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漠北狂龙(上)
无论是谁,若狠下心,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那他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
几乎
葬虎关头,高风疾奏,少年人睁开双眼,望向如血残阳,眸中光华氤氲,却又平添一丝遗憾。
半日中,安伯尘逼得自己在神仙府中呆上六年,不眠不歇的修炼四势元气,周天饱和,几近突破。然而和从炎火突破到地品时一样,安伯尘再度遇上关卡,明明就在那,触手可及,却又迟迟无法突破。
“上一次突破是在战斗中使出雷霆啸,借雷道合四势而突破,今次又该如何?”
安伯尘喃喃自语着,仰天望向再度闭合的夜幕,昼夜交替的那一瞬稍纵即逝,错过了便要等到第二天。
没有师门,没有功法,一个人修道虽辛苦,可也有一个人修道的好处。就仿佛离群的幼狼,独自摸索在变化万端的荒野瀚林中,每一次斩获都会带来欣喜若狂的快*感,从无到有,从未知到无所不知,在自然界的天险祸难中保全性命,渐渐长大,待到走出荒野瀚林后,它定会比狼群中的狼强大无数。
只不过,每一次关卡,每次劫难,都需安伯尘一个人来解决,无人指点,着实痛苦。
“罢了,终究运道还差半筹。”
摇了摇头,安伯尘扫落肩头的露水,站起身。
他来这可不是单单为了修炼,修炼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过关斩将,继续东行。
青冥的夜色下,安伯尘极目远眺,四方之地似有数股烽火烟尘,披着夜衣,也不知奔向何方。
也不多想,安伯尘背起长枪,将城关下的战车收入珠链,纵身跃起。
神仙府中六年修炼虽未能突破天品,可也将安伯尘的周天四势炼至饱和,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比今夜之前要强上许多。
飞龙驾盘旋在城头百丈处,安伯尘只一屈膝,凭借双腿之力便跃上飞龙驾,身似残影,肉眼实难捕捉。
察觉到安伯尘已然坐定,野马王嘶鸣一声,扇动四翅,拉着庞大的车驾向东而去。飞龙驾虽能飞天,可能飞多高却由驾车人的修为而决定,无论安伯尘实力如何,可他修为只有地品,因此只能在云下飞行,否则他早就驾车入云,这一路上关镇再多也阻挡不了他。
夜风的呼啸回荡在耳边,安伯尘轻轻敲击着车驾右侧的龙珠,时而看一眼躲在云霾后的星月,时而看一眼夜色下莽莽无尽的荒道,鼻吸浅长,调理元气。
半个时辰不到,安伯尘已能看见矗立在荒道中央的城关——落凤关。
然而,令安伯尘意想不到的是,这座城关是红色的。
到处都是血和尸体,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血地从关下向远处延伸开去,消失在枯萎腐烂的荒草之间,仿佛整座城关都是一片血海。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上面,犹如塞北行商万里迢迢带回的在大红地毯上点缀的刺绣。
夜穹反衬着血地,耳边烈风呼啸,刮面如刀。
安伯尘漠然俯看,目光落下坍塌的城头,垂倒的旌旗上依稀能见到一个“武”字,想来镇守此关的上将姓武东海熊武霸国?
武霸国是东原行省的上将,擅使长枪,又有一手流星锤,勇武非常,此时却见不到他的身影,不是被杀了,便是逃遁。
打量着落凤关上下的残尸,安伯尘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疾跳。
镇守落凤关的士卒比前几关的都要多,粗粗一数,少说有千余——这只是安伯尘所能看到的尸体。千多具残尸都穿戴着同样的装束,除此以外再无别家兵马,也就是说,破关的那一方是完胜,而看令东原将士丧命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只一人,单枪匹马杀到严阵以待的落凤关前,一举歼杀千余铁骑,守关上将更是不知所踪
陡然间,安伯尘脑中蹿出一个名字。
吕风起?
不会以吕风起武霸大匡的身份绝不可能对这些普通士卒下手,再说,他也没理由。
比我早一步破关闯将的是谁?
一时间,安伯尘陷入深思,心中闪过一个个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都被他一一否决。
若是出其不意,安伯尘也能用珠链中的千车百船轰杀近千士卒,可却无法像那人般一人独杀千军,吓退东原熊,扬长而去。
那可是真正的千人敌!
又看了眼身下的残垣断壁,夜色渐渐变冷,安伯尘摇了摇头,平复波动的心意。
无论出手的是谁,他这一杀都为安伯尘省去不少麻烦,至少安伯尘无需再和武霸国鏖战。
“出发!”
枪尖轻点野马王后臀,安伯尘低声道。
无邪不知何时落于手心,紧紧握,安伯尘竭力不去想落凤关前的满目疮痍,可那一地赤红的鲜血所带来杀戮气息却令安伯尘心中凛然,下意识的抽出银枪。
又行二十余里,月光下隐隐绰绰浮现出一座败坏的城关——天西关。
天西关,顾名思义,只因此关在天峡关西面,离安伯尘的目的也越来越近。
这座城关虽被人施重力击毁,可城头城下并没人迹,也就是说这一关的人马已早早撤离,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守关的上将见到落凤关的情景,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目光落向被人力所毁的天西关,安伯尘握着枪柄的五指又紧了一分。
“出发!”
安伯尘沉声道,目如寒潭,并没因为连过两关而多出些许欣喜,相反的,随着距离那第七关越来越近,安伯尘全身上下都紧绷成弦,心跳一阵比一阵快。
安伯尘养精蓄锐了六个时辰,又或者说是六年,为的正是能一举击垮剩下三熊,直逼东南。却不想突然出现了一个“好心人”,用他近乎无情的手段为安伯尘开路,被匡帝寄予厚望的雄关名将在那人面前仿佛都是纸糊的一般,毫不费力的破去。
事有反常即为妖,福到尽头终见祸,安伯尘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等“飞来横福”,自然不会傻不拉唧的暗喜。
飞过十里,天头夜云渐渐变得稀薄,仿佛被烧空了一般,群星摧残,月华如韶,将大地荒夜照耀得宛如白昼。
五指愈发的紧,似要将枪柄捏断,手心溢出细密的汗珠,安伯尘已能隐约看到五六里外的那座城关。
比城关更快到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凄惨得能令苍天落泪。
不由自主的,安伯尘离开木塌,走到车驾前,站直身体。
没入眼帘的是一座安静的城关,前一刻还哀声遍野,可就在安伯尘从飞龙驾走出的几个弹指间,那座被血水洗涤得透红的城关已了无声息,宁静,肃穆,不单是那些一动不动横躺血泊的将士,整座天南关都好像死了。
再然后,安伯尘看见了他——一个令安伯尘全身汗毛竖立的背影。
他的上半身散发着银白色光芒,仿佛吸尽星月光华,他下半身却是一团奇异的烈火,火龙摇曳翻滚,比阳光还明亮,细细看去发现,那是从他双手大戟上流淌而出的鲜血。地面上血雾蒸腾,残尸隐现,如梦似幻,那个雄壮的大汉如山而立,仿佛不是一路杀去,而是刚刚从血海中诞生的炼狱凶魔。
更加古怪的是,他没有披甲,没有戴盔,身上只罩着一件白布袍,上面竟连一丝血迹也没有留下,洁白无瑕的战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又好似燃烧在火海中,翩跹远扬。
似乎察觉到安伯尘的目光,那人转过身。
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两条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深陷的眸眶中,褐色的瞳孔里射出锐利的光,高傲,又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冷漠至极,是那种安伯尘生平仅见,看透世事的苍桑。
四目相对,那双眼睛中陡然腾起两柱烈焰,冷冷地注视着安伯尘。
顷刻间,疯狂的杀意席卷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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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战斗从此刻开始,但愿安童鞋新年时候能抱走妹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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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漠北狂龙(下)
(第一更)
他是谁?他又为何来此?
荒凉的天地间,两人默默对视,安伯尘咽了口唾液,强压下漫天杀意所带来惊恐,脊背已沾满汗水。
那人的面容不似中原人,全身上下流转着张狂而冷漠的气息,可却极其古怪的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毫无乖张另类之感。
不是吕风起,也不是李紫龙却有如此威压,惊天动地的气势。
又咽了口唾液,安伯尘平复下莫名的情绪,笑了笑,拱手道:“安某欲过从此关,不知”
未等安伯尘说完,万顷风云皆向他涌来。
那人分明纹丝未动,可随着他的目光,四周的空气竟然仿佛有了生命,席卷风云漫向安伯尘,随后逐渐凝固,变成了无形的绞索,将安伯尘连同野马王、飞龙驾禁锢在天头。
安伯尘面色渐渐变冷,心跳却愈发疾快。如此强的气势,竟凭杀意操控风云,天底下居然有人能将道技修炼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也不知吕风起和他相比,孰强孰弱。
望向并没开口,却显而易见不会轻易放自己过关的男,安伯尘紧握无邪,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倔强的在超乎想象、已非人力所能达到的威压下站直身体。
平举无邪,横于胸前,安伯尘爽笑一声问道。
那人终于开口了,淡淡的说出两个字。
典魁?
低声念叨着这似在哪听过的名字,安伯尘面露深思,尘封的记忆渐渐铺开,却又仿佛从深井中打捞出来的宝藏。
琉京时候,司马槿还没出现的岁月里,安伯尘一身青衣乖巧的跟在公身后去听戏,那年烟花如雾,一切都透着新鲜的气味,让初入京城的农家孩欣喜异常。即便低眉顺眼,默不啃声,可双眼中仍时不时闪过兴奋的光彩,尤其在望君湖边的画舫中。
陪伺公,看着戏台上的戏高歌婉转,武生们拼杀激烈,安伯尘紧张的捏着小手,痴痴的看着。
和所有少年人一样,他最爱的自然是那些武将们纵横驰骋,鏖战疆场的故事,尤其是他,那个姓吕的战神。转战天下,所到之处,日残月殇,群将臣服,那是何等威风!其中有一出,安伯尘依稀还记得,讲的是吕风起远征漠北的战事。
漠北行省镇守大匡北疆,抵御异族侵略,却有一年漠北东境生叛,总督上奏,求请发兵平乱。
率兵平乱的是吕风起,他骑着会流血的马,只率八千轻骑一路北上,过关斩将,也不知一路杀了多少叛军,终于到达叛军老巢。接下来
目光落向矗立在关城前,纹丝不动身躯仿佛和大地、黑夜连成一线的男,安伯尘眼皮微跳。
当年听过的戏文回荡在耳边,彼时被吕风起的天下第一之名压过,他所有的对手好似都成了土鸡瓦犬,只为奠定他无敌威名而出现在故事中。可如今隐隐跻身天下虎狼强者行列的安伯尘回头再看,却发现原来故事中每个人的出现,都有他自身存在的意义,吕风起虽无敌,可能在绝境之中,和他大战一天一夜,伤而不死的盖世猛将,又岂是寻常的龙套配角。
“兵至金城,敌酋自尽,却有一典姓将军邀斗吕风起,大战一天一夜,典魁不敌而走,吕风起平叛而归”
戏文中提到典魁的只有区区两三句,放在戏文中实属平常,微不足道的龙套,可放眼大匡,又有几人能在吕风起的方天画戟下活命,更别说鏖战一天一夜。
那段戏是安伯尘在四五年前所看,也就是说那一战至少是在七八年前,七八年前修为实力和吕风起只在一线间的盖世猛将从遥远的漠北走来,一人双戟,两三个时辰不到便连破三关,三熊在他手下俨然如同土鸡瓦犬他究竟想做什么?
深吸口气,安伯尘直视向典魁淡漠中席卷风云的褐瞳,默然不语。
安伯尘并不想和他对视,可当天地间只剩下那双眸,安伯尘还能向哪看?
汗水已将衣衫打湿,安伯尘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只觉时间过得太慢太慢,就和一个时辰换一年的神仙府一样。
终于,典魁开口了,他的声音好像一盆端平的清水,无论走多快也丝毫不漫,从头到尾都一个声调,平直而冷漠。
“你是安伯尘,听过你的名字。从西向东,闯过四关,为了和匡帝抢女人。”
安伯尘不知道典魁为什么要说这些,从他的语气中也听不出是褒是贬,是赞赏还是讥讽。
“七熊守关,三虎辖镇,只为了防你,你两日间连破四关,也算有点本事。”
“典某苦修八载,略有所得,遇一异人言大匡将乱,旧强陨落,新强诞生,典某恐有人先某一步杀了吕风起,遂来大匡,邀战吕风起。”
原来如此,八年前被吕风起所败,典魁自然不甘心,苦修八年一朝出关,南下中原只为找吕风起报仇。
安伯尘眉头微皱,暗道不对劲。
“听人说,这些年大匡的虎狼都成长起来。五虎可战吕风起三十余合,七熊亦可走个十合,典某也想试试,这几个五虎七熊能在典某手下走几合。”
说到这,安伯尘清晰的发现典魁坚冰般的嘴角竟咧开一丝笑意,说不出的桀骜不驯,说不出的讥讽。
“所以,接下来的三镇无需你安伯尘出手,自由典某来破。”
说着,典魁看向安伯尘,褐色瞳仁中忽地闪过一丝异彩。
以典魁匹敌吕风起的实力,接下来三镇恐怕也不会花上多少力气,也就是说,自己也无需再战便能轻松走过这漫长荒道,走到她的銮轿前。
喜悦从心底滋生开来,逐渐蔓延,安伯尘横举银枪拜向典魁,强忍着心头的喜意:“多谢典”
“你可知道那两熊在典某手下走过几招?”
思索着,安伯尘按下心头的古怪,试探着道:“十招?”
典魁忽然笑了,他的笑和他的杀气一样张扬,回荡在天地间,宛如雷潮。
“哈哈哈哈十招?典某也想和他们多战几合,只可惜,那二熊皆一招败逃,弃手下二郎而去,丢尽匡将脸面。”
闻言,安伯尘身形一震,满脸的难以置信。
七熊已算大匡顶尖人物,在安伯尘的想法中,即便对上吕风起,那七人也能撑上十合而不死。却没想到,当年败在吕风起手下的漠北狂龙只用一招便将七熊杀败,头也不敢回,逃之夭夭。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招日残月殇
安伯尘吃惊的看向典魁,只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渐渐的,随着典魁的瞳仁愈发明亮,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祥。
“某本想用五虎七熊试技,再战吕风起,却没想到七熊如此不堪一击,这荒道历练当真令人扫兴。”
注视着安伯尘,典魁淡淡说道:“不过我倒差点忘记这荒道是为谁而设的。你能杀败四熊,应当能撑过典某两招,若能撑过三招,那最好。”
这最后一句典魁说得很平静,平静得令安伯尘汗流浃背。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和吕风起匹敌,一招败一熊的猛将,竟丝毫不顾身份向自己邀战天品境界的七熊尚只能敌过他一招,我修为虽接近天品,却终究没有突破,即便突破了,可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瞳孔陡缩,安伯尘哪还有心思和典魁啰嗦,银枪扫过刺中马臀。
野马王仿佛也回过神,惊慌失措的扇动翅膀,正欲驾车而逃。
可就在这时,火焰般的红光急速膨胀,瞬间就填满了安伯尘整个视野。
心头一惊,安伯尘只见典魁猛地掷出双戟,随后纵身跃起,脚踩双戟却仿佛驰骋在一条只有两格的天梯上,扑向安伯尘。
那两团火焰般的红光不是别的,正是典魁深褐色的瞳仁,此时耀艳如日,压过星光月华。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狂龙威压,双道齐突破(上)
(第二更)
就算此前被追杀的百日中,遇到那些虎狼之将,他们也都会皮笑肉不笑的打个招呼,唱个肥喏,哪有像典魁这样蛮不讲理的。
安伯尘暗骂一声,举枪猛刺野马王,催促它快点上路。
野马王虽被易先生装上双翅,又鬼鬼祟祟的捣鼓了几日,可终究是凡马凡心,见着典魁完全不似人的架势此时全身软,哪还有力气奔跑。
眨眼的功夫,典魁已跃上天头,距离安伯尘不足十丈。
安伯尘见势不妙,急忙跃出飞龙驾,心意一动,在半空中将飞龙驾连同野马王收入珠链,随后避开从双戟间出的灼热火风,跳下天头。
非是安伯尘胆小,可他好不容易走到第七关前,实不想被这漠北猛人稀里糊涂的杀死。这典魁显然比他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对手还要可怕,不谈五虎七熊,恐怕琉京时候的那两条蛇妖出现,也会被典魁的双戟砸成肉饼。
“如此胆小,如何能摸索到道技最高境界。枉那人说你的潜质不输吕风起,如今看来,这大匡当真衰败如斯。”
安伯尘刚一落地,耳边便传来典魁傲慢而轻蔑的声音。
抬起头,星光摧残,月华静谧,令安伯尘心觉不安的却是之前驭戟而飞的典魁竟不见了踪影,声音犹在,可他的人却仿佛被夜色吞没。
也不多想,安伯尘猛地一闪身,身化长水,擦着荒草向东而去。
前方不远处忽然升起两轮炽日,燃烧着,似要将枯草摇曳的荒道烧成灰烬。
那哪是什么太阳,分明就是一双人眼!
消失了的典魁仿佛一尊铁塔,矗立在安伯尘前方,刀削斧砍一般的面庞岿如磐石,那两轮燃烧着火焰的眸眶陡然涨大,强绝的气势横扫向他脚底的血泊,竟向两旁激荡开,溅起数尺高。
一股锋利无匹的杀气从戟尖出,扑天盖地飚来,刺骨的寒气牢牢锁定化作无形之水的安伯尘,只要安伯尘再近五六步,那无形之水立马会凝结成冰。
直到这时,安伯尘终于知道,这一战已是避无可避。
若继续这样逃下去,心存畏惧,恐怕还没开打,他就会被典魁无与伦比的杀气搅成粉碎。
身形变缓,在距离典魁还剩十四五步时,安伯尘戛然而止,好似一杆标枪笔直矗立,纹丝不动。
百战而生、独属于安伯尘的战意和杀气在一瞬间酝酿至巅峰,自银枪而,枪尖在夜色下疾转如陀螺,遥指典魁。
顷刻间,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却犹如山峦崩倒,震得安伯尘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挤破皮肤四溅出来。
无视世间一切规矩、俗法的典魁大笑着,迈着似能踏破千山的步伐,持戟而来。
全身血液狂涌入颅腔,安伯尘猛喝一声,双目中升腾起风水火雷四势,微屈双膝,拔腰而起,踏着平快的脚步持枪相迎。
面对恐怖如斯的典魁,面对如海潮般的巨势,安伯尘稍退半步,立马会被典魁的杀气吞噬,只有不顾一切、奋然向前,才有一线生机。
云气缭绕着皎月,朦朦胧胧,亦如典魁手中的双戟。
他的戟摆放得很随意,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看似毫无玄妙可言。
然而安伯尘开启目神通望去,依稀觉那双戟时不时摇摆着,透着玄而又玄的韵律,每一次摆动,空气中都会生出一缕极细微的波澜,就仿佛划桨一般,空气变成水波,那双戟俨然成了一双大桨,操纵着空气。
在典魁的双戟下,他的道技和身处的世界似乎生了一丝难以明喻的联系岂止是一丝?随着两人越来越近,安伯尘惊讶的现他身前的一切都生了诡异的变化,空气、荒草、月色、星光、夜风在这一刻都匍匐在典魁双戟下,成为他忠实的部下,任他摆布。
安伯尘奔行在荒道上,距离恐怖如斯的典魁越来越近,却愈觉得孤单。
整个世界都被典魁的双戟收复,他则奔走在世界之外,一人一枪,孑孓而行。想要重新回到世间,只有击破典魁的双戟,然而当安伯尘一枪刺去,他却又是和整个世界为敌,后果可想而知。
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道技在典魁手中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杀人利器,而是以技御万物,不战而慑敌!
力量的根源是什么,命运、天意、又或是技巧?
安伯尘于西江府感悟命运之变,知道了想要改变命运、天意,需从改变自身做起,他一直以为易先生说的技巧是指做人的技巧,直到遇上典魁驾驭万物的双戟,安伯尘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道途中,对于技巧的追逐也永无止尽,安伯尘虽已掌握“看山仍是山”的枪道真意,可并非道技的终点,至少双戟在典魁手中所挥出的技巧,比之“看山仍是山”的枪道真意要高出数筹,令安伯尘望尘莫及。
这便是吕风起、典魁之辈凌驾虎狼之巅,威慑五虎七熊十三骏的本领吗,虽非道法,却远寻常道法的威力。
距离典魁只有三步,安伯尘已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武霸天下的气息。
空气在典魁的双戟下撕裂、聚拢,随后膨胀成一个墨黑色的大圆,带着无匹的杀意轰向安伯尘。
双戟也在瞬间变得灵动而诡谲,划过一道道难以捉摸的弧线,从黑色圆球中刺出,密密如林,将安伯尘从上到下笼罩其中。
长被无匹的劲气卷上高天,似要带着安伯尘一同飞离尘埃,双戟未至,可那股如潮的杀意已将安伯尘淹没,身体飘零摇曳在杀意中,安伯尘剧痛难忍,只觉身体随时会被切割成无数条。
这还只是杀意,等到那双大戟杀至,又该如何抵挡?
无邪和双戟只剩半步,这半步之距也仅有十分之一的弹指刹那,这十分之一弹指刹那过去,银枪撞双戟,生死分出。
难怪那二熊皆不战而逃,别说一招了,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挡得住典魁半招?
安伯尘咬紧牙关,双目已变得通红,血丝密布,风水火雷四势不甘的奔涌起伏。
二熊能逃,任何人面对典魁都有逃跑的藉口,唯独他不行。他若逃了,或许能保得性命,可从此气势大跌,这一败后,一路上支撑着他的信心将付诸东流,和她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
枪锋距离戟剑只剩三尺,安伯尘扬眉暴吼,元气从上、中、下三丹田奔涌而出,聚于双臂,没入无邪。
月华如水从天头划落,仿如一条银柱垂落枪戟交锋的那一线间,转瞬后,飞快的向四周倾荡,流淌过方圆十里的荒草,流淌过周遭血海尸山,连带着那座颓败的关城也北淹没。
安伯尘携着六千余斤螺旋之力的银枪刺出,却非刺向双戟,也不是刺向典魁的身躯,而是刺向两戟之间的那一点虚空处。
那里正是双戟间最薄弱之处,只要将那一点刺破,典魁的戟技和世界的联系便会就此中断。
典魁褐色的双目中泛起如日火焰,火焰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眼见安伯尘短短片刻间便看破了他这一招的玄奥,典魁仰头大笑。
就在安伯尘以为他察觉到典魁的破绽,正欢欣鼓舞时,狂澜巨浪似的杀气从枪尖所刺的那一点迅凝聚,那一点又变得坚不可摧。
安伯尘心头一凛,猛地抬起头,就见典魁艳红似火的双目正玩味的注视着他,褐色的瞳孔中一片虚茫,似曾相识。
典魁的戟技与世间万物的联系不在那两把大戟间,而是藏在他的眸瞳中。
如此妖冶的眸子,安伯尘在琉京时候就曾见过霍穿云,天生无底洞这典魁也是天生无底洞!
未等安伯尘多想,铺天盖地的杀气如约而至,将他淹没。
而那两柄舔尽大匡将士鲜血的大戟也从往下,震碎月华,砸向安伯尘头顶。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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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狂龙威压,双道齐突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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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杀气将本已生出裂纹的锁子甲冲垮,支离破碎,剩余的杀气轰击在安伯尘背后的天南披风上,出自上古神君之手的宝贝竟也在典魁这凡夫俗子的杀气下出“嘶嘶”的声响,颤抖着,仿佛转眼后就会被撕裂。
杀气虽可怕,然而此时此刻,更可怕的却是从天而降的双戟。
白衣翻飞,双戟如墨,带着夜色的漆黑和阴郁,似已将天幕撕扯下来,一同压向安伯尘。
置身绝顶威压、无边无际的恐惧下,安伯尘的只觉全身僵硬难以动弹。
可他不能束手待毙,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于凄凉的荒道。
牙齿重重咬向舌尖,剧痛流转全身,安伯尘暴喝一声,双臂划过残影,携着风水火雷四势,举枪而迎。
“轰!”
枪戟相击,出山呼海啸般的巨响。
磅礴难匹的巨力从戟尖荡来,比安伯尘一路所遇的任何一名上将的臂力还要强上许多,何止万斤!
那股力量刚触及无邪,安伯尘的身体便猛地向下沉去,踏破泥地,直没双膝。
全身骨骼咯吱咯吱作响,在这股巨力的压迫下安伯尘摇摇欲坠,就仿佛狂风暴雨的扁舟,巍峨雄山下的枯草,随时有可能被压成齑粉。
巨力顺着枪刃狂涌而下,肆无忌惮,势如破竹。
安伯尘知道,当那股巨力突破无邪,达到他双手时,他将再无任何生机,双手、双臂整个身体都会被典魁的戟力撕成粉碎,和那些城关前的将士们一样,只剩残缺不全、难以辨认的尸,静悄悄的躺在无人问津荒道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到风雨蚀了皮骨,试问天下还有几人记得百战百败,从南杀到北再从西杀到东的叛将安伯尘。
没人会记得,正如易先生所说的,恐怕就连她也会渐渐忘记,忘了自己的模样,忘了那些故往,只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叫安伯尘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走进又走出,最后不知所踪。
天幕漆黑,孤月残星。
少年紧咬着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惨白的额头上布满青筋,向两边扩张、撕裂。
“杀!”
赤红着双目,安伯尘怒吼一声,毫不可惜的逼出上下三丹田里的所有元气,聚成巨力涌入无邪。
弹指一刹那在这一瞬被分成百多片,每一片光阴,安伯尘的身体都在下沉,酝于枪尖的力量也在戟力的消磨下飞流逝。这一刹那还没过去,安伯尘体内的元气便消耗得所剩无几,只余空荡荡的丹田,以及不再各自流淌,而是相距到一处的风水火雷四势。
四势流淌一周天,生出元气,元气再转化作力量,此为安伯尘的修行之法,也是几乎所有人的修行之法,唯一不同的只是安伯尘四势同修,而绝大多数修行者只修武火。武火从炎火,到青火,最后修至白火,终成天品境界,可除了白火外,天品修士比地品修士还多出一样,那便是精火。
当年在琉京,安伯尘和司马槿去武馆寻那位刘大家,正是想借助他的精火为安伯尘筑基,刘大家消耗精火后元气大衰,却因精火乃是火势的精元,对于天品修士而言弥足珍贵。
而此时,安伯尘耗尽元气,风水火雷四势也同时被抽空,只余四势最纯粹无暇的那一缕——火精元、水精元、风精元以及雷精元。
“突破”二字光看表面便分两种涵义,“突”者奋力猛进,大多数情况下,修炼者一往无前便能顺势踏入下一层境界,“破”者则是破而后立,却是另一种踏足下一层境界的法门。
安伯尘力敌典魁,耗尽一身元气,也让四势消耗殆尽,却因此剥开外壳,裸露出最本源的四势精元。
火燃。
水生。
风起。
雷鸣。
下丹田没了束缚的四势精元颤抖着,高高弹起,纠缠在一起,旋转着疾奔于周天经络间,半个弹指间便已从下丹田掠过丹田,随后涌入上丹田。受到四势精元的召唤,原本干枯的下丹田出夺目的光晕,新的四势在这一刻生出。
白火率先突破重围,从下丹田奔向上丹田,却生出一股暖流拂过安伯尘的周天经络。
紧着是无形之水,新生的水势和此前相比又有所不同,纯白如浆,好像冬天的大雪,偏偏又是水的状态。
再然后是阴阳之风,阴阳之风后新的紫雷生出,风雷并行追赶着水火二势,直向上丹田奔去。
惠帝二十二年,关南荒道,峡南关前,面对漠北狂龙典魁霸道绝伦的双戟,安伯尘终于破而后立,青火化白火,四势并起突破天品境界!
心头漾起浓浓的喜悦,即便身体被双戟砸入泥地,被典魁狂暴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来,可安伯尘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生在他身体难以言明的变化。不单是他自己,整个天地也都变得不同起来。
典魁的双戟仍旧霸占着这方天地,可安伯尘已能隔着双戟看到。
夜色不再那么深沉,皎月星辰也不再那么遥远。
温柔的月光下,荒道上任何景物的颜色都那么鲜活,那么有层次感,每一颗草叶随风摆动的样子都在安伯尘的眼清清楚楚地呈现。无需胎息,无需开天眼,安伯尘亦能感受着草丛每一只昆虫的名叫,风从石缝与草叶钻过那微声的差别,全身每个毛孔都感受着空气的流动。这些平素从未现的细微事物此刻一一有感于安伯尘心,宛如打开了一方新的天地。
新的天地从安伯尘心头生出,新生的元气化作将近千斤的巨力奔涌入安伯尘双臂,顺势滑入银枪无邪。
枪尖稍一收缩,避开双戟间无匹的巨力,随后旋转着再度暴刺!
“锵!”
枪戟相击,又是一声巨响,即便安伯尘突破到天品,四势融合,方才突破便拥有不下于七熊的臂力,可面对如山如岳的双戟仍旧无能为力。
一枪刺出,双戟岿然不动,仅仅荡开一抹银华,如水般流逝,随后双戟继续下压,安伯尘的身体又是一沉。
“好!”
亲眼见证了安伯尘在他的双戟下突破天品,就连典魁也忍不住赞喝道,如火的双目闪过一丝嘉许之色,杀意更盛。
一股气旋从典魁的左手戟荡出,压向银枪,右手戟则划过道道残影高扬于半空,转瞬即落。
安伯尘身陷泥土,银枪被制,命悬一线。
多少次命悬一线都被他闯了过去,谈不上麻木,可也不再惧怕。
左目白火翻滚,右目惊涛骇浪,鼻息深长,安伯尘仰头望向高举大戟的典魁,猛地张口。
紫雷如箭从安伯尘口奔出,火燎火燎的白焰从左目飞起,而右目也激射出如冰水箭,在鼻息间喷出的阴阳之风裹挟下,撕裂空气,直扑典魁面门。
寻常修士祭出白火需要蓄势酝酿,安伯尘自然也无法免俗,除了紫雷外其余三势都需酝酿,可此时借着突破之势,兼之性命攸关,安伯尘弹指刹那间便祭出风水火雷四势,聚成气旋疾射典魁面门。
典魁显然也没料到,褐色瞳仁掠过一丝惊诧,转瞬消隐。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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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狂龙威压,双道齐突破(下)
是成是败就看这一招了。
安伯尘紧握枪柄,心脏微微跳动。
他祭出四势,且从口鼻双目中祭出,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像极了传说中的那些妖魔鬼怪。可对安伯尘来说,怪不怪异并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却是能逃过这一场劫难,如果有可能的话
心跳愈发快了起来,安伯尘顺着四势光影望向高高在上的典魁,满脸火热。
若是能在刚刚突破天品之时,便一举将这能和吕风起媲美的狂龙斩于枪下,这一路东行,剩下三虎,以及大匡和司马家的高手,又有谁敢拦他?
狂龙毕竟是狂龙,八年前便能和那时已有无敌之名的吕风起大战一天一夜的典魁,又岂是安伯尘一个咸鱼翻身便能杀死的。
双目中氤氲起炽热的火势,将典魁古铜色的面庞淹没,就仿佛戴上了一张火做的面具。
直视转瞬即到的四势,典魁不避不让,哈哈一笑,猛一甩头,竟用额头撞向四势。
“轰!”
何止九千斤的风水火雷四势被典魁一头震碎,抬起头时,典魁竟还好整以暇的活动了一下脖子,看得安伯尘目瞪口呆。
如此猛人,放眼如今的大匡恐怕也只有吕风起能与之匹敌。
短暂的震惊过后,安伯尘重新收敛心神,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面对生猛如斯的典魁只要稍一松懈,安伯尘的好命也将到头了。
趁着典魁分力对付四势的空隙,安伯尘双腿猛震,弹飞一摞泥土,银枪绕了一个极小的圆横劈中典魁的左手戟,随后借力倒飞出去。余光中,典魁也毫不手软,提起双戟迈开铁柱般的双腿,疾走如飞奔向安伯尘。
随着典魁的双戟越来越近,整个世界再度被他收于戟下,只不过这一回,突破天品境界的安伯尘已能看清典魁这一招中的玄虚。
到了典魁、吕风起他们这一层次,道技所指已不再仅仅是对手,而是这方天地,以戟为笔,勾画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战阵,以杀意气势为图,将对手死死陷入阵图之中。因此想要破去,则必须切断他们的道技和这方天地之间的联系,又或者,用无邪来勾画出属于自己的战阵。
夜风微凉,鲜活无比的流淌在安伯尘的发丝间,半空中,安伯尘腰杆用力翻了个筋斗,银枪拄地。
“锵!”
面对来势汹汹的典魁,安伯尘笔直矗立,银枪掷地,黑发如墨飘扬在夜风中。
双目闭合,安伯尘拔出银枪,非是迎向典魁,而是划过残影斜刺向夜穹。
空气匍匐在枪尖下,随着螺旋之力的绽放,裂开一条斜长的纹路,随着枪尖的游走竟如海浪翻滚起来。
以枪道御万物!
安伯尘猛地睁开双眼,眉宇间升腾起一股骇然的气势,手腕一抖,挑起一股气旋,紧接着又是一股无数道气旋流窜于枪尖,汇聚成一个螺旋状的圆柱,飞速旋转着,奔向典魁。
典魁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安伯尘所凝成的螺旋气柱,张扬的眸子里流转着火热之色,身在半途手持双戟交叉在一起,宛若剪刀,随后猛地张开。
七八丈粗壮的圆球从双戟间生成,内中压制着蠢蠢欲动的黑色气浪,而那圆球竟是赤红色,细细看去才发现那哪是空气,分明就是燃烧在空气中的白色火焰。
以戟力驾驭空气,再摄入白火,凝聚压缩,内含杀气,如此天马行空的道技早已远超同一境界的道法,如典魁、吕风起、李紫龙者早已以武入道,另辟蹊径,走在那条独属于他们的道途中,将大匡虎狼天下名将们远远甩在身后。
现如今,这群武道先行者中,又将多出一人。
面对铺天盖地的气浪,安伯尘非但不惧,隐隐之中,反而有些兴奋。
“轰!”
雷声轰响,枪尖的螺旋圆柱渐渐变成紫色,雷霆闪耀,触目惊心。
以枪力驾驭空气,摄入紫雷,而由空气凝成的圆柱中则储满风、水、火三势融合而成的螺旋之力。
隔着五丈之距,安伯尘迈步刺出。
螺旋圆柱咆哮着,掠过空气,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焦土。
而典魁也在五丈外送出那一戟,一身白衣的他出戟时的动作要比安伯尘要优雅得多,动作虽然优雅,可随着那只乳白色的光球飞出,他狂暴凶悍的气息毕露无遗。
乌云流淌,月华和星辉再度隐没。
峡南关上下黑黢黢一片。
可就在转眼后,随着枪戟之力激撞于荒道中央,紫色的波澜旋转着,好似一条孤蛟冲天而起,刺亮了夜穹。
又是一转眼,紫蛟被那条更为雄壮的火龙掐死,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碾压过来,碾碎了安伯尘的螺旋气柱,碾碎了安伯尘初成的天地战阵,势如推山蹈海向安伯尘碾来。
“临!”
安伯尘一招不敌,抽身而退,半途手捏印法,口吐真言。
阴阳之风漫过体内一重沦涡,接着又漫过第二重,紧接着流入安伯尘突破时所开辟的第三重沦涡。
秘术一轮相当于炎火境界,秘术二轮相当于地品,秘术三轮相当于天品,安伯尘突破天品境界后,体内周天执掌秘术一道的阴阳之风已自行开辟出第三重沦涡——太阳轮。
安伯尘尤记得,那年第一王风传授他风系秘术时所说的话——突破到太阳轮后,便可施展御风之术,御风而飞。
抽枪疾退间,安伯尘的眸眶中流转着三重沦涡,一黑一白,却为阴阳之风。
风从足下起,安伯尘只觉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地面也不再那么坚硬踏实。
心中泛起一丝喜悦,安伯尘口吸长气,猛地一跃身,足下生风,竟然飘飘然倒飞上半空。
第一次御风而飞,且还是在千钧一发的激战时刻,安伯尘显然无法完全掌握,脚踩阴阳之风,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提心吊胆。好在脚上还穿着万里水火靴,即便安伯尘有些站不住脚,那靴底也能自动生出风云,辅助安伯尘飘浮于天头。
摆弄了半天,安伯尘终于能勉强站稳,心头一紧,这才记起来还有一个想要他命的猛人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着。
“玩够了没?”
安伯尘刚低头看去,典魁平稳而冷漠的声音便已响起。
抬头注视着悬于半空的安伯尘,典魁嘴角泛起冷漠的笑意:“果然如那人所说,只用两招还真杀不死你。”
听着典魁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安伯尘一怔,此时他再察觉不到那股惊天杀意,随着典魁挂回双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打了?”安伯尘下意识的问道。
“怎么,你还想打?”
正欲转身的典魁停下脚步,刀削斧砍般的面庞上挂着狂傲、张扬的冷笑,凝望向安伯尘:“你以为我一路北来只是想大开杀戒?”
安伯尘默然。
“在挑战吕风起前,先用天下虎狼试技,将气势和状态磨砺到巅峰,如此才能一蹴而就。却没想到因你受挫。”
典魁平静的说道,声音中没有夹杂半点其余的情绪,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以典魁的实力,即便两招杀不死安伯尘,第三招也能将安伯尘斩落于此。可他毕竟是大匡数一数二的强者,一招败七熊,连续使出两招都未能杀败安伯尘,无形之中影响了他此前一直攀升的气势。
两强相争,比拼的是细节上的微妙差距,典魁自然不会以他现在的状态去挑战吕风起。既然如此,又何必继续杀下去?
想通了这一点,安伯尘稍送口气。
和典魁不同,安伯尘虽勉强挡住两招,然而他面对的可是不弱吕风起的顶尖强者,此战不但保全了性命,还一举突破天品,更是初涉武道更高一层的境界——以道技驾驭天地,因此安伯尘无论气势还是信心都未曾减弱,反而再度攀升。
典魁已强悍如斯,可面对吕风起仍无比谨慎那位凌驾大匡千百虎狼的天赐国将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
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看向转身而去的典魁,就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其实,我还是有点想杀你。谁叫他想在我之前写下你的名字。”
说完最后一个字,典魁的身影已消失在夜幕下。
“他?”
安伯尘皱了皱眉,却没多想。
打开左眼目神通,安伯尘遥遥东望,过了此关还有三镇,再过三镇便是天峡关南的魏国,离她的花轿也没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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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匡名剑(上)
太清殿前,金莲灯高挑。
“啪!”
价值千金的东海玉如意被砸成粉碎,可仅仅如此却无法完全宣泄帝王的愤怒,转眼后,咆哮声回荡在大殿内。
“典魁,典魁!他不是在八年前被吕风起斩伤了脖颈,怎么会还活着!”
陪伺殿前的是王司徒,这些天老人的脊背比从前弯曲了许多,他自己似乎未曾觉。
“陛下息怒老臣琢磨着,那漠北狂龙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奇人异士,帮他重新装好了脖颈。”
王司徒犹豫着,毕恭毕敬道。
匡帝默然,看向案上的地图神情莫测,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张地图很大,远拥有十三诸侯五方行省的大匡,色泽暗淡,是那种斑驳6离的古黄,显然已有很长的历史。
“异人?莫非这世上还真有妙手回春,断头重续的奇人异士?那为何,他不来投效寡人,反而要给寡人添乱!”
只平静了一小会,匡帝又咆哮开了。
王司徒低眉顺耳,抄着袖筒,耷拉着眼皮,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眼前这人和此前二十二年那个宠辱不惊的帝王简直判若两人,也是,受了二十二年大辱,即便那时整日笑盈盈,可他心里想必压抑憋屈到极点,一招重掌天下,他怎么也要出一口恶气。可是他若一直这样,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又如何能控制整个天下。
又过了许久,匡帝深吸口气,稍显平静。
“典魁一日不死,大匡便一日不得安宁。传吕”
“吕”字方说出口,殿下老臣张了张嘴,而匡帝似也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将口边的话收入腹中。
吕风起表面臣服于他,可听调不听宣,心意难测。他已是大匡无敌的存在,若再让他杀了典魁,他的声望将直破云霄,然于大匡万民之上,非匡帝之所愿。
“丞相大人,能杀典魁者还有谁?”
“除了吕风起,恐怕就一个李紫龙了,可”
“哼,若调李紫龙岂不是正中那位蠢蠢欲动的东海王下怀,他已有一将守镇,再多一个李紫龙实在不行,只有开启一方福地了。”
闻言,王司徒面色剧变,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匡帝,颤抖着拜身道:“陛下,时机未到!”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匡帝强压下眉宇间的暴虐,他的眸眶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重掌大权后这区区数日竟比此前二十二年还要疲惫,归根结底,只因为原本坚不可摧的布局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变数,生出脱离他手心的征兆。
二十二载装傻扮痴只争一朝,他可不想成为天下间最大的笑柄。
看向地图,掠过天峡关,目光直落峡南,匡帝沉吟半晌道:“霸天,该你出手了。”
从殿柱后走出身披金甲的独目大将,朝向匡帝遥遥作礼,纹丝不动。
匡帝上下打量着黄霸天,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怎么,黄将军是耻于对一个杀两熊伤两熊的后辈出手,还是耻于和那三虎联手杀一个能敌典魁而不死的后辈?”
黄霸天抬起头看向匡帝,许久点了点头,从箭囊中取出三支金箭收于袖中,随后转身走出大殿。
“只射三箭?哈哈哈,可笑的武将荣耀。”
看向黄霸天远去的背影,匡帝冷笑连连:“不过,三箭也够了。”
五虎虽不如吕风起,可都已初涉技御之道,沉浸道技数十年,久经沙场除了吕风起外当真难逢敌手,即便安伯尘突破天品,又在典魁手下走了两招,可他真正的实力和五虎相比仍旧差了好远。匡帝派出黄霸天也不过是再添几分保障,确保将那个变数扼杀于魏西三镇
可若是黄霸天和三虎联手都杀不了他,那又该如何?
下意识的,赵玄旭心中生出一个令他诧异的想法,转瞬及逝。
摇了摇头,冷笑一声,匡帝挥袍退散王司徒,看了眼渐渐变得青冥的天色,闭合双眼,就着金銮软榻沉入梦乡
御风而行,安伯尘摇摇晃晃的飞翔在荒道上空,肩背长枪,极目远眺,心中漾起淡淡的喜悦。
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到达关南,虽仍有三镇三虎拦在他身前,可安伯尘也突破了天品,还掌握了那招螺旋气柱,秘术三轮,一切都出人意料的顺利,距离她也越来越近。
风的呼啸和絮语划过耳迹,似在诉说着那些并不遥远的故往,三年前安伯尘第一次飞上百丈天头,吓得他差点闭过气,那时候慌慌张张,担惊受怕,还好有那只柔软的手挟着他紧绷的腰身,他才渐渐镇静下来。一晃三年过去,安伯尘已能御风而飞,无论是风系秘术,还是剑枪之术,又或是飞龙驾,都是他一手斩获,这种感觉很奇妙,从无到有,从卑贱的小仆僮到如今名震天下的琉国“叛将”也不知道未来还能走多远。
摇了摇头,安伯尘笑着收起胡思乱想,抽出银枪,一个腾身御枪而飞。久用御风之术太过消耗元气,何况安伯尘才刚刚修习,掌握得并不娴熟,飞行缓慢,还比不上寻常骏马。
从西向东又过了**里,夜色褪落,白昼拉开,天地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安伯尘已能看见脚下不远处的那座孤镇,以及手握重剑笔直的站立在镇前的男子。
剑是短兵器,大多是公子哥们装腔作势的玩器,在大匡并不盛行。真正要上阵杀敌,马战斗将,大多还是使用长兵器,如刀枪戟鞭。却有一将只好用剑,一手重剑驰骋关中,和插翅虎华飞一东一西,名列五虎。五虎中只有一虎属于楚国,剩下四虎,一半皇室,一半中都。这使剑的上将姓王,曾是大匡皇叔手下悍将,皇叔去后他虽隶属吕风起麾下,可毕竟不是吕风起的旧将,郁郁不得志,此前三年间称病返乡,实则入山修道,近日才被匡帝一道圣旨调回。
太阳从东边升起,顷刻间,一抹抹流金般的晨曦掠过大地。
晨风吹来,卷起王越及腰的长,猎猎翻腾。
和典魁一样,他并没骑马披甲,穿着一身随处可见的灰布衣,单手拄剑立于孤镇前,沉重和不羁的气息在这一刻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同时出现在他身上,玄而又玄,古怪中透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眼皮睁开,王越缓缓抬起头,平静的望向停滞在天头的安伯尘。
他的眸眶中似有水波在流淌,清澈见底,却又看不见他的眸瞳。跟随神师境界的大匡皇叔那么久,他的年龄显然也不会小,年近六十,然而他的须并没被岁月染白,和年轻人一样乌黑亮。最为奇特的还是他的面容,古有“鹤童颜”来形容不朽老人,他则是乌童颜,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皮肤光滑却不是那种女子妆粉所致的光滑,而是自然而然光滑,好似初生的婴儿。
安伯尘苦战三月有余,所见名将颇多,连同典魁在内无不透着暴虐而张扬的杀气,可眼前这一将如此亲和自然,似乎很难称他为“将”。
御枪于天,安伯尘注视着王越,朗声抱拳道:“安某欲过此镇,不知尊驾可愿让道?”
第二百五十章 大匡名剑(下)
“越为京城世家子,少时任侠,常嬉斗市集,恶读书。市井人常言越如其剑,镶金嵌玉光华灼灼,实则百无一用。越不服,拔剑为誓,寻名师走深山,七载归来一手剑术冠绝京华,宣召入宫为王子师,专授剑术。越有大志,青年入伍,携重剑投效都皇叔麾下,屡屡出征斩将杀敌,功勋卓著,官拜前军都督,名列五虎”
看向不远处默不啃声的老人,少时安伯尘便想起了此人是谁。
五虎的唯一的世家子,唯一一个年近旬仍霸占着虎狼之巅的席位,他的一生不可谓不传奇,少年拜剑术教头,只因他令上京十万羽林瞠目结舌的剑术,年时候便拥有五虎上将之名,更是天下虎狼唯一使短兵之剑者,只凭一柄重剑便树立了他无敌威名。按理说,这样一个沾染了大半辈子血腥的猛将,即便年近旬也应该暴虐张狂、威武霸道才对,怎会如此恬静淡漠?
眼见王越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安伯尘试探着飞出三丈。
王越依旧一动不动,安静的望向拂晓时分的天际,目光若水,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心头暗喜,安伯尘不再踟躇,猛一闪身,驾御着无邪向东飞去。
可就在这时,安伯尘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再然后,“嘶嘶”的吸气声响起,那呼吸声来自王越,可远在百丈高空的安伯尘竟能无比清晰的听见,随着那吸气声愈深长,从天云间划落一股寒流,撕破安伯尘身前的空气,将他拦于当场。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争与不争皆在王土,如此又有何好争。”
王越终于开口了,似问非问,似答非答,也不知是说给安伯尘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又是无法避免的一战。
安伯尘心了然,停下身形,目光如剑遥遥指向王越,气势瞬间酝酿至巅峰。
————
“你欲拦我?”
目如寒潭,安伯尘开口问道。
晨曦从天头垂落,笼罩在王越寡淡的眉宇间,蒸尽了他眸的水雾,瞳仁渐渐变亮,充满光彩。
“这一夜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拦下你,还是放你过。”
抬起头,王越看向安伯尘,第一次接触到王越的目光,安伯尘心头不由一跳。
那道目光和煦温暖,就好像春天里的微风,和典魁冷酷暴虐的目光完全不同,生机勃,透着暖人心脾的气息。
没来由的,安伯尘酝酿至巅峰的杀气不受控制的渐渐回落,就仿佛冰雪遇到春风,自然而然的融化殆尽。
心头一紧,安伯尘扭过头,避开那道目光,笑着道:“不知王将军可曾想通?”
惋惜的看了眼安伯尘,王越笑着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将军就算能如一时之愿,可到头来又能逃到哪去?或许是王某道心不够,又或许是王某想不开看不透,又或许王某也想试一试能在典魁手下活命的人物有多强。总之”
王越没有说下去,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想了一夜后,他仍未打算放过安伯尘。
修道三载获益匪浅,可王越终究无法看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自己也知道,若能打破这层桎梏,他的道心和修为都将突飞猛进。这世上有许多人和王越一样,明知自己的缺点,明知放下便可继续向前,可偏偏想不开看不透,又或许是久而久之的习惯令他不愿去捅破那层已经知道在哪的窗户纸,因为一旦捅破,支持他一生的信念也会就此崩塌。
安伯尘点了点头,不恼不怒:“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手捏印法,安伯尘一个纵身,手持银枪从天头缓缓飘落,双脚刚一着地,安伯尘便觉得四野突然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王越和他身前的重剑。
又是一道深长的呼吸,隔着五十丈之距,王越遥遥看向安伯尘,手腕一抖,古铜色的重剑已落入掌心。
“王某修道三年,剑道终有小成,本想寻都吕将军切磋,奈何陛下有令,只能暂时搁浅,来此守镇。”
王越出身世家子,虽历经荣辱,可骨子里的秉性仍未磨灭,出手前好生啰嗦,虽然语态优雅,可仍听得安伯尘大皱眉头。
“不过,昨夜见安将军战典魁两招而不败,王某观之也甚为欣喜。安将军虽年少,可道技精妙,实力已不逊七熊,可堪试剑。”
试剑?昨夜那典魁用我来试技,今日这王越也想用我来试剑加上那些传奇命主们,敢情我安伯尘就是你们的踏脚石?只可惜至今还没人能踏过。
看向王越,安伯尘心头冷笑,手腕一抖,枪尖撕开一道气旋,锵锵鸣啸。
“说够了没,王将军?”
听着安伯尘夹着怒意的问话,王越也是不恼不怒,哂笑一声,又吸了口长气,“嘶”的一声,仿佛剑锋划过百尺坚冰。
他的呼吸之法很是奇异,深长如斯,安伯尘平生仅见。
三息之后,王越手的重剑已然扬起,风起云涌,天地颜色陡然一变。
剑御天地?
安伯尘心头暗惊,却是没想到王越也掌握了以武入道的奥秘。
吕风起、典魁那个层次的道技,威力已过寻常的道法,在安伯尘的想法,第一层应当是他所掌握的类似螺旋气柱的技法,以枪力驾驭空气,聚合四势。第二层则是以技画阵,聚成属于自己的战阵天地,安伯尘虽隐隐感悟,可毕竟时间短暂,无暇去修炼。至于其后还有怎样的境界层次,安伯尘无从得知,毕竟昨夜典魁只出了两招。
可眼前那个王越,他的剑道显然已达到第二个层次,剑御天地,画出属于他的剑道战阵。
风起云涌,随着王越举起重剑,万顷流云从天而降,悉数坠于剑尖,却被王越一抖手腕,挑至半空。
那些云气被剑力切割成近千条,每一条都凝成剑状,转眼的功夫,在王越重剑锋芒前竟凝成了千条剑气,每一条都蜿蜒如蛇,凛冽如剑芒。
“去!”
双眼闪耀着无限生机,王越低叱一声,扬起手臂,身体竟悬浮于半空,千条剑气随着重剑劈出,轰然飞出。
剑华密密麻麻,如倾天暴雨。
剑雨是一条疾走如奔的身影,安伯尘化作无形之水,冲入剑气,银枪舞动如风,仅凭千斤的巨力挑落一道道剑气,时隐时现,势如破竹般冲向王越。
王越安静的看向百步外的安伯尘,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遽然消失。
待到他再出现时候,手的重剑距离安伯尘所化的无形之水只余三步。
虚合的眸掠过点点白光,陡然暴睁,王越手臂横出,古铜色的重剑掠过道道风影,点向安伯尘。
“锵!”
枪剑相击,出一声闷响。
安伯尘原本化作无形之水,于剑气之阵横冲直撞几无阻拦,不想王越一眼看破他的真身所在,弹指刹那间便越过百步之距,一剑点来。
王越的剑很重,本身便有三千余斤,也不知是何等材料所制,兼之他逾越万斤的双臂之力,一剑劈无邪,安伯尘身躯剧震,手腕麻,只能且战且退。
短短刹那间,两人已交手十来次,枪剑相击,王越的剑一次比一次重,且都是点到为止,一击即撤,安伯尘空有螺旋之力却无法出,好生不适。
余光闪过一道剑光,却王越再度挥剑刺来,安伯尘站稳身形,右手一抖,举枪迎去。
然而,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的,王越这一剑却轻盈得好似春风挠痒,银枪击至,空荡荡一片,就仿佛酝足了力气却一拳轰到棉花上,难受得令人击欲吐血。
枪势已老,安伯尘咬紧牙关正欲抽枪而回,孰料就在这时,一波接一波的剑力狂涌而至,一力强过一力,仿若海潮连绵叠起,转瞬间便冲垮了螺旋之力,将安伯尘击飞出去。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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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敌
王越不但剑道了得,剑术也毫不逊色。
他适才那一招纯靠技巧,将剑术之变运用到淋漓尽致,即便安伯尘身处他的剑阵,无论力与势都和他相去甚远,王越也丝毫没有轻蔑之心。以重剑巨力迷惑安伯尘,再突然一收力,骗得安伯尘一枪刺空,转瞬后剑力如潮,突然袭至,将安伯尘击飞。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王越少时浪荡不羁,而后一步登天,却在京城皇宫经历无数次荣辱起伏,心性已磨练至老成。年上阵杀敌,闯下五虎之名,宠辱不惊。近些年于都吕风起麾下郁郁不得志,毅然决然弃官入山修道,数十年的征伐杀戮如过眼云烟,将一颗道心打磨得光滑圆润,除了不愿看破君臣之纲外,其余一切都在他眼就和天头的云霞一般淡漠,面对安伯尘,自然不会心生骄矜。
本来实力就高过安伯尘,又能全力以赴,如此对手才是最为可怕的。
安伯尘横飞出去,密密麻麻的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幸好有天南披风等一身战甲所挡,方才没有命丧当场。
即便如此,每一道剑气都含有七八千斤的巨力,力量透过战甲渗入,仿佛一根根坚针刺得安伯尘皮骨涨痛,无论天南披风还是力士绑腿都在剑气下“咯吱咯吱”作响,也不知能承受多久。
咽回喉咙口的淤血,安伯尘卷起披风,扫落剑气,看了眼立于剑阵老人,眸腾起风水火雷四势。
银枪抖动,掠过一条残影,枪尖出道道紫色的气旋,转瞬凝成螺旋气柱,以紫雷为壳,内藏风水火聚合而成的螺旋之力,猛地轰出,直取王越而去。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纵身跃起,绕过螺旋气柱,成掎角之势持枪攻向王越。
剑气虽凶猛,可毕竟分成千道,力与势都被分散,哪敌得上安伯尘聚全身之力而的螺旋气柱,深紫色的螺旋气柱闪耀着雷霆光芒,裹挟风水火三势奋然猛进,将一路所遇的剑气碾压成齑粉,转瞬眼离王越只剩五步。而安伯尘也在几个弹跃间,杀至王越身后,下丹田再生新力,八千余斤的巨力没入无邪,旋转着,疾刺王越背心。
王越腹背受敌,却不慌不忙,面色平静。
弹指刹那间,王越挥臂挽出一朵剑花迎向安伯尘,枪剑相击之刻,那朵剑花忽然绽放开,一朵,两朵,三朵转眼后竟生成十来朵剑花,每一朵剑花都含着截然不同的技巧,前仆后继,随着安伯尘的螺旋枪力轻舞着,若即若离,却又暗藏杀机,将安伯尘陷于重重剑影,脱身不得。
雷霆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却是螺旋气柱突破剑气重重阻拦轰至,距离王越仅剩半步。
这一刹那,王越一直低垂着的眸子终于睁开,低喝一声,双肩猛地一抖,十来朵剑花陡然凝聚成一抹冲天剑华,将猝不及防的安伯尘横劈出去,随后转身。
面对近在咫尺的螺旋气柱,王越口吐长气,双目熠熠闪烁,乌黑的长被气旋吹拂,高高扬起。
扬臂,举剑,劈落!
倒飞出去的安伯尘惊讶的看向王越,只见那个淫浸剑道将近五十载的老人并没剑御空气,也没施展其它的神通技巧,只是对准螺旋气柱,简简单单的劈出一剑。
古铜色的重剑快得已失去了踪影,就连残影也不剩。
“噌!”
裹挟着三势巨力的螺旋气柱竟被王越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剑劈成两半,出刺耳的啸声向两边飞去,所到之处泥草翻飞,坑坑洼洼,满目焦土。
收剑,王越转过身,笑着看向安伯尘:“安将军可欲继续战下去?”
喘着粗气,安伯尘爬起身,枪尖垂地,目露警惕,却又满脸复杂。
安伯尘的螺旋气柱乃是高出寻常道技的技法,以枪力驾驭空气,已然以武入道,却不想王越仅凭手重剑,反手劈裂。那一剑看似寻常,不过是度太快,可安伯尘却知道,王越的剑术已臻至技巧的巅峰,看似劈向螺旋气柱,实则一剑切断枪力和空气的联系,仿佛庖丁解牛般,在一剑将那螺旋气柱切割,剥离四势,重剑不损,安伯尘惨败。
如何战之此人虽没典魁凶悍霸道,却也是不差典魁太远的存在,未尽全力便将自己击败
紧握枪柄,安伯尘满脸不甘。
距离迎亲队只剩三镇,不足百里,却遇上几乎难以战胜的对手,这区区百里、驾驭飞龙驾半个时辰即到的距离此时又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你若就此罢手,不再东行,王某倒能”
看向安伯尘,王越不急不缓的说着。
话还未说完,安伯尘便已御风而起,银枪卷起雷势,左手祭出白火,于半空轰向王越。
轻叹一声,王越摇了摇头,眸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重剑已插入泥土,五指跳动捏出一个印法。
随着他印法捏出,原先被安伯尘碾碎的剑气竟又重复生机,飞舞于战阵,万剑合一,聚成一柄二十余丈长的巨剑,划过刺目的光影扫向安伯尘。
雷火奔涌,却被巨剑劈碎,顺势而落,剑风激荡,将安伯尘扫飞出去。
“轰!”
巨剑矗立于战阵前,气势逼人,王越则盘坐于战阵之,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坠落地面的安伯尘,摇了摇头,闭合双目。
只这一手便让安伯尘想起了昨夜所遇的典魁,典魁自恃大匡除了吕风起再无敌手,可他若遇上剑道和剑技皆已臻至化境的王越,也不知道孰强孰弱。
安伯尘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盘膝打坐的王越,心底一片冰凉。
安伯尘纵有天品境界,诸般神通,却也敌不上他随手一剑,这个五虎之最年长者一剑守孤镇,俨然掐断了安伯尘一切希冀。
说服他?
他已经执拗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又如何说服他?
杀了他?
倘若我有典魁的实力,倒有几分可能杀死他。
安伯尘心急如焚,双手已沁满汗珠,极目远眺越过战阵以及其后三镇,安伯尘隐约能看见一道道烽烟扬尘,显然是从都又或者上京开拔而来,接应迎亲队的大军。
匡帝视我如眼钉,又知我一路过关斩将,那大军定是藏龙卧虎,想要将她救出则需赶在大军之前赶到。迎亲队和大军之间只差三四日的脚程眼下却被困于第一镇前。
目光落向腕上的珠链,安伯尘喘息着,神色渐渐变得平静而柔和。
或许还有一个方法
看了眼刚刚升起的朝阳,安伯尘竭力平复下紊乱的心绪,口吐长气,盘膝坐下。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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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悟道破剑阵(上)
中原镇前,华飞横刀立马。
他生得魁梧雄壮,中都最威猛的高头大马被他骑在身下也会显得像头矮脚骡。
中原镇是矗立在荒道上的第三镇,由插翅虎华飞辖制,此前两镇第一镇守将是王越,第二镇原先是东楚来的那一虎镇守,可此时却已无将无兵,只余一路扬尘。
“莫非那位东海王也开始不安分了。”
遥遥望向第二镇东际,华飞叹声道。
这让他想起了从荒道关城调回手下大将的秦王,自从陛下发出那三道圣旨后,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不明朗,归根结底,却因那个始终杀不死且还过关斩将令数方诸侯、行省折损大将的安伯尘。齐秦之战一触即发,却也让华飞原先的布置落了空。而那位东海王更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物,按时交酎金,从不拖欠,朝中旨意颁布下达,他也从没违逆过。照这般看来,东海王钱穆应当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诸侯臣子,可他若真的忠君无贰心,为何每三年一次的诸侯觐见他总会不早不晚的生出一场“重病”,血书请罪,其中内容当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感人肺腑,就连只顾着玩蛐蛐的匡帝也会每每心软,准了楚君的“病假”。
明眼人都能看出,倘若外号东海王的楚君心中坦荡荡,又为何不敢入朝觐见?
“齐秦楚齐国拥三国而伯匡西,秦国有倾天寺一脉,楚国则是万众齐心,百姓只知东海王而不知匡帝该死,姓吕的还动起真格来,怎么也不肯出关!如果楚国突然发难,李紫龙东来,关中有谁能挡住”
华飞喃喃自语着,浓墨般的粗眉堆叠在一起,满脸烦躁。
手下的将士们眼见自家将军如此称呼他们心目中的战神,纷纷神情窘迫,对视时候无不面露苦笑。
天下间敢如此称呼吕风起的,恐怕也只有华飞。
吕风起闭关修道,将关中军权交给华飞,由他暂领主帅一职。没了吕风起约束,华飞愈发的目无章法,他本就是个粗人,至少性情如此,若非有吕风起在,恐怕他连匡帝也不会放在眼里。
“那个张布施,可曾找到?”
转过头,华飞皱眉问向身边谋士模样的老者。
华飞质问人时总喜欢眯着眼,看起来就好像一头老虎在懒洋洋的打哈欠,越是如此越让被他问话者心惊胆跳。
老谋士打了个哆嗦,陪着笑道:“张将军叛逃出中都,皇叔门下悉数出动,将军何必操心。”
“哼,皇叔那些阴阳怪气的门人中也就张布施稍微顺眼点,结果一转眼却成了叛贼也不知这大匡究竟谁是那最大的贼首。”
华飞冷哼一声道,话语中似藏着一丝怨气,也有些意味深长,可一旁的老谋士却不敢多想,陪着笑讪讪的转过头,充耳不闻。
撇了撇嘴,华飞心道无趣,又遥遥望向风平浪静的第一镇,虎目中闪过一丝失望,刚想调转马头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
却是一名斥候飞马而来,看见镇前的华飞立马滚落鞍头,叉手拜道:“大将军有书信交给华将军!”
“嗯?速速念来。”
脸上掠过一抹喜色,华飞急声道。
“是!”
斥候拆开信函,目光落向信笺,稍一犹豫,开口道:“速回中都。”
“这”华飞脸色微变,眯起双眼盯着那斥候:“就这四字?”
斥候红着脸点了点头,将信函递上。
一眼扫过信函,华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许久,他将信函塞入怀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的看向远方。
“华将军?这”那斥候等了半晌不见华飞下令撤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什么这!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就当没见过华某!”
恶狠狠的剜了眼那斥候,华飞冷声道。
大老远从中都赶来,一路上不眠不歇,不想迎来的却是华将军的拒不遵令,那斥候自然不敢顶撞这位暴躁的将军,连连向一旁的谋士使眼色,老谋士苦笑着摇了摇头,闭目不言。
正当那斥候心急如焚时,从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
华飞翻了个白眼,哼声道:“何事来报?”
新来的斥候目光落向第一名斥候心中已了然,隔着老远便翻身下马,走到华飞身旁陪着笑道:“大将军命属下传话,说他知道华将军定会假装没看到军令,所以让属下提醒吕将军,莫要忘了那日他对你说过的话。”
“这”华飞面露犹豫,看了眼那斥候,半晌才道:“他果真这么说?”
“给属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将军半句。”
“这倒也是。”华飞哼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喃喃道:“难不成他以为那个姓安的小子还能走过王老头的重剑就算侥幸能走过,老子陪他玩两手又如何,碰他一下就会牵扯进那个什劳子的气运?哼,老子又不是纸糊的。”
眼见华飞自言自语不知在嘀咕什么,那斥候苦笑着拜身道:“大将军还说大将军说,以将军的威风自然不惧一个小小的叛将,可此处为是非之地,若继续留这恐有血光之灾那个叛将虽伤不得将军,旁人却难说。”
一而再再而三被远在中都的那个人看破心思,华飞脸色微变,怔怔的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就在所有人以为华飞终于想通,回心转意时,不料他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还真是修道成仙了,倒还会卜算起来。他若早知我有血光之灾,为何不亲口与我说?却派尔等前来?就因那个变戏法的几句话,他竟然丢下大将军不做,当起破道士来!这这”
华飞虽在笑,可他笑得却有些复杂,有些怆凉。
他和吕风起不打不相识,却又是并肩作战,从血海尸山中杀出的过命交情。曾几何时,华飞以为他和自家大将军会一直这样并肩作战下去,无论对手是谁,总有他的断魂刀在前面开路,真遇上打不过的人再由吕风起出手。五虎之名虽耀眼,吕风起之下最强者,可他的荣耀有一半是因吕风起而得,世人提到平西伯华飞时总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吕风起,恐怕也只有华飞自己知道,若离开吕风起,仅凭他手中那柄长刀也能闯出不弱于五虎的功业和声明又或许更盛。
可能是习惯了吧,习惯了和那个寡言少语,杀起人来却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冷血的他并肩作战的感觉,无需多说什么,每每斩将破阵后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想想就令华飞心中痛快,比喝下最烈的酒还要酣畅淋漓。
男儿一世求的不就是令世人仰视的风采,以及肝胆相照的兄弟。
可现如今,他却仿佛变了个人陌生得令华飞心头发凉。
“将军?”
耳边传来斥候探问声,华飞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亮堂堂刀刃中那个落寞倒影,许久才道:“收兵。”
闻言,两名斥候连同老谋士都暗舒了口气,可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的心又跌落谷底。
“收兵回镇。”
冷笑着,华雄道
荒野无山,风起沙扬,一阵阵风沙吹打向安伯尘,安伯尘老僧入定般盘坐于地,银枪插于身前,枪影随着日薄西山一寸寸拉长,直没入对面的战阵。
战阵中,一身灰布衣的老人睁开双眼,好奇的看向安伯尘。
从晨时直到现在,两人谁也没再开口,遥遥对峙。王越本以为安伯尘会知难而退,谁想安伯尘竟和他耗上了,盘膝打坐,一脸云淡风轻,随着时间悄然流逝,黄昏将近,少年人非但没有心急,反而愈发的平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援兵吗?
笑着摇了摇头,王越暗叹一声。
并非他自视甚高,可事实便是如,大匡除了区区几人外,又有谁有把握闯过他的剑道战阵?
万剑归宗,即便千军万马也闯不过,就算那为数不多有几分把握闯过者,也绝不会来此以他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能走到这一步,闯过七关来到自己面前,已是惊才绝艳,足以名震天下,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又看了眼安伯尘,王越有些羡慕,也有些惋惜。
羡慕的是少年人的不畏不惧,也只有充满血性的少年人才敢不顾一切做出这等大逆不道却又令人暗暗钦佩的事。惋惜的却是安伯尘的功败垂成,和天下之主抢女人,古今鲜有,即便有也是和他一般落得惨不忍睹的下场。
无论他有怎样的故事,怎样的理由,终究免不了一场生离死别。
暗叹口气,王越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这双藏有大匡第一剑道的眸子闭上时,白昼也在同一瞬间闭合。
黄昏落尽,昼褪夜生。
————
(白天有事,提前更一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悟道破剑阵(下)
安伯尘已经很久没有在战斗中胎息悟道。
从前那一次次越级挑战又或者以少打多的战斗中,胎息悟道往往是安伯尘转败为胜的关键,可他也知道若是太过依赖,对于他往后的道途来说是弊大于利。因此踏上百日逃亡之路后,又或是在过七关时,安伯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使用此术。
这是顶尖武道的第二层境界,跨越技御空气,到达技御万物。
如此,也只能问天问地问鬼神,问那枪道巅峰。
小腹微微起伏,安伯尘纹丝不动,身如泥雕,意识却已飞上天穹高处,游走天野。
天地玄奥大多是关于世间本源道理,如雷道真意,而枪道则是后人所创,道技战阵更是仅限于大匡修道体系的存在,如今掌握者尚不过五人,安伯尘所求的枪道战阵更是前无古人。如此,又如何能在天地玄奥中斩获枪道战阵
心意掠过那四道玄奥,安伯尘心头一喜。
眼前浮现出王越所施展的剑道战阵,以剑技为笔,口吐长气掠夺天野之气,化作千百剑气,成就他的剑道战阵。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用以枪技为笔,以水火风雷为颜料,呼出四势摄取周遭的四种本源力量,于江河湖海取水,于密林取火,于高山之巅取雷,于旷地荒野取风,勾画出属于我的枪道战阵
万丈高天千里广地变得陌生起来,旷野无声,荒道阒寂,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王越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依稀察觉到似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即将生,未等他想通,对面的少年打开双眼。
“嗖嗖”风声回荡在天地间,草叶拔起,乱舞于空。
安伯尘站起身,翻开手心,那柄矗立在他身前的长枪晃了晃,倒飞入他掌心,冷若寒潭的眸子中陡然泛起道道枪影,飘渺摇曳,仿佛在风中跳舞。
就在王越心中那个答案快要呼之欲出时,安伯尘忽然动了。
手臂落下,又划过一道残影,安伯尘手腕一抖,无邪旋转着刺出,点向荒道上长风。
抬起头,安伯尘遥望向对面一脸惊讶的王越,银枪砸地,出刺耳的鸣啸。
峡南孤镇前,夜风肆无忌惮的咆哮,枯草翻飞。
王越没有开口,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已震撼到极点,哪还说得出半句话。
若非王越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存在。
看着枪气凛然却满脸疲惫的少年,王越缓缓起身,袍袖翻飞间,重剑已飞落掌心。
安伯尘欲东行,王越则不会放过一鸟一兽过他身后的孤镇,枪阵对剑阵,势在必行。
狂风呼啸,将两人同样乌黑的长向后吹起,抖动而舞。
狂风落下,两人同时迈步。
安伯尘猛地一点脚尖,身体向前倾斜,下一刻身如脱弦利箭俯冲而出,双臂扬起,携着千道枪气奔向王越。
而王越则口吐长气,凝聚成的那柄巨剑陡然碎裂开,在半空中分成无数柄小剑,疾回旋,一字排列,顷刻间宛如浪潮般拦截向安伯尘。
转瞬后,枪阵撞上剑阵,“轰”的一声,在天地间掀起一股冲天热浪,枪剑交界处的泥土齐齐翻飞,竟被两阵的激撞轰出一个方圆三十来丈深逾五十丈的巨坑。
枪气对剑气,在巨坑上下捉对厮杀,仿佛有着自我意识的兵将,杀伐惨烈。
铺天盖地的杀气中,少年银枪一个闪身越过巨坑,目中闪耀着连绵叠起的枪影,下一刻已杀至王越近前,银枪舞动如风,和夜风一样飘渺无形,捉摸不透轨迹。
枪落,剑起。
枪剑相击,“嗡”的一声,两人纹丝不动。
在他们身后,枪阵斗剑阵,而在他们身前,枪力拼剑力。
王越双臂之力已逾万斤,剑道强悍,技巧难以捉摸。而安伯尘双臂之力也已接近九千斤,枪道独树一帜,携着雷霆之势先破剑阵,再而遽然出枪,在王越尚未施展出剑技剑道时突施冷枪,快得仿佛天外流星,逼得王越只能硬拼臂力。
安伯尘的臂力弱于王越,可也只有千多斤,千多斤在往常足以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可此时此刻,安伯尘除了九千斤的臂力外,却还有另一个力量的来源。
夜幕下的东方宁静祥和,马车声似乎随着夜风传来,隐隐绰绰的飘入安伯尘耳中。
快了呵,拼下这一镇也就只剩两镇了。
安伯尘默默念叨着,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猛地低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撷取身体中的潜藏元气,脸色遽然苍白,眉宇间又添一丝疲态。
可随着他一声怒吼,手中的长枪仿佛又涌入了一股新的力量,旋转着,陡然下压。
王越眉头微皱,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
五里外的夜幕下,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站在土丘上,遥遥望向镇前平静无声的激战。
独目中闪过一道精光,转瞬变得冷凝。
箭已在弦。g!~!
第二百五十五章 命悬一线,强援到来
看着毫不顾忌摄取潜藏元气的少年,王越眉目寡淡,心中却飘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修道人修炼文武火,化作元气,或藏于上中下三方丹田,或随着火势运行于周天经络,绝大多数被用于道技、道法,却有一小部分始终潜藏于三方丹田中,是为本命真元。本命真元用于稳固丹田经络,相当于修炼人的潜力,所谓伤元气正是指的伤及本命真元,本命真元受损重则影响日后的修炼之途,轻则落下一场难愈的大病,乃是修行中人大忌中的大忌。
耳边响起少年的怒喝,冰冷的银枪又重了几分,王越面色复杂,再退半步
值得么?
换作他是安伯尘,好不容易悟出枪道剑阵,破阵杀来,又逼得实力高过自己的对手以力相拼,为了取胜闯镇或许也会用尽全力,可再如何也不会动用本命真元。
王越看着想着,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惋惜。
安伯尘也早有防备,猛地张口,紫雷射出,雷霆呼啸。
可这响声中却又隐藏着一丝别样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支金箭比流星还要快,比雷霆还要凶猛,弹指刹那便射穿激斗在一起的枪剑战阵,又一个弹指,距离两人已不足三丈。
从王越的角度能够清楚的看见那支并不陌生的箭,披着夜色射向少年人的背心,少年人似也有所察觉,他陡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王越,目光复杂,有愤怒,有讥讽,有不屑,还有一丝悲怆。
不知为何,触到少年复杂的目光,王越有如不波古井的心忽地一颤。
他的背心处插着一支金色的羽箭,箭身上刻着一个黄字,或许因为披风的阻挡,那柄箭在撕裂披风后只没入三寸,并没伤及要害。可于箭尖的巨力却奔涌入少年的背心,加上王越的剑力,两股巨力一前一后击中少年,此时能重伤不死已是好运。即便还没死去,可安伯尘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在这凄凉的荒道中,一匹豺狼便能将这个一度令天下虎狼震惊的少年撕成碎片。
中原镇中,骑着高头大马的魁梧将军身躯微震,怔怔的遥望西边,神色复杂,似有些难以置信。
楚国养贤殿,老人喝着酒,案上放着从楚王那借来的宝镜,前一刻他还阴沉的笑着,然而当他在抬起头,看向光影变幻的铜镜时,神色陡然一僵。“啪”的一声,酒壶摔落,碎裂一地。
峡南孤镇前,那个由南向北,百战不死,自西向东一路过关斩将的少年终于倒下。
安伯尘一路疾行,自然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了他也只会一笑而过。
冷锋呼啸,卷起老人乌黑的长。
王越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冷漠的目光,如芒在背,和那人手中的弓箭一样锋。
五虎的实力皆在伯仲间,修道归来的王越在全盛状态下,自然不惧天下任何一员虎狼之将,可此时他元气损耗且受了内伤,那人更是早先一步占据先手,王越也不敢保证他若拔剑回身,能否挡住那人的啸日之箭。
深吸口气,老人平复下心头的波动,看了眼倒地不起的少年,举起重剑。
剑光划过一道残影,携着冷厉的呼啸,直取安伯尘脖颈。
旷野中传来一阵风声,那风声和此前的风声有所不同,沉重阴郁,似乎夹杂着莫大的痛苦。
风声响起,比风声还要快的却是那两把墨黑色的刀,一长一短,在半途撕裂空气,散出强烈的气旋疾射向王越。
王越面如止水,一剑落向安伯尘脖颈。
“锵”的一声,剑锋在距离安伯尘的面庞只剩三寸时,被那两柄墨刀所截。
眉心二刀,煞气连天,不出则以,出则成魔。
即便面对传奇命主的追杀,那个穿着布鞋的青年也没取出眉心二刀,等到反手将那个传奇命主变作踏脚石,一举突破天品后,更是无需取出眉心二刀。
他宁愿忍着眉心处的阵痛,也不愿取出那二刀自有他的缘由,可在那个短暂结交的少年生死一线时,他却毅然拔刀而出。
司马槿说他结交安伯尘只因看中他的潜力,可司马槿有时也会看走眼,至少眼下的他还没有完全变成那样的人。
黑风落定,穿着布鞋的青年皱眉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安伯尘,随后目光落向微微错愕的王越,手腕一抖,双刀在手,从他纠缠着的双眉间涌出一股冲天煞气,倾倒向王越。
“就知道你想一个人出风头,还好小僧反应的快,否则真要被你气跑了阿弥陀佛。”
黑风散去,从张布施身后又转出一人,却是个英俊得近乎妖冶的僧人,斩魔棒横于安伯尘身前,冷笑着看向王越。g!~!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再回神仙府
山岚清幽,飞瀑如练_&&
深涧处白猿嬉戏,云峰外仙鹤鸣唳,十足的世外仙境
走过一片片如海松柏,漫步过落英桃柳,拾级而上,安伯尘终于回到那片能够俯视整个神仙府的山崖
山崖边,一袭乳白色的裙纱猎猎翻飞,凹凸有致的美妙胴*体自不必多说,每次安伯尘来此,愈发魅惑动人的水神君总会有意无意的勾引一番,媚眼如丝,芳泽旖旎,若是凡人定会魂不守舍,难以自拔
安伯尘又怎么会是凡人,在这神仙府中他是执掌雷道的雷神君,是唯一的居士
火道有火神君执掌,风道有风神君执掌,水道有水神君,可雷道却并没再诞生出一位神君,概因周天雷势的来源并非外物,而是安伯尘的魂体说到底,他游走体内神仙府的意念也是魂体所发,魂体藏雷道真意,这神仙府中第四位神君自然也就成了此地地主安居士
“居士,又是半个多甲子未见了”
从遥远的山河尽头收回目光,水神君扭头看向安伯尘,莞尔一笑道
安伯尘突破天品境界,水神君也获益颇多,不单风韵卓然,美丽无双,隐隐间还多出一丝高贵的气质
点了点头,安伯尘缓步走到水神君身旁,并肩而立:“刚刚那番重创,水姑娘可曾受伤?”
甜甜一笑,水神君丰腴光滑的蛇臂自然而然的缠上安伯尘右臂,娇声道:“多谢居士关心,水儿无虞,倒是风神君受了点小伤,如今已回太阳府修炼养伤”
“太阳府?”
“是啊,太阳府这风神君总爱开辟府邸,有了海底府和脐府仍不满足,二十多年前又开辟出一个太阳府,好生让人羡慕”
娇滴滴的朱唇有意无意的摩挲过安伯尘的耳垂,芳泽幽幽,撩人心神,水神君贴着安伯尘娇嗔道
安伯尘习以为常,动心不动情,哂笑道:“风无形而动,风神君若不常常迁徙,反定居一处,那也就不是风神君了是了,火神君又在何处?”
安伯尘突破天品,心想神仙府中三道神君应当都已焕然一,偏偏只见到了水神君,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闻言,水神君眸子微黯,许久叹声道:“居士莫非不知,四个月前那场剧变后,三方洞天受损,内中灵气几近枯泽,火神君正在下洞天调理灵气,忙得不可开交”
安伯尘隐隐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那上中下三方洞天为神仙府之本,万万不可轻忽,既然洞天受损,为何只有火神君一人前去,你和风神君都置之不理?”
“居士可是在责怪水儿?水儿何尝不想助火神君一臂之力,居士莫非忘了,水儿以及风神君都是外来者,只有火神君是此地土著那三方洞天中的本命灵气和山河间的灵气不同,只有火神君才能调理得了”
顿了顿,水神君似乎想起了什么,摇头又道:“四月前那场剧变,两股外来邪魔一前一后入侵我神仙府,正好是风神君首当其冲,受伤最重的也是他水儿则和火神君合力将侵入神仙府的邪魔们清剿杀尽,火神君前去调理三方洞天,水儿则调理洞天外的山河洞穴,这才遇上居士,不想居士也不问个缘由便说水儿不是”
眼见水神君说着说着泫然欲泣,却又不显做作,好似当真委屈之极,安伯尘心下无奈,只得好言劝慰
终于哄得水神君破涕为笑,安伯尘暗叹口气,遥望山河远方,心情莫名,恍恍惚惚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阵悠长的叹息
“居士四个月过去,你还是不敢出去吗?”
脑中“嗡”的一声,安伯尘缓缓转过头,诧异的看向水神君:“水姑娘何出此言?”
耸了耸香肩,水神君笑着道:“既然如此,居士且当水儿没说闲来无事,居士何不随水儿畅游此间山河?把臂同游神仙府,神仙府中自逍遥”
“好一个神仙府中自逍遥”
安伯尘点头,按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沉重,笑着御风而下,搂起水神君向崖下山窟飞去
美人在怀,谈笑风生,少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好似沦涡的群山深峡间,放眼望去,安伯尘只觉对面的山脉洞窟似曾相识
“居士,可还记得万年前吾等初遇时候,争夺神阙洞府时的情景?”
美人儿神君咬着耳朵,神态撩人的问道
安伯尘一愣,随即微微点头:“原来此处便是神阙洞了,难怪如此眼熟我还记得万年前火神君从神阙出,水姑娘占命门,彼时还有两位神君真是不打不相识,也让本居士第一次知晓了任督二山脉以及神阙、命门之事咦,这是怎么回事?”
看向山谷间的江湖,安伯尘面露奇色
那些大江湖泊的水道有些不同寻常,两岸明显有刀削斧砍的痕迹,不似天然形成,微显别扭
“唉,居士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两山间的水道原本只有区区两三丈,却是硬生生被居士一次次拓宽成这样,水火风雷四势再盛,奔行其间也绰绰有余”
抱着安伯尘的胳膊,水神君意味深长的说道
摇了摇头,安伯尘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勉强一笑道:“原来如此水姑娘,我们继续向前”
腾云御风,扶摇而上,两人飞过一片连着一片的山川江河,目光所及,安伯尘只见山路河道间依稀矗立着许多石碑,上篆字,看起来年代悠久,少说也有个千百年
安伯尘面露不解,问向水神君道:“水姑娘,此处为神仙府,外人不得入,为何山水间会有许多石碑,究竟是何人所立,又为何而立?”
注视着微微紧张的安伯尘,水神君掩口一笑,摇头道:“居士勿要担心,那些石碑都是水儿以及两位神君所立至于为何而立居士上前一观自会明了”
皱了皱眉,安伯尘在水神君的陪伴下,将信将疑的走到最靠近他的一块石碑前,细细看去,低声念叨了出来:“三百八十二年,开辟任山中庭洞府这难道是”
“没错,正是居士不在的那些年里,吾等合力探索开辟的奇山秘*洞,当然,这其中也有居士的功劳神仙府中山脉洞窟越多,风水火雷四势流域越广,神仙府自然也就愈发牢固,且拥有无限可能”
遥望群山江湖,水神君美目涟涟,低声喃喃道
“无限可能?”
安伯尘若有所思,就听水神君哂笑一声,莫名的开口道:“若是居士不愿回去,神仙府从此再不会拓展,到终末也只有这么大居士如果真的想要永远呆在神仙府中,水儿自会不离不弃,陪伴居士只不过,居士你可甘心?”
心头一晃,安伯尘怔怔地抬起头,遥望向万载开拓而成的奇峰峻岭神窟异穴,放在背后的双手轻轻颤抖着
“居士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怕神仙府外的勾心斗角、虎狼行世?怕你一身重伤再难继续走下去?还是怕你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女子的话音回荡在耳边,安伯尘静静的站着,神色变幻,眉头时舒时蹙
看向安伯尘,水神君深吸口气道:“其实,居士压根无需担心,纵然神仙府外虎狼行世,可居士如今已是那几头最强壮的虎狼之一居士也无需担心找不回自己,只要神仙府在,神仙府中的居士永远不会变怎么,居士还没想起她来吗?”
“她”
“是啊居士再多呆上个几十年,她可就真要被抱上别人的床了”
闻言,安伯尘肩膀一颤,眸中浑浊的水波渐渐变得清澈,潭中的倒影里浮起一道模糊却熟悉的倩影
山摇地震,江湖疾涌,却是安伯尘于神仙府中重拾神智、记忆的征兆
就在这时,从远天飞来一朵洁白的云霞,云上站着个一头白发的少年,他复杂的看了眼水神君,随后合掌呼唤道:
“居士且慢,听某一言三丹虽暂且调理好,可往后莫要再动用本命真元,十日内切莫久战,否则”
他话还未说完,安伯尘已纵身跃下深潭
“火神君大人,三方洞天可调理好了?”
白裙摇曳,水神君立于山崖前,也没去看火神君,望向转眼恢复平寂的潭水问道
距离水神君还有十丈,火神君按下云头,警惕的盯着水神君的背影,默然不语
水火虽不容,可两位神君间除了不容外,似乎还透着一丝难以明喻的古怪
峡南孤镇外,双刀斗重剑
第二百五十七章 灭口
王越,五虎上将,修为天品,业已突破顶尖武道第二层境界,凝结剑道战阵。
张布施,神师传人,修为天品,初涉顶尖武道第一层境界,已能凝出气旋。
按理说,张布施和无华虽是大匡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面对成名已久剑道神乎其神的王越也全然不是对手。好在两人都是神师传人,家学渊博,不必像安伯尘那样只能依靠战斗去了解对手,对于王越的剑道战阵他们也有耳闻,张布施更是曾亲眼见过,自然知道抢攻的道理,只有逼得王越无法凝聚剑道战阵才有将他斩杀的希望。
张布施手舞双刀,劈出一条条浓黑如墨的气旋,气旋从刀尖下的裂开的空气中涌出,盘旋而起,宛如一支支黑色的尖柱矗立于他周身,刀起刀落间出呜呜鸣啸,好像从荒野哪个角落出的诡谲哭泣声,听得人头皮麻。
或许还有一点,两人从头到尾没有交谈半句,甚至没有对视半眼,可彼此间却心照不宣。
无华并没上前,手持着斩魔棒,立在安伯尘身前为张布施压阵。
和安伯尘或是张布施在一起,虽然“奇遇”连连,可每一次好战似乎都注定轮不到他,就拿这次来说,也亏得穿布鞋的扬眉拔刀,方才在千钧一间救下安兄弟的性命,此后张布施便顺理成章的接手这一战,无华只落得看护安伯尘的任务。
“啸日虎黄霸天”
他在此守护安伯尘,还不是在防之前突施冷箭的黄霸天,与其在这防着他,倒不如去寻他。
无华暗暗想着,眉心闭合着的竖目忽地张开一条缝隙,精光暴绽。
非是黄霸天有多么忌惮无华,无华虽是神师传人,又是天生无底洞,可毕竟只有地品修为,黄霸天自负只需一箭便能将无华轻而易举射死。然而陛下只让他对付那个琉国叛将,他也只带了三支箭,眼下已用了一支,还剩两支,黄霸天可不想在多余的人身上浪费他的御赐金箭。今夜看来,安伯尘的性命算是暂且保住了,或许是天意,不想让他这么早死去。今夜能保住,还有明夜,走过这一镇,再过一个空镇便是插翅虎华飞把守的重镇,到那时
“调虎离山?”
“姜还是老的辣阿弥陀佛。”
挽出一个剑花挡开张布施的左手短刀,身体一个回旋,王越闪过一道残影撞入张布施胸口,剑柄倒转轻描淡写的一点便将张布施击飞出三四丈。张布施倒飞在半空,手下却没停顿,双刀合璧,仿佛剪刀张口般荡出一道气旋拦截向趁胜追击的王越,随后口念咒语,一股黑风自他眉心涌出,眨眼将他淹没。
那阵黑风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张布施手中的双刀也没多少令人惊异的地方,可当一短一长两把刀随着青年出现在宛若大氅的黑风下时,王越陡然一怔,转瞬后面色大变,急促喘息着,却是忽然想起了那个存在于中都皇叔一派中的传说,那时,坐拥中都的赵家神师尚在。
王越张了张口,面上的惊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安伯尘时尚没有过的浓浓杀意。
身披黑风,张布施静静看向酝酿剑气的王越,摇头道:“你错了,我不是。”
王越是赵皇叔的手下爱将,对于皇叔爱徒的人品秉性也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张布施总的来说还算个实诚人。可在这“实诚人”终日苦愁的面容下却总好像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随着今日黑风裹双刀,煞气眉心出,王越终于想起了那个传说。
深吸口气,王越手捧剑气,注视着面无表情的青年,只觉一切谜团都在今日水落石出。
可是赵帅皇叔他究竟知不知道?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没有现。他既然现了,又为何还要留着他?
“罢了,王将军既然不信,张某也懒得辨解。既然被王将军现,那也只能把将军灭口了。”
张布施说着,舞起双刀,卷动黑风飕地飞向王越。
“灭口?”
轻声咀嚼着,王越淡然一笑,并没因为张布施无比狂妄的口气而生出恼怒。
手捧剑气,王越眸中白火翻腾,脚底走着玄而又玄的步伐,欺身逼向张布施。
剑气冲天,缭乱月色,双刀魔煞,杀伐北斗。
转眼后,两人间已不足十步。
就在这时,王越现张布施素来苦愁的眸子中竟泛起一抹笑意,笑意后的眸瞳中,王越看到了一柄冲天而起的银枪。
眼皮猛跳,心头生出强烈的不祥,王越下意识的向身侧望去,下一刻,脸色僵如冰凝,古井不波的道心在这一瞬碎成齑粉。
血泊犹在,金箭也在,而那个本应该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g!~!
第二百五十八章 羔羊和豺狼
此前王越和黄霸天一前一后,腹背夹击,重创安伯尘。岂料风水轮流转,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王越便陷入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境地,前面是藏身黑风举刀劈来的张布施,身后则是那杆原以为不会再起来的银枪。
道心碎裂成齑粉,裸露出那颗属于寻常老人的凡心,身体向前疾行,王越收不住脚步,他无力收住也不能收住,两股暴虐的杀气已将他牢牢锁定,只要他稍一犹豫,气旋、气柱便会咆哮而来,把他轰碎成渣。因此他只能用最快的度斩杀拦于他身前的张布施,然后及时回身,挡住那道饱含怒火的螺旋气柱。
夜幕下的孤镇透着苍凉的气息,荒道上枯草高扬,向两旁翻卷,好像波浪。
三个身影疾奔在“波浪”间,彼此间愈的近。
张布施距王越只差三步,而王越距离他背后那柄银枪也只有七步,七步的时间里他必须将张布施斩杀,一旦被张布施缠住,等螺旋气柱轰至,他免不了被银枪刺穿的下场。而张布施则不然,王越的实力明显高于他,剑道出神入化,张布施不指望能将王越斩杀当场,只愿能将他拖住,拖到那柄银枪刺来。
一个是力求一击必中,一个则意图缠斗,王越的剑气化作白虹,鸣啸月下,而张布施则交叉双刀,搅动周遭空气,凝聚出一波连一波的刀浪。
剑气如虹,毫不费力的刺破张布施手底的刀浪,长驱直入。
王越面露喜色,剑气破去刀气后,他的重剑距离张布施的头颅近在咫尺。
“锵!”
金石相击的声响传来,却是张布施不慌不忙,舞动双刀斩向奔流直泻的剑气。
张布施没有王越以兵器斩气旋的本事,可他那两柄刀却非寻常兵器,内藏凶煞之气,在触上重剑时陡然作。
手臂轻轻颤抖着,张布施强忍着那股重压,纠缠在一起的浓眉下,是一双渐渐变得暴虐猩红的血目。
煞气奔涌,拦截住王越的剑气,王越心头咯噔一下,左手拇指搬出一个印法,飞快的按上剑柄。
重剑再度力,又生出一股新的剑气,扶持着从前那股剑气轰向刀尖煞气,可新生的剑气并没像王越想象中那般摧枯拉朽的冲垮张布施,却好像遇上一座燃烧着血与火的巍峨山峦,将他和他的阻挡在山脚下。
王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青年那双略显痛苦的眸子,一瞬间的恍惚后,王越深吸口气,正欲化万剑绕过双刀。
就在这时,王越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寒光来自对面那双血目中,正是那柄冲天而起的银枪,此时已将张布施的眸瞳占满。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笑,王越垂落重剑。
下一刻,王越被高高挑起,螺旋气柱划过一道残影掠过他的身躯。
道心破碎,青春终无法永葆,随着螺旋气柱将他淹没,裸露在破碎衣衫外的皮肤由红转黄,一寸寸变得干枯皱,乌黑的长也被染白,和荒道上的枯草一样失了颜色,褪了光泽。
枪尖捅出,随即收回,“扑通”,王越摔落在地,抬了抬手,终究没能再握住那柄重剑,有些迷茫的看了眼上京方向,王越苦笑着,在夜风拂落时闭合双眼。
人死分三种情况:生时便已大彻大悟;死前方才明悟;死时仍不悟。
如王越者,属于那第三等,直到为君战死仍破不开心头魔障,与其一半道心一半臣心痛苦的煎熬于世,还不如早死早生,以求轮回,来世再悟。
夜幕下,枪鸣刀啸,却是在同一时间被各自主人收回。
散去黑风,穿着麻布鞋的青年打量着颊边闪过病态红潮的安伯尘,笑了笑,一时半会想不到说什么好,只能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
张布施和安伯尘结交全因无华,张布施是个闷葫芦,安伯尘算是半个,当年在琉京时候,若没无华在,两人少说会冷场个十七八次。
峡南孤镇一役,安伯尘和张布施联手斩杀了五虎上将,七熊之后又有一虎陨落,天下格局又乱,大匡气运再度变得扑朔迷离。可镇前主导这一切的两人却没露出多少欣喜,初时的一笑过后,都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张布施认真的打量着王越的尸身,安伯尘则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望向两三里外飞奔而回的无华,却都在苦思冥想,寻找着解冷场的法子。
“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杀我灭口么?”
安伯尘忽然转过头,看向张布施,鬼使神差般问道。
他的冷笑话若遇上司马槿,倒能令司马槿暗暗笑,可一旦遇上不苟言笑且无比严肃的张布施,后果可想而知。
四目相对,转瞬后又飞快的撤开。
张布施眉头皱起,旋即舒展开,认真的想了半晌,沉吟着道:“你可以假装不知道。”
“说笑的,张兄的秘密我的确不知道。”
“我知道。”
就在两人又将无话可说时,面红耳赤的无华撒丫子飞奔而来,目光落向王越的尸身,满脸复杂和不甘,却让张布施和安伯尘都暗舒了口气,神色也恢复自然。
“什么知道不知道小僧只知道又让你们两个得了便宜,为什么这等好事总轮不到小僧!”
无华去追黄霸天扑了个空,回头却看到张布施和安伯尘联手斩杀王越的一幕,心中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若是他耐心留下,这一战定少不了他,对于好斗喜热闹的无华而言,错过斩杀五虎的盛宴足以令他懊恼个三五天。
“说不定是佛祖不愿见你杀生,暗中指引着。”
看了眼英俊的少年僧人,安伯尘笑着道,却见无华忽然转过头,仔仔细细的盯着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安伯尘被盯得好不自在,摸了摸脸,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无华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张布施笑着低声道:“这花花和尚定是觉得安兄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阿弥陀佛穿布鞋的你这话倒也没错。安兄弟和从前相比,的确变化太大至少这一路上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放在我那些师侄们口中,如今的安兄就是一大魔。”
无华开着玩笑道,张布施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笑意,安伯尘则蓦然东望,许久,笑着摇头道。
“这世上豺狼横行,凶虎作霸,你若是头羔羊,连半片草叶也保护不了。”
闻言,无华若有所思,张布施则深深看向安伯尘,半晌道。
“恭喜了,安兄。”
三人中张布施年龄最长,经历的也最多,安伯尘说的这个道理他很久之前便懂了。
想要在这虎狼横行的乱世活下来,就不能再做傻兮兮的羔羊,羔羊们从前想要的并不多,却被豺狼虎豹蛮不讲理的霸占,想要夺回就只能披上虎狼的皮,戴上妖魔的面具,忘了自己原本的面目等到某一天,或许会现自己得到的远比一开始想要的多上许多,也会现那层皮囊、那张面具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卸除——已和血肉相联。
世事总是如此无奈着、矛盾着,就像刚才的王越,被刀砍还是被枪扎,免不了要选择一个。g!~!
第二百五十九章 花轿玉人,将入天峡(上)
看向默然东望,神色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安伯尘,张布施抿了抿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张布施有,安伯尘有,无华也有知道这些秘密固然可以让他们的交情深点,紧密些可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去承担那些重负也就够了,何必再让朋友跟着一起受罪
王越口中的那个秘密安伯尘没有过问,张布施自然也不去解释什么,短暂的沉默后,无华又开始闹腾起来,向安伯尘讨看传说中的“飞天战车”,安伯尘也不藏着掖着,从珠链中取出飞龙驾
虽是副车,可龙型车厢宽敞开阔,横七竖八趟下五六人也不嫌挤,无华啧啧称奇,张布施也来了兴致,两人不由分说钻入飞龙驾,安伯尘只能给他们当起车夫,坐于车前驾驭野马王,银枪轻点,野马王扇翅而起,向东飞去
过了峡南孤镇,再过那座原本由东楚大将把守的弃镇,便能到达中原镇
中原镇之后,是一马平川的关南平原,也是大匡南北分界线北边是关南三国以及天峡雄关,南边是魏国,以及正行于魏北官道上的庞大迎亲队
虽说是皇室派遣的迎亲队,可司马家也派出了千多鬼军铁骑以“娘家人”的身份陪着琅妃一同入京,一来表示司马家对这场婚事的看重,二来也帮五千羽林军看着司马槿,免得娘半途跑了,让司马家成了天底下第一大笑话
直到上了路,司马家的人才发现他们的想法何等多余,且不谈匡帝下旨调遣三虎七熊守关辖镇,光是那个陪伺琅妃的紫衣女子便足够,司马家冰公主在那个紫衣少女面前虽不算服服帖帖,可也少了几分冷淡,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露出打算逃婚的迹象唯一令司马家人不解的,却是为何陛下要从西向东布下那么多关镇,随着迎亲队距离吴国越来越远,那个从西向东的少年人名声越来越响,司马家的人终于知道了匡帝这么做的缘由
原来是那个叫安伯尘的琉国叛将要来抢亲
他为何要来抢亲?是因为想让匡帝下不了来台,出口恶气,还是因为他认识七小姐若他认识七小姐,为何从没听七小姐提起过,七小姐的心思又是
司马家的铁骑们白日默不啃声的行军开路,晚上戍营时总会偷偷打探向銮轿中那个清瘦的身影,在这乏味的路途上,也只有这件事能令他们不那么无聊随着琉国叛将一路过关斩将,距离魏地越来越近,司马家铁骑营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古怪,似有一股燥热的水流流淌在表面的冰层下,蠢蠢欲动唯独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的刘都督在听到斥候一次次有关安伯尘的飞报后,反而愈发平静,漠不关心手下人偶尔试探着提起,他也充耳不闻,亦或撇开话题,似乎很不想说有关那个琉国叛将的事
司马家将士们私底下都认为都督不待见姓安的叛将,是因为三个多月前都督险些将安伯尘拿下——这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便是都督一失手没能拿下那个擅闯司马家的琉国叛将可后来无数天品名将都将一世英名葬送在安伯尘的银枪下,都督应当无需介怀才对司马家的将士们谁又会知道,刘老休之所以不想听到安伯尘的名字,只因为他慌了
老太君一去不复返,偌大的司马家门阀中,除了司马槿外,唯一知道安伯尘底细的便只剩下刘老休了
从三年前琉京之变时候,大败秦中北龙司马房的惊艳,到后来以校尉的身份率领众人守城拒敌,最终破去琉京之局,功成名就从那时起,刘老休便知道,在吴南琉国诞生了一名潜力尤在司马房之上的少年俊杰可也不过是一极有前途的少年人罢了,无权无势,和司马家七小姐、手掌鬼军斥候的冰公主相比仍旧是天壤之别
即便刘老休早就察觉到安伯尘和司马槿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愫,可也没太在乎,司马槿注定了会飞上枝头当凤凰,让司马家权倾天下,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命运,等到安伯尘身负叛将之名从南逃到北,刘老休愈发笃定可令他意外的却是,安伯尘的命硬得有些离谱,中了他所祭出的百日随行符,凡是天品修士都能祭白火开天眼捕捉到他的所在,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百战百败,百败百战,从一个个如雷贯耳的上将手下逃脱性命,虽落得百败之将的恶名,可刘老休的心却愈发无法平静
再然后,匡帝突然揭开他的伪装,露出藏在蛐蛐笼后的獠牙,宣传司马家七小姐入宫,赐琅妃出身
刘老休怀着莫名的不安,自告奋勇奏请家主,亲率千五铁骑护送司马槿入京
随着安伯尘过关斩将的消息传来,每一天都会有斥候回报安伯尘闯过的关,杀败的上将,刘老休不由自主的慌了别人只当安伯尘是匹夫之勇——在大多数琉国的探报中虎贲郎将安伯尘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将,可刘老休却知道,若非智勇双全,安伯尘也不会让深藏不露的匡帝如此忌惮,也不会一直活到现在,不会令司马家冰公主放下她生来便带着的冰冷高傲,魂牵梦萦
八千多人的迎亲大队中,绝大多数人都在等着看安伯尘的好戏,都在好奇那个好运的叛将会在哪里倒下,第一镇?第二镇?又或是第三镇?唯独刘老休知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安伯尘过七关闯三镇,一路杀来,直杀到迎亲队前不过应当不会
营帐旁的篝火边,刘老休轻衣解甲,看着那只飞入火苗眨眼“嘶”地融化成黑烟的夜蛾,深吸口气,暗暗宽慰着自己
“报”
马蹄声踏破夜色的宁静,一名羽林军装束的斥候从远处奔来,少时便进入营地外围
营地分两圈,外围是五千羽林军,内层是一千五司马家铁军,而司马槿所在的銮轿停于最中央,奴仆侍女们端茶送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紫龙女和戴着素颜面具的司马槿呆在宫殿大小的銮轿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什么
“啪”
那斥候刚进帅营没多久,茶盏落地的声音便遥遥传来
刘老休苍老的手臂微微一颤,面对冉冉篝火,脸色又颓败下一分
能让羽林主帅惊讶得打碎茶盏的事还会有什么连王越的重剑也无法挡住他的脚步,还有谁能拦住他?
喘息渐渐变粗,不多时,刘老休已能感觉到外圈流窜在羽林军营中的紧张气息,正汇成一波暗流,遏制不住的涌向千五司马家铁骑
“传我命令,任何士卒不得靠近銮轿半步,不得胡言乱语”
起身,刘老休朝向身旁的副将道
司马槿被夺取八百斥候,已没了耳目,时至今日她仍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安伯尘正单枪匹马的杀来刘老休自然也不想让司马槿知道,免得再生出什么岔子来
在篝火前踱着脚步,刘老休眉头皱成川字,许久打定主意,正欲前往外军羽林统帅处,孰料马蹄声由远到近,迎亲队的羽林军统帅竟亲自驾马而来
“刘都督,不如连夜开拔?”
打了个哈哈,羽林军统帅朝向刘老休拱了拱手,商量道
他这句话正中刘老休下怀,只要能早日和接应的大军汇合,即便那个疯魔般的少年叛将杀来,面对千军万马数万铁骑,他也无计可施
“秦帅客气了,连夜开拔,不知几时能同大军汇合?”
刘老休也不倚老卖老,拱了拱手,和颜悦色问道
“估摸着明日午后便能汇合上京兵以及关南兵”
秦姓羽林主将手捋胡须道,须眉间泛起一抹淡淡的愁色
刘老休何等眼神,岂会看不出秦将军忧心忡忡,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将军莫非在担心那人?”
“非也”秦姓将军哂笑一声,眉宇间的愁色又重了一分:“斥候来报,有烟尘自东边来,人数少说也有两万”
“东边莫非是”
那个呼之欲出的“楚”字被刘老休硬生生收住
气氛微微有些窘迫,两名主将对视一眼,打了个哈哈也没再多言,道别后回转各自营帐
两军主将齐下令,将士们收伙喂马,少时已准备就绪
官道再度变得漆黑起来,火把化作流萤,自南向北飞舞着,阵阵马蹄声中,忽地传出一阵轻盈的笑声
“小龙女,你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