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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二)

    初春时节的小筑花明柳绿,暖风怡人,空气中散布着慵懒的气息。

    片刻后,随着安伯尘吐气枪,银枪如蛇而出,小筑内的气氛陡然一寒。

    原本想来找司马槿,孰料却自投罗网,令安伯尘更没想到的却是司马槿曾提起的那个后军都督竟也是长门中人。连前朝皇室司马家的一方都督都来自长门,长门的势力可想而知。

    可越是如此,安伯尘越忍不住心头的恼意。

    长门挑谁不好,偏偏在大匡千千万万人里挑中了安伯尘,逼得他远走它乡,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长门长门,说得好听是斩妖除魔,可当揭开那层遮羞布后,还不是一群手段卑劣的阴险小人?

    安伯尘携怒而刺,银枪五数一变,左右飘忽,隐隐夹杂着雷霆之势,转瞬后直逼刘老休面门。

    地品和天品的差距安伯尘早在方柏的双鞭下获知,自言排不进前百的方柏都能一招击败安伯尘,何况长门司马婿刘老休,他的本事定还在方柏之上。

    安伯尘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只不过眼下唯有出其不意间先制人,占得上风,逼得刘老休无法祭出白火,安伯尘方有一线生机。

    银枪刺中刘老休扬起的袍袖,出金石相击之声,却是刘老休的袍袖下藏有护臂。

    仅凭袖中两把护臂,刘老休从容不迫的化解着安伯尘连绵不绝的攻势,至始至终脚步未曾偏移过三尺之地。

    安伯尘挽出一道道枪花,如潮水般攻向刘老休,越战越绝吃力,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而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山峦,任凭安伯尘的攻势再如何凶猛,刘老休也岿然不动。

    安伯尘初出茅庐,也只听过当代几员虎狼之将的名号,却不知道在数十年前,刘老休和他的铁衣袖就曾名动一时。袖藏护臂并不算稀奇,稀奇的却是将袖中的护臂运用到炉火纯青,杀人于无形。铁衣袖虽有名,也只是步斗之法,刘老休征战沙场所依仗的却是飞雪长刀,然而直到此时,刘老休都未曾从他背后拔出那柄白如雪的长刀。

    从容不迫的化解着安伯尘宛如潮水的攻势,刘老休神色复杂,眉头皱成川字。

    眼前的少年果真和他所打探的那般貌不惊人,可眉宇间却透着一丝说不清的气度,就仿佛藏在雪地里的宝刀,远远看去不见端倪,直到那柄刀破雪而出,方才看清那刀何等的锋锐。修为也有地品,十七岁的年纪绝对算是少有的天才,比之回秦国养病的司马房还要略高一筹。

    可也仅仅如此罢了,他的枪技虽精妙,可远没自己从前所想的那样非凡。

    缓缓抬起头,刘老休那双被尘埃埋没了二十余载的眸子渐渐燃起神采,眉宇间杀意乍现。

    右臂从中而走,五指仿佛莲花瓣绽放,弹中无邪枪尖。与此同时,刘老休双肩左右一抖,看似随意无比,可胛骨间却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刚一传出,便有山岳坍塌巨石崩流之势。

    枪尖被击中,一股像极了高山流水的狂澜之力顺着刘老休的手臂涌来,安伯尘身躯狂震,虎口麻,“噌噌噌”向后跌退,形容萎顿。

    “你真以为我是长门中人?”

    身体止不住的向后退去,耳边传来老人毫无情绪的声音,未及安伯尘多想,刘老休冷笑一声又道。

    “是也好,不是也罢,总之,今日留你不得!”

    无论自己属于哪一方,长门也好,司马门阀也罢,又或是自己那点私心,眼前的少年都不得不杀。

    右手划过残影反落向肩头,刘老休看向安伯尘,心坚如铁再无半丝留情的念头。

    飞雪长刀刀如明镜,映上午后的日光,晃人眸眼。

    安伯尘刚止住退势,便被刀光刺得心头寒,隔着老人举起的长刀安伯尘依稀能看见由远而近的司马家铁骑。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避开老人这一刀,即便避过,面对源源不绝的司马家铁骑,除了葬命于此再无别的可能。

    深吸口气,安伯尘苍白着脸,将喉口的鲜血咽回,握着枪柄的右手轻轻转动,陡然拧紧,眸中浮起决然之色,疾步上前。

    眼下除了一拼,还能如何?至于鬼影功那是逼不得以时候的保命之法,一旦施展出,长门中人十有**会起疑。自己一个无智勇将,却会天品修士都不会的隐身匿形术,用司马槿的话来说便是扮猪吃老虎,而且和从未露面的无邪居士关系奇妙,自己这第二个身份呼之欲出。和璃珠、易先生谈条件时,自己都借助着无邪居士的势方才略占上风,一旦身份暴露,不仅自身难保,连带着爹娘、小官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面对从老人刀锋上升腾而起的磅礴杀意,安伯尘眉头挑起间,已将施展火行术的想法打消。

    枪如银龙,自下而上挑起,势如雷霆,水火二势拧成螺旋之力顺着手臂涌入银枪,直刺刘老休面门。

    安伯尘此前并未动用螺旋之力,斗室相战,刘老休只防不攻,安伯尘自然也留了一手。

    一人一枪,义无反顾的刺向刘老休,枪尖距离刘老休还剩两尺时,安伯尘只觉眼前之景陡然一变。

    刀光连连,杀意横泄,刘老休的刀法不似霍国公的那般势大力沉且充满无穷变数的霸刀,却好像从天而降的鹅毛雪,刀影如雪,倾盆而下,重重叠叠,连绵不绝。

    他只劈下一刀,这一刀几无变化,却又古怪的化作连天大雪,纷纷扬扬,一片大过一片,亦疾过一片。

    雪花轻盈柔和,可安伯尘却知道,他只要沾上一片,轻则暴毙当场,重则粉身碎骨。

    天品修士已能摸索到天地间的玄奥,虽只是皮毛,然而,如刘老休者都是昔日久经沙场斩敌无数的悍将,道技自成一派,偶得玄奥何止如虎添翼。

    相比于刘老休等老将,安伯尘年纪轻轻便能悟道八方,问天问地问鬼神,也斩获了几方玄奥,运道已然好到极致。可毕竟太过年轻,道技未成一派,体内元气和心境也不足以承载高强的玄奥。

    安伯尘这一枪以雷霆裹挟螺旋,也是感悟天地玄奥所得,意境高明,可面对刘老休的飞雪长刀也只有稳落下风的份。

    小筑外,数百铁骑狂奔而来,小筑中,则是刘老休集他五十载征战生涯道技大成的一刀。

    安伯尘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刺将上去。

    安伯尘双目中风水火三势此起彼伏,在他出枪的那刻悉数化作一抹红潮,如血翻腾。

    嗡嗡的刀枪破风声中,安伯尘低喝真言,原本迅如闪电的一枪在临近飞雪长刀时又加快了几分,如风掠过,无影无形。

    冰冷的银枪尖头出呜呜鸣啸,弹指刹那间扎入连天“飞雪”中,酝酿于安伯尘右臂的螺旋之力陡然爆,好似从山巅奔涌流泻的洪水般,一股脑的没入银枪。

    无邪破飞雪,螺旋之力轰然荡开。

    刘老休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以及难以置信,却见他手中的连天“飞雪”在银枪刺入的那刻忽地一滞,转眼后被枪尖所的怪力硬生生的拧向两旁。

    转瞬后,刘老休双肩一震,再度力,轻而易举重掌大势。

    安伯尘所藏的后手螺旋枪力只为他争取到了微不足道的一瞬,可胜败生死往往只在瞬息间。

    银枪回缩,灵动犹如细蛇回洞,却并非收回,而是高高挑起,划过两点间最短的距离,直取刘老休的右肩。

    于千钧一间洞察敌情已然成为安伯尘的本能,刘老休的道技和大多数人迥异,非力于腰亦非力于双臂,而是异常古怪的力于双肩。刘老休虽有意无意的隐瞒这点,却安伯尘看于眼中,了然于心。

    “飞雪”将落,就见一条银龙咆哮而上,直取肩井。

    此时此刻,刘老休心中已是惊骇一片,他所惊的非是安伯尘的枪术,而是惊讶于两人交手间短短数息里安伯尘所想出的天马行空般的战术。

    两招皆输,却招招逼得他刘老休无可奈何,只能变招应付。

    眼前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什么也不差,所差的仅仅是沙场经验,以及足以和自己相抗衡的元气。

    心中一紧,眉宇间的杀意更盛。

    刘老休冷哼一声,洒袖侧身,左臂后先至,铁衣袖猛地一震,堪堪挡住安伯尘这一击。

    “锵”声中,刘老休怒拔须眉,右手抡起长刀毫不留情的拦腰斩向安伯尘。

    安伯尘枪尾倒插,口吐“临”字诀,运足全身风水火之势聚于双臂。

    飞雪劈落,正中无邪,无邪被劈得从中弯曲,火星四溅。六千余斤的巨力如潮轰出,安伯尘双臂狂震,转眼后倒飞出去,口吐鲜血,破墙而出,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在地。

    无邪斗飞雪,安伯尘一败涂地。g

    【……第一百八十六章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三)

    虫鸟惊飞,一地残花碎落。

    安伯尘虎口麻,全身胀痛,皮肤下的血脉已被震伤。

    逼出一口淤血,安伯尘撑枪而起,抬头看去刘老休仍站在门口,长刀垂地,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想来也是,刘老休修刀修了五十年,早已玩得炉火纯青,虽然元气渐渐开始走下坡路,可仍是实打实的天品修为。天品境界的老刀客全力一劈,竟只让安伯尘轻伤而败,任谁都会大吃一惊。

    刘老休并不知道,从他出手的那一刻起,一个周密的脱身之策便已在安伯尘脑中酝酿而生。口吐“临”字真言,安伯尘身如无形之风,刘老休刀力固然浑厚,可击中银枪无邪却好似劈斩在风中毛上,只要无邪无虞,安伯尘自然能保得性命。

    无邪为司马槿用上好精铁打造,内藏风雷羽,又得安伯尘水火风三势,即便天品修士也无法斩断。

    兵器是关键,可最关键的却并非银枪无邪。此战短短数息,区区两合,眨眼间的事,安伯尘之所以能逃得性命却是因为他临危不乱想出的迎敌之策,以及自成一家的螺旋枪力。

    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余光中上百铁骑转瞬即到,长戈劲弩已挽于手心,安伯尘面无惧色,口*含双指吹了声口哨。

    须臾间,破风声从远处响起,一身黑羽的大鹰扑翅飞来,却还比战马快上一步,率先赶到。

    纵身跃起,安伯尘抓住墨羽的铁爪,翻身坐上鹰背。

    “刘都督,后会有期!”

    铁骑悉数扑空,安伯尘哈哈一笑,端坐于高飞上天的墨羽背部,横举长枪朝向刘老休摇摇作礼道。

    “弓来!”

    刘老休面无表情,接过骑士递来的劲弓,从怀中摸出一张道符,不慌不忙的祭白火点燃,插于箭尖。

    引臂,拉弦,劲弓弯成满月,刘老休一气呵成朝天而射。

    弹指间,一人一鹰已飞出数百丈,安伯尘耳目通灵,自然听到疾追而来的破风声。运势左目,安伯尘瞄准那箭的来势,脚尖重点鹰背,一跃而出,双手紧握枪柄,自上往下重重劈向羽箭。

    “咔嚓!”

    不出意料,那羽箭被劈成两截,可箭尖上的道符却忽地弹起,印上安伯尘的手腕,仿佛融于水中般,渐渐变软,到最后竟化作一朵篝火模样的符纹。

    一枪劈出,安伯尘身体下坠,墨羽低鸣一声,恰到好处的接住安伯尘,就在这时破风声再度响起,一柄冷箭忽地出现在墨羽身下,距离第一支羽箭也只有三四个弹指。

    刘老休修为天品,天品白火外放,这第二支箭暗含天品,射破虚空偷袭而来,非是射向安伯尘,而是射向墨羽。安伯尘尚没回过神,来自东海的伏妖却已早早觉,目露凶光,墨羽嘶鸣着,伸出利爪硬生生的抓向羽箭。

    羽箭裂成粉碎,墨羽也好不到哪去,铁爪间已然血肉模糊,内腑被震伤,鹰目中溢出鲜血。

    不甘的惨鸣一声,墨羽摇摇欲坠,转眼后化作一道黑光,疾飞而去,却是伏妖重伤后自然而然的回转主人身旁。

    墨羽消失不见,安伯尘从半空中坠落,手持银枪,跌落琅坊另一座大府中

    皇室悬赏重金海布的叛将安伯尘现身吴中司马府落败而走,司马门阀想瞒也瞒不住,何况他们也无需隐瞒。少时,这个消息便被隐于吴京的细作用伏妖送往,一盏茶的功夫,落至南方各个诸侯王的金案上。

    琉国王宫,老将军半个屁股粘着楠木墩,脸上故作镇定,可心里的忐忑和懊恼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九龙金辉香炉青烟袅袅,玉珠编织成的帘幕后,静谧无声。在帘幕前,摆放着五六只瓷盆,盆中隐隐还能见着火灰,方柏正襟危坐,可总会忍不住的向瓷盆瞟去,满脸苦涩。

    帘幕后的女子终于将奏折批完,又翻阅起不知何时出现在案头的密函,思索许久,忽而冷笑道:“好端端一员虎将,我琉国日后的栋梁,却被你方大帅亲手逼走,如今亡命天下。方大帅,你可真是治军有方。”

    饶是方柏脸皮再后,听到璃珠毫不留情的讥讽,也不禁面红耳赤,身体一颤,起身下拜。

    “荒唐,真是荒唐!就在王宫外半条街都不到的地方,居然被人祭下符阵,你身为羽林都督都没觉?”

    女子的声音愈冰冷,方柏深吸口气,犹豫许久,咬牙道:“微臣治军无方,老眼昏花,实难继续担任主帅一职。老臣自愿辞去一切官衔,任凭殿下落。”

    话音方落,帘幕后便传来女子不悦的冷哼。

    “怎么?方帅是想借此要挟本宫?”

    一语诛心,方柏在老将中算是老谋深算者,可放在诸臣中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对面坐着的可是素有辩才手段不弱于朝中任何一条老狐狸的琉国长公主。后背已是冷汗连连,方柏膝头软,正欲下跪,就听璃珠又开口道。

    “够了,别再作戏了。你虽有过,可罪在长门,长门旁门左道之术防不胜防,我琉国遇上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南方叛军势大,已陷了一城两县,需一智勇双全的帅者坐镇,遍观我琉国,也只有方帅。明日方帅便从外府调派一万人马,前往南境就当戴罪立功。”

    闻言,方柏暗舒口气,他明知璃珠一捧一杀,深谙帝王之道,可心里却毫无怨言。

    礼罢,方柏正想告退,就听殿上女子略一迟疑,开口道。

    “传本宫旨意,擢原虎贲营校尉李小官为副郎将,这次出征将虎贲营也带上。”

    方柏一怔,随即面露苦涩,犹豫着道:“回禀殿下,虎贲营的勇武之名全赖安郎将。至于那个李校尉”

    “本宫知道,所以你将虎贲营安排在中军,受你所辖,轻易不。”

    璃珠都说到这份上,方柏哪还听不懂。

    南方叛军风头虽盛,也不过是一时之血勇,方柏亲率大军一击功成不在话下,拉上虎贲营去兜一圈,安排作方柏的中军亲兵,不战便有攻。而李小官也是安郎将的伴当兼好友,京人皆知,翌日出征,凭空得来一场大功劳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安抚如今不知身处何方的安郎将。

    只可惜,匡帝亲海捕令,赏赐不薄,诸侯云动,璃珠以及琉国若想辩解为安郎将开脱,那便是和那个不可理喻的蛐蛐皇帝以及天下诸侯作对,南有叛军,再得罪了皇室,琉国的处境可想而知。

    暗暗摇头,方柏朝向帘幕后的女子拱了拱手,退步离去。

    苦等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不用屈居霍国公的威名下,封帅出征,方柏理当兴高采烈。可走过金柱华殿,方柏花白的眉头始终皱着,历经沧桑,本已宠辱不惊,可直到今日,他都未曾放下心中的愧疚和恼恨。

    领兵远征乃国之大事,为帅者当心如止水,如此方能制节有度,杀伐果断。否则若遇上强敌,主帅心不宁,一计出错,一谋落败,累死三军。

    方柏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也罢,不过一群流寇。”

    深吸口气,方柏走出令他微微压抑的王宫,看向远天的那抹乌云,喃喃说道。

    方柏刚离开没多久,银铃般的笑声从殿柱后传出,穿着华裙的女童蹑手蹑脚的走出,勾着脑袋打探了许久,眼见方老将军走远这才“嗖”地钻进帘幕,扑入璃珠怀中。

    “小姑在想什么?”

    歪着脑袋,忆龙疑惑的问道。

    看向一向讨喜的小侄女,璃珠露出久违额笑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天下皆闻其名,可又有几人能见到。

    轻轻摸着忆龙的小脑袋,璃珠眉宇间的疲倦稍散几缕,目光落向案头的密函,喃喃自语着:“难不成真要找那个人出手都说琉国风流人物辈出,可到头来,真正能分忧者又有几人。“

    “有!”

    童稚的声音响起,忆龙公主扑棱着大眼睛,认真的说道:“我就能为小姑分忧。”

    莞尔一笑,璃珠掐了把忆龙的小脑袋,好笑的说道:“那也要等我家忆龙长大了才行。”

    撇了撇嘴,忆龙公主“哦”了一声,闷下头继续把玩起手中的珠粒来

    也不知道为何,自打从小姑那见到好像花种的“珍珠”时,自己就很是喜欢,费劲口舌从小姑那讨到后,更是爱不释手。可小姑却说,这“珍珠”和其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她替别人保管的,等那人回来,自己还得把这“珠子”还给他。

    不行,不能给他!

    眼珠子一转,女童捻起水仙花种,张开樱桃小口。

    “忆龙,你在做什么?”

    糟糕,被现了。

    女童嘟着嘴,垂下手,闷闷不乐。

    无奈的看向忆龙公主,璃珠莞尔一笑,又看了眼她手中的花种,摇头道:“罢了,不过是一花种,想来安郎将也不会介意。你若真的喜欢,小姑便找人帮你串成吊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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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七章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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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四)

    冷风割面,安伯尘从天而降,摔入府中一间不大不小的院落。

    在他身体即将着地时,眼里掠过一抹青火,手中的无邪出嗡嗡鸣啸,诡异的飘浮在半空,吊住安伯尘,救下了他的性命。

    那年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游龙泉井,司马槿便是驭枪而飞,带着安伯尘飞过山洞和龙女宫间的山峡。驭枪之法只有地品境界才能施展,安伯尘也是第一次尝试,却是他脱身之计必不可缺的一环。

    翻身上枪,安伯尘摇摇晃晃的站着,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一愣。

    出现在后花园手提水壶的憔悴女子惊讶的捂住嘴,刚想转身逃跑,就被疾飞而至的安伯尘一把抓住。

    “你你要做什么?”

    穿着朴素麻布衣的女子慌乱的说道,花容犹在,却掩饰不住眸中的疲惫和麻木。

    三年过后,两人再遇于吴国琅坊,却已是天差地别。

    三年前的王馨儿孤军深入琉京,形势很辣,杀伐果断,俨然是安伯尘和李小官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三年过后,王馨儿只能穿着破旧的麻布衣,在王家后花园做属于下人的粗活,安伯尘则一枪北上,引动天下风云,如今更是银枪横于她脖颈前,同昔日完完全全调了个个。

    目光落向形容枯槁的女子,安伯尘无悲无喜,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压低声音道:“马厩何在,带我去取马!”

    王馨儿娇躯一颤,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重燃光芒。

    “安将军随我来。”

    王馨儿小心翼翼的说道,随后带着安伯尘向后院走去,她所在的花园本就位于王府深处,僻静无人,而王家头面人物都忙着奔往前门,两人这一路竟没遇到半个人。

    少时,两人来到王府深处,没入眼帘的是一座极为华丽的马厩,厩中只有一匹马,黑黝黝的鬃毛洒于后颈,身形健硕,比之寻常骏马还要高大一圈,若非没那么粗胖,旁人还以为是一头黑狮。在神骏旁睡着一名黑塔般的大汉,身高九尺,肌肉如块,只穿着一件短衫,呼呼大睡着。

    “安将军,这是家主耗费七年时间捕获的野马王,即便放在整个大匡也是数一数二的神骏。”

    王馨儿低垂螓,毕恭毕敬的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堪堪将那个黑塔般的大汉惊醒,那大汉手腕间捆着手臂粗的铁链,看到手提银枪的安伯尘先是一愣,随后了疯似的叫嚷起来,双臂力硬生生的扯开铁链,甩开大步向安伯尘奔来。

    余光中,王馨儿眼里掠过一丝得色,安伯尘哪还不知她的心思,也没多说,深吞口气,迈步上前,银枪如电疾刺向黑大汉。那大汉也是了得,挥舞断裂的铁链,千钧一间硬生生夹住银枪。

    “锵!”

    刺耳的金铁声响起,王馨儿抬头看向安伯尘,满脸恨意。

    眼前这名马倌虽身无修为,却是来自漠北的异族力士,双臂之力比地品修士还要高出不少,健步如飞,力能扛鼎,王家上下也只有他不靠修为便能制住“黑狮子”,安伯尘虽得大运气当上琉国将领,可和他比

    王馨儿得意洋洋的想着,可转眼后,她便张大了嘴,眸里浮现出浓浓的震惊。

    “起!”

    随着安伯尘一声低喝,漠北力士竟被他挑上半空,手腕一抖,螺旋之力迸而出,黑塔汉子的那双肉掌被枪力绞得血肉模糊,九尺之身也横飞出去,坠落于地再无声息。

    回过头,冷冷看了眼呆若木鸡的王馨儿,安伯尘甩步向前,一把扯飞厩门,斩断牵着马嚼子的铁链,猛地伸手按上野马王的额头。

    既是来自吴国草原的野马之王,目中精光熠熠不输于当世地品高手,自然桀骜不驯,岂会让陌生人随意骑坐。安伯尘可没时间花心思去驯服它,直接硬来灌入青火。

    野马王血统高贵,孤傲难驯,即便被王家人捕获,可也是吃的山珍海味,住的华丽马厩,何时受到过如此虐待。马目中闪过恼意,可青火灼身,源源不绝,饶是它也吃不消。

    眼里闪过复杂之色,野马王被圈养在王家,生性孤傲未变,可骨子里的野性已然消磨大半。

    不甘的嘶鸣一声,野马王打了个鼻嗤,不甘的垂下马头,匍匐下身子。

    “好乖的马儿!”

    安伯尘翻身而上,枪点马臀,朗声笑道。

    他本想随便找匹好马,帮他省点脚力恢复元气,却不料那王馨儿自作聪明惯了,将这头神异非凡又通灵性的野马王双手奉上,如此一来却是给安伯尘平添了几分保障,安伯尘如何不高兴。

    驾马而行,安伯尘瞄准不远处的后墙,正想一跃而过,忽听身后传来碰地声。

    扭头看去,却是王馨儿颤抖着跪倒在地,连磕数个头:“安将军”

    冷着脸,安伯尘懒得理会她,拉扯缰绳驾马后退,却是准备酝势跃过七八丈高的围墙。

    “安将军请留步,馨儿有一事相告。”

    安伯尘没有回头,王馨儿诡计多端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任她巧舌如簧,安伯尘也不会放在心上。

    “安将军恐怕不知,你已中了百日随行符,正是你手腕上那道符纹。百日内,只要天品高手运火而探,都能查探到到中符者的所在之地。”

    闻言,安伯尘心头一拧,看向腕上符纹,目光闪烁。

    耳边传来衣衫碎裂的声音,安伯尘回头看去,就见王馨儿一身麻布衣被她自己扯碎,峰峦乍现,雪白的长腿动人心魂,脸上重染妩媚。

    “安将军请。”

    轻咬朱唇,王馨儿跪于地,昂挺胸,迎上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目光。

    马蹄声由远及近,片刻即到,安伯尘猛扯缰绳,扯马回枪,毫不留情的刺向王馨儿的前胸。一丝血痕溢出,流过饱满的丰满,映上那点朱红,隔着破碎的衣衫透出别样的风情。

    安伯尘清晰的感觉着枪尖不远处,砰砰而跳的心脏,目光所及,王馨儿的脸上再无半丝高傲抑或怨恨,有的只是浓浓的祈求。

    抽枪走马,安伯尘面无表情的冲向高墙,耳边传来王馨儿的昏厥前最后的声音。

    “愿将军平安归来”

    昔日以剑威逼,今日却将我当成她最后的救命稻草,物是人非,不外如此。

    嘴角卷起讥讽的笑意,安伯尘猛扯缰绳,银枪点地,借力御马,转眼后一人一马化作流光掠过墙头。

    王馨儿琉京之行失败,回到王家终被打入冷宫,今日又放走安伯尘,何止死罪。也只有装成力搏不敌,重伤昏厥才有可能逃脱此劫,两人都算是聪明人,一切都不言而喻。最后那一枪还有一层用意,王馨儿看好安伯尘,欲借安伯尘之力重新起势,可两人之间毕竟有过节,只有一枪还一剑,才能稍稍挽回几分。其中的风险王馨儿也知道,却是在赌安伯尘不是那等杀人如麻者,王家人喜好冒险,王馨儿尤是,还好安伯尘于毫厘间收枪,也算她赌对一局。

    当然,这只是王馨儿的想法。

    安伯尘已去,铁骑尚未赶到,王馨儿睁开双眼,爬到重伤不醒的漠北力士身边,抓起残破的铁链,用尖头对准大汉的前胸,用力刺进。大汉被利器刺心,身躯猛颤,双目暴睁,随后渐渐失去神采。

    嘴角浮起满意之色,王馨儿惨白着脸,再度昏厥过去

    琅坊后街,好大一片街市,午后正当热闹时,忽有一匹高壮魁梧的黑马从天而降,马上载着个长长枪的少年,枪尖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他刚跃出没多久,王家后墙便被上百铁骑冲塌,光天化日,数百铁骑刀明枪锐,呼喝着奔骋于闹市中。鸡飞蛋打,扁担小摊被马蹄踩踏,行头货物散落一地惨不忍睹。百姓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只当吴京生变,顿时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司马家的铁骑虽蛮横,也不敢在大白天践踏百姓,束手束脚,而安伯尘骑着野马王,疾如风雷,少时已将铁骑远远甩在脑后。

    城门前,金吾卫正在开拔,木栅铁刺还未置好,安伯尘便已驾马而来。

    无邪横扫,卷起飞瀑般的银光,击飞拦截向他的数名兵丁。

    “吱呀!”

    吊桥拉起,城门缓缓闭合,当安伯尘赶到时,木门已闭。

    枪尖拉回,安伯尘猛地刺向野马王后臀,野马王吃痛,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扬蹄跃起。

    好在它的头皮着实够硬。

    “轰!”

    三寸厚的吊门硬生生被它撞破一个大窟窿,安伯尘匐下身体,随着野马王一同穿过吊门。

    一人一马落入护城河,城头的士卒拉弓放箭,安伯尘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聚风水火三势于无邪,无邪出低压的雷鸣,带着一人一马跃身而起。

    破风声“嗖嗖”作响,无一例外的扑了个空,钻入护城河。

    一人一枪,杀出司马家,于王家得神骏,杀出琅坊,杀出吴京,安伯尘虽落荒而逃,可他这一骑绝尘却让城门上的将士以及追赶而至的司马家铁骑呆立无言,许久没能回过神。g

    【……第一百八十八章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四)】

第八百八十九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五)

    一本清平卷,一柱鱼尾香。

    男捧卷而读,烛火摇曳,闪烁着,将男削瘦的身影映在帷幕上,逼仄,狭窄,骨瘦如柴。

    “先生,药来了。”

    眉清目秀的小厮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手捧瓷碗,碗里是冒着泡的汤药。

    从辎重营到帅营足足走了四五十步,夜风清冷,按理说这碗汤药该冷了是,可直到现在还滚烫如火,小厮隔着木盘还垫了三层麻布,仍觉热手。

    重疾用猛药,逼出人体潜在的元气,是为吊命之选,倘若喝完药剂还撑不住,大多一命呜呼。是药三分毒,猛药更是如此,提前支取元气是为大忌,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可端坐帅帐的男夜夜吞梦药,也只有喝上那药,他的气色会从惨白转成雪白,稍好几分。

    魏国中人称他叫大将军,贴身小厮唤先生,而天下人则又给了他一个称号,墨雪骏。

    墨非墨色,而是他平生好读书,喜欢舞文弄墨,算是天下虎狼中的异类。雪则是指他的气色,终年煞白一片,淡得几乎看不见五官,就仿佛一张薄纸。

    纸如雪,墨含香,墨雪骏印辛印将军名动天下,非是因为他的文采风流。有人道,若没那身久治不愈的怪病,他定能更进一步,跻身七熊也并非没有可能。事实上,他的道技绝不在七熊之下,七熊虽已算罕有的绝顶名将,可也不敢狂言能敌过印辛一槊。

    然而,印辛也只有那一槊,一槊之后,元气大衰,再战无力。

    放下手中的道卷,印辛看了眼案上的汤药,并没急着去喝。

    屏退小厮,印辛缓步走到帐帘前,遥望星空,眉眼淡若止水。

    六日前他收到来自吴国的密报,那个琉国叛将杀出司马家,杀出吴京,一路畅行无阻,直往魏国而来。

    区区一郎将,竟值黄金三千两,雪狮宝马一匹,靖安伯爵衔一枚,这等好事近二十年里都未曾生过,也不知会有多少虎狼之将动心。可这毕竟是魏国地界,有他印辛在,除非五虎,其余名将皆不敢有所动作。名将们虽身属各方诸侯王,可名义上仍受匡帝所辖,匡帝旨令下达,名将们想要远袭,各方诸侯也不会多说什么。话虽如此,可如今天下,名将贤臣各忠其主,诸侯不放行,又有几人敢私出国界。

    “区区一郎将,究竟是谁想杀他他身上又藏着什么?”

    遥望星空,印辛负手而叹。

    他好读书,可毕竟身处尘世,放下许多,亦放不下许多。

    胸口起伏,印辛开始喘息,既而一阵连一阵的咳嗽起来。

    转身,印辛走到案前,捧起瓷碗将汤药灌入口中。

    汤药入肚,片刻后,印辛的身体开始烫,胸口好似燃烧了般变得赤红一片,上升到脖颈处再无所上,惨白的脸色微微好转,不再那么惨然,如雪一般。

    “明心,备马。”

    中年男止住咳喘,披上大氅,低声道。

    “是,先生。”

    守候在营帐外的小厮知道先生今夜有要事,早早将马牵来。

    掀起帐帘,印辛手提九尺长槊,翻身上马,踏着月色向西境而去

    魏吴边境有一片山丘,南方多山,奇山峻岭无数,被夜幕染成青墨,亦蒸腾着夜露的水气,就好像刚从水缸中捞起的墨宝雅卷般。

    一阵黑风从山麓疾冲而上,好似出弦的利箭,少时便已登上山巅。

    风尘仆仆的少年从鞍边抽出一袋清水,仰头而饮,一身白衣六日未曾浣洗,已被风尘染成灰色。夜又黑,马也黑,他瘫坐在马旁的树根处,远远望来倒也难辨身形。

    吴京本就在吴国中部偏东北,野马王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六天时间日夜兼程,终于到达吴国东境。

    安伯尘本想在司马家寻着长门的所在,却因刘老休的突然出现功败垂成,逃出吴京也不知到哪去好,索性循着荒郊僻野而行,凭借十里目神通,平安到达吴东。

    饮完水,安伯尘低头看向腕边的符纹,目光闪烁。

    按照王馨儿的说法,这道符纹是刘老休所祭的百日随行符,事实上也极有可能如此。这道符着实可恨,无论安伯尘化水化火都露于手腕处,仿佛永远无法剥离。令安伯尘奇怪的却是,一路行来,他只遇过三员吴将,虽是天品,可却没带兵马,孤身赶来杀他。安伯尘大多招架个两三合便落败而逃,一来生怕纠缠久了被人围杀,二来却因以他现在的实力,无论枪技还是厮杀经验,着实不是天品战将的对手。

    六日奔逃只遇上三员吴将,且无兵马,似乎太过托大。

    好不容易得到喘息之机,安伯尘平心静气,细细思索起来。

    月光下,少年眉头忽地挑起。

    “难不成是红拂她回来了?”

    匡帝出海布令,白纸黑字,其中的悬赏连安伯尘都有些心动。别说吴国,天下虎狼若知安伯尘所在,又有谁会放过?吴国为司马家所执,军政大权归于一氏,也只有司马家下令方能止住大部分蠢蠢欲动的吴国诸将,而在自己吴京这一闹后,司马家岂会不对自己生出恨意,也只有她会暗中相助自己却不知她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月色如冰,沁得少年心头寒。

    看了眼鞋底的泥垢,安伯尘摇了摇头,面无表情,亦没说什么。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快得他直到现在都有些恍惚,只觉好不真实。挣脱出琉京杀局,这短短三年,便在一夜间陷入另一场更大的杀局中,宛如丧家之犬般亡命于琉国之外。

    可既已生,再多想什么又有何用。天下人都想杀自己,眼下要之事已非寻上长门,而是在找到长门法会前,拼了命的活下去。

    在吴国有司马槿暗中相助,尚能保住性命,可安伯尘又岂会长留于此。保得了一时,却保不住一世,继续留在这只会让她愈为难。

    稍歇片刻,少年站起身,抽出插入泥地的银枪,一招一式的练着。

    想要保全性命就必须提高实力,刚刚突破地品,再想在短时间内突破天品无异于天方夜谭,秘术修炼也需耗费时日,悟出真言耗费脑力,如此,便只剩下练枪。

    三年多来,修炼枪道已成本能,而这些日狼狈逃窜,更是一刻不离的紧握无邪,纵马狂奔时尚觉察不到,可眼下停于山巅稍歇片刻,再摸上银枪无邪,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难以明言的奇妙感觉。

    无邪和他,从未如此亲近过,就仿佛另外一条手臂。

    扎枪,挑起,刺出,横扫安伯尘练习着最基本的枪招,夜风袭来,长飘扬在脑后,安伯尘缓缓闭上双目。不用看,不用听,五官闭绝,六识隐没,就好似本能一般,演练着朴实无华的枪招。

    渐渐的,随着他的脚步加快,身法飘忽,手中的长枪亦变得疾快起来,银华流泻,舞动如风,卷起条条月色,忽明忽暗,不断衍变着。

    方柏的双手铜鞭模仿,相克。

    刘老休的飞雪长刀先模仿,再创克招。

    三名天品吴将,剑斧锤

    随着安伯尘不断模仿着一路所遇五员天品老将的道技,并逐一研究相克的枪招,安伯尘的枪路渐渐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时快时慢,时而似鞭,时而似刀。

    天下兵器万般,可也不过从十八般兵器演变而来,各方大家执同一样兵器或许能施展出不同的路数,威力也各不相同。可万变不离其宗,再如何,刀便是刀,枪便是枪,看尽千山万水,奇峰异湖无穷尽,可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山一水。

    安伯尘练得正欢,并不知道他的枪道已突破了原先的人枪合一,迈入新的境界。

    无论人借枪势还是人枪合一,不过是人与枪的联系,枪是死的,人是活的,行枪杀敌终究需要招式,安伯尘今夜所踏入的境界,却为招式的意境。

    还有一事,安伯尘也不知道。

    在山巅的一块褐石旁,披着大氅的削瘦男紧锁马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好一个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好一个琉国叛将。”

    印辛喃喃低语着,眸中浮起难得的欣赏之色。

    海布令压身,亡命江南,这琉国叛将竟还有心情登高练枪,且不谈他为人如何,光是他的镇定和勤奋便让许多人相形见拙。

    墨雪长槊就搁在马背上,印辛却并没急着将它取下,只是静静的看着安伯尘演枪。

    克鞭。

    克刀。

    克剑。

    克斧。

    克锤

    安伯尘反复演练着五兵克制的枪招,心无旁骛下,渐渐娴熟,印辛眼中虽有欣赏,可更多的却是遗憾。

    纵然枪技克尽鞭、刀、剑、斧、锤,可他仅是地品修为,面对天品巨力仍无能为力。更何况,也只是这五样兵器罢了,天下间十八般正统兵器,未战过,他如何模仿,如何能悉数克尽。

    目光落向马背上的长槊,印辛眼中的遗憾又深了几分。

    至少自己赢遍十二骏,惊服七熊的一槊,他无论如何也接不下。

    神色渐渐变得清冷,印辛看了眼即将白的天色,伸手探向长槊。

    閣

第一百九十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六)

    天幕撕裂,晨曦从远天尽头垂落,划破灰暗的夜冥,直落群山

    似锤的一枪自上而下走过诡异的弧线,直震大山,却在还未落地时陡然止住

    异样的感觉从下丹田传出,小腹微微隆起,安伯尘身形一僵,睁开疲惫却神采奕奕的双目遥望天穹,无邪顺势而下,插入泥地

    左目为阳,右目为阴,在昼夜交替的这一刻,射出两道奇妙的光华,飞插入天幕混沌中的那抹青冥

    枪钉于山岳,目连于天野,安伯尘横亘在天地间,枪目为臂,身作桥梁,人与天地在这一瞬隐隐形成了玄而又玄的统一

    安伯尘胎息悟道已非一次两次,而这一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奇妙,焕然一的感觉涌上心头,隐隐间,安伯尘只觉他的胎息之道似乎上一层楼

    从前也不过是看到听见,五官所带来的明悟,而这一回,却是肉身和魂体同时进行感悟

    这些日子来安伯尘疲于奔命,**疲惫到极致,全靠紧绷的神经维持,魂体亢奋肉身空空,若换做普通人不是昏死当场,便是机缘巧合的神游出窍,比如《大匡神怪谈》中的那个赵姓人士却因安伯尘修出天地二魂,能凭意念自行掌控,方才将魂体强留于体内

    可这一瞬的胎息悟道,魂体蠢蠢欲动,急不可耐的想要挣脱出肉身的束缚,逼得安伯尘以枪插地,枪道上连魂体下连苍山大地,硬生生的止住魂体出窍天苍苍,地茫茫,安伯尘屹立在天地间,当昼夜交替时第一抹玄奥落下时,安伯尘脑中“嗡”的一声,轰轰作响,好似山河粉碎,大地平沉

    肉身的五觉和肉身中长啸的魂体同时触摸向天地玄奥,若此前安伯尘只能于十成玄奥中明悟留下一成,现如今肉身和魂体同时感悟,安伯尘已能留下三成今朝悟道,安伯尘问遍诸天诸地神魔鬼,不求其它,只求天下万兵破解之道

    胎息一瞬长者漫漫无期,短者两三柱香,安伯尘徜徉在天下兵器的玄奥中,贪婪的吸收着每样兵器的奥秘,魂体明明还在肉身中,却好似已然脱离而出,来到另外一方不知名的天地演练十八般兵器

    就在安伯尘畅快无比的享受着天地玄奥时,包裹着他的天地玄奥陡然一弱,好似被人瓜分去了许多

    心头再无法维持宁和,玄而又玄的意境被打破,魂归肉身,又是一番山河粉碎、大地平沉,安伯尘身躯一震,缓缓睁开双眼

    天幕裂开一只大眼,晨曦毫无阻碍的坠落青山,昏睡了一夜的山气似被惊动,如雾如雨朝那人涌去,却被他伸手一推,直飞向上,汇聚成云,笼罩于山巅

    云者成于天地山海,这山云是由山气所凝,飘飘然大气雄浑,披上青褐色,在拂晓的迷雾中犹显壮丽

    如此壮丽的云却是被一条孱瘦的胳膊、削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男子推上天穹,着实古怪

    安伯尘看到印辛时,印辛也在看他

    墨雪骏是一个书生气极重的中年人,矜持而内敛,轻易不动容,可眼下,他雪白的脸上漾起一抹异色,有苦苦忍耐的激动,有难以置信的惊疑,还有一丝复杂

    天品修为者虽能胎息悟道,可对他们而言不异于撞大运,十年一次就已算大运气,哪会像安伯尘这样每日都可在日出、傍晚时分进入胎息状态

    十五年前,墨雪骏曾机缘巧合下进入胎息境界,他的一招槊法也是得益于那次,本可凭借那一槊跻身大匡虎狼前十之列,却因后事种种落下病根,与虎熊失之交臂,只能屈居十三骏

    天地玄奥,那可是所有天品修士梦寐以求的存在,宁愿短寿十年以为交换

    印辛钻研道书,未尝没有再一次感悟天地玄奥的念头,可十五年来始终未能得愿,却在今日擒杀海捕令上的叛将时,偶得天地玄奥

    而令他难以置信的却是,这浩瀚无匹几乎穷尽一切的天地玄奥,竟是眼前这个少年将军采撷而得

    不足天品的修为,二十不到的年龄这俨然推翻了世间常理定论

    印辛面色平静,心中却愈发吃惊

    雾霭下,少年平静的抽出银枪,深吸口气,横枪抱拳:“某,安伯尘”

    这个隐于一边暗中窃取天地玄奥的男子很强,可安伯尘除了神色疲惫外,从内到外,都无比平静

    并非他无畏无惧,安伯尘也会怕,怕这样一路逃下去永远没个尽头,可他知道,从叛出琉国后他便没了选择,只有一战一战的拼下去,拼到他寻找着出路

    印辛笑了笑,雪白的颊边竟掠过一抹绯红,或许是因为从诸天玄奥中斩获了他蒙昧以求的一道,又或许从少年枪尖涌出的战意,总之印辛还是拾起长槊,横槊抱拳道:“某,印辛”

    他还没说完,安伯尘便已抽枪杀来

    安伯尘已非当年的小雏,怎会不知魏国上将印辛之名如今他已成为天下虎狼垂涎的肥肉,遇之即为敌,十三骏也好,虎熊也罢,若是遇上,安伯尘除了拔枪相向还能如何

    连遇五将,败而不死,安伯尘也算“逃”出信心来,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他不会动用鬼影功即便施展水火二行术,有百日随行符在也是无济于事,那些天品大将极有可能直接放出白火歼杀他因此,无论面对谁,他都必须抢占先机率先出手,逼得对方以兵器对阵,无法祭出白火

    墨雪骏,十三骏之首,天下虎狼中的佼佼者,不曾想这么快就遇上

    安伯尘徒步奔行,距离印辛还剩十步,身形已沾上风雷之影,短短数步的冲刺已有寻常烈马疾奔起来的度手腕抖动,猛地发力,螺旋枪力萦绕于枪头,嗡嗡而鸣,刺破拂晓时分坠下的流金,其势惊人

    那人可是墨雪骏,一身修为以及槊法远如今元气衰落的方柏和刘老休,安伯尘不敢麻痹大意,一上来就使出了他看家本领螺旋枪力

    枪如奔雷,聚以风影,快得惊人,在印辛身前两尺处再度加,“铮”的一声扎入

    这一扎却好似落入竖立着的水潭中,水中人影被击碎,顷刻间化作涟漪向四面八方荡去

    安伯尘一怔,这些日子老将小兵也遇上不少,从没见到过如此招数,不似道技,反而有些像道法

    心头一紧,安伯尘猛地扭头,瘦得仿佛一张剪影的男人手提长槊,出现在他之前出枪的地方

    他行走的姿态,像是行云流水,足底几乎没有触及地面的泥土,有神仙一样脱俗的风姿,脸上的气色随着他的脚步渐渐恢复,从雪白变得无白,颊边染上难得的血色

    “说无云,云自在,说有云,云何在果真是上天的玄奥,一通百通”

    印辛笑着说道,他所说的正是先前托安伯尘的福侥幸斩获的玄奥

    闻言,安伯尘若有所思

    难不成他感恩于我,愿意放我一马?

    未及安伯尘稍送口气,印辛的语气陡然一变,从潺潺流水变成铮铮金鸣,来自大匡名将的战意陡然爆发

    “今日得安将军相助印某初悟大道,如此,便以半招槊法相送”

    云停水滞,印辛横槊而立,杀意自槊尖发出,和晨曦下的世间万物一样清晰,直逼安伯尘

    说到底,还是要杀我

    被印辛的杀意所激,安伯尘全身上下的毛孔陡然紧缩,凝目而视,神经紧绷成弦

    长槊大凡由拓木所制,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上好的长槊是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九尺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如此这般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好槊造价极贵,耗时少则三载,多则七载,十柄槊中往往只有三四柄能炼成,因此习槊者大凡为世家出身,便如印辛

    印辛的槊来势并不快,透着雍容华贵的气息,可以说中规中矩

    安伯尘心中疑惑,他也听过印辛一槊之名,那一槊败过许多勇将,让他跻身十三骏之首,而他也只会那一槊,因此只能成为墨雪骏安伯尘此前之所以选择抢攻,除了忌惮白火外,也想逼得他出不了墨雪一槊在安伯尘的想法中,印辛既能一槊成名,那定是惊才绝艳的一槊,谁曾想居然是这么一招堂堂正正,规矩到极致的槊法

    一槊袭来,端正严谨,大方无圆,印辛也是步战,衣带飘飘,脚步平块,透着读书人的方正气质

    安伯尘哪有心思多想,右拳紧握,稍一旋转,迈步出枪

    三十步

    二十步

    十五步

    转眼间,两人只差十步,枪与槊相距不过数尺

    十步成方,就在枪槊即将相触时,安伯尘陡然一懔,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印辛

第一百九十一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七)

    长槊如方,印辛这一槊看似简单,中规中矩,并无任何值得人惊叹的地方。

    直到安伯尘面撄此槊时,才陡然觉,即便是最规矩的一招,毫无任何多余的变化,可当它的规矩和严谨被挥到极致后,大开大合间再无半丝破绽,也会让人无所适从,难以下手。

    脊背涌起丝丝寒意,安伯尘清楚的知道,只要无邪撞上墨雪长槊,他便会被卷入战圈,陷入印辛严谨方正到极致的半槊中,再然后就此沦陷。

    亡命天下,还未迈出南方便将横死于荒山野岭间。

    心中涌起不甘,双目一闭一睁,安伯尘脑中闪过先前胎息顿悟时的槊法。

    槊法大多为马战,冲、扫、挑、拨和枪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因其长于枪,伸缩间回旋余地较小。想要克制,只需抵挡住第一波冲击,便能利用槊的拘泥,以短兵破之。

    安伯尘的枪道已然突破招式的第一个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而印辛的这一槊本就是最寻常大同的一槊,无变化,无破绽,安伯尘压根无需看破。

    既看不破,那便无法破解。

    心中的紧张好似一尺绷成三丈的弓弦,只需再轻轻一拉,瞬间断裂。

    施展鬼影功?

    安伯尘脑中蹦出一个念头,转眼后便被他略过。

    有百日随行符在,鬼影功已然作废,墨雪骏只出了半招,即便侥幸躲过他这半招,剩下的半招携白火而攻依旧能将自己歼杀。

    短短刹那间,一枪一槊近在咫尺,安伯尘眸如寒潭,潭水如冰。

    事已至此,无计可施,只能碰一碰运气,拼一拼自己的螺旋枪力!

    三年来第一次,安伯尘濒临绝望。

    纵有再多的后手异术,可面对绝对的力量,他依旧毫无还手之力,说到底,还是因为墨雪骏来到的太早,安伯尘尚未将他那杆枪磨砺得足够锋利便早早遇上大匡有数的人物。

    事与愿违,可世事往往如此,十有**无法如愿。

    风水火三势陡蹿于眸中,安伯尘鲸吞一口长气,三千余斤的螺旋之力自臂而,涌入无邪。

    “锵!”

    无邪和墨雪终于相击,螺旋枪力迸而出。

    随着枪尖点中槊头,长槊行稍缓,被螺旋枪力带着向一旁偏去。

    印辛似也没想到安伯尘的枪中竟藏着一股古怪的力道,眉毛轻轻挑起,可没等安伯尘高兴太久,槊头乱而槊身平,转眼后又恢复了先前大开大合的架势,螺旋枪力面对方正如初的长槊也只能偶尔将它点歪几分,却无法将这半招槊法打乱。

    面对君子般方正不阿的长槊,银枪无邪以及螺旋枪力就仿佛一肚子坏水的小人,偶尔能有所作为,可大势所趋,阴谋诡计终究敌不过堂堂正正的阳谋。

    安伯尘直撄印辛,银枪陷入墨雪槊,无邪越舞越快,可却仿佛挣扎在沼泽中,越是想挣脱出,越是加沦陷。

    昼夜分割阴阳交替的那一刻早已过去,安伯尘无法借助天地玄奥挽回劣势,再者面对墨雪骏的这一槊,即便依赖天地玄奥怕是也无法全身而退。

    镔铁槊头平平挑来,看似缓慢,实则携着奇妙的节奏,就仿佛攻城略地般,每前进一寸,便让夺得一寸之势,待到它临面时,整个战圈之势都为长槊所得,安伯尘就算插上翅膀也无法逃脱。

    眸中槊影如山倒,无邪就仿佛被压在山下的那株摇摇欲坠的树苗,苟延残喘。

    生死之际,安伯尘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临危不慌,生死不乱,安伯尘天生便有这种潜质。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渐渐变得舒缓,一张一驰间,安伯尘瞳子里的那杆槊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虽仍是名扬虎狼之将的墨雪一槊,可落在安伯尘眼中却变成了不急不缓行来的巨船。船以水载之,船行亦推波,印辛这半槊在安伯尘眼中又有了新的诠释。

    隐隐间,安伯尘似乎看到了破解之法。

    也只是看到而已,看到不一定能做到。此时此刻,墨雪长槊距离安伯尘的面门只余五寸,槊风扑面,散着死亡的气息。

    手腕翻斗,安伯尘涨红着脸猛地向后仰倒,水火风三势倒流,硬生生将无邪拉回。

    身体好似风车半在原地翻了个筋斗,安伯尘借着腰杆出的巨力在毫厘间避槊头,双脚落回地面,膝盖微曲,无邪也收于掌心。

    双目中燃起阵阵青火,安伯尘抬头盯着贴着他头刺过的长槊,双膝猛地力,脚底被踩出三寸深的泥印,手握无邪,冲天而起,就好似隐伏在河底的劲弩突然爆,疾射向河面上的巨船。

    槊长九尺,安伯尘位于槊头下,距离持槊的印辛也有九尺。若是攻向印辛,印辛只需一抖手腕,便能拉回长槊将安伯尘再度困住。也只有如此,将长槊看成大船,将战势看成载船之水,而他一人一枪则为潜伏于水底的劲弩,猛轰船底,以求船毁人亡。

    一人一枪似流光而起,正中槊头两尺。

    持槊的男子眉头一跳,眼中浮起浓浓的惊骇,在安伯尘一个铁板桥避开长槊时他只当安伯尘避无可避方才如此,可眼下他违背常理的一招落下,印辛的心中忽地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胜遍十二骏的无敌一槊,竟有了破解之法。

    一枪一槊再度撞击,螺旋之力轰然出,槊头向一旁偏转,安伯尘冲天而起已然看见胜出的曙光。

    可从始至终大势毕竟都在印辛这一方,水底出的劲弩分开重重水浪击中船底时,已不知被分散了多少力度。

    一抹晨曦从天头垂落,落至似乎静止了的一槊一枪间。

    转眼后,大槊猛甩,出“铮铮”声响,将无邪扫落,半空中的安伯尘身形剧颤,脸上浮起病态的红光,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向一旁坠去。

    枪尖插入泥泞,安伯尘双臂力握紧无邪,硬生生止住去势,逼出一口淤血,惨白着脸看向印辛。

    无邪战墨雪,终究没有逃脱先前五次的命运,即便找到了破解之法还是一败涂地。

    可也前五次一样,败而不死面对的却是大匡排名前十五的名将。

    擦去嘴角的鲜血,安伯尘摇摇欲坠的直起身,拔出无邪夹于臂下,摇指墨雪骏。

    印辛虽承诺半招,眼下半招已过,安伯尘却仿佛大战了数百合,精疲力尽,而印辛还剩半招,在他没走前,安伯尘不会放下警惕。

    收槊,高瘦的男子深深看了眼安伯尘,许久才道:“半槊已过,你去吧。”

    闻言,安伯尘也不多言,稍稍施礼,拖着疲惫的身体向眼露失的野马王走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印辛的声音。

    “天下十三诸侯,南方三国你已过,西南两国也不会大动干戈来追捕你。过了我魏国,离你最近的便是关南三国,方、邳、邓。这三国历来为小国,不被其余诸侯放在眼里,西有陈平齐,西北有大秦,东有大楚,当你踏上关南,也是天下虎狼齐聚之时。无论你要去哪,避开关南。”

    脚步一顿,安伯尘有些诧异的看向印辛,就见他负槊遥望山下的城池,好似那番话并非从他口中说出。

    不再犹豫,安伯尘翻身上马,猛拉缰绳好似一阵黑风般冲下山头。

    百日才过六日,便已遇上十三骏之,往后九十四日也不知会遇上多少名将。然而,只要在这九十来日中保全性命,再往后,便是敌明我暗,反击之时。

    纵马而下,安伯尘心中了然,他没有去问印辛长门的所在,如今的他已无法相信任何人。

    六日未眠又大战了一场,倦意涌上,安伯尘的眼皮沉得像铅。

    “向东吧。”

    喃喃自语着,安伯尘调转马头,向东而去。

    天峡关以东,只有楚国一家,地广人稀,靠近东海,自成天壤。进可以伺机待,拖过百日,退可以拔枪渡海,逃上数月。以天地为穹庐,大海为衣裳,纵一骑之所如,厚积薄,以求来年之反击。

    野马王不甘的撒蹄而奔,全然不知它的“主人”已熟睡。

    睡梦中,安伯尘仍在回忆着先前那一枪。

    槊成大舟,潜水破之,看山不是山,看水已非水

    待到安伯尘走远,印辛方才收回目光,晨光下,他的脸上竟涌出十来年未见的红润,气血涌起将雪白的面色一扫而光。

    一朝悟道,宿疾可愈,对他而言可谓是大喜。

    然而他的眉宇间并没多少喜悦,为了成为南方第一名将,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即便病好了,很多人或事也无法重回。

    转身向坐骑走去,却在离坐骑还剩四五步时停下,印辛回过头,看向从山林中走出一头青驴,驴背上坐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而在驴后则跟着一个背琴男子。g!~!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百败之将

    第一

    ————

    “又让他跑了_泡&书&”

    少女百无聊赖的踢着长腿,她侧坐在驴背上,似乎这样才能让她的身体舒展开来

    似乎没看见不远处的持槊男子,少女抬起头,疑惑的看向瞽目男子,奇怪道:“我说拉琴的,你找到他后,也会杀他吗?”

    “为什么要杀他?”

    瞽目男子洒然一笑,他的眼睛溅不起半丝光彩,却又贪婪的吸食着阳光,仿佛一个无底洞

    “你不杀他,那你找他做什么?”

    少女愈发迷惑,连带着俏鼻旁的雀斑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总之满脸不解

    笑了笑,瞽目男子道:“自然是告诉他长门在哪,好让他不再这么乱逃下去”

    安伯尘苦求长门所在,而瞽目男子自北而下,一心想要为安伯尘解惑,偏偏两人总是前后错过,若是安伯尘知道了,定会大呼可惜

    安伯尘正在行往东楚的路途中,自然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可不远处的印辛却听得清清楚楚,握着长槊的手又紧了一分

    “是你”

    印辛终于开口,打断了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

    “看”向印辛,瞽目男子笑着点头,随后问向身旁的少女:“你可知他是谁?”

    少女面色一紧,连忙从腰间的褡裢中取出龟壳和筮草,一脸肃然的衍算起来

    瞽目男子好笑的捏了把少女的脸蛋,摇了摇头道:“何必凡事都靠推衍,既累又不讨好此处是吴魏交界之地,魏国的上将,清高而有疾,手持长槊,除了他还会有谁?”

    “我知道了,他是他是魏国上将墨雪骏”

    少女脸蛋微红,不悦的剜了眼瞽目男子,嘟哝着道

    双目已瞎,仅凭空气中的流风,便捕捉到自己清高而有疾,手持长槊,如此神乎其神的本领,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个人了

    瞽目男子虽不置可否,印辛心中却已笃定

    翻身上马,长槊挑起,印辛不敢轻忽,气机从槊尖发出,遥遥指向瞽目男子

    墨雪骏如临大敌,对面的男子和少女相比则略显轻松

    又拍了拍少女的头顶,瞽目男子哂笑一声:“丫头,这下你总知道为什么我总要挑荒郊野岭走若从阳关大道,经县过府,恐怕我俩早被人大卸八块了”

    “那是你,我和这天下可无冤无仇,他们要杀也只会杀你”

    少女扭过头道,她很讨厌拉琴的时不时的捏两下拍两下,整得自己好像个面团似的,可又偏偏又躲不了他的“毒手”

    “也是,你和这天下无冤无仇”瞽目男子的笑意渐渐收敛,呢喃着道:“可我和这天下又有什么仇怨,竟让千夫万民唾面指,引得天下虎狼齐围”

    莫名的声音回响在山巅林间,少女心头一软,转过头默默的打量向瞽目男子,对面的印辛亦皱了皱眉

    也是个命运多舛的人,他天生失明,擅六艺,拉得一手好琴,即便瞽目也是屈指可数的风流人物然而,从他的姓名暴露的那一天起,他便一举登上大匡海布令榜首,姓名是父母先辈所赐,原本和他无关,可他偏偏不肯改,于是乎只好背负上本不该由他承担的罪孽

    安伯尘是近些日子来风头正劲的人物,从自己槊下逃得性命,此事一经传出,他的叛将之名定会盛可再如何,他也比不上眼前的瞽目男子,那可是十数年来年年位居海布令榜首的大盗,十数年天下虎狼围剿而未有所得,他的威名早已不弱于大匡任何一方豪雄

    整了整衣衫,槊落,印辛抱拳道:“某还剩半招槊法,却非陈招旧道,而是刚刚领悟出的半槊可敢一战?”

    身为十三骏之首的南方上将印辛,面对一身落拓清寡的瞽目男子尚需做足礼数,大盗归大盗,能做到这等地步,已是叹为观止

    瞽目男子笑了笑,胡琴中的帝王剑已在手中,身后半死不活的老黑鹅抬了抬眼皮,随后继续昏昏欲睡

    “任某接了”

    两月后,邳国东境

    银枪如梭,阵阵光影落下,刺穿来将的双手钺,亦破去这一招

    不过是两扇木门罢了

    在安伯尘眼中,这邳国上将的双手钺俨然变成两扇木门,卡住门缝,左右释放螺旋之力便能破去

    可即便破去,安伯尘也无力将那个面露惊诧的大将击败,地品和天品所差的不仅是数千斤的巨力,还有意境及白火何况,那人名列十三骏,乃是天下名将中有数的人物

    虚晃一枪,安伯尘扫开围堵上来的兵丁,策马而逃

    邳国上将招式用老,无力回钺,那头黑狮子般的壮马又跑得极快,祭出白火恐怕也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伯尘落荒而逃,一个劲的破口大骂:“小贼休逃有种的再和某大战十合哼,百败之将”

    百败之将,这是两个多月来天下虎狼、各方诸侯给安伯尘取的绰号从魏国杀出,绕走关南三国,直取东楚,一路所遇天品大将没有百名也有六七十人,相当于一日战一将,次次安伯尘都是落荒而逃,于是乎,便有了百败之将这个贴切而又满含嘲讽的绰号

    安伯尘也知道他这个绰号,或许因为每日都会遇上强敌,每日都需绷紧神经迎接生死之劫,安伯尘无暇去思索其它,日复一日的迎敌,逃命,夜里小睡片刻便开始练枪,翌日继续踏上旅途

    时间过得飞快而又缓慢,单调乏味的日子里,安伯尘忘了许多他忘记了自己只有十七岁,地品修为,而那些拦杀他的大将们没有一个小于三十岁,个个都是天品修为

    不仅是他,天下虎狼们似乎也忘了这点,他们戏称安伯尘为百败之将,却也从另一个层面认可了,来自江南琉国的少年叛将也有资格踏足大匡虎狼之列

    五方行省,十三诸侯,天品之上的虎狼猛将何其多,位于虎狼之巅的那二十来人在这场围猎好戏中仅登场了三人,南方墨雪骏,方国高奇骏,以及邳国丰侯骏七熊未动,五虎不惊,别谈俯瞰天下虎狼,威压五虎七熊十三骏那员国将

    从初春到春末寥寥两月,仿佛春风吹过那般轻巧

    天峡关内,中都演武场,一匹烈马自辕门驰来,马上的将军黑甲红缨盔,脚下却穿着双布鞋,手持三尖两刃长刀,好似一阵黑风掠过拦截向他的诸将

    三尖两刃的极重,却被他舞出一道道乌光,远远望去就好似横立在他头顶的黑瀑

    一路杀去,所遇诸将皆被他一合扫落马下,十八地品将校全军覆没

    “将军好武艺”

    横刀立马,耳边传来诸将的奉承,张布施眉头皱成川字,垂下长刀,却是没了继续下去的**

    抹了抹额上汗珠,张布施回转营地,路过营旁高阁时,他有意无意的抬起头,阁上站着员虎背猿臂的上将,身披软甲,头戴锁面盔,只露出一双冷若寒潭的眸子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他身边的方天画戟,张布施重重一拍马臀,走转军营

    “张小将军似乎坐不住了”

    吕风起没有说话,说话的是站在他身后的一员虎将

    那员虎将背肌异常结实,双肩较之常人宽大几分,将肩甲撑开,看上去仿佛插着一双翅膀

    吕风起高不可及,不单因为他惊世骇俗的战绩,也因他这个左膀右臂的存在插翅虎华飞,五虎之一,放弃各方诸侯的高官厚爵,心甘情愿来做吕风起的副手,想要挑战吕风起,需先胜过华飞,却也是难比登天

    “如何说”

    吕风起遥望京畿,想着心事,别人他或许不假颜色,可对于当年力战三十合收服的华飞,吕风起倒也给足面子

    华飞也带着锁面盔,虎目中掠过精光,捋须笑道:“将军莫非还不知道百败之将之事?张小将军数年前曾受皇叔之命前往琉京,结识了琉国那员叛将如今那琉国叛将闹得正欢,一路逃到关南,败归败,却也杀出几分名头故友如此,张小将军难免心动”

    轻轻敲击着额心,吕风起缓缓点头:“记起了你说的那员百败之将,两个月了,还没死?”

    华飞哂笑一声,虎目中转过一丝荒谬,摇头道:“也算他命大,一路所遇天品将军已逾半百之数,偏偏让他一地品修为屡屡逃脱”

    “战绩如何?”吕风起忽然问道

    闻言,华飞一怔,却没想到自家将军突然来了兴致

    从一摞密函中抽出一卷,华雄翻开,沉声念道:“两月前琉京战方柏,连败两合,战司马家刘老休,两合而败,战墨雪骏,应当也是一合后战魏国上将六人皆在五合内而败,战邓国上将十员,七八合内败北战高奇骏,**败,战丰侯骏,十合败”

    念到后来,华飞的声音渐渐变得凝重,虎目中闪过一抹不同寻常之色

    抬头看向身前的男子,华飞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正静静听着

第一百九十三章 谋划

    第二

    ——————

    “怎么不往下念了?”

    吕风起问道,声音中隐含笑意,也只有华飞这样屈指可数的心腹才能见着吕风起稍减冷意的另一面

    “这将军”

    华飞挠了挠头,只觉心思被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的吕风起看了个透彻,憨笑两声再没往下说

    “以地品战天品,百战百败无一胜绩”

    吕风起说着,转过身

    “可直到现在他都未死,却让那些虎狼们忘了他只有十七岁,忘了他只有地品修为华飞,你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华飞一愣,锁面盔下的老脸红得似炭,讪讪笑道:“将军又不是不知,飞十七岁还在老家挖煤,后因看不惯工头欺负俺家老头子,遂将他刺死,东躲西藏了两个月后被陆大人收留”

    “你将工头刺死,就不怕报复?”

    “这”

    华飞答不上来,只是挠着头,一个劲的憨笑

    “不过也是,若没那次转折,没有两个月的东躲西藏,饿你体肤,空乏尔身,磨砺心志,你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我也如此不过你那年只是被数十名县吏围捕,逃藏之地不过百里山野而他,则被天下虎狼围捕,与他为敌的是整个大匡皇朝”

    吕风起平静的说道,可话语中自透着股跋扈天下的气息,听得华飞脑子一热,手提长刀蹭蹭向楼外走去

    还未走出两步就被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按住肩头

    “你是插翅虎,我吕风起麾下第一人,怎可自堕身份”

    “这”

    “别这这这了,军中私底下都喊你这将军,你倒也看得开”

    吕风起松开手,面朝阁底热火朝天的兵演场面,低声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西北秦国和西面齐国,这两国假戏真做,愈演愈烈至于那个百败之将,且由他去,我忽然想看一看,百日之后,百败之后,他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这也好”

    华飞嘀咕着道,又看了眼案边的密函,挠了挠头,收住脚步,心中的好奇却痒得难耐

    “怎么杀也杀不死?”

    佛龛前,白衣如雪的少年僧人跪坐蒲团,含笑翻看密函

    “报”

    脚步声响起,手持铁棍的僧兵匆匆行来,衣衫凌乱,满头大汗,棍头尚粘着鲜血

    看了眼对佛而拜的少年僧人,那僧兵放下铁棍,先行一礼,随后毕恭毕敬道:“师叔,细作已抓到”

    “阿弥陀佛”

    低喧佛号,少年转过身,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丝祥和,二十未满,已有大慈大悲之相,看得一旁的护法长老连连颔首在倾天寺一干老僧旁,还站着个丰姿俊秀的青年,身高八尺,皮肤略微发黑,藏于华衣下的臂膀结实有力,腰间系着一枚象征他王室身份玉珏

    “带上来”

    无华平静的说道

    僧兵领诺,转出庙宇,少时押着个身形粗壮满脸络腮的大汉走进

    那大汉虽被五花大绑,性命堪忧,面对佛前少年却咧嘴而笑:“想不到秦王室最神秘的一卫竟是你倾天寺,啧啧,都说和尚打坐念经清静无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一众老僧不为所动,敲木鱼,念经文,满堂梵音,旁边的王室青年则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无华

    “阿弥陀佛”

    少年僧人低喧佛号,淡声道:“樊将军只知佛义,却不知佛心佛心所在,往生也,今世种种,往生为报,既求来生,今世佛子与民,又有何区别”

    话音落下,一众老僧齐齐停下手中动作,诧异的看向无华,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唯独王室青年微微一笑,击掌道:“无华护法妙言这樊将军为齐国细作,前日之败全因他暗通敌营,害死我大秦两千儿郎,小王欲请护法为我大秦除之,不知护法以为如何?”

    他刚说完,一众老僧尽皆愕然,转眼后,低念我佛慈悲

    在寺庙佛前杀生,是为大忌,口称小王的青年又怎会不知

    可只有这样才能争取到天倾寺一脉全力相助无华若是允下,在佛前行凶,落下把柄于己手,想来天倾寺也不敢食言他若不允他不可能不允,无华护法身在佛前,心却在尘世,他若不允,将再无机会出这寺庙,拜将领兵

    青年如是想着,袍袖摆动,有意无意露出腰间的兵符,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阿弥陀佛”

    轻挥袈袖,僧兵手中的铁棍落入无华手中,少年起身,缓步向樊将军走去

    “护法且慢”

    “阿弥陀佛,护法莫要忘记住持叮嘱”

    “我佛慈悲”

    眼见无华二话不说,便要去杀樊将军,一众老僧瞠目结舌,连忙开口劝阻

    佛门弟子不沾杀戮,如今正逢大变,无华聚合僧兵为秦王行事,老僧们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他竟要在佛前杀生,佛不成佛,庙不成庙,如何得了?

    “我佛慈悲?”

    无华脚步稍顿,念叨着,随后含笑扫过惊惶不定的僧众,扬起嘴角问道:“敢问诸位,如何证得我佛慈悲?”

    闻言,众僧哑然,苦思冥想,半晌道不出个一二来

    少年僧人莞尔一笑,手持铁棍,立于佛前,望向巨佛似开似阖的大眼,许久,方才一字一顿道:“我不慈悲,方能证得我佛慈悲”

    这话如晴空霹雳,炸响在诸僧耳旁,嗡嗡作响,隐隐间,只觉心底某处的磐石摇摇欲坠

    王室青年也是一怔,眸中掠过异色,这抹异色中,白衣翩跹,行云流水,降魔棍落下,正中樊将军眉心

    “砰”

    大汉应声倒地,颅腔碎裂,红白之物泻流而出,于佛前缓缓流淌

    大鹰在天头盘旋,烈马奔驰于山野,乌云遮掩天幕,重若万顷,转眼后化作米粒大的雨珠

    又花了十日,安伯尘终于绕过关南三国,来到关东

    关东再往东便是东海,越接近东海,这天气越是无常,时不时下一阵雨,安伯尘一人一马驰骋于原野群山间,无处遮蔽,总会淋个落汤鸡安伯尘有地品修为,不惧雨淋,可野马王却吃不消

    它虽是草原异种,天赋异禀,体力远同类,可毕竟不是妖类,日行千余里早已疲惫不堪,再被大雨一淋,不生病才是怪事

    “嗤”

    野马王打了个鼻嗤,晃荡在大雨中,马目通红,蔫蔫无神

    安伯尘叹了口气,抬头看去,远处一马平川,再无山野,遂跳下马背,牵着野马王向山坳走去

    远离中原地界,一路所遇兵将也少了许多,如今的安伯尘面对寻常天品大将已能撑过二十合而不败,可终归力量不济,往往败在二十合后即便败了,凭借暗中发动的秘术已经野马王的神异,安伯尘也能平安脱险

    一人一马行至山坳,寻了个洞窟,可四下阴湿无法生火,安伯尘只能盘膝而坐,怔怔地望向洞外

    看山不是山,看水已非水,枪道修至这等境界,放眼整个大匡也算了得,只可惜安伯尘元气不足,尚无法跻身顶尖战将行列枪道突飞猛进,秘术偶尔也会用上两招,安伯尘唯一的缺憾却是许久未有神游出窍,总觉乏闷

    深吸口气,安伯尘用手指在泥地上画着圈

    一圈代表一国一省,少时泥地上已出现十八个圆圈,加上京畿之地,统共十九圈

    两月前安伯尘一心想要逃往东海避祸,一路奔逃,从南向北,再向东,安伯尘疲于奔命却也隐隐感觉着几分古怪按理说,他身中百日随行符,天品修士祭出白火便能探查,若真是一心想要杀他,只需一两猛将领军围堵,安伯尘哪还有命在这一路所遇到的将领不是单枪匹马,便是只领几个百人队,总之未尽全力安伯尘拥有十里神目,隔着围捕他的将士遥遥望去,却能看见其后尘烟滚滚,俨然有大队兵马开出,却非是奔他而来

    魏国如此,关南三国亦如此,以此类推,秦齐楚三方大国也难免俗

    事到如今安伯尘又怎会不知,从长门发难的那一刻起,他再度沦为棋子,非是那年琉京的开局之子,而是引动整个天下动荡的诱饵

    匡帝以假面示人,发下海布令,大匡诸将皆可剿杀安伯尘,这无异于给诸侯们一个出兵的藉口安伯尘逃得越远,走过的诸侯越多,这乱局愈发难以收场

    手指点中天峡关之北的那处圆圈,安伯尘喃喃自语道:“这一局究竟是长门布下,还是匡帝借长门之手所置?”

    匡帝佯装昏庸,在安伯尘原先的想法中,大抵是因为朝野有敌,先行示弱,以求反戈一击现如今,大匡即将进入乱世,他非但不制止,反而推波助澜,却让安伯尘愈发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大匡乱便乱了,只要家人无事,圆井村无忧,安伯尘也不会去想太多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和世间万般道理一样,总在盛衰间轮转安伯尘想要的只是悟通仙尘间的那一线天涯,修他的大道,念着他的凡尘,如此即可

    当然,那只是长远的念想

    从近处来说,首要之事,还是对付那个如今尚不知在哪的长门

    逃了两个多月,安伯尘也知道这样逃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即便他躲到东海,可谁知道百日后回转大匡,天下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那时候的长门有没有占得大势长门若是占得大势,他叛将的帽子便永远无法摘除,安伯尘还想高头大马衣锦还乡,让爹娘乐一乐,怎愿永远背负叛逆之名

    他是长门的眼中钉,而长门在安伯尘心中,何尝不让他深恶痛绝,除之而后快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关东奇遇

    (第三更)

    ————————

    目光逡巡在泥地上的简陋沙盘,安伯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长门究竟会在哪。

    想要对付长门,绝不能等到百日后归返,从现在起就得早做准备。

    “长门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收容三六九等,此前这么多年安安分分,却在近年突然难难不成是神师走了的缘故,大匡上下无人牵制?”

    放弃了寻找长门的想法,安伯尘从另一个层面思索起来,眸中精光闪烁,喃喃自语着:“长门所谋之大,定不在各方诸侯之下,如今占得先机,诸侯们心知肚明借势而起,可说到底,长门后天下诸侯也是对手,未尝不能利用”

    摇了摇头,安伯尘将这个打算放下。

    想要借助诸侯之力打击长门,对如今的他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要是萧侯和红拂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那该多好。

    一人之力难敌天下,安伯尘孤家寡人一个,毫无依仗,束手束脚,偶尔会怀念那年琉京司马槿为他分析局势时豁然开朗的感觉。

    墨羽在天头高飞,以为安伯尘的耳目,她却依旧毫无音讯。

    安伯尘并不担心司马槿,以她的本领在司马家至少自保无虞,她能将墨羽悄悄放出,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此前两年墨羽为两人传递音讯,今时今日,墨羽却只能跟随安伯尘,不能回转司马家,它若回了,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关系再难掖住,对两人而言都是有弊无利。

    拍了拍额头,安伯尘按下心绪,继续思索起破局之法。

    就在这时,只听天头传来阵阵鹰啸,墨羽扇动翅膀,在天头来回旋转,却是在示警。

    眸子冰寒,安伯尘紧握无邪,战意瞬间爆。

    杀了这么多天安伯尘俨然脱胎换骨,静时淡如止水,悠然出尘,动时如雷霆疾降,神经紧绷,无需酝酿,顷刻间便能蓄满战意,达到最佳状态。

    一静一动却为心意所牵,历经这么多磨难,安伯尘是变了还是未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走吧。”

    重重一拍马臀,安伯尘低声道。

    他虽有十里目神通,可也总不能每时每刻都睁大眼睛东张西望,有墨羽在天头,相当于他另外一对眼睛,墨羽转一圈,代表来的是寻常人,转两圈,约莫地品,转三圈则是高出地品的存在。墨羽之所以能分辨,却因它的元气在地品和天品之间。

    可眼下,墨羽足足转了四圈,遇上丰侯骏时它都没有如此,来者不消说,定是修为尚要高于十三骏的天品强者。

    野马王病怏怏的拨弄前蹄,任凭安伯尘如何拍打都不肯起身,鼻中喷着粗气,眼皮耷拉,昏昏欲睡。

    “再不走,你我都要完蛋。”

    安伯尘摇头苦笑道。

    野马王非妖却也通灵,马目中闪过一丝不屑。

    “也是,完蛋的是我,你不过是再换个主人罢了。”

    深吸口气,安伯尘也不和它多费口舌,抄起无邪,刺向马臀。

    野马王吃痛,“嗖”的立起身,好不容易可以歇上半天,却又得跑路,野马王心中忿忿,脾气上来,再不顾“主人”可怕的手段,撒丫子在洞窟里乱窜。

    墨羽在天头疾转,啸声一阵响过一阵,却是来者将近,见着安伯尘还在洞里磨蹭,它不免有些心急。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安伯尘冷哼一声,欺身而上,如影随形,掌心中青火流转,向野马王额头按去。

    野马王心头急,犟脾气上来,竟露出宁死不屈之色,撒蹄跃起,闭上马目向洞窟深处的墙壁撞去。

    安伯尘猝不及防,一把没能揪住马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野马王玉石俱焚。

    黑马过墙,转眼不见了踪影。

    安伯尘一怔,诧异的看向八尺高处的那方墙壁,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面露狐疑,安伯尘走近墙壁,举枪去刺,惊讶的现银枪竟毫无阻拦的没入墙壁,挡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岩石,而是黑色的水波。

    双膝微弯,安伯尘纵身跃起,穿墙而过。

    他走后还没多久,一高一矮两人走入洞窟,青驴驮着半死不活的黑鹅在洞口呆,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一蹦一跳的来回乱逛,半晌苦恼的摇了摇头:“拉琴的,我们又跟丢了。”

    瞽目男子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听着,可除了雨声再无其它,眉头不经意间皱起。

    “丫头,洞里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男子盘膝而坐,平静的问道。

    陪着安伯尘在关东之地兜圈子,终于等来一场大雨,安伯尘也放慢了行,本以为今日能追上,谁料到了洞窟竟没了安伯尘的气息,饶是他学究天人,也有些莫名其妙。

    闻言,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怔怔地看着脚边,惊声道:“地上有圈圈,拉琴的,原来他跑这画圈圈来着。”

    瞽目男子哂然,摇了摇头道:“怎样的圆圈?”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十九个圈圈,就好像”

    “国界图?”

    “是,是,正是。”

    少女茅塞顿开,忙不迭的点头。

    “好。”

    男子笑着点头。

    “好什么?你这人真是的,总不把话说全。”少女瞅了眼男子,闷闷不乐道。

    “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少女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却又不敢对男子做什么,只能偷偷溜到驴旁,出气般的拔着鹅毛,偏偏老黑鹅只是眯眼瞅了瞅她,随后又自顾自的睡了起。

    “他算是想通了,想通了长门的意图,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如此一来,对我而言却方便了许多。”

    不知何时,瞽目男子已站在少女身后,提着她的衣领,施施然走回洞中。

    “哼,都看不见东西了,偏偏还不肯安份。这么说来,只要找着他,大叛贼和小叛贼就要联手了?”

    少女总算聪明了一回,低垂螓坐在男子身旁,边画圈圈边道。

    “不是不肯安分,这天下若能还我个公道,我又怎会流离失所。”

    男子说着,从背上取下胡琴,和着洞外的雨声,拉着孤独旅人的琴。

    琴声清扬,如他一般,可亦透着几难察觉的愤懑,就好似他那双空洞着嘲讽世人的瞽目。

    少女听着听着,不知觉间,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静静的看向身旁的男子,少女心中生出莫名的怜意,三年前师父说要远行,她按耐不住寂寞,躲开山门前的石狮子,偷偷溜下了山,方下山就被坏人骗光了身上的钱财,还要将她卖到青楼,好在遇到了青楼上拉琴的他,占上一卦,少女知道了他的姓名。

    任天罪。

    名很古怪,关键却不在名字,而在他的姓。

    大匡建朝以来,任姓便几乎断绝,只因那个一代佞皇,先朝末年篡夺司马家国祚的奸臣任厚。

    任厚建新,在位短短五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虽然罪不全在他,而在逐鹿天下者,可滔天大罪总需有人来背负,于是乎任厚死后,在戮尸的同时也戴上了乱世贼的帽子。他在位其间后宫无数,几乎被斩尽杀绝,只留一脉,苟延残喘于大匡,传说这一脉被上苍垂怜,偶得不凡的力量,亦掌司马家遗失的帝王剑,因此代代遭受大匡及诸侯追捕剿杀,直到这一代,出了个不再隐姓埋名的任天罪。

    “你想当皇帝吗?”

    少女忽然问道。

    “不想。”

    “那你究竟图什么?”

    “你算一卦不就知道。”

    琴止,任天罪笑着道。

    他虽能听风,和双目一样灵动,却无法看见洞窟深处的那双脚印,而糊里糊涂的少女显然不会注意这个小细节,等到天放晴了,他这个大叛贼或许又将和少女口中的“小叛贼”错过。

    此时此刻,“小叛贼”正提着枪,茫然的看着周遭。

    目光所及却是一片长草飞扬的官道,洞外的雨并没下到这,风和日丽,阳光许许,空气也和关东旷野一般清新。

    这样的地界安伯尘已非第一次遇上,或藏深井,如龙泉井下的龙女宫,或藏于洞穴,如《大匡神鬼谈》中一篇篇离奇荒诞的故事,当故事一次次出现在安伯尘眼前,荒诞也就变得不再荒诞。

    “这些地界和大匡究竟是怎样的关系?那年太白山人说大匡是仙境,龙君则说东界罢了罢了,先找回那头野马再说。”

    周遭并无野马奔驰的痕迹,安伯尘和野马王一前一后钻进石壁,却没看见野马王,如此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一人一马从一个山洞消失却落在不同的地方。

    极目远眺,安伯尘只见三里外座落着一方城郭,城郭上旌旗摇曳,却非大匡任何一家诸侯的徽识。

    捏印吐真言,安伯尘身如风影,趟过滚滚尘埃向城郭疾行而去。g

    【……第一百九十四章关东奇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初至女儿国

    来到城前,安伯尘抬头看去,眉头微皱

    这城上空挂旌旗,却无兵无将,城里却隐隐传来女子的笑声,好生奇怪

    心下生出一丝警惕,安伯尘小心翼翼的走到城边,推开城门

    “吱呀”

    城门大开,安伯尘放眼望去,没入眼帘的是一条热闹繁荣的长街,街上人头攒动,商贩店铺琳琅满目,行人挥袖如云,形形色色,却又透着一丝古怪

    揉了揉眼,安伯尘运转目神通,再看去,一脸呆滞

    满城十里之地,竟都是女子

    安伯尘发着愣,近前的女子也纷纷停下脚步,满脸好奇的看向他

    越来越多的人停住脚步,转头向城门处望来,渐渐的,长街市坊鸦雀无声,古怪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城池上空

    “怪物”

    转眼后,也不知是谁先喊出声来,城中女子齐齐变色,慌作一团,高呼着,四散奔逃

    “怪物?”

    安伯尘摸了摸脸,虽比从前略微粗糙了几分,一路沾染风尘也没琉京时候那么白净,可怎么着也不算是怪物

    安伯尘手持银枪呆呆的站在城门口,面对千军万马他毫不畏惧,可面对满城乱窜的莺莺燕燕,他却有些手足无措

    少时,尘烟滚滚,却是一彪人马从街角转出,当先是一员英姿飒爽的女将,虎背熊腰,头戴方巾,满脸肃然,双手提着一对开山斧,煞是威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伯尘摸了摸鼻子,口中干苦,直到那彪人马近前,他才慢吞吞的举起银枪,心中了无战意

    “停”

    领军的女将在安伯尘身前十步处拉缰悬马,猛地举起大手

    其后约莫八百人的娘子军令到即停,训练有素,一个个端着弩箭对准安伯尘,方巾下的花容满是戒意

    围着安伯尘兜了两圈,虎背熊腰的女将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难以置信

    被女将吃人的目光打量了半晌,安伯尘心头发毛,苦笑着拱手道:“在下偶经贵地,却是想”

    还未等他说完,从对面的娘子军中发出诧异声,女兵们惊讶的看向安伯尘,满脸古怪

    “都安静”

    手持开山斧的女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量着安伯尘,喃喃自语着:“穿衣,会人言,莫非”

    瞳孔陡缩,女将虎躯一震,粗犷的面庞上掠过异样之色

    “你是传说中的男子?”

    不仅是她,身后八百多娘子军无不瞠目结舌,张大嘴巴,怔怔地盯着安伯尘

    安伯尘愈发古怪,心中隐隐猜到些什么,却又难以置信

    “放网”

    未等安伯尘开口,那女将已然阴沉下脸,高呼道

    自有女兵从马鞍旁取出铜罐对准安伯尘,弓弦声响起,一张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没有半点准备的安伯尘罩于网下

    这网取材奇异,坚如铁,韧如丝,任凭安伯尘如何撕扯也挣脱不开

    “来人,将他抬入宫中”

    将令落下,四名五大三粗的女子走出队列,不由分说的将安伯尘抬起,随后大队开拔,仿佛打了胜仗般耀武扬威的回转城里

    安伯尘一路由南杀到关东,天下虎狼尚无法留之,却在这洞中府城吃了个哑巴亏,被一群女子制住,连他自己也觉荒唐透顶

    行过热闹欢腾的长街市坊,安伯尘侧目所见,都是巾帼罗裙,竟无一个男子偏偏这府城却有模有样,府邸华美,宅院幽深,店铺饭庄茶楼戏阁一个不差,百姓也秩序井然,围观自己时也只是欢呼雀跃,并没乱作一团

    在她们眼中,自己究竟是什么的?

    安伯尘闷闷想着

    这满是女子的府城很大,领军的女将不急不缓的行着,安伯尘颠簸在女兵们的手心上,困意席卷,不多时竟睡了过去

    鼾声响起,当先的女将虎目圆瞪,冷哼一声

    “果然还传说中的一样,男人这种东西,没心没肺”

    “可是将军,既然男人没心没肺,为何古籍上说要吾等子民小心提防?”

    一旁的亲兵奇怪的问道

    女将显然没想那么多,抹了抹鼻子,哼声道:“总之,男人是异类,不得不防这些费神的事轮不到我们当兵的去操心,将男人送到宫中,自有陛下发落”

    安伯尘醒来时,天色已晚

    他睡在一张精致而柔软的卧榻上,青烟袅袅绕于鼻间,撑起身体,就见雕梁玉砖,好一副华丽贵气之景隔着窗棂望去,晚霞旖旎,绛红的浮云翩跹而舞,笼罩府城上空,静谧中透着安详和睦的气息

    “这里是藏香阁,我离国最高远的地方”

    酥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安伯尘寻声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帘幕后晃动着一条人影,虽不见全貌

    此情此景,和琉京深宫中的那位女主何其相似,安伯尘看了眼手边的银枪,犹豫着并没去拿,拱手行礼道:“参见陛下”

    那女将虽对他无礼,可安伯尘却难生出恨意,满城皆女子,安伯尘想杀出去也不算难可他来此只为寻野马王,并不想惹是生非,如今到了王宫,若能得到此地主人相助,也能少花几番力气

    “咯咯咯”

    银铃般的笑声从帘幕后传出,少时止住

    “你倒不笨,睡了一觉便知此处是女儿国不过,我可不是陛下”

    女儿国?

    安伯尘思索片刻,正欲开口,就听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陛下驾到”

    十来名宫女簇拥着一个身着龙袍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身形修长,面容美艳,多的却是藏于冕冠下的英气

    帘幕后的女子并没起身作礼,安伯尘也纹丝不动,手离枪柄只余半寸

    “退下”

    被称为陛下的女子挥了挥手,走到上首拂袂坐下,好似没看见安伯尘一般,品着几案上的香茶,捧卷而读

    她这番作态自有一股雍容华贵,却让安伯尘好不自在

    起身,安伯尘犹豫片刻,向女子抱拳行礼,还未等他开口,那女子却先出声道:“你可是来自朝?”

    朝?

    安伯尘一怔,转眼后记起了那个夹在大晋和大匡之间的短命王朝

    这洞内女儿国的国主怎会知道朝?难不成这里的女子祖上都是朝之人?

    眼见安伯尘不吭声,女儿国国主面露不悦,就听一阵浅笑从旁边的帘幕后响起

    “陛下可是问错了,婉儿这些年囫囵吞枣看完前朝经典,略有所得”

    藏在帘幕后自称婉儿的女子声音绵软而清冷,语气淡若止水,偏偏又透着灵动,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闻之,都觉神清气爽

    “哦?婉儿的聪明举国皆知,你且说来”

    女儿国国主似乎很宠婉儿,也不怪她僭越,笑着道

    “是我国子民皆是大晋末年由先帝带来此处,那时奸臣任厚已篡得大统,取国号为,是以后世学究都以为如今定是任家的天下可婉儿看完史书,却发现有一人很是了得,隐于关中伺机待发别人都道他胆小,却不知他离关中只差一步,迈出那一步便能占得关中之地,偏偏隐忍不发,冷眼看着各方诸侯轮流坐拥关中”

    婉儿低声道,她的声音好像落入玉盘的珠玉般,清脆悦耳,听得国主心花怒放,拊掌道:“若是占据关中,以天险为屏障,进可攻,退可守,得关中者得天下,婉儿此言非虚却不知那人是谁?”

    “那人姓赵,陛下熟读史书,才识惊人,又怎会猜不到?”

    婉儿笑着道,也不忘悄悄送上一记马屁

    “容寡人想想”

    女国主抿了口茶水,拍着额头,不出片刻哂笑道:“难不成是那个最不被看好的赵勾渊?”

    这对君臣旁若无人般的论史辨古,最为了得的还是帘幕后的女官,听她们的口气只知晋,不知大匡,可那婉儿仅凭史书中的蛛丝马迹便推断出日后的天下大势,如此人物,料事于前,若放在乱世中绝对是令人胆寒的谋主

    两道目光一前一侧同时落向安伯尘,安伯尘哪还不知其意,只好如实相告

    “正如婉儿姑娘所言,如今已是赵家的天下”

    闻言,女国主并不诧异,反倒是婉儿若有所思,低声念叨起“姑娘”二字

    “不知你是何方人士,如何流落到我离国?”

    和婉儿眉来眼去半天,女国主终于绕回正题,平心静气的看向安伯尘

    安伯尘一听便知这女国主以及帘幕后的莞尔同这女儿国中大多数子民不同,对于自己男儿身之事并不太在意,应当是知道男子为何从她们只言片语中安伯尘已理出几丝头绪,想来这女儿国的先祖是晋朝末年避难于此,立国建宗,经典中将男子描述成异类,言道种种不是,唯独女国主一脉知道究竟

    即便如此,安伯尘仍有许多疑惑,男女为阴阳之数,媾和方才传宗接代,这女儿国只有女子而无男子,又如何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再者,世上诸多工种门类需分男女,比如工匠等等,女儿国城池井然,宫殿精致,实难想象全为女子所建

    青烟袅袅,安伯尘察觉到女国主渐渐锋利起来的目光,暗叹一声,拱手答道:“实不相瞒,在下为赵氏大匡治下琉国人氏,官拜郎将,不慎失了坐骑方才来到贵地”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同榻而谈

    安伯尘说完,抬头看去,明显察觉到女国主黛眉间掠过一丝好笑之色,随即一怔,上下打量起安伯尘,蹙眉道:“你今年多大?”

    “十七”

    “十七岁便官拜郎将?”

    女国主面露诧异,哂笑一声,摆了摆手:“也是,古书中有世家之说,想来你定是世家子,蒙祖上荫蔽方才拜将”

    安伯尘心觉荒唐,却也没开口辩解,眼下他只想寻回野马王,早早离开这方古怪的国度

    安伯尘如是想着,偏偏女国主和婉儿不肯放过他,难得见到传说中的男人,在她们眼中,安伯尘俨然成为异常珍奇之物,怎会轻易放过

    “听说你们那里的人,男欢女爱行以交*媾之礼,方能传承后代?”

    帘幕后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若是别的女子这般说出,定是充满诱惑,可从婉儿口中道出却无比正经,就好像谈学问一样严肃

    安伯尘面色一红,只能点头

    “如何行之?”

    婉儿的声音清平淡雅,落在安伯尘耳中,却让他面色通红,尴尬不已

    转目看向帘幕,安伯尘依稀能看见女子求知若渴的眸子,清澈动人,没有香艳,亦不沾风清

    罢了,这里的人也不知男女之事,说来也无妨,要寻着野马王还需靠她们相助

    轻咳一声,安伯尘摸了莫脑袋,一脸肃然道:“男女交*媾先得褪去衣衫,赤身**相对,然后”

    还未说完,就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帘幕后响起,安伯尘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姣好雪白的胴*体隔着串串珠链晃荡在眼前,安伯尘只觉腹底火热,一慌神,连忙扭过头,却不知说什么好

    “婉儿,你也太没规矩了”

    好在女国主出言止住,语气虽重,却没怒意,看得出她对婉儿的宠爱已经越寻常君臣

    顿了顿,女国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安伯尘,轻敲几案,笑了笑道:“也罢,婉儿若想试一试男女传承之法,大不了挑上十来个死囚,让她们和这男人交*媾,就如那匹公马一样”

    “多谢陛下恩赐”

    婉儿披上衣衫,欣喜的说道

    “你呀,就是喜欢研究这研究那的,连寡人也拿你没法罢了罢了,这男人就先借你用上两日,想怎么折腾就怎折腾,两日后好生生的归还给寡人”

    说罢,女国主竟起身而去,走到门口,脚步微滞,转身看向安伯尘

    “是了,那大晋司马家尚在否?”

    安伯尘茫然的点了点头,女国主也不多言,略一蹙眉,转身而去

    女国主离去已多时,帘幕后的女子并没走出,也没作声,只在静静端详着呆若木鸡的安伯尘,眸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安伯尘脑中空白一片,半晌回过神,手臂止不住的打起颤来

    此时他如何不知,那匹驰骋草原桀骜不驯的野马王误入女儿国,却已沦为这方国度中唯一能够配种的公马不单是它,就连自己也要

    打了个寒颤,安伯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摸向银枪,心中暗暗警戒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有几分奇怪

    这对君臣把自己当作物品一样推来送去,可她们明显要比其余国民知道的多得多,却丝毫不提防,任由自己身居后宫,手持银枪,就不怕自己突然发难?

    “男人,你在想什么?”

    悦耳的声音从帘幕后传出,透着疑惑

    既然野马王被她所得,与其在宫中发难,不如先随她回府再行定夺,免得弄巧成拙

    安伯尘拿定主张,朝向帘幕道:“安某在想,何时能随婉儿姑娘回府”

    “姑娘”

    每次听到“姑娘”二字,婉儿似乎都很来劲,咀嚼了几遍方才笑道:“古经中常说男子心急,诚不欺我也罢,你且随我回府”

    帘幕拉开,从中走出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生着一张瓜子脸,黛眉如弯月,眸若含水,面白如玉,妩媚动人远胜王馨儿可偏偏她穿着不伦不类的衣衫,肥袖筒裤似男装,却有腰带裙袂,看得安伯尘目瞪口呆

    “急急如律令”

    婉儿念念有词,伸出玉手,张口吐出一物

    安伯尘放眼望去,却是一辆三四寸大的铜马车,那马车随风而涨,不多时已有七尺高,十尺长,凭空飘浮于青烟袅袅间,驾车的那马儿也非真马,全由赤铜打造

    难不成这女儿国子民精通道法?

    安伯尘心中不解,从婉儿以及那女国主身上并没察觉到元气的存在,要么她们修为远胜安伯尘,要么便是她们没有修为安伯尘宁愿相信是后者,可这口吐马车见风而涨之术明明就是道法

    “男人,上车”

    婉儿笑着走上前,一把搀住安伯尘,小心翼翼的看护着男人这种稀罕物

    两人并肩坐上马车,婉儿从壁厢抽出马鞭,高抬玉臂,重重抽上铜马铜马扫了扫尾,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凭空跃起,如履平地般驰骋于半空,随后钻墙而出出了阁楼,安伯尘透过精致的雕纹向车外望去,夜色下,偌大的府城静谧祥和,烛灯零落,街上行人寥寥,整座城池随着愈发黯沉的夜色,一同沉睡

    想来也是,琉京夜之所热闹大多因为那些勾栏戏坊,找乐子的都是男人,所寻的乐子都是女人,而这离国满国女子,入夜时无乐子可寻,自然也就早早睡了

    安伯尘边看边想,随着马车游过女儿国大街小巷,不多时降于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中

    “到了”

    婉儿说着,拉起安伯尘走下马车,又念了一遍咒语,马车变小被她收回袖中

    安伯尘凝目望去,这宅子也算精致,却稍显冷清,马车落下竟没有一仆一奴前来迎接

    “奇怪,经典中可没说男人喜欢发呆想心事”

    一旁传来婉儿疑惑的声音,她围着安伯尘转了两圈,站直身体,盯着安伯尘的眼睛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暗叹口气,安伯尘勉强一笑道:“看婉儿姑娘和女国主的关系,想来身居高位,备受宠爱安某只不过有些好奇,为何姑娘府中不见下人?”

    “下人”

    婉儿若有所思的念叨着,随即抿嘴一笑道:“原来你是在奇怪我府中为何没有奴仆自先帝率领先民来到此处,便废除了奴仆制度,我离过子民各安其职,按劳领俸,何来下人之说”

    安伯尘一怔,婉儿所言的法制可谓前所未闻

    转念一想,安伯尘摇了摇头道:“既然你离国子民不分高低贵贱,那国主岂不空设?再者,适才王宫中,簇拥国主而来的那些宫人不是奴仆又是什么?”

    “她们怎么会是奴仆?”

    婉儿一脸古怪道:“她们在王宫任职,也是按劳领俸,白日在宫中做活计,晚上各回其家,可不是像古书中记载的晋朝那般,一入宫门深似海,挨到白头把家还至于司马姐姐,她虽为我离国之主,可也不过是统领全国大计,穿着锦衣玉服,住在华丽宫殿,也是她应得的,因为她每日要处理那么多政务,劳心劳力,付出的越多,获得的自然也就越多”

    放在大匡,婉儿这番话可谓大不敬,可从她口说道来,却好似理当如此,听得安伯尘目光迷离,渐渐陷入沉思

    “看来古书中说的也不全对,男人喜欢发呆”

    打量着安伯尘,婉儿嘀咕道:“也不对,古书中说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存在,每个男人的性格习惯不尽相同,看来这个男人就喜欢发呆”

    夜风吹来,略带凉意,婉儿打了个寒战,连忙拉起安伯尘的手:“先进屋,今晚可要好好和你畅谈一番,想来这么多年下来,我离国和外面的世界已有太多不一样之处”

    婉儿的手并没她的声音那般柔软,虽不算粗糙,却也磨出了两三个茧子

    安伯尘稀里糊涂的跟着婉儿走向里屋,右手握枪,可迟迟下不了手婉儿包括宫里那个女国主其实都并无恶意,只不过从晋朝末年至今千多年下来,离国女子们的想法和大匡中人已变得截然不同,很难去说谁对谁错

    对于离国人来讲,安伯尘这个从陈旧史书中走出的男人就算不是妖魔鬼怪,也能称得上是异类

    夜风从门缝中钻进,吹得台前那排红烛摇曳起伏,映上窗帘,却好像一群士卒纠缠殴斗在一起

    安伯尘心中也在打着架,无邪就在榻旁,只需提起便能将身旁的女子打晕

    此时此刻,安伯尘正躺在榻上,榻旁的矮墩上放着一壶酒,婉儿则侧卧在安伯尘身前,一手端着酒盅,另一只手则提着小豪,满脸严肃,时不时记下两笔安伯尘口中的“大匡见闻”

    这婉儿定是书看得太多,都快变成书痴了,非要学史书中所言的“同榻而谈”,又或是一时兴起遇到自己,想要把史书中那些她感兴趣的事都尝试一遍

    安伯尘面色平静,心中暗暗叫苦,他说了已有大半个时辰,从世家说到诸侯,从庶民说到君王,说得口干舌燥,偏偏婉儿穷追不舍,仍不满足

    “是了,先前在宫里说的那个交*媾之礼,你还没说清楚”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八臂上人

    “是了,先前在宫里说的那个交*媾之礼,你还没说清楚”

    丢下笔墨,穿着一身不伦不类书生装的美丽女子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不施粉黛,芳泽清雅,神情举止没有女人的娇柔妩媚,偏偏有着张姣好的容颜,虽不及璃珠那般倾国倾城,可却多出几分过目难忘的动人最关键的还是那身“书生装”,将她身体束紧,凹凸有致的曲线横陈于安伯尘眼前,就算她神情再怎么严肃,可这打扮姿态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异样的诱惑

    安伯尘正当血气方刚之年,在琉京偶尔和同僚喝酒往往会经过龙泉坊,男女之事虽未上手却也略知一二,被婉儿无形中这么一诱惑,腹底已经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动,好在他心中还住着一个人

    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她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能在等了

    深吸口气,安伯尘眉头拧起,不再犹豫,右手划过一道弧线探向榻边的银枪

    “要用枪?”

    婉儿讶声道,吃惊的看向愣在当场的安伯尘,随后提起小豪,边写边道:“男女交*媾时,男人需得用枪好生奇怪”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婉儿看向满脸通红的安伯尘,正色问道:“非得要银枪吗?铜枪金枪可行否?”

    安伯尘涨红了脸,哑口无言,想到平日里李小官常常自诩金枪不倒,不由看了眼手中的银枪,心中一阵恶寒

    “算了,略过略过”

    对于安伯尘的支支吾吾婉儿显然很不满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男人,却在她平日所研习最头疼的问题上如此不痛快

    “是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脱衣服了?”

    婉儿又问道,说话间手已落向衣带,安伯尘睁大眼睛手握银枪,面对一脸求知若渴的婉儿,无邪迟迟未有落下

    若在白狐书院,就凭她孜孜不倦的劲头,定会成为严老夫子最宠爱的得意门生,前提是她不和年已过百的老夫子探讨交*媾的话题

    自从琉京平定后,那个劲头十足的老夫子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平日里沉默寡言,偶尔也讲学,却没从前年轻人也比不上的精神,遇到安伯尘是绷着个脸,目不斜视,好像全然不识在严老夫子心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便明知安伯尘有功无过,救下全城百姓,严老夫子也无法心安理得

    安伯尘不知道严老夫子有没有猜到他无邪居士的身份,即便猜到,以他的性子那时不说便永远不会说

    往事如烟,想到那个固执却又可敬的老夫子,安伯尘心头一软,无奈的放下银枪

    耳边传来“簌簌”的声响,安伯尘放眼看去,就见婉儿已经解开衣带,黑色的亵衣隐隐绰绰,安伯尘哭笑不得,连忙伸手止住

    “婉儿姑娘为何对交*媾之礼如此热衷?”

    闻言,婉儿停止动作,思索片刻道:“古书中记载,在从前的大晋王朝想要传宗接代只需男女交*媾即可,而在我离国,想要传承血脉,却极为繁琐”

    “如何繁琐?”

    安伯尘也很好奇这女儿国是怎么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千年未绝,看婉儿和女国主也不像是千年老妖

    喝了口酒,婉儿吐了吐舌头,却偏偏想学古书中豪爽气概,面红耳赤好半天方才缓过来

    她喝了一晚上的酒,目光迷离,已有些醉意,不知觉间渐渐靠上安伯尘

    “说起我离国的传承,却有个典故传说先帝带先祖们来到这里,原本只想躲避斩获,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即可那晚她们刚到这,人困马乏都闷头大睡,不曾想一觉醒来,却发现原本的旷野上凭空出现了一座府城,也就是如今的京城先帝很奇怪,率领众人进了王宫,在王宫中见到了八臂上人,也就是我离国子民唯一供奉的神祇八臂上人法力通天,言道可为先帝建立一个世外之国,国中只有女子,并且相助先祖们传承后裔先帝唯恐朝帝王心狠手辣,将司马家斩尽杀绝,断了司马家的苗裔,遂应下”

    “等等,你是说女国主姓司马?”

    安伯尘一愣

    “是啊,我离国先帝正是晋朝末代皇室的公主”

    “那你们的先祖可都是晋朝的宫人?”

    “可以这么说”

    闻言安伯尘了然,难怪白日所见这女儿国的子民大多都是中上之姿,也有如那员女将五大三粗者,可毕竟是少数,多的却是同婉儿和女国主这样容貌美丽国色天香的女子她们的祖上都是晋朝的宫人,血脉传承,千载未改

    满国皆佳人,若是小官到了这,铁定死活不肯走

    安伯尘摇头莞尔,落在婉儿眼中只当安伯尘不信

    “男人都多疑,果然,随你信不信了”

    婉儿没好气的说道,玉手又向腰间伸去

    安伯尘立马正色止住,满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婉儿姑娘所言句句能够推敲得证,安某岂会不信?不知司马公主应下后,又发生了什么?”

    “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八臂上人给了祖先庇护之所,自然也有他的条件”

    “什么条件?”

    “建神庙”婉儿答道

    “神庙?”

    安伯尘不由得想起大匡一座座或是香火鼎盛,或是荒废已经的神庙,庙中供奉着不知真假的仙神,天下大乱战火蔓延时,它们也未曾被毁坏

    “婉儿姑娘先前不是说贵国子民全都信奉八臂上人,将他视作神仙,为何他还要建立神庙,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安伯尘疑惑道

    婉儿点头:“的确,我离国只尊八臂上人一尊神祇可他让先帝建立的并非他自己的神庙,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仙神”

    安伯尘心头一动,《大匡神怪谈》中那些关于神庙的故事闪过脑海,令他隐约间察觉到了什么,可又无法想出个究竟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究竟想不想知道我离国是如何传宗接代的?”

    眼见安伯尘又默默思索起来,婉儿蹙眉问道

    “姑娘请说”

    “那位八臂上人虽是神仙中人,却并不远离尘世,他住在云波湖中的小岛上,那湖便是我离国子民传宗接代之处”

    顿了顿,婉儿卖了个关子方才接着道:“我国子民年过二十,大多已开始考虑生育生育前必须吃素三年,已保**不沾荤腥,再对天祈祷三月,以示虔诚,再然后赤身**走进云波湖,住进湖边小榭,饮湖水,不食它物,约莫一两月后便能怀胎”

    安伯尘越听越觉不对劲,听到后来不由自言自语道:“莫不是那位住在湖中的八臂上人贪恋女色,偷偷和女儿国子民交*合,若真是这样,他又岂会是仙神,应当是妖物才对”

    前两句婉儿尚听得迷迷糊糊,可当她听到安伯尘说八臂上人是妖物,脸色陡变,勃然大怒:“都说男人是坏东西,果然如此我好心好意告诉你这么多秘闻,你反倒污蔑起八臂上人来”

    冷哼一声,婉儿拂袖而起,也不去想和安伯尘行交*媾之礼,怒气冲冲的向屋外走去

    安伯尘也没想到看似开明的婉儿对八臂上人尊崇如斯,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转念一想,自己在婉儿心中不过是一异类,古书上记载的坏东西而已,远没有给离国带来千年传承的八臂上人来得亲近她和自己讲这么多也是无心之举,正如自己平日里无聊时候总爱和墨羽唠叨两句

    站起身,安伯尘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安某的马如今何在?”

    “明日你就能见到”

    冷冷丢下一句,婉儿头也不回的走出门

    “明日就能见到野马王如今恐怕正忙着宠幸离国的母马,到明日我也会落得和它一样的下场”

    摇了摇头,安伯尘做回床榻,看向摇曳闪烁的烛火,摆弄着无邪

    他并不怎担心明日之事,大不了带着野马王杀出一条血路,他所担心的是婉儿口中的八臂上人

    误打误撞来到女儿国,又从婉儿口中知道了那么秘辛,等到明日婉儿酒醒,自然心生警惕,兼之她对男人的好奇,定不会放自己离开女儿国再者离国立国千年,自成一脉,子民安居乐业,想来不愿让世外人发现她们,大发慈悲放自己离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若只有她们,安伯尘也不惧,偏偏又多出一个八臂上人

    一夜间造出偌大的府城王宫,如此手段当得上神乎其神,若他出手阻拦,安伯尘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法脱困

    烛火闪跃,扭打于窗棂,长长一排燃了一个多时辰都未燃完

    手提银枪,安伯尘口中念念有词,转眼后化作长水,爬过窗棂,消失在烛光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云中飞舟

    没花多少力气安伯尘便找到云波湖

    湖边水榭矗立,围湖而建,水榭中玉体横陈,都是赤身**的女子,或是盖着薄薄的衾被,或是搂抱一团,月光将她们的身姿映入粼粼波光,香艳旖旎

    安伯尘并不流连,一掠而过,身化长水钻入湖中,随着涟漪向湖中央荡去

    现如今,想要逃脱女儿国,最需解决的便是那八臂上人

    这离国为他所建,婉儿的铜车法宝应当也是出自他手,隐于女儿国湖中小岛,隐隐成为大匡神师之流

    仙人已死绝,至少在大匡是如此,这洞中国度虽古怪,却也身处大匡,八臂上人十有**是类似烟花江龟神君的存在,只不过他的倚仗应当比龟神君高明上许多

    若他肯讲理,安伯尘自然不会大动干戈,若他硬是不讲道理,安伯尘只好先试探一番,再另做打算

    不多时安伯尘便已靠近湖中小岛,小岛不大,林木葱郁,却只有寥寥几片,唯一奇怪之处则是岛边隐隐绰绰趴着条身影

    安伯尘一怔,打量半晌,随即笑了起来

    御水而起,安伯尘跃上滩涂,化回原形,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在岛边吞吐的蓝蟹

    那巨蟹也没想到会有陌生人来此,疑惑的转向安伯尘,当它看清安伯尘面貌时,陡然一惊

    未等它回过神,安伯尘已先开口道:“听说此岛住着位神仙人物,想必阁下定是那位神仙的护法大将了,不知老神仙如今何在?”

    巨蟹眼珠子提溜一转,好奇的看了眼安伯尘,遂道:“老神仙早早睡了,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寻老神仙何事”

    安伯尘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本居士偶经此地,听说女儿国有一神仙,神通广大,不但能开府建城,还能令女子生孕本居士好奇,这才前来拜府”

    说话间,安伯尘不动声色的向巨蟹靠去,周身散发蓝光的巨蟹似也信了安伯尘的话,挥了挥成年男子手臂粗长的双钳,闷声闷气道:“老神仙不好见客,可居士远道前来,说不定老神仙会破例不过,也得等到明日”

    “如此”

    安伯尘又靠近两步,微微失望的点了点头:“本居士先行告辞,明日再来拜访”

    巨蟹也不挽留,挥舞着双钳道:“居士好走”

    话音落下时,一人一蟹仅距三步

    安伯尘颔首一笑,作势转身离去,巨蟹双目中闪过冷光,巨钳高高扬起,狠狠的向安伯尘砍去

    银枪无邪不知何时已落于滩地,安伯尘顺势一拖,身体猛地回转,银枪划破夜色,甩过一道半圆回扫向巨蟹

    “锵”

    金石交击声响起,火星四溅,安伯尘和巨蟹同时一颤那巨蟹眸露惊诧,可安伯尘却已酝酿许久,当下趁势追击,银枪如梭,一阵阵的扎向足有半人高的巨蟹

    巨蟹慌而不乱,双钳挥舞如刀,划过道道虚影挡向银枪,八条蟹腿纵横而走,身法诡谲,时左时右,时前时后,看似毫无规律,可却有条不紊

    一人一蟹战了数十合都未分胜负,那巨蟹的修为估摸天品不到,却比地品高上一筹,好在安伯尘的双臂之力远胜寻常地平修士,足有三千余斤,和那巨蟹也在伯仲之间

    安伯尘睡了一觉后精神焕发,兼之数日未同人交手,战意正当盛时,银枪舞动如风,虎虎生威,打得巨蟹苦不堪言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苦苦相逼”

    巨蟹忍不住叫嚷起来

    “你明明就是妖类,偏偏以上人自居,让这女儿国子民以为你是神仙,暗中行奸*淫之事就算素不相识,我也容你不得”

    安伯尘枪尖挑起,朗声道

    女儿国如何与他并无关系,安伯尘欲除巨蟹只因它是女儿国的依仗,等明日将这巨蟹丢到女国主面前,安伯尘自可脱身而去

    “奸*淫?”

    巨蟹一怔,蟹目中闪过荒谬之色,苦笑道:“你当这女儿国的子民都是老蟹我的子孙后代?人与妖繁衍的后代大多天生异相,你看这女儿国中子民可有长着双钳蟹腿的人?”

    “那你又是如何令女子生产?”

    安伯尘也不松口,双臂发出螺旋之力,打得巨蟹双钳歪倒

    “哼,老蟹我不惜损耗千年修为引来元阳,否则又岂会被你一区区地品修士羞辱”

    巨蟹且战且退,此时它哪还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一心一样想要杀它,再白费口舌也是徒劳

    螺旋枪力自成一家,玄奥非凡,不但大匡名将们难以破解,这不知有多少岁数的老蟹也难以招架

    虚晃一钳,巨蟹翻身跳出战圈,蟹目中闪过复杂之色,吐着气泡念念有词

    安伯尘岂会容它施法,逼身而上,双目中闪燃起风水火,枪如雷霆直奔巨蟹而去

    这势在必得的一枪却扑了个空,巨蟹的身体陡然变小,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卷上天头

    “且让你得意个几年哼,不出十年,这东界大匡也难逃其余三界的下场老蟹去也”

    临走前老蟹也不忘丢下一句狠话,天头云间裂开一道缝隙,安伯尘透过缝隙望向内中虚空,只见风云起伏,雷霆轰鸣,黑白两气流转成漩涡,而那老蟹则气哼哼的站在虚空漩涡边缘,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安伯尘,目露凶光

    惊讶的望向天头,安伯尘只觉这情景似曾相识

    那年在琉京以无邪居士的身份去寻李鈺时,从他头顶三尺处也现出一片虚空,虚空中走出一金甲神人,若非李鈺制止险些将安伯尘打杀当场

    看向天头,雷霆之势渐散,风云起伏间竟行来一尾大舟,舟身插翅,前有百丈独目力士拖纤,桅杆上旌旗高挂,隔着太远安伯尘无法看清旌旗上写着什么,只能隐隐见到似有仙人手捧文书立于船头,和老蟹说道着什么老蟹虔诚叩拜,战战栗栗,还向下指了指安伯尘

    穿透的仙人放下书卷,隔着虚空流云向安伯尘望来

    安伯尘无法看清船头仙人的面孔,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锋利无匹的目光,比之太阴太阳而气丝毫不弱

    被那目光点中,安伯尘双目剧痛,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魂体止不住的想要飞出

    幸好双目已被太阴太阳炼化,安伯尘搓*揉双眼,过了许久才恢复,待到他重睁开双眼,再看去时,那片裂缝中的虚空已不见了踪影

    月朗星稀,安伯尘持枪而立,潮水波忽忽作响,风吹柳林,如梦如幻

    “那个就是仙人吗”

    安伯尘喃喃自语着,望向脚边目光闪烁,双眼已不再酸疼,可心中的震撼一时半会难以平复

    隔着万丈虚空遥遥一瞥,便险些坏了安伯尘的眼睛,如此神通,恐怕天下虎狼连同那些已去的神师们合力也不是他的敌手

    今夜安伯尘误打误撞,遇上千年难遇的奇事

    插着羽翅的巨船,百丈高的力士,以及传说中的神仙这令他愈发笃定了已然走上看似前途未卜的修行之路

    传说中的神仙果然存在,只不过不在大匡,不在东界

    不出十年,东界大匡也难逃其余三界的下场那蟹妖临走前丢下的话究竟何解?其余三界,应当就是西界、南界和北界,在那三界中又发生了什么?

    蟹妖在女儿国呆了千多年,一朝落败说走就走,毫不犹豫它留在此处只是为了修建那些神庙?这神庙对他以及指派他来此的人究竟有何意义?莫非和它所说的十年后有关

    隐约中,安伯尘依稀看到了那个隐藏在仙人死绝传说之下的秘密

    摇了摇头,安伯尘哂笑一声不再多想

    天塌了自有高个顶着,他一区区郎将,游离红尘的修行者何必去想那么多,当务之急还是尽早寻回野马王离开女儿国

    打跑了蟹妖,安伯尘心中轻松,转身就要离开小岛

    月光坠落,缠绕上晶莹剔透的珠链摩挲着三年来一直随身而戴的珠链,安伯尘忽而一笑,并没急着离去,反倒向岛中央走去

    若司马槿在这,铁定不会轻易离去,少不得去蟹妖的老巢查探一番,看看有什么遗落的宝贝

    这蟹妖既是天上神仙的手下,修为不高却能给女儿国带来一场大造化,或许真的有什么重宝也说不定

    走过郁郁葱葱的柳林,不一会功夫安伯尘便看见了一座小墅,不甚华丽,却略显精致

    “看来他平日里都是变回人身,栖息于此,今夜匆匆而去,应当留下了不少好玩意儿”

    抿嘴一笑,安伯尘迈步上前,走上小墅,推门而入

    月光泻入小墅,驱散了密室中的黑寂,安伯尘放眼看去,面露惊诧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千乘之将

    在小墅中摆放着一张大沙盘,大到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沙盘中有城池,有平原,有江河,就好像真实存在的一方国度般

    安伯尘走南闯北,兼之此前三年神游大匡,也算走过不少地方,可沙盘中的这方国度安伯尘毫无映象,看城池的布局结构,也不似大匡的格局

    “难不成是那老蟹所来自的仙界国度?”

    安伯尘自言自语着,目光移开,落向“城池”下方,心头一阵狂跳

    目光所及,明晃晃亮堂堂一片,安伯尘再怎么宠辱不惊,见着眼前之物,也不禁有些难以自持

    沙盘中最引人瞩目的并非逼真的城池、平原、江河,而是堆积在城池下数以千计的战车,那些战车均为赤铜打造,一马所纤,栩栩如生,和婉儿拥有的那辆铜车如出一辙,只不过婉儿手中那辆华丽轻盈,安伯尘眼前这些则狰狞跋扈,透着来自战场的杀气

    不仅只有战车,在沙盘江河之地还飘浮着百多小舟,这些小舟桅杆悬帆,桨似蟹腿,头挂蟹钳,锋利坚韧,虽有些怪异可若真能上战场,绝对是水战利器

    这些战车和小舟都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粗粗数去,战车千乘,战舟亦有两百余只,看得安伯尘面露红光,心旌摇曳

    “莫非那头老蟹是仙人中的匠师?”

    心头砰砰直跳,安伯尘拾起一只战车,学着婉儿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

    咒语刚念完,一阵青烟自安伯尘手心蓬起,手一沉,安伯尘连忙撤身,那战车竟真的变大,“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赤铜色的马儿好似大梦初醒,打了个鼻嗤,睁开双眼,下意识的避开地上的战车、战船,却将沙盘踩乱

    安伯尘怔怔地看着可载两到三人的战车,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匹战马,一缩手,又念道:“急急如律令”

    青烟飘过,战车渐渐缩小,又变原先的模样

    这一下,安伯尘终于确定他撞了大运,眼前的千车百舟都是无主之物,换而言之,只要安伯尘愿意,都已归安伯尘所有

    安伯尘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乐意?

    局势渐变,天下间乱象渐起,安伯尘虽是被天下虎狼追杀的叛将,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用上这些即便用不上,可它们也是世间仅有的仙家宝贝,安伯尘自然来者不拒

    紧接着却还有一个问题,这些车马虽小,可放在一起足足能将半个屋子堆满,安伯尘两手空空如何能带走?

    就算安伯尘找几个大袋子装着,在女儿国尚好办,可一出女儿国重回大匡,安伯尘又将面对天下虎狼的围剿,总不能背着两三个蛇皮袋整得像拾荒要饭的一样和人家打架

    “是了,那些神君们曾说过仙家宝贝众多,有一种宝贝内有乾坤,可藏须弥世界这老螃蟹打造车马也需器材,说不定这里就有”

    安伯尘兴子一起,立马搜寻开来

    翻遍沙盘,又上了阁楼,安伯尘将这小墅翻了个底朝天,可除了沙盘中的车船外,再无它物

    悻悻然走回沙盘,安伯尘愁眉苦脸的摆弄起战车和小舟,苦叹连连

    “那内藏须弥世界的宝物无比珍贵,定是被老螃蟹带在身边如此一来,这些宝贝可就不好办了”

    被追杀了一路,安伯尘苦不堪言,难得遇上这等好事,宝贝当前却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伯尘好不甘心

    在这时,安伯尘只觉手边一痛,却是一不留神间被战船的双钳割破左手

    “好锋利”

    安伯尘嘀咕着举起巨蟹战舟,好奇的打量起舟头双钳,却没去管手腕右侧的伤口

    一道鲜血缓缓流出,少时流淌到手腕处,悄然没入珠链

    血红色的花纹此起彼伏在玉白的珠链上,似海波,又似浪涛

    当安伯尘发觉时,他已经无法动弹

    脑中“嗡”的一声,当安伯尘再度睁开双眼时,就见铺天盖地的海潮向他涌来,大海如山起,一浪高过一浪,奔涌向红日尽头红日下方悬着一座小岛,岛上宫殿矗立,道音回响,似有人在讲道,可安伯尘极目望去,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海潮锲而不舍的涌向飞岛,浪花溅洒,游鱼仿佛插上翅膀般纷纷跃起,追逐着海浪

    鱼儿能追上浪花,可任凭海潮如何努力,都无法触上红日下的飞岛

    少时,海潮平息,放弃了似的退回海中

    从大海中央响起婉转凄哀的歌谣,自上而下,缓缓流淌在天云间,安伯尘虽不知唱歌的女子在倾诉着什么,却也能感觉到她的悲恸和绝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潮终于恢复平静,歌声消散,太阳下的岛屿也高高飞起,钻入红日

    安伯尘徜徉在丝绸般的海潮间,只觉惬意而又舒适,迷迷糊糊中闭上双眼日沉月升,天穹渐渐变黯,当安伯尘睁开双眼时,却发现他又回到了女儿国岛中小墅

    宝贝随身携,原是不知道

    随着血液流入珠链,安伯尘清晰的感觉到他和珠链中的海崖世界正发生着奇妙的联系,那方有着大海、山崖以及红日的世界隐隐成了安伯尘手边之物,内藏须弥世界,想装什么就装什么

    自从得到珠链后,安伯尘细心呵护,同人交手虽也常常受伤,可安伯尘总会小心翼翼的避开左手,生怕弄坏了珠链,险些和珠链中的秘密失之交臂

    今夜一番误打误撞,安伯尘终于知道陪伴他三年之久的珠链,原来是一件奇异的宝物想来也是,既出自上古时候无上强者之手,又是他思念伊人所制,岂会等闲

    嘴角泛起浓浓的笑意,安伯尘站起身,扫过散落一地的战车、战舟,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收”

    道道金光从四面八方飞向安伯尘,转眼后没入珠链,安伯尘心意一动便看见千车百船都已躺在那片海崖中,战舟自然飘浮于海中,而战车或是停于海岸边,或是悬立山崖上,总而言之整齐有序千多车船同时放入珠链,也仅仅占据了一小片地界,这珠链中的世界究竟有多大,安伯尘也不甚清楚

    今夜可谓是硕果累累,不单打跑了“八臂上人”,还斩获了这么多仙家宝贝,安伯尘心中喜悦,推门而出,循着月光向湖边走去

    眼下只差找到野马王便能重返大匡,野马王尚不知在何处,因此安伯尘还需回到婉儿住处,等天明再跟着她去找野马王

    那头桀骜不驯的黑马此时估计正春风得意着,这女儿国似乎不单子民是女儿身,连猪马牛羊都是母的,否则婉儿也不会对野马王也那么感兴趣

    安伯尘御水而行,一边欣赏着湖畔风光,一边想着心事

    月光不经意间卷上珠链,原本晶莹剔透的珠链愈发皎白无暇,安伯尘摩挲着珠链,神色莫名

    也不知她几时能发现珠链中的秘密

    吴中,琅坊街

    夜深人静,长街昏暗,只除了那座不怎么起眼的宅子深处隐约飘过一抹烛光

    小筑里青烟袅袅,少女一如既往的白纱遮面,喝着提神的茶,读着案上的文书

    一条人影悄然爬上墙壁,随后弹出,缓步走向少女,却在案前五步处停下

    “还没找到?”

    少女头也没抬的问道

    “回禀统领,关东地界已出了我鬼军的辖地,那里的城隍和末将也没多少交情”

    黑无常面无表情的垂手道,他偷眼瞧向案前的少女,就见她恍若未闻般继续批着文书,似乎并没多少担忧

    又翻阅完一卷密函,司马槿长舒口气,抬起头,看向欲言又止的黑无常,冷笑道:“我只让你们趁夜打探,何时让你去找关东城隍?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死了?”

    闻言,黑无常努了努嘴,却没开口

    “他若死了,我又岂会感觉不到小安子也不知他溜哪去玩了”

    前几句还威严十足,待到最后却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娇嗔,好在黑无常天生不会笑,也只是努了努嘴

    “大人,可要去十方府?”

    想了想,黑无常低声问道

    十方府靠近吴中草原,那里的百姓擅长骑射,吴国士卒大多擢于十方府,虽有秦国儿郎吴国骏马之说,可十方府的男儿倒也不逊色于秦人

    司马槿虽被圈禁于司马家,不得离开小筑半步,却也仅仅指的阳间鬼军行于夜,遁阴间荒野而走,每当挑选鬼卒时司马槿总会随斥候下往地府

    点了点头,司马槿轻敲几案道:“你这一路回转可曾被门阀中人察觉?”

    “只有一个睡不着觉的小厮,已送他去了阴间”

    黑无常平静的说道

    “既然如此这便去”

    司马槿披上大氅,从木匣中取出一本密卷,翻开道:“那个姓王的壮士方才地品修为便有九牛之力,若助他修至天品,日后定能跻身虎狼之列他是个孝子,只需为他亡母续命半年便能让他臣服于我”

    黑无常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听着

    人鬼殊途,可在司马家他们这些来自地府的鬼卒却得听阳间之人号令,既为人臣子,那便得有臣属的样子,否则免不了落得白无常那般下场

    这些年司马槿避开司马家耳目暗中搜罗名将之材,黑无常看在眼里,扪在心头,却也让司马槿愈发放心

    手提青锋剑,司马槿迈步而下,就在这时,她忽然止住脚步,古怪的看向手腕处珠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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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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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全新情节设定仙侠文,全新地图、pk模式,追求新鲜刺激的请进,【非种马后宫】,女主很有爱~~~~~有过254字完本纪录,99%不会TJ,可以先【收藏】,养肥再看吧)仙朝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