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永塔镇
永塔镇虽说是个镇,却不比流沙国的都城小,方圆近三百里,内有山岭大江,其中最著名的是位于永塔镇东北的一座雄山,当地人称之为白蛇的尾巴山,时间长了就喊做蛇尾山。
“在下是途经贵镇的旅人,敢问小哥,那山看起来并不像什么白蛇的尾巴,为何被称为蛇尾山?”
山脚下不远处的一座茶肆中,青衣、长发、眉宇淡然的男子问向店小二。
“客官您是不知道,这山之所被称作白蛇的尾巴,并不是因为形似,而是因为一段典故。”
长相清秀的店小二放下酒壶,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热情的为旅人解释道:“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们这里还没有永塔镇,只是一片孤孤零零的长山绿水。据说有一天,一伙十恶不赦的伪妖强入通天寨,霸占了永塔镇地界,寨民们想尽办法,都没能将他们赶走。后来,寨民们实在忍不下去,请来了一群高人,施法将伪妖镇压在五塔镇地界。而那伙伪妖的首领,能化白蛇法身,她尾巴据说被镇压在那座山下,于是那座山便被称为蛇尾山了。”
“原来如此,谢过小哥了。”安伯尘笑着道,店小二也很开心,提着酒壶喜笑颜开的走了。
这已经是安伯尘来到通天寨的第七天,却连一个永塔镇都没走遍。
不仅仅是因为永塔镇拥有方圆三百里广阔地域的缘故,以安伯尘真仙境修为,别说方圆三百里,就算三万里,也只是半柱香的事。关键在于,通天寨中的仙神妖魔们,和来此途中羊公所说的一样,都已经将自己视作凡人,能不用法力便不用法力。安伯尘入乡随俗,只好步行,对他来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通天寨,果然是仙神成群,妖魔成堆,光是一镇之力,恐怕便能横扫天地了。”
安伯尘自斟自饮,自言自语着。
通天寨外,任何一个强大到得意志满的修士,来到通天寨里,也会变乖许多,大叹自己是井底之蛙。就拿安伯尘歇脚的这座酒肆来说,店小二四重天巅峰,茶博士五重天,老板娘更是六重天巅峰,身上的气息较之羊公只强不弱。说起羊公,他在通天寨外,从风雪渡口前来通天寨的一路上,看似威风八面,可回到永塔镇却矮了大半头。区区六重天巅峰,校场看门人之一,在永塔镇中并没太多值得骄傲的资本。
闲逛永塔镇的七天里,安伯尘虽未遇上玄仙,可已遇上过三四名真仙。安伯尘暗中探出气息,粗略估计,光是一个永塔镇上便有不下百名真仙,当然,还不算上永塔校场中的皇级斗奴。
令安伯尘头皮发麻的是,至今为止,他所遇上的也只是通天寨里的寨民,传说中的遗民至今未曾遇上。光是寨民便有如此惊人的实力,倘若在加上遗民安伯尘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无论羊公、皮先生还是方侯,对于通天寨外的客人都有一种骨子里迸发出的不屑,而从通天寨回来的客人,也都对通天寨只字不提,只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言语间难掩慌张。和通天寨相比,无论九渊洲还是五界,无论东岳王还是三朝帝王,他们之间的战争都如同儿戏一般。通天寨若是有意染指天地,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也是安伯尘一直无法搞懂的地方,为什么通天寨里的人如此执着于留在通天寨,仅仅是为了躲避天地劫难?可那些寨民们,他们也拥有不俗的实力,却也和遗民玩起凡尘的游戏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位客官,你是否准备继续前行?若是的话,你还需办理新路引。”
就在安伯尘悠哉悠哉品着酒的时候,风姿绰绰的老板娘走了过来,对安伯尘问道。
“不了,下次吧。”安伯尘接过老板娘敬来的酒水,笑着喝完。
“我说客官,永塔镇无论风光还是景致可都比其余四镇都好许多,你不如就留在永塔镇。”老板娘向安伯尘抛了个媚眼道。
在安伯尘游逛永塔镇的这七日里,所行到之处,客栈、酒肆、茶楼、店铺,几乎所有的掌柜老板都向安伯尘发出过邀请,这过分的热情曾令安伯尘如坐针毡,好在弄清楚缘由后,安伯尘渐渐适应。
通天寨的居民,大致上分为那么几等,寨民、遗民、行脚商、船主、旅人以及斗奴。其中寨民和遗民是常住人口,几乎不会减少,寨民和遗民的划分区别其实很简单,遗民都是远古时候,从别处迁徙而来,寨民或是通天寨的土著,或是天地崩塌、秩序混乱之后,迁徙来的修士。即便对于寨民来说,遗民也是一股异常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若非伪妖的出现,直到今日通天寨的居民们都不会知道那些遗民的存在。
维持秩序的首要条件,便是绝对强大的力量,无法拥有绝对的力量,只能退而求其次——掌握平衡。
由于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天地道运衰颓,导致仙神妖魔延续后代子嗣甚艰。因此,寨民们为了维持和遗民们潜在的平衡,大力邀请外来修士在通天寨定居,条件优越。
“多谢老板娘一番美意。”安伯尘笑着答道:“我的旅程还未进行完,等游历通天寨的旅程完了,我若想留下来,定会找老板娘当推荐人。”
说完,安伯尘起身,拾起行囊打道回返。
安伯尘走后没多久,从茶肆里面的一伙行商中,站起一人。他古怪的望着安伯尘远去的背影,迟疑许久,终究还是放弃追上去的打算。
“老皮,你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看到一个人有些眼熟罢了。不过不会是他,一定是我看走眼了。”
人口贩子皮先生坐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七日前才把船上的新“斗奴”们押入永镇校场,其中就包括他,今日又怎么可能在通往蛇尾山的陌路上遇见他?
对于被皮先生发现,安伯尘并不意外,他今次一路前往东北蛇尾山,正是发现皮先生的踪迹,暗中跟随。直到知道这位皮先生只是去做一件平常买卖后,安伯尘这才放弃跟踪。
“偌大通天寨,偌大永塔镇,竟然找不到一处破绽。”
行走青葱山路上,安伯尘嘴里嘀咕道。
他所说的破绽,确切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切入口。
想要从通天寨成功救出大匡虎狼,仅凭安伯尘和吕风起二人蛮力远远不够,就算有琴娘在外面接应,也并不保险,行事缜密如安伯尘又岂会只留一手准备。
可偏偏,安伯尘花了七日时间,都未能永塔镇找到一个能将计划进行下去的切入点。
“罢了,还是等过些日子,风头过去,去登记成寨民试试。”
安伯尘自言自语,苦笑着道。
若非吕风起一时冲动,也不会惹来如此大的麻烦。
七日前,按照计划,琴娘自回齐塔镇,安伯尘和吕风起被押入永塔校场。然而,事与愿违,在船上的半个月里,安伯尘还好,同样被监押的吕风起却憋了一肚子火,直到登岸时终于爆发,暗中出手击杀了羊公。若非安伯尘和琴娘同时以杀气制止,恐怕皮先生和方侯也难逃噩运。
这件事在秩序森严的通天寨引起轩然大波,从通天峰派来三名真仙彻查此事。
可谁也不会想到,犯下这么大的祸事后,安伯尘和吕风起仍呆在仙奴堆中,逃过了捕捉。
“也是时候回去了。”
说话间,安伯尘已来到山麓处。
左右望去,方圆十里内都了无人迹,安伯尘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消失在永塔镇东北方
“锵,锵,锵”
位于永塔镇镇中央,那座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宛如一头漆黑狰狞巨兽的校场中,永远都不缺乏兵器相击的沉重声响。
从外面看,永塔校场和镇子里的其它建筑物,有着难以归为一处的天壤之别。
永塔校场好似一只巨大的城堡,无论墙壁还是吊门,都是由漆黑精铁打铸,加持禁制、法阵,即便阳光再强烈,照射上去,也不会泛起丝毫光亮。
它就那样特立独行的傲立在小镇中央,与一切格格不入,无论谁接近它,都会清楚的显现出来。这也就从根本上防止了斗奴逃跑,因为一旦有斗奴越出校场,他立马便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然了,永塔校场建立至今,万多年来,也没有发生过一次斗奴逃跑事件。
因为永塔校场最强大、至今保持不败战绩的斗奴,皇级斗奴越天战,据说在校场主人手中走不出十招。
“越天战,那个据说是永塔斗奴场最强的男人听李贤说,你见到过了?那人实力如何?”
永塔校场中,最外围的训练场中,刚刚回返的安伯尘问道。
在他身旁,吕风起长发不束,背对着他,直直站着,却迟迟没有开口。
第五百八十九章 试炼
“远远看了一眼。”
半天,吕风起吐出话来。
听他口气,安伯尘便觉不妙,果然,吕风起用罕见的深沉语气说道:“以我们如今的技巧,恐怕难以败他。”
闻言,安伯尘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吕风起接着道:“想杀他并非那么难。斗奴们所精通的,只是方圆十里校场内的格斗技巧,格斗并非杀敌。”
“你的意思是说,在角斗场的秩序之下,我们无法败他。没了条条框框的约束,却能杀他。”安伯尘点头沉吟:“如此看来,皇级斗奴,也就是真仙境的斗奴,并没想象中那么难对付。”
“你错了。”吕风起毫不留情的打断安伯尘:“遇越天战那样等级的斗奴,除非一开始施全力将其击杀,毫不留手,否则拖到后来,越往后越落入他的下怀。”
“怎么讲。”安伯尘问道。
“因为他们的技巧已达到无懈可击的地步,反应能力几乎等同于习惯,一呼一吸,一动一静之间,无不准备好了立即厮杀。说老实话,我们大匡的虎狼虽也英勇,在道技得天独厚,可也不是日日厮杀,比起厉害的斗奴仍有不小的差距。”吕风起道。
“不过也无妨。”吕风起冷冷一笑,接着道:“这些斗奴都来源于天地各地的仙奴,不管怎么说,我们大匡武将们的根基远胜过其余斗奴,所以,他们应当都活得好好,说不定还能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
安伯尘斜睨向吕风起,声音戏谑。
吕风起也觉得失言,收回目光,盘膝坐下。
两人所在的区域是校场外围的密林中,约莫方圆三四里,有溪流,有山坡,是专门用来从新到仙奴中挑选出斗奴。纵然是仙神妖魔,也不是个个能拥有近战角斗技巧,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成为斗奴。因此,每有新的仙奴到达,总会让他们吃饱喝足蓄满元气,随后丢到外围密林中。这片密林有阵法和禁制,禁止使用道法、法宝等等,甚至还截断了源力,所能使用的只有肉身之力以及近身战斗技巧。
这样一来,差不多等于把仙奴们拉到同一水平线。境界高者,固然要比境界低者拥有玄奥和道面的优势,肉身之力也强不少,可毕竟仙人们都用惯了道法,隔了百年千年,让他们重新使用肉身力量,实在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相比之下,安伯尘和吕风起就好许多。
以他们真仙境的修为,固然能够打破禁制,获取天地源力,可他们又岂会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身为武道玄奥创始人,无论安伯尘,还是吕风起,都从未放下过近战搏杀的技巧,在外围近千斗奴中,他二人带着个李贤可谓是轻松写意,无人能阻挡。
“我曾听人说过,力量的来源,有命运,有天意,还有技巧。那时最不重视的便是技巧,却不料在今时今日,成为我唯一能使用的力量。”
安伯尘说话间,十支羽箭快若流星,成合围之势,向安伯尘围杀而来。
就见安伯尘不慌不忙,脚尖轻轻一跺地,十片树叶飞起,迎向那十支羽箭。树叶又轻又慢,脆弱无比,即便如此仍在十支羽箭快接近安伯尘时,将它们都切成两段,随后化作粉末洒落潺潺溪流。
“哼,我们走!”
女子的挟带恨意的声音遥遥传来,渐渐变轻,却是偷袭者已远去。
“又是她。安伯尘,你的女人缘很不错。”吕风起看了眼飞奔逃离的那伙人,说道。
安伯尘闻言莞尔,心知吕风起是指璃珠。
这七日里,安伯尘和吕风起虽和近千斗奴一起参加新人试炼,可每日两人总会轮番潜出校场,时日久了,偶尔也会聊聊前尘往事。安伯尘尤记得那年在璃珠梦中所见到的吕风起,遂和吕风起提到璃珠入圆井宗之事,果然,吕风起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且还惦记了。
“只不过比你好一丁点罢了。”安伯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趣道:“你若非老冷着脸,多笑笑,何愁......”
安伯尘还未说完,就被吕风起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
就在这时,从林中传出簌簌作响的声音,却是衣衫发髻凌乱的李贤从林中钻出,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叫道。
“妈呀,刚回来时又遇那个姓王的小妞,险些一箭射穿我的心窝!”
说着,李贤用幽怨的眼神注视着安伯尘,幽幽道:“安师,那小妞可是把她兄长之死全赖你头,恨透你了。”
李贤说的正是同船而来的赤方天王氏少女,也是她刚刚发箭偷袭安伯尘未果,含恨离去。
事情还得从七日前,登岸下船说起。
赤方天王氏兄妹醒来后,发现自己已成为阶下囚,自然大为不甘,自称姓王的青年更是破口大骂,就在这关头,吕风起暗中出手击杀羊公。然而在所有人看来,是王氏青年接触羊公的那瞬间,羊公暴毙。
因此还未等王氏青年回过神,他便被皮先生和方侯合力击杀于岸边。
羊公之死最终成为悬案,已沦为仙奴的王氏青年的死,自然也没人会去在乎,只除了那个几乎崩溃了的少女。
当她的眼泪洗刷了漆黑的油墨后,她竟出落得明丽娇艳,兼之梨花带雨,更显楚楚动人。
从她兄长死的那一刻起,她便将安伯尘视为死敌,来到校场后,她凭着自己的姿色很快聚拢起一伙人,在校场外围站稳脚跟,不时偷袭一番安伯尘,却从未有过得手的机会。
“吕兄,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不想平白无故的为你背黑锅。”安伯尘道。
“你总会应付女人。”吕风起耍起无赖。
李贤此时已喘过气,他扬了扬手打断二人,道:“你们让我去当斥候,果然,我发现那几伙大势力已经开始联手,似乎是奔着我们来。安师,你不是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何今次在这校场试炼中,如此出风头?”
李贤虽在好奇的发问,可言语间仍透着丝丝欣喜,一副一应俱荣的模样。
近千人的仙奴中,只会挑选出两百多名斗奴,其余的,一律充当奴仆,或是留在永塔校场,或是拿出去做买卖。但凡沦为奴仆者,都会被废除修行,成为真正的凡人,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未来只剩下两种选择,成为朝夕不保为人作乐的斗奴,或者成为没有修为的奴仆,任谁都会选择前者,因此这七日中校场外围战斗激烈,每日至少都有数十仙人丧命。剩下的人渐渐开始抱团,组建势力,大势力两百人,小实力也有数十人,像安伯尘、吕风起和李贤只有三个人的小团伙,在校场外围独此一家。可就是他们三人,在七日中接连打败十伙大小势力,让仙奴们为之震惊。
“李贤,你觉得他们真能成功吗?”安伯尘盯着李贤的眼睛问道。
“自然不能。”李贤哈哈一笑,摇头道:“有安师以及吕前辈在,纵然他们全,也构成不了威胁。”
“安伯尘不是指这个。”吕风起瞥了眼李贤,冷笑道:“他的意思是,那伙废物真的能够团结一致,只为对付我们?”
贤愣了愣,半晌露出恍然之色:“对呀,从一千人里挑选出两百人,我们三个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是敌人,他们真正的敌人,是除了自己势力外其余的势力。”
“你算是明白过来了。他们之所以给你造成这样的假象,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共同的矛盾,用来尔虞我诈,并且隐瞒住对彼此的敌意。”安伯尘笑道:“再加,还有那个女人从中煽风点火。至于你问我,为何要出风头......李贤,记住一句话,这世永远没有墨守陈规的活法,水在冬日在极北之地,是冰,在夏日在细流中是温吞的泉,在当初大匡的南荒,则是沼,而在天之高处,或是雨或是雪。我从前虽然隐姓埋名,低调至极,可如今这里是通天寨,是斗奴校场,这里的秩序只有一个,那便是力量。就算我再隐忍,迟早也会被发现,何不一飞冲天,引起校场中大人物的重视,晋升王级甚至皇级,早日进入五镇校场大比斗,寻找到大匡散落于此的虎狼们。”
李贤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每次和安师的谈话中,他都能学到很多东西,受益匪浅。
“最重要的一点是。”安伯尘语气一转,苦笑着看向吕风起:“有这家伙在,我就算想低调,想隐忍,也无法做到。”
“这才是最关键的原因吗......”李贤刚刚升出的油然钦佩之情顿时弱下不少,讪讪说道。
很难得,这一回吕风起并没回嘴,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不远处的溪水,眉头紧锁。
“怎么了?”安伯尘问道。
“我突然想到一点,应当是我们遗漏的地方。”吕风起长吐出一口气,转向安伯尘道:“按理说,皇级斗奴是真仙境,在通天寨也不乏其数。可是,真仙境的存在为何会老老实实呆在校场中当斗奴?他们是出不去,还是不想离开?若是前者,为何我们能随意出入,而不被校场的主人察觉?”
第五百九十章 武道真义
“你不说我倒没发现。”
安伯尘心头“咯噔”一跳,吕风起所提及之事甚为关键,若是不打探清楚,足以成为置他们于死地破绽。
“那么,只好如此了。”安伯尘看向吕风起,想了想说道:“该轮到你潜出去,去齐塔镇,找琴娘问一问此事。”
安伯尘话音方落,吕风起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为何要去找她,她又怎会知道?”吕风起冷冷道。
“不找她也可以。总之,这事既然被你发现,那便由你去解决。”安伯尘耸了耸肩,似笑非笑的对吕风起说道。
吕风起看向安伯尘的目光有些恼意,旋即收敛,低下头,许久没再说出半句话。
校场外围的天色阴沉黯淡,好在安伯尘所在林边溪畔清风徐徐,绿意盎然,修道人在这呆上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憋闷。
李贤掬了一捧水,浣洗完脸脖,走回安伯尘身边,好奇的端详起吕风起:“安师,这便是移物换形的道法?”
“是。”安伯尘指着“吕风起”道:“这是最粗浅的道法,而最粗浅的道法往往最容易被人疏漏。吕风起所借之物不过是林边一叶,真正的他早已远去,不在校场之中。”
“原来如此,那安师前次遁去也是施展此法了。”李贤说着,话音一转:“不过安师,我倒有个疑问。”
“但说无妨。”安伯尘挥了挥手。
“早在七日前我们便被告知,这次试炼不得使用道法,一经发现,就地格杀。”李贤迟疑的说道:“据说只要使用道法,便会触动什么禁制,上至玄仙,下至神师,谁也躲藏不了难道安师和吕前辈的修为已高过玄仙?方才不被他们察觉。”
“你就算不问,我也会和你说。”安伯尘看想李贤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欣慰,指着溪水边,示意他坐下,随后道:“我刚刚故意遣开吕风起,便是想要传你一门武道。通天寨比我想象中还要危险许多,你虽有我看护,可我也保不准哪天会发生怎样的意外,若你能习得此术,当可多几分保命资本。”
闻言,李贤喜上眉梢,只顾激动的看着安伯尘,话语凝噎。
李贤口上称安伯尘为安师,可仅仅是一个尊称,并没实际意义在其中。如今安伯尘将要授他武道,遣开吕风起说明是不传之秘,两人的关系也必将更进一层,这是李贤梦寐以求的事。
“徒儿,拜见”
李贤纳头便要拜,被安伯尘手疾眼快止住。
“我此生不欲收徒。”安伯尘说着,李贤面露失望,就听安伯尘话音一转:“不过,或许真如你父那年和我所说的一样,你我的命运,早早的被那天地造化定下。"
李贤一愣,没等他深思下去,安伯尘已经伸手按入溪水:“我所传你之术,名曰武道真义,如今天下所会者,也就我与吕风起。我之所以遣开他,只是怕他发现后,日后对你心生顾忌。”
“武道真义”李贤喃喃着,面露古怪:“安师,你此前曾在流沙国传武道与圆井宗弟子,和今日传我之道,又有何区别,为何要称为真义?”
“差别大了去。”安伯尘笑道:“在流沙国所传武道,是初创初成的武道,蒙蒙初始,未得提炼其中精髓。而此后,我和吕风起结伴前来通天寨,一路上吃饭喝茶闲聊,十有**都在暗中斗法,当然,你是看不出。直到上了岸,我二人的境界都有所提高,初获武道真义,吕风起那家伙更是被激起心中豪气,为了发泄,暗中击杀了羊公。”
李贤听得眉飞色舞,就差手舞足蹈了。
他很难想想,从流沙国到风雪渡口的一路上,安师和吕风起表面看上好好的,事实上竟在暗中比斗。两位不世出的武道大家,终日沉浸在武道钻研中,终于各进一步,初获武道真义。
“安师,为什么是初获莫非,这武道真义很高深?”李贤硬着头皮问道,在他印象中,安伯尘乃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存在,可他竟然用出“初获”这样一个谦卑的词,让李贤总觉有些不适应。
“算不得高深,只不过任何一道一玄奥,总要经历积淀,如此,每个阶段的收获都会不同。”安伯尘说完,语气一转:“好了李贤,别再胡思乱想,注意看我的手。”
安伯尘的手插在溪水中,李贤第一眼看去,看得分外清楚,安伯尘的手大若山峰,仿佛要将小溪从中截断。然而,李贤眼皮眨了眨,第二眼看去时,他忽地一惊,却见安伯尘分明将手插入水中,却无法看到,能看到的,只有清澈见底的溪水。
这无比矛盾的对照令李贤头皮发麻,只觉胸口血气震荡,难受得他只想吐血。
“这就是武道真义其中一义,有与无。”
安伯尘收回手,缓缓说道:“用在与人交手对战中,可以瞒天过海,亦可以声东击西,在有和无之间逡巡徘徊”
说话间,安伯尘的手又向“吕风起”游走而去,李贤用目光紧紧跟着,只看见安伯尘的手指在“吕风起”额心上停住,手指敲向空气某处,轻若无物,可又仿佛在击碎一块坚硬无比的金铁,在空气中传荡出一股波动的力量,令李贤心头震动。
下一刻,李贤又是一惊。
却见在安伯尘手下躺着一片轻轻盈盈飘舞着的树叶,再不见“吕风起”。
李贤刚欲说什么,就见安伯尘弯曲指尖,对着虚空又是一阵敲击。
李贤再控制不住心头的惊骇和震惊。
安伯尘手下,树叶化作吕风起,如假包换。
“这也是武道真义其中一义,真与假。就如真相往往用假话来隐藏,假象经历的时间久了,往往也会变成真相。”
李贤傻傻的注视着“吕风起”,许久,咽了口口水,艰难的说道:“安师这真的是武道,而不是道法?”
“哈哈哈”安伯尘大笑起来:“武道和道法,又有什么区别?哦,的确有区别,道法需要源力,需要元气,而武道则不需要,只要有习武者、武之玄奥以及武之技巧。有这三者在,武道便是武道,即便用武道也能施展出变化之术。”
“多谢安师指点,贤儿会用心学的。”
李贤朝安伯尘躬身一拜,随后深吸一口气,在溪水边坐定,闭上双眼,回味起安伯尘适才那两道真义。
安伯尘点头,看着李贤,直到他入定方才收回目光。
武道真义是他和吕风起初创的武道至宝,吕风起依旧是极之道义,安伯尘仍走的周天往复的路子,如此武道,已然超脱寻常战技的范畴,兼之道法、道技、阵法等等,即便安伯尘和吕风起也只敢自言初获,李贤想要修成,就算他天赋再好,没个十年二十年也无法领悟出个皮毛来。
第五百九十一章 武道真义(下)
校场外围清风徐徐,林木翠翠,距离十日试炼之期还剩两日,天头突然下起了小雨,降临在已被血水浸染的十里荒地中,倒有些像从前大匡时的古道战场-
林便溪畔,安伯尘最是逍遥自在。李贤忙着练功,吕风起离开一日未归,更没人会平白无故的前来招惹,安伯尘闲着无事,搭起了一座小木屋,用来避雨顺带静思吕风起所说的那个疑问。
通天寨的校场中都有真仙境的皇级斗奴,按理说,以真仙的实力,想要逃出去并不难。除非,在安伯尘无法看到的地方,藏有玄仙。
“还有一种可能,对待真仙加持特殊禁制。如若是这样,可得小心防范别让人看出我的真实修为。”
安伯尘盘坐在茅屋中,静闭双眼,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李贤匆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哗啦”,全身湿漉漉的李贤拉开草门。
“安师,我刚刚打探到一个消息。”
李贤擦了擦额雨水,说道。
昨日传过武道真义后,安伯尘便让李贤继续做斥候,在实战中练功。
“看你的模样似乎是坏消息?”安伯尘问道。
贤点了点头,酝酿着语言道:“试炼的规则改了。”
“哦?”安伯尘双眼遽然睁开,眼里光芒一闪:“针对我们而改?”
“差不多,也不算全是针对我们。”李贤说道:“新的规矩,不再是从一千人里挑出最强的二百人,而是以人头为计,获得人头数排名前一百者,才能够通过试炼。不过,人头数目可以自行分配。”
“如此,只是不想让我们消极懈怠而已。”安伯尘道:“罢了,等吕风起那家伙回来,到时他心情郁闷,自会大开杀戒,人头之数也有着落。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修士杀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可是”李贤面露苦涩,想着措辞道:“人头的价值并非完全对等。除了新的规矩外,又传来一卷仙奴榜,其中排名第一的,他的一颗头颅便顶得百颗头颅之数,前十名的脑袋都能顶得数十颗脑袋。”
“排名第一的是谁?”安伯尘问道。
“还会是谁。”李贤苦恼的摊手道:“正是安师你,而第二名则是吕前辈,就连我也被排在第九名。这下可好了,人头数能自由分配,一卷仙奴榜足以引得大部分仙奴视我们为眼中钉。”
“嗯,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安伯尘煞有介事的说道:“等吕风起那家伙回来,被他知道他被排在我后面,恐怕他第一个会来取我项人头。”
贤幽怨的看了眼安伯尘,心中暗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安师还有心情去说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李贤,接着。”
转眼间,安伯尘肃容,手中出现一柄不知何时雕凿好的木枪,丢向李贤:“他们来了,接下来的战斗,只准备胜不准败,只准逃不准留。”
李贤抚摸着鬼斧神工、浑然天成般的长枪,随后好奇的问道:“只准胜不准败我明白,可只准逃不准留安师,这又是为何?”
“只胜不败,才能体现我们的价值。可被百人围攻,却依旧屹立不倒,未免太过妖邪,因此用逃跑来示弱。”安伯尘轻描淡写的说道,忽然抬头,目光穿透木屋,射向天空高处。
“啊,百人!”
李贤被安伯尘一语惊住,凝神竖耳,这才发现大雨之中混杂着许多脚步声,正在向这里逼近。
“安师,吕前辈还没回来吗?这样以来,岂不是要被他们发现吕前辈的障眼法?”李贤反应极快,不一会儿功法便想到用树叶代替肉身的吕风起。
“不碍事。”安伯尘笑了笑,就见他搓指成刀,顺着一个奇怪的轨迹向斜下方劈去。
恍惚间,李贤只觉得空气的流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不知名的变化,下一刻,李贤一愣,就见蹲坐墙角的“吕风起”猛地拔身而起,长戟在手,双目冷锋四射,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也是武道?”
李贤惊讶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吕风起无论气势还是气质,都和他认识的那人一模一样,至少以他的修为境界无法看出什么差别。
“自然,这也是武道真义。”安伯尘搓成刀状的双指不时在空气中摇摆,隐约含着某种韵律和节奏,而“吕风起”也随着安伯尘双指轻微的晃动,或是虎目圆瞪,或是冷漠如霜,或是收戟于背,或是来回踱步,看得李贤一愣一愣。
雨打茅庐轻,风卷水潮疾。
脚步声在雨中四散开,已然将安伯尘和李贤所在的木屋包围。安伯尘朝李贤望去,就见李贤全身紧绷,嘴唇微微泛白。想来也是,这是李贤第一次遇真正见血的战斗,平日里不觉有多可怕,可真正遇时,想法总会改变。
“李贤,五六年前的你,可比现在大胆许多。”安伯尘斜睨了眼李贤,淡淡说道。
“现在也一样。”李贤深吸口气,神色平静了许多:“传说安师当年大闹琉京,也是贤儿如今这个岁数,想来贤儿和当年的安师一样,大抵是激动和兴奋而已。”
“哦?”安伯尘眉头挑起,细细端详起李贤。
果然,李贤虽然嘴唇发白,可气息却很平稳,双目炯炯,没有半点迟疑和怯懦。
“我看走眼了,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大胆。”
安伯尘抚掌笑道:“既然如此,这一战我不出手,所有的敌人全交给你了。”
前一刻李贤还是雄姿英发、信心满满,下一刻听到安伯尘这话,立马蔫了,回过头,幽怨的望向安伯尘。
“呼!”
一阵寒风从门外侵来,随着寒风一同扑面而来的,还有一根石雕的长矛,正以如风的速度飞射而来。
当李贤反应过来时,那长矛已飞至他面门,只差毫厘。
安伯尘双指撮刀,向下划落。
与此同时,李贤手中的木枪划出一道天马行空的弧线,枪尾恰到好处的扫中长矛。
“啪!”
长矛弹飞出去,李贤怔怔地注视着他的手,随后惊喜的回身望向安伯尘,大叫道:“安师”
“还真是胆大包天。”安伯尘望着从四面八方攒射向李贤的那一个个石矛,无奈的喃喃道:“时间紧迫,也只能这样教了。”
“居然没死?”
“那一枪羚羊挂角,着实难得,那个少年也不简单呵。”
“最厉害的还是他身后的那两人,一站一立,却都对百多人的攻势视若无睹,看起来,毫不在乎。”
校场高处,是一片圆拱环绕的宽阔穹顶,穹顶四周都有高阁、楼台,装饰华丽。高阁、楼台,许许多多盛装打扮的男女对着千丈之下肉眼难以捕捉到的试炼战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这些人都是仙人,准确来说,是自甘沦落凡尘的仙人。
他们中笑得大声而放肆、旁若无人的,往往是通天寨寨民,而那些披着玄黑大氅头戴斗篷的,往往是前来凑热闹的遗民。
虽说仙奴晋升斗奴的试炼还未结束,永塔校场最新一批的斗奴还未选出,观看者们却都已经早早到来,因为对他们来说,仙奴晋升斗奴的试炼之战,同样也是不容错过的好戏。
第五百九十二章 校场初战(上)
寨民和遗民分别是通天寨最有地位的两大群体,能来此观摩新到斗奴,更是永塔镇寨民、遗民中高高在上者。
从穹顶的高阁、楼台处,不时泄露出几缕强横的气息。
然而,整个永塔校场中,泄出的气息最深厚如渊的,并不在穹顶,而是观礼台西南斜侧的那座巨塔。塔如长剑,直冲向天,粗粗一数去约莫有七八十层开外,螺旋上升,构造奇异。
此时此刻,在螺旋上升的巨塔顶层,四个形貌不一却都披着同样制式铠甲披风的人,正专注地望向试炼场区。
“大清早的,把我拉来这里看新人试炼,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
开口的,是一个神态慵懒的年轻人,两条眉毛会说话一般向上沿微微挑起,不屑之意溢于言表。这样的年轻人,放在哪里都会给予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也是姑娘们喜欢的类型,偏偏他出现在斗奴塔上,一道近尺长的疤痕从额角向侧下方,划过他整张面颊,直延生到脖颈处。每当他笑起来时,那疤也在笑,显得很是怪异。
如此一来,但凡见到他的人,都会知道他并非好惹。
凭他能站在斗奴塔最顶层,他的修为早已能够生白骨化腐肉,修复这道疤痕。可在通天寨,在永镇校场,身为斗奴若长得太过清俊,只能用战斗时留下的伤疤来弥补那丝威慑,即便他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
“江峰云,你不是一直都自以为,你是永镇校场最英俊的男人?可惜,就算是也只是从前了,如今永镇校场可是来了个比你还英俊的美男子。”
站在江云峰身后的一人说道,话音落下,另两人也大笑了起来。
九九为王,越塔为皇。
只有永镇校场上的王级斗奴,才有资格登上九九八十一层的塔顶。仅仅是一场从仙奴中挑选斗奴的试炼,便引来了王级斗奴中的五人前来观战,这说明今次试炼中颇具看点,至于看点,那无非是安伯尘一行三人。
江峰云轻哼一声,慵懒的神态丝毫未变,只是目光略微专注。
“哦?你们是说,那个手持长戟,一直没出手的男人?他这长戟倒是漂亮,可惜,一旦做了斗奴,还不是要换上我们这身行头。”江云峰冷笑道。
“这可不一定。”在他身后的三人一直躲藏在塔檐下的阴霾中,看不清相貌身形,当中一人呵呵一笑道:“我可是很久没看到过,越老大下命令,以人头制决胜负。你莫非忘了,历届新人试炼前三名,不仅会得到越老大授招,还能得到主人接见,恩赐无数。而那三人中的两人,绝对是这批新人中排名数一数二的强者,等他们脱颖而出,讨得主人欢心,那长戟自然也会保留。”
“强者?”江峰云露出夸张的愕然表情,随后大笑道:“就他们也算是强者?顶多是蝼蚁中,稍微强壮的那几只罢了。我可记得主人说过,老越有设定新人试炼规则的权利,而我们王级也有参与试炼的权利。”
“这......我说小江,你不会是想下场,亲手对付他们?”
身后三人当中,有一人倒吸口冷气,夸张的叫道:“小江,我记得你上次才说过,在永阵校场中只有越老大才是你的对手,你若出手,也只会对着越老大。怎么两年不到,你就想要毁诺了?”
“谁说我会出手?对付他们,侯级斗奴足矣。”江峰云说话间,拍了拍手掌,也没见他有其它什么动作,空气中分出一道波痕,爬出塔窗,顺着塔壁向下蔓延开去。
转眼之后,从也不知多少层的塔阁里飞出一人,他单膝跪于半空,拜向江峰云。
“元十五,你可知我唤你前来何事。”江峰云眯起双眼,摆足架势道。
“大人已经交代得很清楚,去给那三个仙奴添点麻烦。”名叫元十五的侯级斗奴说道。
“知道就好。我之所以叫你,是因为你最懂分寸,既不会丢我们面子,也不会让那些大老爷们看得乏味,扫了兴致。”江峰云有意无意的瞥了眼不远处的穹顶,神色略微迟疑。
“是,在下定会好好演一出戏,战到十合开外,在将他们击败。”元十五拱手应道。
“好。对了,那人的长戟我看上了,顺便替我取来。”
“是。”说完,元十五一闪身,消失在空气中。
通天寨秩序井然,斗奴校场更是如此。王级斗奴才有资格自取姓名,侯级斗奴有姓无名只有排行,侯级以下只以着装相貌取号,比如穿着黄色披风的便称为黄袍,红头发的便称呼为火云,如此而已。而且等级低的斗奴,在不违背斗奴场主人命令、不伤及寨民遗民利益的前提下,必须无条件服从等级高的斗奴,就如同元十五对待江峰云一般。
在斗奴校场外围,大雨滚滚而下,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李贤人枪合一,势若狂风,一**的横扫向前来进犯的仙奴们。
其实到现在,这些仙奴早没了杀死安伯尘三人摘取首级的志气,面对越战越起劲、几乎杀红了眼的李贤,他们只想有多远跑多远。然而少年人手中的木枪夹杂着一股很奇特的势,枪枪刺出,化作牢笼,将他们禁锢在枪风中,难以挣脱。
就在这时,大雨忽地一缓,李贤只觉膀臂一轻,木枪刺了个空。
围攻他的仙奴们个个面露狂喜,毫不迟疑的趁机作鸟兽状奔逃。
“安师......”
李贤闷闷的回过头,刚才从头到尾都是安伯尘在用奇异的手法操控着他,如同绳线前的木偶,即便如此,李贤也能从那一招招精妙绝伦的枪技中学到许多。
孰料在他刚刚找到些头绪时,安伯尘却忽然松开了看不见的“绳线”。
“好大的口气,明明自己奴性十足,却还喜欢品头论足指指点点。这永镇校场的王级斗奴,太让我失望了。”
安伯尘目光掠向远处,低声喃喃道。
他原本并不知道还有那么多人在外面围观,直到李贤带回来那个消息后,安伯尘方才想到。暗中破开禁制,穹顶阁台上的寨民、遗民,八十一层的斗奴塔,都被安伯尘收入眼底,江峰云的一番话自然也逃不出安伯尘的耳朵。
“李贤,回来。”
安伯尘看了眼一旁的“吕风起”,对李贤说道。
李贤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的向安伯尘走来。
大雨将校场外围的土地浸打成泥泞,李贤走路时,难免发出簌簌的声响。可忽然间,他发现脚粘泥巴的声音没了,不仅如此,其余的声音也都从他耳边消失,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忽然间,在李贤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披着血色披风、嵌套虎头肩甲的男人。
他静立在大雨中,泥泞高高溅起,洒落间无声无响,就如同他的出现一般,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何人!”
李贤大声喊道,他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凭着习惯对准口型。
元十五奇怪的看了看李贤,随后又看向吕风起,紧接着,他将目光投向安伯尘,眼里闪过惊诧。
“奇怪,你这是什么斗法,竟能用力量去操控别人的力量。”
元十五的声音响起,在他身后的李贤暗松口气,心道自己耳朵没事就好。转瞬后,李贤一惊,他张大嘴巴盯着面前打扮古怪的男人,却是没想到这人居然看破了安师的手段。
“等等,你是......”
无意间,李贤的目光飘落至元十五腰间,那里围着一条古铜色的系带。
“金银铜铁,皇王侯将......你是侯级斗奴!”
李贤无比意外的盯着元十五,此时他才发现,之前围攻他的那些仙奴们并没离去,而是停在百步外,怔怔地朝这望来,和李贤一样惊疑不定。
渐渐的,聚拢于此的仙奴们越来越多,全都隔着老远,或是仇恨或是恐惧的盯着元十五,当然,也有不少人依稀从元十五身上看见了未来自己的影子,因此面露憧憬。
要知道,在永塔校场中,皇级斗奴仅仅越天战一人,王级不过十人,接下来便是侯级,虽有近百之数,可在拥有成千上万斗奴的永塔校场中,仍称得上佼佼者。
这样一个永塔校场中的强者,突然出现在试炼场上,看起来像是冲着这些日子里最风光的那伙人而来,如何不让其余仙奴们浮想联翩。特别是硬把杀兄之仇记在安伯尘身上的赤方天少女,此时更已经在心里连连祈祷,只望安伯尘能死得痛苦悲惨一些。
无论穹顶阁台上的达官贵人,还是试炼场中的仙奴,几乎没有谁看好安伯尘三人。
安伯尘一行三人虽在八日多的试炼中大出风头,可他们的对手是一心想活命的仙奴,远非通天寨中闻名遐迩身经百战的斗奴所能比拟。
同样是不使用道法,只凭肉身和近战技巧,普通斗奴一人横扫数十仙奴毫不费力。
而元十五却是能在永镇校场排入前百的侯级斗奴,他的出场同样足够惊艳,不用道法,只凭杀意,竟能聚成气场,让方圆十里内鸦雀无声。
第五百九十三章 校场初战(中)
“你是谁?”
一阵淡淡的声音响起,却不啻于平地起惊雷,清晰无比的传到众人耳边,远在穹顶阁台的寨民、遗民,包括八十一层斗奴塔顶的几人,都吃了一惊。
“居然破开了元十五的杀音阵!”
江峰云挑起眉毛,复又舒展开:“看来,还的确是有点本事。”
他所挑选的元十五修为虽只有五重天巅峰,可放在百多人的侯级斗奴中也算强者。更何况,在斗奴校场里,更多看重的是本身的力量和技巧,每一场斗奴战几乎都是挑选相同修为境界的对手,谁胜谁败,谁死谁生,全看搏杀技巧。论技巧,元十五在侯级斗奴中,足以排进前十,这也是江峰云挑选他去打压安伯尘三人的原因,即便安伯尘再度表现出过人的手段,江峰云也是信心十足。
“我,元十五,侯级。”
正身面对安伯尘,元十五一丝不苟的答道。
他的杀音阵笼罩方圆十里之地,也就是说,方圆十里,皆为他的气势范畴。远远围观的寨民、遗民以及王级斗奴们论修为实力大多比元十五高出许多,即便如此,他们对于这方圆十里的感知也不见得能比上元十五。
此时永镇校场内,也只有元十五一人知道,他面前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
之前从斗奴塔上遥遥望来,元十五和顶层的王级斗奴们一样,都当安伯尘三人只是普通好手。普通好手的意思是,在斗奴之外的普通仙人中,能排入高手行列,可和通天寨的斗奴比起来,普通好手便如鸡蛋碰石头,有去无回。可此时此刻,元十五却突然发现,面前这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战意、杀气丝毫不弱于久经生死的斗奴们,最为恐怖的是,直到自己出现了,他仍能将他的实力控制在一个压迫自己却不引他人瞩目的范畴内,这说明不仅仅是此前的那些仙奴,便连自己也无法逼得他用出五成以上的实力。
想着想着,元十五额上溢出冷汗,并非害怕,而是兴奋。
在斗奴校场中,数百年来日日夜夜徘徊在生与死之间,元十五这样的斗奴早已忘记了害怕、恐惧是什么滋味,他们唯一拥有的便是已然养成为习惯的对于对手的渴望。
“啪!”
元十五解下腰带,扔在泥泞中,溅起雨花和黑泥。
清脆的响声远远传开,江峰云愣住,他身后的三个王级斗奴愣住,穹顶阁台上准备着观战的遗民、寨民们同样也都愣住。
斗奴的腰带上往往印着他们的等级,是校场中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轻易不解,除非正式角斗中,双方斗奴互解腰带掷地,代表了他们将会不惜生死一战。
而今元十五面对一个未晋升斗奴的仙奴,居然行此正规仪式,如何不让观战的人们大吃一惊。
惊讶只维持了片刻,片刻后,山呼海啸的欢呼、鼓掌声传来,打破了元十五的杀音阵,同时也将永镇校场淹没。无论性情还是做派都已沦为凡人的寨民、遗民们,来斗奴校场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寻求刺激,眼下看见一个堂堂侯级斗奴正式向一新到的仙奴宣战,意外之余,亦生出了浓浓的兴致。
“我想让元十五解决那个用戟的,他却选了三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江峰云眉头微皱,喃喃自语着,他转望向安伯尘,目光锋锐如刃。
“元十五的斗技虽不及我等,可才侯级中却算排得上号,看来那个穿绿衣的仙奴定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被元十五发现了。”江峰云身后的一名王级斗奴说道。
“能有什么不同寻常。”江峰云耸了耸肩,轻蔑笑道:“大不了多撑几合罢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元十五被那人战败,那你可就要下场了。”从江峰云身后又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王级斗奴,和江峰云并肩而立,遥视安伯尘,似笑非笑的说道。
江峰云摇头苦笑:“我说你们还真是闲得无聊,老实说吧,元十五抛腰带约战也出乎我的意料。可你们别忘了,今日的试炼可是有许多大人物来观战,他们前来寻找刺激,元十五这么做正中他们下怀。那些大人物们高兴了,主人自然也会高兴,主人一高兴,我们也能更好过一些。”
“元十五这么一个实诚人,会想到这么多?”另一个始终没开口的王级斗奴抱着双臂说道,她站在江峰云三人身后,一动不动,眼中却忽然间闪过灼热的战意,转瞬即逝。
王级斗奴们高高在上,一副指点风云的派头,而在试炼场中,近千如今沦为校场最底层的仙奴们,此时也都停止了厮杀争斗,神情复杂的向安伯尘和元十五这里望来。
“王小姐,你这位仇家可不得了。”赤方天王氏少女身旁,一个五短身材的仙人压低声音道:“竟能让侯级斗奴公平邀战,那他的实力在永镇校场也能排得上号,难怪我们一直奈何不了他。”
“你又从哪探来的这消息。”几日血雨洗礼下,王氏少女已没有了先前的花枝招展,形容清减,多出几分悍意。
“小的其实和别的仙奴都不同。”五短身材却留着山羊胡子,三角眼眯起来显得精明刁钻的仙人小心翼翼道:“实不相瞒,我之前是齐塔校场的仙奴,试炼失败后被卖到镇上,几经周折本以为能离开通天寨,谁料最终竟又回到了永塔镇。关于斗奴的事,小的比这里其它人知道得都要多上一些。”
听着身旁仙人沾沾自喜的声音,王冰羽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转而迸发出浓浓的哀恸。
这些日子来,她凭着姿色和从小使惯的手段从千多仙奴中脱颖而出,勉强称得上一方势力的头目。她出身赤方天大世家,来通天寨身负重任,现如今兄长被害,她又被关入斗奴校场,万念皆休。她之所以连番围攻安伯尘一行,并不完全是为她兄长报仇,最重要的是,她总要找一个活下去的藉口。
可她渐渐发现,在永镇校场中活下去,其实比死还要痛苦。
这才短短八日时间,王冰羽就看到许许多多的仙人自甘堕落,似乎已经放弃了重获自由的希望,言行举止中,已将自己当成通天寨的仙奴、斗奴,就如刚才对她说话的那个仙人。
王冰羽很怕,怕自己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这八日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用利器刺穿自己的心窝,一了百了。好在她还有一件事未完成——为她兄长报仇。
远远望向安伯尘,来自赤方天的少女眼中流淌出歇斯底里的恨意,可在恨意之后,却是无助和迷茫。
倘若安伯尘败了,死在这名侯级斗奴手中,那她岂不是再没活下去的理由。可如果安伯尘胜了,她报仇的希望愈发渺茫,还得整日过这没完没了的痛苦日子,生不如死。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那个仇家,他有可能赢?”王冰羽声音就如同破碎的冰一般,咯吱咯吱作响,听得五短身材的仙人打了个冷颤。“王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那仇家固然有本事,可他的对手却是侯级斗奴,侯级斗奴,至少都闯过千场,杀过上百人。今日这一战的看点,就在于你那仇家能撑过多少合罢了,既是丢下腰带的邀战,你那仇家败了,就等同于死了。”五短身材的仙人摇头晃脑的说道。
“这么说来,他定会死了。”
“是,你那仇家一定活不过今日。”
五短身材的仙人讨好着说道,他抬起头来,却突然发现身旁的女子神情很难琢磨,有喜悦,有失落,还有一丝绝望。
......
外界的纷纷扰扰,旁人的指指点点,就好像雨珠一般随风袭下,飘落安伯尘心田,却又轻如覆羽。
安伯尘虽被校场内的禁制束缚住了道法,可作为另外一道的武道玄奥,却因为再无相争,而愈发通灵起来。安伯尘所创的武道,本身就是另外一种玄奥,只不过也是以武为名,以技御杀意的技法。
十指舒张,安伯尘好似在拨动一根看不见的琴弦,任由狂风暴雨从他指尖掠过,他的身体位置并没发生改变,却因和狂风暴雨融为一体,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已然混入雨珠的下落之势,因此,在元十五眼中,安伯尘是在不断变化着。他所变化的包括他的身形,他的位置,他走路时的节奏,他的气势......总之,元十五将他的战意爆发至极限,都无法捕捉到安伯尘。
越是如此,元十五越是兴奋。
不用多说什么,他已然感觉到安伯尘正在勃发的战意。
两百多年来,就包括前不久和吕风起的那一场战斗在内,安伯尘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杀戮。
从踏上通天寨土地、进入永镇塔的那一刻起,安伯尘就一直在努力抗拒着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同样也是通天寨斗奴校场的标志,只有两个字,那便是实力。
斗奴校场,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以实力位尊的地方,容不下任何阴谋诡计。
第五百九十四章 校场初战(下)
外界的纷纷扰扰,旁人的指指点点,就好像雨珠一般随风袭下,飘落安伯尘心田,却又轻如覆羽。&&
安伯尘虽被校场内的禁制束缚住了道法,隔绝断了与源力的联系,等同于一个仅剩肉身实力的仙人。可作为安伯尘另外一道的武道玄奥,却因为再无相争,而愈发通灵起来。安伯尘所创的武道,本身就是另外一种玄奥,只不过也是以武为名,以技御杀意的技法。
十指舒张,安伯尘好似在拨动一根看不见的琴弦,任由狂风暴雨从他指尖掠过,他的身体位置并没发生改变,却因和狂风暴雨融为一体,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已然混入雨珠的下落之势,因此,在元十五眼中,安伯尘是在不断变化着。他所变化的包括他的身形,他的位置,他走路时的节奏,他的气势......总之,元十五将他的战意爆发至极限,都无法捕捉到安伯尘。
越是如此,元十五越是兴奋。
不用多说什么,他已然感觉到安伯尘正在勃发的战意。
两百多年来,就包括前不久和吕风起的那一场战斗在内,安伯尘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杀戮。
从踏通天寨土地、进入永镇塔的那一刻起,安伯尘就一直在努力抗拒着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同样也是通天寨斗奴校场的标志,只有两个字,那便是实力。
斗奴校场,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以实力位尊的地方,容不下任何阴谋诡计。
站在校场外围的山坡溪流边,面对战意昂扬的元十五,安伯尘长吸口气,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这完全是一个凭实力生存的地方,安伯尘甚至怀疑,即便他和吕风起的身份被识破,斗奴校场的侯级斗奴、王级斗奴们,甚至唯一的皇级越天战,最神秘的校场主人,他们都不会在意。
自从伪妖被镇压后,五塔成镇,镇中建校场,千万年来,这五座斗奴校场也不知历经了多少腥风血雨,战斗的意志深埋于每一寸泥土下,感知敏锐如安伯尘者,又岂会察觉不出?
这种战斗的意志既然能将安伯尘感染,那便说明,在这座斗奴校场里存在或者曾经存在实力远胜过安伯尘的人物。要知道,修为突破真仙境后,实力的差距早已不是数量能够填补的,光凭斗奴校场中斗奴的数量,是无法撼动安伯尘的心境。
“安师......”
李贤看着安伯尘在这一瞬恍惚变得无比庞大的背影,低声唤道。此前安伯尘还和他说,只许胜不许败,只许逃不许留,可眼下安伯尘却行将同不知深浅的元十五决斗,李贤总觉得安师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我若战败你,你这腰带以及侯级的身份可是都归我?”
安伯尘抬起头,看向元十五问道。
元十五点头,后又摇头:“你若胜了,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包括性命。可你若是胜了后,只拿腰带,不取我性命,迟早有一天我还会将失去的取回。”
元十五的声音并不响亮,夹杂在细密雨珠坠地声中,更是显得断断续续。然而,远处那些气息深不可测的寨民、遗民们,以及斗奴巨塔的王级斗奴,纷纷听到。
起初他们不以为然,可听到后面,他们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未战先言败,江峰云,你看好的元十五似乎并不像你那么有信心。”一名王级斗奴笑着对江云峰说道。
“小云,你说你这次会不会看走眼了。”另一名王级斗奴也说道。
江峰云轻哼一声,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人能否战败元十五仍是未知,无论谁胜谁败,这场仙奴和侯级斗奴的战斗已吊足了那些大人们的胃口,永塔校场仍是最大获利者。”
似乎都已习惯了江峰云的嘴硬,几名王级斗奴相视而笑,随后重新将目光投回安伯尘处。
“李贤,枪来。”
就见安伯尘扬手,从李贤手中接过那柄木枪,旋了个枪花,指向元十五。
元十五隔空劈向山坡,也抓出来一根滚木,片刻功夫削木成刀,压下刀锋,斜对向安伯尘脚尖。
来自穹顶的喧哗吵闹声渐渐变轻,所有人都已察觉到,两人之间勃然迸发的战意。
风雨又大了起来。
这永塔校场分明是一座有着穹顶的密闭建筑,状若城堡,可其中却有雨晦阴晴等各种天气,穹顶阁台风和日丽,斗奴塔大风鼓扬,只有外围仙奴们所在的区域是狂风暴雨,甚至电闪雷鸣。
雨水击打在安伯尘脚边,安伯尘向前迈步。
李贤在身后咬紧牙关,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他打从西流海出发后便一直若有若无的受到安伯尘指点,他还记得安伯尘说过,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交战时,往往会先比拼气势。所谓比拼气势,其实是在互探虚实,我虚敌实,方可一战。
倘若棋逢对手,那气势比拼很难在短暂时间里分出高下。
倘若一方势弱,那这一方必定会是先出手的一方。
安伯尘和元十五的气势比拼才开始没多久,安伯尘便率先迈步出击,李贤不由心跳加快,全身毛孔收缩,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原来只是徒有其表。”江云峰指着安伯尘放声大笑,暗中长舒一口气。
在他身旁的王级斗奴们纷纷苦笑摇头,也不知在叹息什么。
而穹顶阁台身份崇高的寨民、遗民们大多露出失望的神色,有些甚至已经掩面垂首,没兴趣再继续看。在他们眼中,安伯尘这一出手已暴露出他至少在技巧层面远不如元十五,元十五手持木刀,如山威挺,如海无渊,气势浑然天成,毫无半丝破绽。安伯尘此时出枪去攻,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惨败在无懈可击的元十五刀下。
“轰隆!”
一声雷响回荡在校场外域,紫色的雷光下,安伯尘距离元十五还剩十步,这十步显得格外漫长,而他手中的枪也格外的平直,却让围观的众人大跌眼镜。
这一枪实在太过普通,普通得让人不忍去看。
“怎么会这样......”
李贤强忍着心中的紧张,倔强的注视着战局,注视着安伯尘的这一枪。
进了通天寨后,李贤也知道通天寨的斗奴很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随便一名斗奴竟会强大到逼得安师率先出手的地步。要知道,在李贤心目中,安伯尘从来都是无可匹敌的存在。
就在李贤心情复杂、百感交集之际,就听耳边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
“仔细看,下次要再看到这么纯粹又精妙绝伦的一枪,也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了。”
李贤大惊,浑身一颤,扭头看向吕风起。
吕风起归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即便如此,他方一回转,目光就被安伯尘的枪牢牢吸引,眼中难得的闪过惊艳的神采。
“这里被重重禁制包围,隔断了仙人们所能获取的种种玄奥、源力,让仙人只剩下肉身的力量和技巧。然而,却奈何不了我们新的创的武道玄奥。”吕风起喃喃自语着,又像是在和李贤解释:“可安伯尘这一枪却又放弃了武道玄奥,由简入繁,再由繁入简,非是武道,也非是道技,仅仅是一枪罢了.......他居然又进步了。”
吕风起深奥晦涩的话,自然不是李贤听听便能领悟理解的,不过他也听出了吕风起的话外音——安伯尘的这一枪十分了得,令桀骜不驯的吕风起都为之赞叹不已。
心中涌起激动和兴奋,李贤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安伯尘的枪锋,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安师这一枪出得如此之慢,又抢攻而去,会不会是在示范给我看......
秋夜,高云,小院。
指握,扭枪,迈步。
......
许久许久之前,在那座奢华京城清冷的小院中,第一次习枪的回忆,在时隔两百多年后,又重新萦绕安伯尘心头。那时的习枪,安伯尘的想法很纯粹,纯粹到几乎毫无目的。
万事万物皆如此,越纯粹的东西越容易失去,可偏偏它又是一切的初始,拥有“源”的力量。
五指握紧,旋转枪柄,沉腰迈步,枪如灵蛇出洞......
安伯尘这一枪刺出,毫无花假,纯粹是他初习枪道时,霍国公教他的那一刺。
枪技一样,枪中蕴藏的道义玄奥却有着天壤之别。
来到斗奴校场,安伯尘只感觉到狂热无比的战意,斗奴虽是校场之奴,可他们战斗的目的却纯粹到极点——因为男人的尊严,因此要分出高下强弱,因为要分出力量的高下,所以要战斗。
仅此而已。
虽说有些野蛮,可不得不说,这是万物自然最初始的秩序。
从前安伯尘遇事三思而后行,阴谋诡计大行其道,这虽是一种力量,却过于阴柔。而今在斗奴校场遇如此纯粹、原始、阳刚的战斗意志,安伯尘忽然间被其吸引,受其感染,枪道也随之再做提升。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一合击杀
“噔!”
一声闷响回荡在斗奴校场中,原本已对安伯尘不再抱有幻想的人们,此时一个个睁大双眼,露出惊愕的神色。
安伯尘看似简单无奇的一枪,不知何时破开元十五的重重刀影子,扎进元十五的胸口。
元十五的刀已经做出最精准的格挡,安伯尘的枪平直得几乎没有半丝波动,偏偏这样,依旧破刀而入。
哗然声四起。
大雨中,安伯尘稳稳收枪,向回走去,不再多看半眼躺在血泊里的元十五。
大雨外,穹顶高阁的寨民们议论纷纷,斗奴塔顶层的王级斗奴们面沉如水。
校场中的斗奴虽都是从成千百场生死决斗中脱颖而出,拥有比当年大匡虎狼还要不凡的战斗技巧与经验,近身而战时,别说群战,便是越级挑战也不无可能。而今在禁制了道法修为的斗奴校场中,光凭决斗技巧和经验,四重天的斗奴便可轻易秒杀六重天仙奴。只因为安伯尘此前几天里的表现惊艳,才让远远观战的寨民、遗民多出不少期待。
期待归期待,可谁也无法想象出,安伯尘竟能一枪扎死身为侯级斗奴的元十五。
“这个人到底从哪找来。”江峰云的声音打着颤,和死前的元十五一样,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天地下,居然还有近身战斗技巧媲美我等的人物,并且一来就是两个。”
不光是江峰云,他身旁身后的三名王级斗奴同样露出雀跃欲试的神色。元十五能在侯级斗奴中排入前十,而安伯尘只用一招便击杀元十五,在江峰云等人心中,安伯尘已有了和他们一战的资格。
“这一枪......是万物初始的力量。”
吕风起神色平静,在安伯尘向回走时,脸多出几分冷漠。
在场众人,唯独他认认真真从头到尾观看了安伯尘生平最纯粹而又阳刚的一枪,也唯独他最能看出这一枪的妙处所在。从某种意义而言,这和吕风起他自己所掌握的武道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世间之极,只不过同时饱含了三个“极”,最初始,最纯粹,最阳刚。在别人看来,安伯尘这一枪平凡的懒得用言语去描述,可吕风起却能从中看出安伯尘于枪道一途所经历的种种感悟变化,从学枪之初最简单的前刺,到如今的“三极之枪”,殊途同归,可谓真正的化腐朽为神奇。
再这样下去,他可不是要超过我了......
吕风起心中忽地一紧,转而又轻松下来,眉宇间傲然不屈之色重现。
“安师!”
最激动的当然是李贤,他前一步,满脸欣喜,刚想说什么,就见安伯尘扬手将木枪抛给他。
“刚才我忽然有所悟。之前教你的那些武道真义,对如今的你来说,只是拔苗助长,本末倒置。你若果真有心在武道一途取得成就,便把我刚才刺出的一枪好生生练习,每日千遍。”
安伯尘对李贤说完,便向木屋走去。
李贤和安伯尘呆得久了,一看便知安伯尘想要静悟,不敢打扰,应声站在一旁。
忽然间,李贤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李贤身躯轻颤,张大嘴巴,差点便要叫出声。
这山坡溪水木屋旁,原本只有四人,安伯尘、吕风起、李贤以及咽了气的元十五,眼下却又出现了第五个人。
这第五个人是一个神态慵懒的年轻人,两条眉毛会说话一般向沿微微挑起,看似人畜无害,笑容灿烂,偏偏他笑起来时,额角下方尺长的疤痕也在笑,令李贤有种说不来的怪异感。
容貌倒还是其次,最让李贤震惊的是,这人明明站在他身边,可他只要稍不留神,却又感觉这人不在了。
“王级?”
开口的是吕风起,他面向江峰云,而这时安伯尘正好与他错身而过。
“知道就好。”江峰云懒洋洋一笑,边笑边抖了抖银色腰带:“王级可不是之前的侯级所能相比的。你二人的实力应当在半斤八两,要不然,你们一起。”
李贤脑袋“嗡”的一声,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江峰云,似想记住这个口出狂言的男人。
“怎么,你们觉得自尊心过不去?”江峰云抱起双臂,玩味的打量着面容冷峻的吕风起,摇头道:“你们的确和别的新到仙奴不大一样,可是,这里是通天寨,是永塔校场,不是你们曾经去过的任何一处,这里有着许多超乎你们想象的存在。”
吕风起面无表情,似乎并没听到江峰云在说什么,可熟悉他的人却知道,吕风起已然处于火山喷发的边缘。
“两个打你一个,如此也好。”
却是安伯尘停下脚步,转过身,透过雨幕注视着气息飘忽不定的江峰云,笑着说道:“吕兄,这里的确和我们从前呆过的地方不一样,好斗,好战,偏偏又被一种简单的秩序制约着。堂堂王级斗奴邀战我们,便应了罢了。”
安伯尘刻意将“奴”字咬得极重,江峰云若无其事,仿佛并没察觉。
李贤一愣,随即面露灼热之色,安师和吕风起联手,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挡住?可安伯尘随后一句话,却打消了李贤的幻想。
“你先打,他若想逃,我再帮你。”安伯尘说道。
吕风起依旧不起波澜,那江峰云听了眉头猛地一皱,眼里闪过阴霾。
“好,好,好。口气这么大,看来你们定不会让我失望。”江峰云笑着说道,额角延伸出的长疤也随之颤抖。
李贤正准备听他继续放“狠话”,孰料转眼间身旁的人影便已消失,在李贤视野所能及的范围内,江峰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吕风起背后,左手劈向吕风起,右腿向安伯尘扫去,却是想要将安伯尘和吕风起同时卷入战圈。
吕风起动了。
李贤此前还有些担心,因爲吕风起归来时气色很不好,疑似受伤。可一见到吕风起出手,李贤的心完全放了下来,被禁锢住修为的吕风起虽无法像那日征伐西流海时,随手一戟便可敛海侵洲,可他的气势却丝毫不减当日,长戟鞭出,将那人阻挡于三步开外。
紧接着,李贤就见吕风起和江峰云缠斗在一块,你来我往,厮杀惨烈,数十招后依旧未分出胜负。
李贤暗暗着急,不由走到安伯尘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安师,吕前辈和那人谁更厉害些?”
“这还用问,自然是吕风起。”安伯尘想也不想,不假思索道:“这里的斗奴强是强,废去道法后,厉害点的甚至能够去战高出两个境界的仙人而稳胜。只可惜,他们遇了我们,道法虽被禁锢,可我们所擅长的武道尤在,非寻常仙人所能比拟。从某种意义而言,他们的战技接近于武道,却是近战武道,只为搏杀,凶狠有余,却不如武道博大精深、生机勃勃。”
说话间,两人又战了三十来合,看得李贤眉头紧锁:“既然如此,可为什么......”
“他的伤太重。”安伯尘目光闪烁,低声喃喃道:“这才两天功夫,他莫非便惹出什么事端来。能把他伤得这么重的,究竟会是谁......”
安伯尘话音未落,身旁的李贤便“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战了将近百合都不分胜负,心气桀骜如吕风起岂会不恼,为了压住伤势,他本不欲施展极之玄奥,可王级斗奴江峰云毕竟也不是善与之辈。
一抹清冷的光华自双目流转而过,吕风起怂蹙的眉头像是在宣示着痛苦,转而疏松开,他迈前一步,画戟不取江峰云,而是直击向地面。
吕风起并不知道,他和江峰云战了这么久,已让周围的观战者们震惊到极点。
斗奴塔,穹顶阁台,树林四周,数千人都屏气凝神的观望着,无一人喧哗。
安伯尘一招击杀侯级斗奴,吕风起战平王级斗奴,偏偏两人都是新入的仙奴,虽有六重天修为,可除非是真仙,否则在斗奴校场中,四重天、五重天、六重天这些境界划分都没有任何意义。因爲突破到了仙人境之,是以对源力的掌控分层化境,而斗奴校场的禁制隔断了他们和源力的关联,某种意义将秩序打破,但凡仙人都重回同一境界,实力的判定完完全全依靠肉身战斗的技巧。
肉身战斗的技巧,唯斗奴第一,这是通天寨中人的共识。
眼下,安伯尘和吕风起的出现将存在于通天寨寨民、遗民内心千万年的共识打破,不少身份较高的寨民目露精光,却是已经思考起这两个即将崛起的新斗奴在日后给永镇校场乃至整个通天寨斗奴校场带来的变化。
自从那年伪妖被封印于通天寨,五塔镇建立,开创斗奴校场后,直至今日,通天寨居民的生活已和斗奴息息相关,再无法剥离。
大多数寨民们都默默思索起往后对待永镇校场的态度,并没发现,吕风起的这一次出手和此前截然不同。
第五百九十六章 校场主人
吕风起的方天画戟直击地面,落在江峰云眼中,只当吕风起后继乏力,心里顿时一喜。
毫不犹豫的,江峰云收起他飘忽不一定、怪异到极致的身法,猛地扑向吕风起,速度之快好像一道电光。
“没想到吕风起也会使诈了。”
安伯尘的声音传到李贤耳边,李贤一愣,就听柳云接着说道:“李贤,你看好,这才是吕风起的真本领。”
安伯尘话音刚落,李贤视野中的景象陡然一变。
原本是吕风起挥戟击地,江峰云向前突进,可此时李贤看去,却变成了江峰云向下坠落,吕风起挥戟下砸——江峰云不知何时竟落到吕风起方天画戟之下。
这应当就是武道真义中的点与面了,安师说过,大匡虎狼最拿手的便是掌控战局,凭借空间的置换落差杀人。
李贤心中想着,转头看向安伯尘,孰料竟看了空,安伯尘本来站在他的侧后方,却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师......”
李贤再看见安伯尘时候,安伯尘已出现在江峰云斜后方,拿着原本在他手中的木枪,枪尖轻轻左右摇摆着。
随着安伯尘的出现,战局又是一变。
李贤虽仅仅初涉武道,却仍能感觉到,安伯尘出现在那里,恰到好处的把江峰云遁逃的路线封死。
直到此时,江峰云方才发现,他莫名其妙的钻进吕风起的陷阱,若是继续向前,势必会承受方天画戟全力一击,可若是退后,却会被那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男人一枪刺中。
心头涌起彻骨寒意,江峰云嘴唇发青,全身紧绷。
他终于发现他太小看这两个人,不但在近身搏斗,这二人丝毫不弱于同境界的斗奴,最关键的,他们还拥有一种相似于角斗技巧的战技,变化多端,且又神秘莫测,令他无从抵抗。
“你说过,你想一个人战我们两个。”
枪尖下垂,柳云笑着对江峰云道。
江峰云咬紧牙关,佯装没有听见,脸却烧得紧。
现如今他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继续向前冲杀,却会直面吕风起全力一击,不单单是方天画戟,而是整个战局气势的压迫。二是立即后退,可他若是一退,他的气势、战意毫无疑问会大幅跌落,面对安伯尘秒杀元十五的一击,江峰云连半成把握都没。
千分之一刹那,江峰云做出了选择。
他大喝一声,长发在风雨中向掀飞,挂如流瀑,手化刀势,毫不犹豫的冲向吕风起。
“嘭!”
一声闷响传开,回荡在鸦雀无声的校场下。
没带兵刃、大意轻敌的江峰云终究没能闯过吕风起,被他一刀劈断胳膊,倒退七步方止,身体摇晃,面无人色。
异变生出,校场中响起喧哗哄闹声。
从吕风起画戟击地,到他扭转局势砸落江峰云,也不过百分之一的弹指刹那,这百分之一的弹指刹那即便是仙人,若不用心也难以清楚捕捉。绝大多数寨民都没能看清吕风起这一戟,江峰云便已重伤落败。
此时再去挑战气势正盛的吕风起,等同于死路一条。
江峰云被逼无奈,只好转向安伯尘,还未等他想出如何从安伯尘的枪下逃生,那柄木枪便已刺来。
“好快!”
江峰云如坠冰窟,在心中绝望的叫道。
之前看安伯尘和元十五一战时,江峰云身居斗奴塔顶,遥遥看来虽觉有些古怪,却并不太以为然,只当是元十五太弱的缘故。直到此刻他亲自领略安伯尘看似平凡无奇的这一枪,这才如梦初醒。
这一枪的技巧已完完全全超过了自己的近身搏杀技巧,而那个使戟的,若一开始便用出刚才那招,自己同样必败无疑。
想到这,江峰云又惊又慌。
安伯尘和吕风起的实力在他心中一升再升,虽不知比皇级斗奴如何,可已远远超过他的王级。
这时,安伯尘的枪距离江峰云的太阳穴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江峰云别说反击了,就连脚步也来不及抬起。
远处穹顶阁台、斗奴塔的哗然声又大了几分。
还会有谁看不出江峰云的处境猜不到他的下场,在此之前谁会想象到,堂堂王级斗奴会死在自家校场的试炼区域,被新来的两个仙奴轻而易举的折腾死。
斗奴塔的几名王级斗奴已经越塔而出,向试炼区域飞来。
然而他们被禁锢住了修为,就算他们修为尤在,他们飞来的速度也快不过安伯尘的枪。
“铛!”
钟声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令安伯尘和吕风起同时为之震慑的气息。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道气息,硬生生的止住安伯尘的枪势。
越天战?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名字。
安伯尘截杀江峰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既然选择了出手,便试试永镇校场的深浅,最好能引出唯一的皇级斗奴越天战,试试他的强弱。
“呼!”
江峰云长舒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满脸侥幸,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你们两个,一会沉住气。”转过头,江峰云挤出一丝笑容对安伯尘和吕风起说道,再无半点先前的傲慢和剑拔弩张。
通天寨斗奴校场,完全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安伯尘和吕风起虽是两个对付江峰云一个,可显然已彻底折服了这名王级斗奴,令他非但全无恨意,反而心生钦佩。
吕风起眉头大皱,安伯尘则望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来的不是越天战,因为来者并没有穿战铠套披风,来者是一个芳龄少女,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手里捧着一只宝塔,那道令安伯尘和吕风起同时震惊的气息,便来自这座宝塔。
“真仙......不受禁制束缚?”
安伯尘一眼看出少女的修为高低,暗暗吃惊,心里说道。
转眼功夫,安伯尘已经猜到少女的身份。
斗奴校场里有斗奴,有观众,却也少不了为校场打理事务者。永塔镇,永塔镇......这个手持宝塔的少女,十有**和校场主人有关联。
“江峰云。”少女只是打量了眼安伯尘和吕风起,便将目光转向江峰云:“主人传令,让你带着断臂去见他,然后准备重走一遍修罗道。”
江峰云一怔,随即露出比刚才面对安伯尘一枪还要痛苦的表情,作揖求饶,文绉绉道:“五姑娘,可否帮小的向主人求情......”
他还未说完便被少女打断:“我已经帮你向主人求过情。可以延缓三日再去修罗道。”
江峰云眼见话被少女堵死,也不敢反驳,垂头丧气,丝毫没有适才邀战安吕二人时的意气风发。
奇怪的看了眼江峰云,安伯尘心中暗暗思索起校场主人和这些斗奴们的关系。
在安伯尘之前的想象中,校场主人定是一言九鼎、手段霸道帝王式的人物,方能镇得住这些桀骜不驯的斗奴。眼下看来,江峰云和这位“五姑娘”说话态度虽一丝不苟,可明显表现出些许随便自如,斗奴和校场主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很有些微妙。
“你们两个。”将目光重新投向安伯尘和吕风起,和别的女子不同,少女看向安伯尘的时间明显比吕风起要长。
“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江峰云唤我作五姑娘,你们以后也可以这样喊我。”少女说着,从掌心宝塔中取出一物,递向安伯尘和吕风起:“刚才你们的表现,主人全看在眼里,主人很满意。这是王级斗奴的腰带,你们先拿着,主人说了,以你们的修为境界勉强能晋升皇级斗奴,可皇级斗奴需得走完修罗之路,再历经百场炼狱,胜到最后者,方有资格。所以,你们便先从王级开始,十日后进行王级试炼。王级斗奴,可以在斗奴塔拥有自己的房间,还有其它的好处一会自己去问江峰云。对了,你们叫什么?”
“皇级斗奴......”江峰云吃惊的看向安伯尘和吕风起,露出“难怪如此”的神色:“原来你们都还隐藏修为了。皇级斗奴和王级不同,王级只需修为境界超过四重天仙人境,之后肉身技巧达到便可。皇级必须先得是真仙。”
面对江峰云惊讶、羡慕的神色,五姑娘似笑非笑的目光,安伯尘心脏仿佛被重重撞击了一下,强忍着不形于色。
原来他和吕风起的真正修为实力,早已被不知身在何处的校场主人看在眼里。
既然能看穿自己的修为实力,那他的修为必定在当年四岳镇的王者之,也就是......玄仙。
那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和吕风起时不时潜出校场之事?
又知不知道是吕风起杀了皮先生。
若是知道这些,他应当能猜到,自己和吕风起拥有同别的仙人不同的本领——无视禁制束缚的武道玄奥,也能间接猜到自己二人来此的目的。
可是,他却视若罔闻,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派人来授什么腰带.....那只说明一点。
第五百九十七章 机会
面对江峰云惊讶、羡慕的神色,五姑娘似笑非笑的目光,安伯尘心脏仿佛被重重撞击了一下,强忍着不形于色。
原来他和吕风起的真正修为实力,早已被不知身在何处的校场主人看在眼里。
既然能看穿自己的修为实力,那他的修为必定在当年四岳镇的王者之上,也就是......玄仙。
那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和吕风起时不时潜出校场之事?
又知不知道是吕风起杀了皮先生。
若是知道这些,他应当能猜到,自己和吕风起拥有同别的仙人不同的本领--无视禁制束缚的武道玄奥,也能间接猜到自己二人来此的目的。
可他却视若罔闻,甚至还有闲工夫派人来授什么腰带.....那只说明一点。
安伯尘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大雨下的斗奴校场,掠过不远处一脸茫然麻木的仙奴们,越过穹顶高阁上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寨民们,最终射向透明的、却无法再向上看去的穹顶。
没来由的,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寒意,火热奔腾的争斗之心顿时冷下了几分。
随便派出一个手下便有真仙境修为,且还任由真仙境的自己和吕风起在斗奴校场里肆意妄为,这样的人物,要么是大胸怀,要么,在那个人,也就是校场主人眼中,自己和吕风起二人弱到几乎难以对他构成威胁。
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他为会如此放任。
玄仙吗......
饶是以安伯尘如今的道心境界,也不由自主的在心田生出一丝纷乱波动。
来通天寨之前,安伯尘所遇最强者不过睚眦、东岳王之辈的真仙,玄仙虽有听闻,可始终未尝得见。而今方一入通天寨,十日不到,便在永塔校场遇上一疑似玄仙的强者......玄仙境的强者,已能称得上至强者。
心头一动,安伯尘看了眼自称五姑娘的女子,问道:“敢问你家主人高姓大名,现在何处......”
“大胆!”安伯尘还未说完,就被女子冷喝打断:“主人是我的主人,也是你的主人,你们是奴,没必要知道主人的名讳。哼,得寸进尺!”
说完,五姑娘抛下两截腰带,扭头便走。
她的身法好似天头翩跹的云彩,轻盈而又空灵,如白云化苍狗,眨眼间变化不见去了。
安伯尘神色不变,他说出这番话,只是为了打探一下校场主人对他和吕风起的态度。然而,只看五姑娘的反应,却很难判断出校场主人的态度。
修为越到高处,再往上越是困难。
面对未见面、不知姓名、不知底细的校场主人,安伯尘比当年少年时在京城面对二蛇还要没有把握,好在安伯尘从来不缺这种经历,少时便已想开,不但斗志未失,反而多出一丝淡淡的、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兴奋。
“总算走了。”江峰云夸张的拍了拍胸脯,随后将目光转向安伯尘和吕风起,饶有兴趣的打量半晌,道:“难怪我不是二位的对手,二位藏得可真是深呢。二位既受主人看重,封为王级,那便可以保留自己原先的姓名。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无邪。”安伯尘道。
吕风起瞥了眼安伯尘,想了想,开口道:“龙枭。”
“两位的名字还真是特别。”江峰云有些诧异的看向安伯尘和吕风起,显然也猜到二人用的是化名。
“江兄,不知你对这里的主人有多少了解。”
安伯尘拾起腰带,把玩片刻,向江峰云问道。
虽说之前三人拼得你死我活,可在斗奴校场中,似乎并不存在真正的仇恨。战斗是战斗,杀戮是杀戮,都与私情无关。因此,即便安伯尘杀了元十五,也差点把江峰云也给杀了,战斗一经结束后,江峰云却对安伯尘和吕风起无比热情,这样怪异的事或许也只有在斗奴校场才能看见。
“这里的主人?”江峰云咀嚼着安伯尘之前说的话,随后目光逡巡在安伯尘和吕风起之间,颇有深意的说道:“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有一事,我得先让你们知晓。在校场历史中,有过许多因为各种各样其它目的,而混入校场的仙人,可他们最后都无一例外的成为真正的斗奴,奉校场主人为自己的主人。”
看来这里的人虽好斗,却也并不是傻子。
安伯尘心中暗道。
江峰云这么说,显然他也看出来,安伯尘和吕风起混入永塔校场另有目的。
可对于他的劝告,安伯尘和吕风起道心坚毅,岂会被他一言两语说动。
“说到这里的主人......”江峰云低头想了想,半晌,抬头一笑道:“我们虽然常常与主人见面,可从未见到过主人的真面目。说起来,主人的身份真的无比神秘,手下七位姑娘,每人都是真仙境,实力不在皇级斗奴之下,也只有皇级斗奴比如老越,才有资格见到主人的真容。”
“你家主人,可是玄仙?”安伯尘问道。
江峰云已不再去在意安伯尘的不愿承认身份,他侧着头,望向穹顶,淡淡说道:“据我所知,今日来永塔观看你们试炼的遗人中,就有两个玄仙。主人或许也是玄仙,或许不是,因为仅仅玄仙又岂能在通天寨拥有偌大校场,让无数寨民、遗民都遵循校场里的规矩。”
安伯尘默然,余光中吕风起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开口道出。
不游天地,不知天地大,不到通天寨,不知强者多。
这里的居民们,大多是数千年前,上万年前,颠沛流离来避祸的仙神妖魔,就算放弃了从前的身份,把自己当成凡人,可他们的境界实力却未曾有所改变,依旧是天地间最顶尖的一群人。
依稀之间,安伯尘若有所得,关于通天峰上为何不想让遗民知道外界天地道运复兴的消息。
“你们若没什么事的话,现在便随我回塔里去,还要准备接下来的修罗道。”
江峰云说着,转身向斗奴塔走去。
“那我怎么办?”
从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却是被闲置半天的李贤摸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江峰云斜睨了眼李贤,转瞬收回目光,似是懒得在李贤身上多停留片刻:“你不是王级斗奴,连成为斗奴的资格都还没有。”
李贤闻言,求助似的向安伯尘看去,安伯尘遥望了眼聚在远处还没散去的众仙奴,笑着对李贤道:“不碍事,李贤,距离试炼只剩两天,你便先留在这里好了。”
安伯尘和吕风起已是王级斗奴,而他们显露出的本领却高过王级斗奴,因此还在进行试炼的仙奴们再大胆,也不敢对李贤下手。
撇开李贤,安伯尘向吕风起使了个眼色,跟着江峰云向远处的斗奴塔走去。
一场热闹终于落下帷幕,穹顶阁台上的寨民遗民们也算了了兴致,剩下的仙奴试炼变得毫无吸引力,他们自然纷纷散去,不时回眸向漫步青山绿水间的安伯尘、吕风起望来。
校场外围的大雨早已停止,风和日丽,阳光暖融。
歇战时的校场被雨水洗涤清风吹拂,少了几分血腥,将其原本并不算差的风景显露出来,青山渺远,泉水依依,林中枝叶葱翠。历经七、八日鏖战的仙奴们经历了一次次道心上的大起大落,此时已没几个还能支撑住,纷纷坐到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享受起这短暂的安宁,迎接即将到来最残酷的两日。
此时此刻,仙奴们最羡慕的除了豁免试炼的安伯尘和吕风起外,还有李贤,以及那几个大势力的头领,因爲他们已经稳获晋升斗奴的资格。
斗奴校场外围区域,所有人都在歇息,唯独一人呆呆站着,目光空洞。
安伯尘胜了,她报仇的希望也随之荡然无存,往后,痛苦日子将继续,生不如死。
“王小姐,你这对头,还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容易便晋升成了王级斗奴。”在她身旁,那个五短身材的仙人叹了口气说道。
王冰羽一言不发,仿佛全然没有听见。
“不过,就算仙人也有缺点。只要找准机会,即便他的实力是你的十倍百倍,你都有可能战胜甚至杀死他。”那仙人继续说道。
王冰羽稍有动容,可依旧不言不语。
“王小姐若是肯听我话,未尝没有机会得偿所愿。”五短身材的仙人终于显露出他最终的目的。
“说的简单,他那么强大,我的机会又在哪。”王冰羽说道,语气中全然不抱有希望。
“你的机会,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五短身材的仙人将目光投向远处,追寻着安伯尘离去的路径,说道:“那便是我。”
王冰羽身躯剧震。
她诧异的看向身旁似乎一瞬间,气势爆发,变得与众不同的同伴,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忽然间,王冰羽生出些许熟悉的感觉,却是她想起,身边这人,在来时的船上似乎就已经见到过。
只不过他的存在感太弱太弱,只有当发现时,才能回记起来。
第五百九十八章 斗奴塔中往生界
斗奴塔高九九八十一层,或许因为高不见顶端的穹顶的缘故,安伯尘从校场外围看去时,并没觉得有多高。-
此时站在斗奴塔底,安伯尘才发现,这塔竟是直插云霄,一眼看不见其顶。
安伯尘心忖,他的修为虽被禁制禁锢住,可肉身在天雷下锻炼过数次,肉眼能观天,不该看不见斗奴塔顶才是。
重重云雾包裹下,斗奴塔壁依稀渲绘着光怪陆离的图卷。
“江兄,这塔莫非就是永塔镇镇名的由来?”安伯尘心头一动,问道。
“你说对了一半。”江峰云叩响塔门口,退回安伯尘和吕风起身边道:“永塔镇和其余四塔镇的名号,的确都来自于传说中万年前镇压伪妖一族的宝塔阵。只不过,眼前这塔并非当年那塔,只是一道投影罢了。”
“投影?”安伯尘微微诧异,他顺着斗奴塔方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奇道:“既是投影,那真正的宝塔法阵在哪?”
“你问我叫我去问谁?”江峰云耸了耸肩:“总之,这座斗奴塔是主人最喜欢的宝贝,斗奴塔中,严禁争斗。”
“塔那些画,江兄可知其缘故由来。”安伯尘指着塔外壁的一幅幅画卷,又问道。
峰云面露难色。
“你问这么多是做什么。”一旁传来吕风起冰冷的声音,他迈步前,走入正在敞开的塔门。
吕风起这番作态,明显是心情不佳,安伯尘知道吕风起也看出了斗奴校场的主人并没把他二人放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忍怒气。
江峰云也向塔里走去,安伯尘走在最后。
方走入塔门,安伯尘便觉一道无比刺眼的强光射来,竟让他的眼皮生出火辣辣的痛感。
等到适应了强光,安伯尘睁开眼睛,就见吕风起正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望着脚底,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事。
“吕兄,你看见什么了?”
安伯尘一边问道,一边好奇的凑前。
他们所在的区域是斗奴塔一层,是一个椭圆形的大厅,直径约莫三十来丈,除了他们三人外,只有七八名斗奴面对墙壁,盘膝打坐。适才那道刺眼的强光正是来自塔中内壁,源自一幅幅五光十色的画卷,令安伯尘瞠目结舌的是,这一幅幅画卷里的景致人物居然是活动着的,而且,每一幅画卷里所渲画的并不固定,始终在变化。
“江兄,这些是?”
安伯尘分明从墙壁画卷中嗅出生命的气息,非是道法,也非是幻象。
“去便知。”江峰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沿着旋转木梯向蹬去。
安伯尘有意拉着吕风起拖在后面,压低声音道:“道法修为恢复了?”
吕风起注视着江峰云的背影,点了点头:“看来校场中也有不受禁制所约束的地方,不过,这塔里既然严禁争斗,恢复修为也没什么大用。”
“这校场的主人心思难测,吕兄,万事小心。”
说话间,两人又了一层楼。
这第二层楼的景象和一楼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是盘膝打坐的斗奴多了几个,气息也比一楼的斗奴要强些许。可同样的,他们盘坐的方向也是面对墙壁的古怪图画,像是已经神游去了。
安伯尘和吕风起没再多问,江峰云也不多说,笑眯眯的领着二人向攀爬。
接下来的楼层大同小异,直到六十层楼,楼里的斗奴数量都在递增,六十层往后,斗奴数量开始递减,显然位置越往,斗奴的实力越强。
令安伯尘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些斗奴并没像他想象中一样刻苦修行,更没有无所事事——当然,江峰云例外,他们无一例外的面壁打坐,整座斗奴塔悄然无声,沉寂得好似住满老僧的庙宇。
终于,一行三人登顶层。
之前观战的几名王级斗奴此时已不见踪影,偌大的八十一层大厅中,只有安伯尘、吕风起和江峰云三人。
安伯尘环顾四周,想了想,问道:“江兄,这塔里就没有单独的寝室吗。我可是记得那位五姑娘说,我和吕......龙枭都能拥有自己的房间。”
“谁说没有。”江峰云玩味一笑道。
“房间在哪?”安伯尘问。
“就在那。”江峰云将目光投向那一幅幅奇怪却缤纷瑰丽的壁画,微笑着说道。
安伯尘身躯一震,目光落向壁画,久久无言。
“无邪兄,枭龙兄,我一会还要去见主人,只能长话短说了。”江峰云领着三人走向墙壁,负手端详片刻,似乎也在琢磨该从哪里讲起。
“这么说。二人可知道天地人三界?”
吕风起目光一闪,道:“天地人三界似有非有,严格来说,只是一种说法,实则并无区分。”
吕风起身为大半个地府主人,自然有资格直抒己见。他说的也没有错,在这方天地间,虽有仙凡鬼之分,可仙凡鬼所住的地方并没严格划分,就拿东界来说,有仙神妖魔,也有凡人,共住一洲地,区别只在于凡人见不到仙、仙人不待见凡人罢了。
“的确,在如今的时代,天地人三界只是个说法。”江峰云点头,转而又道:“可是,在天地历史的某些时期,出现过许多强大的帝王,他们便有本事设下重重禁制法阵,以虚空为间隔,隔断天地人三界,天人不得轻易下凡,凡人可不天,死而入地府,地府转世才能再入凡间。在那些时期,对于人间界的凡人来说,仙人遥不可及,身份地位比人间帝王还要崇高,随便一个仙人下凡便可统治人间界。”
安伯尘听得心中生疑,暗暗奇怪江峰云所说的天地人三界,和壁画有什么关联。
“我说这个,只不过是拿天地人三界打个比方而已。”江峰云说完,停住,似又开始酝酿措辞。
“可以这么说。”半晌,江峰云抬手指向壁画:“对我们而言,这壁画里的世界便是人间界,而对于壁画里的人而言,我们便是仙界的天人。”
“这壁画通往一方世界?”安伯尘心头一跳,问道。
“你要我怎么和你解释。”江峰云显然是头一回当向导,愁眉苦脸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这一幅幅壁画都通往某个不同的世界。可是,这斗奴塔本身便是一道投影,因此这壁画世界只是影中之影,然而壁画里的世界、世界中的子民、万物,却又都是真实存在的。总之,你们二人可以在这第八十一层塔楼各选一副壁画,当成你们的房间,在壁画后的世界里,你们便是唯一的神仙,掌握一切。”
说完,江峰云挥了挥手,就欲离去。
“对了江兄,那修罗之道又是什么?适才听那五姑娘说,我们也要去走一趟?”安伯尘问道。
“二位就别多想了,先熟悉一番你们的房间,到时自会有人来通知你们。”江峰云意兴阑珊的说道,他这种人,似乎无法长久保持同一种热情。
待到江峰云走后,安伯尘和吕风起纷纷扫视楼层四周,确认无人后,两人放松下警觉。
“你是怎么受伤的?还有,可曾见到琴娘?”安伯尘问道。
“我刚出校场没多久,就发现被人盯,后与其交手,被引到一处阵法前。幸好我反应及时,只受了点轻伤。”吕风起轻描淡写的说道,可安伯尘却能猜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能让吕风起受伤,不管用怎样的手段,都很不简单。
“对方是真仙?”安伯尘问道。
“是。而且还是女的。”吕风起的声音有些沙哑。
安伯尘了然,难怪吕风起进入塔后,便一脸晦色。
真仙境,女子,尾随盯梢......如此看来,伤吕风起的人极有可能和校场主人有关,或许就是那几位“姑娘”中的一位。
“不过她也不好过。若非见她是女子,我早就杀了她。”吕风起说道。
安伯尘古怪的瞥了眼吕风起,杀伐果断的吕风起岂会因为对方是女人而手下留情,想必其中定有其它原因。
“好罢。我们被琴娘诓进来,也算是自投罗网,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下去。”安伯尘说着,向距离他最近的那副壁画走去。
若真如江峰云所言,一副壁画便是一方世界,那一座塔里少说有千幅壁画,其余的斗奴校场或许也有......这么多个世界,只是因爲镇妖塔的投影所至,那真正的镇妖塔究竟会是怎样的存在,它又在哪里?而当年逼得遗民出世,施无**力镇压的伪妖,又有多强?
这些念头回绕在安伯尘脑海中,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手腕的珠链,并没有去动它。
“安伯尘,琴娘让你找的那人是谁?”吕风起忽然问道。
“等我找到那人,自会告你。”安伯尘没有回头:“对了。如江峰云这些斗奴,他们之所以心甘情愿呆在校场里,想必和这些壁画脱不了关系。能在一方世界里成王成帝,成就独一无二的仙人,会让许多人忘记现实的真相。吕风起,你应该不会被迷惑。”
第五百九十九章 神殿主人
更新时间:2012-09-08
“安伯尘,你似乎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域名请大家熟知」”吕风起并没像安伯尘那样,对壁画表现出太多兴趣,言语间颇有些不耐烦。
“目的?我当然还记得。”安伯尘耸了耸肩,道:“只不过,你觉得我们是准备妥当了,再去营救好。还是现在贸贸然出手,让那个躲在暗处的校场主人没耐心再玩下去。”
说着,安伯尘环视四周,笑道:“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看着我们,听着我们说的话,我们的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想法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吕风起一愕,猛地回头盯着安伯尘:“那你还”
“既然瞒不过,那便无需去瞒了。通天寨是实力为尊的地方,呆的越久,越能发现这里人的想法往往出乎你的意料。”安伯尘说着,盘膝坐下,扬了扬手:“你还想不通的话,便继续想下去,我可没兴趣陪你发牢sāo。”
说完,安伯尘不再理会吕风起,专心致志的注视着墙壁的一幅幅画卷。
每一副画里都藏着一个世界,而且还是真正存在的世界,那这些世界本身,它们到底在哪?和远古上古时候的天地秩序崩溃又有什么联系?会不会,和司马槿她一直追寻的那个秘密有关
安伯尘边看边想着。
通天寨可谓是他此生所到过最奇妙的地方,它或许不是很大,可它的延展度却远远超过这方天地间任何一个地方,安伯尘甚至怀疑,在通天寨会不会还存在着从远古历史中走出来的遗民。
秘密总是藏在流逝的古老之中。
安伯尘没有将他的近况知会司马槿,一是不想让她担心,二来,也是不想她知道这些后,憋不住好奇心从西流海赶来。
“之前还看到这塔的顶层有几个人,现在一个不见,看来是回他们自己的房间去了。”
安伯尘注视着他面前的那卷壁画,喃喃说道。
下一刻,安伯尘的身体渐渐变小,最终小如虫蚁,飞入壁画。
“哼。”
吕风起望着安伯尘消失的地方,千年冰山般的脸上浮起一丝困huò,却不知他在困huò什么。吕风起转过身,面向他所对着的那副壁画,过了许久,他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主人。”
“我不是你的主人。”
“只有神仙才会出现在神殿里的,你出现在这里,是神殿第九任主人,也就是我的主人。”
“看来你在这里呆的时间够长,那你从前的主人,那八个主人,他们现在哪里?”
“他们每一个都是在离开神殿,回到天界后,再也没回来过。问起下一任主人,总会说上一任主人死在天界。”
“天界”安伯尘一边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边注视着面前的少nv。
飞入壁画后,安伯尘的确是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中。
蓝天白云,大地平原,江海高山同天地间其余地方并无区别。
可未等安伯尘细细观赏,便觉得有一股上升的清气自下而来,想要将他托往高空。安伯尘随遇而安,顺着清气直飞而上,在天之高处看见了他现在所位于的神殿。
这神殿,有些像安伯尘当年在海外到过的睚眦犬头国的神殿。
神殿状如圆盘,装饰繁华,凭空悬于天际,下有长柱连接大地,高过这方世界任何一座山岳,让凡人望而生畏。神殿面积很大,比得上斗奴塔每一层大厅的面积,除了面前的白衣少nv外,还有许多祥瑞,如龟鹤玄蛇,倒让安伯尘不觉得有陌生。
“主人,可要shì寝?”
少nv生着一张姣好jīng致的面容,身材凹凸有致,裹在半透明的雪白薄纱下,颇为动人。
眼见安伯尘愕然,少nv想了想,又道:“莫非主人看不上我,主人想要下界nv子,我这便去安排。”
“我不需要shì寝,你只需和我讲讲这里的情况便行。”安伯尘止住少nv,说道。
少nv古怪的看着安伯尘,渐渐的,她那张虽然jīng致美丽却好似湖镜般毫无bō澜的脸上,绽放出浅浅的笑容:“主人,你和之前的主人都不同。”
“怎么不同?”安伯尘笑着问道,少nv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少nv。
少nv的修为不高,约莫在神师境,已经能够延年益寿,因此她的实际年龄应当比她表面看上去大许多。
“从前八任主人,第一次来到神殿时,都会让月shì寝。然后他们每次回来神殿,都会让月安排下界美貌nv子,供他们sh称“月”的少nv平静的说道,仿佛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为何你会觉得理所当然?”安伯尘端详着少nv,问道。
“因为主人们都是神仙。”少nv的回答让安伯尘心中微微不是滋味。
想当年,也就是两百多年前,安伯尘还是墨云楼中小书童时,也曾对仙神抱有幻想过,认为他们都是高高在上逍遥自在而且无所不能的,并且都怀仁义慈悲之心。
眼前的少nv,不论她的身份来历如何,她定然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会理所当然,把通天寨里的斗奴当成帝王shì奉。
“难怪都乖乖呆在校场里,从未生出反心。白天在校场里厮杀,供人观赏,晚上却可以来此享受神仙也享受不了的待遇吕风起,你走的枭雄之路,最终也不过如此。你若是也进房间,也不知你会做何感想。”
安伯尘站在神殿外,望着浮云翩跹,以及神殿下一格一格的世界,喃喃说道。
“主人,你在说什么?”月好奇的问道
“说说你的身世吧。”安伯尘对于少nv生出一丝同情,以及好感。
不管怎么说,这个活在自己臆想中的少nv,还保持着她初时的纯粹心灵。
“我是第三任主人游历尘世时,带回来的神使。主人说他喜欢一个仙nv,名叫月姑娘,因此便称我为月。”少nv使劲的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只能说出这么两句,不由低垂下头,面颊微微发红。
“月姑娘,莫非和五姑娘差不多”安伯尘玩味的一笑,摇了摇头,又问道:“对了,你的从前的主人们一般来此都会做些什么?他们有没有提到过诸如信仰之力的事?”
安伯尘无法不将眼前的世界和海外百国联系在一起,至少从某种形式上来讲,两者都有相似之处。
“没有。”月摇着头:“主人们回来,要么去尘世游历,要么就呆在后殿。对了,上一任主人很喜欢看书,他将后殿改成书房,除了主人谁也不准进入。”
尘世游历应当说是去享受才对。
安伯尘暗忖,又道:“月,你带我去后殿书房。”
少nv乖巧的点头,转身,带着安伯尘穿梭在神殿中。
神殿的殿壁是金黄sè,穹顶却是黑的,不为安伯尘所喜,安伯尘皱了皱眉máo,负在背后的右手轻轻抬起,宫殿四壁皆由俗气的金黄sè变为光洁的银白,穹顶天蓝,偶泄紫光。
少nv回过头,惊讶的看了眼安伯尘,yù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行往后殿的一路上,安伯尘又见到许多美貌nv子,大多都比月要美yàn,有些还会主动上前对安伯尘行礼抛媚眼,可她们的气质都远不如月,缺少了那一份恬静典雅,使人心宁的柔和。
“主人,这里就是书房,有什么事便叫月。”
少nv站在后殿mén口,再不近前一步。
安伯尘点了点头,推mén而入。
“我的前任也是个雅人。”
巡视着mén后景致,安伯尘颇为意外的说道。
这书房竟然是一座竹林,坐落在山崖上,山崖下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于海làng竹音中品茶念书,当得起安伯尘“雅人”一说。
安伯尘渡海而上山崖,走入竹林,只见不少弯曲的竹尖上吊有书卷。
安伯尘好奇,随手取下一卷,念读起来:
每一个时代都有传奇,作为传奇,他们生来注定要风华绝代,受世人景仰。爱穿白衣的李青衣,罗月国的百姓们喜欢这样形容他。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
十八年前,他从罗月国西北大漠走出,手提五尺冷锋,斩尽五千马贼,横行一时的三大寇授首剑下。
之后十年,他徒步万里,一人一剑,败尽罗月国八百城邦高手,将没落的古剑道推向巅峰。隐世宗派闻风而动,当李青衣在明月江畔连败三大宗师,长笑而归后,世人已将他视为天下第一高手,名声一时无两,笑傲青史。
后来,李青衣被罗月国国主拜为御殿总教头。
再后来,李青衣战死于明月江源头,尸身顺流而下,百姓打捞未果,日夜对江月而拜。
杀死他的,只是一个途经罗月国的七岁小童。小童赤发血目,骑着一只双头白狮,喜怒无常,不似善辈。又有人说,小童离开前,白狮旁跟着一人,白衣长剑,疾走如飞,却面无表情形如人偶,像极了李青衣
第六百章 化敌?
“李青衣看来并没死,而是被这神秘小童收服。”
安伯尘翻着书卷,自言自语道:“倘若马贼的实力和大匡时的军队士卒实力持平,能一人杀尽五千马贼,李青衣的实力应当在天品到神师之间,而那个小童应当在神师境。”
说着,安伯尘又摘了本书卷,翻看起来。
同样也是一篇故事,故事的叙述风格和李青衣的故事差不多,似野史似杂记,这回却不是发生在罗月国,而是发生在一个叫梦萝国的地方。
整整一天时间,安伯尘都在翻阅神殿前任主人写的故事,到最后安伯尘发现,这些故事都是根据那人在这方世界游历的经历所杜撰。这方世界的修行界并不昌盛,最强者约莫比神师略微高出一点,一重天真人左右。神殿前任主人在塔外是朝不保夕的斗奴,可在塔里时,却颇具情调,常常白龙鱼服混迹尘世,取得见闻回来撰写成卷,供自己把玩。
“这一卷似乎有些不同。”
在竹林最后方,安伯尘发现了一捆吊着的竹简。
取下,剥开竹简,安伯尘从头看到尾。
“真是巧,看来我还算挑对了,这位仁兄的想法颇为奇特。”
安伯尘自言自语道。
在这最后的竹简中,记载着神殿前任主人对于斗奴塔,以及塔中内壁连通一个个世界壁画的猜想。
他认为,这斗奴塔既是镇妖塔的投影,而镇妖塔这万年来都未曾被人发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镇妖塔为一极其厉害的强者所掩藏,二则镇妖塔已在那年镇压伪妖的过程中被毁。若是第二种情况,镇妖塔已被毁,却能投来五道影响,汇聚成五塔镇中的斗奴塔,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从过去延伸来的投影。
试想一下,真仙境的玄奥是虚空,玄仙境的玄奥是时间,而那年的伪妖少说也有玄仙境,也就是至强者,能将伪妖镇压,这镇妖塔的品秩至少玄仙,甚至有可能是几乎难以证明其存在的无上法宝。既是玄仙境以上的法宝,那跨越时间,从过去射来投影也未尝没有可能。既是从过去而来,那塔中内壁的画卷,十有**是过去的世界。
在伪妖逃至通天寨,元寿漫长的遗民纷至沓来的那个年代里,天地秩序崩溃,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过去的投影,过去的世界......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明白了神殿前任主人的猜想后,安伯尘不由点头,对方是老牌斗奴,在永塔校场也不知呆了多久,做出这番推测自然有他的根据。
“这是......怎么没写完?”看到最后,安伯尘却发现最后的字迹潦草凌乱,像是被人强行打断一般。
心头一动,安伯尘施展神目通,却发现无法在这里搜寻过去影像,因为这里本身就是神殿前任主人施法所开辟的空间,强行探索过去,会导致空间崩塌。
“看来此人也是一真仙。真仙境的王级斗奴,或许他成为斗奴前本身就喜好舞文弄墨,不喜争斗,这才没能晋升皇级斗奴。可是,究竟是谁阻止他继续写下去,他没写完的话又是什么?”
安伯尘好奇心一起,索性盘膝坐于竹林间,静静思索起来。
海浪如鼓缶,竹音如琴琶,一**的回荡在安伯尘耳边。
没过多久,安伯尘猛地睁开双眼,眸里翻覆起惊诧之色,转瞬收敛。
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现,缓缓站起身,背负双手闲庭信步于竹林间,东看看,西翻翻,待到海面上升起一轮银月时,安伯尘似乎终于玩尽兴,踩着海波飞向远处的后殿大门。
“主人出关了。主人今晚在哪个殿过夜?”刚从后殿走出,一直没有离去的月上前问道。
“今晚我不留在神殿。”安伯尘说道。
“主人......”神使月已知道安伯尘和前几任主人的不同,没再惊讶,只是流露出些许不舍和担忧。
“放心,若不出意外,明日我会再来。”安伯尘心知月担心自己一去不复返,遂笑着道。
闻言,月的脸色轻松了许多,她向安伯尘恭敬施礼道:“如此,恭送主人。不知主人还有什么事情吩咐月去做?”
放在从前,安伯尘或许会大手一挥,命令月遣散神殿中的一干侍寝使女,顺便遣散走她自己。可若这样,这些神使心中的信仰必定会坍塌,而安伯尘又没时间理会她们,于心不忍也无济于事,所遭遇的情况会更糟糕。
“没事......对了,等我下次来,你得准备些好酒好菜。”
说完,安伯尘哈哈一笑,撇开月化作一阵青烟,向神殿外飘去。
......
斗奴塔八十一层,青烟慢悠悠的从画卷中飘出,洒落地面后,变成一个青衣人。
只在画卷世界里呆了一天,重回斗奴塔,安伯尘便感觉到心头沉重,略略不是滋味。安伯尘虽然没在神殿里肆意妄为,可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个世界的感觉,仍缭绕在心田。好在安伯尘道心坚守,转而便恢复自如。
斗奴塔八十一层,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似乎所有人都在他们自己的画卷世界中享受着帝王式的待遇。
“你总算出来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安伯尘一怔,转头看去,却见吕风起正坐在阁台栏杆上,身体随风而舞,每一寸骨骼肌肉都和风融合在一起,无论形态还是韵律,难怪安伯尘起初并没发觉。
“你莫非真没找一副画卷进去过?”安伯尘略有意外,指着墙壁上的幅幅画卷问道。
“去了。”吕风起低头说着,容颜隐于阴霾中,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感觉如何。”安伯尘边说边向吕风起走去,神情玩味。
“那里有座神殿,神殿里有许多人,我知道我只要过去,便能拥有那方世界。”吕风起今夜出奇的平静,声音中少了冷漠,却多了几分淡然:“我在远处看了许久,终究没有过去。”
“为什么?”安伯尘已经隐隐猜到答案。
“我做这一切,想要的只是一个证明。从前我听了那个女人的话,踏上这条路,如今回想起来,更多的只是不服。”吕风起说道。
安伯尘忍住心中的惊讶,他不是惊讶于吕风起的心思,而是惊讶吕风起居然和他开诚布公的畅谈心里话。却不知在画卷中的世界里,吕风起究竟看到了什么,回忆到了什么,又或者感悟到了什么。总之,安伯尘已然发现,今夜的吕风起和从前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从他随心所欲飘然融入和风的身法便能看出,他的心境再有提高。
即便如此,他今晚这么说,他日后还是会继续前进在那条路上,只争一世天下。
安伯尘心中微微惋惜,可转念一想,在那本《南华真经》中他曾看过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遂也释然。
两人于阁台边,一立一坐,都没再开口。
月光滑落,今夜的斗奴塔估计也只有他二人未能入眠。
在西流海外二人激斗夺武道,彼此间暗暗引为对手,都有独此人而小天下的心思。踌躇满志的踏上前往通天寨的道路,至今日,二人再度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被囚于斗奴校场,前途不明。尽管如此,可二人都是九分兴奋,一分忧心,毕竟许久未曾遭遇如此境遇。
“对于救出大匡虎狼,我总算理出些许头绪,不过,还有待考究。”安伯尘说道。
“在画卷里的世界中发现的头绪?”吕风起一语道破。
“是啊,我也算走了大运气。”安伯尘望着也不知是真是假的那轮明月,喃喃说道:“来自过去......过去通未来......若我猜得没错,或许我们也无需再费什么波折,从这通天寨里,就可以找到我们想要的那个秘密。“
安伯尘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他和司马槿。
吕风起嘴唇翕合,似想询问,可他终究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并没问出口。
“当然了,解救他们的前提,是先要找到他们。五方斗奴塔,每一座都是八十一层......”安伯尘摇了摇头,话音却忽地一转:“吕兄,这些虎狼都在斗奴校场历练过,他们的本事,应当远高于寻常虎狼。若得他们,再教一贤君为主,辅以你我,匡复东界大有机会。”
“你想说什么?”吕风起的声音渐渐变冷,之前的如风淡然逐渐消失。
“你看李贤如何?”安伯尘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盯着吕风起的眼睛,问道。
今夜吕风起难得的托出他埋藏百多年的心思,安伯尘也算知道,吕风起走这条枭雄之路,立志争天地,并非骨子里的野心,而只是为了证明,证明他可以摆脱从前琴娘带给他的屈辱。
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安伯尘灵机一动,开口如此说道。
捧李贤为天帝,和他吕风起自己成为日后天地之主,结果虽不同,可都能证明他吕风起是能够傲视天地的人物。
第六百零一章 过去未来
月色清冷,吕风起的神态也变得冷漠起来,安伯尘能明显感觉到吕风起心境情绪生出的波动,然而这阵波动持续得太短。
安伯尘暗暗叹息。
“往后休要再提。”吕风起站起身,转头看了眼安伯尘,随后回头向大厅走去。
“吕风起。”安伯尘前一步,叫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在画卷里的世界中发现了什么?”
吕风起脚步一滞,随后停住。
“发现了什么?”吕风起问道,再看向安伯尘,吕风起的目光中已然多出几分不信和警惕。
安伯尘心知,他和吕风起的关系非但没有改善,反而不如从前。
好在安伯尘之前说那番话,不过权当一试,并没抱有太大希望,也深知,他和吕风起同争武道玄奥之主,势如水火,永远无法真正站在同一阵营中。
“我们去那说。”
安伯尘领着吕风起走到最北面的一幅壁画前,施了个隐身法诀,此时就算有人闯进来,也无法看见吕风起和安伯尘,除非玄仙。
“你自己都说,这校场主人神通广大,万事皆瞒不过他,你这样做岂不是掩耳盗铃。”吕风起质疑道。
“他若一直盯着我们,我们的确是无可奈何。更有可能的是,他对我们兴趣寥寥,压根看不眼,因此不会始终注意我们。”安伯尘说着,话音一转:“吕兄,你也在壁画世界里走了一回,对于这些世界可有什么猜测?”
“有话你直说,别绕弯子了。”吕风起不假辞色道。
安伯尘耸了耸肩,指着墙壁的一幅画卷,将神殿前主人留在竹简的推测一五一十的告诉吕风起。
吕风起瞥了眼安伯尘,依旧没有动容:“只是猜测而已。再说了,就算壁画里的世界真是来自过去,那又如何?”
“所以说,以你的脑子在地府驱策鬼怪是够了,可若争霸天下,你空有一身武力,却没有足够的才智,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安伯尘对于吕风起冷冰冰的态度也有些不耐烦,反唇相讥道。
风起面露愠怒,目光如剑刺向安伯尘,半晌,目光垂落,冷哼道:“你总不会是蠢到想要从过去的世界寻找帮手?”
“自然不是。过去的世界里,那些人物何等了得,岂是我们能请来的。”安伯尘负手而笑:“不过,也快接近了,你继续猜。”
吕风起和旁人比起来,他也算是文武全才,可和安伯尘相比,在才智层面明显弱一筹,而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却因他天生的傲气,心里不会承认。
浓眉紧锁,不消时,吕风起又道:“你该不会是想要回到过去,救出大匡虎狼。”
“啧啧,你又想远了。”安伯尘摇头而笑:“就算真能回到过去的时间里,救出来的,却也是过去的虎狼。”
“哈哈哈,好你个假仁假义的安伯尘。”吕风起连猜两次未能猜中,怒极反笑。
“过去、今日、未来,此三样乃是玄仙玄奥,也是西方佛祖的三世化身玄奥,非我眼下能够理解。就算我从过去将他们解救出来,也只是回到过去,而非现在。”安伯尘静静说道。
“玄仙玄奥......”吕风起虎目微开,爆绽出一抹精光,显露出他对于玄仙境的向往:“安伯尘,你的猜想究竟为何?”
“就不继续猜猜?你放弃了?”安伯尘笑问吕风起。
吕风起此时也知安伯尘是在捉弄他,冷哼一声,面朝另一边,不理不睬。
“好,我就说说我的设想。”安伯尘盘膝坐下,注视着吕风起,沉声说道:“其实你之前的两个猜想都沾着边了。过去,今日,未来,此三者虽相隔重重,可又彼此相互连通。过去影响今日,今日决定未来,未来又映照了过去,亦如一个周而复始的圆。”
“你的意思......”吕风起沉吟。
“你前两个方案,虽也可行,然而单凭我们两个真仙,实难完成。”安伯尘淡淡说道,就在吕风起眉头大皱时,话音一转:“不过,我们仍需通过这里的壁画世界,回到过去。过去、今日、未来,就相当于三片相连的湖泊,我们在源头落下一颗石头,或许能够改变下游的河水也说不定。”
听到这里,吕风起终于动容:“你是想要插手过去的历史?”
“插手这个词用的不对。”安伯尘摇了摇手道:“只有主宰一方局势者,才可以说插手。我们只是回到过去抛下一颗石子,然后等待今日,甚至未来的变化。”
“这样就能救出大匡虎狼了?”吕风起不信的看向安伯尘。
“我也没有把握。”安伯尘嘴角泄出一缕苦笑,转瞬消散:“不过,如今这个局面是死局,我们两人在斗奴校场独木难支,琴娘估计自身难保,同样靠不住。你试想一下,倘若这里的局面突然发生变化,比如寨民、遗民不和,又比如伪妖死灰复燃......一旦出现矛盾,我们的机会便到了。”
吕风起神色有些僵硬。
他虽然也是天才横溢,与时俱进,可他毕竟是局限在虚空玄奥层次的真仙,对于时间玄奥毫无理解,此时听安伯尘这么一说,难免有些头痛。
“可这样一来,倘若我们真改变了过去,衍生出了新的今日,或是未来。那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还是不是我们原先的世界,改变的仅仅是通天寨的局面,还是整个天地?”吕风起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安伯尘。
闻言,安伯尘也是一愣。
或许因爲常常和司马槿天马行空畅谈的缘故,安伯尘对于时间的理解比吕风起要多出不少,可也仅限于皮毛,仍未达到时间玄奥的层次,因此无法回答吕风起的问题。
“或许,只有经历了以后,才会明白个中玄妙。”
安伯尘兀自开口道。
话音方落,安伯尘身躯一震,眼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激动之色,稍后,旁边站着的吕风起也是手臂一抖,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
下一刻,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安伯尘笑得豪情万丈,吕风起则有僵硬。
“时间玄奥......如此一来,若是成功,说不定能悟出时间玄奥,也就是突破玄仙的捷径。”安伯尘目光闪烁道。
他突破真仙境虽才数年光景,可他知道,若没有天大的机缘,往后数十年,百年,甚至千多年,他都将会止步于真仙境。真仙已是强者,玄仙为至强,至强者,天地间能有几个?又岂是这么好突破?
可若壁画世界真的通往过去,安伯尘回到过去,使用九辰君的弹指布局术,丢下一颗石子,改变整条时间走向,而后重回“今日”......到那时,把玩了一遍时间的安伯尘,说不定能一蹴而就悟通时间玄奥。
这并非安伯尘刚愎自用,也不是他的狂妄,而是修道之人的一种直觉,特别是真仙境的修道之人,对于这种直觉更是敏锐。
“吕风起,这回你可要好好谢我。”
瞥向吕风起,安伯尘淡淡说道。
吕风起背对着安伯尘,仿佛有些挂不住面子,因此没有回头。
“大不了,以后再战时,饶你一命。”
“连突破玄仙的捷径都是我教你的,你还敢狂言能杀我?”安伯尘突破心结后,胸腔中的豪气久久无法疏泄,盯着吕风起,毫不留情的说道。
“那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吕风起摆了摆手,平静片刻,又道:“你说你所在世界的神殿前任主人没来得及写完,便消失不见?”
“正是。”安伯尘点头:“我想,他还未写完的,定是我刚才和你说的。他虽是斗奴,可却是斗奴中的异类,喜好诗文墨者,定也喜好清静自由。他是想到可以回到过去,来改变将来,进而助他逃离通天寨。”
“可惜。他却被抹杀了。”吕风起道。
“抹杀,这个词用的好,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杀死。”安伯尘语气一顿,幽幽道:“依我看,十有**是校场主人做的。”
“那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这些,若被校场主人发现,我们可都要没命。”吕风起抬起头道。
“所以刚才我冒了个险。”安伯尘笑了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压根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吕风起眼中掠过杀机,随后注视着安伯尘,半晌道:“你的鬼点子多,你说,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从何入手?”
“先不急。”安伯尘笑了笑:“我计算了下,光是我们二人,很难将此事做得圆满。”
“你想找琴娘?”吕风起皱眉。
“不。再出去的话,又会引起校场主人的注意。”安伯尘说着,推散身前的一圈隐身诀,目光越过塔窗,落向校场外围区域:“等过两天,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一个老朋,他若帮忙,行事当会方便许多。他一路跟了这么久,以为我没发现,也是时候去打个招呼了。”
“他是谁?”吕风起颇为意外的问道。
“他的名字叫......”安伯尘莞尔一笑,吐出三个字。
第六百零二章 百年一弹指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在校场外围厮杀了十日的仙奴们,终于可以停下手,坐下或者干脆躺下,好好喘气歇一阵。绝大多数人神情麻木,目光空洞中带着些许迷茫,这十日里从未发生过的遭遇已将他们曾经的那颗道心完完全全的践踏踩烂。
从此往后,无论是留在永镇塔里做斗奴,还是成为颠沛流离的仙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无法重回过去。
风和日丽,天气晴好。
李贤擦了擦额血迹,怀抱安伯尘为他雕制的那根木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在他的身旁摆放着七颗人头,这些都是他亲手砍下的,这些人的修为虽比他高出许多,可修为被禁锢后,大家的差距仅存在于肉身,李贤得安伯尘传授武道真义,又有这根木枪,倒也不惧那些真人仙人。
右手握住枪柄,李贤双目放射精光,猛地向前推出,却是在模仿安伯尘击杀元十五的那招。
木枪出去的速度极快,枪尖发出簌簌吟啸,竟李贤面前的虚空震开一丝波痕。
很显然,安伯尘雕制木枪时,在里面暗藏了武道真义,否则李贤又岂会凭着一条寻常木枪在千多人的厮杀中只受了些许轻伤。
即便有安伯尘暗中护持,李贤也颇有收获,一路听取安伯尘和吕风起论道武学,在校场受安伯尘言传身教,而今又亲自磨砺,李贤在枪道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对于武道真义的领悟也从之前的一概不知,变成如今的能望见皮毛。
刺出数枪后,李贤终于累得站不住,他扫视了眼周围气喘吁吁、躺卧坐倒的仙奴们,摇了摇头,自顾自的盘膝而坐,口呼长气调息起来。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不经意间,从一举一动开始模仿安伯尘。
李贤自己或许并无察觉,可至少在某些人眼中,李贤的举止、神态,像极了安伯尘。
站在赤方天世家小姐王冰羽身旁的五短身材仙人,正站在李贤侧后方二十五步外的一颗大树下,仔仔细细的注视着李贤,目光锋锐,丝毫没有他面对王冰羽时的可笑滑稽。
“你在看什么?”
王冰羽走到五短身材仙人身前,疑惑的问道。
今次外域试炼,王冰羽也是铁定晋升斗奴,可她自己知道,若没有身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暗中相助,她别说斩获人头,就连保住自己的人头也难比登天。要知道,越是到后面几天,人心越是挣扎,越是孤注一掷,她王冰羽开始能掌控一伙人,也是因爲她自小成长于大世家,知道如何因势利导,利用人心。可面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人心浮动,非是她一介女仙能够掌控,渐渐失去了对手下的约束。幸好有这个矮个仙人出手,才让她屡屡化险为夷,令她心惊的是,她竟无法看出五短身材仙人的手段,看不出他是如何将自己从泥潭里拔出。
她也只是惊讶,而不好奇,她的好奇心早已被麻木吞噬,想到往后的日子里,她将从赤方天的世家大小姐沦落成为供人赏玩的奴隶,她的眸眼深处便涌出歇斯底里的绝望。
“我在那看人。”五短身材的仙人摸着胡子道。
“看他做什么......咦,他不是那两个商人的随从。”王冰羽很快就认出了李贤,目光冷了下来。
“正是。”矮个仙人眼睛眯成一条线,显得精明而又狡猾:“可是,王小姐真的认为你那两个仇家,只是商人?商人能有如此能耐,未经过斗奴场的操练而成为王级斗奴?”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认识他们?”王冰羽也不是笨人,意外的看了眼那仙人道:“我还以为,你之前那么帮我,是在打我的主意。现在看来,你似乎和我有一样的目标。”
“打你的主意?哈哈哈,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我没见过,我都能唾手可得。”矮个仙人说话间,一股桀骜于世的气势顺理成章般的发出,一旁的王冰羽暗暗吃惊,她早知道对方有所隐瞒,却没料到对方竟隐藏得这么深,光凭他的气势,便不输给自家长辈。
“不过,你的眼力倒是见涨,这几天的磨砺对你的修为果然大有裨益。”矮个仙人又道。
“放在从前我实力提升,定会高兴,可现如今,就算我突破了六重天仙人境,突破到真仙,我还是只能呆在这巴掌大的斗奴校场,朝不保夕。哼,实力再高,又有何用?”王冰羽道。
“这斗奴校场,真的是一进之后再难逃离?我看也不见得。”矮个仙人冷笑道。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王冰羽摇着头,叹着气:“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是知道,可我却不信。”矮个仙人说出一句令王冰羽久久没能琢磨透的话。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矮个仙人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嘲的一笑,转向王冰羽,注视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想报仇,想要杀死安伯尘。我可以帮你,让他神魂湮灭,却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安伯尘......原来他叫这个,你果然认识他们。你也是他的仇人?你能让他神魂湮灭,你叫我怎么相信?”王冰羽问道。
“仇人?”矮个仙人望着天空,苍老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算也不算。你只要知道,我有一法门,能让吞食他的神魂令他神魂湮灭。”
“他们两个是王级斗奴,校场里第一流人物。你却只是区区四重天仙人,被禁锢了修为,更是只能耍帅心机手段。别说吞食他们的神魂了,就算靠近他们也做不到。”王冰羽注视着矮个仙人,声音有些激动:“你需得向我证明,你能做到!”
王冰羽话音刚落,矮短仙人的手便突然向她心口伸来,看这架势倒向是袭向她的峰峦。
冰羽先是一怔,随后面色发红。
转眼后,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贴近眼眶的面皮簌簌抖动,不能自己。
片刻,矮短仙人抽回手,含笑注视着王冰羽:“如何,感觉到没?”
王冰羽的眼睫毛微微眨闪,低垂下头,不敢去看矮短仙人,眼中大部分是茫然,茫然之后是恐惧。
“你要我怎么做?”过了许久,王冰羽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对你来说,再容易不过。”五短身材的仙人呵呵一笑,附到王冰羽耳边,说着什么。
“只是这样?”王冰羽听完后有些惊讶,半晌,点头:“好。不过,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像你这样的人物绝非无名之辈。”
“还真被你说中,我的确是一籍籍无名之辈。告诉你也罢,我叫九辰君。”
矮短男人说话间,嘴角微扬,随后挑起目光,遥射向斗奴塔。
斗奴塔八十一层,安伯尘同样也在朝外域看。
吕风起站在他身旁。
这三天里,二人的一举一动并没任何僭越的地方,和其余的王级斗奴一样,往返于斗奴塔和壁画世界之间。二人也见到几名王级斗奴,可这些王级斗奴要么是一副高傲姿态,要么是对安伯尘和吕风起敬而远之,再没遇像江峰云这样稍有情趣之人。
“世竟有这等人物?安伯尘,你莫要夸大了。”吕风起道。
“夸大?我可没有,我对他的评价只会保守。毕竟两百年未相逢,那个第一世家的天才,秘术之道的传承者,谁晓得两百年后的他又达到何等境界。”安伯尘说着,声音略有凝重:“吕风起,莫要以为他没有肉身便小瞧他。缺少手的人,往往会把脚练得极为厉害,想来他也是同样是,他的神魂定然非同小可。再加他的弹指布局在之术,在这方天地间,想要杀死他,非得是古时候的大神通者不可。”
“是吗?这就是凡人所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吕风起冷冰冰的说道,言语间颇多讥讽。
“你若不信我,低估了他,早晚会倒大霉。”安伯尘同样冷笑道。
“他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能在千里之外,十年百年前洞穿先机,布局玩弄天下,为何会亲自前来找你报仇?”吕风起质疑道。
“或许他并不是来找我报仇。”安伯尘一动不动,紧紧盯着远处的人影:“他的心思,非你我所能猜透。”
若说吕风起是安伯尘武道之途最大的那块踏脚石,那九辰君,便是让安伯尘灵魂深处曾经无比恐惧的人物。那一年的好斗,安伯尘以为自己胜了,直到重回东界遇到“江湖”,发现了九辰君还活着,且在东界胤朝落子布局,安伯尘方才知道,那年的谋斗他固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最终还是一个不分胜负的局面。
九辰君,魂道第一人,谋斗第一人,再相会时百年飞逝,却如朝夕一弹指。
“今年的通天寨或许会很热闹。”
阳光从远天射落,拂过在安伯尘眼角,他眯起眼微笑着说道。
同一时,远处的矮短仙人也昂起头,眯着眼睛,似在享受劫后重生的喜悦,显得无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