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女儿国驸马王
黑无常见到司马槿呆立半晌,许久没说话,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又过了许久,司马槿仍一动不动,黑无常警惕的扫向四下,正欲开口,就见司马槿忽然倒退两步,举起手,手心中俨然躺着一辆赤铜色的马车
“统领大人?”
黑无常低唤一声
司马槿愣了半晌,随后若有所思的看向珠链,隐于面纱后的容颜上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不再停留,迈步走出
“无事,走”
拂晓时分,晨曦爬过窗棂,不急不缓的垂落
安伯尘睁开双眼,打了哈欠,习惯性的向榻旁摸去
这一摸去摸了个空,安伯尘心头一紧,随即反应过来,昨日他已将无邪和千车百舟一同丢入珠链中
向珠链中“看”去,就见银枪无邪笔直的插在海边山崖上,安伯尘也不急着将它取出,刚想收回目光,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昨晚安伯尘收了宝贝后将战车分别放在海岸边和山崖上,聚成两处方阵,每一阵不多不少五百乘,百横五纵,井然有序可眼下这么一瞥,却发现山崖上的战车明显少了一辆
“怪了,难不成睡了一觉后这战车竟自己跑走了?”
安伯尘喃喃自语着
未等他理出头绪,就听窗外闹哄哄一片,似有许多人跑进跑出
挠了挠头,安伯尘起身走出,迷迷糊糊间看见许多女子抬着担架穿梭于府邸间,担架上都躺着一名神情痛苦的女子
安伯尘不露面则罢,他这一露面顿时引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
“是男人”
“竟然是真的,丞相大人府上果然藏着一个男人”
眼见一群女子叽叽喳喳,目露精光向自己望来,似要把自己生吞活食一般,安伯尘心头发毛,这才记起此处是女儿国
“别看了,快将她们送入里屋,本相和几位太医已熬制好汤药小心点,切莫吹了风”
穿着生装的女子从后院走出,朝向抬着担架的女子们招了招手,神情肃然
见到正主出现,安伯尘立马走上前去,拱手道:“婉儿姑娘早啊”
瞥了眼安伯尘,婉儿的气似乎还没消,哼声道:“男人,回屋去,本相正忙着,别在这碍手碍脚”
安伯尘一怔,许久愣是没能回过神
这话说得好似两人调了个个,婉儿变成主持大局的男人,安伯尘则成了碍手碍脚的小媳妇
“婉儿姑娘,不知安某的马在何处?”
安伯尘无言以对,强笑着问道
未等婉儿开口,匆急的马蹄声从府外响起,少时两名穿着侍卫服侍的女子健步走进
和女儿国所有女子一眼,她们第一眼自然先看向安伯尘,好奇的打量半晌,高个女侍卫低咳一声,拱手道:“丞相大人,陛下宣大人即刻入宫”
“出了何事?”
婉儿看了眼行色匆匆的侍卫,不解的问道
瞥了眼安伯尘,那女侍卫也不避讳,拱手道:“云波湖事已查明,孕妇们腹泻全因八臂上人”
“上人怎么了?”
眼见那女侍卫闪烁其词,婉儿不由一急
“上人昨夜不辞而别”
闻言,婉儿花容失色,向后倒退两步,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侍卫,不住的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陛下说此事关系重大,还望丞相尽早入宫”
说着,那女侍卫又瞥了眼安伯尘,紧接着道:“陛下还说,让你把男人也带上”
安伯尘闻言,眉头微皱,心中暗道莫非那女国主知道罪魁祸首是我?
转念一想,安伯尘将这个念头打消
若猜到是我,定早就将我拿下,岂会宣我和婉儿一同入宫
“走,男人”
婉儿生得娇滴滴,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回头瞪向安伯尘
安伯尘也只好骑上另一头母马,紧随婉儿身后,纵马出府,向王宫而去
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安伯尘百无聊赖的喝着茶,长相秀美的女官们不时走过,总会停下来打量安伯尘许久,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有甚者特意来回跑了几遍,只为好好看几眼传说中的男人
初时安伯尘很不自在,时间久了倒也渐渐习惯
婉儿入宫觐见,将安伯尘一个人留在偏殿中,早晨来,此时已过中午依旧不见人影
想来也是,八臂上人的离去对女儿国而言可谓是灭顶之灾,没了八臂上人,云波湖也只是寻常的湖泊,再无法为女儿国传宗接代
午后的阳光洒入偏殿,流转过大理石地砖,暖洋洋一片
安伯尘喝茶喝得嘴巴发苦,放下茶盏,打量起女儿国的宫殿
这里的宫殿和安伯尘所见过的琉宫、上京皇宫都不甚相同,没有太多的雕梁画栋,少了几分精致华贵,却多出几分大气雄浑,想来出自那头老蟹之手
“神仙所住的宫殿大多如此吗?”
安伯尘嘀咕着,想到女国主和婉儿时不时显露出的豪气,不由暗暗点头
日日夜夜呆在这样的皇宫中,少不得沾染上几分雄浑大气,结果女子不像女子,她们自己习以为常,可在安伯尘看来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又呆了两个时辰,流云已卷上火霞,终于有女官走出,故作严肃的看向安伯尘道:“男人,陛下有请”
也不知几时能找回野马王,摆脱“男人”这个奇怪的称号
安伯尘无奈起身,跟在女官身后走入大殿
大殿中,女国主龙袍冕冠,端坐金銮
婉儿仪态端庄的伺立其旁,下首两旁分立文武百官,左文右武,倒和大匡一样,见着安伯尘走进,这些身着官服的女子神态不一,有的面露警惕,有的则满脸好奇,却都看而不语,神情凝重而肃然
“参见陛下”
安伯尘抱拳行礼,抬起头只觉有人正紧紧的盯着他,侧目看去,却是他初来乍到时所遇的那员女将
那女将生得五大三粗,满脸凶相,看向安伯尘面露戒色,手已按上腰边大斧
安伯尘深吸口气,向那女将抱以微笑,他这一笑却让两旁的文武百官热闹开了
“你见到没,他居然笑了”
“男人居然会笑,啧啧”
即便在女子当国的女儿国,女人们也改不了爱论是非的毛病,天性如此,令安伯尘哭笑不得
“肃静”
还好女国主开口解围,她深深看了眼安伯尘,忽而一笑,朱唇轻启:“不知男人尊姓大名?”
昨日都没问我姓名,今日怎么就突然开口想问,且还和颜悦色起来
安伯尘心中疑惑,也没多想开口便道:“在下安伯尘”
这里是世外之国,即便让她们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无妨,安伯尘如是想着,可女国主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张大嘴巴,呆立当场
“传寡人旨意,封安伯尘为我离国驸马王,一品宗庙太仆,统领传宗接代事宜赏金八百两,六进府邸一座,母马百匹”
女国主的恩赐不可谓不大,满朝文武无一异色,有几人甚至长舒口气
正如婉儿所言,在女儿国职责越大,所受的待遇自然也就越好,女国主圣旨颁布,皇恩浩荡,安伯尘往后在女儿国中的职责不言而喻
朝堂上下,唯一变色的唯有安伯尘
这一瞬,安伯尘脸色铁青,冷汗如注已然淋湿了后衫
他如何不知女国主所封的官职为何,听起来威风八面,实际上却是让他和昨夜不知在哪享尽艳福的野马王一般,同满国女子交*媾,传宗接代
糟糕,昨夜光顾着赶跑那老蟹,却全然不曾想过云波湖无法孕育,离国子民想要传宗接代,自然得绕回千年前的老路,寻男子交*媾离国从前无一男子,如今自己来了,成为女儿国万千子民中唯一的男人,这保宗传代的重任自然被强加到自己头上
昨夜赶跑老蟹,没想到竟弄巧成拙了
安伯尘额上滑落一滴冷汗,无数道目光向他望来,都是“含情脉脉”,包括那员虎背熊腰的女将也是如此安伯尘只觉他此时此刻并非身处皇宫,而是来到了青楼,只不过身份互换,他反倒成了饱受觊觎的花魁,周围这些女子皆成恩客
大难临头安伯尘哪还顾得上野马王,手已摸向珠链,只想取出无邪杀出女儿国,保住他的清白之身
“陛下,此举不妥”
正在这时,婉儿突然上步进言
“有何不妥?”
女国主戏谑的瞥了眼安伯尘,随后笑盈盈的问道,
“回禀陛下,据史录记载,男人者精力有限,不如牛马畜类,一夜交*媾七次已是极限,若再多,唯恐伤及元寿”
婉儿义正辞严的说道,听得女国主以及一众文武频频颔首
“丞相的意思,若只让驸马王一人负责传宗接代,无异于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陛下圣明”
两人一唱一和间,安伯尘隐隐察觉到什么,心中大呼不妙
第二百零一章 重返大匡
第一
——————
抹去额上的汗水,安伯尘抬头看向女国主,就见殿上雍容华贵的女子作思索状,半晌转向安伯尘***
“爱卿可想如寡人先前所言那般,久居我离国,专门负责传宗接代事宜?”
被女国主唤作“爱卿”,安伯尘虽满不情愿,可也知道至少在女儿国,他这官居一品的驸马王是做定了
安伯尘硬着头皮拱手道:“诚如婉儿姑娘所言,此举实乃实乃涸泽而渔”
点了点头,女国主又问道:“那爱卿以为寡人该当如何?”
从早上商议到傍晚才将自己唤入,这满殿的女子定然已有主张,女国主这一问只不过是在抛砖引玉
安伯尘心中了然,隐约间他已猜到女国主的打算
“启禀陛下,臣有一法”
果然,婉儿上前进言
“丞相请说”
“不若派一人随驸马王前去如今的大匡王朝,挑选身强体壮血统优异者百名,带回离国"
“丞相言之有理,男人生性恶劣,诡计多端,若是多了唯恐不利于国祚,百人倒也正好只不过,一定要血统优异,身高体壮,相貌俊美,品学兼优”
女国主甚为满意,赞许的看向婉儿道
扫过满殿文武,女国主轻咳一声,缓缓开口:“不知诸位爱卿,谁愿为寡人分忧,随驸马王前往大匡?”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向侧立驾前的婉儿,婉儿面不改色,俯身拜道:“臣,上官婉儿愿随驸马王前去大匡,以解国难”
“好”
女国主龙颜大悦,眸子深处掠过一丝不舍,转瞬即逝
“传寡人旨意,加封丞相为护国公,选千名护卫相随”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上官婉儿开口劝止
女国主黛眉微蹙,疑惑的看向婉儿:“有何不可”
“回禀陛下,大匡子民和我离国虽源于一脉,可千年下来风俗习性大相径庭,因此前往大匡之人不可太多,多则引人怀疑,暴露我离国所在”
婉儿不卑不亢的说着,听得女国主频频颔首:“如此,要带多少人由丞相自行做主,寡人这还有几件法宝,你可任选三样带走”
“臣领旨”
商议妥当,女国主转过头,笑着看向安伯尘:“驸马王可有异议?”
安伯尘就算有异议也改变不了什么,当下拱手道:“还望陛下将安某的坐骑赐还”
“这个自然”
女国主点了点头,又道:“驸马王昨日说过你是大匡琉国的郎将,那便先从琉国开始选拔以驸马王的家族地位,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安伯尘面色不变,从容颔首
他可不会说出如今被整个大匡的名将追杀之事,若是说出,这女儿国的君臣们怕是又要商议半天,说不定还会生出变数,安伯尘又怎愿意在女儿国一拖再拖下去
至于到了大匡如何应付这上官婉儿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如此,两日后出发散朝”
女国主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笑盈盈的看向安伯尘,柔声道:“是了,下次回来,驸马王可别再自称安某了,当以臣属自居”
安伯尘拱了拱手,心中暗暗发誓,等两日后出了这女儿国,便离得远远的,从此以后再不靠近关东半步
三日时间眨眼过去
关东无名山洞中,布满青苔的石壁上溅起一圈涟漪,眨眼后一人一马从涟漪中跃出
安伯尘面无表情,野马王则耷拉着脑袋,眼圈微微泛红
对于自幼驰骋于无边草原威风八面的野马王来说,这三日可谓是从大喜到大悲,从它消瘦了大半圈的膘肉就能看出端倪当安伯尘被上官婉儿带到野马王所在的马厩时,还未靠近,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哀鸣安伯尘刚一走进马厩,野马王就好似看见亲人一般,用足仅剩力气挣脱开那群母马,眼含热泪的扑倒在安伯尘身前,摇尾乞怜,不住的供着前蹄
野马王虽然天生异种,每日交*媾个十来次都毫无大碍,可三日时间里日日夜夜毫无喘息的被一头接一头的母马压榨,它原本就精疲力尽,三日下来早已苦不堪言
安伯尘看见可怜兮兮的野马王,心中也是一寒若是女国主将他强留下来,恐怕安伯尘也会如野马王一般,成为女儿国子民交*媾的工具安伯尘心生怜意,遂又多留了一天,用他驸马王的赏金买来燕窝灵芝为野马王恢复元气
一日饱食,元气算是恢复了大半,可这如同噩梦的伤痛却从此深植在野马王心底,再无法忘记
一人一马心有灵犀般同时回头,悻悻然的看了眼洞中墙壁,长舒口气
就在这时,安伯尘只觉怀中似有什么在动弹,连忙取出铜马车青烟蓬起,一身紧束武士服的上官婉儿出现在安伯尘身旁,野马王当即打了个寒战,满脸惊恐
“驸马王,这里便是大匡了吗?”
“正是婉儿姑娘还是先坐回马车,等到了东楚国,安某再将姑娘放下”
安伯尘皱了皱眉道
上官婉儿坐入她的铜马车后只要口念咒语,她便能和铜马车一样变小,很是奇异此次前往大匡寻找男人,婉儿只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心思缜密,一个身形壮硕,此时都好端端的坐在安伯尘手中的马车里,且不知道她为何跑出来
“荒唐本公身负重任,怎能一直坐在马车中”
上官婉儿喝斥一声,随即看向目光躲闪的野马王,沉吟着道:“只有一匹马也罢,本公先和驸马王共骑,等到了府城再购马”
安伯尘无法,此时他只想尽快找个府城将上官婉儿丢下,她自寻她的男人去,安伯尘则继续一路杀向东海
“婉儿姑娘请”
安伯尘指着野马王道
上官婉儿并没动身,反而古怪的看向安伯尘,蹙眉道:“不是应该你在前,我驾马吗”
安伯尘气结,这上官婉儿虽算得上博古通今,机敏过人,可却固执得很,浑然不觉她已来到男子做主的大匡
也不多言,安伯尘冷着脸走向上官婉儿,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一把将她抱起,抡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
“你罢了等本公寻到男人回转离国再和你计较”
坐在安伯尘怀中,上官婉儿僵着俏脸威胁道
安伯尘只觉好笑,或许在上官婉儿心目中,离国才是人人向往的天朝之国,所以她才会笃定等大功告成后,安伯尘定会随她回返离国
怀中的女子不施粉黛,只有股淡淡的体香,上官婉儿身躯修长却不似大匡女子那般柔软,可也比不上男人结实,恰到好处的充满弹性
紧贴上官婉儿,安伯尘微觉怪异,却也没多想,从珠链中抽出无邪,安伯尘双腿紧夹马腹,拐过山洞
刚出山洞,阴冷的春雨扑面而来,野马王猛地止住身形,高扬前蹄
在洞外细雨下,是一座座简陋的帐篷,帐篷外有战马,有手持刀枪的男子,还有数面旌旗
“好多男人”
上官婉儿张大嘴巴,惊讶的望向同样满脸诧异的匪盗们
眉毛拧起,安伯尘双目中渐渐燃起风水火,银枪落地,“锵”的一声,战意随之爆发
在女儿国盘桓四日,安伯尘只战过一场,和此前两个多月相比可谓轻松之极战意收敛了四日,一张一弛,重回大匡,又将面对天下虎狼的围剿,安伯尘摇身一变,从女儿国中手足无措的少年人变回了那个穷尽天下虎狼却奈何不得的少年将军
百败而不死,时至今日,天下英豪还有谁会小瞧从江南一路杀至关东的安伯尘?
“阁下可是安将军?”
山洞前,众骑渐渐聚拢,从南面阵营中拍马走出一将,面容粗犷,身形健硕,手提一双金枪,朝向安伯尘抱拳问道
“正是安某,你是何人?”
安伯尘话音落下,山前众骑中响起哄闹议论声,目光逡巡在安伯尘和上官婉儿之间,有好奇,好嫉妒,也有不屑
“驸马王,原来你在大匡这么有名”
上官婉儿喜声道,既然驸马王这么有名,那她为离国选拔优秀男子的重任自然马到功成,毫无难处
迎向众匪盗的目光,上官婉儿昂首挺胸,面露庄严倨傲之色,似想要摆一摆她护国公的威严,全然不知她一身凸显曼妙身形的武士服,兼之不假辞色隐隐透露高贵气质的俏容,对于久不见女人的关东众匪们来说是何等的刺激与诱惑
第二百零二章 初尝胜绩(上)
第二
————————
天峡关以北是中都行省,西出则上接漠北行省,下通落云行省,亦近齐陈平三国***往南是方邳邓三国,东南则有东原行省唯独关东既无诸侯也无行省,走过上千里的群山平原才能到达东海边的楚国因此,关东历来混乱,经久不治,已成乱匪大盗盘踞之地自大匡初年至今,这里的匪盗大多是海捕榜上的要犯,逃到关东后呼啸山林,拉帮结派,也曾有兵马前来征讨,屡屡惨败空耗财力,只得作罢
关东众匪或是骚扰东楚边境,或是劫掠东原、关南,春夏出,秋冬养,就好像冬眠的蛇熊,出则肆虐无忌,伏则难觅其踪,总而言之,关东匪患自成一害,乃是大匡历代帝王的心腹大患也曾有帝王请神师出手,可当那神师杀败一路路匪盗,到达关东腹地后,却无功而返,回转后只字不提,引人遐想
安伯尘前往东海势必要经过关东,本以为同被大匡所不容,应当不会招惹他才是,孰料才从女儿国逃出,便被数伙大盗围住
一眼扫过,山前立有三面旌旗,每面旌旗下聚拢着两百余人,粗粗数去约莫有六七百骑,此时都虎视眈眈的盯向安伯尘
手持双枪的大汉眯着眼打量起安伯尘,随后落向上官婉儿,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大笑道
“某乃关东上将寇丹,安将军可曾听闻?”
望向寇丹身后着“飞熊骑”三字的旌旗,安伯尘冷笑道:“关东皆匪盗,何来上将之说?”
话音落下,关东匪盗悉数变色,名叫寇丹的大盗是阴沉下脸,眯成细缝的眼中掠过一抹冷光,沉声道:“好一个狂傲的百败之将,百战百败,哼,从古到今恐怕也就只有安将军你一人本想同你交个朋友,可安将军似乎很瞧不起我等,如此,只好借安将军的头颅来换酒钱了”
话音落下,三队匪盗同时举兵叫嚣,呼喝声传出,听得上官婉儿面色发白,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心中生出一丝不对劲,上官婉儿回过头,盯着安伯尘冷若寒潭的眸子,疑惑的问道:“驸马王,你不是和他们交情很好吗为何他们要借你的头颅?”
呼喝声渐渐变低,上官婉儿这句不高不低的问话堪堪被寇丹听入耳中
“交情?”
寇丹面露怪异,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美人儿可是被安伯尘这恶徒诓骗了?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安伯尘叛将之名,陛下亲下旨,琉国安郎将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上官婉儿娇躯一僵,张大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
恶徒叛将人人得而诛之驸马王
僵硬着身体回过头,上官婉儿怔怔地看向安伯尘,神色不住变幻未等她开口,安伯尘左手猛扯缰绳,双腿紧夹马腹,从高坡上飞奔疾下,仿佛离弦的箭般直取飞熊盗寇丹
若是关东匪盗不惹安伯尘,那自然相安无事,可眼下竟被一群无恶不作的匪盗说成恶徒安伯尘莫名其妙被牵扯进这场祸事,东奔西逃,早已憋了一肚子火,面对山坡下洋洋得意的众匪盗,安伯尘只觉无比厌恶,怒意生出,将他的眸瞳点燃
“驸马王,你做什么快停下来”
眼见驸马王不要命般扑向数百匪盗,上官婉儿面露急色,大声叫唤着,可无论她如何尖声大叫,安伯尘始终无动于衷
女儿国里太平盛世,上官婉儿几时见过战场厮杀,顶多也仅是在史中的只言片语里偶有一瞥,刚出女儿国来到大匡,便遇上这样的场面,上官婉儿花容失色,身体颤栗,绝望之情自心底蔓延开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驸马王竟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逃犯,早一点知道,她怎么也不会随驸马王前来大匡在女儿国中,驸马王可是轻而易举的被上将军擒下,五花大绑的抬进宫里,现如今
看向高举金枪,面露狰狞的寇丹,上官婉儿紧抿双唇,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绝望的闭上双眼
“哈哈哈,买卖上门,兄弟们,等某取其头颅换酒喝”
狞笑着看向安伯尘,寇丹高喝道,一对金枪前后举起,嘴角浮起得意之色
三伙人马中,他是唯一的天品强者,这大功自然由他来摘,另外两伙人马的头领就算再眼馋也不敢和他争抢安伯尘,琉国叛将,百战百败,也不知那些天品匡将都是吃什么长的,居然连一区区地品修者都杀不死自己今日斩杀安伯尘,不单能换取大笔金银财宝,还能力压大匡虎狼,从此以后,飞熊上将之名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寇丹无比得意的想着,一双金枪轻轻摇晃,挑衅的望向从山坡上奔下的安伯尘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从细雨间刮来,掀起雨珠扑入寇丹眼中
眼睛一闭一睁间,寇丹神色微变,原本在三十步外的一人一马竟在刹那间加快,迅如雷霆,马蹄蹋落,溅起泥泞飞扬,此时距离他已不足十步
细雨蒙蒙,在青山原野间披上一层褐氅,模模糊糊,看不明晰
安伯尘的身影穿梭过雨幕,快得只剩一条乌黑的残影
借风御马,再摧之以雷霆之势,安伯尘盛怒之下,魂体亦蠢蠢欲动,涌出一丝雷霆之势漫入安伯尘眸眶,压盖住风水火三势
百战百败无一胜,从前与大匡虎狼交手,安伯尘只打算抽身脱险,不欲缠战
现如今,被众匪盗堵于山前,安伯尘再想逃脱,难而又难
何况,败了这么久,安伯尘又何尝不想品尝一番胜利的滋味
关东匪盗,罪大恶极,杀之无忌,这寇丹又对自己如此小觑,或许他能成为我百败之后,所斩的第一个天品强者
细雨朦朦,泥泞飞溅,一人一马在群匪复杂的目光中直逼寇丹而去
安伯尘眉宇间涌起浓浓的战意,双目利如鹰隼,目光刺破雨幕,仿佛出匣的宝剑
两个多月来无数次交手的画面流转过脑海,汇成一股填满虎狼武技的河流滚滚流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已非水,看完这无穷无尽的山水后,纵览天地,还有什么?
这一瞬,安伯尘似又感悟到了什么,却无法描述
就好像那年于墨云楼上神游归返后,初遇无华时的那一枪,若有所悟,难以明言,只能以枪道出
弹指刹那间,安伯尘和寇丹只距三四个马身,野马王嘶鸣着狂奔而出,安伯尘右臂抡起,无邪旋转着,向前刺去,势若雷霆,笔直而无变化
安伯尘初习枪道时,喜欢钻研招数中的变化,从两数变化到后来的九数变化,总以为变化越多,越能令对手难辨虚实诚然,变招的目的是为了迷惑对手,出其不意间行以杀招
可若太过纠结于变招,往往会变得华而不实,本该一招解决,非得拖上许久,相当于绕了一大圈
安伯尘这一枪出手直取寇丹中路,枪势疾暴,无变化,只有一波强过一波的螺旋枪力,借以此前纵马雷奔之势,何等猛烈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已非水
此为安伯尘枪招一道上衍变走过的两层意境,看完林林总总的山水之后,品遍百将之兵,安伯尘回首再看去时,却陡然发觉天下兵道原是如此简单
快者图快,力者图力,取尽自身优势迎战对手,压根无需那么多变化
战场杀敌,只求一胜
既是求胜,自然什么拿手用什么,招数无常,若拘泥于招数,又怎放得开手脚
遍览千山万水,看到后来,依旧是山山水水,只不过此间山水心动即到,自成沟壑匍匐于安伯尘心底
一朝明悟,安伯尘眸中精光闪烁,及腰长发被山风吹向脑后,身体陡然向前探出,无邪划过两点间最短的距离,旋转着,刺向寇丹
雷鸣声响起,安伯尘这一招正是马上的雷霆啸
雷霆啸乃是安伯尘的后手杀招,向来是战到后来扭转局势的绝技,悟通招式奥妙,安伯尘不再拘泥于故往,心意一动,将雷霆啸照搬于马斗
人借马势,枪借人势,人枪合于一线,螺旋枪力轰然发出,竟在雨幕中甩出两条水龙,仿佛长鞭一般扫向寇丹
直撄银枪无邪,寇丹满脸严峻,他本以为这一战当手到擒来,无比轻松可当银枪扑面,枪意横扫,他只觉汗毛竖立,隐约间,竟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此时此刻,寇丹心中已无半点轻视,怒喝一声,拔起金枪一先一后刺出
“锵”
银枪击中金枪,蜷缩在安伯尘怀中的上官婉儿睁开双目,没入眼帘的是一条冲垮雨幕,势不可撄的银龙
第二百零三章 初尝胜绩(下)
第三
——————
雨水淋湿了面庞,亦让上官婉儿的目光变得模糊
如雾的雨幕中惊起一条银龙,咆哮着闪过道道雷光,“铮”地击中当先那柄金枪金枪不敌,崩向一旁,银枪继续向前刺去,雨珠飞卷,又是一声金鸣,寇丹的后手枪也被螺旋枪力崩歪
“斗”
耳边传来少年的低喝,上官婉儿只觉心旌摇曳,目光所及就见那柄银枪奔若疾雷,直取寇丹面门
寇丹虽有天品修为,双臂之力将近七千斤,可安伯尘来势凶猛,他则猝不及防,兼之前所未见的螺旋枪力,这第一合竟毫无招架的露出空门,直面势在必得的银枪
生死一线间,纵横关东的大盗倒也有几分壮士断腕的血勇,猛地张口,咬住枪尖
牙齿虽为全身最坚固的所在,可也奈何不得锋利的无邪以及螺旋枪力
“咔嚓”
螺旋枪力发出,肆意于寇丹口中,硬生生将咬住枪尖的那排牙齿捣碎
寇丹满嘴是血,强忍着剧痛,拔枪回援,在安伯尘即将直捣长龙时刺向安伯尘双肋
迫不得已,安伯尘只得收枪而返,枪身摆动,化作长鞭扫向一双金枪
枪落,战马继续向前冲去,两人错身而过,这第一合拥有天品修为的关东大盗一败涂地,安伯尘稳占上风
安伯尘心知肚明,这第一合只因他打了寇丹一个措手不及,方才如此,若让他赢得少许喘息,战局立马扭转
野马王刚奔出一步,就被安伯尘用力拉扯缰绳,调转马头,与此同时,无邪横甩,安伯尘探手揽月般回马刺向寇丹寇丹痛得脸色发青,正捂嘴而走,哪想到安伯尘马不停蹄一个回马枪杀到
仓促之下,寇丹只好强扭过腰,举枪相迎
银枪刺中金枪,螺旋枪力一波连着一波袭来,寇丹虽已有准备,可他被逼回身,力道和马势相反,双臂所能发出的枪力仅有千余斤,哪吃得住安伯尘的回马枪?
“锵”
这一合寇丹再度落于下风,虎口发麻,双臂发痛勉强挡住安伯尘这一击后,寇丹匐马而走,待他终于调转马头,遭遇的却是安伯尘如狂风暴雨般一阵接一阵的攻势
天品修为已能祭出白火,白火是由青火酝酿到周天圆满炼化而成,和青火只能通过手心发于兵器不同,白火既能发于兵器,又能被祭出,游走体外,伤人于无形
正如霍国公当年所说那般,即便专修道技,一旦修炼到天品境界也能摸索到几分微末的道法这白火摄空和道法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正因为此,白火难以瞬发,需得凝神祭出,置于究竟耗时多久,则要凭各人修为而定
安伯尘深知白火摄空的厉害,每每同天品上将交手时,都会一阵抢攻,免得对手祭出白火青火如石甲,白火如铁甲,寻常天品战地品,只需将白火灌入兵器便能稳占上风偏偏无邪中藏着一根风雷羽,称得上神兵利器,倒也不惧灌入白火的兵器
逼得对手无法祭出白火,兵器锋利不弱分毫,安伯尘同寻常天品上将所差的,也只是两三千斤的臂力
在枪道层面,安伯尘反倒比许多天品上将高出一筹
两将交手,力大者自然占优,可并非任何时候都能使出全力,就比如此时的寇丹
银枪寒光连连,刺出一道道如影般的直线,夹杂着风雷声响
每一招都是雷霆啸,携着螺旋怪力,虽无变化,却逼得寇丹不停的变招,方能挡住银枪每一次出击安伯尘双臂之力不及寇丹,可枪势迅猛,讲究一个“快”字,牢牢压制住寇丹,每每在寇丹想要酝势施力时,银枪堪堪刺来,寇丹疲于招架,哪还有机会发力
枪乃长兵器,一寸长一寸险,若非趴在安伯尘怀中的上官婉儿碍事,安伯尘早将寇丹的双枪挑落,哪会像现在这样稳占上风却无法取胜
余光中,另外两伙匪盗的头目见势不妙,也都抄起家伙向战圈逼来安伯尘眉头拧起,心中暗道不妙,他能占得上风全因以快打慢,压得寇丹无法发力若是再来两将,安伯尘势必要回枪应付,寇丹得以喘息,就算不祭白火,单凭他天品修为的臂力就能扭转败局,置安伯尘于死地
心头一动,安伯尘单手持枪,左手勾住上官婉儿的腰肢,却是想将她先丢落下马
可就在这时,冷不防的从婉儿口中蹦出一句令安伯尘和寇丹同时变色的话
“他这金枪也能用于男女交*媾吗?”
见到安伯尘稳占上风,上官婉儿稍松口气,美目中奇光涟涟,盯着寇丹一双金枪,自言自语道
安伯尘还好,寇丹则傻了眼
婉儿容貌娇美,气质高贵,穿着一身紧束的武士服,将她曼妙身姿勾勒得凹凸有致寇丹此前手头吃紧,自然没功夫去觊觎美人的姿色,却突然从这样一个另类美人口中传出如此诱惑的话来,当场心神失守
安伯尘哪会放过如此良机,银枪回旋,仿佛一条毒蛇,叼向寇丹右手
“啪”
金枪摔落在地
安伯尘趁胜追击,银枪如长龙摆尾,枪尖横扫,击中寇丹左手
转眼间,寇丹一双金枪皆被安伯尘击落在地,面色发白,嘴唇铁青,哪还敢继续缠斗,连忙滚下马鞍,纵身向众匪方向跃去
安伯尘目露寒光,张口暴喝,宛如平地生雷
喝声中,银枪无邪“嗖”地腾空飞出,发出嗡嗡雷鸣,转眼便追到寇丹背后
寇丹身在半空,力已用老,未及他回头就被无邪刺入背心,从胸前钻出,只余拳心大小的窟窿
“扑通”
纵横关东的大盗从半空中摔落在地,脸上犹挂着惊恐之色,身体抽搐了两下,就此瘫倒在泥泞中,血水汩汩流淌,没入泥泞,看得一众匪盗呆若木鸡
上官婉儿也是一愣,怔怔地看向寇丹的尸身,满脸恍惚
转瞬后,马蹄声从两侧响起,上官婉儿抬头看去,脸色变得惨白,却是另外两将眼见安伯尘丢了兵器,立马从两侧杀来,满脸兴奋
安伯尘不慌不忙,牵起缰绳策马回旋,避开当先一骑
“枪来”
话音刚落,银枪便从半空飞回,好似长着眼睛般落回安伯尘手中,看得一众匪盗瞠目结舌
雨幕中划过一道银光,安伯尘一枪扬起,架住后来大盗的长刀,右臂发力,硬是将长刀击飞
枪尖挑起,人头落地
安伯尘一路所战的皆是赫赫有名的虎狼之将,修为天品,安伯尘虽百战百败,可也磨砺出一身强悍的武技,不敌天品,却稳压地品
只一招安伯尘便将那员地品匪盗斩杀当场,另一名地品匪盗已袭至安伯尘身后,恰好看到从同伴脖颈上滚落的头颅,身体顿时一僵,双腿止不住的打起颤来
猛地一拽缰绳,他刚想掉头逃跑,冰冷的枪风便已扑来
安伯尘立马回枪,无邪从肋下钻出,疾如风雷,将最后一名盗首钉死于泥地
盗首死尽,群匪无一作声,震惊的看向抽枪而出,压着马步向他们逼来的少年将军,半晌怪叫着,作鸟兽奔逃
关东群匪聚集,安伯尘杀了这三家,走漏了风声,谁知会不会有别家匪盗为其出头,前来寻衅
点着枪尖,安伯尘端坐马背,望向尚没跑出多远的群盗,目光闪烁
上官婉儿蜷缩在安伯尘怀中,没有回头,却隐隐感觉到驸马王的踟躇犹豫,好半天都没打定主意
他在犹豫什么呢?
上官婉儿好奇的想着,余光落向荒野泥泞中的三具尸身,芳心一寒,美目中闪过复杂之色
狂风自东起,仿佛一只大手拨弄着荒野中的风和雨,上官婉儿下意识的抱紧双臂,就听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急急如律令”
上官婉儿一愣,下一刻青烟迷眼,千辆赤铜色的战车凭空出现在荒野中,十横百纵,战火硝烟的气息从车身上弥漫开来,雄壮中透着肃杀和苍凉
上官婉儿终于知道驸马王在犹豫什么,也知道他已然下定决心
芳心疾跳,一阵响过一阵,上官婉儿贵为离国丞相,博览群,通晓古今,可谓饱学之士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上官婉儿自告奋勇前来大匡,不单是为了寻找为女儿国传承接待的男人,也有她自己的私心打算女儿国虽安逸,可所见所闻不出两朝一城,只有出了女儿国来到大匡,才能一览天下,见识一番传说中地位身份远高过女子的男人,感受下古中的战场,以及那许多许多的古老传说
刚出女儿国上官婉儿便见到了,她看到了此前一直瞧不起的驸马王一人血洗关东,毫不留情的将六百多男人碾死在战车下
“这么多男人,好可惜”
如视珍宝般看向一地残尸,婉儿面露无奈,抱怨道
小心翼翼的回过头,上官婉儿重审视起令她愈发看不明白的驸马王,就见他安静凝望着大开杀戒的战车,眸子已没之前那样冰寒,瞳仁中飘过血海尸山却又不沾血色
雨过天晴,日光拨开云缝,坠落青山黑原间,融化了蒙在安伯尘心头的阴霾
天分阴晴,天道分阴阳,万物如是,修道人的心亦如是,有情也无情
第二百零四章 帝王的游戏
上京,司徒府**(
天色渐晚,傍晚将至春风也变得柔煦起来,府中花明柳绿,溪水徊流,静悄悄的绕亭而走凉亭中的石案上放着一个竹笼,笼里有两头蛐蛐,被木签拨弄,撕咬缠斗在一起
府中的下人们远远站着,垂首而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做足了恭敬,只不过偶尔交换个眼色,皆是无奈和自嘲
在司徒府堂而皇之逗弄着蟋蟀的,除了那位不务正业的蛐蛐皇帝还会有谁?
匡帝是司徒府的常客,总喜欢带着他的宝贝蛐蛐来这,不议政事,不理奏章,只顾着逗弄蛐蛐,一来二去,把原先清静的司徒府搞得乌烟瘴气
可又有谁敢多说什么,王司徒无动于衷,偶尔还会放下手头琐事陪着帝王玩耍,身份卑贱的下人是只有恭敬伺候的份
“什么人?啊司徒大人”
一名侍卫眼见王司徒走来,连忙避身作礼
“都下去”
王司徒挥了挥手道,他身高七尺有余,脊背直挺,步伐有力,六十岁之龄仍不显老态,只有额发间斑驳的白鬓提醒着这位两朝重臣走过看过的岁月
侍卫们看了眼玩得不亦乐乎的匡帝,犹豫片刻,抱拳领命,带着一众下人退出花园
走到匡帝身前,王司徒毕恭毕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垂手立于匡帝身侧
匡帝也不理会,笑吟吟的逗弄着笼中蛐蛐,就见那只周身发黑身体略大的蛐蛐猛地跃起,蹿到另一头蛐蛐身后,张开利齿撕咬下一条后腿
“好”
匡帝眉飞色舞,拊掌大笑道:“寡人的风华大将军果真了得,爱卿以为如何?”
王司徒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轻易不动,动则制敌于死地,从陛下豢养至今,千战千胜,天下无敌,堪称国将”
“如此国将,力压千百虎狼,可说到底,也只是一头蛐蛐就算它已不再是蛐蛐,可寡人手头,也仅有一个风华大将军”
匡帝轻描淡写的说道,嬉皮笑脸之色褪落,多出一层几乎无人见过的凝重
从登基之初便开始演戏,日夜不断,到如今已假戏真做,一脸肃穆庄严时,就连王司徒也有些不习惯
思索片刻,王司徒拱手道:“陛下勿忧,战乱若起,群豪争雄,到那时必然俊杰辈出蛐蛐笼中斗,生还者只会强,成千上万头蛐蛐厮杀在一起,总会出几个风华大将军”
“寡人何尝不知”
看了眼得胜后肃立一旁的“风华大将军”,匡帝站起身,走到凉亭一角,遥望天云间如残血染尽般的红霞,沉吟半晌道:“五虎七熊十三骏,也算蛐蛐中的强壮者,可千万虎狼才出这二十五人太少太少”
“陛下切莫灰心,除了那群虎狼外,大匡尚有许多草莽英豪比如李紫龙,还有任天罪,都有不下于五虎的修为实力,和国将也有一拼之力”
王司徒上前一步,急声道
匡帝冷笑着,摆了摆手:“也不过是有一拼之力罢了,只有吕风起那般实力者才有机会神师赴约而去,我大匡只有一个吕风起,总不能光靠那几个神师在上面撑着,他们若是死光,我大匡终逃不过那场浩劫”
王司徒语塞,忧心忡忡的看向匡帝,就见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道:“年轻一代中倒是出了几个潜力极大的修者秦国无华,中都张布施,那个想逃出大匡的第一王风也是只可惜十年时间太短太短,远不够他们成长,如此,只能拿他们当饲料了”
终于听到最不愿意听到之事,王司徒神色一僵,汗如雨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匡帝自有他的打算,布局二十余载,设下无数蛐蛐笼子,挑选强壮者入笼争斗,长门法会,五方行省,十三诸侯国无不在他掌握中一次次动乱,一次次剧变,都是由他那支看不见的竹签挑拨而起就拿近处的琉国之乱来说,假手江南之局,安插几个佼佼者先后入笼,却无一令匡帝满意,到头来反被一个本不在匡帝计划中棋子大出风头,破了那局
破风声响起,一头鹞鹰从天而落,熟稔的落到匡帝手边,吐出蜡珠
捏碎腊珠,匡帝看向纸条,淡淡一笑:“我们的虎贲郎将还真是骁勇,不但不逃了,还反手杀了六百多匪盗”
王司徒一惊,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这怎么可能?他不过地品,就算侥幸杀败天品强者,也无法斩杀六百多匪盗”
“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上永无万全之事,寡人的局再缜密也会有变数,人与天斗,终究不是对手”
听着匡帝难辨喜怒的声音,王司徒默然
琉京少年安伯尘,以及他身后的无邪居士是最令他和陛下吃惊的变数,若非他们节外生枝,琉京那一局只会是无华、张布施、厉霖等人的角斗场,一试匡帝所看中的俊杰的实力,成则精心培养,不成则沦为饲料只因那二人的横空出世,将琉京变成他们的戏台,他们固然出尽风头,却让无华等人跌出匡帝法眼
匡帝少时得异人传道,擅帝王谋术,擅借势,随手仍下一颗石子便能令水波按照他的心意纵横流淌,聚成暗流深潭,落子布局多年来这奇术无一失败,却在琉京碰壁,也让匡帝记住了那个名叫安伯尘的少年
一抖袍袖,王司徒俯身拜道:“陛下,那安伯尘虽不在放养的俊才之列,可也算意外所得百战百败却屡屡逃生,如今终尝一胜便斩杀众匪,当年吕风起也不过如是,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王公无需多言”
王司徒还未说完就被匡帝止住
“迟了他或许是最有潜力的那个,可寡人和大匡却等不了那么久,只能拿他当作最精美丰盛的饲料,以喂寡人亲自豢养的蛐蛐”
面色僵硬,王司徒欲言又止
“怎么,王公以为寡人亲自培养的那几人还比不上他?”
说话间,匡帝不怒而威,王司徒冷汗连连,踟躇许久,方才装着胆子道:“陛下培养的那几个少年固然了得,潜力无限,可上将旁侧也需副将为辅,无需全用来当作踏脚石”
“贵精不贵多”
匡帝说道
王司徒默然
在匡帝眼里,蛐蛐只分两种,一种是精心豢养日后委以重任者,另一种则放养于外,用来当饲料,以壮他所看好的蛐蛐王司徒则不然,陛下精心培养的少年固然了得,原本便是万里挑一的资质,兼之得自异人的灵丹妙药,如今悉数突破天品可那些放养于外的少年也各有长处,若让他们同样服食灵丹妙药,未尝会弱于匡帝所养的那些少年
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匡帝,王司徒暗叹口气
帝王心难测,全因收掌天下者,除了他们自己再信不过旁人
养于秘宫的那些少年正如被匡帝关在竹笼中的蛐蛐,就算再凶猛,也翻不出他的手心,不像放养于外的那些,野性难束
“王公还想不通?”
“臣已想通”
王司徒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着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寡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最后十年,宫里的少年也该放出去见见血了”
匡帝意味深长的说道
“陛下圣明”
“如此,这第一场好戏便在关东太清镇拉开序幕”
匡帝板上钉钉道,正欲离去,就见王司徒仍站着不动,欲言又止
“王公还在担心什么?”
“陛下也说过,人算不如天算,无论多缜密的布局都难免生出变数”
“原来王公在担心这个安伯尘和无邪居士这两个变数已在寡人掌握中,任天罪,李紫龙,第一王风这些人虽各有本事,可也翻覆不出寡人的手掌心有一次变数已是侥幸,岂会第二次,王公无需多虑”
笑了笑,匡帝抄起竹笼,用黑布蒙上,负手走出凉亭,又变回了那个只顾玩乐不顾天下的蛐蛐皇帝
走出三四步,匡帝忽然停下,漫不经心道:“若无王公,寡人当年也无法继承大统”
这话听似随口道来,毫无目的,可落入王司徒耳中却令他心头一紧,连忙俯身跪地,磕拜道:“圣恩浩大,老臣得陛下信任感恩不尽,定当倾尽全力,以助陛下完成心愿”
“王公多虑了”
淡淡一笑,匡帝端着竹笼,大摇大摆地走出花园,只留王司徒长跪于地,久久未起
“你居然挑了这三件法宝”
“你说你是大匡世家子,我当然没求陛下赏赐防身法宝,谁想你竟是一个叛将”
“我何时说过我是世家子?”
安伯尘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一直揪住他“叛将”头衔不放的上官婉儿,踏着黄昏时的残霞,走过一片片山林,继续向东而行
青山迤逦,大地漆黑,月光落向远山,山麓处雾霾散去,现出一个小镇
第二百零五章 太清镇
夜幕深沉,安伯尘疑惑的看向不远处冷冷清清的小镇,手腕一抖,悬缰立马
“干嘛停下?”
上官婉儿皱了皱眉
“不对劲”
安伯尘压低声音道,左眼太阳,右眼太阴,同时运转目神通
左目卷起一江白潮,涟漪中尽显十里之地,就见镇里歌舞升平,青楼花坊里宾客云集,莺莺燕燕翩跹起舞,美酒佳肴取之不尽然而右目看去,却看到一副截然不同的场景,不足十里的小镇全都笼罩在阴风雾霾中,哪有什么美女宾客,阴森森黑压压一片
若在往常,安伯尘遇见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少不得前往一探可现如今被亡命天下,百日之期未满,安伯尘可不想节外生枝
刚想调转马头,安伯尘左目所及,忽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太清镇另一头,身着幽黑夜行衣的少年也踟躇徘徊在镇边他的个头约莫比安伯尘高出两三寸,身形高瘦,黑发垂肩,年纪轻轻便已染上灰白,脸上写满疲惫,最令安伯尘吃惊的,是他那双泛白的眸子
“第一王风?他怎么还在大匡”
安伯尘心中奇怪,那年第一王风以秘术交换王司徒的秘密后,便带着月青青前往中都取船,三年过去,他们二人应当早已离开大匡,远走高飞才对
若非第一王风“倾囊相授”,安伯尘也无法习得秘术,对于从桃源逃出的那对少年夫妇,安伯尘还是心存感激
想了想,安伯尘一踢马腹,带着昏昏欲睡的上官婉儿向小镇行去
刚入镇中,安伯尘就见道左立着块石碑
“太清镇?”
安伯尘低声念叨着,石碑上刻着镇名,下面还有一段碑文,也不知是年代太过久远,还是日夜被风沙吹蚀,总之已辨不清碑上文字,无法念出
在琉国当了三年郎将,安伯尘对于关东并不算陌生,匪盗聚集好似漠北的马贼,居无定所,所到之处烧杀抢掠这个小镇看起来年代久远,身处关东,却是个不夜之地,繁华如锦,仿佛瀚海沙漠中的绿洲,着实令人费解
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安伯尘边行边想,思索着自己为何会来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小镇
“走这么慢做什么?还不快找家客栈落脚”
上官婉儿揉了揉眼,没精打采的说道,她刚抬起头,陡然一愣
“驸马王,那是什么?”
“那个是青楼”
看向不远处热闹非凡的阁楼,安伯尘答道
太清镇边缘冷冷清清,可刚走入镇子,便见到人来人往的青楼热闹和冷清相距如此之近,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分水岭,将喧哗和寂静分割在百丈之地,挨得很近,又相距甚远
“青楼?”
上官婉儿一怔,皱眉思索起来,渐渐的,脸上浮起兴奋之色,倦容瞬间一扫而空
“驸马王,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个地方?”
“正是传说中的男欢女爱之地”
安伯尘点了点头,半开玩笑的说道,可惜他的冷笑话只有司马槿能听懂,看向上官婉儿,就见她一脸严肃的点头,眼中闪过精光,安伯尘面色微红,心道不妙
“驸马王,这青楼之中想必有许多精壮的男人,不如我们就在这开始挑起?”
不出安伯尘意料,上官婉儿跃跃欲试的说道
“要找男人也需去京城大府,这里穷乡僻壤,怎会有德才兼备、血统优异的男人”
安伯尘来到太清镇只为了找第一王风,哪有闲情逸致流连青楼,当下劝阻道
不想上官婉儿兴致上来,竟一把挣脱安伯尘的怀抱,跳下马,也不理会安伯尘的叫唤,快步向青楼走去转眼后,一身武士服的女子便淹没在青楼宾客中,消失不见
安伯尘气结,虽觉这女儿国的丞相大人着实麻烦,可毕竟是个初来乍到的女子,不忍心将她独自丢下,遂翻身下马,牵着野马王向青楼走去
“公子来了,快快请进”
眼尖的老鸨瞟到安伯尘,连忙撇下手头的宾客,挥舞着满是胭脂味的手绢,扭动腰肢向安伯尘走来
“我来找人”
将野马王系在青楼前的柳树旁,安伯尘转向老鸨道
那老鸨年过五十,丰韵不存,堆满脂粉的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来这的客人不都为了找人不知公子来找哪位相好?”
“那位姑娘穿着一身青色武士服”
安伯尘说着,探头向青楼里望去
青楼一层摆放着二十来张散席,客人大多在饮酒,不时有姑娘走来,或是坐下陪饮一杯,或是被哪个客人看中带上二楼行乐上官婉儿穿着一身少见的武士服,很是显眼,既不在一楼那铁定在楼上了
“原来小公子好这口”
老鸨掩着嘴,痴痴发笑
安伯尘没心情和她纠缠,避开老鸨迈步走入
“好心急的公子”
老鸨跟在后面,无趣的挥舞着手绢,向左右使了个眼色,自有三四个姑娘蜂拥而上,追着安伯尘上了二楼
二楼是雅间,安伯尘喝退一众青楼女子,四下打量着,犹豫着该从哪里寻起
“你在找人?”
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伯尘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紫色长衫,肩搭镶玉皮袄的少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
少年俊美非凡,不输无华,较之锋芒毕露的无华却多出一丝温醇,仿佛一枚暖玉,看得人极为舒服
“在下在找一个身穿青色武士服的姑娘,年纪约莫二十,不知兄台可曾看见?”
安伯尘抱拳问道,扫过少年一身价值不菲的装束,暗暗猜测起他的身份
楼下的客人大多是粗汉,着装不甚考究,此处位于关东腹地,穷乡僻壤,客人粗鄙也合常理眼前的少年人观其衣着风度,比之琉京里的那些公子哥还要强上许多,为何会出现在关东青楼?
那少年似对安伯尘也很感兴趣,打量了半晌,嘴角浮起和煦的笑容:“兄台莫怪,在下刚回此处,并未看见兄台所说的那位姑娘”
“原来兄台便是此地主人?”
“主人称不上,只能算是半个掌柜”
少年笑着答道,思索片刻又道:“不如这样,兄台先随在下去三楼小坐片刻,在下自会吩咐下人帮兄台寻找那位姑娘,只要她在楼中,想必不难寻到”
“如此,麻烦兄台了”
安伯尘见着青楼掌柜这般热忱,心中微喜,却也奇怪一个十**岁的少年怎么就在这古怪的小镇里当上青楼掌柜
“好说,兄台随我来”
不等安伯尘多想,那少年便热情的走上来,拉着安伯尘向三楼走去
转过镶着金玉的台阶,安伯尘走上青楼三层
三楼和二楼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格局,没有雅间,没有桌椅,冗长的走廊尽头是一张十尺长的屏风屏风中央立着一座高山,山势险峻,十来座高峰此起彼伏,雄浑壮丽群山间白猿呼啸,鹰逐鹤戏,好似神话传说中的地界画卷从中央向两旁蔓延开来,飞禽走兽男女老少逐一铺开,仿佛在描述着一个个奇异的故事
“兄台请进”
耳边传来少年笑吟吟的声音,安伯尘一愣,左右看去并没见着都有门
安伯尘刚想开口询问,不防少年笑着拉起他向屏风走去
来到屏风前,少年伸手一推,屏风上竟分开两扇门,里面是一个清静别致的小筑
安伯尘啧啧称奇,不知不觉间,他已忘记了小镇的古怪,忘记了小镇另一头的第一王风,就连不知所踪的上官婉儿也不再惦记
少年前脚进入,站在小筑中,回身笑着看向安伯尘,安伯尘想也没想,紧跟着走入
屏风上的木门闭合,从外面看去丝毫看不出里面别有洞天
幽幽阴风从窗外吹来,掀起走廊边的两排烛火舞动摇曳忽明忽暗的光晕下,画卷上的流云翩跹流淌,中央的高山上,林海松涛向两旁荡开,连带着屏风上的飞禽走兽男女老少也纷纷动了起来,仿佛一个正在拉开帷幕的戏台
——————
请个假上午输液回来还是头昏,这章写了四个小时,撑不住了凌晨十二点后不了,明天起床烧退了就,不好意思
第二百零六章 乱斗太清镇,初获惊天秘(一)
“拉琴的,你在嘀咕什么?”
镇南立着头青驴,驴旁的男子肩背黑鹅,腰挎胡琴,和扎着麻花辫的少女处在一起,总显得不伦不类
“你口中的小叛贼还真是个妙人,一天没过又不见了踪影”
任天罪笑着道,他看不到眼前的小镇,只能隐隐绰绰听见欢歌笑语,却仿佛从彼岸飘来,令他有些拿不定主张,是进还是不进
少女打了个哈欠,嘟囔着道:“先去找家客栈睡一觉,明日再找他”
任天罪刚想开口,双耳忽地一动,若有所思的“看”向镇门处
太清镇南的栅栏前,不知何时现出一道曼妙的身影,绛紫色的纱裙,衣带翩跹好似清泉流淌,说不尽的飘渺祥和少女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聪慧明亮的大眼睛,静静的看向任天罪
“咦,那儿有人”
骑驴少女一惊一乍道,全然没发觉任天罪稍显凝重的神色
“丫头,我那血光之灾果真是在南方?”
任天罪开口问道
骑驴少女一愣,面露不悦,刚想说什么,陡然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犹豫片刻,少女哼了声,从腰间布袋中取出龟壳和筮草
镇门口的女子饶有兴致的盯着正忙着占卜的少女,既不出声,也没制止
“这拉琴的,你怎么知道我算错了?”
一卦算完,骑驴少女通红着脸,有些难为情的瞥了眼任天罪,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关南和江南都是南,也差不多”
任天罪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没搭理她,放下老黑鹅,缓缓取下胡琴
“可以开始了吗?”
紫裙云裳的少女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却又不显得咄咄逼人
乌云蔽月,群星的光芒从太清镇上空消失,在安伯尘走进屏风的那刻,第一王风踏入太清镇东门,追着安伯尘而来的大匡第一反贼也遇上了等候他已久女子
屏风后的小筑中,仪态丰俊的少年点燃檀香,盘膝坐在九龙戏珠的香炉前,笑着道:“在下名叫袁三郎,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袁三郎?
安伯尘只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青烟袅袅,薰得人昏昏欲睡,一时半会却记不起在哪听过
“在下安伯尘”
“原来是安兄,久仰久仰”
“你听过我?”
安伯尘眉头挑起,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可在这雕饰浮纹,精致中蕴满古色古香的小筑中,没过多久,那丝警觉便随着撩人的青烟散去
袁三郎笑了笑,卷起袖口,端起茶壶将席间两只木杯斟满
“安将军一人一枪,从南杀到北,屡破强敌,世人皆知”
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古怪,可又难以道明,就听少年接着道:“听说安将军曾经还是江南白狐院的士子,想来饱读诗
闻言,安伯尘面颊微红,他空顶着个士子头衔,可连一次课都没听过,袁三郎称他饱读诗实在令安伯尘无地自容
“袁兄严重了,安某平日常看的不过是一些传奇怪谈,至于诗”
干笑两声,安伯尘摇了摇头
袁三郎也不以为怪,反而露出欣喜之色,拊掌道:“没想到安兄也是通道中人,袁某虽好读,可匣中,大半都是传奇怪谈,就连在下的名字也是得于一篇传奇”
“哦?”
安伯尘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不知袁兄的名字有何典故?”
袁三郎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柄羽扇,轻轻扇动着檀香,青烟袅袅,转眼间上走雕梁,下游蒲席,散布于小筑四方
“也罢,今夜恰逢喜事,我便和安兄说道一番,袁某口才不佳,安兄莫要笑话”
放下羽扇,袁三郎轻笑一声,目光落向炉中氤氲升腾的青烟,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传说在匡德帝年间,西南僻地有一少年,姓袁,家中排行第三少时喜读,独爱传奇怪谈,偶遇异人传其道术,三载有所成,嘱咐长兄好生照顾双亲,自背剑匣入山斩龙龙与仙,皆为传说所云,袁三郎寻山两载不见龙影,忽遇传道异人,拜问之异人问袁三郎,为何斩龙,袁三郎答曰,既习道术,不斩龙仙何以为证异人云修道者修清静不争,争者反落下乘再三劝阻,袁三郎执意前往异人长叹道,因果本定数,汝命如此,非吾之罪,遂将龙仙所在之地告知袁三郎感异人之恩,行叩拜大礼,异人避而不受,飞天而去袁三郎寻着异人所言的山洞,走了一月,终到一座巍峨雄壮的巨山前,奇峰怪岭,鹰鹤盘旋,袁三郎御剑而飞,到了山顶,见着了等候他多时的龙仙”
说到这,袁三郎忽然止住,看了眼如流云般堆满筑顶的青烟,笑着问向安伯尘:“安兄可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袁兄请说”
安伯尘沉吟半晌,开口道
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袁三郎好似卖关子一般,吊足安伯尘胃口,方才道:“接下来”
那个“来”字还未说完,袁三郎眉头微皱,就见一杆银枪忽然出现在对面少年手中,枪尖挑起,击翻香炉
疑看向手持银枪,疾退出两步,满脸戒意的安伯尘,袁三郎不解道:“安兄为何如此?”
转眼后,袁三郎恍然大悟:“莫非安兄也看过那篇传奇?啧啧,这么快便能回过神,难怪那么多踏脚石里,大姐最看好你”
安伯尘听不懂袁三郎后半句所言,可《袁三郎斩龙记》他的确看过,出自荒唐不经的《大匡神怪谈》,其上如是写道:袁三郎欲杀龙仙,忽见龙仙身前放着一樽香炉,炉中青烟升腾未及袁三郎开口,龙仙便道,且慢杀我,你可知我是谁?
袁三郎不解,龙仙笑着摇身一变,竟然就是传道于三郎的异人袁三郎大惊,就听龙仙道,他游历天下,挑选骨骼清奇少年百名,传授道术,九十九人皆清静不争,唯独袁三郎好斗袁三郎疑之,龙仙道,他得一法宝需人祭方能炼化收服,他不欲害人,又渴得法宝,遂传百人道术,终于出了个贪图名利的袁三郎,自上仙山斩龙,龙仙杀之再无顾忌
袁三郎又惊又怒,忌惮龙仙本领,御剑而逃,不料青烟缠上,落入龙爪,化作活祭
故事中的袁三郎好大喜功,被名利贪念所诱,自作自受成了活祭眼前这个袁三郎又是什么来头?
安伯尘双目冷若寒潭,杀意生出,瞬间涌上眉梢,驱散了青烟迷霾
不论他是什么人,在这太清镇故弄玄虚,绝非善辈
看他的年龄气度,亦不像大匡虎狼,若是那些大将,岂会有这般花花肠子,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杀机凝于眉宇,安伯尘打量着笑容满面的少年,却感觉不到半丝元气
司马槿能够精准的判别他人修为,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安伯尘虽学不来,可得司马槿点拨倒也能判断个大概凡能察觉出元气者,要么是修为弱于他,不足地品,要么是修为和他在伯仲之间,或者略高一筹
眼前的袁三郎看似没有修为,可他既敢布下此局,岂会没有修为?如此,只能说明一点,他的修为远高过自己
天品年龄尚不足二十的天品修士,如此天才人物,安伯尘生平仅见
笑吟吟的看向安伯尘,袁三郎叹了口气道:“故事中的袁三郎着实可笑,自投罗网而不自知可我这个袁三郎却和化作异人的龙仙有几分相似,喜好法宝,却又不喜欢无缘无故的杀人幸好安兄不请自来,我这得的法宝得你活祭,也算一场造化”
——————
今天就这么多,休息下,明天依旧三,十二点后到
第二百零七章 乱斗太清镇,初获惊天秘(二)
第一
————————
袁三郎话音刚落,银枪如龙而出,划破青烟,直取他面门
安伯尘杀意生出,哪容他多言,面对强敌安伯尘向来抢攻,以夺先手优势
“真是个急性子”
袁三郎笑容可掬,面对银枪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一眼筑顶的青烟
香炉虽倒,可青烟依旧升腾弥散,在筑顶聚集成云,郁郁葱翠
安伯尘逼身而上,枪至中途,陡然加快,旋转着刺向袁三郎面门
“啪”
袁三郎只伸出两根手指,仿佛筷子般夹住枪尖
七千余斤的天品之力重若山岳,安伯尘身形一滞,风水火三势自下丹田涌出,借助腰力猛抖枪身,螺旋枪力随之轰出不料袁三郎大笑一声,抽身而退,手指弹出道道虚影,点上如影随行的银枪,恰到好处的拨开螺旋枪力
“都说安郎将的枪道古怪,今日得见却让袁某好生失望”
袁三郎的身法好似行云流水,自然写意,转眼间出现在安伯尘身后,笑着道
就在安伯尘抽枪回身时,袁三郎忽然高高跃起,身如鹞鹰,盘旋于半空,口中念念有词:“疾”
一团白火从他手心涌出,化作三尺长的利刃射向安伯尘
两月来安伯尘鏖战近百场,无不是逼得对手无暇祭出白火,方才争取到一线生机现如今遇上神秘莫测的袁三郎,不单会道技,还擅道法,轻而易举的避开螺旋枪力祭出白火,这小筑本就狭窄逼仄,白火所化的利刃来势汹汹,安伯尘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奋起迎上
“临”
“兵”
“斗”
三字真言逐一吐出,安伯尘人在半途陡然加,身如风影,舞动摇曳,堪堪避开白火
还未近前,孰料袁三郎两手由合到分,拉出一柄白火聚成的长刀,扭腰,横旋,长刀击碎虚空,亦砍中无邪
“铮”
刀枪相击,安伯尘双臂据震,虎口发麻,溢出一丝血渍,潮水般的巨力袭来,安伯尘脚步纷乱,连连后退
袁三郎似是玩够了,居高临下的看向安伯尘,摇了摇头,身如鹰隼扑食,手举白火刀劈向安伯尘
“你虽孱弱,可也算有几分名气,连陛下都曾夸赞过你,用你来血祭我得的法宝倒也勉强”
说话间,袁三郎和他的白火刀距离安伯尘只剩三四尺,安伯尘仍在不住后退,看似大势已去,命将休矣,袁三郎愈发得意
“急急如律令”
咒语响起,袁三郎再看去时,就见刀下的持枪少年不见了踪影
安伯尘终于施展出水行术,一来生死关头保命要紧,二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在小筑中也无旁人得见,安伯尘自然不虞其它
匿身小筑一隅,安伯尘化水而走,冷眼看向负手而笑的袁三郎
他刚才提到陛下,大匡被称为陛下的只有一个,难不成他是匡帝的人?可匡帝为何要出手对付我一个叛国之将?原先还以为只是长门借匡帝旨意欲逼出无邪居士,如今看来,那个骗过天下人的匡帝也有他的打算
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安伯尘游至袁三郎身后,忽然暴起出枪
无形之水腾于半空,虽看不出行迹,可隐于其中的无邪却在安伯尘出手的一瞬现出,疾奔袁三郎后心
枪尖刺穿袁三郎的后背,安伯尘一愣,就见贴在枪尖上的竟是一个纸做的人
“不想安兄也有如此神通”
袁三郎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安伯尘扭头看去,就见他正低头摆弄着手中那一摞白纸裁剪的人儿,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安伯尘在哪
“是了,那个在琉京出手的无邪居士似乎也是个不曾露面露面的高人,又和安兄有关莫非安兄便是无邪居士?”
被匡帝精心培养的少年非但修为了得,才智也堪称上乘,略一思索便将安伯尘的秘密道破
“不作声?那便是了,原来安兄和无邪居士是一个人,今日一箭双雕,回去禀明陛下,说不定陛下龙颜大悦还会再赐一两件上古奇宝”
袁三郎笑着道,满脸踌躇满志之色
安伯尘一击不成,化水而走,在半途分成无数颗水珠,密密麻麻的卷向袁三郎,一颗水珠中都含着枪影,千百颗水珠,千百道枪影,从四面八方攻向袁三郎
这一招是安伯尘急中生智所创出,也是他所能想到最诡谲的一招,以分水之术御枪道,虽不如暴起一击来得猛烈,却胜在诡异,防不胜防
感觉到散布周遭来势汹汹的枪力,袁三郎脸色微变,手中的纸人一张张飘出,不断的有“袁三郎”被水珠所杀,再看去却是纸做的人
安伯尘化作成千上万颗水珠,每一颗都带着螺旋枪力,肆无忌惮的攻向袁三郎袁三郎的保命纸人再多,可也多不过乱流于半空的水珠,不多时他手中的纸人消耗殆尽
冷笑一声,袁三郎向后跃起,避开水珠,口中念念有词,从袖中祭出一柄火红色的大伞,迎空一抖,瞬间将安伯尘所化的水珠弹了回去
“你只有这几招了得,我却有十八般法宝,就算你费尽心思也只有被我炼化的份”
袁三郎举着油纸伞,笑着道
口中念念有词,袁三郎轻轻敲击着伞柄,那伞旋转开来,溅出一条条火蛇飞舞在小筑中,空气渐渐变得干燥灼热,伞下的袁三郎好整以暇,安伯尘却觉得好生难受,水影之躯承受不住烈火的烘烤,蒸发开来
安伯尘身体便是无形之水,水一蒸发好似血肉剥离般痛苦,安伯尘一咬牙,化回原形
青烟如云,翻滚在小筑上空,火蛇盘旋,飞腾于青云间,这小筑就好似蒸笼一般,又闷又热
看向持枪而立,正在喘息的安伯尘,又看了眼已将筑顶填满殆尽的青烟,袁三郎笑道:“看来你就这一招还算勉强,其余的都登不了大雅之堂祭祀的时辰快到了,如此,后会无期”
安伯尘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活人祭祀是如何行之,可却知道,只要杀死袁三郎,眼前的困局便不攻而破然而,正如袁三郎所言,安伯尘并无对付得了他的神通本领安伯尘原先还以为既习枪道,又通秘术,还练就水火二行术,一身神通颇多,今日才发现,这几样异术神通中,真正能被他用来对付强敌,几乎没有比之袁三郎,安伯尘本身修为就不如,所能行之的手段也极其单一,被他逼至绝境,眼下是一筹莫展
若能多修几样异术神通,或是将手头的本领修炼精深,那该多好
安伯尘心中暗道
他拥有一时辰化一年的神仙府,又掌握胎息悟道之术,本身已算一个巨大的宝藏,却因这些年戎马琉京,肉身被困,连带着眼界也变得小了起来如今见着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却踏足天品,修为手段神秘莫测的袁三郎,安伯尘方知只在这大匡皇朝便有远过他的天才人物
安伯尘并不知道,袁三郎修为天品,虽有根骨不凡的缘故,却因为匡帝灌以仙丹灵药,强行拔高其修为可无论如何,今日得遇袁三郎,令安伯尘大开眼界,从今往后定会对修行为用心,前提是他能从今日劫难中存活下来
“忘了告诉你,就算我不杀你,你也难逃成为人祭的下场”
袁三郎胜券在握,在秘宫苦修十来年,就算气度心智不输那些虎狼之将,可一朝踏足尘世,也难免生出少年人的心高气傲
目光落向安伯尘被震破的虎口,袁三郎轻笑声道:“活人祭法宝以鲜血为引,就算我不杀你,你也会被法宝收走魂魄,七日之后灰飞烟灭,助我炼化此宝可惜,若你不是无邪居士,说不定他还会出手救你,却没想到你们竟是同一个人如此,再无变数”
话音刚落,安伯尘手握银枪,身如风影,不由分说的刺向袁三郎
袁三郎所言字字透着令人绝望的气息,可安伯尘由南到北,所遇虎狼都为天品强者,哪次不是九死一生?
生死一线,即便明知必败也不可言败,只要有一线希望,那便还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熟悉了这种气息,安伯尘再遇到时,早已毫无畏惧
第二百零八章 乱斗太清镇,初获惊天秘(三)
第二
————————
“难不成他偷偷找姑娘交*媾去了?”
上官婉儿一蹦一跳的上了三楼,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她兴冲冲的溜进青楼,结果大失所望,果然如驸马王所言,这青楼里的男人没一个相貌英俊气度非凡的,都不符合带回女儿国的标准上官婉儿刚想离去,却隐约听见古怪的声响从二楼传来,听得她心头发痒,遂又上了二楼,悄悄溜进雅间
结果再度令她失望
原来男女交*媾只是脱光了衣服在床榻上“打架”
看到**裸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上官婉儿忿忿的想着,几次撸起袖子,想要助床上的女人一臂之力,可一想到驸马王叛将的身份,只得悻悻作罢
上官婉儿不经世事,却也是机智聪慧的女儿国丞相,如何不知若闹将起来,被人发现她的驸马王,定会节外生枝
虽然在打架,女人叫得如此痛苦,可上官婉儿只觉下身好不舒服,仿佛有许多只蝴蝶钻来钻去,又痒又酥,脸蛋也变得红扑扑上官婉儿只想早早找到驸马王,然而离开青楼,可闯进二楼七八个雅间,所见的只有停下动作,目瞪口呆看着她的男女,并没驸马王的身影
无奈之下,上官婉儿只好上了三楼
“驸马王你在哪?”
上官婉儿连唤数声,目光不由落到冗道尽头的屏风,屏风上的白云流风,飞鹰野鹤无不在动,看得女儿国丞相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小心翼翼的走到屏风前,上官婉儿触手去摸,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上官婉儿忽地一怔,小心翼翼的趴上耳朵,静静听着转眼后,上官婉儿勃然大怒,冷哼一声:“有声音哼,果然躲在这里”
可任凭她如何撕扯屏风,屏风却仿佛金铁所筑的坚墙般,纹丝不动
犹豫片刻,上官婉儿从怀中掏出一柄雕刻着海螺纹的匕首
上官婉儿和安伯尘说她只挑选了三件无用的法宝,实则有所隐瞒,她也不蠢,自然需要防备着被逼成为驸马王的安伯尘,因此暗中向国主求得一把神兵匕首这匕首和铜马车一样,得自八臂上人,能破金石,水火难伤,国主也是犹豫了许久方才借给上官婉儿
握紧匕首,上官婉儿怒哼哼的刺向屏风,果然,这屏风也吃不消神兵匕首,被上官婉儿刺破一个小口
毫不犹豫的,上官婉儿用力向下划去,屏风被她硬生生割成两半,屏风后的景致也暴露在上官婉儿眼前
目光所及,上官婉儿脸色煞白,不由惊叫出声
就见驸马王手持银枪,好似一阵风般,疾刺向对面的英俊不凡的少年这屏风后的小筑中有香炉,有茶盏,还有席榻,暖融融一片,怎么看也不像是战场而驸马王曾说过,银枪除了打斗外,还可以
脑中瞬间闪过一个令上官婉儿羞愤不已的念头
“安伯尘,你竟和男人交*媾”
安伯尘早已习惯了上官婉儿的胡言乱语,枪势不乱,化作一条银龙吞吐雷鸣,轰刺向袁三郎
这一枪可谓集安伯尘三年枪道大成,人枪合为一线,借以看山仍是山的意境,雷势自右目滚落枪尖,旋转着,疾奔如风雷,当真有破尽千军之势
面对安伯尘最后的反击,这所向披靡的一枪,袁三郎也不敢大意,步走天罡,冷着脸,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
孰料就在这当口,他辛苦求来的法宝竟被人从外面割破
机关算尽,就连神秘的无邪居士前来也丝毫不惧,可令他和匡帝都没料到的变数还是生出这个名叫安伯尘三年前还是一文不名的少年,所到之处,似乎总会出现变数,令人防不胜防
一瞬间,袁三郎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手中的印法不由一缓
可接下来,却从女子口中传来令他瞠目结舌的话,手底又是一顿
安伯尘这枪本就是他融合三年所学而发,虽只有地品修为,可硬拼天品强者也不落下风,袁三郎丝毫不敢懈怠,本想全力应付,却被手头两次停顿拖累,慢上稍许
两强相争,生死一线
袁三郎这一慢却被安伯尘后来居上,银枪直取袁三郎面门,逼得他不得不停下尚未祭出的道法,闪身而避
两人交手以来,安伯尘第一次占得上风,哪会轻易放过,如影随形般紧追着袁三郎,半途化作长水,从侧方绕出,银枪旋转着从无形之水中蹿出,狠狠乍向袁三郎腰际
袁三郎虽吃不准安伯尘的所在,可毕竟有天品修为,枪锋乍一露出,立马捕捉到,伸出两根手指夹向枪尖
安伯尘早先吃过一亏,如何不知道袁三郎的双指异于常人,收臂回枪,躲开袁三郎两指,枪走圆弧,绕向袁三郎右臂
“噗”
袁三郎躲避不及,被银枪扎中,身形一滞,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惊恐的望向半空
安伯尘得势后一阵穷追猛打,侥幸刺伤袁三郎,可袁三郎毕竟有天品修为,身怀十八般法宝,若是斗久了,胜算依旧是在袁三郎一边他惧怕的不是安伯尘的枪,而是从半空滚滚压来的青烟
以人祭收法宝,先得点檀香,聚青烟,以表诚意
当青烟聚满筑顶,自上而下压来,便是炼化生魂之时
原本只有安伯尘一人受伤流血,法宝只会收取安伯尘一人的魂魄,袁三郎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关头他会被安伯尘所伤,同样流出鲜血
顺着袁三郎的目光,安伯尘也看到了滚滚如云扑面而来的青烟,刚一愣神,就觉右手虎口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似有什么想要从伤口中钻出
身形一晃,大地平沉、山河粉碎的声音震耳欲聋,魂体被一股巨力牵扯出肉身,却非往常那样从右目游出,而是出自右手伤口处转眼后,安伯尘被怪力牵引,魂体不受控制的没入滚滚青烟,扶摇而上,穿过时间与空间,消失于东界大匡
远天似镀着一层斑驳陆离的青铜色,浮云翩跹,却是云中流水,将如海的松涛倒映上天穹,看起来整个世界都显得无比清澈澄净,不染尘埃
松涛柏海逶迤连绵于群山间,山势高而险,峰起峦涌,蔚为壮观
安伯尘悬浮于山峦之上,俯瞰林间白猿,遥望峰头鹰鹤,心中暗叹,原来是来到了屏风中的世界
“若那屏风便是袁三郎的法宝,按理说,以活人为祭,收魂魄炼化于屏风中的世界,这法宝便可收服可现如今,我和袁三郎同时被收入,这法宝又该归谁?难不成上官婉儿?”
安伯尘莫名的一笑,低头看向身下山崖处的身影
炼化了天地双魂后,魂体飞出便能俯瞰百里天地,呆立在崖边的袁三郎自然躲不过安伯尘的法眼
神魂出窍是神师以上的修炼者所掌握的神通,袁三郎虽有天品修为,可从未神游出窍过,如今第一次出窍,自然和安伯尘当初一样,仅是地魂那年安伯尘从琉京出,刚过烟花江便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如今可是离开大匡,来到不知有多远的屏风世界,袁三郎早已神志不清
“你和匡帝究竟什么关系他下旨定我罪状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安伯尘喃喃自语着,御风而下,飞向袁三郎
在太清镇上,安伯尘面对袁三郎几无还手之力,现如今来到此方山水,两人间高下强弱业已调换袁三郎纵有天品修为,可地魂远离肉身,浑浑噩噩,是生是死,还不是由安伯尘说了算
第二百零九章 乱斗太清镇,初获惊天秘(四)
山岚清幽,安伯尘踱步走到袁三郎身边,就见袁三郎目光呆滞,怔怔地望向悬于远山的飞瀑,神志全无
“袁兄,可曾记得我?”
安伯尘伸手在袁三郎眼前晃悠两下,袁三郎麻木的抬起头,目光涣散,茫然的点了点头:“你是安伯尘”
“为何要杀我?”
安伯尘点了点头,问出第一个问题
袁三郎虽神志不清,却也还记得前尘往事,只不过已经丢了辨别是非的能力
“吾等受陛下栽培之恩,十三年朝夕苦修,只为十年后守卫大匡宗庙”
听着袁三郎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安伯尘皱了皱眉,刚想发问,就听袁三郎接着道:“安伯尘为少年俊杰,修为不差,恰好当作三郎磨砺修为和心性的踏脚石,顺便杀之祭宝,一举两得”
“踏脚石?倒还真看得起我”
安伯尘冷笑一声,接连问道:“如你者还有几人?修为如何?现在何处?”
袁三郎想也不想,张口便答:“吾等共九人,乃是大匡同辈中的佼佼者,皆有天品修为,现如今各寻踏脚石,磨砺修为”
“他们可是和你一样,用的《大匡神怪谈》中的化名?”
“非也,吾等化名出自《神怪奇谈》中的九个传说典故”
“神怪奇谈”
安伯尘呢喃着,心中暗道,莫非《神怪奇谈》就是《大匡神怪谈》?匡帝为何也有一本?其中的故事初读荒谬,可如今看来,无不暗藏玄机,仿佛真的曾经发生过一般难道它是记录大匡年间神怪秘闻的野史
想了想,安伯尘又问道:“你们选中的踏脚石都有谁?”
“琉京安伯尘,中都张布施,秦国无华,第一王风,长门任天罪,长门风萧冷吴中司马槿”
安伯尘一直皱着眉头,直到听到最后那个名字,心头猛地一条,再看向袁三郎,眼中已酝满杀意
“挑选我们几人当作踏脚石,究竟是你们自己的主意,还是由你们陛下所安排?”
“陛下道,这几人乃是放养于外的蛐蛐,同辈中的佼佼者,只有先杀了这几人,才有资格挑战天下虎狼,以吾等之力平定乱局,磨砺道行,以备十年后之战”
随着袁三郎一五一十的说出,笼罩在安伯尘心头的疑云渐渐散去,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足以惊绝世人的秘密,出自那个专好逗弄蛐蛐的帝王之手
“竟将我等比作蛐蛐,好一个匡帝”
沉默许久,安伯尘忽然笑了起来,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长门自以为借助昏庸帝王之手,加害安伯尘,意图逼出无邪居士却不知匡帝顺手推舟,反倒利用上长门,让安伯尘为诱饵,引动天下乱局
世人皆知匡帝昏庸,那黑锅自然为长门法会所背,天下越乱,在深宫逗弄蛐蛐的匡帝越开心等到大局落定,他再以明君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前,以他的谋划本事想来轻而易举便能平定乱局到那时既能完成他的计划,又可赢得一个中兴之主的美名,可谓一举两得
安伯尘步步推衍,越想越吃惊,他唯一想不通的,却是为何匡帝要借天下大乱来磨砺那九人
九个天品修士,若能光靠他们自身的力量,在十年中将天下之乱平息,以全天下为踏脚石,十年后,这九个人会成为如何强大的存在却已不言而喻
“十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安伯尘开口问道
袁三郎一反常态,竟沉默起来,许久才道:“十年后,仙临东界”
安伯尘心头一动,却是突然想起女儿国中,那位“八臂上人”逃走前留下的狠话彼时安伯尘并没把那当回事,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把两者联系起来
仙临东界?那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匡帝又如何得知?
遥望远天犹如一面圆镜的行云流水,安伯尘目光闪烁,渐渐收敛
十年太久,至少对才渡过十七载岁月的安伯尘来说,十年之后的事,且等十年后再说,这十年中也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
可无论天下会变成怎样一番模样,都不能以我为踏脚石,用我的死作为代价,来成全那九个所谓的天才少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修行道路漫漫,一时高下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遥望远天,山岚跌荡,安伯尘眺望天地,目光如水,却也不知流向何方
他出身卑微,却因得遇“贵人”,一路前行,走在那条无数人追逐的不归路上,一经走上,便无法回头
修道为何?
为了凡脱俗?还是为了长生不死?又或是为了逍遥自在?归根结底,对于安伯尘而言,却只为了一件事——彻彻底底的掌握他自己的命运
昔日琉京,初遇司马槿,安伯尘张口便讨要修行之法,那时候的他尚懵懵懂懂,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对修行那么好奇如今想来,或许正因此前面对王馨儿时的无能为力,后又见识过道符道法,心底无比渴望能借此改变命运待到踏上修行之路,却因二妖谋斗,安伯尘再度陷入困局,命运难度为了抓住他的命运,安伯尘涉险游走于二妖杀局间,历尽艰难险阻,终于挣脱而出,重掌握命运
琉京如小熔炉,天下为大熔炉,不到三年,安伯尘再度陷入困局而这一回,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匡帝亲手所布的局,在这一局中,安伯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诱饵,一个被轻忽的踏脚石,仅此而已
山风清冷,安伯尘悬浮于山崖三尺上,笑着看向袁三郎道:“你既被匡帝看上,那你应当就是千万里挑一的俊杰天才了?”
安伯尘的笑容没变,和琉京时候一样,有着小村少年的腼腆只不过,他那双眸子早已比从前明亮了无数倍,里面没有半点畏惧和软弱,也没有丝毫犹豫和踟躇,眸如寒潭,瞳如潭中冷月,深不见底
袁三郎也没多想,按照他潜意识里的想法,点头道:“正是”
“好天才去死”
安伯尘开口道,一脚踢中袁三郎的背部
蒙匡帝青睐,许以大匡同辈佼佼者的天才少年摇晃了两下,随后摔落山崖,转眼消失在云雾缭绕间,不见了踪影
虽只死了地魂,可地魂七日不归,肉身也将死绝
安伯尘一脚踢死了袁三郎,看向坠落山崖的魂体,只觉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也随之摔落,裂成粉碎
那块巨石压着许多,有安伯尘刻意隐藏的脆弱、害怕,也有身为大匡子民,与生俱来对上位者的敬畏,此时皆随着袁三郎的身死,一同被安伯尘丢入看不见底的山崖深渊
匡帝授意袁三郎,以安伯尘为第一块踏脚石,磨砺道行修为,迎接天下虎狼的挑战而今安伯尘反将袁三郎杀死,当作他第一块踏脚石,迈过此石,依旧布满荆棘尖石
挑战皇权,直面千万里大匡之主的征途又岂会那么好走?
道途漫漫,该丢即丢,该舍即舍,有舍有得,方为造化
丢弃诸般无用的劣性,安伯尘再度成长,天下为熔炉,安伯尘这块石头表面依旧圆滑柔软,可大火自石中起,将内里熔炼得愈发坚硬
屡屡被人夺走命运,现如今又得开始重夺命运,安伯尘心无畏惧,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兴奋
遥望崇山峻岭,安伯尘只觉天高地广,环视四合八荒,这一瞬,竟无一物能遮住他的眼
奇异的感觉从心底生出,安伯尘上前两步,扬声道:
“我命何在?”
恍惚间,遥远的彼岸响起一声回应,血肉相连的感觉从遥不知几万里的天地尽头传来
山河粉碎,大地平沉,安伯尘怔怔地望向远山下初露峥嵘的红日,心中荡起难以名状的喜悦
第二百一十章 聚命魂,悟天机(上)
朝阳从山峦下抬起头,密密麻麻的金光穿梭于群山峻岭间。
缓缓转过身,安伯尘遥望向日华普照的远方,仿如大梦初醒的喜悦将他淹没,恍惚间,安伯尘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站在彼岸世界,隔着亿万苍生含笑望来。
“请命魂。”
下意识的,安伯尘脱口说道。
话音落下的一瞬,安伯尘抬起头,就见天幕从千万里高空坠落,日光剥落,幻化成漆黑的阴霾将他笼罩。脚底的山岭平原亦随之升高,将安伯尘的魂体托起,迎向挤压而来的天幕。
魂归肉身乃是天地法则,神游出窍已是逆天之举。现如今,安伯尘还想请出命魂,聚合三魂,合抱成婴,更是为天地所不容。
安伯尘脚踩地,头顶天,笔直的立于天地之间。虽是虚幻之象,可来自天地间的威压却清晰无比,安伯尘仅凭心中的那丝执念坚持着,硬生生承受来自天地难以估算的重压。
按常理来讲,只有打破三尺虚空的神师才有神游出窍的可能。突破神师境界后,便可于体内聚合三魂,合抱成婴,自能炼化神魂。安伯尘则将一步分为三步,先是地魂出窍,懵懵懂懂,只能奔走而无法高飞,惧怕金火之物,夜生昼隐。后又炼化天魂,聚合天地二魂,神志清明,能高飞,能游水,昼夜同行。
天魂游走天云,需吞食天雷方能炼化,聚合天地二魂后,只差再炼化命魂便可修成真正的神魂。可安伯尘眼前是一张白纸,能够聚合天地二魂还是他连蒙带猜,侥幸得来。任凭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如何炼化命魂,却在今朝明悟,终于迈出他修炼道途上极为关键的一步。
命魂者和天地双魂有着本质区别,地魂逐于地,天魂游于天,命魂则栖于肉身,守护心志、意念。因此,想要炼化命魂,无法依赖外物,就算安伯尘日夜吞食天雷,也只能强固天魂而已。炼化命魂的关键在于修道之人的本心,凭心炼之,召唤守护本心的命魂。
安伯尘杀死袁三郎,丢弃了因他出身卑微而根植在心底深处的犹豫和软弱,从此往后大步向前,不再踟躇。道途漫漫,有舍有得,放下之后方能拿起,压着他的那块巨石已不复存在,命魂也因此苏醒,从远在大匡的肉身中释放而出,遥遥盼向安伯尘。
头顶天,脚踩地,安伯尘感受着那股从彼岸传来迫不及待的渴望,心中也填满欣喜。
来自天地的威压一轻,安伯尘扬声呼唤:“请命魂!”
“呼!”
大风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在风呼啸和絮语中安伯尘隐约能听见一丝低鸣。低鸣声中夹杂着喜悦,随着命魂飞过彼岸疾飞向安伯尘,呜呜的低鸣愈发清晰。
天地重新拉开,安伯尘魂躯一震,抬头看向由远及近的另一个自己,心中的激动再难抑制。
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终于苏醒,又好像远游的骨肉终于回返。
可就在这时,从天云见裂开一条缝隙,漩涡流转,紫潮涌动,电闪雷鸣。
命魂终于赶到,也是一条模糊的虚影,朝向天地二魂恭敬一拜,随后迈前一步。
三魂聚合。
“嗡!”
安伯尘脑中轰然作响,只觉天地崩塌,世界倾倒,广袤无尽的虚空中只余他一人,千千万万的玄奥飞舞在他触手能及之处,囊括世间万般道理,毫无遗漏。
雷鸣声再度传来,安伯尘睁开双眼,从意念虚空中走出,仰头望向弥漫在天云间的雷潮,满脸跃跃欲试之色。
安伯尘业已聚合三魂,可仅仅是聚合而已,并未将命魂炼化入原先的魂体中。
真正融合三魂并非这么简单,需得经历由生到死,化圆成婴的过程。
云海上的紫雷终于堆满八重,摇摇欲坠。
安伯尘平静的看向天雷,眸中翻滚起深紫的雷光,间或滚动着风水火三势。
双目一闭一睁间,天雷轰然砸下。
早在琉京时,安伯尘的天地双魂便已渡过七重雷劫,修道人游历大千世界,老天爷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眼下安伯尘聚合三魂,从天而降的自然是八重天雷。
八重天雷广漠无尽,磅礴浩瀚,就仿佛从天云间翻覆滚落的海潮,浩浩荡荡的倾轧向安伯尘。
安伯尘直面紫雷,无畏无惧。
转眼后他便被雷海淹没,魂体被撕裂成千万条,化作齑粉飘散游荡。
游走于生死边缘,安伯尘只觉了无牵挂,可冥冥中又存着一丝执念,散布于每一粒魂体中。
朝阳冉冉升起,渐渐攀爬到中天。
流金若霞,跌落于青山荒野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八重雷海缓缓褪落,被群山广地吸入腹中,散布在山崖周遭的千万魂粒扭动着,渐渐聚合。
雷劫渡生死,由生到死,而后涅磐重生,亦如历经转世的初生婴儿,大梦苏醒,始踏新生。
流金下,万千颗粒水乳*交融,却不再是一条模糊不清的虚影,立于山崖边的“人”虽不被世间生灵肉眼所见,可却有手有腿,有鼻有眼,有眉有目,若此时有高人路过,运转目神通定会惊讶的看到一个有着及腰长发,气质飘渺出尘的少年。
时至今日,历经八重雷劫,安伯尘终于炼化天地命三魂,合抱成婴,聚出神魂。
地魂能远游却无法高飞,惧金火,惧日光。天魂能高飞,昼夜同行,不惧金木水火土,却依旧有七日出窍之期。唯独三魂合一的神魂,几不受任何约束,心意所及,转瞬及到,且能变化成世间万物。
“龙!”
安伯尘念道。
转眼后,出现在崖上的不再是一个长发翩跹的少年,而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八爪飞龙。
脱去肉身,神游天地,万物不扰,无拘无束。
安伯尘化回原形,盘膝于地,静静品味着逍遥于物外的畅快。
可就在这时,天云间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紫潮,更强悍威猛的天雷缓缓酝酿着。
寻常神师炼化三魂,聚合成婴时也会有雷劫,可仅仅是一重天雷而已。安伯尘将一步划分三步,已然违背常俗定律,却又在那年京城斩蛇时,以双魂之躯越级吸引七重天雷,更是逆天之举。既然他无视天地法规,不知觉间超然物外,老天爷自然也不再对安伯尘使用常人那一套。
刚降完八重天雷,九重天雷便已应运而生。
人为世间一粟,万千世界固然庞大无朋,却仍旧匍匐于重天之下。
修道虽偶尔有逆,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顺应天意,依照自然法则昼伏夜出,四时修养。
人与天斗,何异于蚍蜉撼大树,到头来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站起身,安伯尘遥望向即将坠落的九重天雷,只觉脑中轰轰作响,天雷未至,强绝的威压便已扑面而至。
山河粉碎,大地平沉
这一回可不是安伯尘的感觉,而是他亲眼所见。
屏风中的世界匍匐在天雷威压下,不住颤抖摇晃着,远处的高山江河齐齐坍塌,碎成齑粉,广袤的大地也往下塌陷,转眼已裂成深谷大渊。
安伯尘只以为他和袁三郎都陷入法宝中,那法宝自然被上官婉儿所得,却不知在他杀死袁三郎的那一刻,法宝已然易主,转尔臣服于他。
承受八重天雷已是安伯尘的极限,九重天雷乃是最凶猛的凡雷,若是一股脑压下,安伯尘定会魂飞魄散,暴毙当场。幸好法宝通灵,先行替安伯尘分去一半的威压,却也让老天爷愈发觉得有趣,九重天雷滚滚如烟,不再留手,铺天盖地的轰下。
第二百一十一章 聚命魂,悟天机(下)
远天处正有一群修道人御剑飞过,像是去哪赴会。
刚到半途,忽见天象大变,狂雷奔涌,聚如烟,长如雨,密密麻麻的降下。
那群修士神色大变,面如土灰,未等他们祭出法宝,转眼变被九重天雷轰杀成灰。
不仅是身处屏风世界边缘的修士,群山旷野间,许许多多的生灵躲闪不及,亦被雷海淹没。
安伯尘三魂聚合,已能俯瞰上千里天地。
惨不忍睹的场面收入眼底,安伯尘静静看着,面露不忍,心如止水。
老天爷似乎有意逗他玩,又仿佛在吓唬着他,九重天雷高悬头顶,并没急着轰杀向安伯尘,而在摧残着屏风中的世界。
转目望向天头雷云,安伯尘思索起来。
九重天雷之所以威猛如斯,只因它有九重,重重叠加,仿佛海潮一般,一浪胜过一浪,难以匹敌。
硬抗是抗不住,如此,只有赌上一赌了。
遥望天云,安伯尘忽地纵身而起,向天云间飞去。
雷分九重,每渡过一重,所面对的雷势必然会减弱许多,安伯尘是在赌他一飞冲天,穿过九重天雷,迈上雷云之巅,眼前的劫难自然不攻而破。
老天似也察觉到安伯尘的主意,收起戏耍安伯尘的打算,九重天雷轰然引发,一股脑的降下。
雷如雨,倾盆而下,却分九重,一重连着一重,层层推进。
安伯尘身处半空,摇身变成一只蜜蜂,避开雷雨,直冲向第一重天雷。天雷随之变化,好似密密麻麻的雷沙从天而降,铺天盖地。
无奈之下,安伯尘只好变作一支利箭,“嗖”地插入第一重天雷。
耳边轰轰作响,安伯尘只觉天雷蜂拥而来,想要将他的箭身挤断。虽只是一重天雷,可其上还有八重,光是威压便令安伯尘心头狂震。夹杂在魂体中的那丝风水火陡然旋转起来,螺旋之力生出,安伯尘咬紧牙关,奋力向上冲去。与此同时,在魂体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雷势游走而出,吸食着欲要置安伯尘于死地的天雷。
“噌!”
耳边忽然传出清脆的响声,安伯尘魂体一颤,堪堪渡过第一重雷劫。
在他脑海中滚动着一颗发着深紫色的珠子,珠身透明,散发着雷光,内中流淌着浓稠的液体。
头顶还有八重天雷,安伯尘哪有心思多想,化身银枪,旋转着,直冲而上。
雷鸣声从枪尖响起,在风水火三势的带动下,呼啸如雷霆,转眼又刺穿一重天雷,安伯尘脑海中也随之生出一颗雷珠。
三重。
四重。
五重
安伯尘借助风水火雷之势,一鼓作气,连破九重天雷,摇晃着变回原形,飘浮于云端。
脑海中已聚集着九颗雷珠,左右相接,围成一圈,缓缓沉入下丹田,融合成一颗。
见着九重天雷也奈何不了安伯尘,老天爷悻悻作罢,收回天雷。
云淡风轻,日光穿破云霾,普照大地。可屏风中的世界早已支离破碎,山不成山,河不成河,坑坑洼洼一片,大好法宝毁于一旦,却成全安伯尘九重天雷魂体。
盘膝坐于云端,安伯尘正欲思索三魂聚合的奥秘,可就在这时,他只觉下腹微微起伏,竟是魂体不知觉的进入胎息状态。
胎息者本就是先天真息,人未出生时于母胎中的呼吸之法,安伯尘炼化天魂,合抱成婴,历经九重天雷的锻炼终成神魂,亦仿佛婴儿出生时的那一刻,脱离母胎,依稀还记得胎中的呼吸之法,可也仅只存在于这一刻。肉身胎息已是神乎其神,现如今魂体也进入胎息,今日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重得,安伯尘自不会放过。
扫落杂念,安伯尘屏息凝神,紧守下丹田。
问天问地问鬼神,今朝安伯尘只问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天地穹宇大道何在?
无穷无尽的玄奥秘密从天地尽头飞来,化作史书般的庞大画卷,铺展在安伯尘眼前。
安伯尘一目十里,飞快的浏览着。
原来在无数年前,天地穹宇间有着许许多多强横无匹的仙神妖魔,或是称霸一方,或是自立国度,他们厮杀征战于天地穹宇中,小战夺地,大战夺国。国战降临,英豪辈出,群雄争霸,胜者扬名史书,败者身死名裂,林林总总,难以尽述。
然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地规律亦如此。厮杀到终了,天地已非原先的天地,天宫气运不再,徒有其表。名传史书的仙神妖魔或是远遁,或是隐去,只留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供后人修行。除此之外,天地间还有数方地界
安伯尘还未“看”完,就觉下丹田处一颤,大风从彼岸吹来,内中携着强横无匹的引力,欲要将安伯尘带回大匡。
法宝已毁,安伯尘自然无法久留,可关于这方天地的玄奥秘密安伯尘还未看完。
时间仅剩不多,安伯尘无暇去看冗长的天地历史,索性跳过,直向天地大道望去。
踏上修炼道途已有三年,安伯尘所知道的境界仅限于大匡,从炎火到神师父,虽知神师之上还有真人,可也仅是模模糊糊知道个大概。
魂体被怪风卷向彼岸,安伯尘匆匆一瞥,扫过天地境界划分,囫囵吞枣强行记下。
炎火到神师果真只是大匡的境界划分,在天地间有着许多不同的修炼系统,如金丹大道,如练气境界划分也有少许不同,真人之下都分四个境界,在大匡是炎火、地品、天品以及神师。而在大匡之外,真人之下的境界名称各不相同,却都彼此对应。就拿神师境界来说,有的称作元婴,有的称气宗,有的则唤作人尊。而在神师之上,林林总总的修炼体系开始交叉融合,修炼之法虽不同,可都沿用一个境界称号——真人。
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身魂两分,水火不侵,千变万化,寿敝天地,无有终时。
又因真人的元气高低,实力强弱,分为三重天。每一重天的实力相差甚远,比之天品和地品之间还要差上许多。至于真人之上
安伯尘还没来得及看,便被怪风卷至屏风世界尽头,胎息境界随之打破,安伯尘也只捕捉到三四个名号,却没能看清。
转眼间安伯尘已来到屏风世界的边缘,身前是一条处于虚空中的鸿沟,透过鸿沟隐隐能看见彼岸的大匡。安伯尘正欲回转,心头忽的一动,转身望去,就见从屏风世界另一边飞来一群修炼者。
“难不成这屏风中的世界是真实的?可它分明是袁三郎的法宝”
安伯尘喃喃自语道,未及多想,魂体已不受控制的卷入虚空中的鸿沟,回到彼岸。
最后一眼,安伯尘就见虚空缓缓闭合,屏风世界瞬间坍塌,虚空另一头的天地一下子变得遥远无涯。
“原来这屏风是两界之门,屏风世界则相当于边地”
安伯尘恍然大悟,低声自语道。
今日这番巧遇解开了安伯尘心中许多的疑问和迷惑,关于这天地构成,关于道途中的境界划分。
上古大战之后,想必天地已变得支离破碎,正因如此,大匡才会出现许多坑坑洼洼,诸如龙女宫、女儿国之处定是如屏风世界一样的边地。从边地跨过虚空彼岸,便能到达诸如洞天福地的各个界地,一如安伯尘昔日从龙泉井下的龙女宫到达玄德洞天一般。
除了大匡所在的东界外,还有许多界地,同时存在于天地间。
天地秩序虽凌乱,却并没毁灭,只不过一切都和有着仙神诸强的上古时期大相径庭,记录着天地大事件的史书也在新一代仙神妖魔的UU小说掀开新的篇章。
————
(坐车回老家,又要开始跑路了,明天更新在晚上)g
【……第二百一十一章聚命魂,悟天机(下)——网文字更新最快……】@!!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重回太清镇
安伯尘第一眼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屏风,紧接着,袁三郎的肉身和围着他打转的上官婉儿没入眼帘
“过去多久了?”
安伯尘问道
上官婉儿一愣,看向安伯尘面露惊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没再理会上官婉儿,安伯尘转头看向翻倒在地的香炉,就见里面的檀香燃到尾根,尚未燃完
我在屏风世界中呆了足足一天,现实中竟只过去了半柱香看来屏风世界和神仙府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已毁于天雷之下
安伯尘心中想着,将银枪放回珠链,打量向袁三郎的肉身
神魂归体,重返大匡,安伯尘并不知道,随着聚合三魂打破桎梏,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引得一旁的上官婉儿奇光涟涟,只觉短短刹那间,驸马王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可又说不清具体不同在哪
炼化三魂后所得的神魂乃是修行道路上的一个分水岭,文武火修行者谓之神魂,金丹修士谓之元婴,练气者谓之元神,乃是修道者们所渡过的第一劫第一劫过后,得此然于肉身的存在,可神游出窍,可俯瞰四合八荒,可感悟天地奥秘,可推衍天机造化,诸如此类难以尽表,且每一套修行体系都有其独门神通
神师境界正处道途分水岭,迈过这一境界,便能得证“身魂两分,水火不侵,千变万化,寿敝天地,无有终时”的真人境界此为凡人和仙神间最后的阶梯,也是最难以逾越的那个屏障,唯有借助神游天地、探索玄奥来得证因此,神魂对于神师而言,就好比骑士座下的战马,士卒手中的长戈,缺之不可
安伯尘方才地品便修得神魂,且还是历经九重天雷的神魂,即便肉身的修为跟不上,可神魂主心念意志,安伯尘举手投足间,都沾染上几丝孑然于世的出尘味道,和从前大相径庭也因安伯尘肉身修为不够,即便修得九重神魂,可也无法发挥出全部神通,只能勉强运用神师境界的神通,比如俯瞰千里之地,神游天宇,千变万化
“肉身浑浑噩噩,气若游丝,神志不存,想来至多两三日肉身便会腐烂,血肉崩离,骨骼散架,彻彻底底死去”看向袁三郎,安伯尘喃喃自语道,面露惋惜
他所惋惜的只是没能获知袁三郎的全部秘密,关于匡帝,关于天下大乱的真相,也关于另外八个天才少年
听袁三郎在屏风世界所言,他们九人应当是刚刚踏足尘世,各寻一踏脚石磨砺修为袁三郎选中安伯尘,另外八人也有各的目标,其中大多数还是老相识,无华、张布施、第一王风以及司马槿
心头一跳,安伯尘眸子冷凝下来,下意识的握紧长枪
“现在就去吴中?不妥,司马门阀对我恨之入骨,百日随行符犹在,恐怕我还没到达吴京便会遭遇司马家人的围杀到那时非但帮不上忙,还会连累到她”
安伯尘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解决之法
“驸马王,你在嘀咕什么?”
上官婉儿好奇的问道,可当她触上安伯尘随意瞥来的目光时,只觉心头一慌
并非安伯尘的神情有多冷漠,而是他的眸子看起来很空似是看向她,可细细看去,却能感觉到安伯尘的漫不经心,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一块冰
若非上官婉儿,安伯尘也不会进入太清镇当然,袁三郎的出现也无法怪罪到她头上,无论安伯尘进不进太清镇,袁三郎既已选中安伯尘,那无论如何都会找上门只不过,安伯尘愈发觉得上官婉儿既麻烦又碍事,若真要踏上那条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路,必须尽早丢掉这个包袱
可话又说回来,今次要不是她,或许也杀不死袁三郎
机缘一场,造化一番,从女儿国至今诸多因果当真难以道尽
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弧线,安伯尘也不理会上官婉儿,想到司马槿即将面临的危险,眉头拧紧,轻轻摩挲起腕边的珠链
下一刻,安伯尘微微一怔
此前他和袁三郎生死相搏,自然无暇顾及手链,眼下安伯尘吃惊的发现,在链珠中的那片大海上,竟飘着一只琉璃瓶,瓶口插着束樱花
即便修成了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神魂,隐约有了几分仙风道骨,可一看到那个无处不透着古灵精怪的瓶子,少年人的欣喜再难以抑制
心意所及,海水卷起琉璃瓶,高高腾起
小筑中的上官婉儿就见前一刻还是一副令人发怵模样的安伯尘颊边泛起浅浅的红潮,小心翼翼的打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琉璃瓶
“奇怪的男人”
上官婉儿暗暗骂道,余光中就见冗道尽头的窗户外似有什么在闪烁,犹豫片刻,好奇的走了过去
摘下樱花,安伯尘倒出琉璃瓶中的卷轴
打开卷轴,清秀中不乏挺傲风骨的字体没入眼帘,安伯尘淡淡一笑,轻声念了出来
“可知道我是谁?”
安伯尘莞尔,从一旁的桌案上拾起笔墨,写上“红拂”二字,随后将卷中塞回瓶中,重抛回珠链海
琉璃瓶在浪潮间颠簸了片刻,转眼消失,没过多久又重出现
“看来那日我无意中血祭珠链,不单收复了我这条,连红拂的那条也一起炼化了”
安伯尘心中了然,笑着将琉璃瓶取出,卷轴上只写了三个字——你在哪?
安伯尘紧接其后写上“太清镇”,正想把瓶子放回去,余光落到袁三郎身上,安伯尘沉吟着,挥毫而,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段,将太清镇上所见所闻如实写下,连带着上官婉儿和女儿国也稍作描述
琉璃瓶去而复返,司马槿的回函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字——放心,我自有主张
司马槿没提上官婉儿,似乎对安伯尘和一个美貌女子在一起很不在意,没来由的,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患得患失,可也只停留了片刻,片刻后烟消云散
拧起眉头,安伯尘提笔而——匡帝门下九子,皆天品修士,神通古怪,又怀揣法宝,切莫轻忽可要我前去吴国助你?
这一回,安伯尘等了许久才等来司马槿的回函,卷轴上如是写道——小安子,你可是忘了当初是谁领你入门的?你都能杀死那袁三郎,我怕什么再说,你若回返吴国,定会被司马家人追杀,且还有可能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安心带着你的美人亡命天下,等一个月后,百日随行符化解再议
安伯尘低声念叨着,眼里泛起浅笑
司马槿先前几次回函很是生硬,亦透着一丝淡漠,直到这最后的回函终于打回原形,也让安伯尘稍松了口气
将琉璃瓶丢回珠链海,安伯尘心情大好
两条珠链,一个在他手中,另一个被司马槿戴着,都通往同一个须弥世界,也就相当于两人共同拥有的空间如此一来,无需神游便能传递音讯,既方便又迅
“也罢,她有八百鬼军斥候,又有司马家相助,便是天品高手也讨不了便宜”
安伯尘自言自语道,转而看向袁三郎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肉身,心头一动,却是忽然想起了三元极真洞天的那个陈太极
那日在东海边炼化太阴太阳,得双目神通,安伯尘机缘巧合下神游出窍,飞至一方洞天,遇上被人杀害的西玄山弟子陈太极,鬼使神差般夺舍附体,获知陈太极生平记忆
眼前的袁三郎虽未死绝,可也算半个死人,我若神游出窍,是否能够夺舍他的肉身?如此一来,获知他的生平记忆,匡帝的那些秘密,其余八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到手了
洞悉匡帝的图谋,匡帝上到明处,安伯尘置身暗处,勉强能够扳回点劣势
刚想神游出窍,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却是记起了第一王风也在太清镇他和自己一样都身处踏脚石之列,袁三郎在青楼布局杀我,那想杀的第一王风的那人定然也在太清镇中,只不过在太清镇另一边
也就是说,这太清镇早已不再安全,若有强人躲于暗处,在我神游出窍时暴起一击,肉身危矣
安伯尘既想夺舍袁三郎,探悉秘辛,又顾忌无人为他看护肉身
正在这时,安伯尘只觉脑海中有东西嗡嗡作响,来自上丹田,似想倾诉些什么
人体的周天经络**有上、中、下三处丹田,地魂位于下丹田,炼化所得的天地双魂位于中丹田,如今聚合三魂,生成神魂,自然置身于上丹田
安伯尘如遭雷殛,微微一晃
一段奇妙非凡的道言回响在耳边,好似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传承于鸿蒙上古,此时业已属于安伯尘
会心的一笑,安伯尘闭合双目,遂又睁开
右眼中,水波跌荡,暗流涌动,化作海潮漩涡紫色的光华从漩涡中氤氲升腾,不多时,应雷劫生成的九颗雷珠从安伯尘右目中蹿出,呼啸着飞向袁三郎
——————
调下时间,明天开始第一早上九点半左右,第二晚上**点,周二周五依旧三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王风
雷珠钻入袁三郎右眼,转瞬隐没
就在雷珠隐入袁三郎体内的那刻,奇异的感觉从安伯尘心头生出,记忆如洪,铺天盖地的涌来
那是袁三郎的记忆
此时犹如一卷厚厚的典,一页页的铺展在安伯尘眼前
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倚,后被神秘高人带入秘宫,同成千上万的孩童一起,历经重重磨难,终于成为三百六十五名秘宫弟子之一再然后,是一场为残忍的选拔,三百六十五名弟子被安排在一个山谷中,自相残杀,只有最后九人能够存活,成为最终的传奇命主袁三郎活了下来,匡帝钦封传奇命主
而另外八人,也以各自的传奇为假名,如紫龙女、奇蝠客、鬼大、苦狐儿
安伯尘静静“看”着袁三郎的记忆,看着那八个将匡传奇重演绎的少年
他知道,这些年纪轻轻便拥有天品修为、被匡帝选中的天命骄子们,终将会成为他的对手直面相敌的那一天或许要等很久,或许会很快,在匡帝安排的命运中,他们是顺应天意、挽救大匡国运的命主,而他安伯尘则是命主们成长路途上的磨刀石,除此以外再无一用
就在这时,安伯尘微微蹙眉
在剩余的八名传奇命主中,安伯尘发现一个异类
他的绰号叫浪客,和包括袁三郎在内的八名传奇命主不同,他并不来自秘宫,不属于三百六十五秘宫弟子,而是一年多前突然出现,杀死原先的浪客,在匡帝的默许下取而代之
在袁三郎的记忆中,浪客的修为似乎不足天品,实力却不输任何一名传奇命主除紫龙女外,其余的命主对于浪客都很忌惮,或许因为他是个外人,又或许因为他十合杀死旧浪客的本领传奇命主之间没有太多的感情,也正因如此,他们难接受一个陌生人
“驸马王,快过来看”
耳边传来上官婉儿的惊叫声,安伯尘皱了皱眉,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袁三郎陡然睁大双眼,将朝安伯尘这看来的上官婉儿吓了一跳
安伯尘扭头望去,目光从窗口飘出,就见小镇另一头冲天而起着一条金龙,在暗夜中被一条看不明晰的黑影袭击,连连后退
“奇蝠客?”
在袁三郎的记忆中,对于奇蝙客的描述是来无影、去无踪,昼伏夜出,披夜杀人
而在安伯尘所看过的《大匡神怪谈》中,奇蝠客是一半妖半鬼的存在他也是大匡初年人氏,原为富家子弟,喜探险,极好游走深洞险窟,不料在一次探秘中,被怪蝠咬伤,双目失明祸福相倚,他在夜间行走如同鬼魅,却惧怕日光,白日而眠回转家中后,因他无法视物,又形同鬼魅,被家中长辈嫌弃他一怒之下咬死家人,独自前往深洞险窟,以野兽为食,天露为饮,遇到和他从前一样喜欢探险的公子哥,总会藏于一旁劝训,若那人执意不听,他便出而咬杀之
这些神话传奇大多都发生在大匡初年,这其中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安伯尘没有再想下去,又一个传奇命主出现,匡帝选中的天之骄子,无论是回报第一王风的传道之情,还是为了他自己考虑,安伯尘都无法坐视不管
屏风支离破碎,香炉中的檀香终于燃到尾根
安伯尘看了眼睁大双眼,神情木然的袁三郎,一个大胆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中
九重天雷炼化生成的雷珠和安伯尘的魂体相连,当它飞入袁三郎体内后,安伯尘不单获得了袁三郎的记忆,还能像木偶般将袁三郎的“尸身”操控于心意间,却又不是傀儡,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一模一样的袁三郎,就和那次夺舍陈太极一样,袁三郎是又不是袁三郎,像是安伯尘另一个分身
“驸马王,你”
眼见安伯尘和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大步走出,上官婉儿连忙上前问道
“呆在这别乱跑”
安伯尘没有停留,只是冷冷丢下一句话,转眼消失在楼梯口
上官婉儿神色一僵,讪讪的止住脚步,美目中闪过复杂之色
自从撞破驸马王和那个华服公子后,他的神色语气都变得不同起来,总之再不像女儿国时的那个男人
镇东是一片山丘
丘陵不高,却很险峻,青冥的夜色下,匍匐着许许多多的洞窟,正像是《奇蝠客传》里那个半妖半鬼存在的蜗居之所
夜黑风高杀人夜,无论故事里还是故事外,奇蝠客都贪婪的享受着用血腥当颜料,在夜幕下写段段诡异传奇的快感
墨黑色的披风拖在身后,裹在披风中的高瘦少年看向从天头坠落的金龙,嘴角咧开,露出雪白的牙齿又是一场轻而易举的宰杀,就如同从前撕裂那些无用的秘宫弟子般,毫无悬念对面山坡上的少年虽会秘术,且还是最纯正的秘术,可毕竟只有地品修为,即便他能聚出金龙,也敌不过自己残影式的进攻
入世第一场历练如此轻松,轻松得令奇蝠客有些怀疑,陛下是不是挑错人了
抱拢双臂,奇蝠客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向第一王风:“你说的那个女人我从没听说过,你若现在罢手,我尚可饶你一命”
就和《匡传奇》中的奇蝠客一样,杀人前,总要先劝阻一番
太清镇中的奇蝠客早已打定主意要将对面的倔强少年杀死,他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显示他的宽宏大量,假惺惺的慈悲,这样杀起来才有快感
不远处的山丘上,第一王风仅靠一根树枝强撑着身体,胸前衣襟上染满鲜血,随着胸口的起伏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这三年里不知道走过多少路,走过多少地方,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绝望后,终于寻着了她的音讯三年前他们本应该乘着能抵御最强烈海风的楼船离开大匡,却没想到那个承诺了他们希望的男子获得秘密后并没出现,出现的是八百人的精甲铁骑军
直到三年后,走遍几乎整个东北的第一王风才知道,他和月青青本不应该轻易相信别人这里的人和桃源的人不同,说出的话并不一定能做到,许下的承诺有可能是要命陷阱只可惜第一王风知道的太晚,晚到让他再找不到月青青,花了整整三年,一寸寸的寻遍三千里匡东匡北,都没能找到
从那以后第一王风再没踏踏实实睡过一次觉,在空旷的夜原中,黑压压的天穹下,他看着天头的明月,越看越觉得心中发慌
月青青也修秘术,可因为她的体质和生来便有的怪病,她无法修习攻击法门一个身患重病,走不到半里便会气喘胸闷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独自走在乱匪横行、人命如草蓬的关东
每每想到这里,第一王风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拼命阻止自己不再去想,可噩梦生出,又怎能止住?白目中流淌出惨白的泪珠,一颗颗的滴落在荒草荆棘间,流到最后,竟将枯黄的草地染红
**着双足,行于冰天雪地,走过长着锋利齿牙的碎石,也只有这样第一王风才能稍稍麻木可当双脚渐渐麻木,脚底的伤疤比碎石还要坚硬时,他的心又止不住的剧痛起来,且比从前还要痛苦无数倍
若是当初他能多想想,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匡皇叔,他和青青也不会失散于乱军中
承诺了她此生的安逸和幸福,现在回头想想,三年前一路逃到大匡,有多少事是自己拿的主张?大多都是在她柔柔细语中,一次次摇摆间定下
那时的自己,自负秘术天才,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仅凭一腔热血无脑到极点的少年,却让她对未来充满了的希冀,死心塌地的相信自己会带着她逃出桃源,逃出大匡,远走高飞去寻找只有他们两人的桃源
“我没看错?你是在哭?”
月光下,奇蝠客惊讶的看向满脸泪痕的第一王风,收住了刚要迈出的脚
嘴边浮起浓浓的好奇,奇蝠客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第一王风,这个在自己一次次稳占上风的攻击下不退一步,明知自己在戏弄他却仍不放弃的少年竟然哭了,莫非他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无畏也是,人总是怕死的
第一王风是怕死,他怕他死了,她还活着,若还对自己许给她的未来抱有希望,那她岂不是白等了三年可怕的是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死了,那她还会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等上多久?
千辛万苦找到了她唯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太清镇,近在咫尺,却因为那个妖邪般少年的存在,而无能为力,耗光力量都无法迈进一步
冷风呼啸,月光也变得冰冷起来,第一王风绝望的颤栗着
风的呼啸中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声音,曾经轻柔而又欢快的笑语,那是在他们刚刚逃出桃源,走投无路时第一王风清楚的记得,纤瘦的少女硬是将懊恼的他拖起来,脸上挂着温柔而轻快的笑容,躲在他怀中柔声道
“刚开始你就不开心了吗?你忘了我们已经渡过许多开心的日子,往后如果遇上不开心的日子,那就从以前的快乐中汲取力量,这样才能一路走下去呀呆小风”
开心的日子是啊,从前那些开心的日子
无论我在哪,你在哪,我们都不曾有一天忘记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邪奔雷
山坡上的少年扬起手,擦干眼泪,他从昏暗的月光下抬起头,双目白得令皎月自惭形愧***
大风起,从遥远的关东群山间吹来,将少年相思成灰白的头发高高卷起
一个人若是经历过绝望,那他只剩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是退缩,坠下无底深渊,要么是一步步向前,走在比细线还要细长的山崖吊桥上,随时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第一王风无路可走时,他忽然看见了希望,虽然只是他臆想出来,渺小到极致,可此时此刻却无异于那根足以挽救他性命的稻草历经千辛万苦,一次次希望,一次次绝望,第一王风早已疲惫不堪,身如磐石,心如琉璃,随时有可能瘫垮、碎裂,却因突然想起了她,藏于血脉中仅剩的那丝力量终于蠢蠢欲动
白目越发的白,迎向月朗星稀的夜穹,如漩涡般转动着
一绺金光从他眉心中钻出,舞动摇曳,紧接着又是一绺
从远处望去,山坡上的白目少年眉心处金光缭绕,编织成一张大网将他身体套*紧金光如灿,自上而下钻入他的身体,又有一股炽热的火潮从他脚底生出,往上蔓起,似要将他焚烧成齑粉
秘术遵循五行变化,第一王风修金部秘术,突破时自然是以火炼金
随着山坡上的火越燃越旺,少年白目中的轮涡也分开一道涟漪,少时,从两轮化作三轮
“居然突破了”
奇蝠客咧嘴而笑,眉宇间的兴味愈发浓厚
“不过你这突破倒是异于常人,非是修成大圆满的水到功成,而是你空乏的身体里榨取潜力,硬逼得突破到天品”
奇蝠客饱览秘宫典籍,一眼便看出第一王风所使的手段
“也罢,那便再打一会”
冷笑一声,奇蝠客迈开脚步,在半途高高跃起,仿佛一只展开蹼翼的大蝙蝠滑翔过沟壑,在夜色下掠过道道残影,快得让人琢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大火从第一王风身上褪去,他的身体仿佛镀上一层金子般闪闪发亮,可他的气色却惨白得好像刚刚大病过一场
“青青,现在我也和你一样了”
第一王风笑着喃喃道
强行榨取潜力,借助白目神通突破到三轮,虽拥有天品修为,可对他的肉身却是极大的摧残第一王风清楚的知道这点,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在痛苦、不快乐的时候,想想那些快乐的日子,从中汲取压倒痛苦的力量,肉身也会渐渐变得麻木,再感觉不到一丝痛苦
月光下,少年猛地扬起头,白目旋转
在桃源三氏十五部中,有许多不传之秘,大多是由血脉所传,其中便有他的白目神通
相传在上古时候,天庭有一方天帝生着双白目白目中有藏有十八仙神,每一名神祇都拥有两样神通,天帝将十八仙神逐一杀死吞食,终于获得了那十八名仙神的本领,手掌三十六神通,笑傲天地后来那名天帝喜欢上了桃源村第一氏的一名少女,又顾忌天人殊途,遂托梦求欢翌日那名第一氏的少女便怀了身孕,后代中常有天生白目者,能够于白目中获取神通随着年代渐渐久远,血脉稀薄,天生白目者也愈发稀少,经常隔了六七代才出现一名而第一王风正是第一氏许久不曾出现的天生白目者,虽然修行度奇快,悟性极高,可此前将近二十载的岁月里都未能从白目中获取神通,直到今夜
血液在皮肤下飞腾燃烧,白目中的三轮光晕愈转愈快,第一王风盯着疾飞而至的残影,双目轻轻颤抖着
“白帝.辨法”
雪白的瞳仁中,原本模糊不清的残影渐渐连成一线,随后化作一个狞笑着的人影
双目一闭一睁间,第一王风手捏印法,猛地向脚底按去,口念真言:“兵”
藏于山坡深处的金矿被第一王风硬生生摄取到他手心,金液如柱,摇摆如虬,第一王风双膝微弯,借着金液冲击的助力,仿佛一头对月咆哮的天狼高高跃起
“斗”
二十来丈的粗大金柱仿佛长鞭般被第一王风操纵于掌心,坚硬却又柔软,在奇蝙客还未反应过来时重重砸去
凄惨的怪叫从太清镇东响起,奇蝙客的残影被第一王风看破,毫无还手之力般被第一王风砸入山地,整个人都深深陷入泥土,气息焉焉
奇蝠客怎么也没想到已是强弩之末的第一王风暴起反击时竟有如此强大的战力,不仅是他,匿形于一边的安伯尘也没料到
雷珠进入袁三郎肉身后,袁三郎仿佛变成了安伯尘的分身九颗雷珠分成三数,各飞入袁三郎上中下三方丹田,强压残留的天、命双魂,随着安伯尘传去的意念操控起袁三郎的一举一动为神奇的是,安伯尘将水行术传去,袁三郎竟也能化作长水,随着安伯尘游至镇东,隐匿不现
安伯尘匿身一旁,并非坐山观虎斗,而是等待良机
在袁三郎的记忆中,奇蝠客的修为实力虽排不上前三,可一到入夜,他却是令其余几名传奇命主都忌惮不已的存在安伯尘知道突破三重轮的第一王风定会暴起反击,或是稍输奇蝠客一筹,或是不相上下,可无论哪种,都是安伯尘出手偷袭的最佳时机却没想到突破到天品的第一王风如此强悍,只一招便将奇蝠客打杀当场,又一个传奇命主身陨在他们所谓的踏脚石下,安伯尘摇头一笑,正想现身
月光下爬起一团阴霾,好像一滩烂泥诡异的站立起来,在第一王风身后
转眼后泥土飞溅,一脸暴虐满身是血的奇蝠客叫嚣着,冲天而起第一王风未及反应便被奇蝠客从后面掐住脖子,手臂双腿死死缠上,细长尖利的牙齿从嘴角伸出,狠狠*插入第一王风的脖颈
冰冷的感觉顺着脊背溢满全身,就仿佛一根铁钉钉下,第一王风颤抖着,用尽全身力量,可却难以动弹半下
他看不见身后的妖人,却能感觉鲜血从破裂的血管中汩汩流出,越流越虚弱,虚弱得第一王风再难回忆起曾经那些快乐的日子,黑暗将他淹没,身体中力量如退潮般渐渐消失
就这样结束了吗?
第一王风茫然的问道,没有回音,黑暗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光明渐渐远去,连带着那些快乐或痛苦的回忆
“好血”
奇蝠客大快朵颐,喝得好不痛快
既然是身负拯救大匡使命的传奇命主,又怎会只有一样本事,他的本领很多,如残影,如地遁,还有吸食人血,大多都在黑夜下进行黑夜是他最好的外衣,流淌在黑夜下的血液总有种令人陶醉的美丽,而这第一王风的血液是鲜美绝伦,血液中散发着复杂的气味,有不甘,有悔恨,有悲伤,也有绝望,总之是他奇蝠客最喜爱的气味
双目渐渐变白,非是第一王风的双目,而是奇蝠客的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白中透红的双目中,出现了一个气质高雅的华衣公子
奇蝠客冷笑着看向袁三郎,恋恋不舍的拔出獠牙,舔着唇边的鲜血道:“看来袁三郎也大功告成了”
“区区一地品修士,只是眨眼间的事”
袁三郎卷拢袖筒,笑吟吟的向奇蝠客走去,雍容华贵,却又不失谦逊
“可要同饮?”
“这血也只有你喝的下”
“那便是你没有口福了”
奇蝙客摇头一笑,不再理会袁三郎,继续去喝第一王风的鲜血
獠牙插入皮肤一寸,袁三郎距离奇蝠客只剩两步,獠牙刺入舔嗜着鲜血,奇蝙客的双眼又开始变白
青山间卷起冷风,冷风中,袁三郎猛地迈前一步,手臂如梭,狠狠刺入奇蝠客的后背
“吼”
半妖半鬼的少年凄吼一声,痛苦的拔出獠牙,强忍剧痛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盯着袁三郎
“你忘了这样是杀不死我的吗你到底是谁?”
袁三郎没有说话,说话的是从他身后呼啸飞来的银枪
危急关头奇蝠客也不手软,两根沾满血腥的骨刺从双肋下蹿出,直接将袁三郎的肉身撕成两瓣袁三郎的肉身本就被安伯尘所弃,他的作用只是利用他命主身份接近奇蝙客,暴起一击
在奇蝠客撕裂袁三郎肉身的同时,银枪呼啸而至
“噌”
金铁摩白骨的声音回荡在山岭间,安伯尘这一枪不偏不倚的刺入奇蝙客心窝,可他心窝中竟只有密密麻麻的白骨
“废物”
奇蝠客的脸已抽搐变形,却仍不忘朝向袁三郎的尸身痛骂一声
身化残影,奇蝙客猛地向后一拉,硬生生将他的身体抽出无邪,双手捏出印法,身体不住后退
安伯尘稳占上风,哪容奇蝠客就此逃脱
疾步上前,风水火三势此起彼伏于眸眶中,转尔被魂体涌出的雷势淹没,安伯尘身如风影,亦带着雷霆之势,丝毫不慢于奇蝠客
神游回转时所残留的神魂奥秘分出一丝流转于无邪,疾奔中,安伯尘手腕一抖,猛地刺出银枪
——无邪.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