心里感慨刘其昌的后知后觉,他答道:“刘知府有所不知,本官此次汝宁之行,有两项职责。一项是奉户部的旨意,下来了解民生之事。另一项则是奉兵部的旨意,率勘舆营前来完成汝宁全府的地图测绘。要测绘地图,自然是要走遍汝宁全府的。”

    “这么说,汝宁府的其他州县,你们也要去?”刘其昌问道。

    事到如今,苏昊已经没必要再隐瞒了,他坦然地答道:“不是要去,而是已经去了。”

    “已经去了!”刘其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本府如何不知?”

    “此乃军机之事,不便向刘知府知会。”苏昊说道。

    刘其昌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对方已经把触须伸进了汝宁全境,而自己却浑然不觉。这一次出事的是罗山县,谁知道什么时候其他县又会出同样的事情。这个苏昊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憋着要把汝宁翻个底掉吗?

    “苏学士,兴隆赌坊一事,多亏贵军鼎力相助,平息了事态。如今局面已经得到控制,是否可以请苏学士下一道命令,让贵部在罗山的军将把相关案犯移交给罗山县,以明正法度?”刘其昌决定不再和苏昊兜圈子,他要赶紧把罗山的事情解决掉,再给其他州县发一道密令,让各州县官吏对勘舆营严防死守,不能落一点把柄给对方。

    苏昊摇摇头,说道:“刘知府,此事只怕有些关碍。”

    “什么关碍?”刘其昌问道。

    苏昊道:“据本官接到的报告,当时兴隆赌坊里赌徒和赌坊护卫们打成一片,我部为了尽快恢复秩序,动用了一些武力。现在赌坊的管事准备把脏水泼到我军头上,如果我军把疑犯如数移交给罗山县,只怕日后案犯翻供,我军反而要惹一身骚气。”

    刘其昌道:“这怎么可能?在本府治下,怎么可能出现如此颠倒黑白之事?苏学士尽管放心,本府会叮嘱罗山县秉公执法,不管案犯如何翻供,都不会冤枉贵部的。”

    苏昊嘿嘿一笑,道:“本官恰恰就是对罗山县不放心。刘知府请看,这是赌坊管事徐仁第的供词。”

    说到这,苏昊从袖筒里掏出一份文书,早有衙役上前接过,递到了刘其昌的案子上。刘其昌接过文书,展开一看,赫然就是徐仁第写的一份供状,每一页上还有徐仁第按的指印。刘其昌敏感地发现,徐仁第按下的指印颜色不是一般的朱红,而是偏向暗红,刘其昌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血迹?”刘其昌向苏昊扬了扬那供状,说道。这是先发制人的意思,因为血迹有可能是用刑的结果,如果这份供状里面有些不太妥当的东西,刘其昌完全可以指责勘舆营滥施刑罚,说徐仁第是屈打成招。

    苏昊笑道:“此事我已经问过送信的军士了,他们说徐掌柜身上的确浑身是血,不过那都是与赌徒斗殴的时候留下的伤痕。我部平息事态之后,已经对其进行了妥善的治疗,刘知府不必担忧。”

    这斗殴斗得也够狠的,连掌柜都亲自出手了,刘其昌暗自诋毁道。但他也知道,苏昊这个说法是站得住脚的,这意味着未来如果重审此案,他将无法用徐仁第身上的伤来做文章。甚至苏昊的手下把徐仁第弄死了灭口,也可以栽一个“伤重不治”的理由,谁让现场曾经打过架呢?

    更为让人恼火的是,由于勘舆营封锁了现场,到目前为止刘其昌这边甚至无法找到一个目击证人来说明当时到底有没有斗殴,以及斗殴的规模有多大,一切都只能接受苏昊这边的一面之辞。

    徐仁第的供状写得不长,但其中却特别提到,罗山知县谭以中是他的表哥,二人关系极为密切。仅此一句,就足够堵住刘其昌的嘴了,勘舆营不愿把案子交给罗山县衙去审,原因是怕谭以中徇私,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至于说徐仁第为什么要供出这样一件事,其中的道理就不必细究了。徐仁第与谭以中之间的关系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他落到勘舆营手里,重刑之下,让他写什么供状还不是由着勘舆营定的?

    “苏学士果然细致。”刘其昌道,“本府还不知道谭知县有这样一个表弟呢。”

    “此事我们也是偶然得知。”苏昊道。

    刘其昌道:“既是如此,那此案的确不宜交给罗山县去审。苏学士,你看我派杜同知去审此案,是否合适?”

    “那就有劳杜同知了。”苏昊应道。(未完待续。。)

294 我家的表哥数不清

    汝宁府同知杜惟明接到去罗山审案的任务,片刻不敢耽搁,马上吩咐下人收拾起简单的行装,坐上小轿,来到苏昊的临时府宅门外,等着与苏昊一同出发。

    在此之前,杜惟明已经做好了苏昊拖拖拉拉的准备,因为据他与刘其昌私下分析的结果,认为苏昊必定不愿意汝宁府插手此事,因此想办法拖延是必然的举动。让他觉得意外的事,苏昊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拖延的意思,早已收拾好东西在大堂上等着杜惟明了。稍稍客套了几句之后,二人便带着各自的随从,一同上路了。

    从汝宁府到罗山县,有200多里路,二人起早贪黑地赶路,也足足走了三天时间才来到罗山县。杜惟明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到望见罗山县城门的时候,他已经累得连从轿子上走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杜同知,苏学士,二位大人旅途劳顿,还请先到驿馆去歇息吧。下官备了一些薄酒,给二位大人洗尘。”事先得到消息的罗山知县谭以中带着全套班子在城门外迎候杜惟明和苏昊,不过,他投向苏昊的目光却是带着几分怨气的,苏昊只作没看见而已。

    “谭知县,洗尘一事且不急,兴隆赌坊那边的事情有何进展,烦你先向本官……还有苏学士禀明。”杜惟明一边很不雅观地活动着坐麻了的胳膊腿,一边对谭以中说道。换成别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这样不顾斯文,但这件事实在是事关重大,他也没心思去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谭以中苦着脸道:“杜同知有所不知,这兴隆赌坊被那些丘……呃,被那些官兵围得铁桶一般,不许任何人出入,本官到现在也没有得到里面的任何消息。那些被困在里面的赌徒的家人天天围在赌坊外。也不得进入,再拖上两天,说不定就要酿成民变了。”

    这几天,谭以中私下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回“丘八”了,不过,当着苏昊的面,他只能把这个鄙视的称呼咽回去,毕竟对方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

    “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人出入?”杜惟明惊异地说道。兴隆赌坊的案子发生,到现在已经有四五天时间了,他还以为勘舆营的人在审查过里面的人之后。会把一些无关的人放出来,这样外面也能知道一些里面的情况。谁料想,这些大兵居然做得这么绝,生生把所有的人都扣了这么久,不漏一点消息。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做?”苏昊也皱着眉头道,“赌坊里那些人,毕竟还是好人居多嘛,怎么能够都扣在里面呢,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杜惟明在心里嘀咕。扣不扣人,还不是你苏昊说了算的。这四五天时间,如果有得力的人在赌坊里审讯相关证人、翻阅各种账册,恐怕赌坊那些事早就被查个水落石出了。自己现在赶过来。也就是起一个亡羊补牢的作用,但愿羊还没有跑完吧。

    “苏学士,你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赌坊,交接一下涉案人等?”杜惟明与苏昊商量道。

    苏昊看看杜惟明。说道:“杜同知,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依小弟之见,你还是先去驿馆休息一夜。小弟自己先去赌坊问问情况。明日一早,杜同知再去接人,你看如何?”

    “我没事,我没事,如果苏学士觉得方便的话,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杜惟明连忙说道,他可不敢让苏昊自己去赌坊,现在最着急的事情就是要把赌坊里那些人接到自己手上来,岂有等待之理。

    “杜同知为公事真是鞠躬尽粹,值得我辈学习啊。”苏昊装出感动的样子说道。

    杜惟明真是哭笑不得,他拦住了苏昊,不让他继续表演下去,然后态度坚决地逼着苏昊马上陪他前往赌坊,去接收人犯。

    苏昊也不知道兴隆赌坊在哪里,不过罗山县衙的官吏们是知道的。在县衙官吏的带领下,苏昊和杜惟明来到了赌坊门前。放眼望去,见赌坊四周果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勘舆营的军士。正对大门的地方,插了一杆将旗,上书一个“张”字,旗下端坐一人,正是千总张云龙。

    “肃立!”

    见苏昊等人过来,张云龙连忙起身,向周围的士兵下了一道命令,然后自己整整衣冠,小跑着来到了苏昊的面前,施礼道:“末将张云龙参见苏守备!”

    “免礼!”苏昊还了礼,又用手指了指杜惟明,说道:“云龙,这位是汝宁府同知杜大人,是刘知府派来问案的。”

    “张云龙拜见杜大人。”张云龙又向杜惟明行了个礼,显得谦恭之至。跟在杜惟明身后的谭以中等人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知道,这几天他们吃了张云龙无数的白眼,从来没有见到张云龙如此客气过。

    杜惟明也向张云龙还了礼,然后对苏昊问道:“苏学士,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进去见见此次的涉案人员了?”

    “当然可以。”苏昊答道,说罢,他向张云龙说道:“云龙,速速带杜同知和本官去见见涉案人员,做好交接准备。”

    张云龙迟疑了一下,对杜惟明问道:“杜大人,末将斗胆问一句,杜大人的名讳可是上惟下明?”

    “正是。”杜惟明心里格登一下,他预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张云龙面有难色,看看杜惟明,又看看苏昊,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龙,怎么回事?”苏昊当然知道张云龙演的是什么戏,不过还是要配合他演下去。

    张云龙道:“苏守备,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借什么借,有什么事就当着杜同知的面说出来,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吗?”苏昊恼火道。

    张云龙拼命点头,待苏昊呵斥完,他才讷讷地说道:“苏守备,不是末将不想说,实在是不敢说啊。”

    “何事,说出来,本守备替你做主。”苏昊道。

    张云龙道:“苏守备有所不知,我们这几日审问赌坊里的伙计,得到一个消息,说赌坊掌柜徐仁第有个表哥……”

    “不就是说谭知县吗?这事有什么了不起的。虽说我大明官员从不徇私,表哥不表哥的,根本无碍公平断案。但为了避免嫌疑,刘知府已经下令让谭知县回避此案,所以才派了杜同知过来的。”苏昊说道。

    “不是这个表哥,是……另有一个表哥。”张云龙说道。

    “怎么又出来一个表哥?”苏昊惊问道。

    张云龙道:“嗯,据说徐仁第的母亲有很多兄弟姐妹,他父亲也有四五个姐妹,所以表哥众多,也是情理之中。”

    “这都是什么破事。”苏昊道,“就算他有很多表哥,与杜同知又有何干?”

    张云龙低声道:“徐仁第的一个表哥,恰好就是杜大人。”

    张云龙这话,虽然是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但又正好能够被杜惟明听见。杜惟明闻听此言,不禁怒火中烧,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本官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表弟了!”

    谭以中是徐仁第的表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苏昊当初把一点提出来的时候,刘其昌也无话可说。但说杜惟明也是徐仁第的表哥,那就纯粹是胡扯了,杜惟明自己还能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表弟?他在轿子里颠簸了三天赶到罗山来,居然被这样一个子虚乌有的理由拦在赌坊门外,这如何能够不让他怒气冲天。

    “杜大人息怒,末将这里有徐仁第的亲笔供状。”张云龙说着,不知从哪又摸出来一份供状,拿在手上,等着杜惟明来讨要。

    杜惟明气得浑身发抖,他既没有伸手去拿供状,也没有想出如何斥责张云龙。他知道,这份供状上写的内容,肯定正如张云龙说的那样,他再看一遍也是枉然。徐仁第现在已经落到了勘舆营手上,勘舆营要他出具一份假证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苏昊一路上装出与他精诚合作的样子,临了却在这里设了个局等着他,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这这这,这分明就是胡说嘛!”谭以中在后面跳起来了,他自己的确徐仁第的表哥,徐仁第也就是因为他在这里当官,才千里迢迢跑到罗山来开赌坊的。但自己和杜惟明并非同乡,哪有这样一门拐弯的亲戚啊。

    “好你个……本官令你马上让开路,让我去与那徐仁第当面对质!”杜惟明用手指着张云龙,大声地喊道。

    “这……”张云龙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让本官过去!”杜惟明索性伸出手,一把把张云龙拨拉开来,抬脚就要往赌坊里走。

    张云龙身高体壮,根本不是杜惟明随便能够推开的。不过,在杜惟明推他的时候,他还是顺势让出了路。杜惟明刚想往前走,两名勘舆营士兵从两边夹击过来,只听“仓锒”一声,两支长矛交叉着拦在杜惟明的面前,把他吓了个好歹。

    “你你你……你们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杜惟明大声吼道。

    两名士兵面沉如水,不为所动。杜惟明又把头转向了苏昊,喝道:“苏学士,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想与我汝宁府全体官吏为敌吗!”(未完待续。。)

295 扯出萝卜带出泥

    “放肆!怎么能阻拦杜同知呢!”

    苏昊走上前,对两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喝道,喝完,他又转过头对杜惟明说道:“我这些军士都是粗陋之人,不识礼数,还请杜同知见谅。不过,以小弟之见,杜同知还是不要急着去见徐仁第为好。”

    “苏学士,莫非你也相信本官与那徐仁第是亲戚?”杜惟明黑着脸问道。他知道,刚才军士挺长矛拦他,其实是向他宣示武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要硬闯,军士们虽然不可能伤害他,但要让他寸步难行,却是能办到的,届时他就真的颜面尽失了。苏昊摆明了是不想让他进去见里面的人,搞出这样一套诡计,还真是让他无从应对。

    苏昊道:“杜同知,小弟当然相信杜同知的为人,既然杜同知说没有这样一个表弟,那就肯定是没有了。不过,此事有徐仁第亲手画押的供状为凭,在调查清楚之前,杜同知如果贸然去见徐仁第,只怕未来言官们会有说辞啊。”

    “依你之见,本官当如何做?”杜惟明没好气地问道,什么言官有说辞,分明就是苏昊自己有说辞嘛。徐仁第的供状就在苏昊手上,若是他真以此为由来挑杜惟明的错,杜惟明还真是不好应付。

    苏昊道:“我看还是这样吧,小弟自己先去看看情况,也提审一下徐仁第,看看他是不是胡说八道。杜同知一路辛苦了,先去驿馆休息,待明日情况弄明了再做打算。”

    “嘿!”杜惟明猛地跺了一下脚,气乎乎地转过身,扬长而去,谭以中等人连忙追着他,也匆匆地离开了。

    “苏守备,这狗官被你给吓跑了。”见杜惟明走远。张云龙笑呵呵地走上前,对苏昊说道。

    苏昊摇摇头道:“这一回咱们可是和汝宁府撕破脸了,云龙,你们这几天到底有没有查出点有用的东西?如果没有什么过硬的东西,下一步就不好收场了。”

    张云龙道:“放心吧,苏守备,林先生和周举人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审人和查账,已经找到不少东西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

    苏昊随着张云龙进了兴隆赌坊,路过大厅时。苏昊看到满地还是一片狼籍,不少地方还能见到斑斑血迹。不等苏昊发问,张云龙抢先解释道:“苏守备,这是林先生特地交代过的,说不要改变现场,日后也好做个见证。”

    苏昊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便随张云龙来到了赌坊的后院。后院的场地很大,有十几个房间。这次参与斗殴的双方就关押在这些房间里,每个房间外面还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看守着。后院另外还有几个房间是原来赌坊的账房和仓库,李贽等人就在那里查阅赌坊的账册与文书。

    “改之来了。”

    见苏昊走进账房,李贽从椅子上站起来。向苏昊打了个招呼。

    “林先生请坐。”苏昊叫着李贽的化名,“这些天辛苦林先生了。”

    “不辛苦,只是此事颇有几分行险,所幸没有白费力气。”李贽应道。

    苏昊请李贽坐下。自己也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然后问道:“听林先生的意思,这一次收获不小?”

    李贽道:“我们突然发难。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账房里所有的账册都没有来得及转移或者销毁,被我们全部掌握了。这几日,老夫与耕书,还有他们几个,把这些账册好好理了一番,查出了不少线索。”

    “这可太好了。”苏昊欢喜地说道。

    李贽拿过一个册子,翻开来向苏昊解说着,这册子上正是他们这些天整理出来的与兴隆赌坊有业务往来的商行、豪强、官吏的信息。正如李贽此前说的那样,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几乎覆盖了汝宁全境。网络上各个主体相互之间都有银钱往来,只要抓住这些银钱往来的缘由,就不难定这些人的罪。

    “这些情况,有没有核实?”苏昊问道。

    李贽道:“我们提审了徐仁第和其他相关人员,他们对这些情况都供认不讳,他们的供词都已经记录下来,让他们画过押了,可谓是铁证如山。”

    苏昊笑道:“这些人竟然这样好说话,你们问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周汝员在一旁插话道:“这些人平日里对百姓凶恶得很,但在咱们官兵面前,可是一点威风也不敢抖的。熊家老三拿火枪顶着那徐掌柜的命根子,当场就把徐掌柜给吓尿了,问啥他就说啥,连他小时候偷看婶娘洗澡的丑事都交代了。”

    听周汝员这么一说,苏昊忍不住有些蛋疼的感觉,被人用枪指着命根子,那可是极其恐怖的事情。不过,非常之事,也必须用一些非常手段,如果不摆出这样一副不讲理的样子,徐仁第之流也不会这样配合的。

    “下一步,我们还要去查抄那几家放高利贷的商行,这几家商行分布在其他几个县,我事先已经安排人暗中盯住了。”李贽道。

    苏昊道:“查抄商行,总得找个名目吧?林先生是不是有所准备?”

    李贽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改之今晚就住在这里,看一出好戏吧。”

    “好吧,我就看看林先生编的好戏吧。”苏昊也笑着应道。

    这天晚上,罗山县是注定不平静的。

    杜惟明带着一肚子气到了县衙的迎宾馆,草草吃了几口谭以中预备的酒菜,然后使召集相关人等闭门议事,主要是讨论兴隆赌坊里有多少把柄会被苏昊抓住,而他们又当如何应对这个变化。

    大家一直讨论到深夜,最终也没有议出一个万全之策,在证据已经被苏昊掌握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做的,也就是推说不知情,那徐仁第等倒霉蛋推出去当炮灰,以保全众人的利益。兴隆赌坊是包括刘其昌在内的汝宁府官吏的一棵摇钱树,现在被苏昊砍了,即使不会扯出萝卜带出泥,其直接的损失也足够让大家肉疼许久了。

    谈完这些事情,杜惟明也困了,于是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散去。谭以中带着罗山县的官吏还没走出迎宾馆,就听到兴隆赌坊那个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出什么事了!”杜惟明从房间里蹦出来,大声地问道。

    “好像是……是兴隆赌坊!”谭以中指着发出巨响的方向猜测道。

    “当然是兴隆赌坊,现在还有什么其他地方会闹出这样的动静。我是问,出什么事了?”杜惟明道。

    谭以中道:“下官马上差人去查。”

    谭以中话音未落,便有一名衙役飞奔着跑进来,向他报告道:“启禀县尊,适才兴隆赌坊遭强人袭扰,强人用了火药,把赌坊的一个门炸塌了。”

    “强人?哪里来的强人?”谭以中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这可是由上千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一个赌坊,什么样的强人会去触这个霉头?还有,强人居然拥有火药,这也是极其不合理的情况,只有正规军才能找到火药这种东西吧?

    “不知道。”那衙役挠着头皮应道,他是奉谭以中的命令负责在赌坊外监视的,只是打了个盹的工夫,赌坊的一个侧门就被人炸了,随后就是大队的官兵呼啸着往外跑,据说是去追什么强人。至于这强人长什么样子,来自何方,他是一点都不知情,他向谭以中报告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勘舆营的士兵告诉他的。

    过了一小会,苏昊派来送信的人也到了,这是一个小队的士兵,足有40来人。领头的是一个旗总,他告诉杜惟明和谭以中,有强人试图攻入兴隆赌坊,劫走犯人,在未能如愿的情况下,引爆了火药,炸伤了好几名勘舆营士兵。苏昊担心强人会对杜同知不利,所以派他们过来保护杜同知。

    “是哪来的强人,苏学士可说过?”杜惟明对那旗总问道。

    旗总道:“小人未听苏守备说起过,不过,我们张千总已经亲自率兵去追捕强人了,估计天亮前就能够把强人抓回来,届时一切都清楚了。”

    “呃……好吧。”杜惟明只觉得心力交瘁,他弄不清楚到底是真的有什么强人,还是苏昊又在演一出戏。如果说这是苏昊演的戏,那么他演戏的目的又何在呢?莫非又想向谁栽赃?

    谭以中等人先离开了,回去之后忙着安排人探听消息,窥探兴隆赌坊的动静,自不必提。杜惟明碍于身份,不便外出,只能回房间睡觉。说来也怪,他这一路虽然极其劳累,此时却怎么也睡不着,开始享受到失眠的滋味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杜惟明从床上坐起来,黑着两个眼圈向随从问道:“苏学士可曾前来?”

    “回大人,苏学士没有来。”随从答道。

    杜惟明道:“他不是说天一亮就一切都清楚了吗?这么大的事情,他难道还不来知会一声?”

    “这……大人,现在还早得很,苏学士若要来拜见大人,只怕也要等一会才可能。”随从说道。这个时间,大多数人还没有起床呢,苏昊与杜惟明貌合神离,哪有可能这样大清早跑来向杜惟明通报消息。

    “备轿,本官要亲自去兴隆赌坊看看,这苏昊审了一个晚上的犯人,也该审出本官和那个什么徐仁第不是亲戚了吧!”杜惟明没好气地嚷嚷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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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地师介绍:
公元1589年,明万历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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