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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八章 周天邪术

    刚飞到一半,老者忽有所觉的低下头,就见湖面停止流淌,金黄sè的水bō不再起伏,转而变成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岩石。

    老者大吃了一惊,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大片的岩石腾空翻转,在半空变成一块块精钢,将他夹合在其中。

    依旧是六日前追杀萧枋时所用的手段,安伯尘出其不意的出手困住老者。

    周天三十六击安伯尘只参悟出七击,却又并非随随便便的选择了这几招道法,而是因地适宜,根据他眼下所面对的状况精心挑选出七击。

    五雷法术且不谈,光是划江成陆、鞭山移石和点石成钢这三击,连续施展时威力倍增,且又适合在江河湖海处使用,无论在大匡的东海还是在五镇海渎都能让安伯尘占据地利。接下来两招呼风唤雨和飞砂走石,则是安伯尘用来避敌的手段,毕竟放眼五镇海渎和洞天福地间的大战场,一重天真人算不得什么,只有到达三重天才能称为高手。

    至于安伯尘所参悟出的七击中最后一击,则是他为越级而战所准备的压箱底手段,又或者说是他最后时刻的保命后手。同为周天三十六击,这一击并非一重天修为所能掌握的道法,安伯尘硬生生从周天玄奥中将其采撷,也是他未雨绸缪的打算,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遭遇上二重天境的真人,这么快便要使出这一击。

    凝望向困于精钢中的老者,安伯尘飞快的捏动手印,十指舞动如影。

    一道月光从天头划落,在安伯尘额头处分散成七缕,沿着安伯尘的面庞,向下蜿蜒游走。与此同时,安伯尘的气质也悄然改变,神hún轻舞于风中,四肢柔和,多出几分yīn柔。

    老者毕竟是二重天真人,哪会像萧枋一样被轻而易举的困住。

    二重天真人除了拥有六十万斤到百万斤的臂力外,更拥有两样玄奥,一是水火不侵,二是变化之术。

    恶狠狠的盯向不远处的安伯尘,老者冷哼一声,口吐道音。

    白雾膨开,老者摇身一变,化作苍鹰从精钢中挣脱出来,盘旋于半空,鹰目中闪烁着嘲讽之sè。

    再看安伯尘,非但不慌不忙,脸上反而浮起一抹笑意。

    他原本就没打算只靠那三击便将老者困住,而他的目的恰恰就是逼迫老者施展变化法术。

    月光下,安伯尘猛地向后一缩,避开如水月华,整个神hún蜷缩入yīn影,一股yīn柔而毒辣的气息从他头顶腾起。

    眨眼后,安伯尘低“叱”一声,十指向前弹出。

    周天三十六击——钉头七箭。

    化作苍鹰的老者刚yù变回原形,可就在这时,他只觉一道来自远古的惨烈杀气将他锁定。

    愕然抬头,他看见了那七支宛若流星的黑sè短箭。

    钉头七箭和安伯尘的其余六击一样,实质上都来自远古道法鼎盛时期,最正统的天罡三十六门道术,被安伯尘借助周天道义斩获其中玄奥,去芜存菁,去繁存简,衍化成周天三十六击。如划江成陆、呼风唤雨等,放在那个时代每一门都博大精深,所能发挥出的神通手段何止一种。可落在安伯尘手中后,就只剩下其中最直接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击。这番变化很难去说是好还是坏,至少对于目前的安伯尘而言,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参悟三十六击,多掌握几样攻击手段,绝非什么坏事。

    然而钉头七箭又有所不同,远古时候的天罡三十六门道法,乃至次一等的地煞七十二门道法中,钉头七箭算是为数不多的旁门左道,邪异法术。所谓邪法,只因其讲究速成,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因此,比起其余三十五门天罡道法,钉头七箭略显单薄,没有那么多玄奥变化,它只有七箭,可每一箭都能用来对付修为比施法者高出一个境界,甚至两个境界的敌手,远古时期便曾有道人凭借钉头七箭及其神秘莫测的手段闯下偌大名声,玩弄天地历史,无敌一时。

    而在安伯尘所参悟出的七击中,钉头七箭也是唯一一样他未能简化的道法。

    七箭各有玄奥,而今安伯尘只掌握了其中一箭的玄奥——钉头七箭之神hún钉形。

    面对携着惨烈杀意飞射而来的七箭,变成苍鹰的老者心中惴惴,一时不敢接招,正yù向上飞离,孰料那七支短箭仿佛长了眼睛般将他团团围住,封锁住了他四方退路。刹那后,从七箭中飞出一箭,疾射向苍鹰。苍鹰也发现了那支诡谲的小箭,扑翅而起,正想变回原形,却还是慢了一步,被短箭射中鹰爪。

    一箭射出,安伯尘长舒口气,随后摇摇yù坠的跌落,闭目盘tuǐ坐于河面。

    七箭中玄奥最粗浅的这一箭几乎消耗了他全部的神hún之力,此时连手臂都抬不动,更别谈施展其余的法术。

    可再惨也惨不过那位被短箭射中的二重天真人,所谓神hún钉形,便是一箭射出将对手的神hún或是元神钉住,倘若对手没有施展变化之术,用这一箭只能令对手的神hún无法出窍,使得对方心意大乱。可一旦此箭射出正逢对手变身时,神hún便会被钉在所变之物上,倘若彼此间修为差距不是太大,那么没有两三柱香时间难以变回原形。

    发现自己被困死在鹰身中,老者心慌意乱,扑楞着翅膀,在半空中嗷嗷直叫。

    没过多久,苍鹰渐渐冷静下来,因它看见了一动不动盘坐于湖上的安伯尘。鹰目中闪烁着恨意,它强忍着爪尖的剧痛,扇动羽翅,恶狠狠的扑向安伯尘。

    以二重天的修为追杀一个离开肉身的神hún,竟然落到这等下场,老者心中又羞又怒。被短箭射中后,他心死如灰,本以为胜负已定,却陡然发现那个一重天真人的神hún也不好过,俨然耗光全力,再无法继续出手。

    黄金湖上bō光粼粼,冷月下,苍鹰展翅扑袭。

    就在苍鹰距离安伯尘的神hún只剩短短十丈时,湖面上刮起一阵旋风,风中隐隐能见到五个瘦弱的身影,五小鬼嬉笑着,肩扛安伯尘的肉身飞奔安伯尘的神hún而去。

    睁眼抬头,安伯尘冷笑着看向近在咫尺的苍鹰,随后化作一道白光飞入肉身。

    苍鹰见势不妙折身yù逃,可当它抬起头,只见对面站着一个笑盈盈的青衣人,青衣手中提着一柄银白sè的长枪,那枪有些眼熟,似曾相识。

    下一刻,鹰目中绽放出浓浓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却是想起了传言中两年前那个提枪撞东岳的年轻神师。

    没给老者继续想下去的时间,安伯尘一枪刺出,苍鹰被捅了个透心凉,银枪收回时划过一道雷光,将已被钉住的神hún劈散。

    “哗啦!”

    水花溅起,苍鹰摔落水面,渐渐变成一具老迈的尸身,空洞的双目圆鼓鼓的睁着,不甘的望向幽深的夜幕。

    忍着仰天长啸的冲动,安伯尘平息口气,警惕的扫视四周,眼见无人,脸上浮起轻松之sè。

    “二重天真人若是战术得当,一重天伏杀二重天也并非没有可能。”

    低声喃喃着,安伯尘目光闪烁,心中痛快无比。

    正当他准备下命五小鬼把老者的尸身沉江时,老者脖颈下那个闪闪发亮的玉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弯下腰,安伯尘拾起玉片,打开目神通看去,短暂的惊讶后,安伯尘嘴角翘起,lù出酣畅淋漓的笑意。G@。

第三百六十九章 险中夺气运

    安伯尘回到镇东峰时,夜色正浓。

    峰静悄悄,吕风起和无华都未回转,鸟雀虎猿也已休憩,安伯尘盘坐楼台前,一边闭目调息,一边整理这几日中的得失。

    回转五镇海渎的短短六日里,安伯尘所得颇多。投入正蒙头宠眷的吕风起麾下,既找了个靠山,又能和无华他们继续并肩作战,避免了两年前孤立无援的困窘局面。除此之外,安伯尘还从蓬莱仙山收获了驱神驭鬼之术,加他正在参悟的周天三十六击,傍身枪术、隐身瞬移等等法术,除非遇二重天真人境之者,否则自保当无虞。然而这六日中接连斩杀四名仙家中人却出乎他原先的意料,三名正宗仙家子,一名仙家信使,无形之间让他陷入难以预计的危险中,一旦安伯尘行凶之事暴露,他必将成为五镇海渎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

    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又有谁会发现?

    睁开双眼,安伯尘长吞一口太阴之气,化作四势元气涌向匍匐在下丹田的神魂,神魂稍有几分起色,却仍萎靡不振。想要恢复少说也得两三天,在施展钉头七箭之前,安伯尘已有心理准备,不过能够凭此斩杀一名二重天真人,这点点代价又算得什么。

    从珠链中取出玉片,安伯尘掂量着,眼中浮起一丝玩味。

    这玉片的主人是华家,当初北岳镇的三大仙家之一,北岳沦陷后华家和其余两家一同投奔东岳镇,东岳王划出峰头给其驻军,并分给华家两座城池,用来传承后裔。其中一座城池正好靠近萧家所在的城池,恰逢那个名叫华七的二重天真人偷偷从前线返回,一时没忍住跑出来追杀安伯尘,却被安伯尘杀死并夺下玉片。在五镇海渎传递信函并非像大匡那样用蜡丸,而是用玉片,将信函内容刻写入玉片中,只有精血才能开启。也幸亏安伯尘刺穿华七心窝,滴下精血洒入玉片,否则安伯尘即便得到玉片,也无法知晓其中内容。

    “北岳两家,南岳王家、戚家、公孙家都已应下,十三日后,西南六洞天出兵天外北极海战场,到时我等南北两岳统共六旗会借故分兵,只留东岳孤军迎战事成之后东岳王定会恼羞成怒,指不定会拿留于后方的南北两岳仙家泄恨,为保万无一失,还望四公子近几日稍作收敛,以免被东岳王抓住把柄华七拜。”

    又念了一遍玉片中的信,安伯尘摸索着十指,心中涌出一丝莫名的兴奋。

    这种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大匡时候,在那些环环相扣的死局中寻找出蛛丝马迹,力斗不行,以智破局。回到五镇海渎后,安伯尘本打算得过且过的混日子,直到最终命运降临的那一天。可现如今,他却意外得到北岳华家的玉片信函,这一区区玉片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南北二岳六仙家通敌的证据,可在安伯尘看来却绝不止这些。

    法宝,丹药,功法,功勋最为的重要的是,只凭这条消息,安伯尘在遥不可及的前线战局中寻到一个落子之处,这场原本不属于他的战争也因此露出了一个空子。

    “难怪我突破神师后的这几年里,五镇海渎鲜有胜绩,原来是内部有人捣鬼。想必南北两岳不堪重负,已放弃了他们祖祖辈辈的荣耀,准备投靠洞天福地。如今的五镇海渎又是东岳王一手遮天,他们不敢也没这个实力在五镇海渎内部反叛,只能里应外合一步步蚕食五镇海渎。至于东岳王他能独撑东岳这么多年,又岂是善与之辈,想来早已有所察觉。可他若是揪出南北两岳反叛的证据,定会生出大乱,内乱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动荡,士气必会因此降到极点,到时候洞天福地举兵来袭,五镇海渎寸土难保,回天乏力。”

    安伯尘目光闪烁,食指大动,步步推演开来。

    和五镇海渎的仙家,洞天福地的宗门,乃至东岳王相比,安伯尘显然微不足道。然而早在那年破小周天为大周天时,安伯尘便知道纵使蝼蚁小虫,亦能逆改周天,后来更是见识了九辰君的弹指布局之术,令安伯尘大开眼界。历经九年荣辱,安伯尘毫无建树,却并没丢下胸中的奇谋韬略,相反的,如同封坛入泥的老酒,时间越长越是陈香十足。

    他所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如同今夜这样的机会。

    然而,如今的安伯尘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人,九年后的他变得更加现实。身后是家园,他自然想守护住,倘若真的选择出手,他定然会最大限度的为自己谋取利益。

    比如修为,比如权势,比如未来的命运。

    今夜之后,放在他眼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将玉片丢入珠链海底,继续得过且过下去。另一条则是拾起玉片,在这最后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插足五镇海渎和洞天福地间的战争。

    第一条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如同蓬莱仙山中那些仙人,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可在这个风雨动荡的年代,他不惹事,祸事也会自己找门,他想好好修行,可战局惨烈,哪容得他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仙途。至于第二条,倘若能得手,从前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处都会纷至沓来,他的修为实力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至于能走到哪一步,掌握多少筹码,眼下却不得而知。第二条路,与之相伴而来的将会是难以预计的危险,毕竟他博弈的对象不再是九辰君、匡帝之流的凡人,而是老谋深算的仙家,深不可测的东岳王

    望向天头的繁星点点,安伯尘笑着摇了摇头,收起玉片。

    或许早在此前杀死华七得到玉片时,他便已经选择好了接下来的道路。两年前安伯尘自己的下场,今日见到野马王的场面,以及第三首谶诗,都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安伯尘,退则越陷越深,步步维艰,进则海阔天空,险中夺气运。

    起身,安伯尘走回屋内,取出白纸三张,笔毫一支,落笔而。

    少时写罢,安伯尘吹干墨渍,又仔细看了一遍,抚掌道:“五小鬼何在。”

    不多时,五只小鬼从窗户口飞了进来,打着哈气,垂首而立。

    “红发鬼,独角鬼,还有长耳鬼,你们三个按照信中地址把这三封信函送去。倘若被人逮住便自行了断,我会重新为你们塑形。”

    三只被点到名的小鬼愁眉苦脸的接过信函,悻悻然飞出,只余剩下的短尾鬼和青面鬼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继续去守山,若是见到老鬼回来,便悄悄带他来见我。”

    安伯尘说着,遣散两只小鬼,走到窗户前。

    抬头望向浩瀚的天野,安伯尘沉吟着。他清楚的知道,既然已经选定了道路,那他往后的处境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天地浩瀚,群星璀璨,他于孤楼而观,所看到的仅有天地一角。

    而五镇海渎以及洞天福地,乃至其后的五界,也不过是这方天地间稍微引人瞩目的某个角落罢了。

    想到这,安伯尘心中的激荡渐渐平复,面如止水,目极天野。

    兴奋过后是平静,彻底的平静之后,却是忘怀。

    夜色变淡,当天头浮起一圈鱼肚白时,晨风吹孤楼,吹动安伯尘的长发向后飏起,淡漠的眉宇下,双眼不知何时已经闭合。

    小腹下起伏,安伯尘负手而立,当他再度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色焕然一新。

    脚踩天宇星陨,安伯尘看向驾云飞来的三神君,淡淡的开口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三位可曾找出了本居士无法出入神仙府的原因?”

第三百七十章 神游北极海

    话音落下,安伯尘不去看水神君和风神君,只看向火神君。

    见到火神君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安伯尘心中已了然。

    转头朝向水神君,安伯尘沉吟着道:“究竟是何原因,但说无妨。”

    闻言,水神君苦笑道:“居士不在的岁月里,我等上游穹天,下探三洞,耗费无尽时间终于找到居士无法出入神仙府的时间。只不过,即便知道了原因,也无法解决。”

    眼见安伯尘面色冷淡,水神君心中微凛,垂首道:“这番祸事早在神仙府初建的那些年里便已种下也罢,居士随我来。”

    说完,水神君驾云而起,带着安伯尘向下方天宇飞去,火神君和风神君紧随其后。

    飞过形形色色的气流和星陨,安伯尘并三神君来到下方洞天前。

    所谓下方洞天不过是神仙府中三处大漩涡之一,内中云雾缭绕,不断有形形色色的气流从中飞出,向上游走。而在宽广无际、一眼望去宛若云海的下方洞天深处,安伯尘隐约望见了两座遥遥对峙的山峦。

    “那两座山是?”

    安伯尘问道。

    “居士走近看看便知道。”水神君轻抿朱唇道,神色凝重。

    安伯尘腾身而起,飞入下方洞天,穿梭过重重云雾,少时安伯尘来到东面一座山峦前。

    从远处看那座山并不是很高,直到近前,安伯尘方才发现他目光所及竟只能看到半山腰,再往上看只见云雾翻滚,而见不到山峰。庞大的山壁上隐隐绰绰刻着几个字,安伯尘御风而上,直到能看清那几个字。

    “文武火修行术”

    山壁上如是写着,安伯尘低声念出,心中渐渐生出一丝豁然。

    不做停留,安伯尘折身向西面那座山峦飞去。

    那座山同样高耸入云,巍峨雄壮,与东面的文武火山一同支撑着下方洞天的云气。

    在山壁上也刻有几个字——炼气术。

    “现在居士可知道你无法随意出入神仙府的缘由了?”

    耳边响起水神君的柔声细语,安伯尘默默点头。

    这两座大山矗立于下方洞天,支撑着此处气运,也就顺理成章的支撑起整座神仙府。

    两座大山各自代表一系修行之法,东山为文武火修行术,西山为炼气术。在许多年前,神仙府只由东山支撑,随着安伯尘修为渐深,日复一日的吞食天地之气炼化为元气,无形之中修炼着炼气术,到如今,对于安伯尘而言,炼气术的重要性丝毫不输于文武火修行术,因此在东山对面出现了一座西山,共同支撑起神仙府。

    两方截然不同的修炼体系一齐存在于安伯尘体内,都是上古时候鼎盛一时的正统功法,从前安伯尘修为低微,两方修炼体系所占的比重也不等,自然不会对安伯尘造成什么影响。而今安伯尘修炼到真人境,已是能够活上个千年万年,几乎不死不灭的存在,两方修炼体系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而今勉强容下,代价却是安伯尘无法一天两次随意出入神仙府。

    “居士,不若我等合力将西面那座山推倒!”

    却是侍立安伯尘身后的火神君忿忿叫嚷道。

    “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未等安伯尘开口,另一边的风神君便已慌张大叫起来。

    和水火二神君不同,风神君的诞生正是得益于炼气术,若非安伯尘昔日吞食太阴太阳二气,神仙府中也不会多出一位风神君来。

    “哼,若不推倒那山,居士如何能够按时来往神仙府?如果因此影响了居士的前程,你可担待得起?”

    指向风神君,火神君破口大骂。

    看到安伯尘并没理会,风神君也据理力争起来:“如今神仙府是东西两山一同支撑着,一旦倒了西山,光凭东山又如何能支撑起神仙府?到时必将周天坍塌,灾祸重演。”

    “你”

    火神君还欲再说,就被安伯尘开口止住。

    “够了。”

    扫过患得患失的三神君,安伯尘将目光投向两山之间,那片被云雾所遮蔽的天宇,忽而一笑道:“我记得当初水神君曾对我说过,天地之中顶尖强者和无上强者间的区别修炼顶尖的正统功法,若得尽机缘运数,跻身顶尖之列实属水到渠成。然而,若想成就无上强者,则需不拘一格,不被陈规定律所约束。而今这两系功法齐修便是本居士的道路,本居士尚且不疑,你等又何必自扰?”

    风神君长舒口气,水神君目露异彩,至于火神君先是一愕,随后紧紧盯着安伯尘,双眼中绽放出灼热之色。

    不再多言,安伯尘正欲驾云而去,寻一僻静之地修炼,就听水神君在身后唤道:“居士,你欲双道齐修,却将神仙府弃之不顾,怎么看都有舍本逐末之嫌。”

    脚步一滞,安伯尘转身看向水神君,笑道:“本居士岂会不要神仙府?今日既然能够重回神仙府,往后时机一到,本居士自会再来。”

    闻言,水神君面露喜色:“居士可是找到了出入之法?”

    安伯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脚踩云团飞出下方洞天。

    他终于知道了为何无法像从前那样按时出入神仙府,原来是两系功法齐修惹的祸,然而,只要能抓住那一瞬间的平衡,也可以像今次这样神游神仙府,如此方能飞速提升修为,早日突破二重天真人境。

    至于维持两方修炼体系平衡的关键

    “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盘坐星陨,俯瞰周天长气,安伯尘面露思索,脑中回溯起今夜的经历。

    “或许可以这样只不过如此一来,那个计划又得稍作改动了。”

    低声喃喃着,安伯尘合拢双眼,开始了神仙府中的闭关修炼

    这已是安伯尘来到镇东峰的第八天,距离西南六洞天出兵北极海也只剩下五天。

    七天之前吕风起和无华回转,并且带回来了上头的赏赐——三柄从洞天福地缴获的二重天飞剑,战斗时用来补充元气的返元丹二十颗,以及两部道书。

    对于这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赏赐”,吕风起并无表示,无华大为光火,直言上面太过吝啬。唯独安伯尘心中清楚,定是前线战事吃紧,飞剑和丹药都已缺少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否则上面也不会只用这些来打发吕风起和无华。

    吕风起和无华只在峰上呆了一宿,便出山招募人马,临行前问及安伯尘愿不愿意同行,安伯尘自然百般推脱,借故为他们看山留了下来。

    “一有动静便唤醒我。”

    小楼上,安伯尘对身后的老鬼说道,老鬼颔首应下,命令五小鬼下山监守,他则目露精光扫视四周,警觉的为安伯尘护法。

    右眼光影旋转,安伯尘神游而出,飞过镇东峰,飞至东岳群山。

    东岳有山峰近百座,个个高耸入云,远远望去仿佛一根根通天立地的青色巨塔。而在群山远端则是一片暗红色的天际,笼罩在成片的灰色云雾中,略显萧瑟。

    天空中的暗红色是因年复一年的血水浇灌所致,灰色的云雾则是硝烟和战云,越过东岳百峰便是厮杀惨烈的前线战场。

    安伯尘停在东岳群峰前,并没继续向前飞,下一刻,他瞬移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这里是五镇海渎和洞天福地之间的大战场之一,距离东岳百峰足有万里之遥的北极海,北极海白皑皑一片,海面上结满了冰,再远些的地方有着延绵起伏的冰山,冰山上下驻岗立哨,隐隐能看见五镇海渎的斥候都尉,一边放出神鹰青鸾,一边挑目远观。

    即便是斥候都尉也有二重天真人境的修为,北极海战场是前线最关键的战场之一,被派遣到北极海都是能征善战的真人。

    “四天过去,那位将军也该想通了。”

    安伯尘喃喃自语,遥望远处军营,又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第三百七十一章 李九

    安伯尘口中的将军姓李名承,出身东岳李家,乃是正统嫡传。七十年前他从三重天真人境突破到四重天仙人境后,开始踏足李家核心,其后的七十年里他更是屡立战功,一步步晋升到如今的出云旗副帅,在李家的地位仅次于现任家主。

    出云旗中,共有四重天仙人三名,都是李家嫡系出身,任旗将,也是仅次于正副旗帅之下的军衔。三重天真人共有十五人,大多是李家旁支,军衔从三品主将到一品主将不等。二重天真人百,有李家旁支,也有投效李家充当家臣的飞升者,有些是副将,有些是偏将,还有牙将。剩下的便是近千的一重天真人和神师,不是校尉就是都尉,处于将官末流。

    除了以这些将官外,出云旗中还有千万常备鬼卒大军,修为约莫在天品,用作冲锋陷阵,搬山填海。

    光是东岳李家一旗的军力便抵得北岳三家,这也是为何南北两岳六家有心谋反,却不敢太过造次的原因。

    白茫茫的北极海,李家的出云旗独守北极海东部,北岳华家、南岳王戚两家合兵于北极海西面,与出云旗成掎角之势,互相呼应。

    两军相隔一百三十里,只凭神鹰传达军情。

    出云旗中军主帐,穿着一身麒麟甲的男子端坐帅席,不时搓揉拳掌,粗浓的眉毛时皱时舒。

    “大帅,可要升帐召诸将共商此事?”堂下一白衣男子拱手问道。

    李承摆了摆手,长吐一口气,那气乳白而发亮,在半空中首尾相连,变成一个圆形的镜框,镜中光影流转,少时现出另一番景象——青年人卧于升阳床,面色惨白,耷拉着的眼皮不时轻颤一下,容貌憔悴,显然是重伤未愈。升阳床也能算得一件法宝,乃是军中用来疗伤、恢复元气之物,青年已在床榻躺了三天三夜,依旧昏迷不醒。

    “大帅,不如末将去把李九唤醒,问个清楚。”看向镜中的青年,白衣男子再次进言。

    “不必。”李承摇了摇头:“他的气机本该早已断绝才是,而今能吊住性命足以说明他心志坚毅,根骨不凡,若能保住性命,日后我出云旗中必会再多一员主将。你现在强行把他唤醒,对他往后的修行大为不利。”

    “还是大帅想的周到。”

    白衣男子拱手赞道,低垂眼睑,眸中闪过一抹异样。

    这李九是李家的旁支出身,修为二重天真人境,军中资历不算深也算不浅,遇难之前官拜偏将。说起他遇难之事,还要追溯到四年前,出云旗出兵两百万鬼卒,在一员二品主将的带领下,偷袭北极海彼岸的冰泉谷。然而,不知为何军情泄漏,竟被敌方率先获知,派出四重天仙人一名并三百万茅山铜尸,在冰泉谷左设下埋伏,重创出云旗。两百万鬼卒全军覆没,那员二品主将并麾下的一众副将、偏将死的死,伤的伤。重伤的真人自被敌方斩首示威,至于轻伤被俘的真人则被押返洞天福地,充作奴役。

    也正是在那场战役中,李九不幸遇难,众人原本都以为他已被敌方杀死,沉尸北极海底,直到三天前他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出现在岗哨前,并带回了那个令出云旗将帅们无比震惊的消息,出云诸将方才知道他并没被杀死,而是被俘去洞天福地充当奴役。

    然而,李乾始终想不明白,那李九如何能从万万里之遥的洞天福地逃回北极海,又那么巧的得到敌方军情。

    偷偷瞄了眼自家副帅,白衣翩跹的李乾暗叹口气,强忍着出言提醒的冲动。

    正在这时,出乎李乾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镜子中,躺在升阳床的青年人忽然一挺身,双目陡然睁开,脸先是浮起病态的红光,随后缓缓褪白,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怔怔的扫视四周,李九的目光从迷茫变得清明,渐渐记起了发生在自己身的事。

    “大帅,大帅何在!来人,快快带我去见大帅!”

    李九不顾重伤未愈的身体,挣扎着爬起,双眼通红,喘着粗气大喊道。

    “李将军小心!”

    伺侯床前的两名随军女修赶忙前,搀住李九,小心翼翼的将他扶床,当中一名女修既崇敬又担心的道:“李将军稍安勿躁,等将军伤养好了,大帅自会召见你。”

    “我已经昏迷几天了?”李九喘息急促,低声问道。

    “回禀将军,您在这已经睡了三天。”看着一副气息奄奄模样的李九,女修满脸不忍的答道。

    “三天?只剩五天了快,快带我去见大帅!”李九面露急色,使力想要推开身前的女修,可他此时身体中的元气所存无几,哪有力气推开女修

    “可惜了。他大伤未愈,自己却先醒来,本命真元一损耗,从此往后他修为甚难有所提高。”

    李乾轻叹一声,偷眼向帅座的李承瞟去,却见他面色如常,不恼不忧。

    正当李乾疑惑间,就听李承笑着道:“即便他李九修为全废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他能活着从洞天福地回来,对于我军的气士已是极大的鼓舞,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闻言,李乾心头一凛。

    果然,副帅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岂会这么轻易的便去相信李九的一面之词。副帅这么看重李九,只因他是第一个从洞天福地活着回来的出云旗将官,不管李九三天前说的是真是假,将他的事迹传于军中,以他为表率,当能鼓舞军心。

    李乾如是想着,暗暗佩服起自家副帅的手段。

    “看他这般模样,不似作伪。”

    目光投向镜中,仔细打量着急得顿首捶胸的李九,李乾不由生出一丝惋惜,低声说道。

    “既然他已经醒了,三日前的谈话又能继续了。李乾,你去将他带过来。”李承轻撸胡须,眼中闪出一道精芒,射向半空中白气所凝聚的镜子,镜子应声破碎。

    “末将领命。”李乾应声道,伸手在空气中画出一扇门,随后抬脚走入。

    待到李乾走后,李承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抬头望向飘浮于半空中的庞大沙盘,眉头紧锁。

    片刻后,空气中隐隐浮现出一扇门,李乾搀扶着面无血色的李九从门中走出。

    一眼看到端坐帅席的李承,李九脸浮起激动之色,赶忙单膝跪下,努力抬高声音道:“罪将李九拜见大帅。还望大帅速速撤离,以免落入敌军圈套!”

    话音落下,主帐中一片沉寂,李乾闭口不语,李承更是抚须沉吟,仿佛并没听到李九在说什么。

    李九面露急色,瞅向身边的李乾,又瞅了眼堂的副帅,眼见这两人都无动于衷,不由连连叩头道:“大帅,此事万万拖不得!距离西南六洞天出兵来袭还剩五天”

    他还没说完,耳边响起一阵雷鸣般的闷喝。

    “你不是李九你究竟是谁!”

    来自四重天仙人饱含玄奥的道音炸响于耳边,李九身体狂颤,七孔隐隐溢出血渍。

    他努力抬起头,毫不示弱的迎向李承似能射穿北极海的目光,身体虽在颤抖,可神色却坚定无比

    北极海西北境深处,冰封的海面向下凹沉,露出一个占地将近十里的大窟窿。

    窟窿周围是染满血色的浮冰,凛冽的寒风吹来,浮冰围着窟窿左右飘浮。

    靠近窟窿的一块浮冰站着道淡淡的人影,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就在刚刚,他身体猛地一震,轻若无物的脚尖瞬间踩碎了方圆七八里的浮冰。

    脚踩海面站稳身形,安伯尘侧过身,举目遥望东方海岸边的军营。

    神魂中,八颗雷珠疾速而紊乱的旋转着,半晌方才平复。

    “四重天仙人境,果然了得。居然差一点发现我。”

    安伯尘低语着,八颗雷珠重新旋转起来,遥遥操控着远方的那颗。

第三百七十二章 偷天换日

    出云旗主帐中,李九失望的看向帅座上的男子,一脸疲态,似有些不堪重负。

    “末将李九出身东岳李家第七偏房,排行第九”

    说着说着,李九的神色渐渐变得平静。从他出生,到参军,再到如何立下战功升任偏将,李九都说得清清楚楚,一应俱全。

    一旁的李乾复杂的盯着李九,心中感慨万千。寒风从身后蹿来,李乾侧目看去,只见帐帘翻飞,营帐外已围拢上来不少将士,正透过帐帘打量向半跪于李承面前的李九,目光中有钦佩,有疑惑,也有不忍。

    他一出现果然给军中诸将带来了几分生气。

    李乾心中暗道,愈发觉得李承的决定英明无比,抬头向自家副帅望去,只见端坐帅座的男子岿然不动,手捋长须,对于李九的话不置可否,却忽然向自己使了一个眼神。

    李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低咳一声道:“李九将军,洞天福地一百零八宗,二重天真人往上者不计其数,从那里到我北极海又隔着漫漫路途,不知你是如何从洞天福地逃回来的?”

    闻言,李九眼中浮起撕心裂肺的痛苦之色,他长吸口气,幽幽说道:“回禀将军,那年我遭敌军俘虏,一直未降,后被分到一方洞天,名曰三元极真洞天,那方洞天的主掌宗门叫作西玄山。我被抽光元气,充作柴房奴役,终日砍柴,却在三年前机缘巧合的撞上西玄山中一件丑事。”

    “原来是三元极真天的西玄山一派。”李承微微颔首,他打了七十多年的仗,自然对洞天福地各个宗门了如指掌。

    “你发现了什么丑事?”李乾似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

    冷笑一声,李九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似在回忆着半年前的往事。

    “那日我在柴房有些犯困,便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看到有人在争吵,我屏息凝神,躲在柴垛后偷偷窥探。柴房外有三人,一个是相貌森然的老者,一个是容貌姣好的女子,以及一个西玄山弟子。那弟子我倒认得,名叫陈太极,据说在西玄山弟子中地位甚高。陈太极和那个老者不知在争吵什么,声音越吵越大,两人似乎都动了真火。突然间,老者对陈太极发难,陈太极措手不及被打成重伤,坠落山崖,至于那个女弟子老者也不曾放过,将她杀死后推下山崖。待到老者走后,我知道我脱身的机会来了,花了八天时间爬下山崖,从陈太极的尸身中找出了西玄山的石山法座,趁夜逃离。就这样,我一路上躲躲藏藏,逃过数片洞天福地,到达洞天福地外的虚空大海时,石山法座已破损不堪,为了保存元气,我只能打造木筏渡海”

    “西玄山陈太极,大帅,那个陈太极当初也是一员骁将,可从十来年前便再没见他出现在战场上。原来是被宗门中人迫害了。”

    李乾自顾自的说着,对于李九的话已然相信了八分。

    抬头看向李承,只见他依旧不动声色,李乾微微思索,又道:“听你这么一说,你能从洞天福地逃回倒也说得过去。可你又是如何得知敌情?”

    李九咬了咬牙,看向李承,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实不相瞒,早在李九被俘之时,便从洞天福地的将士口中听说了一个消息我五镇海渎有细作,且不是别人,是南北两岳的六仙家。”

    “大胆,你竟敢胡言乱语!”

    李乾怒目看向李九,低喝道,可当李乾的目光落到一脸平静的李承身上时候,他身体一震,愠怒之色渐渐变化成浓浓的震惊。

    “大帅,这不会是真的吧?”李乾压低声音问道。

    “此事你知道即可,切莫说出去。”李承意味深长的说着,随后看向李九,轻捋胡须道:“你继续说。”

    “是。”

    李九抱拳应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搓揉着腹部,喉咙翻滚,张口吐出一只玉片。

    “自从知道南北两岳的逆反之心,李九对他们恨之入骨。从洞天福地逃到北极海后,李九途经冰泉谷,想起四年前的惨事更觉悲戚,心无所念,遂径直前往西面军营想要讨个说法。不料正巧遇上一个二重天真人从军营中飞出,上去问话,不料他竟一言不发大打出手,我拼尽全力将他杀死,得到了这枚玉片。”

    从李九手中接过玉片,李乾一脸复杂的走到李承身前,把玉片递给。

    掂了掂玉片,李承的脸上多出几分凝重:“的确是华家的。那帮狼心狗肺的贼子倒是打的好主意。”

    再看向李九,李承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好卜算,早在四天前见到奄奄一息的李九,李承便预感到一丝不祥。只因那时李九神志不清,言语中颇多漏洞,李承纵然有所猜测,却也不敢笃定。如今李九将一切都说清楚,又有物证在手,李承哪里会去怀疑。

    “李九将军真乃我出云旗,不,是我五镇海渎将士的楷模。你先下去休息,等今次战事罢了后,本帅自会为你向东岳王请功。”

    李承和颜悦色的说着,随后摆了摆手,示意李九下去。

    可李九仍单膝跪地,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还望大帅同意李九随军作战,为四年前的袍泽报仇!”

    李九通红着双目道,声音有些哽塞。

    事已至此,李乾此前对于李九的偏见一扫而空,心中感慨万千,看向端坐帅案的李承,只见他似乎也是有些嘘唏,忽然间拔身而起,大步走到李九身前,一掌向李九头顶拍去。

    “大帅你”

    李乾惊讶的叫出声,可转瞬后,他眼中浮出一丝艳羡。

    浓厚的元气从李承手掌下发出,如潮水一般涌入李九头顶百汇穴,随后顺着经络往下,汇聚于丹田。

    仙人境的元气何等纯粹浑厚,李承不惜损耗本命真元为李九洗经伐脉,助涨元气,别说李九这一身伤势,便是修为也会在今日之后突飞猛进。

    面色变得红润,李九抬起头,吃惊的看向收功回座的李承,脸上浮起感激之色,抱拳道:“大帅恩重如山,李九感激不尽,日后李九的这条命便是大帅的了。”

    对于李九献上忠心,李承并不意外,颔首受下,沉吟道:“你身陷敌方却不忘报国,忠心可嘉。本帅擢你为副将,领三十万飞天鬼,护于我帅帐前。”

    “恭喜李将军了。”

    李乾笑着朝向李九拱手称贺,却发现李九一动不动,面容僵硬。

    转眼后,李乾和李承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原本蔚蓝一片的天空中忽然飞过墨盘般的乌云,云中电闪雷鸣,不时闪过紫色雷光。

    “竟是要渡劫了!”

    李乾复杂的看向李九,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般,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嫉妒,又或者,还有一丝警惕。

    要知道,自己才是出云旗中最有潜力的年轻将军,包括副帅在内,所有人都如此认为。现如今却出现了一个万里迢迢从敌境逃回来的李九,只受了副帅所传的元气,连玄奥都没参悟便现出雷劫,即将突破三重天。也就是说,出云旗中又要多出一名主将,且还是和自己同样年轻。

    李乾按下心中那丝吃味,转头望向李承,只见出云旗副帅颔首捋须,赞许的看向正准备渡劫的李九,眸中微露笑意

    寒风凛冽,安伯尘脚踩北极海,向东远眺。

    “手掌三十万飞天鬼的出云旗副将。等李九突破三重天真人,再在五日后立上些许战功,晋升三品主将应当不成问题。三品主将可是能够调遣百万鬼军了。”

    低声说着,安伯尘嘴角微翘,蔚蓝的天野和白茫茫的海面倒映在他瞳中,转瞬被拉远,变得渺小起来。

    只短短几天的功夫,安伯尘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北极海战场拥有了三十万飞天鬼军。

    五日后出云旗若能大获全胜,李九当立首功,到那时候,他麾下的常备军队少说也得有一百来万了。那个李承既然能够掌控出云旗这么多年,显然也是老谋深算之辈,安伯尘通过李九之口把消息传给李承,剩下该怎么做李承自会有主张,轮不到安伯尘去操心。

    安伯尘所关心的只有李九。

    想要在五镇海渎立足,并且有所作为,那就必须拥有功勋,手握军权。安伯尘修为只有一重天,名声在仙家中狼藉不堪,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劳否则晋升艰难。不过安伯尘也无需自己去立功统军,若能暗中扶持、操控几个有潜力的将军,他们手中的军队自然就是安伯尘在五镇海渎的势力。

    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恐怕只有安伯尘才会有。

    “李九是第一个,还剩八颗雷珠”

    朝向那个将近十里的大窟窿走去,安伯尘目光冷凝,脚边的冰块都散发着暗红色,隐隐能闻到血腥味。

    在北极海上有着许多类似这样的窟窿深洞,用来弃尸,李九的尸体便是安伯尘在靠近冰泉谷的一处窟窿中找到,也是少有的完整尸身。在这个残酷而无情的战场上,想找到一具能用并且死前修为不弱的尸身殊为不易。

    也不知找寻了多久,安伯尘在一具模样古怪的尸身前停下脚步。

第三百七十三章 烽烟将起

    同李九被挖掘出来时的完好无损不同,躺在安伯尘脚边的这具尸体没了右臂,仅剩一只左手。

    可光是他的左手便抵得上寻常人三四只手掌大小,身躯伟岸,肤sè赤铜,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分为显眼。起初安伯尘还以为他是洞天福地炼制的尸兵,却在他腰间发现了一把拂尘。洞天福地的宗门大多修炼清虚道法,但凡二重天境往上的真人几乎人手一把拂尘,或用来施法,或者用来装装样子,此人明显属于后者。且不管他到底是谁,有拂尘系腰,他在洞天福地的地位绝不会太低,兼之他巨人般的身形,定非无名之辈。

    安伯尘有些动心,抬头环视四周,他所处的这片海中冰窟恰好位于两军之间的战场,埋藏在冰窟中的既有洞天福地的真人,也有五镇海渎的真人,然而大多数还是鬼卒和尸兵,身形残破,断胳膊断tuǐ,能找到一具较为完好的尸身甚为不易,更何况是能用的真人尸身。

    又观望片刻,安伯尘再没找到合适的尸身,遂将目光投向脚底的巨人,转眼后,化作一道白气钻入巨人的眉心。

    “嗡!”

    安伯尘脑中轰隆作响,一股浓重的暴戾之气化作滚滚黑烟向他冲来。

    耳边不断的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安伯尘心知肚明,倘若不承受下此人生前的怨气,光凭此人生前至少二重天真人的修为,很难夺舍成功。

    夺舍李九的肉身时,他的死前遗志是打垮洞天福地,这也是安伯尘的愿望,自然能够毫无顾忌的全盘消受。

    可眼前这人却是洞天福地的敌人,他的死前遗志除了打垮五镇海渎还会是什么?

    暗暗摇头,安伯尘心平气和,承受住那股暴戾的气息。

    耳边又是一阵巨响,转眼后,一幅幅画面出现在安伯尘眼前,这是一段将近三百年的记忆,记忆的主人名叫钟楚南。

    画面流转,安伯尘静静看着,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半个时辰过去,安伯尘已将钟楚南二百多年的记忆看完。

    出乎安伯尘意料,这钟楚南并非原先想象中的洞天福地之人,他生于一个名叫九渊洲的地方。那里和蓬莱仙山一样神仙妖魔遍地跑,真人不计其数,不一样的地方却在于,那里的仙神妖魔不求逍遥自在,只求权势名利,或是建立宗门,或是成帮结派,终日争斗。而钟楚南则是其中一个门派的弟子,修炼外门战技,却又精通变化之术,他来洞天福地是受命潜伏,并暗中监视三十六洞天和七十二福地的一举一动。可当他混入赤水洞天,跟随西南六洞天出兵北极海,仅仅第三场战役,他便被从后方军阵中射来的飞剑斩断了右臂,那柄飞剑的品秩高达五重天。最后一眼回头望去,钟楚南看见了祭出飞剑的赤水洞天明山宗宗主

    “原来你所喊的杀贼是指背后下黑手的明山宗宗主。”

    从钟楚南的躯壳中飞出,安伯尘看向只剩下一条手的巨汉,目光微微复杂。

    他如何猜不到钟楚南的身份来历,正是上古天地崩塌时,从中央天地撤离的那些仙神妖魔的后裔。五镇海渎之后的五界是他们的故乡,洞天福地是他们所制造,只是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为何始终不lù面,躲在那个不知在何方的九渊洲,遥遥窥探着五镇海渎和洞天福地的战争。

    安伯尘没能从钟楚南的记忆中找到答案,钟楚南虽是他所在宗门中的佼佼者,却也只以为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九渊洲。

    寒风中,安伯尘手托雷珠,五指拨弄,看向脚底的尸身微微犹豫。

    他原先的计划是寻找一个洞天福地的真人,夺舍操控,潜入洞天福地充当安伯尘的耳目,如此方能辨查敌方先机。然而这个钟楚南却是上古神仙派来的细作,况且被人识破身份,岂能重回洞天福地。安伯尘虽还有八颗雷珠,理论上能够夺舍八人,可通过雷珠操控人偶甚费hún力,再者安伯尘一心三用已是他如今的极限,因此夺舍李九后,安伯尘只能再夺舍一人。

    上古神仙的传人,上古功法,三重天真人境

    在钟楚南的记忆中清楚的描述了他所修炼的功法,以炼体为主,力大无穷且拥有金刚不坏之身。二重天真人境时,钟楚南的臂力便超过百万斤,到三重天真人境时,那个明山宗宗主更是借助品秩高达五重天的飞剑才斩断了钟楚南的胳膊,倘若钟楚南能突破到四重天仙人境,到那时或许连六重天、七重天的飞剑都奈何不了他。

    凭钟楚南全盛时候的实力,别说五镇海渎后方,就连前线战场也能任他横冲直撞,安伯尘若是将他夺舍,往后练功或是神游时再不必提心吊胆。

    “先用上吧,身边多一个三重天强者总不是坏事。”

    自言自语间,安伯尘翻掌丢出雷珠,转瞬雷珠消失在半空,躺在尸坑中的钟楚南眉心闪过一条紫光,随后睁开双眼,瞳中深处是一片白霾。渐渐的,他的眼睛里重焕神采,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动作虽有些僵硬,可怎么看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抬头仰视着小山般的巨汉,安伯尘笑了笑:“先找个地方恢复元气,还有五天好戏才会上演,到时烽烟起,你和李九少不得要配合一番。”

    钟楚南也笑了笑,却没说话,他走在安伯尘身后,足有四个安伯尘那么大。

    两人一矮一高一前一后,出了冰窟,脚踩海bō疾走于北极海上,在翱翔于天云间的神鹰投来目光之前,消失不见。

    北极海上冰天雪地,白得令人心慎。而在五镇海渎,在东岳百峰前,却是风和日丽。

    百峰外青灰sè的烽烟bō澜翻涌,却仿佛离得很远,遥不可及一般,丝毫没有妨碍宫中丽人弹琴。

    不周峰,断天殿,一身粉裙的女子坐于台阁前,玉指擢素弦,琴前两侧各有一男一女两个陶俑,都是童子的相貌,一个捧香炉,一个执拂尘。

    和女子艳丽而暖人的容妆不同,她拨出的琴声沧桑而古老,音sè发黯,似那一切归于沉寂的黄昏暮时。

    她一边弹琴,一边轻声哼唱着,和琴声一般悠久遥远,也不知是哪一个年代的古谣。

    从台阁后传出低沉的声音,出现在丽人后的是个一身九爪金龙氅的男子,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却生出华发,鬓角全白。

    女子并没停止奏琴,对于身后的人置若罔闻,依旧哼着她的歌谣。

    直到那只主宰五镇海渎十万仙人真人命运的手,擦着她的面颊滑落,女子方才打了个寒颤,琴声戛然而止。

    “狐五十岁,能化fù人。百岁为美女,善蛊魅。千岁为神巫,能知千里外事。万岁与天通,为天狐。此四劫各需桃花一株,摇而祸世,方可渡劫这曲桃花乱的故事可是如此?”

    “王上博学。”女子屈身道,面sè如止水,不现bō澜。

    “每日一曲桃花乱你伴我这么多年,还是如此坚信我东岳必败?”

    “王上听了这么多年的琴,依旧坚信不周峰终不倒?”

    伸手指向女子,东岳王笑得异常痛快。

    “王上若是不喜听,大不了再割了臣妾的舌头。”女子面无表情的说着,遥望远方,双目空洞,毫无神采。

    “本王剜去你的双眼,只是不想日后让你看见本王率领大军攻陷你涂山氏一族的场景。不只是涂山氏,整个九渊洲,都会匍匐在本王脚下。”东岳王一边笑,一边说,女子面无表情,却吓得shì琴的两个陶俑面sè大变。

    低声呢喃着,女子摇了摇头。

    或许只有她才知道东岳王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疯狂而暴躁的心,前线不断传来噩耗,他却依旧沉沦在收复失地,甚至远征九渊洲的美梦中,似乎并没看到他和他的东岳大势已去。

    然而,像他这样千年难见的天才,继承上古神仙最优秀血统的东岳王者,又岂会看不见即将到来的命运?

    一只神鹰从远天飞来,打断了女子的思绪。

    神鹰落地摇身变成一个身穿火红披风的男子,将玉片递给东岳王。

    “李九九死一生从洞天福地逃回北极海的壮士这倒有趣。”

    看完玉片,东岳王莫名一笑,驱散神鹰斥候,伸手揽上女子的腰肢,望向远处青灰sè的烽烟,突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肯告诉本王那个秘密?”

    东岳王笑了笑,也没勉强:“如此,shì寝吧。”G@。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王室诞龙女 登楼除二蛇

    敌军暂退,城里的百姓们长舒口气。

    可还没高兴多久,只听雷鸣声响起,水桶粗的闪电从天而降,“轰”地一声砸向城中,栋苑街之左的府邸坍塌成墟。转眼后,雷电愈发急骤,每隔两柱香都有紫雷降下,劈向琉京四方。除了王宫外,处处落雷,房屋坍塌,大树折腰,孩童哭哭啼啼,老人悲痛欲绝,却又无可奈何。

    天上的“龙仙”在打架,虽藏在乌云深处,可不时露出半条尾巴,百姓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传说中的仙神妖魔人人向往,可当它们真的出现时,又有几人不会害怕。

    城上的世家子们忧心忡忡的看向栋苑方向,愁眉苦脸,唯独李小官始终笑容满面,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看向不知在想什么的安伯尘,李小官兴奋的嚷嚷道:“伯尘,可要再出去杀上一阵?”

    张布施和无华闻言,同时苦笑,暗叹安伯尘这个伙伴还真是没心没肺,琉京危在旦夕,眼下大祸非是在城外,而是已经转到城中。倘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消半个时辰,繁花如锦的琉京将成一片废土。

    “安兄弟,不知你有何妙计良策?”

    看向安伯尘,张布施沉吟着问道。

    盯着乌云深处,安伯尘眉头皱成川字,摇头苦笑道:“等下去吧。”

    神龛被毁,无法召唤龙君,两条蛇妖的本领遥不可及,安伯尘也是一筹莫展。

    紫雷划过半个琉京,砸向白狐书院方向,安伯尘极目远眺,就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在残垣断壁间搜寻着什么,不用去想便知那人定是王馨儿。

    事到如今,九辰君已无关紧要,被蒙在局里的王馨儿却死心不改,可她就算找到了那只戏偶,恐怕也找不到她想要的仙人秘籍。

    而我分明已看破这一局,却也找不出破局之法莫非真会像生死簿上所记的那般,亡于兵刀之祸?

    紫雷耀眼,雷鸣声震耳欲聋,安伯尘双目眯成一条缝隙,凝神静气,细细思索起来。

    昼夜交替未至,安伯尘无法进入胎息状态,胎息一日只有两次,过多依赖胎息时候的明悟绝非什么好事。

    电光如紫龙,在暴雨密布间或铺天盖地袭向琉京,陡然间,安伯尘眼睛一亮,神色不住变幻着。

    他还有一个方法,一个危险至极的法子,纵然能够杀死二蛇,可他自己也免不了九死一生。

    “安施主还要等什么?”

    却是无华好奇的问道。

    “等蓝月王妃生产,等小公主出世。”

    安伯尘静静的说道,遥望王宫方向,目光闪烁。

    他话音刚落,就听悠扬宏大的钟声响起,从王宫传来,回荡在琉京上下,却在顷刻间被另外一个声音覆盖。

    那是婴儿的啼哭声,初时很轻,即便很轻,可就连城门口的百姓也能听见,渐渐的,啼哭声愈发洪亮,盖过钟声,压过雷鸣,万籁阒寂,只余一阵接一阵的啼哭声。

    百姓们一脸古怪的看去,忽间天头乌云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华光万丈,刺得所有人下意识闭上双眼。待到再睁眼,所看见的只有一条雪白的龙尾,这些日子来盘旋在琉京上空的白龙在这一刻蹿入王宫,顷刻间消失不见。

    啼哭声消弭,乌云里正在打架的蛇妖也停止了争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喊杀声回荡在王宫上下,却是羽林军不知怎地分出一部,倒戈杀向同僚。

    转眼后,目光所及的宫门口已燃起熊熊大火,火势燎天,看得远处的百姓们脸色发白。

    “张兄,无华师父,这城门就拜托二位了还有小官。”

    安伯尘拱手道,不等三人发话便急匆匆的下了城头,石阶处,年岁已高的老人手捧一块木盒,也是火急火燎的向城下走去。

    “夫子,你看头顶!”

    严老夫子行色匆匆,忽听背后有人叫唤,疑惑的止住脚步,向天头望去。

    下一刻,他只觉一阵剧痛从肩膀处传来,原地打了个转,恰好看到“偷袭”他的安伯尘。

    “兔崽子”

    话未说完,严夫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却是昏了过去。

    拾起木盒,打开,就见里面装着一枚花种,看似普普通通,可安伯尘知道,这花种正是龙女的前世记忆。

    看了眼昏死过去的严夫子,安伯尘面露愧疚,心道抱歉,若是开口索要,迂腐的老夫子十有**不会理会,也只有出此下策。

    这花种既是龙女的神识,落入安伯尘手中,却成为要挟二妖的利器。

    至于龙女

    化作一团闪烁不定的火苗,安伯尘看向战事正酣的王宫,心情莫名。

    谁会想到从上京远嫁到琉国的蓝月公主,腹中所怀的是胎儿竟是传说中的龙女。

    也只有重新脱胎转世,才能避开玄德洞天的龙君。龙女和二蛇可谓是煞费苦心,或许因为离左是妖身,无法保管神识和龙魂,于是乎,先是找到千万中挑一的严夫子,托付前世记忆,其后又不知从哪找来能通鬼神的虔婆,将龙魂养于水仙花田,又以百多只捉鬼神鸡守护,以免野鬼侵扰。至于被种入五雷法的厉霖,正如同《大匡神鬼谈》中所记载的人丹,用以恢复龙女的记忆。

    早在那日演武场上,安伯尘便初悟雷霆奥妙。

    雷者,成于天云间,风雨云气之势,却又超脱五行,克死五行。古来修士却需渡雷劫而成仙,渡雷而死,飞升成仙,却是一先死后生的过程。以厉霖为人丹,种入五雷,暗合雷霆奥妙,却是让龙女经历两世轮转变化,吞食人丹后,方能重得前世记忆。

    七年前,琉国正逢难关,琉君面对大匡的倾轧毫不妥协,拒绝和亲,之所以短短数月间转变态度,只因被龙女寻上门。和琉君谈妥条件,借蓝月之腹轮回转世,代价是助他报仇。普天之下,哪里还有比大匡皇室公主、琉王妃的腹中更安全的地方,或许连琉王妃自己都不知道,她非是怀胎七月,而是整整怀了七载。

    可龙女也没想到,早在七年前,一蛇便已化两身,直到她投胎转世后终于反目成仇。七十里琉京,风云变幻,所有的暗流,所有的杀局,都是为了七年后的今朝。

    二妖喜食天雷,吃了这么多年天雷,他们的身体已相当于人丹。既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必再用厉霖那个**凡胎的世家子当作人丹,助龙女恢复记忆。

    七年后的这一战,胜者抱得美人归,从此把臂同游,逍遥天下,而败的人

    疾驰于兵荒马乱的琉京,一切的一切在安伯尘脑中渐渐形成一幅幅鲜明的画面,关于二蛇争龙女的故事,而他既在故事中,也在故事外,且看他能不能了结这场传说一般的故事。

    “轰!”

    安伯尘正想着,就见道道紫雷从天而降向他砸来。

    脚步一止,安伯尘堪堪避开,抬头望去,云缝中露出两双巨眼,变成人形时的潇洒气度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二妖面目狰狞,穷凶极恶,死死盯着安伯尘,不住的口吐紫雷。

    紫雷一道接一道,安伯尘不停的闪躲着,他不过炎火修为,元气低微,倘若一直这样下去,早晚会被紫雷击中而亡。安伯尘心知肚明,可他更知道,只要等到入夜,便是他反击之时。

    虽不知是否奏效,也不知自己能否活下来,可此时安伯尘并没想太多,他所要做的仅仅是在这大半个时辰里保全性命。

    有龙女的神识在手,二妖也会顾忌,只能呆在云头降下紫雷。

    你们现在降得越多,到那时也会越饿。

    嘴角浮起冷笑,安伯尘是在赌,赌龙君所言的斩妖之法属实,赌他的地魂足够强大,赌夜幕降临的那刻天地人神鬼都站在他这一方。

    而这场豪赌的代价是他的性命,以及七十里琉京。

    不多时安伯尘便已逃窜到王宫近前,这也是他有意为之,龙女的转世之身就在宫中,二妖顾忌安伯尘手里的花种,更顾忌龙女这一世的肉身。

    就在安伯尘即将进入王宫时,龙吟声传来,安伯尘一愣,抬头望去,就见琉君骑着白龙,向北而去。

    只一瞬间便消失在冲天火光中,绝大多数兵将宫人都没能发觉,唯独安伯尘看得一清二楚。那白龙比先前钻入王宫的小上大半,想来是龙女承诺琉君,转世后定分出三成龙魂助琉君报仇。

    那陆司空虽说是老君山神君转世,可此生**凡胎,想来不会是真龙的对手。

    可李鈺却曾说过,他元寿将尽

    安伯尘哪有功夫去考虑其它,又避开一道闪电,急匆匆的奔入王宫。

    雷声渐小,紫雷也不再落下。

    从宫门到宫苑深处,血流成河,残尸遍布,宫人们慌不择路,总而言之乱成一团,幸好有披上战甲英气逼人的璃珠执掌王宫禁卫高手守护着后宫。

    安伯尘也不多停留,寻找最高的那处阁楼,攀爬而上。

    阁楼高处,青烟未散,少年盘膝而坐,遥望向天头云中那两条似龙似蛟的长蛇。

    ——————

    (这个故事写得稍微有些纠结,以后会注意,还有疑问的筒子可以看书评区“那动人的唇”的帖子,已在那回复)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雷证魂

    城外敌军暂退,可城里却是一副兵荒马乱之状,不时有散兵游勇从王宫跑出,厮杀缠斗于大街小巷。[全文字]慌乱奔逃的百姓自然躲不过兵刀之祸,也只有躲在家中,心惊胆颤的看向屋外血淋淋的场面,惊魂难定。

    九十九阁烟尘迷,千百楼台迩相遗。望君且缓相思苦,来年方晓妾心意。

    曾几何时,江南风情万种,楼台望烟花,烟花觅佳人,繁华似锦,说不尽的风流写意。而今却是残尸对枯骨,老翁觅稚童,哭哭啼啼,乱成一团。

    风情落尽,只余残垣废墟,以及不知不知所措的琉人。

    大雨仍在下着,天色渐渐变黯,忽而大风从地起,扶摇而上,卷向王宫高处的那团火苗。

    火苗摇曳着,却又像是在流淌,似火似水。

    苦等了大半个时辰,安伯尘终于等来了入夜时分。

    昼夜交替,水行术和火行术也在轮流变换着,飘渺不定,古怪异常。

    天头二蛇早已心急如焚,此时见着安伯尘的异状,只道他将施展秘法,相视一眼不再犹豫,同时吐出紫雷,直向安伯尘的额头而来。

    大雨之上,乌云之巅,白昼褪散,黑夜降临。

    王宫高处那团似火似水之物陡然一定,少年玄衣,面容冷峻。

    城内众人惊慌失措,哪有功夫去看王宫高处,即便看了也看不见,可天头二蛇却看得清清楚楚,转眼后脸色剧变。

    这七十里琉京本是它们的战场,大局为它们所布,争斗连连,却因变数生出,这局势不断变化,时不时游离出它们的掌控。那颗衍生变数的棋子,正是本该死于王馨儿之手的安伯尘。

    可无论离公子还是左相都为本领高绝的大妖,翻手间重掌局势,本以为再无变数,不料局到终了时候,那变数还是如期而至。依旧是安伯尘,只不过,二妖都没想到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令它们忌惮不已的无邪居士。

    风雨来袭,携着雷霆轰至楼阁高处。

    少年盘膝而坐,长发摇曳,眸若寒潭。

    下一刻,安伯尘右眼暴睁,暗影流泻,滑眶而出,咆哮着迎向紫雷。

    紫雷轰响,却被地魂张口吞食,耳边“嗡”地一声,安伯尘只觉天旋地转,辨不清东南西北。

    从前他神游出窍,虽也降雷,却都是一重的紫雷,安伯尘吞食后只觉神清气爽,并无异状。可二蛇所降的则是三重雷,层层叠加,一重强过一重,安伯尘吞入口中,只觉得紫雷在腹中打滚,将魂体撑*涨,几近破裂。

    眼见安伯尘神游出窍,竟将紫雷吃进肚中,二蛇皆露惊容,就在这时雷声响起,零零散散的紫雷从天头落下。

    二蛇面露喜色,也不去管安伯尘,扬颈张口,惬意的吞食着紫雷。

    看到这副场景,安伯尘心知龙君并没欺瞒,稍松口气。

    三重紫雷渐渐消化,安伯尘飘浮于半空,直直盯着乌云遮蔽的天头。

    兵刀之声混着百姓的啼哭回响在耳边,安伯尘双目微合,深吸口气,张口喝出六字气诀。

    那六字气诀本为吸食太阴太阳二气所用,可到后来安伯尘却发现,六字气诀不单能吞食太阴太阳二气,一切天地之气包括五行灵贇都能吸食,只需念出口诀时,朝着所需的灵贇方向。

    透过乌云的缝隙,安伯尘摇摇望向重天高处,风雨交加之所在,雷光闪烁,游若惊龙。

    地魂悬于肉身之上,安伯尘手捏印发,紧盯窟窿口的那团雷电,喝声道:“雷来!”

    想要斩除二蛇只能以雷法,然则神龛已毁,无法召唤龙君降雷,局到终盘却成了一场死局。

    仅剩一法,却是险而又险之法。

    以地魂召唤紫雷,引诱二蛇吞食,将它们涨死于万丈高空,前提是龙君所言非虚。

    随着六字气诀喝出,安伯尘极目望去,天云之上,雷电翻覆,形如龙虎争夺,乌云滑过的瞬间,轰然坠落。

    一重

    两重

    三重四重

    四重天雷宛若一柄长刀划过万丈高空,轰然垂落,二蛇果真歇斯底里的扑了上去,蛇口猛张,含住紫雷。

    四重天雷何等强大,纵然蛇妖也承受不住,两条蛇妖吞了一口天雷后全身剧颤,在乌云见打着滚,蛇尾翻覆,风云扰乱。只一口自然无法吞尽,剩余的天雷一股脑的向安伯尘涌来,安伯尘躲闪不及,只能张口*含住。

    “轰!”

    又是一声剧响,安伯尘的魂躯剧烈颤抖,这一瞬,安伯尘脑中空空,再感觉不到其它,只除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就仿佛钢刀一遍遍的刮过皮骨。

    安伯尘咬紧牙关,硬生生的忍耐着。

    琉京上空雷雨大作,所有人都抬起头,怔怔地望向天云间打着滚的二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蛇渐渐恢复平静,盘尾而立,口吐清气,不多时额顶处鼓胀出两只犄角。

    龙蛇同源,龙腾九天,蛇隐浅壤,渡劫而化蛟,生爪而变龙。

    安伯尘颤抖着,张大嘴巴看向化作蛟龙的二蛇,四重天雷盘旋在腹中,疼痛难耐,二蛇不死反成蛟更令他心灰意冷。

    “无邪居士,倒是个好名字,多谢无邪居士相助。”

    传音入密,依旧温文尔雅,回荡在安伯尘耳边,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笑容灿烂的布衣公子。

    彼时人形,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一个是翩翩然出世的佳公子,堪称世间俊杰。而今变回原形,贪婪残暴的本性显露无遗,即便口吐人言再扮回离公子,可也改变不了它为祸国乱世妖蛇的事实。

    目光渐渐变得坚毅起来,安伯尘横下心,再喝一声:“雷来!”

    天云间仿佛睁开一只眼睛,眸眶中风起云涌,雷电交加。

    少时,又有一柱紫雷从天而降,粗壮如街道,其势壮阔。

    二蛇犹豫片刻,终究忍不住心中的贪婪,张口吞向紫雷。

    紫雷分去一半,仍余一半向安伯尘降来。

    五重天雷!

    安伯尘避无可避,拧紧双目,张口吞食。

    四重天雷犹未消化,又吞入五重天雷,轰鸣于腹中,魂体已然变形,即将破碎。

    强烈的剧痛袭来,安伯尘已然没了知觉,麻木的望向乌云上不住翻滚的二蛇,就见它们纷纷露出痛苦难耐之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个多时辰过去,安伯尘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二蛇脸上的痛苦狰狞之色一扫而空,腹下冒出四只脚爪,虽然不大,却俨然是成龙的征兆。

    两柱得意的目光射来,刺痛了安伯尘,虽然早已麻木得没有半丝感觉,可安伯尘只觉心头凉飕飕,愈发冰冷。

    问天问地问鬼神,只问今朝许我斩妖否?

    “雷来!”

    肉身高坐京城之巅,地魂摇摇欲坠,安伯尘不管不顾,用尽仅剩的力气高喝道。

    便是天地鬼神皆站在蛇妖一方,我也要将二蛇斩于琉京千万人之上,便是我注定命绝于今日,那命数我也要一同带入地府黄泉。

    顷刻间,天眼圆睁,堪比百马并行的雷柱轰然落下,重重叠叠,却是跳过六重,直奔七重而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紫雷倾国国将亡。

    天象剧变,仿若天河翻覆,倾倒下滔滔不绝的紫海。琉京上下,无论是躲在家中的百姓,争斗于王宫内外的兵将,城头处的世家子,还是城外的数万大军,此时都惊恐万分的仰望天空,满脸恐惧。

    琉京七十里地,此时却好似脆弱的小舟,迎向无边无际的紫潮,随时会被淹没倾覆。

    城亡人亡,一干休罢。

    楼阁高处,安伯尘怔怔地望向铺天盖地的紫雷,心头没来由的浮起一丝紧张。

    四重五重他还能消受,顶多是疼得他再无知觉,可这七重天雷降则灭世,又岂是他能承受。

    安伯尘刚想躲避,余光中,肉身静坐,满城百姓含泪而泣,再远点还有他四年未归的圆井村。

    心头生出一丝悲怆,安伯尘直面七重天雷,终究没有移动半步。

    顷刻间,雷海扑面,将他淹没。

    区区地魂又怎消受得了七重天雷,无边无际的雷海中,安伯尘的魂躯被冲得四分五裂,只余一丝残念,形如孤魂野鬼般飘零在雷海中。

    魂飞魄散,只有呆若木头的肉身静悄悄的坐于雷海下,头顶茫茫无际的七重天雷,却毫无知觉。

    可就在下一刻,已然没有知觉的肉身突然睁开双眼,体内周天中,水火风三势从下丹田奔出,顺着经络涌往上丹田。

    右目中似有什么在缓缓流淌着,一点一滴,聚成水汪,旋转着,越眶而出。

    雷霆者,生死孕育,却为生死之间的轮转变化,渡劫历死生,掌乾坤,如化蝶之茧,亦如脱胎之婴,求死以证新生。

    旧的地魂死去,新的地魂生出,安伯尘刚恢复知觉,转眼后又被雷海淹没。

    魂生,魂灭

    又生,又灭

    安伯尘迷迷糊糊的徜徉于生死间,每一次从死到生,他都会觉得神清气爽,天升地沉,万物复苏,欣欣向荣。还有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仿佛大梦了一场,即将苏醒般,懵懵懂懂,难以道明。

    生死间的轮转,直到第七次,地魂从右目游出,扑上雷海,这一次却安然无恙。

    就在这一瞬,大梦初醒的感觉再度生出,前所未有的清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得天魂 折二蛇

    “好怪的雷。(手机访问:.)”

    城头上,张布施低声喃喃着。

    适才那阵疾风骤雨般的紫雷连他都吓了一跳,本以为琉京不保,孰料那雷竟悬于半空,迟迟不见落下。

    一夜将尽,那雷非但没降下,反而渐渐沉寂,有影无形,有光无貌,却让满城的人提心吊胆了一宿。

    转眼看向无华,就见他也是面露深思。

    四目相对,两人没有开口,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块。

    安兄弟消失了一宿,生死未卜,那雷会不会和他有关?

    未及多想,一旁传来惊呼声,张布施转扭头看去,青檬的天色下,攻城弩车被健卒推动,缓缓向城墙逼来。弓矛手压阵,骑兵垫后,数万大军踏着轰轰的步伐,不多时便已越过半里地,直逼城头。

    此时城头上还有数十世家子以及百多金吾卫,困乏了一夜,淋了一夜雨,此时摇摇欲坠,连身体都站不稳,何来力气迎敌?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安伯尘不知所踪,没有了主心骨,城头上的诸人就好似一盘散沙,本来人就少,眼下心也不齐,恐怕不消半个时辰叛军便会攻入城中。

    张布施暗暗摇头,心中无奈。

    琉京如何本与他无关,查探出无邪居士后,他没有返回中都说到底只是为了消遣些日子。如今的琉京之乱亦好像一出戏,他则是台下的看客,静静等待着戏幕落下,等待着那个让他心生好奇的少年是成是败。

    无论是成是败,戏幕落下,他终究会回转中都。私交归私交,他为中都皇叔传人,无华是秦国神僧弟子,而安伯尘则是琉国的后起之秀,日后免不了各效其主,今日的这点情谊也不知还会记得几分。

    看向身旁微微紧张的无华,张布施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转过身,遥望王宫方向,似在找寻着什么。

    王宫高处,楼阁之巅,安伯尘徜徉即将消散的雷海,如梦初醒。

    转过身,安伯尘朝向自己的肉身,下意识的开口道:“请天魂。”

    眸眶中晶莹点点,似泪似雾,渐渐聚满,看向自己的肉身,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亦含着难以名状的喜悦。却见一条虚影慢悠悠的爬出,游入雷海,飞翔于地魂之上。

    天魂在上,地魂在下,冥冥之中的那丝血脉亲缘将它们紧系于一体。

    这一瞬,安伯尘又生异感。

    向脚下望去,七十里琉京尽收眼底,向天头看去,昼夜交替时的万般玄妙缓缓铺开,闭上双眼,天上地下万物峥嵘皆收心底,好似不用去看便能察觉,又像是同时生出两双眼睛,俯瞰天地。

    雷海生波,掀起最后一阵浪潮涌向天地二魂。

    地魂上飘,天魂下坠,轰隆一声撞击在一起,待到安伯尘再睁开双眼时,陡然发现,他竟飘浮在万丈高空,身体轻如棉絮,随风而游。

    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终于消停,乌云向两旁飘散,日光坠落,洒入凡尘。

    安伯尘迎着日光,御风而飞,心中的畅快难以描述。

    在七重天雷下挣扎一夜,安伯尘的地魂已然淬炼到极致,破而后立,浴火重生,而三魂之一的天魂也在昼夜交替的那一刻被唤醒,在雷海的淬炼中同地魂融为一体。

    地魂只能行于黑夜,能疾奔跳跃,却不能腾飞。现如今天地二魂同时炼化,安伯尘这具新的魂体不惧白昼日光,能御风,还能弹指间俯察天地万物,了然于胸,即便不用缩地符也能遍察琉京上下,这般神通已近传说中的鬼神。

    安伯尘依稀感觉到,这具新炼化生成魂体还很脆弱,拥有无尽潜力可挖掘,就如同此前的地魂般,需得重重煅炼方才能大功告成,再聚成命魂,三魂合一,成就神魂。可究竟如何炼化,还是不是吞食天雷?每一次淬炼后又会生出怎样的神通?

    安伯尘并不知道,也没工夫去想那么多。

    御风而飞,翱翔白云缭绕间,眼前的天地都变得美妙纷呈,安伯尘痛快到极致,仰望红日,只想飞出这方天地,看看重天之上,日月之后还有着怎样的存在。

    然而,就在他想要御风而上时,耳边忽地传来阵阵喊杀声,心头一动,安伯尘已然看见蜂拥至北城下的数万敌军。

    “光顾着自个高兴,倒将正事给忘了。”

    拍了拍脑袋,安伯尘嘀咕道,随即一愣,莫名的看向下看去,就见他这天地二魂合一的身躯不再是一团模糊虚影,而是手脚分明,能看见,却又是虚影,很是奇妙。

    挠了挠头,安伯尘咧嘴一笑,极目望去,就见天头一处云团上躺着两团躯壳,一黑一白,长约四十余丈,正是离左二蛇。此时已无法称之为蛇,在它们脑袋上长出龙角,腹下亦生出龙爪,却是七爪未满,六爪有余,半龙半蛟。

    最为关键的是眼前的两条蛟龙都已气绝而亡,只留下肉身和口中的龙珠。

    本为玄德洞天的蛇妖,为了相恋的龙女偷入大匡,相争一场,留下风华绝代的美名,到头来却因止不住本性中的贪婪,硬生生的七重天雷暴体而亡。

    压在安伯尘心头的巨石终于被他亲手打成粉碎,离左二妖安安静静的死于琉京万丈高空,就如他们来时那般悄然无声。

    安伯尘长舒口气,静静的看向死绝了的二妖,没有太多的欣喜,也没有太多的感伤。

    若非它们,安伯尘也不会来到风起云涌的琉京,更不会历经种种造化,半只脚踏足仙尘边缘。怎么奈何二妖欲绝安伯尘,安伯尘从一蒙蒙无知的小仆僮,颠簸于暗流起伏的漩涡中,步步为营,终于以**凡胎之身,采撷仙缘,初涉大道,翻手除去二妖。

    只不过,开平七年的斩妖少年,这一番龙争虎斗,这出好戏的始末原委,又会有几人得知。

    “罢了,这场大功就送给无邪居士吧。”

    莞尔一笑,安伯尘飞至云边,犹豫着,单手挑起左相的妖身,随后御风而下。

    弩车裹挟着五人合抱的滚木在士卒的口号声中撞向城墙,琉京的城墙再坚固,也经不住擂木半个多时辰的撞击。墙角处裂纹横生,墙头摇摇欲坠,不时有碎石粉末滚落。

    原先站在城上的众人早已退回城中,而城内的百姓也惊慌失措,含泪望向曾经守护住江南一代又一代繁花景致的城墙,心中已然绝望。城门外,大军之后,老人坐在营帐中,看向云淡风轻的天空,苦笑着摇了摇头。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迈着四方步,悠悠然向城里的早茶铺走去。点上一壶好茶,叫上一笼汤包,怡然自得地享受着早晨的安详宁静。可眼下他却不得不下令攻城,将这座呆了七年之久的城池夷为平地,那汤包自然没得吃了

    “伯尘啊伯尘,倒也为难你了。”

    想到那个不知所踪生死亦不知的小仆僮,萧侯只觉嘴中苦涩,暗暗惋惜。

    “轰!”

    抬起头,将士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却是城墙一角已被撞开道缺口,恰好可容五马奔腾。

    又等了片刻,萧侯自嘲的一笑,拾起案上的令签。

    “轰!”

    又是一阵巨响传来,萧侯皱眉看去,神色陡然一僵,就见一条五十来丈的蛟龙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城墙上,盘旋而挂,堪堪阻截住急欲攻城的骑兵。

    全身上下不住颤抖着,萧侯张了张嘴,可好半晌也不知说什么好,眸里除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外再无其他。

    萧侯还算没有失态,可其余人又怎会如他一般镇定。

    那条黑龙好似挂面一般垂于城头,却已死绝,周遭也是一片死寂,只余晨风的絮语以及众人的喘息声。

    城里城外,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向黑龙的尸体,二龙争斗时的情形依稀浮现在眼前,在那时便已如梦如幻,眼下传说中的龙仙就这样惨兮兮的死于城墙上,百姓们、将士们以及世家子们呆若木鸡,却是看傻了眼。

    直到一阵清朗的声音从天头响起——

    “今日之乱,全因这条蛟妖。此妖便是左相,欺君罔上,陷害忠良,将琉京陷入战火,着实可恶。今日本居士已将它斩杀,再无祸事,众人且归位,两军且退散,若再争斗,休怪某无情!”

    鸦雀无声。

    过来好久,欢呼声响起,回荡在琉京上下,百姓们喜极而泣,纷纷朝向天头跪拜。先前激战正酣的将士们也纷纷丢下兵器,相视无言,暗暗舒了口气。城外的叛军不知何时悄然退去,琉京虽已千疮百孔,残垣断壁,可蒙在京城之上的万张乌云消散一空,晨曦洒下,即便在冬日的清晨,也透着几丝淡淡的暖意。

    “敢问高人尊姓大名?”

    也不知是谁率先喊出声来,百姓们都无不满脸崇敬的望向天头,交头接耳,猜测纷纷。

    沉默许久,有些生硬的声音从天云间传来。

    “本居士名号无邪。“

    “开平七年末,有蛟妖祸乱朝堂,欺君罔上,引叛军入京。时有校尉安伯尘领金吾卫守城,斩将破敌,阻敌军一夜琉君不知所踪,幸有高人无邪者斩妖除魔,平定叛乱霍国公沉冤昭雪公主封号忆龙”

    ——《琉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好戏初谢

    听着满城欢呼声,安伯尘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若此时肉身在,定会面红耳赤。

    也不知是因为二妖已死心下轻松,还是因为天地二魂相合的缘故,安伯尘这三日来的锐气锋芒渐渐消隐,看向城中满脸崇拜的百姓,只觉好生不习惯。

    “糟糕,肉身被人发现可就不妙了。”

    心头一紧,安伯尘匆匆御风而返,见着楼阁上的肉身安然无恙这才长舒口气。

    神游回转,双目恢复神采,安伯尘活动了翻筋骨,起身环视周遭。

    晨曦垂落,先前心头一动便能俯察四面八方的神通不再,安伯尘心中了然,那等神通只能在神游时施展,不过眼力和耳力似乎比从前增强了不少。

    拾起无邪,安伯尘下了阁楼,来到王宫深苑,正要施展火行术离去就听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细弱蚊蚋,却清晰可闻。

    神色微微复杂,安伯尘犹豫少许并没急着离开,而是顺着啼哭声缓步寻去。

    走过一片片染满血渍的树林,安伯尘来到那座摆放着水仙花的小殿前,偷过窗棂,隐隐能见着男童手足无措的抱着婴儿,满脸无奈。

    安伯尘正思索着进去与否,李宣恰好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安伯尘。

    “谁在外面!”

    男童的声音有些惊惶。

    安伯尘将银枪倒垂,上前两步,抱拳道:“末将安伯尘,前来救驾。”

    “安校尉,是你?”李宣的声音中带着丝丝惊喜。

    安伯尘心知蒙混过关,小心翼翼的走入殿中,又是一拜道:“启禀殿下,已有高人无邪出手,将化作左相的蛇妖斩杀,如今外面战乱已平,殿下大可放心。”

    闻言,李宣双目放光,长舒口气,想要拍拍胸脯,可怀里却抱着小公主,甚是窘迫。

    看向垂手而立的安伯尘,李宣满意的点了点头:“听小姨说你昨夜率领金吾卫出城迎敌,大败敌军,这才保得京里一夜太平。安校尉功不可没,等父王回来后定会封你个大大的官。”

    李宣有板有眼的说道,小姨将刚出生的妹妹托付给他,让他好生看护,李宣第一次被人委以重任,自然兢兢业业,颇有世子风范,更何况怀里的可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承蒙殿下夸奖,这是末将分内之事。”

    客气了一句,安伯尘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细细打量向李宣怀中的婴儿。

    女婴挥舞着胳膊,不甘的挣扎在襁褓中,哭得异常响亮。初生的婴儿大多哭闹上小会便会睡过去,可她从昨晚开始直到今早足足哭泣了一宿,生来便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不同寻常,想来是龙魂返回的缘故。可她却再不会记起前世之事,生于帝王家,以后想来会是一位备受宠溺的娇公主。

    安伯尘并没将怀中的水仙花种取出,就算他拿出来,也无法帮助龙女恢复记忆。再者,二妖死于安伯尘手中,龙女一旦恢复记忆,安伯尘岂会有好果子吃。万里迢迢逃出玄德洞天,爱郎死去,与其让她恢复记忆,还不如当一个安乐公主,享尽一世荣华富贵。

    小公主哭闹个不听,不断伸手,向前面探去,似想挣脱出紧紧缠着她的襁褓。李宣无计可施,愁眉苦脸,只能学着大人样,一个劲的哄着妹妹,指望着她能快快入睡。

    顺着小公主粉嫩的手臂看去,安伯尘见到了那支绽放的水仙花。

    心头一动,安伯尘拱手道:“殿下,公主殿下似乎想要那朵花。”

    闻言,李宣一愣,目光落向那株屹立在晨风中,清丽素美的水仙花。

    “她还是没能来。”

    犹豫片刻,李宣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摘下水仙递给小公主,转眼间小公主止哭为笑,咯吱咯吱地开怀大笑,抱紧水仙花,不多时已熟睡过去。

    世子口中的“她”应当就是龙女了,龙女如约而至,可李宣永远不会知道。

    安伯尘心情莫名,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安校尉真细心,本王代舍妹谢过校尉。”

    怀里的小祖宗终于不再闹腾,李宣自然满心欢喜,朝向安伯尘拱手道谢,安伯尘只道不敢。

    “安校尉辛苦了一夜,不如小睡片刻,吃点宫中糕点也好。”

    李宣越看安伯尘越觉得亲切,热情的说道。

    早在那日演武场比试时,他便一心看好安伯尘,安伯尘胜出父王虽然满脸不悦,可李宣心里还是暗暗得意。今日安校尉先是击败敌军,又是进宫救驾,还让王妹乖乖睡着,大功一件接着一件,李宣只觉父王再不给安伯尘封个大官也太对不住人家了。

    一宿没睡,又是斗将又是吞雷,安伯尘的确有些疲乏。当下也不推辞,安伯尘将无邪放于一旁,寻了个卧榻闭目养神。

    檀香阵阵,催人睡意,不多时安伯尘已打起鼾来。

    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李宣回头看去,来者却是美若天仙的小姨,当即面露喜色,邀功般道:“小姨,妹妹已经睡着了。”

    璃珠淡淡一笑,刚想说什么,目光落向一旁睡得呼呼响的安伯尘,陡然一怔:“他怎么会在这?”

    “安校尉是来救驾的。”

    李宣喜滋滋的说道。

    璃珠莞尔,从他怀中接过小公主,拍了拍李宣的小脑袋:“宣儿这么快就会收买人心了不对,我早已下命封锁后宫,他怎么可能进来?”

    喃喃自语着,璃珠侧目看向安伯尘。

    晨光漫入窗棂,落向墙角处的银枪,晃人眸眼。在大雨中激战了一场,枪柄处的白布已脱了一大片,再无法掩住龙飞凤舞的“无邪”二字。

    “小姨,小姨你怎么了?”

    李宣好奇的看向呆立不动的璃珠公主,连叫了数声,璃珠方才回过神来,可心中的震惊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平复的。

    挣扎了许久,璃珠看向窗台上的水仙,轻声道:“宣儿,好好照顾他。”

    说完,璃珠转身走出小殿,脚步零碎,亦有些慌乱

    上京,陆府。

    入夜时分,府中下人和平日一样忙碌个不停,侍女们翩跹若蝶穿梭于亭台楼阁间,总之一派贵气。

    最大的那进宅邸中,身形圆胖的老头沐浴披华衣,面对身前的神龛垂首而拜,毕恭毕敬,虔诚至极点。

    烛影忽闪,陆司空仰头望去,檀香缭绕,渐渐聚合成一张镜幕,骑着白龙一身坚铠的琉君已至上京南郊。夜幕漆黑,皎月高悬,映上一地薄雪格外发亮。

    长龙腾飞于茫茫夜色,原野中也似有**个黑点疾奔而来,迅若流星,少说也有天品修为。就在这时,雪地深处驶来一匹骏马,马上的大将身高八尺,英姿矫健,腰如狮虎,猿臂舒张,手提方天画戟,身穿狻猊锁子甲,头戴赤火冲天冠。

    冲天冠下,却是玉面朱唇,眉若剑鞘,眼如寒潭。

    大匡第一名将脱去一身铠甲却也是让世间女子神魂颠倒的美男子,然则既能纵马提枪,杀出一片大好河山绝世功业,要得美貌俊颜又有何用?

    马蹄踩雪,一将一画戟,仿若冰雕般屹立雪地。

    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戟,吕风起静静的看向天头一龙一王,那条白龙盘旋而啸,却再没越雷池半步。

    “琉君请回。”

    许久,吕风起开口道。

    “不杀陆老儿何以回见我妻?”

    于龙背上直起身,李鈺死死盯着千丈下的男子,冷声道,手心微微发汗。

    “我若杀了你,她再不会见我一面。”

    吕风起嘴角抽动着道,却是在笑,他笑得很是奇怪,好似在自嘲。

    琉君眉头稍蹙,就听吕风起语调一转,哈哈一笑道:“纵然我不杀你,璃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所以,还请君上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吕风起猛地挥动画戟击向雪地,雪沫纷纷扬扬,飞洒一片,而他则借势而起,双腿紧夹马腹,居然单凭这一戟之力硬生生的带着坐骑越上千丈高空。

    没有再开口,吕风起斗将杀人时从不多言,战就战,杀就杀,何来那么多废话。

    一将一骑踩着六瓣雪花,轻盈的奔踏于天头,忽而急骤。马背上的大将借势而起,双手紧握画戟,低喝一声重重劈下。方天画戟舞于长空,夜色纷纷碎裂,竟斩落一片不属于夜晚白昼,玄而又玄的奥义涌上画戟,带着臻至化境的阳刚劈向龙头。

    飞雪消停,却没散去,只是静静的凝滞于半空,似在欣赏着如梦如幻的一戟。

    戟落,雪降,李钰身躯剧颤,难以置信的看向被斩成两截的龙角,脸色如同上京的雪一般苍白

    四日后,洞庭湖边。

    一百三十里洞庭位于北方,中都和上京交界之处,烟波浩淼,落雪缤纷,河面虽未冻结,可游鱼皆不敢在浅水嬉戏,偏偏还有钓客独坐水榭,蓑衣斗笠,长竿垂线。

    忽而风起,卷翻斗笠,斗笠下竟然空荡荡一片,若有人见着这副场景,定以为是遇上了鬼。

    鱼竿甩起,水花中飞出一条火红色的鲤鱼,鱼口若府门,身躯若楼船,竟有百丈之长。

    “这条鲤鱼泰岳老哥怕是养了两百多年了,日夜吸食湖中灵贇,放在那里当可有一跃龙门的资格。”

    白衣秀士不知何时出现在钓客身后,淡淡说道。

    “黄居士见笑了。”

    钓客阴阳怪气的说道,似笑非笑,忽然想起一事,扭头问道:“那位无邪居士还没出现?”

    “尚没。”

    “等不了了。他们也当动身,黄居士可愿同行?”

    怪钓客冷笑一声,起身走入鱼口,黄居士略一颔首紧随其后。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夜幕中,一条巨大无朋的鲤鱼拍打着尾鳍,冲入湖中央,陡然打了个挺,高高跃起,直冲天际,眨眼后不见了踪影。

    ——————

    (琉君战吕风起,以及神师相约洞庭都是分支就不细写了,想要看详情有空写个外篇好了,其中的玄虚后文也会提到。犹豫了下还是新开一卷吧,前两卷是成长,开开金手指神马的,接下来正式进入主旋律,开头会稍微有点慢热,大匡东界洞天福地的秘密会逐一铺开,之前的配角们也会开始发飙,貌似司马妹子和小安子还没正式开始拍拖,他们还小,慢慢来吧基情爱情两手抓,依旧奇遇连连,仙临东界,猛将如云,神妖谋斗,群雄并争,是一个妖魔鬼怪频频出没频频被虐的三国隋唐演义时代,欢迎继续收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初春

    “统领大人,齐国急报。[全文字]”

    “搁着吧。”

    “是。”

    穿着新衣的下人放好信函,毕恭毕敬的告退而出,从始至终都没敢抬头。

    三年前统领大人被革职圈禁,府里人私底下都在传,统领大人是因不愿四年后嫁往上京而得罪了家主,下人们只叹七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也佩服她顶撞家主的勇气。本以为七小姐再做不得那个手掌生杀大权的冰公主,孰料半个月不到,她便恢复原职。听人说还是好几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联名上书,为七小姐求情。

    这个七小姐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手段非常,神秘莫测。

    下人小心翼翼的掩上门,心中又是钦佩又是感慨。

    “刘都督。”

    迎面撞上一行色匆匆的老人,那仆人心头一慌,伏地而拜。

    刘老休稍稍点头,径直走过,进了小筑。

    抬头看去,一身雪白长裳的少女依窗而坐,静静的看着案上的信函。

    三年过去,司马槿身上并没太多变化,依旧一脸淡漠,目光透过面纱落下时,仿佛染着层冰霜,看得人不寒而栗,唯一改变的或许只有令司马家人愈发不敢直视的美妙风韵。司马家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婷婷玉立,娇美动人,倾城又倾国,说是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只可惜,长大了就得嫁出去。

    暗暗摇头,刘老休不由想起了那年的司马房,心头一紧。

    三年前的初冬,秦中北龙司马房南下,密会鬼军都督,他承诺的报酬连刘老休也有些心动。另外两名都督都已同意和司马房结盟,而老太君和家主也纷纷看好这位来自秦国的俊才,刘老休纵然有心相助司马槿,却也无可奈何。鬼使神差般,刘老休将琉京少年之事告知司马房,在他看来,司马槿喜欢上一个小仆僮实在是荒谬至极的事,若不斩断这场孽缘,于司马槿于司马家都是大祸。

    司马房笑着辞别而去,刘老休也没太留神,区区一仆僮想来司马房杀之回返顶多只消四五天。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月,半个月中琉国发生了许多事。先是琉京生变却得高人出手相救,而后琉君暴毙新君继位,璃珠长公主和蓝月太妃垂帘听政在这些震惊天下诸侯的变动中,有一件事微不足道却令刘老休乱了阵脚,原先的羽林军校尉安伯尘守城有功,擢升中郎将。中郎将离将衔差半步,并不算高,可安伯尘毕竟只有十四五岁,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册封中郎将,即便放在大匡历史上也少而又少,如何不令人惊讶。最令刘老休吃惊的却是半个月过去,那安伯尘竟还没死,与此同时,司马房音讯全无。

    心慌意乱下,刘老休命得力干将在琉吴两地寻找司马房,又花了半个月,终于在吴国边境找着了沿街乞讨的司马房。曾经风流倜傥的秦中北龙披头散发,裹着路人施舍的破袄子,脸上生满了烂疮陈疤,蛆蝇环绕,恶臭冲天。当手下人将司马房偷偷带回时,刘老休几乎快认不出眼前目光呆滞,趴在地上不住打着颤的少年,另外二军都督闻讯赶来,一看之下震惊当场,许久无语,拂袖而走。

    刘老休知道,他这两位老伙计只当是司马槿暗中下的手,心中又忌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唯独刘老休清楚,被老太君带走闭关修行的司马槿就算想出手也无能为力,折断司马房手腿,让他沦为街头乞丐的是那个名叫安伯尘的琉国羽林中郎将。

    时天下英才辈出,猛将如云,区区一琉国少年将军自然默默无闻。

    可能完败司马门阀数一数二英才的人物,又岂是等闲?人称司马房为秦中北龙,现如今只能像蚯蚓一般趴着,那个一鸣惊人斩龙拜将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隐忍,蛰伏,潜力无穷若他和司马槿联手,不出二十年,我司马门阀或许真能重回上京也说不定。

    这个念头刘老休顶多只是想想罢了,想罢苦笑不已。

    在家主的盘算中,司马槿远嫁上京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老太君已去,门阀中家主独大,让司马槿重掌鬼军斥候,不过是看重她的能力,权宜之计而已,绝不可能再有任何升迁。在家主的大计中,半年后的联姻可谓是重中之重。

    “都督有何事?”

    冷漠的声音响起,清脆空灵,带着一丝疏离。

    嘴角泛起苦涩,转瞬消散,刘老休暗叹口气道:“今晚有秦国贵客造访,家主的意思你也一同赴宴,好生准备准备。”

    看了眼窗外盛开的杜鹃,流风轻舞,带着丝丝柔意,司马槿曲长的睫毛轻轻眨闪着,低声道:“可是来买兵器的?”

    “你知道就好。”

    刘老休喃喃道,等了许久,司马槿却没说话。

    无奈的一笑,刘老休摆了摆手,迈开四方步走出小筑,这三年里他来小筑的次数并没减少,却再没讨到过半口茶。

    春光明媚,柔风在溪水间画着涟漪,卷起花香漫入窗棂。

    司马槿又看了眼手边的飞报,随后丢于案上,莫名一笑道。

    “乱世快到了吗。”

    各方神师齐探神明之上,虽是秘密,可纸包不住火,三年后就算没有人尽皆知,可各方诸侯有谁不知。三年未回何等古怪,谁知道往后十年二十年,大匡会不会进入一个再无神师出没的年代,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虎狼环绕,上京那块肥肉何等引人垂涎。匡帝昏庸,各方诸侯叛乱不断,三年前是齐国,而今又到了秦国,至于这些叛乱背后有没有各家诸侯君王的影子却不得而知。

    或许只差一条导火索,便能将那层遮羞布拉下。

    不过,这些和我又何干?

    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轻快灵动,若有司马家人在场,见着此刻的司马槿,定会瞠目结舌。

    春风扑面,卷起青丝缓缓流淌,国色天香的少女抽出那只白色的木匣,静静看着最上面那封信函,睫毛眨动,美丽动人的眸子隐隐含笑。

    “长门中人果然讨厌,罢了罢了,就陪你走一趟。”

    放下信函,司马槿靠上椅背。少时,一道虚影从她凹凸有致的娇躯上浮出,猛地一坠,原地轻舞一圈,笑吟吟的看了眼肉身,飘然而出

    江南故里,烟花迷人眼,楼阁依旧。

    三年后的琉京已然恢复元气,楼阁望烟花,烟花觅佳人,旧唐古道熙熙攘攘,望君湖边画舫连串,就连朱雀街上也多出几分生气。那年京城生乱,城不成城,君不成君,虽有几名大臣提议迁都,可大多数文武持以反对。琉人风流亦恋故土,在这方水土生活久了,再残破也是故里,大不了多花点金银重建京都。新君尚幼,蓝月太妃耳根子软,璃珠公主也是个恋旧的人,琉京便这么保了下来。

    南郊辕门大开,一彪轻骑长驱而入,当先的是一员银枪银铠的小将。身高七尺,英姿矫健,长发垂腰迎风而舞,战盔下是一双黑若冥夜的眸子,冷峻得令人胆寒。可当他摘下头盔,露出那张平常无奇的面孔,就好似利剑回鞘,眸中的锋锐自然而然的散去,第一眼看去略显淳朴,再看一眼却又觉很是平淡。

    军士们没几个知道“出尘”一词,只觉得自家将军气质非凡。想来也是,三年前以一敌千斩杀贼首,后又倚城斩将把三万敌军逼出半里,如此猛将,自然与众不同。

    悬缰立马,安伯尘扫过身前五百铁骑,冷声道:“李校尉何在?”

    “末将在。”

    一骑出列,挺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昂首挺胸,朝向安伯尘拱手喝道:“将军示下!”

    “清点战果。”

    “末将领命!”

    李小官应声道,随后纵马而行,得意洋洋的在骑兵前饶了一圈,眼珠转动,眸里不时闪出一丝精光,看得五百铁骑心里打鼓。

    众人都知李校尉屡屡同自家将军“出生入死”,乃是心腹之人,然而他除了骑术还行,角斗尚可外,并没其他本事。去打仗光会角斗有何用,在战场上谁会光着膀子跳下马来和你摔跤,不通刀枪斧钺,不精弓弩,这李小官能当上校尉却是沾了安郎将的光。

    众人心知肚明,偶尔会对李小官狐假虎威感到忿忿,可也不会多言。

    安郎将虽然年轻,比虎贲营大多数人都要小上几岁,可深明大义,治军虽严却体恤下属,常常给众人开小灶,特别是每月月末煮的那锅肉汤美味绝伦,吃完后神清气爽,回去睡上一觉起来总感觉力气增强了不少。因此,即便安郎将纵容李校尉这头害群之马,众将士也不会往心里去。

    停在一名脸色微变的骑兵面前,李小官眯起双眼,冷笑老半天方才道:“张长根,百标中三十,不合格,罚跑十圈。”

    那骑兵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安伯尘,随后哭丧着脸翻身下马,绕着营地跑了开来。

    李小官所到之处,无不风声鹤唳,苦叹连连。

    安伯尘静静的看着,并没开口,每月出操七次,眼前这副场面早已司空见惯,日复一日的领军操练,久而久之安伯尘倒也习以为常。

    正在这时,一阵啸声从天头响起,安伯尘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黑影盘旋在千丈高空。

第一百六十六章 烟花江神君府

    笑了笑,安伯尘转向李小官道:“清点完毕就解散。”

    说完,安伯尘拉起缰绳,一人一马宛若出弦利箭般飞奔出辕门。

    正午时分,京城街市人满为患,看见马背上的少年将军,无论提着篮子的大婶还是吊着茶壶的大爷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安伯尘疲于应付,索性择了条小巷行往墨云楼。

    重建的墨云楼只有五层,在琉京中也算极高,安伯尘刚上楼,便有一只大鹰俯冲而下,狠狠的啄向安伯尘。

    “别闹了墨羽。”

    忙不迭的挡着啄来啄去的大鹰,安伯尘笑着道。

    这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其中便有眼前这头伏妖。按理说明明是安伯尘先得手,偏偏被她讨过去,强词夺理道安伯尘没有精火无法收服,也不知她怎么这么喜欢收伏妖,有了大黑小白,还要再多一头东海妖鹰。虽说墨羽被她收服,可对安伯尘却极为亲热,俨然成为两人共有的伏妖。

    “好了好了,我换身衣服就去。”

    挣脱出墨羽的爪翅,安伯尘返身走入藏玉厅。厅中放着数只大鼎,其上刻录着重量,为安伯尘平日练功所用。三年苦修,距离突破地品还差少许,非是安伯尘不用功,也不是他天赋奇差,却因同修水火风三势的缘故,兼之他的经络早些年一再拓宽,比普通人粗壮四倍有余,所需炼化的水火风三势自然也就增多,幸好还有个神仙府,每日可在其中呆上个三五月,三四日入府一次,两年后已将三势修满,只差一线。

    虽只有一线,可这一线却有如咫尺天涯,亦像悬于安伯尘头顶的那柄利剑,怎么也够不着,只能干着急。

    寻常炎火境界修士发力时双臂有七八百斤之力已算了得,地品约莫在两千斤上下,天品超过五千斤,顶尖天品强者更是接近万斤。之所以悬殊如此大,皆因各人体质、际遇不同,有些人天赋异禀,远超同济,如今的安伯尘单臂发力便能提起千斤的铜鼎,双臂合力更是接近一千五百斤,在部下眼中也算是“天赋异禀”。

    安伯尘心里清楚,他拥有超越境界的臂力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经络拓宽,其二则因为水火风三势。水火交融,风势分合阴阳,所发出的力量自然倍增。这还是在他不施展秘术的前提下,若是出枪时口吐真言,催动阴阳之风,安伯尘一枪发出两千斤不在话下。

    然而,不到万不得已安伯尘不会施展秘术,生怕有心人发觉他另一个秘密。

    将铠甲挂好,安伯尘穿上一衫白衣。闲时穿青衣,战时黑衣银甲,远游时还是一身白衣来的舒服。

    盘坐榻上,安伯尘屏气凝神,右目光影流转,少时一道虚影飘出,却是个穿着白衣的无形无影之人。墨羽蹦蹦跳跳的来到榻边,警觉的扫视四方,为安伯尘守护肉身。

    莞尔一笑,安伯尘施施然飘出窗棂,御风而上,飞过朱雀街,飞过热闹如初的琉京,直飞向琉国北境的那条大江。

    春光灿烂,风和日丽,烟花江波光粼粼,渔船不绝,江边也是郁郁葱葱一片,好不舒惬。

    少年闲庭信步的走到江边,极目远眺,只觉神清气爽。

    看了会江边春光,安伯尘回身走向江边柏树,纵数三棵,横数十棵,在一株平平无奇的柏树下停住。解下腰带,安伯尘捡起三块圆石搁于腰带,系上树枝,轻轻敲了三下。

    风起江南,波涛起伏,吓得渔民们提心吊胆。

    片刻后,柏树从中分开,放眼望去,内里竟是水波千里,浪尖上走来一巡江夜叉,尖嘴猴腮,身如大虾,穿着倒是威风凛凛,披甲戴盔有模有样。

    看见负手立于树前的白衣少年,原先板着脸的夜叉立马和颜悦色起来,俯身拱手道:“拜见无邪上人。”

    “免礼。”

    安伯尘笑着道:“你家君上可曾用膳?”

    “这”

    夜叉面露犹豫,结结巴巴道:“尚没”

    “那”

    未等安伯尘说出,那夜叉便打了个哈哈道:“上人快快请进,君上得知上人大驾光临想必会欣喜十分。”

    笑了笑,安伯尘走入夜叉身后的华丽马车,颠簸在树里水波间,不多时消失不见。而柏树也从中闭合,看起来和一旁的松柏毫无二样,系在枝头的腰带石块也不见了踪影。

    烟花江上渔人摇,不知江中有洞天。

    炼化天地二魂,安伯尘丝已不惧金木水火土之物,昼夜齐行,且能御风而飞,只差炼化命魂,三魂聚合便可千变万化。然则,再神奇也不过是体内三魂,安伯尘肉身只能呆在七十里琉京,也无法施展神游时的诸般神通。有得必有失,所失者大多为人心之中的不足,安伯尘对于如今的情况很是满意,自然不会心生失落。

    马车行于江中如履平地,由三只巨蟹拉着。螃蟹八足二钳宜横行,这三只巨蟹自然也是横着爬。第一次坐马车来烟花江神君府时,见着横行的巨蟹,安伯尘忍俊不禁,足足憋了一路,来的次数多了倒也渐渐习惯。和江面上的春光明媚不同,这江底略显阴暗,寒气甚重,却为采阴妙处。再往下,略有光,江底的游鱼或多或少吸食了几分神君府中的灵贇,双目发光,只因先天不足无法成精,却把江底照得亮堂堂一片。珊瑚蚌珠满目皆是,零零散散的嵌于江底山坳间,煞是养眼。

    马车着陆,行过一片漫漫水草,又行过一片珊瑚丛,不多时来到一块巨石前。

    驾御马车的夜叉先敲三声,随后用力挑起巨石,露出硕大无朋的府门。府门高处挂着金光灿灿的牌匾,上三字,南江府。这烟花江之名为匡始帝所取,在此之前世人一直唤作南江,而今大匡王朝屹立尘世,江中神君虽改口自称烟花江神君,却懒得去改府门上的牌匾。

    此时烟花江神君正笑盈盈的站在府门前,卷拢袖筒,满脸热情的看向走出马车中的安伯尘。

    “君上,久违了。”

    安伯尘迈步上前,笑着拱手道。

    站在安伯尘面前的神君身穿龙袍,却是个矮瘦的老者,双目习惯性的眯成缝隙,颔下三绺长须,飘飘然如仙,若无背后的龟壳,看起来那真是仙风道骨。

    有了块呆板的龟壳,仙风道骨还是有几分,却多出几分滑稽,导致安伯尘第一次来时一直僵着脸。

    本以为烟花江中的神君非龙即蛟,谁曾想竟是头万年老龟,听他说却因原先的神君陨落,便暂领神君一职,这一当便是万多年,如今水府众人倒也习惯。

    “好说好说,上人请。本君已为上人准备好酒宴,今日不醉不归。”

    寒暄着,龟神君热情无比的领着安伯尘走入府中,安伯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转瞬即逝。

    走过堆满珠宝的假山奇石,两人携手走入小亭,自有虾女端上酒壶碗筷。

    “小宴寒酸,还望上人见谅。”

    分宾主落座,龟神君打着哈哈道。

    不用去看安伯尘便知龟神君所言非虚,不是客套,亭中石桌上只有三道菜,一叠花生米,一盘青菜,还有一根鸭腿。和龟神君相识两年多,安伯尘早已摸清他的脾气,一个词便能形容,那便是小气。当然,他对自己从不小气,只对客人如此。

    三年前去过玄德洞天,无论在山门还是潭底龙宫,龙肝凤翅应有尽有,各种珍馐美味,安伯尘只当这世上的神仙都很好客,却不料遇上这么一个吝啬至极的龟神君,人味儿比仙气多上许多。

    虾女们好不尴尬,通红着脸为安伯尘斟酒,龟神君却丝毫不在意,将鸡腿扯成两半,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起来,一边还招呼着安伯尘。

    “上人切莫客气,想来上人平日里山珍海味都吃腻了,今日吃些清淡小菜也是别有番情调。”

    看向双眼眯成细缝的龟神君,安伯尘不由想起了萧侯,那年平定叛乱后,萧侯不辞而别,也不知去哪逍遥了。临走前还带上一车金银财宝,皆是从离公子留下的商铺里所取,平子和阿福破口大骂了三月方才罢休。

    佯装抿了口酒水,安伯尘笑着道:“君上吃好,在下今次前却是有事相求。”

    闻言,龟神君的小眯眼顿时一亮,双手一摊,打着哈哈道:“上人常来鄙府,岂会不知我府上开支紧缺,珍宝都变卖光了”

    遇上如此吝啬的神君,安伯尘也懒得和他兜圈子,当即打断道:“今次前来是请君上为我琉国降雨。”

    龟神君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转瞬即没,苦笑连连道:“无邪小兄,非是老哥不肯助你。只不过降雨神珠如今所剩不多,若再行布雨”

    “你要多少?”

    “铠甲两百套,玄铁长戈一百条,黄金千两。”

    龟神君毫不犹豫道,没有停顿半下。

    “铠甲五十,长戈十柄,黄金十两。”

    安伯尘面无表情道。

    水府凉亭,一人一龟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喊杀声从府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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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仙人跳

    “何事喧哗?”

    龟神君小气却好面子,听得外面一阵吵闹,立马板脸问道。[书签:.]

    未等虾女出去打探,就见十来虾兵蟹将倒飞入深苑,打着滚惨叫连连。

    “老王八,本姑娘好端端的放鱼,又被你的水冲走了。哼,今日若不给个说法,我就砸烂你这个王八府!”

    略含娇嗔的斥骂声响起,龟神君脸色陡变,一阵白一阵青,直到那个手持双剑的女子走进视野,方才叫起冤来。

    “仙子定是搞错了,本君对部下向来严加管教,没人敢无事起浪我说仙子,你在江上放鱼,鱼儿自己游走,关本君何事?”

    龟神君哭丧着脸,朝向一身素裙的女子连连拱手,心中无奈。

    曾今的人间修士何等客气,偶入江底神君府也是礼数周全。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现如今世风日下,好久不见人间修士,乍遇上个却是一女魔头,数次前来皆是蛮不讲理。奈何昔日天庭定下章程,人间修士自有人间帝王管制,龟神君空有一身神通也只能对着虾兵蟹将摆摆威风,奈何不得眼前的女魔头。

    “胡说!”

    俏脸一板,女子隔着面纱冷冷盯向龟神君,撇了撇嘴道:“我养的鱼儿素来乖巧,怎会自己游走,定是被你水府的夜叉偷吃了!”

    龟神君哭笑不得,苦笑连连,一个劲的作揖:“罢了罢了,不就是一条鱼吗,本君这就补偿仙子。”

    “水要你府中的鱼?我就要我那条!”

    女子不依不饶,蛮横至极。

    龟神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前的人间女修打也不得,骂也骂不过,却让他如何是好。

    “或者把你这水府分一半给本姑娘?哼,偷了我的鱼儿,算便宜你了。”

    女子犹豫片刻,很不甘的说道。

    龟神君七窍冒烟,气得差点吐血,余光中就见无邪居士怡然自得地吃着花生米,满脸惬意。悻悻的转过身,龟神君陪着笑向安伯尘道:“上人,你看这”

    “无事。”安伯尘抬起头,摆了摆手:“君上先忙你的,等忙完了我们再说。”

    龟神君心下焦急,脸上却又得堆满笑,和和气气说道:“不若这样,上人帮我赶走此女,就当本神君欠上人一个人情。”

    又吃了颗花生米,安伯尘好整以暇的伸出手,平静的看向龟神君。

    犹豫片刻,龟神君脸上浮起心痛之色,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颗蔚蓝色的珍珠,忍痛放在安伯尘手中,掩面挥手道:“这是降雨珠,上人要布雨只需召唤本君就行。”

    话音落下,等了许久都未见安伯尘起身,龟神君一脸迷茫,就听安伯尘忽然叹了口气,开口道:“君上且看,这女魔头凶神恶煞,手持双剑,煞是凶猛。今日出游,在下忘取兵器,这两手空空,又岂是她的对手?”

    不远处的“女魔头”显然听到了安伯尘的话,娇哼一声,狠狠瞪来。

    四目相对,眸中同时闪过一丝笑意,转瞬消隐。

    “这”

    龟神君稍作犹豫,看了眼“女魔头”,又瞅了瞅安伯尘,长叹口气道:“不知上人使什么兵器趁手?”

    “金瓜一对。”

    将花生米抛进口中,安伯尘毫不犹豫道。

    一摆袍袖,龟神君满脸心痛,却还是大喝一声:“来人,取金瓜。”

    少时,四名虾兵扛着一双金瓜走来。

    掂了掂金瓜,安伯尘二话不说,飞身出凉亭,迎向“女魔头”。

    那“女魔头”也没说话,手持双剑,似在酝酿着什么。

    凉亭前,两名人间修士兜着圈儿,好似在比拼气势,龟神君连同一旁的虾兵蟹将都看直了眼,随着两人的脚步摇头晃脑东倒西歪,可等了半柱香都没见两人动手。

    龟神君心中焦急,正欲催促,就见安伯尘忽地跳出战圈,虚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朝向龟神君道:“此女修为高深,在下出门前未及吃饭,腹中饥饿,若斗起来恐怕不是对手。”

    龟神君急得连连跺脚,摆了摆手道:“快去取上好的酒肉把那条百年河豚给宰了。”

    “我也要!”

    清脆的声音响起,龟神君一愣,就见“女魔头”双手叉腰,不甘示弱的盯着他。

    龟神君六神无主,生怕不答应她又闹将起来,可若给了哪有别人杀到自己家门口,还得好酒好肉供着,等她吃饱了继续再打的道理?

    察觉到“女魔头”不怀好意的目光,龟神君心头一紧,慌忙喊道:“两份酒肉。”

    又过了半个时辰,自有厨子端着香喷喷的酒菜走来的,安伯尘毫不客气大快朵颐,而那“女魔头”也是津津有味的吃着,看得龟神君百感交集,欲哭无泪。

    地魂能吞食天雷,炼化了天地双魂,安伯尘神游而出吃些五谷杂粮倒也没大碍。风卷残云,安伯尘吃饱喝足,拍了拍肚皮,站起身。在龟神君满含热泪的目光中提起金瓜,跳入战圈,喝声道:“女魔头,看锤!”

    当下两人缠斗在一块,剑来锤往,虎虎生风,直向府门口而去。

    直到此时,龟神君方才长舒口气,暗道侥幸,还好今日有无邪上人在,否则也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心中感激,龟神君热情无比的拱手高喊:“多谢无邪上人出手相救,本君谢过。”

    “人家龙君见到我等上仙都是口称小龙,这王八一口一个本君,好不害臊,下回定让他改口自称小龟!”

    隔着老远,依稀还能听见“女魔头”的嗔骂声,龟神君一呆,余光中几名虾女正在暗暗偷笑,龟神君的脸色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小龟

    心头凉飕飕,龟神君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连忙道:“关府门,快关府门!”

    水草环绕,珊瑚起伏,涟漪倾荡间五光十色。

    一身素裙,一衫白衣,剑锤相交,直打到府门外依旧没分出高下。

    随着巨石缓缓沉落,剑落锤垂,憋了许久的司马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安子,你说他是真没看出来,还是闲着无聊陪我俩演这出好戏?”

    安伯尘笑了笑道:“应当是还没看出来,这都是第三回了。”

    “所谓仙人跳,就是仙人也得乖乖往里面跳。”

    挂起双剑,司马槿莞尔道:“这头老乌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吝啬小气什么都没学到,算是白活了。”

    目光落到安伯尘手中的金瓜上,司马槿好奇道:“小安子,你不用枪改练锤子了?”

    “这是给小官的。我看他到现在都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空有一身力气却无法施展,太过可惜。”

    安伯尘如实道。

    闻言,司马槿面露深思,看向安伯尘道:“你之前可没想让小官学马战,难不成除了长门外琉京又生事了?”

    安伯尘不答反问:“看你今日怒气冲冲的样子,莫非吴中有变?”

    “不告诉你。”

    司马槿转过脸。

    江底水波清冷,一阵阵的向远方荡起,游鱼嬉戏在珊瑚礁间,两人御水而上,凌虚而渡,衣带翩跹,像极了神仙眷侣,只不过安伯尘每每有意无意的将手伸向一边,总会摸个空,然后在司马槿促狭的目光中闹个大红脸。

    当初琉京一个多月便已是是非非不断,如今三年过去,这三年中,自然也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安伯尘发现了时不时前来王宫窥探忆龙公主的龟神君,比如司马槿从那本上古功法中修炼出元神,等同于安伯尘的三魂,比如长门法会派出高手前来琉京兴师问罪,又比如安伯尘闲来无事约上司马槿神游大匡,偶尔到小气的江底水府打打秋风。

    仙神早已死绝,在和龟神君的言谈间得到证实,至少那些有通天彻地本事的仙神妖魔早已不在。就拿龟神君这等为数不多山河神君来说,他们并非数万年前天庭册封的神君,有些是侥幸活下来的神君旧部,有些则是久而成精的妖物,本领神通不足从前的神君万一,连布雨也需借助降雨珠,其修为可想而知,大多只在天品左右。可即便如此,这些土著神君都严格遵守府中流传下来的天庭条律,诸如不显形于尘世,不得对凡间修士出手等等。

    三年多来神游大匡,安伯尘倒也结交了七八名山河神君,凭着从玄德洞天道门搜刮来的“破铜烂铁”,可谓畅通无阻。这些神君鲜有脾气不古怪者,吝啬的有,暴躁的有,胆小的也有,大凡人味要比仙味重上许多。

    虽让安伯尘微有失望,可交往久了,倒也觉得亲切。

    神师纷纷去探神明之上,大匡百万里河山神游者恐怕就只有安伯尘和司马槿,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然而神游毕竟不能超过七日,远游终须回肉身,一入肉身,便是重回尘世。

    尘世中的纷扰扑面而来,总会有些身不由己。

    躺在江边柔软的草地上,安伯尘倚着松柏,惬意的看向轻舞于烟波浩淼间,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少女,嘴角微翘。

    午后的阳光并着春风拂来,悄然无觉。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门老少

    回到琉京已是傍晚,神游回转,墨羽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安伯尘,随后展翅向北飞去。[书签:.]将金瓜丢于一旁,安伯尘盘膝坐于榻前,对着窗棂,静候夜幕降临。

    沙沙的响声从对面传来,安伯尘睁开双眼,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探出头,正巧也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安伯尘笑了笑,那人也还以微笑。

    这些年朱雀街的生意稍微景气了几分,可依云客栈仍是琉京最低廉的客栈之一,大多数行脚商人或是来琉京讨生活的卖艺人都会选择依云客栈,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

    当了校尉的李小官总说安伯尘还住在朱雀街未免太降身份,时不时劝安伯尘另择府邸。说恋旧也好,说习惯也罢,安伯尘还是觉得呆在朱雀街比较舒服,李小官和平子、阿福搬往旧唐古道,安伯尘也乐得清静。

    这三年来安伯尘清静惯了,每日无非是练兵、修行、看书,偶尔和李小官他们去逛逛集市,同司马槿神游大匡的次数则更少。安伯尘以修行为要,司马槿执掌大匡以南的司马家斥候,少有闲暇,若非迫不得已,今日安伯尘也不会邀司马槿陪他去水府演戏。

    时至今日,琉京上下或许已没几人还记得当初的羽林军大将胡不非,可长门中人却不会忘。两年前,长门派人前来琉京兴师问罪,璃珠公主推脱到左相身上,言道蛇妖欺君罔上,怪不得琉国。长门中人直言要讨个公道,璃珠也不是那等怕事的女人,撇清关系后不再理会。长门又岂会善罢甘休,这两年不断的找琉王室麻烦,都被长袖善舞的璃珠化解,今次更是变本加厉,派出本领高强的道人强改天象,琉京一带方圆百里地已有一个多月未曾降雨,庄稼人苦不堪言。璃珠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幸好怒的并不止她一人。

    琉京方圆百里,自然也有圆井村。

    “罢了,今夜就不修行了。”

    安伯尘自言自语道。

    他如今的元气早已到达瓶颈,水火风三势皆成大圆满却迟迟未能突破,翻阅道书安伯尘才知道,突破境界火势达到圆满只不过是基础,最关键的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看穿桎梏破魔障”。说起来玄,实际上不过是有所明悟,至于明悟什么,安伯尘数次于昼夜交替之际胎息感悟,仍旧一筹莫展。

    寻常修士只要元气足够,从炎火突破到地品顺理成章,只有地品往上才会出现瓶颈。安伯尘思来想去,或许和水火风三势同修有关,无奈之下,只能静等机缘。

    夜幕垂落,万家灯火迷人眼,墨云楼上,少年呼吸渐缓,右眼光晕点点,一条虚影游转而出,御风而飞。

    手持降雨珠,安伯尘立于天云间,又掏出一张龟壳,敲击三下。

    烟花江水浪大作,波涛翻滚,似有一头庞然大物飞腾而出。

    约莫两柱香功夫,安伯尘终于见着了那头八爪大龟,腾云驾雾,背顶香炉,好不威风。

    “无邪老弟,本君来了!”

    龟神君闷声闷气道,前爪抱拳相拱。

    安伯尘笑了笑,递上降雨珠道:“如此,劳烦君上了。”

    龟神君也不多言,捧起降雨珠,口中念念有词。青烟自香炉中蹿出,冉冉升腾,直往天云间而去。与此同时,龟口中的降雨珠也光华四射,好似水波流淌,蔚蓝一片。

    阳春三月却如五六月般旱闷,想来可以缓缓了。

    安伯尘心中欢喜,如是想着。

    可就在这时,一阵阴风从远天飘来,风里道袍翩跹,拂尘轻扫,却是个仙风道骨的道人。

    匿身一旁的安伯尘脸色微变,就听那道人低叱一声:“大胆妖孽,竟敢坏贫道的好事咄!”

    飞火燃起,道人弹出一张道符射向龟神君,龟神君面露怒容,却不敢还手,急忙向一旁避去。孰料就在这时,横刺里杀出一头白鹅,鹅被上赫然坐着个黑衣少年,夜色在这一刻被他锋锐的目光融化,弹指间白鹅将龟神君撞得七荤八素,口中的降雨珠亦被少年摘下。

    安伯尘隐于雾霭间,冷眼打量向一老一少。

    那老道他并不陌生,这几个月来出入大内,不依不饶的兴师问罪,这场大旱正是他所为,修为应当在天品,借着一古怪的法宝强改天象。

    “师叔厄星子参见师叔。”

    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那老道竟向少年长揖到底,口称师叔。

    就在两人寒暄之时,一旁的龟神君终于翻过身,怒哼哼的瞪了两人一眼,转身欲逃。

    “哈哈哈,师叔长途跋涉来此,可欲喝一口龟羹?”

    厄星子长笑一声,又弹出道符。

    “斗!”

    五指捏出疾风印,安伯尘口吐真言,袍袖鼓胀,大风狂涌,化作一条玉带将道符吹偏十尺,堪堪避开龟神君。龟神君一边奔逃,一边还不忘回头冷笑。

    “无邪老弟,勿忘帮小龟教训一番这二人!”

    听得龟神君口不择言自称小龟,安伯尘却没心思发笑,又卷起一阵冷风,佯装离开。

    厄星子扫视四周,许久才拱手道:“师叔厄星子学艺不精,还望师叔见谅。”

    少年略一颔首,却并没说话,安静的坐于鹅背,似在想着什么。

    和厄星子道袍拂尘装出的仙风道骨不同,鹅背上的少年神色淡漠,举止从容,却是那种真正的出尘气质。他的年纪尚不足二十,长发垂腰,身材颀长,偏瘦,素颜若施粉,却因高挺的鼻梁和宛若寒潭的眸子而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英气,一身夜行衣更将他的冷漠凸显。

    “无邪可是三年前那个斩妖的居士?”

    厄星子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不屑:“琉人喜欢说大话,不过是民间风传,这些年再没见到那个所谓的无邪居士现身。”

    “可是蛇妖终究被杀了。”

    少年忽而一笑,他笑得很是奇怪,淡漠中透着嘲讽,也不知在嘲讽谁。

    “你可信鬼神?”

    少年突然发问,厄星子面露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听少年笑了笑,接着道:“做点好事总想让鬼神知道,做了坏事总以为鬼神不知道,世人往往太让鬼神为难了。无邪居士,这颗降雨珠贫道暂且寄下。”

    安伯尘一怔,再看去时少年已驾鹅而去。

    这三年里奇人异士安伯尘也见过不少,可从那个少年身上,安伯尘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同,年纪轻轻便已得仙风道骨,即便是一身黑衣也遮掩不住。而他临走前说与自己听的那番话,更是透着一丝高深莫测。

    “平静了三年,莫非琉京又要生乱了。”

    安伯尘喃喃着,转尔一笑,御风而下,飘飘然回转墨云楼。

    有厄星子在,安伯尘也无法抢回降雨珠,不过既有缩地符,又有神游出窍时俯察百里天地的神通,取回降雨珠也是早晚的事。

    墨云楼五层,夜风吹卷,长发飘扬,窗外的朱雀街灯火高挂,渐渐热闹起来。少年抬起头,眼里浮起一丝古怪,自言自语道:“去了白狐书院他竟是白狐书院的学子。”

    春试就在五日后,白狐书院中竟有个来自长门法会的待考学子,年纪轻轻,身份极高,他莫非还想呆在琉京当官不成?

    夹着丝丝凉意的夜风拂过眼帘,安伯尘望向洒满长街的月光,心中不由浮起一缕许久未曾出现的感觉。

    三年前的秋末,安伯尘正是伴随着那种感觉一路走了下去,走过凛凛寒冬。

    “伯尘!”

    安伯尘正出着神,耳边传来李小官的喊叫声,转身看去,不单是李小官,就连平子和阿福也兴冲冲的跟了进来。

    三年前安伯尘晋升虎贲营中郎将,赏赐无数,安伯尘自然不会忘了这两个从村里投奔来的老乡。小官跟在他身边当校尉,平子和阿福喜欢骑射,安伯尘托关系将他们安排进骁骑营,如今都已是伍长。其中或多或少有骁骑营主官给安伯尘面子的缘故,可平子和阿福自己也算争气,弓马娴熟,总之要比小官强上许多。

    至于李小官

    看向穿着身火红云绣大袍,头顶玉冠,提着个鸟笼没心没肺笑着的李小官,安伯尘皱了皱鼻,好生无奈,指向一旁的金瓜道:“小官,我替你购置了一双兵器,你且看看是否趁手。”

    “好嘞!”

    李小官乐滋滋道,放下鸟笼,将三百多斤重的金瓜提起,耍戏法般两手抛接,还得意洋洋的向平子和阿福眨眼睛。平子和阿福这两个跟班只得僵着脸,拍手叫好,看得安伯尘连连摇头。

    琉京三年,来自圆井村的少年们渐渐长大,小日子也前所未有的滋润。

    七十里琉京平静喜庆惯了,纵然江南之外三大诸侯国已蠢蠢欲动,潜伏于长草下的那丝野火一触即发,可偏安江南的孤儿寡母满朝文武却依旧大梦未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极西虎将

    春雨绵绵,从东向西洒入中都。

    中都在关中,中都行省也就是关中行省,匡朝百姓们叫惯了倒也丢了前朝的称谓。之所以称为关中,只因那座划分南北的雄关——天峡关,从古到今,最惨烈的大战天峡关就占了一半,连同南北,横亘东西,直掐四方咽喉,是为兵家必争之地。此关依仗天峡群山而筑,上有险隘山峰,下有千丈深峡,山道逼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需五千兵马足矣阻挡十万雄兵。

    大匡皇叔赵无敌坐镇中都,长天峡关俯察天下诸侯,群雄有心无力,皆不敢妄动。

    而今皇叔已不在,却有一将北来,匹马画戟立关中,只消跺跺脚,天下虎狼无一敢近。

    山道前,玉面朱唇的上将安坐云中雪狮马,方天画戟挂于背后,静静凝望向涧中白猿嬉戏。夜色已深,猿未歇,他亦未寝,纵马而来,截于道左,却没再往前,好似在等人。

    若是披甲,吕风起定会戴金盔系冲天冠,可今晚却连发也未束,随意的披在身后,稍显奇怪。

    马蹄声从山道尽头传来,少时,两匹骏马疾奔而来。

    当先一匹马背上坐着员大将,银甲银盔,肩背梨木虎牙枪,战裙上斑驳一片,月光落下却是猩红的血渍。

    百步外,吕风起静静的看向山涧,直到那员大将离他还剩三十来步方才转过头。

    来将显然也看到了吕风起,方天画戟纹丝不动的挂着,可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敢无视,有几将敢近前?一瞬间,眸子仿佛被点燃了般,闪过熊熊战意,银甲大将非但停下,反而纵马如疾风,势若惊雷。

    吕风起依旧未动,他就这么静静站着,健硕颀长的身形好似和天峡关连成一线,又或者,他便是那另外一座天峡关。

    百步如火,三十步如疾雷,十步如滔天巨浪,距离吕风起还剩十步,银甲大将右手闪出一道虚影,眨眼间抽出梨木虎牙枪,枪尖划过奇妙的弧线,就仿佛在虚空中掀起万丈巨浪,一浪高过一浪,重重叠叠轰向道左吕风起。

    不知何时,令天下名将坐卧不安的方天画戟已在手中。

    迎向扑面而来的枪浪,吕风起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右手猛地一抖,方天画戟游蹿如蛇,好似海底捞月般直插入滔天骇浪中。

    枪戟相击,虚空中荡开圈圈波澜,巨浪撞雄山,无声无息。

    看似稀松平常的一合罢了,使枪的大将和吕风起错身而过,却在十步外悬缰立马,摘下战盔,扭头看向吕风起。

    风起天峡关,飕飕吹来,紧跟大将而来的那员小将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盔甲下青丝翻飞,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奇的盯着吕风起。

    “你要去哪?”

    吕风起问道。

    “东楚。”

    银枪将答道,他身高八尺,肩宽臂长不输吕风起,样貌也甚是英俊,面如冠玉,浓眉大眼,只不过嘴唇没有吕风起那般薄,亦没有他那般冷峻。

    四目相对,许久,吕风起方才道:“一路过了几国。”

    “西面三国,连同天峡西关。”

    “杀了几人。”

    “陈国三将,平国五将,齐国八将。”

    银枪将平静的说道。

    “倒是给我面子,没动关西那头插翅虎。”

    闻言,银枪将哂笑一声:“想要杀他少说也要五六十合,拖久了大军一到,恐怕真要被你留下了。”

    吕风起不经意的皱了皱眉:“你还是不愿助我?”

    笑了笑,银枪将瞅了眼吕风起,随后望向深涧:“是助你,还是助陆司空,亦或是助匡皇室?”

    未等吕风起答话,银枪将兀自道:“楚君已为紫龙请来妙手神医古先生,答应耗费万金也要治好舍妹的病就此别过,若有机会,改日再叙。”

    话音落下,一旁的小将连忙赶上前去,经过吕风起时又好奇的瞅了眼,吕风起转头看来,小将非但不怕,还俏皮的扮了鬼脸,嘻嘻一笑,随后跟着银枪将向东而去。

    直到两骑消失在山麓处,吕风起方才收回目光,手中的方天画戟不知何时已挂回背带。

    群山间夜雾极重,一双布鞋从雾中露出,二十不到的少年皱着眉看了眼吕风起,随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深涧。

    “李紫龙投靠楚君,楚国兵强马壮又得一龙,是为大患。将军何故纵虎归山?”

    等了许久未听吕风起开口,张布施眉头皱得更浓。

    陆司空一派北来,中都原先的格局荡然无存,别人还好说,可偏偏吕风起也来了,师父不在,又有谁能压得住他?天下五虎七熊十三骏,也只是军中排名,大匡还有许多隐伏草莽的强者,若是披甲上马未必输于前者。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李紫龙,是为西极老人的弟子,西极老人乃隐世奇人,有三绝,枪矛剑,据说李紫龙已得其枪道真传。吕风起少年时走南闯北,寻师问道,曾得西极老人传授半招戟技,世人皆知,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有可能战败吕风起,非李紫龙莫属。

    张布施正欲再问,耳边忽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下意识的避身而退。

    “哗啦!”

    吕风起身前的山路从中塌陷,直坠深渊,而他所立之处只差半寸,却安好无损。

    拉起缰绳,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吕风起口中响起:“来日疆场相遇,我必斩他于百合内。”

    话音陡然一转,吕风起转过头,冷冷的盯着张布施:“吕某见你天资尚可,饶你一命。往后若再敢如此,休怪某手中画戟不识人。”

    心头一寒,张布施眉头皱成川字,毫不示弱的迎向吕风起的目光,强忍着割得他面颊发痛的杀意。

    “你还差得远。”

    丢下一句话,吕风起哈哈一笑,调转马头,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下。

    看向吕风起远去的雄壮背影,张布施喘着粗气,余光落向一旁的大坑,只觉嘴里发苦。

    “天资尚可只是尚可而已吗。”

    苦笑着摇了摇头,张布施顺着山道缓缓而行。

    吕风起只比他长十岁,十年后,也不知能不能达到他的境界。

    枭声响起,一只黑影从山林间飞出,落于张布施肩头,张口吐出颗腊珠。

    张布施捏碎腊珠,拆开信笺,细细打量着。少时,张布施眉头又皱了起来:“长门法会这朝野两派终于要撕破脸皮了,也不知会先对哪方诸侯下手。”

    山路迢迢,不知尽途,少年穿着布鞋行着山路,不急不缓,转眼消失在山雾中

    旧唐古道熙熙攘攘,一个来月的旱情并未影响到百姓们的兴致,反倒让月色愈发皎洁,群星璀璨,夜白如昼。琉京的夜市素来都很热闹,春季节日甚多,人也有精神,玩个通宵达旦也是司空见惯。

    “小官,那个变戏法的真像你说的那样神乎其神?”

    嘴角含笑,安伯尘问向不住瞅着着街旁仕女姑娘的李小官。

    不等李小官开口,这些年愈发黑壮的阿福便兴冲冲道:“伯尘,你是不知,那个变戏法的在京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安伯尘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他平日里甚少出来闲逛,一抽得空闲不是修炼便是看,亦或练练枪。琉京安享了三年太平安稳,安伯尘却安稳不下来,见识过仙神鬼怪,神游时也遇上不少奇人强者,在安伯尘心里深处早已把自己放在极低的位子上,面对这么多可能成为变数的存在,需得勤奋修行方能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说说笑笑,四人走过旧唐古道,到了望君湖边。

    画舫连岸,曲声绵绵,在月华荡漾的粼粼波光中犹显风情万种。子时已过,望君湖旁依旧欢歌艳曲,公子携侍女,仕女坐香车,可大多不再流连那些稍显冷清的画舫。

    在湖岸边立着三四十丈宽的大戏台,戏台上搁着张一人高的铜镜,十个空箱子,两扇门,以及七八只盆栽,旁边站着个笑吟吟的中年人。他刚露面,台下便已聚满何止千多人,抢尽了望君湖老东家们的风头。

    “是他?”

    安伯尘看到戏台上那人,暗暗吃了一惊。

    李小官等人口中的戏法大家可不就是傍晚时所见的那个依云客栈的客人。

    他约莫四十不到,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穿着身天蓝色长衫,肩挂白布褡裢,看起来和茶馆里那些伙计没什么两样,本份中透着一丝精明。

    “安将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惊喜的呼唤声。

    转过身,安伯尘就见一浓眉大眼的少年兴冲冲的走过来,身边跟着个蒙带面纱的女子。

    安伯尘一怔,刚想行礼就被少年不动声色的止住:“安大哥,我和小姨是偷偷出来的。”

    听得少年竟称安伯尘为“大哥”,女子黛眉稍皱,转瞬舒展。

    敢情是微服私访

    安伯尘心中好笑,放眼看去,就见两人周遭的人群中,有十来名太阳穴高鼓,目露精光的大汉不住朝这看来。见到是安伯尘,纷纷收敛凶相,装模做样的看向台上那人。

    ——————

    (一会要去坐24小时火车,明天两章估计要到傍晚,到时候一起发吧。后天爆发。主角很快就要出去了,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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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介绍:
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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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全新情节设定仙侠文,全新地图、pk模式,追求新鲜刺激的请进,【非种马后宫】,女主很有爱~~~~~有过254字完本纪录,99%不会TJ,可以先【收藏】,养肥再看吧)仙朝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