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百七十一章
阿福大大咧咧,只是好奇的看了两眼李宣和璃珠,随后又满脸期盼的看回擂台。网平有些小聪明,心中暗暗琢磨,莫非是哪家的公哥,不过也没往心里去。至于李小官,虽然认识李宣和璃珠,可一来有安伯尘在前面挡着,二来仗着自己是修行中人,遂也假装不识。
和当今琉君寒暄着,安伯尘不卑不亢,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先王李钰一去不复返,李宣继承大统,却因年纪尚轻并没亲政,由蓝月太妃和璃珠长公主垂帘听政,辅助朝政。说是两人共理朝政,可做主的却是璃珠公主,这三年来她坐于帘幕后,批奏折,宣诏令,深居简出,安伯尘一七品郎将没资格上朝,很少见着璃珠。可安伯尘总感觉到,璃珠似在有意无意在躲避着自己,至于缘由,安伯尘想不明也懒得去想。
目光落向璃珠,就见她正盯着自己,安伯尘抱以微笑,素白的面纱下,玉白粉嫩的颊边飞起两抹粉霞,转瞬消散。“久违了,安将军。”
转目望向戏台,璃珠道。
安伯尘也没想到璃珠会和自己打招呼,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三年过去,璃珠从公主变成长公主,安伯尘也升任郎将,两人间的身份依旧差的那么大,而关系却变得有些微妙。虽甚少见面,璃珠更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安伯尘,可安伯尘隐隐能感觉到璃珠的照顾,无论讨要军资还是枪马,都是当天报上当天放,安伯尘私下给虎贲营加餐开小灶严格来说算是违反军规,曾有羽林军主将上报朝中,却被璃珠按下,安伯尘安然无恙,那员主将却被调到外府。
一来二去,羽林军上下私下里都说安郎将在朝中有天大的靠山,可安伯尘的战功摆在那,虎贲营更是连续三年在比试中夺魁,也没人敢闲言闲语。
虽然碍于年龄和资辈,安伯尘未曾升迁,可俨然成为军中红人,老一辈的将军们对他抱以厚望,中层军官无不巴结,底层将士们更是以能进虎贲营为荣。虎贲营最有名的还是一月一次的开小灶,那顿加餐被虎贲营的将士们添油加醋,直说得好似山珍海味。事实上,却也算得上山珍海味,蛟龙的肉即便帝王也难吃一顿。
“已经一个来月没下雨了。”
耳边传来女意味深长的声音,安伯尘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看向璃珠,就见她好整以暇的看向戏台,好似那句话不是从她口里说出来般。
未等安伯尘多想,一簇烟花蹿入夜幕,锣声响起,好戏开场。
在看客们热情的掌声中,中年男笑了笑,拱手作礼。
“多谢各位乡亲父老前来捧场,易某人初来乍到,只为图个盘缠,变点小戏法,为大伙助助兴”
话还未说完,台下传来大片叫好声,钻出马车的仕女小姐们已经拍红的手掌。
看来这变戏法的真有几分本事。
安伯尘心中暗道,却也不以为意。
三教九流中自有奇人,可却难登大雅之堂,而台上那中年男脚步虚浮,高高瘦瘦,看起来毫无修为,想来真像他所言一般,混口饭吃罢了。
“今日这第一出,名为空盆百花生。”
朝向四面八方作了个揖,中年人笑着举起手头花盆,盆地朝外,绕场一圈而后道:“大伙可都看清了,这花盆是空的。不知哪位肯为在下找些泥土来?”
自有爱出风头的公手捧泥土,走上抬去,按着中年人的嘱咐将土倒入花盆。
“多谢这位小哥。”
中年人拱手称谢,随后将花盆放于台上,卷起袖筒,伸向天头。
“大伙可知,那天宫中所种的花草都是浇天露,灌琼浆玉液,方美丽无双。易某不,愿为大伙献上天宫仙花。”
话音落下,人群先是一静,随后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李小官更是扬臂高呼,看得安伯尘苦笑不已。
且不谈有没有天宫,就算真有,又岂是尘世中人所能企及,那姓易的卖艺人顶多是耍两手障眼法罢了。
余光中,就见璃珠公主也在津津有味的看着,面纱后的美目中异彩缤纷。
安伯尘暗暗摇头,转念一想,璃珠这些年深居简出,倒也难为她,今夜抽空出来看看戏,与民同乐,自然格外珍惜。
湖风阵阵,吹上高台,台上的男右手握紧成拳,对准花盆,好似在撒种。少时,他的脚步渐渐变得轻盈起来,绕圈而走,像是在浇水施肥,偏偏手中空无一物,很是可笑。然而在场的都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无一人笑起哄,目光中满是期待。
“浇”了一圈花,男看上去极累,拾起袖擦拭着额上“汗珠”,又过了许久,方露出笑容,指向花盆道:“诸位请看。”
转眼后,安伯尘不由张大嘴巴。
一条翡翠般的嫩芽破土而出,摇摇欲坠的升起。
刹那间,台下响起潮水般的喝彩声,所有人都瞪大双眼盯着那颗嫩芽,就连安伯尘也不例外。
起初只是指甲盖大的小芽,随着它越长越高,渐渐生出茎叶根枝,却始终保持食指般粗细,蜿蜒而上,不多时已然攀升至天云间。
安伯尘目瞪口呆,怔怔地盯着花盆,随后皱眉打量向易姓中年人,喃喃低语道。
“分明没有修为可别说是戏法了,就算法术也没这么神乎其神。“
“伯尘,我说的没错吧。”
一旁传来李小官得意洋洋的声音,安伯尘扭过头,就见璃珠正若有所思的打量向他,被安伯尘觉璃珠飞快的移开目光,淡定自如的看向戏台。
璃珠今个这是怎么了,欲言又止,似乎想和我说什么。
安伯尘心中奇怪,正在这时,一阵仙乐从天头响起,动听悦耳。
百姓们齐齐望向天头,无论莽民还是达官贵人无不面露敬畏,只有安伯尘的眉头越皱越深,只觉那易姓中年人十分不同寻常。
“诸位,天宫的仙花来了。”
抄起布褡裢,台上中年人乐呵呵的说道,褡裢在花盆上轻轻一挥,那感觉就好像茶楼里小厮为客人拂尘上茶一般。片刻后,参天垂地的绿茎从天而降,却托着一顶九瓣莲花,中间点点红蕾,就好像玉盘中的点上一抹嫣红,煞是好看。众人一愣,就见那莲花忽地旋转了起来,晶莹剔透的水露从花瓣上溅出,落于地面幻化出落英缤纷,群芳争艳,五颜六色,那戏台俨然变成一片花海。
看客们再按耐不住,纷纷鼓掌叫好,满眼激动,只一会儿功夫无数铜钱银元抛上戏台,时不时还有几锭金铢落地。中年人技惊全场,却依旧一脸和煦的笑容,不卑不亢,他弯下腰去拾金铢,远处忽然传来笑声。
“区区幻术,不值一提耳。”
看客们转头看去,来者是一仙风道骨的老道,身边还跟着个书生样的白衣少年。
安伯尘如何认不出这二人,一个是名唤厄星的长门道人,另一个则是那骑鹅少年。
他们来这作何?
安伯尘下意识的到退一步,转尔恢复平静。
先前自己神游御风,无影无踪,他们就算看到自己也认不出。
中年人伸向金铢的手一滞,随后缓缓抬起头,抄着手,笑呵呵的看向厄星:“不知这位大爷有何见教?”
大爷虽是称呼,可也是民间骂人的粗话,听得台上那人拐弯抹角的骂自己,厄星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哼一声迈步走向戏台。
“你假借神仙之名,却用幻术欺蒙百姓”
声音戛然而止,却是厄星触摸到仙花,脸色微变,眼里浮起不可思议。台下众人见状,无不哄笑,厄星的脸色时青时白,恼羞成怒,可又顾忌眼前的中年人,不敢作。
“在下本来就是一耍戏法的卖艺人,不知这位大爷为何说在下欺蒙百姓?”
中年人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的说道。
一口一个大爷,厄星心中大怒,看向中年人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善,如一柄利剑,似想将他看穿。
可他毕竟是来自长门的高人,自重身份,上下打量着中年人,忽而哂笑一声:“老道我也有几手戏法,不知下可想一见?”
未等中年人开口,台下的看客们便已拍手叫好起来。
那老道的挑衅之意谁听不出,百姓们最喜欢的便是热闹,眼下将有场大热闹,自然兴奋无比。
人群中,唯一平静的只有安伯尘,看向时而忿忿时而忌惮的老道,安伯尘只觉有些看不懂。
这长门的人为何找一耍戏法的麻烦?前一刻还在天上追杀龟神君,这一会儿已经来到望君湖,他们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目光掠过众人,落向换了一身白衣的少年,他站在人群中身边也有几个丰姿俊秀的世家,却显得鹤立鸡群,身上的出尘味纵然欢呼喝彩声再响亮也遮掩不住。
安伯尘好奇的打量着骑鹅少年,却不知背后也有双眼睛正好奇的打量向他
美目中奇光涟涟,时隔三年,再度见到这个早该死去却一直活到今日的少年,如此近的距离,璃珠心情复杂。
今时今日,琉京人提到安郎将无不会翘起大拇指,道一声少年好汉,仿佛他原本就该如此,又有几人还记得当初跟在墨云楼离公身边沉默寡言默默无闻的小仆僮?遍数琉京上下,或许也只有她璃珠了。
在离公那头妖蛇的盘算中本该早早被王馨儿所杀的小仆僮,一颗微不足道的棋竟然挣脱出杀局,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飞成长,那盘局也随着他一次次惊人之举而变得琢磨不定,最终被无邪居士所破,斩蛇除妖。
光阴荏苒,三年过去,那年初冬时的变乱也没几个人会再提起。璃珠却始终忘不了,忘不了王兄离去的那一天,她慌慌张张的去找宣儿,却看到呼呼大睡的安伯尘,以及那柄刻着“无邪”二字的银枪。
时至今日,璃珠依稀还记得她那时的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慌慌张张的离开小殿,走在渐渐放晴的晨空下,璃珠这现,从头到尾,安伯尘似乎都扮演着一个极不寻常的角色,至于怎样的角色她又无法道清,可二妖之局由盛转衰却和他脱不了关系。
而那位三年没露面的无邪居士
看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安伯尘,璃珠轻抿朱唇,神色愈复杂。
那个念头在她心中徘徊了足足三年,现如今依旧无法想通,太多太多的疑惑和谜团阻挠向那个念头,若他就是他,又会是怎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出身卑微的他有今日的成就已属于奇迹,若再变成那个人,纵然见惯大风大浪的璃珠也难以接受。
又看了眼安伯尘,璃珠暗叹口气,扭过头转目望向戏台。
戏台上,中年卖艺人憨厚的搓着手,乐呵呵的笑着,厄星则始终一脸古怪,好半晌轻咳一声道:“老道儿有一手戏法,名曰缘起空门,不知下可敢一试?”
“这位大爷,啥叫缘起空门?”中年人眯着眼睛问道。
厄星想怒又怒不出,只得沉下脸道:“所谓缘入空门,就是我画地为门,下走进去却会消失在此地,然后出现在另外一方,或是东海,或是在天宫,又或是在地府”
他还未说完就被中年人打断。
“你吹什么牛,不就是把人变没了吗,咱也会。”
中年人似乎没察觉到厄星的恼怒,大大咧咧道。
话音落下,台下人群又开始起哄,纷纷叫好。
“哼,既然如此,下可敢和老道我比试一番?”厄星强忍怒意,冷声问道。
中年人搓着手,似在犹豫,余光中就见看客们不断的向台上抛着赏钱,中年人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比就比,不过事先说好了,这些赏钱都是咱的。”
厄星差点没气得吐血,心中暗骂,敢情他还真以为老道我是来砸场抢地盘的莫非他不是那个人?
未及多想,中年人已经走到台后一座门框前,门后挂着张黑布,而门木也是寻常木材,看不出有什么稀奇之处。
“这位大爷,你就从这扇门进,包准一会你就没影了。”
中年人搓着手,眉飞色舞的说道。
厄星冷笑不已,口中念念有词,拾起拂尘在擂台上画出一扇门,眉毛猛地一抖,低喝一声:“起!”
声音落下,地上那扇门陡然竖立起来,栩栩如生,逼真至极,看得台下的看客们大声喝彩,唯独骑鹅少年暗暗摇头。
面露得色,厄星不屑的看向中年人,虚一拱手道:“请。”
中年男乐呵呵的回以一礼,拱手道:“大爷你也请。”
打了个趔趄,厄星恨恨地瞪了眼中年人,拂袖走入木门。而中年人也没食言,一边朝台下的看客拱手,一边笑着走入厄星画出的那扇门。
转眼间,两人同时消失在戏台上,戏台下也渐渐安静,不少好奇的看客绕过戏台走到那两扇门后,放眼望去,皆是满脸惊骇。
约莫半柱香功夫还未见两人回转,人群中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那骑鹅少年也蹙起眉头。
正当人们渐渐失去耐心时,就见台后那扇木门黑幕翻覆,似有什么东西急欲出来,而老道所画的那扇门依旧毫无动静。见状,人群中不由出阵阵失落声,骑鹅少年则眉头稍舒。
转眼后,黑幕掀起,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居然是那个卖艺人。
顿时,人群中迸出欢呼声,就连安伯尘也莞尔一笑,心道这变戏法的好生会卖关。
“你大爷的,还说把我变到天宫咧,原来就变到我自个的门里。”
中年人搓手摇头道,眼见又有许多铜钱抛上擂台,连忙绕圈拱手,乐呵呵道:“多谢各位老少爷们捧场,今晚还有最后一出”
他还未说完,就见一个白衣出尘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戏台上,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咦,那不是风士吗。”
平奇道。
“他就是风士?”
奇声嘀咕着的是李宣。
平只当李宣是安伯尘的朋友,抿嘴一笑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便知道风士的名号,看来也是个爱打探热闹的主儿。”
李宣面色一红,讪讪不语,而李小官则狠狠瞪了平一眼,却让向来精明的平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是平知道他口中的小兄弟正是当今君上,也不知他会不会吓晕过去。
安伯尘心觉好笑,看了眼璃珠,见她面无异色方问道:“平,这风士是何许人?”
“伯尘你居然不知道?”
未等平开口,阿福便一脸惊讶道:“这风士如今可是琉京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单诗词做得好,还会一手医术,听说他去年末到琉国时,正遇上南岭灾民逃荒,一路上和灾民为伍,治病救济,到了琉京已有妙手仁心之名。却因将盘缠都送给灾民,没钱住店,在街头卖对,半月内无人对出,然后就出了名,再然后被小君上恩赐士出身,进入白狐书院。伯尘,现在的他就和三年前的你一样出名。”
听得阿福称自己叫小君上,李宣当即红脸,狠狠瞪了眼面前这块黑炭,可碍于今日白龙鱼服,又无法说什么。
一旁的李小官早已气得面色铁青,他自恃“修行中人”,学起安伯尘的作态并不怎么在乎琉国君臣。可对于圆井村“双杰”,李小官却希望他们能够出人头地,在琉国混出个名堂来,如此不落了他李小官人的名头。谁曾想琉君在前两人却有眼无珠,一个比一个放肆,要是真得罪了李宣,他二人可就半点指望也没了。
相比李小官,安伯尘要轻松许多,好笑的看了眼闷闷不乐的李宣,随后转看向璃珠,就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看来此前璃珠只知道厄星是长门中人,并不知道风士的真正身份,眼下风士为厄星出头,璃珠再怎么着也能察觉出一二。只可惜春试为定制,春试若能高中,按照惯例会留于京城先做两三年九品小官,再然后会调外或升迁,即便如今璃珠手掌朝政,想要改变祖宗定制恐怕也难得很。
目光相遇,却又飞快移开。
安伯尘心中愈奇怪,今日相见,璃珠一直欲言又止,她究竟想说什么?
摇了摇头,安伯尘不再多想,目光落向戏台,就见两人并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对方。风士一脸云淡风轻,很是淡漠,可目光却宛如出鞘的剑,直直劈向中年人。反观中年人,神色从容,笑意不减,目光中却透着好奇和质询。
“你不是他。”
好半晌,白衣少年摇了摇头,收敛了锋锐的目光,思索片刻道:“还请易先生放出那位道长。”
闻言,中年人面露惋惜,有些无奈的搓着手道:“那位大爷唉,先前在门里我问他想去哪,他说要去天宫,于是我便将他送往天宫了。孰料他刚到天宫却正逢仙神大宴,他一不小心打翻了壶仙酒,如今正被仙神问罪,恐怕十年内都回不来了。”
话音落下,台下传来起哄声,中年人这番话说得神乎其神,并没人会真信,只当是中年人编故事助兴。
白衣少年刚想说什么,眉头微皱,连忙伸手向腰间摸去。
“小哥可是在找这个?”
猛地抬起头,少年眉头皱得更深,却见中年人好奇地打量着那颗水蓝色的珠,随后朝着台下看客们拱了拱手。
“这第三出戏名叫隔空取物,多亏有这位小哥配合。今日到此为止,多谢大伙捧场。”
说着,中年人拾起一只长杆,将台上的“仙花”一股脑的推落台下,众人一拥而上,争抢着从天宫遗落到人世间的“仙花”,宛若潮水般,将台上二人的身影淹没。
只一夜间,降雨珠再度易手,安伯尘心中一阵疾跳,刚想离开却被李宣唤住。
閣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初战长门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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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将军,今夜就此别过,有空定要多来府上坐坐”
李宣拉住安伯尘,装作大人模样拱手道,余光瞥向平子和阿福,轻咳一声又道:“若是把这两位兄弟一同带上,那就好了”
平子和阿福只当李宣好客,连连拱手道谢,阿福是热情地拍着李宣的肩膀,看得周围一众大内护卫满脸紧张
“李兄客气了,来日有机会定会登门拜访”
安伯尘笑着道,他急着抽身去找那变戏法的,自然不想再纠缠下去,刚欲道别便被璃珠唤住
“安将军,明日中午你且来找本本姑娘”
李小官尚不动声色,平子和阿福却一个劲的向安伯尘打眼色,暗暗偷笑,璃珠哪还看不出两人那点龌蹉心思,当即冷下脸,拉上李宣转身便走
待到李宣和璃珠走后,李小官再忍不住了,指向平子和阿福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尽会生事好端端的和人家说什么话”
平子和阿福一脸莫名其妙,李小官还欲再骂就被安伯尘止住
“好了小官,他们也不知那是君上和长公主,也不过说说话而已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安伯尘丢下吓傻了眼的平子和阿福,以及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的李小官,径直向朱雀街而去
夜已入深,西南方飘来一抹乌云,将皎月遮住
离开旧唐古道,安伯尘化水而游,穿梭过琉京大小街市,不多时便来到稍显冷清的朱雀街
目光落向依云客栈,安伯尘驻足等待
先前的卖艺人看似憨厚老实,略有些小精明,可安伯尘却知道那中年人很不简单变出如此神乎其神的戏法,连扭转天象绝雨生旱的厄星子也被变走,是夺去了降雨珠
铃声响起,从街角驶来一辆马车,驾马的中年人把玩着蔚蓝色的珠子,满脸好奇转眼后,一只白鹅由天而降,鹅背上的白衣少年在半空翻了个筋斗落至车头前,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伸出抓住马脖,奔驰的骏马连带着马车竟硬生生的被他按于原地
驾马的中年人一脸苦涩,连连作揖道:“这位小哥,你就放在下一马那大爷被扣在天宫和在下实无关系”
未等他说完,风姓少年便已伸手夺向降雨珠,中年人怪叫一声,似没坐稳,“咕噜”一声摔下马车少年如影随形,可任凭他如何紧逼,中年人也只是狼狈逃窜,磕磕绊绊,始终没让少年粘到半片衣衫
正在这时,冷风自一旁袭来,夜幕下的虚空乍一分开,流水般的虚影从中蹿出
要止住这场大旱只有依靠降雨珠,和蚌相争渔翁得利,安伯尘又怎会错过这般良机
可当他刚一现身,便清楚的看见中年人嘴角轻轻一抽,似在笑心头一紧,三年前琉京破局时候的警觉再度生出,这一瞬安伯尘脑中闪过数个念头,转眼明悟过来
今日这一出绝非偶然,中年人佯装卖艺,却是一极厉害之辈,出手夺珠不为其它,正是为了引自己现身
在琉京中安稳了三年,这三年来安伯尘都只是一勇武有余智谋不足的虎贲郎将,虽说是隐瞒实力的缘故,可安伯尘甚少勾心斗角布局争斗,渐渐的,倒有些忘了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只为活命的开平七年
直到今夜,先是遇上来意莫测的长门少年,又发现了这个身份神秘的“卖艺”人,三年埋下的厚厚尘埃一夕拂落,安伯尘的心意飞旋转,目光也变得锋锐起来
那年叛乱平定后,“无邪居士”再没出现,琉京仅剩的四五名天品修士找了三两月也未曾找着,朝中文武和百姓们只当“无邪居士”闲游隐遁而去,日子久了也没人再提及时隔三年,却突然来了个神秘古怪的“卖艺人”引我现身,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弹指刹那间,安伯尘脑中转过数个念头,却依旧毫不犹豫的闪身而上
中年人忽地一笑,恰到好处的扔出降雨珠,非是抛给安伯尘,而是送给白衣少年
手持降雨珠,少年一愣,片刻后脸色一僵,猛地回身,袖中自飞出一张道符,口喧道号:“咄”
少年祭符的手法好似练习过千万遍,熟稔无比,眨眼间青火飘出道符祭成,幻化作一块青褐色的巨石,石中生棱生刺,旋转着飞向安伯尘安伯尘强扭水火二施,猛地止住脚步,身躯从人形转化成流水,巨石擦水而过,直飞出二十来丈方才坠落
“无邪居士?”
少年压低眸子,精光闪闪,警觉的扫视四方
他虽能感觉到安伯尘飘忽不定的气息,却无法看见,密报中无邪居士神秘莫测,修为奇高,绝非他所能敌之,眼下没有厄星子相伴,少年不由有些紧张
“既知是本居士,还不将此珠交出?”
清冷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出,透着倨傲之意,无邪居士既然是不出世的高人,脾气古怪,若不狂傲点才不正常
安伯尘扮演无邪居士已不是一回两回,分寸拿捏得当,傲慢中透着孑然于世的出尘味儿,落在白衣少年耳中不由令他神色一紧不单是他,就连一旁的中年人也皱起眉头,神色肃然
紧握降雨珠,道符也已拾于袖口,夜幕下,少年的脸又白又冰,半晌开口道:“居士可知我来自长门万法宗”
话音落下,中年人面露古怪,看向少年的目光闪烁不定
安伯尘虽不知万法宗为何,可察言观色也能猜出些许,当即哈哈一笑,语气中带着不屑:“原来是万法宗的传人,难怪如此放肆,敢在本居士眼皮下夺宝且不说万法宗远在万里之外,就算你万法宗并长门中人齐至,又能奈老夫如何?”
无比豪迈的声音传出,中年人暗暗咋舌,白衣少年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依旧毫不示弱的握紧降雨珠,神色果决
打量着少年,安伯尘沉吟着道:“你长门先作法祸我琉国,而今又从本居士手中夺宝,当真欺人太甚,视本居士为无物若再不交出降雨珠,休怪本居士手下无情”
少年满坏戒意,并没察觉出异样,倒是一旁的中年人听得“我琉国”三字微微一怔,面露深思
三年未曾在琉京勾心斗角,安伯尘言语中已犯了一错,就见对面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如剑的眉毛向两旁拔起,脸上的出尘味道一扫而空,眼如寒潭,目光如剑亦透着坚毅之色
“我长门替天行道,以斩杀世间妖孽为己任,世间知者无不毕恭毕敬,你无邪居士纵然修为高强,可又何德何能蔑我长门?风萧冷不才,请战前辈,以证我长门之勇”
浓浓的战意以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势扑面而来,安伯尘一怔,却知自己犯了大错
他本意只是想吓唬那少年,逼他归还降雨珠
那少年来自长门,身份极高,少说也有地品修为,神通莫测,安伯尘离地品尚有一线,一线便是千万里,面对寻常地品修士安伯尘或许有五六成把握,可这名叫风萧冷的长门高徒又岂是易于之辈?
重要的是,若放在平时,安伯尘以郎将的身份出战毫无顾忌,然而眼下他却是以无邪居士的名号出场曾经斩杀蛇妖的高人,倘若和风萧冷磨蹭个百来合不分胜负,又或是落于下风,风萧冷就算再迟钝也会反应过来,到那时不但砸了他“无邪居士”的金字招牌,也会让长门中人肆无忌惮,祸乱琉京再无顾忌
一子走错,满盘皆落索
战风扑面,安伯尘只觉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遽然缩起,浓浓的紧张自心底蔓延开来,却亦有一丝兴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面对二妖杀局一筹莫展的开平七年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两招之约
第二,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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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从天漫卷,流泻于朱雀街
依云客栈的生意虽比往年稍好,却也好不到哪去,外面虽然吵闹,可住客们大多来自三教九流,能混个安稳的地方睡个觉早已满足,谁会大半夜的跑出来在京城里惹是生非
客栈外,少年手捏道符,满脸警觉,就听玩味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如此,我便让你两招”
安伯尘笑着道,非是他托大,恰恰相反,面对实力莫测的风萧冷,安伯尘并没太多把握正因如此他才不急不忙,放言两招一来衬托他“无邪居士”的身份,二来也好趁机察探一番风萧冷的手段
风萧冷并没动怒,面对无邪居士这等高人,若能多出两招,或许还有千分之一的机会占得上风,虽然渺茫,可为了长门的荣耀和他的性命也得争上一争
“看符”
风萧冷手捏印法,脚走七星步,低喝一声,祭出一张道符飞射向安伯尘出声的方位
那道符飞至半空陡然变化成三头大虎,身长八丈高三丈,嘶吼着,扑向安伯尘
风萧冷和一旁的中年人都无法看见安伯尘,可道符自有灵性,化作妖虎后皆已捕捉到安伯尘,当下扑爪扫尾将安伯尘围于当场
身化流水,安伯尘扭转腾挪,躲避着三头妖虎,心中苦不堪言
虽说是无形无影之水,三头妖虎对安伯尘也无可奈何,可若是拖久了,风萧冷以及躲在一旁伺机待发的中年如何察觉不出异常
安伯尘心头清明,如水游走,渐渐幻化出人形,手捏大悲印,口吐真言:“临”
夜穹上高风奔涌,俄尔倾荡而下,融入安伯尘水作的身躯,如水般柔和中又多出一丝飘忽不定,变幻莫测三虎徒费力气,被安伯尘耍得团团直转,憋屈至极
水袖拂开,安伯尘飘飘一步踏出三虎,手捏金刚印,再吐真言:“兵”
四面八方狂风席卷,奔涌入安伯尘袖中,回身,安伯尘面对跃跃欲试的三虎,手捏无畏印,冷声低喝:“斗”
狂风从袍袖中腾起,在半空兜了一圈,铺天盖地的袭向三虎
风无形,力难辨,狂风席卷,三虎猝不及防下被掀飞出去,在半空化作道符飘飘然落地
安伯尘稍松口气,对面的少年似不想给安伯尘喘息之机,片刻不停留再度出手
这一回他没再祭出道符,道符价值千金,连番使用纵然长门高徒也承受不起
早在安伯尘被三虎纠缠之时,他已开始默念咒语,指影连连,不断捏出复杂的手印待到安伯尘摆脱三虎,手印已成,风萧冷走着七星步,盯着三虎相搏之地,身上渐起一丝出尘味
“急急如律令,满城百草生”
咒语吐出,风萧冷扬起双臂,衣带翩跹,就见一颗嫩芽从他脚底生出,转眼后,长长的朱雀街百草生长,不多时化作无数荆条藤蔓,一股脑的向安伯尘蹿去
繁华的京城街市转眼变成蛮荒之地的穷山恶水,安伯尘虽化作无形之水,可藤蔓荆草密密麻麻,安伯尘刚有动作就被百草化作牢笼困于当中,脱身不得
安伯尘心中微懔,看向不断收缩的藤蔓荆刺,眸中闪过星星点点的水光,猛一咬牙,撕裂般的疼痛传遍全身,无形长水陡然间溅洒开来,化作一颗颗细密的水珠,从百草间毛孔般大小的缝隙中钻出,悄然无声的游走于一旁的依云客栈,聚合成长水,攀爬而上
始终无法突破到地品,修为停滞不前,安伯尘练枪之余,反复琢磨他所拥有的神通功法秘术虽已打通海底轮和脐轮,却只能聚满一轮,等到突破地品炎火化青火才能向上修行脐轮百般无奈下安伯尘只得研究真言和手印,真言无所进展,反倒是手印安伯尘已掌握十来种,每一种皆能在三字真言时分别使用,效用却有着微妙的区别除了真言外,安伯尘还有水火匿形术,日夜琢磨,虽未能进一步,可也将这两等身法研究透彻,比如眼下散水为珠之法足以称得上神乎其神,《鬼影功》中并没记载,却为安伯尘自己挖掘出来
放眼望去,百草丛生,已将无邪居士先前所在之地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风萧冷面色一喜,就听一阵刺耳的笑声自头顶传来
“小辈,可曾玩够?”
风萧冷身形一颤,下意识的倒退两步,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眼见风萧冷失魂落魄,战意全无,安伯尘心中欢喜虽说让他两招险而又险,可若是成功撑过两招,定会令风萧冷心生畏惧,信心不存,大势转手落到安伯尘一边
看来这长门高徒擅长的只是道法,如此而已,只需近身便能将他杀败
安伯尘不作犹豫,飘飘然游走而下,中途加快,卷起一阵长风,飞流淌向风萧冷
转眼后安伯尘和手足无措的少年只差三步,无邪不在,臂亦成枪,安伯尘扬起右臂,风水火三势旋转着涌上臂膀,出手如叼蛇,迅猛灵动,一往无前眨眼间,携着枪势的右手便已袭至风萧冷喉口处,就在这时,却见风萧冷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慌乱瞬间散去,眸里闪过一丝厉光,手捏印法倒仰着抽身而退
莫非还有后手?
安伯尘眉头拧起,可大好战机就在眼前,他又怎会错过?
“咄”
安伯尘欺身而上之际,酝酿许久的咒语终于从风萧冷口中吐出,一抹冷光刺破夜色,滑过安伯尘眼帘
月华如水,裹着一柄短匕从少年口中飞出
冷如寒冰,快若闪电,防不胜防
直到此时安伯尘才知道,风萧冷预谋已久,佯装示弱,只等这一刻的杀招
近在咫尺,安伯尘招式已然用老,匕首迅猛如虎扑,直斩向安伯尘化作枪尖的手腕
电光火石,异变生出,安伯尘促及不放,心头一阵疾跳,魂不守舍之际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田
命悬一线间,就算再玄妙安伯尘亦无暇去感悟,生死成败就在这一招,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安伯尘毫不犹豫的发力袭向风萧冷,却是在和那柄匕首拼快只要能率先杀败长门高徒,就算再被匕首斩中手臂也无妨,大不了忍着点痛罢了
可风萧冷抽身疾退,安伯尘在后追赶,本就慢上一线,匕首飞来,自然比安伯尘的手枪快上一线
仅仅是毫厘之间,匕首“锵”地一声击中安伯尘手腕
下一刻,两人同时一愣,风萧冷看着跌落在地的匕首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而安伯尘则惊魂未定的看向腕边为他挡下一刀的珠链
余光中,风萧冷已回过神,向后飞退,不断的张口喝吐匕首,意欲逼退安伯尘而遁逃
安伯尘又怎能容他就此脱身,倘若“无邪居士”连一个后辈也擒不下,岂非笑煞人
水火风三势聚合奔涌,安伯尘闪身而上,不断有匕首向他射来,几个躲闪间,风萧冷已越来越远
就算风萧冷落荒而逃,可不将他擒住,便是自己输了
安伯尘心中清明,却又无可奈何,陡然间脑中浮现出他许久没有施展过的那招,一败龙子,二败厉家军,却因琉京太平,这三年来安伯尘暗藏胸怀,一直未曾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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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地品
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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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二势携带阴阳之风奔涌上右臂,安伯尘凭空跃起,腾于半空,眸中光影流转,魂游于臂,只留一半存于体内,另一半发动雷霆之力携着安伯尘疾飞向风萧冷
眼见匕首被一股看不见的螺旋之力卷向两旁,无邪居士的气息越来越近,风萧冷脸色微变,狠下心祭出一张黎山神君风行符,向天头飞去
即将追上时却被风萧冷祭符而飞,安伯尘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浓浓的挫败感将他淹没
可就在这时,随着天地双魂回转右眼,无意中经过风水火三势,那丝奇妙的感觉再度生出,与之相伴的,还有令安伯尘再无法按捺的喜悦
他明显觉察到那扇阻挡了他三年之久的“铁门”猛地一颤
玄而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头,安伯尘立于当场,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和喜悦,凝神屏息,任由风水火三势绕魂而游
心有灵犀一点通,打破瓶颈破魔障
安伯尘清晰的感觉到风水火三势的轻灵畅快,也能感觉到随着雷力从魂体中剥离出来,体内周天正悄然发生着一种奇妙变化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安伯尘整个人沉浸在歇斯底里的狂喜中,直到此时他再无半点怀疑,从开平七年至今,苦等了三年之久,安伯尘终于迎来了他人生中最期待的那一刻
“轰”
雷力落入风水火三势中,却仿佛火上浇油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被风水火裹挟着流转过体内周天,来自魂体的雷力渐渐转化成浓稠的紫浆,已然和三势融为一体
寻常修行者只修炎火,体内周天以炎火为主君,只需聚满经络顺势突破地品当为水到渠成之事而安伯尘则有所不同,体内周天共有三名神君,风水火三势共主神仙府,奇妙归奇妙,可缺一主事者,在突破时候力势分散,无法像单修炎火者那样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倘若就这样下去,安伯尘突破之日必将遥遥无期
幸好今晚机缘巧合下施展出一招“雷霆啸”,魂为安伯尘万念之主,魂中有雷,雷力化液融入三势,亦相当于魂体发号施令,令行禁止,给了风水火一主心骨,顺势冲向横亘在安伯尘命途中的那座玄关
至此,风水雷火四势第一次在安伯尘体内周天聚合,游转一圈,自下丹田而出,顺着周天经络缓缓流淌过诸方经络穴位,待到中丹田陡然加,猛地奔涌向上丹田
安伯尘身躯一震,只听一声无比清脆的声音在体内某处响起,仿佛打破一盏悬于头顶的琉璃灯,又好似推开了一扇期盼已久的大门
浓浓的喜悦流转五脏六腑,安伯尘清晰的感觉到冉冉升腾的炎火正发生着难以道明的变化,无形之水如是,阴阳之风亦如是
双眼一闭一睁间,飘舞在上丹田的炎火已然聚缩成一颗青冥的火苗,虽不如先前的炎火雄壮,可却无比坚韧灵动与此同时,无形之水也变得浓稠如浆,从无形变得有形,每一颗都仿佛晶莹剔透的珍珠,流淌起来却又真真确确是水想到神仙府中定比从前加妖艳美丽数筹的水神君,安伯尘淡淡一笑,再看那阴阳之风,阴时黑如墨云,阳时光晕灿烂,合而阴阳时透着几丝神秘,仿佛从天宇尽头鸿蒙之初诞生的奇风,愈发与众不同不单如此,阴阳之风跃出海底轮,涌入三年前早已开辟好的脐轮,也就是说,随着安伯尘突破地品,也可以开始修炼二轮秘术
唯一没变的却是雷势,相助三施冲破玄关后,雷液重归魂体,消失在周天经络中
天地之魂隐约间似生出一丝变化,可此时此刻安伯尘却无暇理会,他还有一件事没做
古往今来,突破时候体内元气往往会攀升至巅峰,一瞬间实力倍增,大多数越级胜出都在突破时候发生突破时候的快*感难以用言语描述,安伯尘只觉浑身上下无不充满力量,苦等三年一朝突破,莫名的感动从心底生出
强压下那丝激动,安伯尘抬头望向夜穹,眸里闪过一抹青华
今晚的夜色格外动人,群星璀璨,月华如瀑,可在安伯尘眼中只有那个骑鹅飞逃的少年
元气横流于周天经络,安伯尘身体中亦仿佛藏着熊虎猛狼,咆哮狰狞,逼得他只想大吼一声
风萧冷骑鹅而飞,距离街面已有五六十丈,也就是两个七层墨云楼那么高
还未等风萧冷缓过气来,耳边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暴喝
“小辈休逃”
心头大惊,风萧冷只觉一股猛烈的气息从六十丈的地面高高跃起,转眼间竟蹿到他身后,回头看去,风萧冷惊骇万分
凭着突破时候那股距力,安伯尘平地跃起,仅凭肉身硬生生跳到半空中,双臂之力已有三千余斤,一把便将风萧冷从鹅背上扯了下来
可就在这一刻,水火风三势缓缓回落,降至下单田,突破时的虎狼之力也荡然无存,安伯尘只觉体内空空,再无法停留于六十丈高空危急关头,安伯尘急中生智抱着风萧冷压上鹅背,顷刻间,两人一鹅从天头坠落,“扑通”一声砸落地面
安伯尘摔得四仰八叉,可身下垫着一人一鹅倒也无碍而风萧冷则鼻青脸肿,最后一丝出尘味儿也被安伯尘压得荡然无存,身下那头为他保命的大白鹅已成一滩肉泥
长舒口气,安伯尘从风萧冷怀中取出降雨珠,看向目光呆滞悲恸万分的少年,犹豫片刻,低声道:“今次我饶你一命,你和长门中人即刻退离琉国,若再被本居士遇到,休怪我手下无情”
重得降雨珠,大功告成,令安伯尘欣喜万分的却是今夜的突破
修出青火,突破地品,他终于可以走出七十里琉京
怔怔地望向西南方向,此时安伯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作犹豫,安伯尘化水而行,直向西门而去
安伯尘走后许久,白衣少年却始终没有起身,他跪在圆坑前,茫然的看向已辨不出模样的白鹅,鼻尖一酸,眼眶中的泪珠止不住的流淌出来,梨花带雨,粉妆尽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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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魂体生变
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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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白如昼,愈发衬得西郊城门黢黑幽寂
城门口,安伯尘变回原形,仰头看向月光下斑驳陆离的城墙,心头一阵狂跳
七年前他心怀忐忑来到琉京,只想安安分分当上几年小仆僮,学得一门手艺赚点小钱回家帮着爹爹耕地种田却不想这一走便是漫漫七年,三年前他本有机会回家,从此远离这座不属于他的城池,却因耐不住刚刚生出的少年轻狂,现在想来很是可笑的雄心壮志,毅然决然回返京城,随波逐流于杀局暗流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九死一生终于成为琉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中郎将,亦踏足传说中的修行之途
可在他心底深处,仍有一个永远放不下的地方
“谁安安郎将”
见着白衣如雪的安伯尘,守城的将士们无不行礼致敬,眼中的崇敬远胜好奇
那年苟且偷生,悄悄回返琉京,今夜安伯尘却想光明正大的走出,此中的微妙也只有他自己能懂
走过城门,安伯尘走向城郭,停在城前五十步处,在那有一条看不见的分水岭,琉京七十里之地亦从那算起
安伯尘闭上双目,捏紧拳头,深吸口气,迈出脚步
这一步毫无阻碍的迈出,安伯尘身体剧颤,睁开双眼,眸子微微湿润
眼见安郎将忽然疯了似的大喊大叫着向远郊跑去,城门口的兵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莫名其妙,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无法明白安伯尘此时的心情
在琉京虽然如鱼得水,也能神游而出,可肉身困缚于此,这七十里琉京在安伯尘心中和三年前呆了一晚的牢笼又有何区别?
一朝得出,困龙逍遥游,能体会安伯尘此时此刻激动的,或许也只有远在吴国的司马槿
狂奔了两三柱香,安伯尘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站在山包上,那个宁静安详的小村庄就在眼下圆井村之所以得名,却因昔年一来此游玩的士子站在山包上远眺,见着山下的小村庄形如井口,遂和陪于身边的村正说道,村正回转后二话不说将村名改成圆井村圆井村里最大的官便是村正,见着微不足道的士子也需点头哈腰,区区一士子便能为圆井村命名,而今从这座默默无闻的小村庄中却走出了一个二十岁都不到便当上中郎将的佃户儿子,若被村里人知道,还不要乱成一团
嘴边浮起柔柔的笑意,安伯尘摇了摇头,悄然下山,化作水影游入村庄
夜深人静,村民门忙碌一天,此时都已睡得呼呼响
挨家挨户的走过,七年时间,这圆井村却没丝毫变化,也就两百多口人,每家每户安伯尘都能叫得出名字,李员外的家算是最大的了,共有五间房子,瓦砖明亮在李员外家旁,还有一间崭的砖房,看向那间不是很大却比其余房舍舒适很大的砖房,安伯尘鼻子一酸,苦笑着摇了摇头
三年前叛乱平定,安伯尘当上中郎将,没了二蛇倾轧,安伯尘让平子、阿福回村送钱物也再无顾忌不说墨云楼名下所剩的那五六间商铺,光是安伯尘的俸禄他自己也花不完,隔三差五的令平子、阿福送钱财回去,却没让他们说出自己如今的身份安伯尘也想将自己当官的事告诉爹娘,不但光宗耀祖,还能让爹娘在乡亲里倍有面子,可若说了,他却无法回去,岂不是会让爹娘胡思乱想,村里人少,乱嚼舌根的却不少,安伯尘可不想爹娘受委屈,只让平子说自己生意做得好,赏钱多,让他们多花点钱盖间舒服的大房子眼下看来,爹娘还是舍不得,只建了这么一座放在琉京都不配仆僮住的房舍,估摸着是把那些钱财攒起来,好让自己以后娶媳妇
平子和阿福从村里回来,还和安伯尘说了一件“趣事”
三年前的平叛安伯尘是首功之臣,册封七品中郎将,自然要诏告整个琉国消息传到圆井村,却没一人想到那位杀将阻敌的少年将军安伯尘会是安家娃子,安伯尘常常送钱回去,乡亲里鲜有不眼红者,常常提起此事,言道同样姓安,那安伯尘便可做大将军,安娃子只能当一伙计安家两口子一笑了之,自家娃子能混出个人样,不单自己衣食无忧还常常给他们送钱已让他们喜出望外,很是有出息,哪还指望其他平子和阿福虽忿忿不平,几次想要道出安娃子就是琉君身边大红人,虎贲中郎将安伯尘,却碍于安伯尘的叮嘱,只能硬憋着,愁眉苦脸的回转琉京
私底下连着李小官都会问安伯尘为何不回去,安伯尘总拿藉口来搪塞,心中的苦涩非是李小官三人所能知晓
搁着窗棂,看向屋里睡得正香的爹娘,安伯尘嘴角含笑,犹豫着,还是没进去
这三年里他常常想象着回去时的情形,却是披甲跃马,带上他手下五百儿郎,亲口告诉爹娘安娃子已经当了大官虽然有耍威风之嫌,可只要能让爹娘开心,在乡亲面前涨足面子,安伯尘也不介意在这尘世中显一显大将军的威风
“爹娘的气色比七年前还要好许多,看来我送来的蛟龙肉是真吃了”
心中欢喜,安伯尘喃喃道
那年叛军入城,安伯尘只甩下其中一条以慑叛军,还有一条被他藏于龙泉井下的龙女宫中,常常分给手下儿郎当作加餐,三年下来兵强马壮,精气神远羽林军其他营李小官三人也常吃,安伯尘心念爹娘自然也给他们送去不少安伯尘犹记得离左二人,有些放不开,自己不吃,却又不舍得浪费,方才这般如今看来,蛟龙肉堪比灵丹妙药,对于凡人可谓大补
又看了一会,安伯尘飘然而出,向孩提时候常去捉牛蛙的河岸田埂行去
重归故里,许许多多的感触涌上心头,难以名状,亦让安伯尘心生疑惑
他才十七岁便已踏足地品,修行之途如日中天,只需安安稳稳、小心翼翼的走下去,能走多远,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可这样一来,他势必会远遁尘嚣,有朝一日或许还会踏足另一方有着神仙妖魔的土地,比如那年的玄德洞天
盘坐于田野间,青草的芳泽萦绕于鼻间,安伯尘就像童年时候那样,有些茫然的望向群星闪耀的天穹
尘世中的一切,自己真的能割舍?
春虫鸣唱,夜鸟孤叫,冷风拂卷过安伯尘及腰长发,右目中星星点点,似水流转
下一刻,安伯尘只觉身体变得轻飘飘,心头一动,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神游出窍,飘于田埂上
“轰隆”
紫雷降下,安伯尘张口吞食,雷入肚中,陡然一惊,却是发觉体内雷液中隐隐含着几丝风水火三势
可是没有周天经络,雷液和风水火又是如何存在等等,我这明明是魂体
安伯尘心中疑惑,低头看去,肉身正闭目坐于田埂,再看向他的魂体,安伯尘一怔
魂体依旧无形无影,只有他自己能看见,可魂体对应肉身的下丹田方位,却隐隐有着一团紫色的浓浆缓缓流淌,风水火三势亦若隐若现
“难不成刚才突破时候,雷势回魂,将其余三势也带回了些,却让魂体发生了变化?”
安伯尘苦思冥想,许久也想不出这变化是好是坏,可他却能察觉到,魂体虽然无形无影,却愈发清晰,至少再没从前那种恍如梦幻的感觉,就好似他另外一具肉身,区别只是可以飞天遁水,旁人看不见
电光火石间,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闪过脑海,安伯尘目光复杂,沉默许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岭南之叛
第五,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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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盎然,夹着丝丝暖意的柔风卷过窗帘旁的风铃,叮铃作响
少女看着手中的书信,时不时莞尔一笑
小筑外的侍卫们笔直的站着,满脸肃容,七小姐处理公务时间严禁任何人打扰,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眼里冷若冰山的七小姐正掩口而笑,一摞飞报密函悉数丢于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头黑鹰送来的信函
“终于突破地品了还想带兵回家耍威风,也罢,估计最开心的人当属李小胖子”
“姓易的卖艺人难不成是易先生?有这种手段,这种脾性,放眼大匡姓易的也就他了,只是不知他找你做什么”
眸里浮起好笑之色,司马槿又翻开一页信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年出海猎风雷鸟的易姓奇人
“不过易先生为人不错,你不惹他,他自然不会为难你”
喃喃低语着,司马槿目光落向信尾,眉头不由一皱,许久才道:“肉身、元神两修,肉身行尘世,元神出窍游”
反复看了两遍,司马槿不由有些心动,小毫舔墨,司马槿正思索着如何回函,就见屋中卷起一阵黑风,风中走出一员黑面大将
“何事?”
司马槿冷声问道
黑无常拱手而拜,闷声答道:“回禀统领大人,岭南生乱,叛军已过黑泽岭”
“何故”
司马槿轻咦一声,瞳孔微缩,面纱下的容颜又冷了几分,遂又自言自语道:“莫不是长门终于坐不住了”
平民百姓或许不知,可高居上位者谁会不晓得长门法会的存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古老组织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法会中人有的是朝中大官,有的是贩夫走卒,除了长老和执事外,鲜有知道其身份,近万年下来,长门法会早已在这天下间布下一张井然有序的蛛网,几乎称得上无孔不入历来帝王表面上对长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又有谁愿意看见在华庭外匍匐着一条无影无形的龙蛟,奈何长门法会行事过于隐秘,且串联的势力极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天下之主们纵然有心也无力
长门法会奇人辈出,修为强横的高人也有不少,可这么多年来一直和匡皇室以及各方诸侯和睦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只因那五名神师的存在三年前,神师们共探神明之上,一去不复返,早在那时长门朝中一派便已蠢蠢欲动先是中都那场扑朔迷离的大火,言道中都斜塔上藏有大妖,也不事先知会匡皇室便在午夜火烧中都斜塔,当士卒们扑灭大火,斜塔三层楼壁已枯败不堪,摇摇欲坠,幸好吕风起率军赶来,杀败强词夺理的长门高人,方才救下斜塔其后两三年间,长门法会每每以除妖为借口,骚扰各方诸侯,诸侯们苦不堪言,心中怨气极重
谁都知道长门是在试探皇室和诸侯们的底线,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生出难以收拾的事端,然而匡皇室连同各方诸侯都忍气吞声着,静静等候着率先发作的那一方
目光落向沙盘,司马槿黛眉稍蹙
南方有三国,魏、吴、琉,琉国位于最南方,再往南隔着黑泽岭便是岭南行省黑泽岭和琉国间隔着南顾丘,方圆千里,坐落着大小近百座山岭,而南顾丘离琉国只剩几片不大不小的平原,策马奔腾两三日便可到达琉国南境琉京偏东南,叛军已过黑泽岭,若有意兵指琉国,只消十来天便能逼近琉京
春风拂面,再看向窗外春景已没了先前的和煦动人,司马槿沉吟片刻,从令筒中抽出一支令签抛向黑无常
“传令下去,调遣三百斥候专探南方军情”
大旱了一个来月,老天终于开眼,降下春雨
干涸的小塘,龟裂的土地,连同琉宫旁奄奄一息的歪脖子老树也恢复了生机
翻身下马,自有侍卫毕恭毕敬的接过缰绳,一身七品武官袍的安伯尘打着油纸伞,走入王宫官袍又宽又长,拖在地上难免沾染上泥泞,安伯尘虽不自在却也只能强忍着
在宫人带领下,安伯尘走过廊回宫庭,来到一座华丽的宫殿前
宫人和颜悦色的告退,安伯尘则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入
青烟缭绕,如龙如蛇,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安伯尘一怔,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童,正欢欢呼雀跃的追逐着炉中青烟目光落向被女童紧抓在手中的水仙花,安伯尘这才醒悟,时隔三年,再见到忆龙公主,却已是能跑能笑的女童,脚步轻盈,奔跑时透着几分灵动,笑靥如花,和寻常人家的女娃娃毫无两样
安伯尘正想着心事,女童已停下脚步,上前走了两步,歪着脑袋打量着安伯尘,似乎一点都不怯生
“忆龙,他就是你王兄常提起的安郎将”
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安伯尘转目看去,丰姿美艳的琉国长公主从里殿走出,有些复杂的端详着他
“参见长公主殿下”
安伯尘行礼
“免礼”
璃珠公主抬手虚迎,坐上主座,指着一旁的矮墩道:“安将军坐”
“王兄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吗?”
安伯尘刚欲落座,耳边传来奶声奶气的话音,却是忆龙公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眼见安伯尘笑着向自己看来,忆龙似有些害羞,咯吱咯吱笑着,用水仙花挡住小脸,隔着花瓣偷偷看向安伯尘
“忆龙,别乱说话,到小姨这来”
小公主还想说什么,便被冷着脸的璃珠打断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岂能乱说,何况是在帝王家,只有臣民欠天子,哪有天子欠臣民
小公主鼓着嘴,闷闷不乐的走向璃珠,无比娴熟的爬上璃珠膝盖,倚着璃珠的酥胸依旧好奇的盯着安伯尘
窗外下着大雨,殿内和煦温暖,安伯尘如何察觉不出璃珠最忆龙公主的疼爱琉王室纵然有万般不好,可王室中寥寥几个孤家寡人间却比其余诸侯要多出几分亲情,倒有些寻常百姓人家的感觉
青烟缭绕,蒸腾变幻,安伯尘正襟危坐,时不时看一眼偷偷打量着他的忆龙公主,心中暗暗猜测,李鈺知道忆龙是龙女转世,那璃珠又是否知道?
得了大半龙魂的小公主眼下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也不知往后会不会依然如此,她的前世记忆被自己藏于墨云楼中,给她也不行,扔了也不好,真好似烫手山芋
宫殿里静悄悄,就连忆龙公主也不再发笑,目光逡巡在同时沉默着的璃珠和安伯尘之间,一脸好奇
似乎每次和璃珠单独相处,总会有一段漫长的尴尬
心中苦笑,安伯尘无奈的挠了挠头,正在这时,耳边传来璃珠莫名的声音
“终于下雨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易先生(上)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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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下雨了”
璃珠幽幽一叹,转目看向安伯尘:“昨晚本宫偶遇安郎将,随口提起,看来是被老天听见,今日降下这场大雨”
隔着素白透明的面纱,璃珠一双水做的眸子风情万种,涟漪轻荡间,勾人心魂
安伯尘心头猛跳,非是惊艳于璃珠的美色,而是璃珠的弦外之音令他震惊不已
难不成她知道什么不可能,我召来龟神君在天头布雨,她一人间公主又怎会知晓莫非她猜到了我便是无邪?这不可能了,若她早猜到,这么久了为何始终无动于衷
短暂的惊讶过后,安伯尘打了个哈哈,轻道:“听说君上和长公主殿下日夜在宫中祈雨,感动上苍,才赐予琉京一场甘霖君上和长公主都乃洪福齐天,自得上苍垂爱”
深深看了眼安伯尘,璃珠摆弄蔻丹,半晌道:“安郎将才当了三年官便这么会说话了是了,不知那两个长门中人安将军可曾再见过?”
“长门中人?那是什么?”
安伯尘狐疑的问道
闻言,璃珠蹙了蹙眉,随即哂笑一声道:“看来安将军并不知道长门法会”
“确实第一次听闻”
面对璃珠的试探,安伯尘回答得滴水不漏,心下生出几分明了,看来璃珠已起疑,只是不知自己何时露出破绽被她察觉
任凭安伯尘挖空心思也想不到,三年前他入宫寻龙女,在李宣殿中小憩时,裹着枪柄的白布脱落露出“无邪”二字
越看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安伯尘,璃珠越觉可疑,然而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再者,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安伯尘就是无邪居士,且被自己找到证据,此时说破也没有半点好处,指不定还会逼得他就此远走隐匿
在璃珠心底深处,她总觉得无邪居士在琉京要比不在的好,至少三年前无邪居士对琉国的善意远大过恶意
不经意间,或许连璃珠自己也没察觉,她对安伯尘的态度已有所不同,表面是君臣,然而言谈举止间却多出几分平等的意味
“既然安将军不知,那本宫便”
璃珠好整以暇的说着,未等她说完,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黛眉稍蹙,璃珠脸上掠过一丝愠怒,就见殿门被推开,一名宫人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眼见璃珠俏脸冰寒是吓得满头大汗
“何事?”
璃珠冷声问道
“边关千里加急,言道外敌将临”
“呈上”
璃珠神色稍缓
看向从容不迫的璃珠,安伯尘暗暗点头
李钰一去不复返,李宣年幼,蓝玉太妃生性怯懦犹豫,军国大事全都落到璃珠一人肩头,昔年代兄朝觐惊艳天下的琉国公主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无论她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总之这三年琉国百姓安居乐,朝野和睦,璃珠当立首功,眼下听闻有敌来犯,璃珠依旧如此镇定,如此胸怀气度寻常君王何以企及
若不是她喜欢女子,或许能称得上一个完美的女人
安伯尘默默想着,就听璃珠忽然开口道:“岭南行省有叛将裹挟难民抢占兵库马场,得良马五千,刀枪剑戟不计其数,被大都督蒋兴霸逼出岭南,如今正携着十来万大军向我琉国扑来”
眼见长公主旁若无人般将如此机密道出,那名年迈的宫人一怔,目光落向侧座的少年将军,满脸古怪,却是知道长公主在说与他听
看来传言非虚,长公主殿下对安郎将着实不一般
“安将军,不知你如何看?”
放下奏报,璃珠转向安伯尘,美目涟涟
又来试探?
安伯尘苦思冥想,许久方才摇头道:“想来殿下定有主张,末将只管上阵杀敌”
一旁的宫人眼里闪过不屑,心中暗道,这安郎将果真像旁人说的那样,勇武有余,智谋不足,到顶了也只是一员猛将,难有再大的作为
便连璃珠公主也微显失望,也只有她怀中的女童依旧笑吟吟的看向安伯尘,脸上的亲近之意谁都看得出
“那支叛军对外宣称有十五万,即便是真的,可里面至少有过十万是未经战阵的乱民”
看向安伯尘,璃珠好似提点般道:“裹挟十来万乱民看起来可以壮大声势,实际上却是利弊参半若得一员猛将领万人军,先破乱民,乱民四散奔逃,借势杀向中军,占据天时地利,若无大变,击败叛军当轻而易举”
安伯尘一副虚心恭听之状,心中暗暗点头
璃珠此番话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纵有十五万大军,可说到底仍是一帮乌合之众既然是被岭南都督逼往至此,想来没打过几场真正的战仗,大多数乱民第一次碰兵器,尚无法熟练使用,别提打仗杀敌只需一将一军携雷霆之势杀去,乱民溃不成军,而那支叛军也会兵败如山倒
“安将军,你可想领兵出征?”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璃珠冷漠中含着一丝玩味的话音
安伯尘一怔,难免有些心动,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虽一心修炼,可练了三年兵,整日刀来枪往,纵然是木头人也会有免不了有些期盼真正的厮杀疆场
“本宫随口一说,安将军勿要当真你为羽林中郎将,守护京城方才是你首要之任”
在宫中这么多年,曾几何时见过璃珠公主开玩笑,一旁的宫人不由愣了愣,再看向安伯尘双目奇光连连,心中暗叹这安郎将还真是好命,得璃珠长公主青眼,纵然做不得一方统帅,日后封侯封伯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殿下教诲末将铭记于心”
安伯尘抱拳道,脸上无喜无恼,看得璃珠只觉一拳打在空气上,好生难受
“如此,你且退下”
“是”
安伯尘起身行礼,又看了眼面露不舍的忆龙公主,告退而出
打着油纸伞,从王宫深苑走出,安伯尘行于望君湖旁,看向湖中圈圈涟漪,如注的雨点,烟波浩淼间好似起了雾般,如梦如幻,看得人心情惬意
安伯尘长舒口气,这雨从昨夜直下到现在,久旱逢甘霖,琉京上下都透着湿润的气息,人也精神了许多
“敢问小哥,如何才能见着无邪居士?”
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安伯尘心头一紧,缓缓转过身
来人穿着一身麻布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老实人的面容,却又有一丝闯南走北讨生活之人精明狡黠,正是昨晚那个变戏法的
雨似乎又大了几分,望君湖边,安伯尘平静的看向憨笑着的中年人,心中浮起浓浓的戒备
突破地品,魂体生变后,安伯尘无论眼力、耳力还是洞察力又强了几分,眼前的男子看似平平无奇,可安伯尘却隐隐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就仿佛藏于深山老林中的猛虎,只当风卷林叶时,才会发现在树下石后早已匍匐着一头张牙舞爪的大虫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易先生(下)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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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安伯尘问道
大雨如雾环绕在望君湖周遭,亦顺着油纸伞沿流淌下来,仿佛缕缕清泉将两人隔开
“鄙人姓易”
中年人淡淡一笑,看向不动声色的安伯尘,嘴角微翘:“我见过你那柄枪,枪里有一羽风雷”
闻言,安伯尘心头一动,再看向和昨夜气质迥异的中年人,脑中不由浮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吃最上好的酒菜,偏偏讨厌金器玉皿,喜欢美女,却又讨厌浓妆艳抹,昔日带着司马槿远游东海捕捉风雷鸟的司马家门客易先生,也只有他才会知道风雷羽之事
面前这人也姓易
转眼间安伯尘已知道了这人是谁,可早在那年的东海他便已插上风雷翅远走高飞,眼下又为何出现在琉京,扮作一变戏法的?难不成他耍出那些神乎其神的戏法就是为了引“无邪居士”现身,如此看来,他并不知道我便是无邪
笑了笑,安伯尘颔首道:“早先听闻易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
中年人搓了搓手,淡淡一笑:“这世上恐怕没几人知道我,何来名不虚传?安将军好会客套”
安伯尘语塞,一脸窘迫,就听那人又笑道:“看来你和司马槿交情不错,如此甚好敢问安将军,无邪居士何在?”
寥寥数言安伯尘便已看出,这位易先生并非毫无准备,已将自己的身份打探清楚,不过他来琉京司马槿应当不知情,否则又怎会不知会自己
“易先生说笑了,安某又岂会知道无邪居士的所在”
安伯尘虚晃一招,暗暗提防
轻叹口气,易先生转眼看向望君湖,似笑非笑道:“我之前听说过许多事,都是关于安将军那位神出鬼没的无邪居士看似是一爱管闲事之人,可细细推敲,他每一次出现都和安将军不无关系而安将军三年前起于草莽,成名之快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想来和那位无邪居士脱不了关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琉京中人鲜有察觉,可有心人如易先生却看得清楚
安伯尘知道事已至此他再难脱开关系,倘若自己矢口否认,这位易先生定会探查到底,若让他发现自己便是无邪居士可就不妙了
脸上浮起为难之色,好半晌安伯尘苦笑道:“不知易先生找无邪前辈有何要事?”
前辈一词自有玄妙,相熟的长辈可行,不熟的长辈亦可称呼,安伯尘称无邪居士为前辈,落在易先生耳中觉安伯尘和无邪居士的关系扑朔迷离
打量着安伯尘,易先生忽而一笑道:“既然你是司马槿的好友,那易某称你一声小友也不为过易某向来不喜欢打马虎眼,这便实话实说了,易某欲得蛟龙内丹一枚,放眼大匡也只有无邪居士杀过二蛟可惜藏于琉宫宝库中的那条龙珠已被取走,想来是在无邪居士手中昨夜易某偶遇居士,本想拿一降雨珠相换,奈何无邪居士昨夜似乎心情不太好,易某便拱手相送,到头来却又跟丢了无邪居士,于是乎只得找上安小友”
听完安伯尘已信了大半,他对易先生虽不了解,却知易先生是一奇人,似乎有收集异宝的癖好,那年借助司马家的海船斩获风雷翅,今日欲得龙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想了想,安伯尘开口问道:“不知易先生要龙珠作何?”
安伯尘可不想从此被人缠上,还是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易先生,二蛟的内丹虽是稀罕物,可落在安伯尘手中却无大用,既不能吃又不能当兵器,送给易先生倒也无妨,只不过凡事都需有个理由
就听易先生笑着道:“实不相瞒,在下得一古书,其上记载一物名曰飞龙驾,也就是上古传说中的蛟龙战车,能上天入地,水火不侵这些年易某奔波四方搜罗制材,十八样珍稀材料几乎凑齐,只差蛟丹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法见着真龙,无法制成飞龙驾,却听闻无邪居士在琉国斩龙本该早早过来,却因琐事缠身,到今日方才抽出空闲”
话音落下,安伯尘不经咋舌
一来讶于易先生毫不避讳开诚布公,二来则是惊叹易先生口中的飞龙驾,在传说中确曾有过仙神战车之物,可那毕竟是神话传说,这位易先生竟想亲手打造一辆飞龙架,当真是天方夜谭不过他也是有大本事之人,或许真能成功也说不定
可就这样把蛟珠给他,未免太大方了
安伯尘对身边人大方,却也不见得对谁都一样,破铜烂铁都是宝,何况是传说中的蛟龙珠
“无邪居士杀二蛟,得蛟珠两枚,卖给易某一颗应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见安伯尘默不出声,易先生笑着道:“若无邪居士肯将两颗蛟珠都送于易某,易某三件事物交换”
安伯尘皱了皱眉,奇声道:“易先生且说来,是否交换还得看无邪居士的意思”
点了点头,易先生道:“其一,千两黄金”
安伯尘不动声色
“其二,飞龙驾副车一辆虽没主车那般大,可也能载六七人,无邪居士虽有飞天遁地之能,可若得飞龙驾当能省去不少脚力”
安伯尘微微动容,就听易先生接着道:“第三样是一个消息,关于安小友的”
“关于我的?”
易先生神秘的一笑,端详着安伯尘,半晌道:“安小友即将大祸临头,需得早做准备”
安伯尘一愣,思索着道:“此言怎讲?”
易先生笑着摊了摊手,并没说下去的意思,只道:“等你从无邪居士手中讨来龙珠,易某再将详情告知”
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快,易先生这番话可谓软硬兼施,先以千两黄巾和飞龙驾副车为甜头,再用性命相要挟,好生狡黠幸好安伯尘也不缺那双蛟珠,倘若易先生真用传说中的飞龙驾来换取对安伯尘而言可有可无蛟珠,说到底还是安伯尘赚了
至于易先生口中的“大祸临头”,安伯尘顶多一笑了之
他在琉京一不结党,二不和人结仇,哪来的大祸,为人处事又极其低调,上有璃珠公主明里暗里护着,十有**是这位易先生为了得到蛟珠在这虚张声势
笑了笑,安伯尘抬头道:“如此,等我回去告知无邪前辈,若前辈同意,明早便能将蛟珠送到先生住所,若不能”
“无邪居士对安小友爱护有加,定会同意”
易先生不假思索道,朝向安伯尘拱了拱手,笑着转身离去
看向中年人远去的背影,安伯尘眉头舒展开,两人这一席谈话也算和睦融洽,或许因为司马槿的缘故,司马槿相识的人中只有提到这位易先生时才会露出笑容,想必两人之间的感情极好,只可惜这位易先生喜欢吓唬人,否则或许还能深交几分
摇了摇头,安伯尘暗叹口气,负手向龙泉坊走去
这场春雨除了稍解旱情外,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不用再带兵操练
昨夜突破地品,悬在安伯尘头顶的利剑终于移开,他的经络比寻常人粗壮四倍之多,又是同修三势,所要花费的修炼时间自然远寻常修士,幸好有一神仙府供他偷天换日修炼岁月漫漫无渡,两年时间却不知在神仙府中打坐修炼了多少年,此中的艰辛疲惫只有安伯尘自己知道
今日既不用带兵操练,也不用拼死拼活的修炼,安伯尘只想取出龙珠,回转墨云楼喝一壶好差看几篇《大匡神鬼谈》,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打着油纸伞,行于人头攒动的旧唐古道,安伯尘并没察觉在身后始终有一双淡眸在盯着他
穿梭于人群中,大雨如雾,不多时安伯尘便不见了踪影,少女黛眉微蹙,一身出尘的气息在琉京市井中犹显孑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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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长门万法 一朝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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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之麓,大峡深处,白鹅齐飞,高塔矗立
这座塔壁转古旧,色泽斑驳,偶有残缺,却显古老庄重塔沿上矗立着一只琉璃做的白鹅,琉璃往往色彩缤纷,可当夕阳扫落鹅雕,那只仰颈拨掌的鹅出奇的白,好似一抹晶莹剔透的雪花
夕阳下,塔外的庭院人来人往,有锦衣玉袍,穿着华丽者,也有身着褴褛,朴素无华者,脸上却挂着庄严肃穆之色,不苟言笑路过高塔时,都会站直身,朝向那块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牌匾躬身作拜
牌匾上刻着两字,万法
世上知道长门法会者万中无一,就在那为数不多知道长门的上位者中,也没几人知道万法宗的存在
长门法会秉持有容乃大的宗旨,有心斩妖者只要有本事,肯遵令行事,皆可入长门表面看来长门是一个极为松散的组织,或许连宗门也称不上,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多了一个万法宗则大有不同万法宗是长门中唯一的宗门,长老护法执事皆出其中,而宗门领袖则是三年一次推举而出,在任时间也只有三年,上到长老,下到寻常会众只要够资辈都能竞争宗主之位
说到底,长门中没有太多的等级差别,富贵贫贱一视同仁,却是一游离于大匡外的存在
此时在高塔七层,长老、护法、执事悉数落座,齐齐围拱在一名穿着官袍的老者身前
“那无邪居士可是神师?”
过了许久,一名白眉长垂的老者忍不住问道
“神师皆去,大匡已无神师”
首座的老者哂笑一声道,他的脸上带着半黑半白的面具,不仅是他,在场有多半都带着面具,带面具者皆是有头有脸的上位者,而没带面具的要么是生于万法宗,要么就是寻常贩夫走卒,也不惧被识破身份
“可是大长老亲口所言?”
白眉长垂的老人头戴斗笠,背插鱼竿,长着一张马脸
“是”
身穿官袍的老者点了点头,语气倨傲
“即便如此,那无邪居士的修为恐怕离大长老相去不远,放眼大匡能独自斩杀妖蛟者,屈指可数”
又一人开口道,话音落下,塔里一片沉寂
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浮起一个名号,镇守中都的天下第一将,吕风起
吕风起有没有斩过蛟龙,无人知晓,可若世有斩龙者,非吕风起莫属
而今江南之地却出了一无邪居士,北伏龙南隐虎,也不知孰强孰弱
“先是吕风起坏我长门好事,又多了个无邪居士竟敢如此无视我长门,羞辱风小姐不说,还杀了鹅仙”
官袍老者慢条斯理道,话中似含怒意,可语气却平静依旧
长门法会信奉鹅仙,此为祖制,山中湖畔亦供养着上百鹅仙此鹅非凡鹅,能游不能走,能飞不能跑,展翅扶摇高飞可媲美传说中的大鹏,长门中也只有执事以上者才有资格骑乘
每一头鹅仙都饱含长门数代人的心血,弥足珍贵,却在昨夜被无邪居士硬生生掼死一头,对于长门上下可谓奇耻大辱
官袍老者说完,却没人应答,环视在场诸人,他轻蔑的一笑道:“吾等斩除妖孽,造福天下,可仍有人不领情诸公不敢动那吕风起,那无邪居士想必同样招惹不起了”
他刚说完,不少护法执事都面露怒容,一名肩背竹篾年事已高的老人是猛地一拍几案,怒气腾腾的站起身,指向官袍老者低吼道:“宗主三番五次使这激将法,却把吾等当作三岁小儿若非你胆大妄为违背祖宗条例胡乱生事,又怎会惹来闲言蜚语,激怒那吕风起?吾等齐聚长门只为斩妖除魔,你却想把长门卷入世俗争斗你狼子野心,一心想将我长门拖入祸水,何德何能执掌我长门?”
任凭老人如何讥讽,万法宗当代宗主都无动于衷,面具下嘴角隐隐含笑,好整以暇的品着茶
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怒容未平的老者,哂笑道:“绿竹翁可说完了?”
“你”
老人气得胡子一颤一颤,已然怒火攻心,周围几名同样没戴面具的长门中人不住的向绿竹翁使眼色,他却视若罔闻,满脸怒容的盯着长门宗主,看那架势好似要将他生吞活食一般
“你若执意妄为,它日定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憋了许久,老人终于忍不住嘶吼道
晚霞透过塔檐的白翡翠,隔着粗大的梁木,滤成乳白照下来,照着这有数十席大小的万法厅
坐于首座的官袍老者忽地拂袖而起,迈开两步负手走到窗前,望向塔外千山万壑,嗤笑一声
“老夫和尔等食古不化者同席,当真为生平大耻我长门斩妖除魔,平天下患,却只落得囿三四里之地,终日头戴面具东躲西藏的下场非常时行非常事,而今神师皆去,国乱将起,正是我长门大展拳脚之时市井之妖道法可杀,府县之妖一符可杀,而在朝堂之上,高坐执玺者旁的大妖,又岂是一法一符所能除去?”
说着,长门宗主缓缓转身,扫过一众惊慌失措的长门中人——大多是未戴面具者,头戴面具的则从容镇定
“帝王昏庸,非不明矣,实乃大妖隐于朝堂,欺帝王,乱朝纲,祸百姓尔等斩市井府县之妖实乃小道,若能齐心合力斩除那朝廷巨妖,方才为上上道”
话音落下,厅内未戴面具者无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看向官袍老者
当今宗主狼子野心,他们也算心知肚明,却没想到他的野心远众人原先以为的
“你,你你竟想某朝篡位”
绿竹翁怔怔地盯着长门宗主,身体颤抖着,惊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长门立世近万载,传承悠久,而祖宗所传的宗旨中,第一条便是严禁卷入世俗纷争
宗主这些年的作为虽不算太出格,实则却已违背第一条宗旨,长门野派众人并没发作,只是静静等待着,等着不久之后的大选,谁曾想大选未到,宗主便将以南方无邪居士为名将野派首脑人物召集回万法宗,还说出一番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头戴斗笠,白眉长垂的老者心头一动,连忙向窗外望去
夕阳下,长门法会安静如斯,塔外再无半个人影,空空荡荡中透着一丝古怪
“话不投机半句多,宗主,吾等先告辞了”
拉住正欲发作的绿柱翁,白眉老人拱了拱手,面色平静道
“迟了”
面具后传来听不出意味的声音,面具后的那张脸众人虽看不见,可不用看也能猜到,定是一张饱含讥讽和得意的面孔
长风席卷,周遭窗棂如竹叶翻飞,冷光镀上残霞,明晃晃一片
在塔外山包上,隐于林叶下的强弓硬弩露出獠牙,只有区区数十柄弓弩,可弓弩上都印着道符,出弦那一刻便是风水雷火之箭
“哈哈哈”
绿柱翁怒极反笑,目光逐一扫过厅内戴面具者,眸中闪过嘲讽之色:“尔等竟都为虎作伥?”
戴着面具者皆沉默,他们有的是一国公侯,有的朝中大员,皆为世俗中的上位者放在平日里,遇上绿竹翁这等厮混市井下九流者,连眼皮都不屑抬一下,回转长门却需同他们共事,这等落差非是绿竹翁、白眉老人能懂
长门宗旨为斩妖除魔造福苍生,数千年来一贯如此,朝野*合力,纵使天品巅峰的大妖也无处匿形长门不拘一格降人才虽大妙,可万事万物有益必有弊,长门为朝野两派共主,从前之所以能齐心协力,一是因为世间藏有妖物,二则因为世俗皇权和高高在上的神师倾轧所致若不合力,变成一盘散沙,被帝王神师抓住机会,长门定将不复存在
现如今,恰恰遇上千古难逢的年代
帝王昏庸无能,神师悉数离去,长门中的朝堂上位者们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借助长门之势为自己以及身后家族谋利
“绿柱翁此言好生费解”
窗棂旁,长门宗主哂笑一声:“我欲将长门带上前所未有的巅峰,尔等顽固不化,非志同道合者而今北有吕风起,南有无邪居士,皆为大妖,必先除其一而破僵局留着尔等在,只会坏吾大事,尔等既起于尘泥,今日便送尔等归尘泥,既合风雅,又应景,岂非大妙”
话音落下,厅中戴面具者已起身,各具气度,看向对面的野派众人野派众人也不甘示弱,各执奇门兵器,只等长眉老人发话
厅内剑拔弩张,生死只在这十席之地,若是跌出万法塔,十有**会被强弓劲弩所害当然,也只是长门野派众人
就在这时,从头顶处传来绕梁的琴曲
那曲子和着夕阳渡过倥偬,似穿梭于光阴荏苒间,越过无穷战乱与流离,在高塔檐外的翡翠和石英间穿透而来,安静平和,却又清心爽神
众人抬头看去,大厅顶上,不过数梁楠木,只闻其声,全不见人影
虽看不见人,可在场的长门中人都心知肚明,来者定是他
头戴面具者微显不安,而未戴面具者则个个面露古怪,绿竹翁是冷笑一声,朝向厅顶不屑道:“我呸你个乱臣贼子,今日倒想做好人了,老朽就算是死也不用你救”
琴声戛然而止,仿佛弦断了般嘶哑突兀,一阵轻咳声响起,虽无琴声般悦耳动听,可日夜琴奏沾染了举世无双的音律,这咳嗽声竟也能绕梁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止住,男子平淡中含着一丝道不明忧愁的话音传来
“伏兵已灭,诸公可去若各退一步,则海阔天空”
未等他说完,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从两派中人口中骂出,朝野早已互不待见,今日之后注定了势成水火,可面对那个未曾现身的拉琴男子,他们出奇的一致
第一百八十章 长门诱无邪 千里走单骑(一)
塔檐上,一身落拓并清寡的男子笑了笑,面色平静,眸中没有半丝异色,习以为常了一般
“罢了,老黑,我们走”
拍了拍身下仿佛一只癞皮狗般趴着的大鹅,男子摇头苦笑道
那也是只鹅仙,能游不能走,能飞不能跑,不过长门上下多的唤它作鹅妖和高塔外供养着的鹅仙不同,它通体漆黑,鹅目幽深,利爪尖喙,看上去就好似一只生着脚蹼的肥鸦
这一人一鹅皆不待见于长门,可毕竟出自长门,坐鹅而飞,背着一把胡琴的男子熟稔的飞过群山沟壑,残霞拂面,落入他那双空洞无光的眸中,许久溅不起半丝神采
“吃力不讨好,你总喜欢这样”
山坳下一头青驴百无聊赖的扫着尾,绿背上坐着个英气逼人的少女,腰插两柄弯刀,鹅蛋脸,双颊刻有寥寥雀斑,配着雪白的肌肤高挺的粉鼻,却显出一种一种不同的娇俏她的胸脯微微高耸,紧腰长腿,已有几分女人味,却被她一头孩童模样的麻花辫遮掩,怎么看都像是没长大的女娃娃
“走”
背着胡琴的瞽目男子笑了笑道,他的年纪并不算太大,顶多二十六七,却因一身落拓沾满风桑的褐发稍显老气
少女歪着头打量了他半晌,眼里浮起一丝迷糊,仿佛没睡醒般又揉了揉眼
“拉琴的,你没事?”
少女疑惑的问道
“我会有什么事”
“咦,好奇怪我推出来的星图上说,你近日可是有血光之灾”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眸中愈发迷糊
“那是你学艺不精,走丫头”
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男子将死气沉沉的黑鹅背上肩头,用力一拍驴臀,驴上少女尖叫一声,还没等她回过神,青驴便已撒丫子向前奔去
“血光之灾这皇天极星阁的丫头说的应当是南方了,该不该去一趟南方无邪”
漫步于夜幕下的松枝上,男子看不见,可他却走得极快,少时已追上骑驴少女
夜深时分,琉京上下人影稀疏,偶有行人走过也是挑担抬筐的小贩
墨云楼五层,寂静无声
许久未能美美睡上一觉,此时安伯尘睡得正香,炉中青烟袅袅,摇曳生姿,幻化如雾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街响起,马蹄上裹着白布,初时声响不大,直到靠近墨云楼前才发出嗡嗡声响,震得楼上少年眉微蹙,揉了揉眼,撑起身体
“还在做梦吗”
安伯尘睡眼惺忪,呢喃自语道
捏了把面皮,安伯尘又皱了皱眉,起身披上衣衫走向阁台低头看去,就见楼下围满一彪骑兵,领头的那员将佐他也认得,乃是羽林军前军先锋官,平日里也算是点头之交
看向楼下的阵势,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古怪,下意识的抓住窗边银枪
“打扰安郎将了,君上有命,请安郎将随某前去觐见”
夜风清冷,安伯尘扫过楼下全神戒备的骑兵,困意已散去大半
“君上继位三年都未有宣朝臣深夜入宫的先例,何况末将只是一区区郎将?”
安伯尘朗声道,抓着无邪的那只手渐渐握紧
那员先锋官似乎早已料到安伯尘的反应,也不动怒,冷笑一声道,高举右手道:“这么说来,安将军是想抗旨不遵了?”
“君上王旨何在?”
安伯尘沉声问道
仰头看向安伯尘,先锋官的脸色渐渐变冷:“君上口谕,安伯尘即可入宫觐见,若不遵旨,以叛贼论处”
先锋官右手落下,近千骑从鞍下抽出弓弩,对准安伯尘
只一眨眼间,安伯尘便陷入重围,枪戈弓弩,齐齐指来,只等先锋官号令落下,箭弩齐发
深吸口气,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他一觉醒来竟会成为“叛贼”,手心微微发汗
怪了,璃珠今日白天召见过我,那时她和颜悦色,虽偶尔试探,可并无恶意
目光挑起,射向对面的依云客栈,安伯尘依稀能看到对面那间屋子里倚窗而立的中年人
“大劫莫非易先生指的正是今夜这遭?他与此事是否有关”
安伯尘暗暗思索间,就听楼下传来低喝声
“放箭”
安伯尘心头一紧,手提无邪舞动如风,毫厘间扫去十来支利箭,其余的箭弩则被枪风拨向四周
破风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墨云楼五层已是千疮百孔,残破如墟,将衣衫寡清的安伯尘暴露在诸军眼前一轮齐射后,朱雀街出奇的平寂,就连马儿也不再嘶鸣,安静的扫着马尾
安伯尘胸口起伏,眉宇间掠过一丝怒意
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察觉到有一个阴谋正渐渐向他逼近,又或许易先生所说是劫难
“史将军,你究竟是奉何人军令?”
安伯尘强使自己镇静下来,抱枪问道
史姓先锋官不言不语,只是朝向王宫方向拱了拱手,神色倨傲,随即又高举右手,第二轮箭雨一触即发
莫非宫里出事了?
安伯尘心头一动,然则突破地品后额心中那张缩地符自行融化,安伯尘若不神游出窍已无法俯察七十里琉京,而此时神游出窍无异于找死不但不能神游出窍,连水行术也不能施展
心念至此,安伯尘不由暗暗叫苦
他一身奇门异术并不算少,却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想要查明真相破除此劫,所能依赖的只有手中无邪
近千铁骑的杀意化作长虹直接逼安伯尘,夜风呼啸,安伯尘及腰的长发向后翻飞,心底某处渐渐沸腾开来,三年前数次激战墨云楼,眼下仿佛旧事重演,直面千军安伯尘非但不紧张,还有一丝许久未有的悸动
就在史先锋的右手即将落下时,安伯尘目光射向街尾,讶声道:“长公主”
果不其然,史先锋脸色微变,顺着安伯尘的目光飞快的扭头望去
突围之机就在这刻
安伯尘毫不犹豫,左手抓紧窗棂,在半空翻了个筋斗,兔起鹘落间已跃至长街
“贼子竟敢耍诈”
史将军回过神来,恼怒的盯向站于墨云楼外的安伯尘,右手重重落下
箭弩齐发,在半空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铁网笼罩向安伯尘,安伯尘双膝弯曲,目如鹰隼,在弩箭即将射中时纵身跃起,这一跳便是二十来丈,从墨云楼下直跃到依云客栈三楼,仿佛夜鸟掠过半空,堪堪避开枪林箭雨右脚踩着客栈外壁,安伯尘整个身体已和地面齐平,悬空停滞片刻,双膝弯曲,这一蹬竟硬生生在壁上踩出双两寸厚的脚印借着地品境界双腿发出的巨力,安伯尘再度跃起,真好似离弦之箭般“嗖”地横空弹出,落地时已在骑军末尾
“难不成真是宫中出事了?否则提到璃珠姓史的又怎会如此惊慌”
安伯尘低声自语,不作停顿,右手负枪飞奔出朱雀街
江南虽平静,可这些年安伯尘神游出窍,游历诸国偶尔也会见到动荡叛乱,虽都是小乱小叛,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叶便能知秋,神游时候心意清明,安伯尘隐约间捕捉到一丝乱象兼之司马槿偶尔提起天下大势,五方行省,三大诸侯,除了东楚外,这些年都是叛乱不断
秦、齐、楚三方大国尚如此,何况十三诸侯中国力中等偏下的琉国,眼下虽太平,可大势所趋,生出动乱也是早晚之事
修道而不舍尘世,倘若琉国不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圆井村势必遭殃
持枪疾行,安伯尘已能看见千步外的王宫,王宫外似乎围着条火红色的长龙,细细看去却发现是数千大军明火执仗向这开来
安伯尘心跳微快,渐渐生出一丝不安
月华如水,星光璀璨,夜云翻滚间高风疾奏,时而像擂鼓,时而似鸣金,透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客气逼君祚,是为大祸
安伯尘不识天象斗数,也不再胡思乱想
今晚的遭遇太过蹊跷,甚至有些荒唐,那支开来的大军不知是敌是友,可无论如何,自己也得保住君上和璃珠长公主
距离王宫已不足百步,安伯尘手提银枪,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安伯尘只听两侧街道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转目望去,安伯尘脸色微变,就见两纵人马执枪把弓向他驶来
前有来意不明的大军,左右亦有伏兵,身后还有近千铁骑包抄而来
安伯尘怔立当场,这一瞬,他心中一片清明
“虎贲营安郎将持枪逼宫,意图谋反”
“君上有诏,擒杀安伯尘”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出,响彻琉京夜空
火风扑面,安伯尘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的立着,双眸中的茫然渐渐散去,冷若寒潭
此情此景和那年诱杀霍国公何等相似,只不过霍国公披夜走琉京尚有八百儿郎,而安伯尘则一人一枪,无盔无甲,无马无援
第一百八十一章 长门诱无邪,千里走单骑(二)
枪尖挑起,安伯尘单手持枪,面无表情的扫视四周
前军中走来一骑骏马,马上端坐着员手持铜鞭的大将,头盔下泻*出一束花白的额发,正是羽林军主帅方柏老将军在安伯尘面前五六步处拉缰悬马,冷冷盯着安伯尘,满是皱纹的眼角闪过狐疑之色,还有一丝浓浓的失望
“安郎将,何故造反?”
老将军的口气极重,他的养气功夫放在整个琉国也算数一数二,可当目光落向马前的少年叛将,方柏怒显于容,眉宇间浮起戾气这也怪不得他,打从三年前起,他便极为看重安伯尘,不单是他,琉京大多数老将军都对安伯尘寄予厚望,谁料今夜却忽闻安伯尘逼宫叛国,方老将军尚不相信,可眼下见着安伯尘一人一枪飞奔王宫而来,方老将军失望到极致
“伯尘没有造反”
“那为何持枪夜行,逼近王宫?”
“史将军言道君上传唤伯尘,伯尘生疑却被他一阵乱射”
安伯尘越辩解,方柏越是恼火,铜鞭抬起颤抖着指向安伯尘:“你,你真是一派胡言史先锋何在,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且一五一十禀报本帅”
“末将在”
安伯尘身后十来步处,史先锋翻身下马,耷拉着眼皮,双手抱拳道:“回禀方帅,今晚末将率众兄弟换防金吾卫,行至朱雀街见墨云楼有异状,遂派人盘查,孰料安郎将拒不遵令,还重伤某手下儿郎末将见他一意孤行,遂下令擒下,安郎将不顾军中情谊大开杀戒,一路杀至此地”
说着,史先锋侧身,众将士放眼看去,就见那近千骑兵盔歪甲乱,不少人都身负重伤,腰臂间的绷带上隐隐透着血渍
看向那些“重伤”的骑士,安伯尘心中苦笑
先前乱箭齐发时他压根未曾还手,何来的伤员?此时他怎还不知史先锋以及他身后之人便是这场阴谋的主使者,布下苦肉计,引诱自己持枪逼宫,又被众军“捉”个正着,欲辩已无辞
可他们为何要布局对付自己?自己不过是区区七品郎将,众将中陪于末座,平日里也从不树敌惹事
“安伯尘,你还有何话可说?”
重重一抖铜鞭,方柏喝声道:“某怜你年纪尚轻,或受奸人所惑,若你投枪自缚,并交代你身后的主使者,君上面前方某自会求情”
方柏爱惜安伯尘的将才,言语间已帮安伯尘开脱少许,也给了他下台阶
安伯尘却知道,这明显是一个针对于他的阴谋,方将军甚至连璃珠公主都被蒙于鼓中那人既能不动声色的布局调兵,不管他使的怎样的手段,想必也是一身处高位者,谁知他还有什么后续手段此时安伯尘若弃枪自缚,便是将他的命运交付他人手中,此为安伯尘大忌
深吸口气,面对方老将军复杂的目光,安伯尘携枪抱拳:“恕难从命”
“哈哈哈”
方老将军愣了半晌,怒极反笑,抬鞭指向安伯尘:“安伯尘,你确实年少有为,一身枪术已登堂入室可天下猛将辈出,远胜你者不计其数,纵是他们也不敢狂言能走出千军万马别说他们,便是老夫也能在三合内擒下你“
话音落下,周围诸军传出叫好喝彩声
方老将军弦外之音再清楚不过,这一回,他是准备亲自出手了
无论军中还是朝野,公认的琉国第一名将都是霍国公,可并非除霍国公外琉国再无大将,只不过霍国公锋芒太盛,壮年时跻身名将谱前十,锋芒如星辰,威名如炽阳,将琉国一干将领压于他千古第一功之下便如同今日凌驾天下虎狼头顶的吕风起,数十年前的琉国亦有虎狼之将,却因霍国公的存在而稍逊风采,比如军中第二人方柏
方柏一身修为已臻天品,虽然血气渐衰,可数十年戎马生涯里斩获的经验非同小可安伯尘勇武之名冠绝琉京,一者他的枪道的确了得,二来也因老将们明哲保身,终日喝喝茶溜溜狗,几乎不同人交手争斗数十年未动武,一朝披甲提刀,天品境界加上血战疆场于生死间磨砺出的道技,又岂是等闲?
“给他一马,诸军散开”
端坐马背,方伯猛地一抖手腕,铜鞭旋转出一条诡谲的弧线,伸缩间迅如闪电,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话音落下自有将士拉出一头皮发褐黄的骏马,驱赶向安伯尘
安伯尘也不推让,五指合拢精准的抓住缰绳,一身膘肉正在疾奔的骏马被安伯尘硬生生的拔起三尺,悬蹄停于他身前
看向威风凛凛的安伯尘,周遭的将士面露惊骇,冷吸声不绝于耳
方老将军眼里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冷笑道:“方某在天下名将中尚排不进前百,可你在方某手下亦走不出三合今日方某便拿你来杀鸡儆猴,少年轻狂不识大体,心生反骨者,下场如你安伯尘”
安伯尘没说话,他翻身上马,银枪横握,余光暗暗扫过四周
诸军环立,严阵以待,刀枪明亮,剑拔弩张,安伯尘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突围而方老将军油盐不进,将安伯尘谋反之罪落定,眼下之计也只有硬来了
目光落回方柏,安伯尘看了眼那两条灵动如蟒的铜鞭,举枪抱拳
只要将方将军擒下,便可要挟诸军退散,既然自己谋反的嫌疑一时半会洗不清,索性一条路黑到底,杀出琉京先保全性命,然后或是找璃珠或是利用无邪的身份查探出幕后主使者
银枪倒垂,安伯尘目凝如冰,左手紧握缰绳,压着马步在诸军复杂的目光中,缓缓逼近方老将军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方老将军冷哼一声,耷拉着的老目中陡然暴绽出一丝精光,就在这时,安伯尘已然发动
枪柄刺向马臀,安伯尘双腿紧夹马腹,策马冲向方柏
银枪与臂同齐,就仿佛从手臂上延伸出来的般,水乳*交融
人借马势,枪臂合一,在距离方柏还剩五步时,安伯尘双目暴睁,眸眶中,水火风三势此起彼伏,顷刻间被一抹紫华淹没,却是系于魂体的那丝天雷
夜风迎面呼啸,将安伯尘的长发吹向斜后方,右臂持枪抡起一圆,银光如锋,隐隐有撕破虚空之势
没有战鼓,没有呼喝,可四周的将士们看向风采逼人的安伯尘,只觉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他们虽未身处枪锋所指之处,却也能感觉到那抹难以撄敌的壮烈
置身枪锋,方老将军毫不动容,没露出半丝不安
为将五十载,历经多少大风大浪,出入生死,他所见识过的阵势何其之多,安伯尘这一枪成势虽漂亮,可也仅仅是漂亮罢了
直到银枪无邪距他还剩五个马身,方柏这才举起铜鞭
“好多破绽”
老将军冷喝道,踩踢蹬刺,极通人性的战马向侧前方兜出一圈,毫厘间避开安伯尘疾风骤雨袭来的一枪安伯尘眉头微皱,刚欲回身,背心陡然激起一片寒意,余光中就见如蟒的铜鞭咆哮而来,安伯尘未及反应手中长枪便已被铜鞭缠住
“起”
方柏暴喝一声,右臂发力,天品境界五千余斤之力一股脑的涌出,硬生生的将安伯尘从马背上拔起,抛上半空
周遭诸军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方老将军两柄铜鞭,右长左短,眼下右鞭已卷住安伯尘手中的长枪,往回拖来,原本软绵绵的左鞭陡然绷直,仿佛一柄长刀划过天际,向安伯尘劈去
安伯尘固然勇武,可毕竟年少,遇到老而成精的方将军也只有一合落败的下场
诸军喝彩归喝彩,却难免有些失望,原本期待着安伯尘和方将军能有一场好斗,孰料竟这么快便草草结束
左手鞭离安伯尘只差三四尺,转眼便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安伯尘面庞紧绷,从下丹田疾抽阴阳之风,身体忽地变轻,仿佛空中棉絮般轻飘飘的向侧下方偏移开
方柏一鞭劈落,却扑了个空
趁着方柏鞭力将老的当口,安伯尘在半空扭腰翻身,螺旋之力陡然发出,自枪尖倾荡右臂猛震,安伯尘挣脱开来,向下坠去,可他还未落地,两条铜鞭一长一短,如蛇如蛟,交叉着扫向安伯尘
地品能聚火于兵器,天品能射火于体外,安伯尘距离地面还剩两三丈,铜鞭距他还有四五丈,却有一道银白色的火光从鞭尖射出,弹指间越过五丈之距,直取安伯尘面门
身处半空,安伯尘没有借力之地,适才连番发力,实已到达极限
命悬一线间,安伯尘眸中转出黑白分明的漩涡,雷魂出没,系上银枪
双手竖握枪,人枪合一,安伯尘口吐真言
“临”
第一百八十二章 长门诱无邪,千里走单骑(三)
“临”字诀吐出,安伯尘身如玄风,飘忽不定
鞭影连连,编织成一张大网笼罩向安伯尘,鞭过不沾身,安伯尘如风中棉絮,每每在铜鞭击中前一刻飘开,转眼间已回落地面
安伯尘双脚刚一着地,携着白火的铜鞭扑面而来,秘术之势稍纵及逝,安伯尘不得已只能提枪硬接
“砰”
枪鞭相击,安伯尘闷哼一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这一合几经周折,安伯尘先发制人,却被方柏强势压制,落得惨败的下场
青火和炎火的差别不异于鸿沟,天品和地品是如此,安伯尘自恃突破地品,身魂两修,三年奇遇得来的神通,而不顾天地二品间的鸿沟,贸然挑战方伯,终于吃到苦头
败归败,伤归伤,可看向拄枪起身的安伯尘,方柏苍老的眸子中涌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惊诧
右手藏于身后,止不住的颤抖着,方柏虽将安伯尘击飞,可银枪之力亦越过铜鞭,旋转着掠过他的手腕
那可是足足三千斤的巨力,虽比不上天品,可也远寻常地品
方柏不知道安伯尘如何年纪轻轻便拥有与他境界不符的臂力,令他惊讶的还有一事,那股巨力非但来势凶猛,且还透着一丝邪异旋转着,犹如一柄利坠竟撕开了他苦修五十余年的白火,眨眼间袭至他手腕,震得他虎口发麻,铜鞭险些脱落
这螺旋之力好生了得,假以时日,若被安伯尘再整合提升,足以名列绝技榜
只可惜,他却永远没机会将这螺旋怪力发扬光大了
一招战败安伯尘,安伯尘只伤不死,方柏心中生出浓浓的杀意
他已断定安伯尘执意反叛,再留着他只会是养虎为患,给他个十年二十年,必将成为琉国大敌,到那时琉国上下还有谁能敌得过他?
呼吸粗沉,方柏老目中厉光闪过,抖动手腕卷起一抹鞭花,隔空遥指安伯尘
“小辈,还敢再战否?”
铺天盖地的呼喝声中,安伯尘站稳身形,面色微显苍白,嘴角犹粘血丝
神师已去,大匡最强的存在便是天品修士,现如今安伯尘一试天品之力,终于了解了自己和天品高手间的差距方柏自言排不进天下战将前百,若他所言实属,那天品高手中他也只能算是种中下或是末流,即便如此,安伯尘和他之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然而,却并非安伯尘所想的那么大
方柏这一鞭已用全力,也只能败他而无法杀他,想要擒下方柏以挟诸军难而又难,可并非毫无机会
银枪横指,安伯尘冷眼看向方柏,枪尖微微摆动,一丝战意悄然流转,周遭的呼喝声渐渐压低,到最后消散一空
“好”
盯着战意十足的安伯尘,方柏满意的点了点头,眼角杀机乍现,转瞬后方柏重重一抖马鞭,拍马而上
安伯尘的战马早已惊惶奔逃不见踪影,脚踩长街,安伯尘魂系无邪,稍一曲膝,轰然跃起,腾于半空,旋转着疾刺方柏而去
突破地品后,安伯尘的后手杀招雷霆啸也威力倍增,纵于半空,迅如闪电,枪尖处隐约流转着紫雷光点,发出天雷轰鸣的声响,其势之大就好像九天之雷炸响于半空,看得一旁的将士无不面色剧变
三千斤的螺旋之力携着天雷之势疾奔方柏,就连虚空也颤抖摇晃,即将破碎
老将军却视若不见,依旧策马提鞭,好不避让的迎向安伯尘
“哼,枪技虽奇,却太过死板”
方柏嗤声道,双鞭如蛇如蛟,卷上半空
安伯尘这一招早在朱雀街斩杀厉家主时便曾用过,方柏携诸老将于府中遥观,彼时叹为观止,却都牢记于心,今日再度遇上这一招,方柏心中早已了然
手腕连抖,右手长鞭亦连生九变,鞭尖如长蛇吐芯,次次击中旋转着的银枪,却又点到为止,可每一次击中都削弱了几分安伯尘的来势待到安伯尘杀至近前,他这一枪中所含的雷霆之势已然远逊初时,安伯尘心知肚明,可他身处半空枪势已老,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降身刺下
方柏冷眼盯着安伯尘转瞬即到的那枪,右手鞭一缩一伸间缠上银枪无邪,与此同时,左臂猛地扬起
左手短鞭洒出一片鞭影,避开银枪,趁机射向安伯尘胸腹,白火亦从枪尖奔涌而出,化作火浪倒着卷向安伯尘
这一刻,安伯尘再度陷入绝境
电光火石间,安伯尘借着方柏右手鞭之力,返身向后,五指松开,弃枪而撤
白火掠过额发,灼热无比,安伯尘堪堪避开那一鞭一火,在半空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
眼见安伯尘竟然弃枪,周遭诸军发出诧异的惊叹声,不少年轻士卒都面露惋惜
比斗时放弃兵器,虽是逼不得已,可也等同于束手待毙没了枪的安伯尘就相当于没了牙的老虎,再如何勇武,面对实力远高于他的方柏,再无半丝机会
千军万马团团围绕,安伯尘面无惧色,双目中掀起一江紫潮,冷喝道:“枪来”
话音落下,被方柏卷于鞭尖的银枪无邪忽地一颤,随后仿佛活了般硬生生挣脱出铜鞭,划过十来丈之地,飞回安伯尘手中
惊叹声此起彼伏,就连方柏也是一愣,难以置信的望向垂枪而立的安伯尘
要知道天下间,只有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天品猛将,日夜杀戮,才能和他们的贴身兵器生出感应,兵器沾染血煞久而成精,呼之即来,招之即去,比如吕风起的方天画戟,又比如李紫龙的梨木虎牙枪
安伯尘不过十七岁,上阵杀敌寥寥数次,竟能和银枪生出感应,实令诸军惊诧
孰不知,安伯尘能召唤无邪仅仅因为藏于无邪中的那羽风雷,昔日司马槿于龙泉井底驭枪而飞,正因风雷羽的缘故而安伯尘魂中含雷,无邪亦藏雷,魂令一出,无邪立归从前安伯尘只能于尺寸间召枪入手,如今突破地品,雷魂和周天三势完成了首次融合,业已能在百丈之地召唤无邪,可若出了百丈安伯尘也无能为力
是了,司马槿能驭枪而飞,我如今也已突破地品,未尝不能驭枪而逃只不过如此一来,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安伯尘眉宇间闪过一丝决然
想要擒下方柏已非可能,眼下不是生便是死,哪还顾得上那些
心意一动,安伯尘刚想驭枪而飞,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隔着重重人影安伯尘极目望去,赶来的那列马对旌旗高悬,上书璃珠二字
弹指间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安伯尘神色稍缓,既然这场阴谋的主使者是史先锋,连方柏都不知缘由,那么璃珠公主不会知道等她前来如实禀告,以她对自己的态度定不会如方柏那样草草判定,到那时候应当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安伯尘心中如是想着,冷不防,一道厉风从身后扑来,安伯尘一个闪身于毫厘间避开
扭头看去,劈出那柄战斧的正是面露急色的史先锋
“长公主已至,谁为公主殿下斩杀此獠,便是首功之臣”
一斧劈空,史先锋急中生智,厉声高呼道
“安伯尘已重伤,兄弟们并肩子上”
“杀杀了安伯尘找公主殿下讨赏”
璃珠的车队远在数百丈外,史先锋手下的部卒中传出起哄声,少时便有几道人影蹿出,凶神恶煞般扑杀向安伯尘
安伯尘尚有余力,银枪挑起,几个起落间便将那些士卒击飞,可令安伯尘没有想到,越来越多的士卒红了眼的越众而出,手持枪戈向安伯尘杀来
安伯尘并无三头六臂,兼之有伤在身,面对如潮的兵卒只能拖枪兜圈而走,且战且退,然而四面八方都是不断扑来的士卒,安伯尘又能走到哪去
就在这时,清朗的笑声从安伯尘身后响起
“安小友可愿和易某同行?”
猝然回身,安伯尘就见身后三步处,一身麻布衣的易先生正笑吟吟的看向他
与他一起诡谲出现在战圈中的,还有一辆寻常无奇的马车
深深看了眼易先生,目光落向他手中奇光涟涟的龙珠,安伯尘不及多想,一个闪身钻入马车,而易先生则笑着朝向四面八方的士卒拱手作揖,施施然迈入车厢
两人刚入马车,刀枪箭矛齐至,将木头做的马车捅成马蜂窝
“哗啦”
木架散落,车梁坍塌成木渣,诸军放眼望去,皆是一脸呆滞
马车里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发生何事?”
远处行来一匹玉照狮子马,马上坐着员英气逼人的女将,粉妆薄施,手挽鞭花甩向拦路一骑
方老将军率先回过神来,翻身下马,抱鞭而拜:“参见长公主殿下”
诸军一慌身,纷纷下马,山呼千岁
“方帅平身,何事喧哗,竟在宫前造次?”
美目落向乱作一团的诸军,璃珠冷声问道
闻言,方柏面露异色,疑惑道:“不是殿下和君上传旨诸军,言道叛贼安伯尘逼宫,命令诸军擒杀?”
璃珠微微一愣,转眼后俏脸冷若冰山,叱声道:“一派胡言,本宫何时下过这样荒唐的旨意谁道安将军是叛贼?再说,他一个人如何逼宫?真是荒唐至极”
方柏老脸一僵,细细想来,真说安郎将造反逼宫的确荒谬,可一来气急攻心,二来冥冥之中,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大势,令他渐渐深信
那种力量,似曾相识
回过头,方老将军怔怔地扫过满脸仇深似海的将士们,心头一寒,放眼诸军,却再找不到史先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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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下书评区几个疑问长门在琉朝中的人们传伪令,和惑心的道法同时下手,不是要让琉国掌权者相信主角造反,而是逼出无邪,长门现任主事者前面写过也是那种跋扈自负的人,求效率,简单的手段漏洞再大只要快而有效就好关于云海飘摇童鞋另外一个问题,主角的大本营就在墨云楼,知道他在墨云楼不足为奇,之前那章也写清楚了,那时主角才睡醒,此前突破境界回了老家一趟心情很放松,迷迷糊糊以为在做梦,后来虽有提防,可也没想到阴谋会突然降临,他也不可能有上帝视角未卜先知,毕竟他只是个小郎将,平时又不结党结仇来到阁台前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那时候再施展隐身术不就暴露无邪的身份了么,再好的理由也敌不过众目睽睽,之前无邪出场都是隐身,很容易联想到应该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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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长门诱无邪,千里走单骑(四)
夜幕下,海潮翻滚,一浪高过一浪,扑向岸边的礁石
无论礁石还是海水,都漆黑幽深,看得人心头惶惶
近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少年薄衣而坐,沾染鲜血的无邪笔直的插于身后,在幽黑的画卷中勾勒出一抹银白,微显刺眼
“这么说来,长门也是为了引出无邪前辈,才对我下手?”
“然也”
“好生荒谬,无邪前辈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将龙珠放在墨云楼后便不知所踪,又岂是这么容易便能引出”
对着黝黑的大海,安伯尘笑着道,站在他身后的男子只闻笑声,却看不见安伯尘嘴角的那抹苦涩
目光落向身体和巨石融为一体的少年,易先生眼中闪过一抹奇色
经历大劫后依旧从容镇定,小小年纪便有这样心境者,放眼大匡也没几个,难怪会被司马槿相中可他或许不知道,这场劫难不过刚开始罢了
摇了摇头,易先生一脸轻松,踩着柔软的沙砾遥望大海,一边把玩着一冷一热两颗龙珠,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
又过了许久,易先生才道:“得了龙珠在下亦不会食言,想来日后无邪居士会找上安小友,三日后易某先将黄金送来,至于那飞龙驾则要等上半年”
“安某不要黄金”
闻言,易先生一愣,看向安伯尘的背影,脸色微微古怪,半晌好似恍然大悟,可亦透着几分不解
“不要黄金,那要什么?”
“先生本领高绝,一辆马车便能将安某送到琉国境外的东海,当真神乎其神安某如今已是叛将,无法回转琉国,唯恐家中父母受人要挟,想请先生施展异术,让旁人都无法寻着那处”
起身,安伯尘转向易先生,恭恭敬敬一拜
深深看了眼安伯尘,易先生眉头拧成川字,和璃珠一般,从安伯尘的言语间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可又觉得难以置信
越看安伯尘,易先生越觉奇特,然而他生性寡淡,也不喜探究别人的秘密,这安伯尘既不要黄金,那便给他家人太平又何妨
笑了笑,易先生点头道:“也好”
“多谢易先生”
安伯尘拱手
“如此,易某先且告辞了”
一身布衣洒脱的中年人笑着回礼
摆起衣袂,易先生踏步向滩外走去,走出五步,他又停下,似还有话要说
转过身,易先生笑吟吟的打量着安伯尘,忽地开口道:“不知安小友以为,吾等凡人的力量来源于何处是命运,天意,又或是技巧?”
安伯尘一愣,沉思起来,待到他再抬起头,海滩上只余一条浅浅的脚印,那个神秘而逍遥的易先生已不见
“力量究竟来源于哪?”
转过身,安伯尘站在黢黑的礁石上,遥望逼仄的海天一线,喃喃自语着
天意难测,命运多变,技巧之说又空洞渺茫
易先生似无修为,却能弹指间将安伯尘送出琉国,他拥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单单只是技巧而已吗
盘膝坐下,安伯尘困惑的遥望远天,生平第一次如此接近一望无际的东海一朝出了七十里琉京,海阔凭鱼跃,纵然背负叛将之名前路堪忧,可安伯尘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没了那些羁绊和烦恼,当真和这连绵不绝的海风一般逍遥自在,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酣畅淋漓的呼吸着,沉浸于自由的喜悦之中
潮涨潮落,月渐西沉,安伯尘静静的看着,看得久了,他不禁有些痴了
世间力量或强或弱,或道技,或道法,或来自道符,也有如易先生那种玄而又玄,不知所谓的力量可力量的根源究竟在哪,命运,天意,技巧抑或都不是?
海天一线间由黑转白,大潮滚滚东来,浪潮尽头升起一团火红,朝阳被海水浸泡了一夜,胀起于海面,又像是被海风吹大,透过浩渺的烟波望去,飘飘然摇曳而起
从东海尽头开始,这方天地由夜转昼,由阴入阳,却不像往常安伯尘于墨云楼所看的那般,一瞬间的昼夜交替,而是循序渐进,夜色一层层剥落,白昼一寸寸生出
无穷无尽的玄奥飞舞于海天一线间,由微入巨,由细化深
安伯尘饶有兴致的望向这难得一见的昼夜交替,若有所思
由微入深,循序渐进,世间万物皆亦如此,虽是天时引发,可也是万般大道的臻理——凡人的力量也如此无论来自命运,来自天意,又或许是技巧使然,都需经历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可长可短,长则漫漫无期,短则如昼夜交替,无论来自何方,都免不了这三步——看见,明悟,掌握
与其纠结于力量来源何方,还不如抛下桎梏,细细去看,用心明悟,努力掌握力量的来源虽然莫测,可它们始终在凡人所能看见之处
面朝大海,安伯尘只觉自己的胸襟也随着波澜壮阔的海潮变得广博浩瀚起来,难以道明的轻快和喜悦起于心头,化作海潮将他淹没
遥望昼夜交替的海天一线间,安伯尘暗念六字气诀,鲸吞一口长气
太阴之气由盛转衰,太阳之由衰转盛,却在这一刻难得的共存于天地间
“轰”
太阴太阳轰然而动,蜂拥而下,仿佛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长龙,席卷向安伯尘
海风扑面,掀起少年长发翩跹,昼夜交替的这一刻,安伯尘心头一动,吞食太阴太阳二气,可他一心想要看清这世间万般力量,太阴太阳二气从天而降并没落入安伯尘口中,而是一股脑的涌入他双眼
神魂出入右眼,遂引来太阴之气,太阳之气自然钻入左眼
“轰”
脑中嗡嗡作响,双目一阵剧痛,宛如刀割,安伯尘睁大双眼,却再无法看见一物一景,好似失明了般
起初安伯尘心慌意乱,可随着和煦的海风吹来,阴阳之风自下丹田倾荡而上,从安伯尘周身每一个毛孔中溢出,迎向海风,安伯尘虽“失明”,却觉身融风中,凌霄御宇一般
渐渐的,安伯尘心意平和,又过了一阵,双目中的剧痛不复存在,却是肉身和魂体剥离开来回头看去,安伯尘淡淡一笑,不知何时他已神游出窍,肉身盘坐东海边,魂体飘飘然摇曳于海波间
施展魂体神通,安伯尘俯察百里天地拂晓时候人烟寥寥,只在数十里地外有渔民刚刚起锚出海,将肉身丢在这也算安全
魂体扶摇而上,安伯尘看了眼正在自行打坐炼化阴阳二气的肉身,又望向昼夜分开的海天一线,暗叹口气
先前胎息悟道,安伯尘能感觉到隐藏于天地玄奥之中那些无根无源的力量,可它们大多不在大匡
白日降天雷,安伯尘随意的吞食了几口天雷,魂体极难察觉的强壮了几分,安伯尘不由心生迷惘
肉身游尘世,魂体行仙涯,肉身的修炼法门安伯尘已有定数,无非是于周天经络中修炼水火风三势,偶尔吞饮天地之气,锻炼筋骨皮肉可魂体的修行法门安伯尘毫无头绪,仅仅是吞食天雷?未免太过简单了点
修行肉身有境界划分,那魂体是否也有境界,若有,它境界又该如何划分?每一个境界的区别又在何处?
安伯尘不想彻底脱离尘世,也不想受到尘世的束缚,对任何一名修行者来说,安伯尘的想法都是天方夜谭,尘世仙途,二者只能择其一,舍其一,谁也无法兼得
偏偏安伯尘在不属于他的境界修炼出魂体,未脱俗,贪得无厌,既不想放弃尘世中的乐趣,又欲在修道一途上一往无前,异想天开之下想出人魂两修之法
可也不过是个念头想法罢了,对于如何修行,安伯尘一筹莫展
这条路前无古人后来者只有安伯尘,成则开山立派,创出一代传奇,败则无法挽回
如今的安伯尘显然不知道诸般后果,畅游东海,随心所欲,却又暗合一张一弛的修道之法
“大匡没有修炼魂体之法,可在别处未必没有大匡之外还有无数界地,大匡之上还有洞天福地”
安伯尘喃喃自语道,此时昼夜交替尚未散去,极目向上,安伯尘心头一动,转瞬后,他竟被一股无名之风卷起,扶摇而上,如鹏如鲲,待到天云间却陡然化作一条白光,钻入虚空
在《大匡神怪谈》中,安伯尘就曾看过那个赵姓者的故事,他于神庙腹中空空,身困体乏,迷迷糊糊间被神龛所吸,魂体飞入洞天福地,先修金丹大道,后修炼气之术,历经波折,一朝重返大匡已成神仙中人安伯尘对金丹大道没甚念头,对炼气之术亦无太大兴趣,他想要的只是魂体修行之法
心意一动,安伯尘被那股无名之风所卷,顷刻间又掠过几片虚空
当他落于地面,站稳脚跟,抬头望去,仙云缭绕,风起鹤唳,青山悠远路迢迢,飞瀑横泄水潇潇,端的一派仙家宝地之景
第一百八十四章 长门诱无邪,千里走单骑(五)
“莫非这里就有魂体修炼之法?”
立于一方山峦,安伯尘极目远眺,喃喃自语道。
这种感觉便和神游入梦时召唤梦境佑神一样,透着难以名状的神异,心意所及,魂体便至。
安伯尘暗暗猜测,之所以如此,应当是先前于东海变吸引太阴太阳二气,海风飘渺无定,阴阳之风奇异非常,那阵将他卷来此间的风便是天地间的阴阳之风,和他体内的阴阳之风相互融合,机缘巧合下将安伯尘带领至此。
可无论怎样,最关键的还是魂体,若非魂体玄妙非常,安伯尘也无法和《大匡神怪谈》中的赵某一般,粉碎虚空,来到洞天福地。
安伯尘并不知道,此方洞天名曰三元极真洞天,眼前的群山唤作西玄山。
大风自北起,携着丝丝凉意,安伯尘虽为魂体,可仍旧感觉躯体微寒,正想走出这方山峦,耳边传来“嗖嗖”的破风声。
安伯尘匿于一旁,放眼望去,就见远天飞来两座山峰,当前那座上站着一道貌岸然的中年道人,脚下蜷缩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被一条红绳捆着,挣扎呜咽。而后面那座山峰上则站着个魁梧的青年,容貌中上,仪态气度却很不一般。
“你若敢碰一下姣妹,我西玄山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青年男子追不上中年道人,只能如此高呼道。
中年道人哈哈一笑,弯腰搬过女子美艳动人的面庞,轻轻一捏,啧啧道:“好一个佳人,你陈太极也算享了三四年艳福。只可惜你身中剧毒,亡命只在片刻间,怎生奈何得了我?西玄山第一美人儿,也只有你北峰第一人配得上。可你们一同消失,西玄山上下也只会以为你们私奔而逃,如何会怀疑到道爷我身上?”
说话间,两座山峰一前一后,疾飞向安伯尘所在的山峦。
安伯尘眼见两人皆来势汹汹,正欲离开,就听一阵轰鸣声响起,山峦四周划过一道寒光,光中有飞剑,少说也有千多柄飞剑射出,越过中年道人飞向其后青年。那个名叫陈太极的青年原本身中剧毒,仅凭一股执力强撑,眼下千剑齐发已非他所能躲避,转眼间,二三十柄飞剑刺中他的身体,纵有金皮铁骨可元气衰弱也无法挡得住偷袭而至的剑雨。
“噗!”
又一柄飞剑刺中他的身躯,陈太极身体剧颤,口吐鲜血,面目狰狞的盯着停于山峦前的中年道人,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黄老贼,你不得好死!”
吼罢,陈太极扑通一声摔倒在山峰上,已然气绝身亡。
悲恸的哭泣声从中年道人脚边传来,女子哭得撕心裂肺,那黄姓道人置之不理,捏动手印施展道法,转眼间将陈太极的尸身连同那座山峰拉至山峦旁。
“虽是天才,可太过死板,今日不死你也躲不过日后的大劫。”
看了眼死透了的青年,中年道人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唏嘘两声,伸脚将青年踹下山峰,手捏印法把山峰收入手镯中,随后看向那个女子。
女子梨花带雨,哭得异常悲恸,原本美貌如花的容颜被泪水和污泥玷污的脏兮兮,中年道人不经皱了皱眉。
“哼,好生无趣。”
原本还想好好享受一番西玄山第一美人儿的味道,可看着女子眼下这番作态,中年道人兴味全无,一抖手腕抽出柄长剑刺向女子的心脏。
女子娇躯抽搐,口吐鲜血,转眼后陪着她的情郎一命呜呼。
大笑三声,中年道人脚踩山峰,向远处飘去。
隐于一旁的安伯尘眉头皱成川字,迈步走来,摇头苦笑:“这便是仙界中人的作风吗和想象中的差距好大。”
看向惨死当场的这对恋人,安伯尘无悲无喜,他不属于这儿,和这二人也没交情,自然不会关心他们的身前身后事。可时隔三年来到他向往的洞天福地,仙人所在之所,却遇上这么一遭事,安伯尘不禁心生失望。
他还没失望太久,忽见两股玄色长气从陈太极和他恋人眉心中钻出,发出呜呜的嘶鸣声,直向天头飞去,少时不见了踪影。
人死后,魂飞魄散,只留一具躯壳。寻常人的尸身两三天便会发臭腐烂,而修行之人却因灵气游于五脏六腑周天经络,一时半会无法散尽,短者尸身半年不腐,长者可保持数十年尸如莹玉。
安伯尘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一股难以抵御的引力从陈太极眉心传来,就仿佛神游入梦时所见的那团漩涡。
脚底一打滑,安伯尘踉跄向前,魂体化作一条虚影钻入陈太极眉心
西玄山北峰内门弟子
幼失父母,被北峰长老收养
天资极高,修行进度远超同侪,十八岁宗门比试勇夺北峰第一,二十三岁西玄山大比荣膺第三
二十四岁时和西峰长老独女虞姣儿一见倾心,结成道侣
这一瞬,无穷无尽的念头钻入安伯尘脑海,关于这陈太极的生平往事,幸好他如今才二十六岁,平生事迹有限,也不知过了多久,安伯尘渐渐缓过神。
深吸口气,安伯尘站起身,就觉胸口处微微怪异,低头看去,只见胸前插着柄飞剑。
“老天我变成了陈太极?”
安伯尘瞠目结舌,低声喃喃着。
话音落下,他又是一怔,这声音很是陌生,却又有几分难以名状的亲切,非是他自己的声音,而是西玄山北峰第一弟子陈太极的声音。
安伯尘顿立当场,此时此刻,安伯尘如何不知,他非是变成了陈太极,而是阴差阳错的夺舍,魂体占据陈太极的肉身,既获知了陈太极的生平往事,又能操控他的一言一行,总之很是怪异,就仿佛披着一层皮囊,而这皮囊又和他融为一体,久而久之竟和安伯尘原先的肉身无异。
正当安伯尘不知所措时,脑中陡然一痛。
他虽夺舍陈太极,魂与肉身紧密相连,可肉身的痛感他并无多少知觉,此时此刻脑门却突然发痛,安伯尘好不奇怪。
“报仇报仇报仇”
随着剧痛传来的还有一股浓若稠云的怨气,怨气中只有两个字——报仇。
“报仇”
安伯尘,抑或说是“陈太极”茫然的坐在地上,喃喃低语着,半晌摇了摇头:“我非西玄山之人,偶经此地,大匡是是非非尚没解决,何谈为你报仇”
话音刚落,安伯尘就觉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情从怨气中溢出,铺天盖地,似想将他挤出陈太极的肉身。
摇了摇头,安伯尘轻叹口气,化作虚影飘然而出。
夺舍陈太极只是阴差阳错,他也无法久留于此,更别说为陈太极报仇了。
不过自己既然来到这,说是天意也好,说是命运也罢,总之这里应当自己想要的东西,等解决完大匡之事,或许能带着司马槿来此一游。
心中如是想着,安伯尘思索片刻,寻了个山洞,将陈太极和虞姣儿的尸身搬入洞中,用草土虚虚掩埋。离身而去,安伯尘依稀能感觉到他和陈太极间玄而又玄的联系,或许因为适才那一番夺舍的缘故
日升月沉,月升日复沉。
海边礁岩上,少年全身僵硬,和礁石一般纹丝不动,远远望来谁也想象不到那儿有人。
也亏得易先生所择之处偏僻荒凉,风景虽美,却鲜有人迹,这才使得安伯尘的肉身得以保全。神游七日未归,将肉身随意无比的丢在海边,实乃托大之举,危险至极。
海风扑面,安伯尘缓缓睁开双眼,神游前的失明之症已不在,雄浑的大海没入眼帘,壮阔美丽。
魂体神游在外,肉身却凭着安伯尘离去时的念想自行炼化太阴太阳二气,七日之后,太阴太阳二气从双目消褪,双目也发生了令安伯尘难以想象的变化。
左目炼太阳,太阳即天头红日,普照万物,安伯尘运势于左眼,目光所及,十里之地的景致历历在目,清晰无比。虽无法像魂体出窍时俯察天地那样神通广大,百里之地事无巨细皆入心中,可毕竟不用神游出窍,仅凭一目观十里,很是方便。
“倒有些像传说中的千里眼不过当真要能看到千里之外也不知要炼多久。”
安伯尘哂笑一声,运势于右目。
右目炼太阴,太阴者幽冥之物,安伯尘极目远眺,就见东海上飘着一圈灰色的雾霭,雾霭中隐隐有什么在游动,细细看去却是一条条孤魂野鬼,仿佛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行动迟缓而麻木。
“右眼能看鬼魂这些应当就是海船失事未入地府的鬼魂。”
安伯尘自言自语着,心道有趣。
收势,那圈灰雾以及雾中鬼魂荡然无存,双目所见又和往常一般。
远遁东海,一得神游洞天福地,二得双目阴阳神通,祸福所依,不外如此。
掸了掸衣衫上的沙砾,安伯尘起身,拔枪,遥望北方。
“长门”
海风卷起少年的长发,随风而舞,许久,安伯尘笑了笑,双目却宛若寒潭,踩着绵软的沙砾,向北走去。
无邪东出,一枪北上。
他这一走,天下大势亦随之而变。
东海之上,天穹之下,风起云涌间的暗流,岂是尘世中人所能看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一)
十万羽林围华宫
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仙神
时逢初春上至京畿,下至诸侯都会大张旗鼓的行祭祀,拜祭祖宗仙神,以求风调雨顺,春耕丰收
上京皇宫前,一派庄严肃穆之象,唯独坐于万人之上的中年男子一脸困乏,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天下诸侯垂涎的三十六珠金冕被他无趣的来回拨弄,看得一旁的大臣频频皱眉
可又有谁敢多说什么?
陛下向来如此,再多说也无济于事,何况大典当前,肃穆无声,此时也只能干瞪着眼,先挨过这一个时辰
臣子们苦苦煎熬,大匡之主也饱受煎熬,一个时辰后,大典终于落下帷幕,群臣长跪拜天,匡帝亦装模作样的作了个揖,双目通红满是泪水,也不知他打了多少个哈欠
“陛下,是回宫,还是回小墅?”
群臣逐一告退,伺候在金銮后的年迈内侍低眉顺耳的问道
闻言,匡帝立马来了精神,一屁股蹦起,先摸了摸肚皮,随后犹豫着道:“摆驾摆驾去小墅且让寡人试试江南供上的虎贲将军究竟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气”
“陛下的神威大将军已养了三年之久,膘肥爪利,区区一江南虎贲如何比得上陛下精心培养的大将军?”
年老的内侍一边拍着马屁,一边伺候着匡帝蹬上行銮
可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跌跌撞撞的跑了过了,满脸惶恐,在离銮驾还剩十步时便哭天喊地的匍匐在地,连连叩头
“大胆狗奴才,竟敢惊扰圣驾?”
老内侍眼里闪过一道冷光,怒斥道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年轻的内侍哭哭啼啼,只顾着叩头,却没道出个一二来
匡帝百无聊赖的把握着流苏,半天才抬起头,勉强打开眼皮道:“什么事?”
“陛下奴才,奴才昨夜忘了关笼门,今早才发现,虎贲将军竟然跑到神威大将军的竹笼里,它它它把神威大将军咬死了”
年轻的内侍颤栗着,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绝望的说道
伺候在銮驾前的年迈内侍眸里闪过一抹得色,暗暗瞟向銮驾上的中年男子,就见他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狗奴才狗奴才寡人杀了你这个狗奴才”
匡帝猛地起身,跌跌冲冲的跨出銮驾,抽出腰间的宝剑就向那内侍砍去
银光闪过,那内侍痛呼一声滚倒在地,匡帝的一剑只在他脸上划出道血痕,两寸深
“来人把这狗奴才拖出去喂狗还有,还有把那虎贲将军也给寡人杀了”
匡帝气得来回踱步,挥舞手臂,破口大骂,帝不像帝,和寻常人家耍脾气的小孩一个模样
嘴角浮起一丝讥讽,年迈的内侍弓着腰,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陛下,可是要杀了来自江南琉国的虎贲郎将?”
“正是”
匡帝暴跳如雷,重重一哼,摆袖道
他们口中的神威大将军也好,虎贲将军也罢,都是说蛐蛐皇帝平生最好之物——蛐蛐来的虎贲将军自然是老内侍安排的,而匡帝盛怒之下好似并未察觉老内侍偷梁换柱,将虎贲将军改口称作虎贲郎将,金口玉言,荒唐帝王又下了一条荒唐的旨意
目的已然达成,可老内侍却不甚满意,待到气晕了的帝王不顾身后苦追的众侍自顾自拖着木屐回转内宫后,他负手仰望天头,佝偻的背部渐渐变得笔直,威严的气度油然而生
面白无须,身形也不算魁梧,可若戴上面具,谁又会知道他仅仅是内宫一侍?
伺真龙,日日见龙颜,掌帝王心,虽只是内侍总管,可三公也未必有他呼风唤雨的本事
“七日未见踪迹,他究竟去了哪也罢,只要还在大匡,终有一天能找着诸侯狼子野心,只差一个藉口,如此一来,既能逼出无邪,又能给蠢蠢欲动的诸侯们藉口一箭双雕”
摇了摇头,老人冷笑一声,迈着四方步顺着宫苑溪流,怀揣匡帝圣旨,不急不缓的走着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是日,匡帝下旨:琉有虎贲郎将夜袭同僚,祸乱诸侯,传寡人旨意,扑杀安伯尘
十日后,吴国京城,琅坊街
无踪无影的火苗掠过长街,迟缓多过轻灵
长途跋涉了十日,安伯尘于荒野之地疾走奔行,到了府县之地则化火而行,即便如此也甚耗元气,却又无可奈何安伯尘知道,长门既能在南方琉京安插人手布局杀他,势力之广,普天之下,哪里没有长门中人?若安伯尘孑然一身,大不了隐于世外,逃出这场是非,可他还有圆井村,有不知眼下如何的李小官三人,请易先生出手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想彻底挣脱此局,只有一个办法或许也不算一个好办法,甚至可以说是下下策,可现如今,安伯尘若想脱离此局,也仅有这条路可走
或许还有一个法子——“诈死”无邪,可一来安伯尘舍不得,二来,没了“无邪居士”这个足以牵动局势的后手杀招,安伯尘混迹尘世,实力必将大大削弱
好在安伯尘尚有诸般神通异法,比如水火两行,比如神游入梦,若能找着长门的所在,未尝不能巧施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正如大半个月前长门对他那样
因此,当务之急便是找着那个屹立大匡近万年却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长门法会,安伯尘逃出琉京势单力薄,又不能于琉京外的诸侯国不顾肉身神游出窍,因此只能亲自来到吴国,寻找司马槿
看着川流不息的达官贵人华车宝马,安伯尘舌尖发苦
从前他也曾想象过日后脱身琉京亲身来吴京寻找司马槿的情形,却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形势下,如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所经府县的城门前,渐渐都换上他的通缉公文长门之人可谓权力滔天,虽和从前胡不非所言的不卷入尘世之说大相径庭,可有一点胡不非说得很对,长门的确有令帝王诸侯忌惮的手腕不过,如此一来,长门卷入世俗,打破原有的平衡,大匡上位者们又岂会坐视不理和那位藏得比谁还深的匡帝联手?
摇头苦笑,安伯尘轻叹口气,他不过是一琉国中郎将,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又怎入得了那些人的法眼?
不再多想,安伯尘飘飘然行向那座门庭薄窄的府邸
门庭虽简陋,可行过两进豁然开朗,放眼望去重重叠叠,鳞次栉比,竟有三分之一个琉宫一般大小没有王宫的金碧辉煌,端庄肃穆,透着一丝古拙深邃,令人心情微微压抑
第一次来到司马槿自小居住之地,安伯尘也没心情一览景致,按照司马槿的说法一路向前,行过大殿教场,兵库庙宇,不多时便来到那座院门紧锁的小筑
翻过院门,安伯尘一愣,目光所及,院内空荡荡一片,没有侍女也没有护卫,门庭虽,不沾滴尘,却了无人息眉头紧锁,安伯尘行至小屋前,化身散火,一分分的钻门而入
窗门紧闭,屋里摆放整齐,像是临走前收拾过一般,司马槿自然也不在
“难不成她也出事了?”
安伯尘心头一紧,喃喃低语,半晌摇了摇头:“应当没这么巧,再说,司马家也没几人知道我和她的事”
目光落向案头,安伯尘拾起最上面的那封密函,粗粗浏览
“地府选鬼卒原来如此”
那封密函来自鬼军后军,遣派司马槿率斥候前往地府,为后军挑选鬼兵三年前司马槿肉身下地府无法久留,这三年修炼那部仙家秘籍,元神出窍,想来已经大有不同
安伯尘长舒口气,司马槿是斥候统领,为鬼军挑选鬼卒再正常不过,安伯尘也没多想
日夜化火奔行安伯尘早已疲惫不堪,来到司马槿行居之所,虽没见到她的人,可不经意间,安伯尘只觉轻松了许多,满屋子都是机密要闻,或许也能找到关于长门的消息
心下轻松,安伯尘收敛功法,化回原形,长舒口气,想要小歇片刻
目光无意中落到那卷密函上,安伯尘心头忽地一动,只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又看了一遍密函,安伯尘停在落款处,陡然一怔
“三月初三十七日前,那不正好是我落入长门陷阱之日?”
一瞬间,安伯尘脊背涌起丝丝寒意,破风声由远及近,安伯尘未及化形,小筑的门便已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身背长刀的老人,也没说话,只是从头到尾打量着安伯尘,目光复杂而好奇,看得安伯尘好不自在
暗暗握紧腰边银枪,安伯尘站起身,余光扫向那扇紧闭的窗户,笑了笑,从容道:“阁下可是刘老休刘都督?”
“正是”
老人有些迟疑,却还是点头道
“原来刘都督也是长门妖人”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老人闻言一愣,就在这当口,他只见一道银光掠过眼帘
两句话罢了,安伯尘突然间暴起出手,枪势狠辣,一往无前,好似在宣泄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