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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门阀秽如沼,何能渡清莲

    白火!

    看向安伯尘睁开的双眼,司马槿芳心一悸,转瞬平复下来。

    闪耀于安伯尘眸中的自然只是炎火,可在那两团炎火后,司马槿隐约捕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存在。

    好似一汪泉水,又纯白如浆,映着两团炎火,乍一看去倒像是白火。

    正当司马槿仔细看去时,两汪清泉已被炎火覆盖,不见了踪影。

    安伯尘双手抱圆,神色淡然,暖风拂来,扬起一身青衫,亦让他眸里的火焰愈旺盛。

    “xiao安子”

    看着气质和往常大相径庭的少年,没来由的,司马槿微微紧张,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就在这时,古朴的咒语从少年口中吐出,不缓不急,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配合着舞动的十指,青衫飘dang,虽是少年修法,可落于司马槿眼中却隐隐透出几丝修行大家才有的风骨。

    心旌摇曳,司马槿捏紧拳头看向安伯尘,神色复杂,有些期待,也有些难以言明的担忧。

    “事火咒龙图以变无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句咒语从安伯尘口中蹦出,而他眼中的火焰也熊熊燃烧,好似要飞腾出来一般。

    “咄!”

    双目圆瞪,安伯尘手印捏老,低叱一声。

    周遭空气猛颤,随着他这一声喝出,整间藏yù厅的空气都随之奔向四方,暖风跌dang,吹拂窗帘“哗哗”作响。

    司马槿的心已提到嗓子眼,火光掠过眼帘,少女惊讶张大嘴巴,神情凝滞。

    同样惊讶的还有一脸怔然安伯尘。

    风停静止。

    藏yù厅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沉默。

    又过了许久,一脸古怪的少女再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前俯后仰,直笑得安伯尘面红耳赤。

    在神仙府中悟道三日,得水火二神君相助,安伯尘的火龙变也算是成功了,只不过,匍匐在他手指间的那条火龙比司马槿的还要xiao上许多。若说司马槿的火龙像四脚蛇,那安伯尘变化出的火龙只能算做maomao虫,有气无力的趴着,龙鳞龙爪几乎难以看见。

    “xiao安子,你也这手火龙变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我还从未见过这么xiao的火龙。”

    止住笑,司马槿伸出手,xiao心翼翼的拨nong着那条xiao火龙,满脸好奇。

    “不过你第一次修道便能成功,实属不易。”

    半晌,司马槿抬起头,看向满脸尴尬的安伯尘,认真说道。

    收回xiao火龙,安伯尘佯装若无其事,可眸里的黯然却显1ù无疑。

    祭出火龙变的那一刻,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体内正熊熊燃烧着的火势,可转眼后,却被命门穴里奔涌而出的无形之水夺走了大半元气,竟也化作了一条xiao水龙,和神阙穴中蹿出的xiao火龙争相并行。

    安伯尘刚要祭出两龙,陡然间想起临别前水神君所说的话,心生警觉,强行散去xiao水龙,祭出这条maomao虫般大xiao的火龙,且只能停留在手背,无力驱策。

    令他沮丧的还有一事,在神仙府里时水神君说了,往后他进入神仙府会越来越难,即便进入也只能呆上数日。他悟出这手火龙变,全靠神仙府中的神仙气象以及两神君的点拨,方才勉强成功。日后若有机会修习别的道法,再不会像今日这么简单了。

    在神仙府中修炼,那里的一年只相当于现实中一个时辰,自己修炼上一天便能比别人多出十二年,若是那样只需数日便能突破到地品,随后破解霍国公的道符。可想要毫无拘束的往返神仙府,却需修到天品境界因此,即便安伯尘拥有神奇无比的神仙府也无法用上,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空有宝山却无法进入,只能看着它一天一天离自己远去。

    “修行之途果真充满玄机变数,难以揣度。”

    半晌,安伯尘低语道。

    五日前,他和司马槿提出想要修炼,大多还只是好奇,也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可现如今,即便他想停下脚步,额心中的那张道符也不会同意,更何况见识过了那方神仙府,第一次祭出道法,不经意间,安伯尘渐渐深陷,却连他自己也未尝觉。

    “红拂,今日先到这吧。我得去国公府了。”

    下午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日薄西山,已近傍晚,安伯尘向司马槿道别,转身下楼。

    直到安伯尘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司马槿方才收回目光,面色复杂。

    难以名状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头,这种感觉霍国公有过,萧侯也有过,都是因为同一个人——墨云楼,安伯尘。原本掌握之中的事悄然偏移,变得难以控制,自打安伯尘回转琉京,他就好似一头脱缰的野马,表面上仍是其貌不扬的xiao仆僮,鞍前马后紧随“离公子”,可和他打过jiao道的人,谁都会惊讶的现,这个xiao仆僮正以乎常人想象的度成长着。

    王馨儿如此,霍国公如此,萧侯如此,一手主持了这幕戏的司马槿更是如此。

    或许,也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刚刚才修出先天之火,转眼便能施展道法,如此人物,万里大匡,十三诸侯国,老祖宗所知道也不过五六人而已,如今又要多出一人。”

    喃喃低语着,司马槿如画的眸里闪过一抹青华,将她那张素雅的“面庞”染得妖冶。

    安伯尘祭出火龙变的那一瞬,司马槿满脸惊诧,随后笑出声来,可对面着怔的少年人却不知道,那个终日笑脸迎人少女心中杀机陡生。

    这是世家门阀之人的通病,也是司马槿想抛下却又无法抛下的习惯——永远心生警觉,当断则断,当杀则杀。若没这个习惯,在那表面风和日丽实则杀机密布的门阀中,她也无法一路走来,保全完璧之身,守住她的秘密,成为司马氏人人敬畏的冰公主,那一年,她不过才十二岁。正房嫡出又如何,修道天才又如何,司马门阀起起伏伏,上千年不倒,弱rou强食的丛林法则深入司马氏的血脉中,即便是老祖宗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不究。

    门阀秽如沼,何能渡清莲。

    想要挣脱出来,那就必须不畏肮脏,身陷淤泥,何况,这才只是第一步而已。

    晚霞垂落,司马槿淡淡一笑,散去莫名的情绪,眸里的青华也隐没不见。

    “天赋卓佳却不自知,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江南琉京安逸慵懒,也让少女心情日复一日的开朗,嘴角浮起玩味之色,眨闪着动人的眸眼,思索许久司马槿喃喃自语道。

    “还是先让他自己被自己门g在鼓里吧,这样的xiao安子才真实,也能让这出戏不那么无聊。”

    看了眼天色,司马槿将剩下的桂hua糕一扫而光,拍了拍xiao肚子,起身走回藏yù厅。

    她刚进去没多久,厅门又被推开,一盆水从头灌下,将老人淋成了落汤jī。

    “果然不在此女几乎每夜都要出去一趟,实在古怪。”

    抹了把脸,萧侯吹胡子瞪眼,看向脚边木盆,强忍着心头怒火,阴鸷的三角眼提溜一转,随后,迈步上前。

    “噗通!”

    少年披青衫,夜潜国公府。

    和昨夜一样,安伯尘没走前门,或许是面对气度威严的霍国公难免有些怵,安伯尘绕转后巷,他正想着如何翻墙而入,就见墙头冒出颗脑袋。

    霍家少年郎面色苍白,仿佛一张薄纸,可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安伯尘你来了。”

    少年咧嘴一笑,又1ù出他那对吓人的虎牙,随即抛下早已准备好的绳子。

    安伯尘心觉好笑,可也没多说,抓住粗绳,一眨眼的功夫便被少年拽过围墙,不过这一回安伯尘立马松手跳下,若再被少年拎着脖子放下,委实尴尬。

    方入后院,安伯尘便觉得这院子似乎和前次有些不同,放眼望去,在后院一角立着排木栅,十八般兵器俱在其上。

    “国公大人可在府上?”

    想了想,安伯尘问向眼前的少年。

    “听霍三叔说,爷爷和几位大人去商议国事了。”

    少年涨红着脸,开口道,眸中的兴奋之色仍未褪去,虽只是第二次见到安伯尘,可从眼神中便能看出此时的他何等高兴。

    没来由的,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同情。

    他一个佃户儿子却同情国公嫡孙,若传出去,恐怕会笑掉天下人大牙。可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这霍家少年还是见不得光的天生无底dong者,空有一身天赋,却终日躲藏在国公府里,只有夜间才能到后院透透气,打上一会拳,纵有锦衣yù食,可却比不上从xiao撒丫子满山野1uan跑的安伯尘自在逍遥。

    这么久以来,或许我是他第一个认识的同龄人,其余的即便能见到,也会被他的相貌吓坏。

    安伯尘心中暗想,下意识的拍了拍虎牙少年的肩膀,笑着问道。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也拍了拍安伯尘,或许有了昨夜经历,他拍得极为xiao心,与其说是拍,倒不如说是mo。

    相视一眼,两个少年同时笑出声来。

    “我叫霍穿云。”

    说完,有着青铜色瞳仁的少年咧开嘴,指向角落处的木栅。

    “安伯尘,你喜欢用哪种兵器?”

第三十二章 初习枪道

    “今个不是练拳吗?”

    安伯尘疑道。

    “拳有什么好练的,日后上战场,靠得还不是手中七尺长刀。”

    霍穿云左右一望,眼见无人,拉上安伯尘向兵栅走去。

    “我学的是长刀,刀者,百兵之帅,云儿从xiao就想和爷爷一样,做那征战沙场的大元帅。”

    翻手拔起一柄长刀,霍穿云低声说道,月光下,少年抿着嘴,青铜色的眸里飘过淡淡的落寞。

    安伯尘看得真切,心中暗叹。

    云儿虽甚少同人相处,可他毕竟出身国公府,知书达理,定也知道自己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自由走动,更别谈跟随霍国公领兵作战。即便如此,他仍旧保留着一线希冀和执念。

    “安伯尘,陪我演练道技,好吗?”

    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安伯尘抬眼看去,月光下,霍穿云倒提长刀,那刀比他还要高上不少,可他却稳稳立着,比那刀还要直,一身气质也随之悄然改变,神色肃穆,气度威严。

    “好。”

    略一犹豫,安伯尘点头答应。

    或许是有些同情本不需要他同情的霍家少爷,又或许是在戏台上看多了金戈铁马,刀来剑往,今夜见着摆放在自己眼前的一排兵器,安伯尘心驰神往。

    “世间兵器种类数不胜数,大约有四五百种。”

    眼见安伯尘打量着一排兵器不知挑哪样好,霍穿云咧嘴一笑,向他解释道。

    “不过,施展于马背战场之上,最为实用的不过十八般,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bang、拐以及流星锤。这十八般兵器也只是统称,其下还有许多名堂,比如刀分长刀短刀朴刀斩马刀等等。”

    谈及兵器,霍穿云说话越流畅,青铜色的眸子闪闪光,将他少年的面庞映得有些古拙。

    “安伯尘,你喜欢哪个?”

    目光逡巡在林林总总的兵器上,安伯尘只觉头昏眼hua,下意识的扶住身旁的那杆长枪。

    “原来你喜欢用枪!也好,枪乃百兵之王,只不过枪道不易掌握。”

    眼见安伯尘“选”好了兵器,霍穿云面1ù喜色,也不管着愣的安伯尘,右手拍向兵栅,银枪飞出倒netbsp;“十八般兵器中,枪道较为难学,不易掌握。俗话说,年拳,月bang,久练枪,正是这个道理。不过,枪技路数繁多,若能学好,一杆银枪足以敌得过千军万马,所以才有百兵之王的称号。”

    听着霍穿云不厌其烦的和自己讲解,安伯尘心生暖意,看了眼倒cha在脚边的长枪,犹豫片刻,伸手拔起。

    那枪比他要高出大半个身子,可和想象中不同,安伯尘提于手中并不觉得有多重。

    “安伯尘你也tǐng有力气的。”

    打量向学着自己倒提长枪,绷紧脸蛋稳稳立着的安伯尘,霍穿云欣喜的说道,随后却皱起眉头。

    他主修长刀,其余兵器也能使上两手,可枪道却需年复一年的苦练,他对于枪道只知晓个大概,并不精通。而安伯尘明显不会用枪,看起来有模有样,可连握枪的手法都不对,如此又怎么和自己演练?

    “四指包枪,食指扶之。”

    沉厚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安伯尘心头一跳,回身望去,不是霍国公又是谁。

    铠甲披身的老人从树后转出,身旁跟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正是那日在望君湖边率骑兵偷袭安伯尘的将佐。见状,安伯尘心中懔然,正想行礼,就觉手中长枪猛地一颤,下一刻落入霍国公手中。

    “枪法以拦、拿、扎为主,虽是最基本的技巧,可不hua个数年难谙内中要领。就比如扎枪,平正迅,直出直入,力达枪尖,枪扎一线,出枪似潜龙出水,缩枪如猛虎入dong。”

    说着,霍国公轻提银枪,步法摆开,双目低垂,却闪过一丝精芒。

    虽不知霍国公为何出言提点,可安伯尘此时亦想好生学习枪法,遂全神贯注的盯向霍国公。

    苍劲的五指陡然紧握,霍国公猛地抬起头,右手轻转,低叱一声,音如雷暴,安伯尘未及回神,那一枪便已平直刺出,当真出如潜龙出水,猛虎入dong,隔着尚有十来丈,安伯尘仍感觉冷风扑面,全身上下mao孔缩起,心跳加快。

    霍国公的一枪刺出,和戏里所描述的截然不同,没有山呼海啸、地崩天塌之势,可安伯尘看得真切,在出枪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的空气好似轻轻颤抖着,院中的静谧和安详被他那笔直的一枪扎成粉碎,一往无前,势在必得。

    隐约间,安伯尘似有些领悟,可仍旧懵懵懂懂。

    “好了,你且试上一试。扎枪又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专刺敌人上中下三丹田,以中平为要法,故有中平枪,枪中王,却是中丹田最难抵挡。”

    说着,霍国公将长枪抛还给安伯尘,负手而立,不再多言。

    抄起长枪,霍国公和那员将佐的目光如芒在背,扎得安伯尘好生难受。

    “安伯尘,爷爷这是第一回教外人道技,你快试试。”

    少年欣喜的声音传来,安伯尘抱以一笑,心里却思量开了,霍国公昨夜还对自己视若仇敌,只yù杀之而后快,而今却仿佛换了个人般,竟提点起自己枪法要领,这又是为何?

    或许是为了哄自己的孙儿开心吧。

    不再多想,安伯尘提起长枪,四指包拢,食指轻扶,回想着霍国公适才那一枪,随后深吸口气,猛地刺出。

    手臂刚伸出,却后劲不足,这一枪刺得歪歪倒倒,连带着安伯尘也踉跄着向前冲去。

    好不容易止住枪势,安伯尘面红耳赤,尴尬的向霍穿云笑了笑。

    “伯尘别慌,再试一次。步法要快而稳健,手臂端平,力聚一线。”

    霍穿云并未笑,紧张的看了眼他爷爷,回忆着枪法要领,安慰着道。

    安伯尘点了点头,脑中浮现出适才霍国公的那一枪,随后跨开脚步,深吸口气,闭目凝神,半晌睁开双眼,嘴边却浮起一丝苦涩,果真,胎息状态再不像先前那么容易进入了。

    心头一动,却是安伯尘想起了临别时水神君和她说的话——平日里需得经常使唤他们。

    所谓使唤,大概就是运行先天之火和无形之水吧,安伯尘心中暗道。

    心意一动,藏于神阙、命门两穴的水火二象缓缓流出,游转过下丹田,顺着奇经八脉向上流淌,越过上丹田,流入安伯尘的臂膀上。

    眸里闪过一抹火光,安伯尘右手握紧,迈步上前,猛地刺出。

    这一枪虽比先前稳上许多,可到了中途却止不住的往下坠去,仍未成功。对面的虎牙少年微觉遗憾,可这一枪刺出,安伯尘却心有明悟,水火而势流转于臂膀间,经久未散。

    再度闭上双目,安伯尘平心静气,虽无法进入神仙府,可脑海之中正反复演练着霍国公的那一枪。

    看了眼闭目沉思的安伯尘,霍国公并没多言,许久,转过身便yù离去。

    就在这时,那对如刀绞的眉头忽地一跳,回转过身,霍国公放眼望去。

    月光下,青衫少年缓缓睁开双目,眸里火光乍闪,却又透着义无反顾的坚决。

    他迈开脚步,提枪,后拉,双膝力,五指紧握,深吸口气,随后猛地向前刺去。

    这一枪刺出,霍国公瞳孔陡缩,眸里闪过一丝惊诧。

    枪身仿佛和安伯尘的手臂连为一体,枪平臂直,脚步迈出,枪尖却还要快上一线,仿若出dong的蟒蛇,“嗖”地蹿出。

    后院中的宁静、祥和再度被打破,这一回,却是出自安伯尘之手。

    看向对面满脸高兴的霍穿云,安伯尘面颊微红,放下枪,羞赧的一笑。

    “这一枪还算马马虎虎,扎枪为枪道基本,除此之外还有崩、点、穿、劈、圈、挑、拨等等,本公书房里有一本《说枪》,明日会派人送往墨云楼。”

    耳边传来霍国公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安伯尘回身看去,却只见到两人远去的背影。

    “此子只三枪便能掌握要领,在枪道上也算极有天赋了,公爷莫非想为云少爷日后挑选一名副将?”

    待到走远,霍xiao三方才开口问道。

    霍国公并没回答,他抬头看向夜穹,半晌道。

    “若我去后,你可愿意辅佐云儿?”

    闻言,霍xiao三脸色大变,吃惊的看向这二十多年来无论朝堂还是战场上,都未逢一败的老人,许久,目光微黯,单膝跪地,抱拳道。

    “xiao三此生受公爷大恩,牛马亦难为报。”

    深深看向涨红着脸,神色复杂的家将,霍国公沉yín着,伸手将他扶起,开口道。

    “如果有朝一日,本公不在,你需尽心尽力保护少主。至于那个安伯尘”

    凄冷的月光洒落老人纠缠在一起的眉mao,过了好久,他才一字一顿道。

    “等云儿平安出城,立斩之。”

    琉京的秋夜素来宁静,可今年的秋天却和以往有所不同,七十里琉京一干公侯将相,能安然入睡的并没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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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风雨欲来

    “霍家少年郎你手下亲眼所见?”

    “正是。”

    “这倒奇了,霍国公四子两婿皆早亡,未曾听说过他还有其他子嗣,遑论孙辈。”

    白纱门g面,一身素衣的女子放下茶盏,眉宇隐绰,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王馨儿坐于下,毕恭毕敬,毫无半点那日于湖边xiao岛肆意纵情的放*dang。

    看向目光中透着深思的璃珠公主,王馨儿思索片刻,开口道。

    “除此以外,馨儿的手下还现了一个不同寻常之处。”

    “哦?别卖关子了。”

    xiao心翼翼的看了眼璃珠公主,王馨儿犹豫着开口道。

    “据属下禀报,那少年力气奇大,看相貌未及十八,可随手扔出的石子,竟能同时击飞两名炎火巅峰的鬼面骑。只凭一点,那少年的修为至少也有地品。”

    话音方落,王馨儿就见上的女人手臂猛地一颤,被她握于五指间的茶盏裂开一道隙痕。

    “地品?”

    “应当没错。”

    目光相触,两个同样聪慧过人的女人心领神会。

    霍国公若真有一个如此天赋过人的孙子,那他理当大肆宣扬,右派士气定会大涨,他也不会被左相压制了近十年。霍氏一门忠烈,为了琉国前赴后继,仅剩的孙子即便琉君也会呵护有加,不会轻易派上战场。琉国姓李,可霍氏却是李氏最引以为豪的那面大旗,只要子嗣长传,偏居一隅享尽繁hua的琉国也能自诩国中有将门。

    可这么多年来,琉国上下,就连璃珠公主在内,竟无一人知道,霍国公还有后。

    他将其孙深藏府中,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别人得知,得知他有一个天赋群的孙子。

    “王馨儿,你这次也算将功补过了。”

    面纱后,璃珠公主hua容绽放,满意的看向王馨儿。

    “馨儿还以为,那日在湖中岛上,殿下已经原谅馨儿了呢。”

    酥软的声音从娇媚可人的吴国女口中传出,款款夜色下,暗香阵阵,风情旖旎。

    “馨儿越来越乖巧了,倒让本宫越舍不得。”

    琉国公主幽幽一笑,却是皮笑rou不笑,她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天色,低声道。

    “馨儿先回房,本宫晚点过来。”

    “是。”

    美目中掠过深思,王馨儿也不多言,起身告退。

    这里是琉宫,美人殿。

    美人虽是三等嫔妃的封号,琉宫百来殿,也只有这么一座专属于琉国公主的美人殿。

    炉内青烟袅袅,轻舞于殿中,却渐渐合为一束,婉转如蛇,转瞬化作一个男子。

    “长夜漫漫,美人可是孤枕难眠?”

    闻言,璃珠公主望向窗外的眸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微臣说笑,还望殿下勿要放在心上,我等世俗浊男儿,又怎能入得了公主法眼。”

    转过身,璃珠公主看向那方一现身就甩出两句讥言的男子,面无表情。

    “坐。”

    “美人方离,余香未散,微臣真是好福气。”

    “够了!”

    璃珠公主低斥一声,即便那个英俊得不似人的男子几番冷嘲热讽额,她也未曾真正动怒。

    她是金枝yù叶,李氏嫡出的公主,可对面那人更是如今站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连她都惹不起的人物。

    “阴阳相合方是正道,若以阴补阴,寒上添寒,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敲着二郎tuǐ,左相扇着盏盖,幽幽说道,眼见璃珠公主的耐心即将耗光,方才哂笑一声。

    “罢了,且不说这些。不知公主殿下深夜召唤微臣,有何要事?”

    “霍国公还有一孙,匿藏于府中。”

    深吸口气,璃珠公主缓缓开口道。

    “哦?”

    左相低应一声,目光落到茶盏上殷红的net印,嘴角浮起玩味之色,移开半分,轻抿了口茶水。

    “天生无底dong。”

    话音落下,左相身形一滞,半晌抬起头,看向璃珠公主。

    “公主说笑了,若这京里有无底dong者,微臣又岂会不知。”

    讥笑一声,璃珠公主冷眼打量着面色平静的左相。

    “你还当真以为这琉国中,就属你左相道法第一?”

    “纵然不是,也差不离了。”

    左相悠然自得地说道,声音平静。

    “霍国公的道法固然粗浅,可他这一生南征北战,霸刀之下也不知沉积了多少亡魂,以血煞气息隐藏一个人,你左相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察觉。”

    璃珠公主似乎不肯轻易放过霍国公,冷笑连连道。

    “好了,我知道了。”

    出乎璃珠意料之外,左相点了点头,放下茶盏,站起身,至始至终一脸淡漠。

    黛眉蹙起,璃珠冷冷盯着左相,半晌开口道。

    “你早就知道此事了?”

    “不过比殿下早了一日罢。”

    “你”

    “公主切勿动怒,那个霍家少年的身份不过是锦上添hua,十日后好戏上演,到那时再一并铲除。”

    闻言,璃珠公主怒容收敛,思索着道。

    “十日后?这么快”

    “不快,准备了十年,只为这十日,又怎会快。”

    淡淡一笑,左相踱步走到窗前,望向高悬琉宫上空的那轮明月,叹声道。

    “他虽刚猛如虎雄壮如狮,可毕竟老矣,这一战早已无悬念可言。”

    “左相莫非忘了,还有个离公子.”

    “离公子”

    玩味的一笑,左相扭头看向璃珠。

    “殿下放心,这一回他可帮不上什么忙了。等大功告成后,微臣自会完成当日的承诺,如此,微臣告退。”

    陡然贴近素衣美人,深深一嗅,未及璃珠动怒,左相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刚过殿门便化作道道青烟,不现了踪影。

    绯红的羞恼仿佛褪落的颜色,一扫而空,璃珠平心静气,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案上茶盏,若有所思。

    “看来王馨儿来找我时,所言非虚,离公子是真死了。”

    仅凭左相寥寥几言,xìng格多疑的璃珠便已笃定,左右两派相争于朝野,朝堂之上,自然是高深莫测的左相占得上风,可若非离公子在野相助霍国公,恐怕左相早就下手了,又怎会等上这么多年。

    现如今,左相毫不犹豫的出手,想要结束僵持了近十年的两派之争,丝毫不去考虑离公子的存在,徘徊在璃珠心头的那个疑huo也就水落石出了,如王馨儿这等破落世家女,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自己。

    “越来越有趣了。”

    嘴角微翘,站在窗口,璃珠公主望向幽静的琉京夜,目光闪烁。

    “离公子若真死了,墨云楼上那人定是个假的。王馨儿,你可是瞒了本宫不少事,还有那xiao仆僮”

    美目中冷光流转,璃珠幽幽自语着,下一刻,几案上的茶盏四分五裂,裂痕蜿蜒,却没碎落。

    “那日倒让你占了本宫的大便宜。等眼下之事了结,本宫定会亲手取出你的眼珠,挂于铜镜上,让你日日夜夜看个够。”

    转眼间七天过去,这七日安伯尘可谓是苦不堪言,白日里陪着司马槿不是去看戏便是去市集逛游,吃完中午饭,还得修炼道行,等到晚上更是潜入霍国公府,练习枪法。幸好下午修炼之后,火势每每精进,安伯尘身体虽劳累,可元气充足,倒也能熬过一夜,只不过回到墨云楼却只能睡上两三时辰,便会被司马槿掀开被子叫醒。

    司马槿似乎很喜欢看闹个大红脸的安伯尘,用她的话来说,像安伯尘这样的羞涩xiao生如今已是珍稀动物。

    傍晚时分的暖风带着海水的湿润吹入墨云楼,安伯尘长舒口气,睁开双眼,眸里火光跳跃,转瞬消失。

    七日拼死拼活的修行,依照《文武火修行术》,运转武火流淌过体内大xiao经络穴位,安伯尘生怕哪天不xiao心又进入神仙符,被那个撩人的水神君责备,因此走完一圈武火,总会再走一遍无形之水。他虽知道无形之水的存在应当对自己有好处,可翻遍书房,却没找到一本关于“无形之水”的修炼法门,他也没去问司马槿或是萧侯,生怕两人将他当成怪物。

    索xìng按照武火运行路径,xiao心翼翼的走了一遍,并无大碍,安伯尘遂一边修炼武火,一边修炼无形之水。可也因为如此,拖慢了武火的修行,火势的元气和七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火势以元气来衡量,安伯尘粗略估计,如今他武火元气约莫有七年左右,还是因为那日神仙府中的奇遇所得。

    “xiao安子,本姑娘有些乏了,你且退下吧。”

    闻言,安伯尘一愣神,只觉得这话的味儿有些古怪,抬眼望去,就见司马槿伸了个懒腰,起身向藏yù厅走去,满脸困乏。

    “哦,不对,你且去国公府。”

    走到厅门口,司马槿朝向安伯尘促狭的一笑,反手将门掩上。

    “红拂她每日就东逛逛西逛逛,怎么比我还累?”

    咕哝了两句子,安伯尘站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正yù下楼。

    刚转过身,就被一脸阴沉的老人拦住。

    “伯尘且慢,此女有猫腻。”

第三十四章 夜斗神庙(上)

    看了眼萧侯,安伯尘也没多言,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伯尘,且听我一言,此女的身份来历你可知晓?”

    脚步停在楼阶前,安伯尘低垂眼眸,半晌抬头看向萧侯。

    “我和红拂只不过各的所求,她的身份来历我又何必知晓?”

    闻言,萧侯摇头而笑,瞥了眼大门紧闭的藏yù厅,幽幽道。

    “伯尘毕竟还年轻,孰不知人与人共谋,除了相同的利益外,还需对方的秘密相互制衡。她知道你是离公子的仆僮,知道你的出身来历,而你却对她一无所知,此乃大忌。”

    “我”

    安伯尘张了张嘴,虽想反驳,可却无言以对,打心底里,他不愿将红拂女的身份告知萧侯。

    等等我们演上这出戏,是为了那个“仙人秘籍”,起初她还迫不及待,眼下那九辰君深陷王宫,她反倒不那么心急了,平日里不是逛市坊便是去看戏。

    好几日未曾有过的疑huo生出,徘徊于安伯尘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伯尘,我和你赌一桌上好的酒菜,嘿嘿,你口中的红拂女此时定不在这墨云楼中。”

    眉头皱起,安伯尘深深看了眼萧侯,随后目光转向藏yù厅,思索着开口道。

    “若她在,那又如何。”

    “绝无可能。”

    三角眼中精光闪烁,萧侯笃定的说道。

    “她纵能瞒过我一时,可如今七八日过去,哼,她就算再狡猾再会演戏,也无法逃过老夫这双慧眼。”

    想了想,安伯尘也不多言,回身向藏yù厅走去。

    “红拂。”

    安伯尘敲着门,可过了老半天都未见有回应,安伯尘正yù再说什么,萧侯已冷笑着走了过来。

    “这下你可信了?若不信,你就推门进去看看。”

    闻言,安伯尘不再犹豫,正要推开厅门,陡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收手,转身朝萧侯道。

    “你来。”

    “我来便我来。”

    冷笑一声,萧侯撸起袖子,xiao心翼翼的推开门。

    “吱呀”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闪身向后跳去,水盆摔落,两人互视一眼,又看了看一地黄豆,同时暗舒了口气。

    放眼望向厅内,netg榻正整齐,窗户大开,纱帘随风摇曳,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这下你可信了?”

    看向一言不的安伯尘,萧侯阴阴一笑道,满脸得色。

    “身为盟友,暗中另行它事,此女如此可疑,偏偏伯尘对她比对老夫还要信任。啧啧,若老夫猜的没错,定是伯尘对她的用处日渐减少,她这才另寻它法去了,更有甚者,另寻盟友。”

    直到这时,安伯尘心中方才生出几丝不安。

    萧侯老jian巨猾,这一言直中要害。

    九辰君落入王宫,即便有“离公子”在,想要从君上妃子手中讨回送出的物件,也难比登天。诚如萧侯所言,安伯尘以及墨云楼对她而言除了当作匿身之所外,别无它用。若她真去另寻盟友,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此举必会让安伯尘的处境变得危险起来。

    “你既然早就现,那定已留下了后手。”

    抬起头,安伯尘看向萧侯,故作平静道。

    “伯尘果然聪明。”

    抚mo着胡子,萧侯扬起袍袖,五指张开,现出一只xiao木盒。

    “此乃老夫当年行军时候所用,里面有三张道符,入人衣衫化作无形,手持这法盒,却能察觉那人方位所在。早在数日前,老夫便已给那女子种下此符。”

    “行军?”

    好奇的看了眼萧侯,安伯尘虽知这老头儿非是等闲之辈,却没想到他也打过仗,只看他手中那物,便能猜测出他当年的地位必定不低。

    觉察到安伯尘的目光,萧侯故作高深的笑了笑,翻开木盒,从盒底弹出一物,却是一银针,针尖旋转,直指东方。

    “看来那位红拂姑娘跑到东郊去了,嘿嘿,伯尘,你可愿意同老夫去看个究竟?”

    夜色深沉,安伯尘和萧侯策马行于京城东郊。

    琉京往东,是将近三十座府城,再往东去便是东海,因此这郊外也是水土丰腴,林木葱葱。天色已晚,可在这东郊之地,却不时有公子哥策马扬鞭,满脸急切的向林外而去,安伯尘看在眼里,怪在心头,不由自主的和红拂女联系了起来,心情烦闷。

    难不成她真的另有图谋,瞒着自己,平日里还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到那日霍国公寻上墨云楼,撞破离公子之事,而红拂女却不在,安伯尘心中愈警觉起来,也有一丝难以道名的失落。

    林道尽头是一座神庙,从外面看去幽暗无光,可庙旁的树下却拴着许多匹壮马,显然那些公子哥都聚于庙中。安伯尘皱了皱眉,正想拍马而上,却被萧侯拉住。

    安伯尘扭头看去,就见那只木盒上的银针所指的方位,正是他们身旁的密林。

    相视一眼,安伯尘和萧侯都是一脸古怪。

    拨开树林,安伯尘方迈前一步,身躯一颤,面色陡变。

    目光所及,就见一衫裙纱垂挂于枝头,素白无暇,正是今日红拂女所穿。

    “啧啧,没想到你的xiao情人不但弃你而去,还献身给了那些公子哥。”

    看向神色复杂的安伯尘,萧侯眸里浮起一片阴翳,幽幽说道。出乎他意料之外,没过多久,安伯尘渐渐恢复了平静,抬起头看向他道。

    “萧先生多想了。”

    “哈哈哈,既然伯尘不见黄河心不死,不如进庙一看?”

    “有何不可。”

    思索半晌,安伯尘点了点头,他努力佯装平静,可绷紧的脸却被萧侯看得明晰,当下冷笑一声,率先策马向神庙驶去。

    世间虽无神仙,可匡人却信奉神仙,因此这等仙庙神庙也随处可见,名号都是依托一方山河故神所取,和道符的称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就比如琉京郊外这座神庙,名曰涂山神君庙,却因在江南之地有狐仙传说,古书记载,狐仙聚众舞于涂山,前朝于此立庙,并由君王亲提庙名。

    翻身下马,心急之下,安伯尘连马都忘了拴,径直走入神庙。

    庙内幽暗黑寂,可安伯尘刚走进,就觉有些古怪,转眼后,一抹火光亮起,无数双隐没在黑暗中的眼睛向他看来,安伯尘心中微懔,只觉后背冷飕飕一片。

    定睛看去,安伯尘这才现这庙里坐满了人,粗粗一数少说也有三四十人,皆是身着锦衣罗衫的公子哥。

    “安xiao哥?”

    耳边传来惊疑声,安伯尘转目望去,就见一个丰姿卓越的公子站起身,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那位公子安伯尘也认识,是琉京两大世家之一马家的嫡长子,马家是马妃的娘家,原先便为琉国重臣,马家女儿入宫后更是风光一时,族中之人气焰更是嚣张,可再怎么嚣张面对离公子也得客客气气。

    “原来是如今墨云楼的大红人,安伯尘,不知安xiao哥来此有何贵干?”

    另一人走了出来,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身形颀长,乃是琉京另一大世家的嫡长子,名叫厉霖,从xiao习道,在京城一众世家公子中极赋声望。

    从前这些公子哥遇上离公子时,对于跟在公子身边的安伯尘都是不理不睬,可近十日里,街市中偶遇,这些身份崇高的贵公子或多或少都会点头致意,却因琉京的公子哥富家子们都知道了,离公子遣散众仆僮,只留下安伯尘一个,且对他另眼相待,墨云楼多半事宜都由这个方才十四岁的少年人netbsp;火烛幽幽,余光中,安伯尘就见庙那尊神像后飘过一缕裙纱,转瞬不见。

    二话不说,安伯尘上前一步,就要向神像走去。

    “安xiao哥你这是作何?”

    厉家公子横出一步,伸手将安伯尘拦下。

    “伯尘来寻人,还望诸位公子借个道。”

    安伯尘沉声说道。

    琉京的公子哥们都聚于此处,而那个心意莫测的红拂女也躲在此处莫非果真如萧侯所言,她打算和琉京的公子哥们结盟?也是,她本来就是来自司马门阀的大xiao姐,找这些公子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一来墨云楼中的秘密会因此暴1ù,若是离公子之死被琉人得知,自己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二来,为何她这些日子还要传授我道法,难不成是想以此来掩耳盗铃?

    不行,我得找她问个清楚。

    安伯尘心情复杂,僵着脸,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刚迈出两步,就被厉霖推了出去。

    “给你点好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安伯尘,你只是一贱奴而已,快不快滚,莫要污了本公子的手!”

    蹭蹭后退,直到门边,安伯尘方才勉强稳住身形,右手无意间落到那根七尺长的木栓上。

    四指包裹,食指轻扶,鬼使神差般,安伯尘翻手chou出木棍,挽了个枪hua,收于身后。

    月光洒落神庙,青衫少年脚踩明暗jiao际之地,手持长棍,抬起头,平静的看向一庙琉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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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万字xiao爆下)

第三十五章 夜斗神庙(下)

    打量着煞有介事的安伯尘,庙内的公子哥们先是一怔,随后放声大笑,前俯后仰,此前的肃穆而神秘的气氛dang然无存。

    “怎么,你一个xiao仆僮还想对本公子动刀动枪不成?”

    厉家公子看向安伯尘,冷笑着道。

    “这庙里只有狐仙上人以及我等公子,容不得闲杂人等,更别说你一贱奴。还不快滚!”

    贱奴

    往日若被人称为贱奴,安伯尘定会忍气吞声,不言不语。然今时不同往日,他虽不知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有多大多惊人,可自打公子死后,这十多日来,安伯尘的心境已然突飞猛进,表面看上去仍是个老实巴jiao的xiao仆僮,可潜藏在骨子里的不甘和不屈正飞滋长着。

    他踏上修行之路,为的就是掌握自己的命运,他被出身所限,起于微末,可在少年人的梦里,又有谁不想如戏文里那般,成就一世英豪之名,便连这个谁也瞧不起的xiao仆僮也暗暗幻想过。

    目光一寸寸的扫过那些锦衣华扇的公子哥,庙宇幽暗,火光摇曳,恍惚间,安伯尘只觉得他们变成了一只只拦路虎,匍匐在自己的前行之路上,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幸好,在安伯尘手中还有一条长棍。

    修习枪道,七天里夜夜枪不离手,眼下抓起这栓门的长棍,再看向那群出言讥讽的公子哥们,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从安伯尘心底生出,长棍在手,即便面对一庙的王公贵族之子,他也毫不畏惧。

    脚踩月光,紧握长棍,安伯尘眼底闪过一丝火光,却是如有神助般,在这一刻初悟了“人借枪势”的道理。虽是枪术一道中最为浅薄的道理,可他方才修习了七日枪法,能有此番际遇和他每夜五千次出枪的勤奋修行不无关系。

    “肃静!勿要惊扰了狐仙大人!”

    眼见厉霖回头喝斥向那群公子哥,安伯尘微微皱眉。

    狐仙?

    转瞬后,安伯尘便将心头的疑huo按下,此时他只想去找红拂女问个明白。

    “安伯尘,你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向持棍而立的安伯尘,厉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渐渐的,嘴角浮起玩味之色。

    和琉京大多数公子哥不同,他厉霖算是比较有志气的异类,从xiao修习道技,擅使双锏,他能清楚感觉到安伯尘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气势。虽然微不足道,可在这偏安一隅的琉京,公侯子弟大多走马斗犬,玩耍享乐,几无用心修炼之辈,如对面xiao仆僮般,一棍在手全身气质大相径庭者,少之又少。

    因此,即便安伯尘修为低微,仍将厉霖的兴致挑起,只觉有些技痒。

    墨色的铜锏从袖中滑落,厉霖迈前一步,上下打量着安伯尘,半晌道。

    “看来安xiao哥备受离公子青睐,还修炼起枪法来。你想过去也行,只要能战败我放心,本公子我只出一锏。”

    话音落下,安伯尘没有说话,只不过包着棍尾的那四指更紧了。

    厉霖开口的那一瞬,安伯尘就觉他似乎变了个人般,轻佻的公子气质一扫而空,却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气息,向他压来,压得他好生难受。

    安伯尘并不知道那就是戏文中所说的战意,可隐隐感觉到,若他再这样拖下去,到最后定会心生怯意,恐怕连这木棍也提不动了。

    咬紧牙关,安伯尘不再犹豫,抬起木棍,右手缓缓转动。

    下一刻,安伯尘低叱一声,棍平臂直,连于一线,猛地向前迈出脚步,棍尖三尺宛若一条疾蹿的毒蛇,直奔厉霖而去。

    初时厉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那一枪扎出,宛若毒蛇出dong,浑圆的棍尖直取他的中丹田,毫无半点曲折,厉霖这才心生警觉。

    这一刺虽粗陋,可没有上万次锤炼无法完成,上万次的出枪,只练这一招,即便无法深谙内中精髓,可也能将这一刺练得上乘。

    微微惊讶的看了眼安伯尘,虽然心中警觉,可厉霖也并没太过重视。

    他的修为明显比安伯尘高出许多,更是自xiao修炼了厉家十八路锏法,又怎惧怕安伯尘以木棍使出的这一刺,当下耍出一锏hua,迎向木棍。

    眼见这一刺即将被铜锏拦下,安伯尘心知肚明,木不敌铜,更别提自己的修为只有七年元气,若两者相撞,自己定会落得折木重伤的下场。

    只一瞬,安伯尘便知道了他接下来的下场,可此时此刻,他又怎会甘心。

    不行,一定要避开厉霖这一锏!

    头皮麻,全身上下每一个mao孔都紧缩了起来,安伯尘深吸口气,竭力想要绕转枪势。

    可他这一刺本就是势在必得的一招,从未学过如何收回,更别提绕弯。

    枪势用老,棍锏即将相撞,厉霖脸上已然浮起浓浓的得色。

    就在这时,他只见对面少年脸上陡然掠过一丝喜色,眼中火光猛蹿,张口吐气,喝声道。

    “咄!”

    随着那声暴喝响起,木棍竟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开铜锏,随后枪势不减,猛地钻出,正中厉霖前xiong!

    “啪啪啪”

    厉霖连连倒退,满脸怔然色,手中的铜锏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十年元气”

    捂着xiong口被棍尖所扎的地方,厉霖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

    他五岁开始修炼,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白日里虽也和那些公子哥厮hún,声色犬马,可每每入夜时分,他都会将自己关在屋里,忍受着喧嚣后的寂寞,勤奋修炼,未曾落下一日功课,这才练就了十三年的元气,成为琉京世家子中公认的的第一人谁曾想到,这个出身低贱,毫不起眼的xiao仆僮竟拥有十年的元气,难不成他是从三四岁起就开始修炼的天才?要知道,三四岁时,经络穴位尚未形成雏形,除非天生无底dong或者那些资质天分群的存在,否则压根无法修炼。

    鸦雀无声,随着厉霖一招落败,庙里的公子哥们无不张大嘴巴,惊讶无比的望向那个提棍闭目的少年人。

    安伯尘他们也认识,不过是离公子的执墨仆僮,平日里老实巴jiao跟在离公子身旁,话都很少说上一句。

    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只凭一条破木棍,竟然一招战败了琉京第一公子厉霖!若传了出去,定会在琉京世家子弟中掀起轩然**o,而他安伯尘也会声名鹊起,当然,只限于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公子哥们。

    庙里众人的惊讶安伯尘并没看到,即便看到,他也无暇多想。

    此时他闭合双目,收枪于背,心无旁骛,只有他适才刺出的那一枪。

    枪势用老之时,安伯尘心中焦急,可火势都已用尽,即便想要回枪也无力可继。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命门穴中,似有什么在蠢蠢yù动着。死马当活马医,安伯尘心怀侥幸,卷起无形之水冲向先天之火,而后乎他想象的事生了。

    水火本不容,可他体内的无形之水竟裹挟起先天之火猛地向上冲去,那一刹,安伯尘明显感觉到双臂间的力气陡然剧增,眼力、耳力也敏锐了数倍,目光中,厉霖的那一锏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水携火势,刚柔并济,不单使得安伯尘七年元气陡增到十年,还让他在毫厘之间避开铜锏,后来居上,刺中厉霖xiong膛。

    那一枪的玄奥萦绕于心头,水火之间不争不斗,反而合力相助自己的奇妙感觉更是让安伯尘心情jīdang,难以自禁,却又无法言喻。

    那一刻威力暴增的变化,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月光洒落少年肩头,柔和而又静谧,而他的呼吸也渐渐变浅,下腹微微起伏着,正是胎息状态的先兆。

    只要能进入胎息,再度踏足神仙府,在那片仙云飘渺的天空下,看着高山瀑布,练上三天枪法,安伯尘有把握牢牢记住这一枪,甚至掌握其中的玄妙,他的枪道也能突飞猛进。

    可就在这时,鸣金般的声响传来,安伯尘眼皮微颤,心生警觉,无比宝贵的胎息状态就此化为乌有。

    好在那一枪的感觉尤在。

    猛地睁开双眼,眸里火光陡蹿,安伯尘静静的看向手抓双锏,携着暴怒向他扑来的厉霖。

    月光下,少年人翻手挑棍,四指紧握,食指扶之,轻转长棍。

    他迈出一步,宛若猛虎出柙,长棍蹿出,仿佛毒蛇钻dong,水火之势聚于手臂,施于木棍,直捣那两支铜锏而去。

    水火jiao融流转,顺着奇经八脉,源源不绝向上涌来,而安伯尘的枪势也变得诡谲起来。

    仍是棍臂一线,简简单单的一扎,可落在厉霖眼中,却并没那么简单。

    长棍看似直取中路,势不可收。然而,隐隐间,却又不住的向两旁轻颤,短短三步之距,竟连续变化了七八次,晃得厉霖头昏眼hua,心头的震惊一bo连着一bo。纵有十八路锏法,可面对这看似寻常无奇,实则不断变化着的一枪,他也不知该如何去招架。

    猛地抬起头,厉霖盯紧近在咫尺的青衫少年。月光洒落,却被庙门所挡,少年的面庞一下子变得阴暗了起来,只除了双目中一闪而过的火光,让他更显妖冶诡谲。

    “去!”

    暴喝声从青衫少年口中吐出,棍如毒龙钻山。

    两声鸣金声响起,厉霖双臂剧颤,面如土灰。

第三十六章 相约再战

    (第二更)

    ————————

    鸦雀无声,庙内的气氛再度凝滞。

    若说先前一刺还是厉霖轻敌,那个xiao仆僮侥幸得手,可这一回,众人全都看得无比真切。

    长棍直刺向厉霖,厉霖合双锏,一前一后,却是想要将长棍夹断,虽为下三滥的手段,可见识过安伯尘此前那枪,在场公子哥们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厉霖心中的忌惮。

    铜锏夹木棍,只会有一个结果,便是棍折安伯尘败,可那个xiao仆僮今夜来此,似乎就是为了让这些眼高于顶的琉京公子们大吃一惊。

    铜锏闭合的一刹,那条笔直的木棍竟又划出一道诡谲的弧线,瞬间掠过第一支锏,仿佛毒龙钻山,斜斜刺向厉霖的后手锏。有了前次教训,厉霖处变不惊,后手锏自下而上,前手锏自上而下,陡然加快,当机立断想要将长棍折断。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力道用老的长棍竟突然变快。

    又是毫厘之间,未及厉霖合锏,重重扎中他的后手。厉霖措不及防,后手锏摔落于地。他刚想chou身后退持单锏再战,就在转瞬后,长棍摆尾,棍身猛颤,扫中他的前臂,那柄前手锏也“哐铛”的一声跌落在地。

    安伯尘这一枪看似直来直去,势不可收,可在捅穿双锏的那刹那,却足有三个变化。每个变化都缺一不可,一气呵成,大多数公子哥还未看清时,安伯尘便已击落了双锏,一招之内再败厉霖!

    烛火摇曳,映上安伯尘看不出丝毫情绪的面庞,清冷的夜风从庙外吹来,掀起青衫飘dang,手持长棍直指厉霖喉口,半晌,低声道。

    “让开。”

    只这两个字便将庙内凝滞的气氛打破,所有人都怔怔的看向那个让厉家公子羞得抬不起头的少年,转眼后反应了过来,满脸惊骇。

    厉霖是谁,那可是琉国两大世家之一厉家的嫡长子,琉京公子哥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身份崇高。而安伯尘又是谁,只不过一区区仆僮罢了,别说安伯尘,便是在场的所有公子们都不敢对厉霖稍有不敬,他安伯尘竟敢执棍威bī,以上犯下,实乃大不敬。

    却只有一人双拳紧握,满脸喜色。

    “反骨,天生反骨,老夫我果然没看错。”

    庙门口,萧侯喃喃低语着,三角眼中满是jī动。

    “平日里虽看不出半点,可往往只有关键时候才能bī出一个人的真xìng情。啧啧,看来老夫算是挑对人了。”

    萧侯只当安伯尘平日里饱受冷眼、欺凌,直到今夜终于忍无可忍,孰不知,安伯尘心中的恼怒并非全因为此。

    红拂女是一个,世家公子出言羞辱也是一个,可最令安伯尘气恼的,是一棍刺出挑落双锏后,那合以水火之势、变化莫测的一刺渐渐从他脑海中消失,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留住。

    也就是说,若他和厉霖再战一合,安伯尘怎么也无法使出无比惊yan的那一枪,落败当场的只会是安伯尘。

    绝世枪道,妙手偶得,皆因那时的心意通达,可若不经过千锤百炼,万次出枪的练习,又怎能完完全全的掌握。

    可在今晚,安伯尘没时间去练习,就算他想练,面前这些公子哥也不会允许。

    只有趁胜追击,借着那一枪的威势,喝退这些公子哥,方能进入庙中找寻红拂,否则一旦他们回过神来,群起而攻之,安伯尘只凭一杆破棍,如何能抵挡。

    这些瞬间生出的念头都是往日书本上看过的道理,不算高深,可从前的安伯尘又怎会深想,全在今日一股脑的涌入脑海,不经意间,安伯尘的心智又成熟了几分。

    “让开!”

    单臂举棍,安伯尘冷声低喝。

    厉霖终于抬起了头,面上有复杂有失落也有仍未散去的难以置信,可到最后,都化作平寂。他为世家公子,可也是琉京少有心怀壮志的公子,凭着他显赫的家世和双锏之威力,在琉京中难遇一对手。直到今日,终于在东郊xiao庙,败于一个毫不起眼的xiao仆僮。

    虽是他第一次败,可也是他期盼已久的一败。

    风姿俊朗的世家公子弯下腰,拾起双锏,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并没再战,而是叉锏于xiong前,满脸肃然。

    “某,厉霖,十日后必会再行讨教。”

    这是约战,行以古礼,战场上的那些大将若遇到好对手,亦是如此。

    庙内的公子哥们怔怔地看着厉霖,却没想到他会对安伯尘如此重视,此话一出,已然断绝了他们暗中报复的念头,只能等到十日后的那一战,前提是安伯尘应战。

    感受着厉霖身上那股咄咄bī入的气息,安伯尘心旌摇曳,虽在夜庙内,可却仿佛站在那方厮杀惨烈的战场上。戏里面这些桥段多了去,两将相争,一见倾心,都会约定再战,只是安伯尘没有想到,这样的桥段也会生在自己身上,向他邀战的还是那高不可攀的世家公子。

    说实话,他能战败厉霖,全靠那一枪的出其不意,也有厉霖轻敌的缘故。若是再战一回,以厉霖十多载的修行,十八路厉家锏法,就算安伯尘还能使出那一枪,也不一定能敌得过厉霖,更何况,那一枪的美妙感觉已成过眼烟云,一去不复返。

    于情于理,安伯尘都不该应战,可在他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叫嚣着。安伯尘并不知道,他已站在人生的另一个jiao叉口,若不应战,他还会是从前那个安伯尘,可一旦应了,无论输赢,他都会大不相同。

    深吸口气,安伯尘缓缓抬起头,迎向厉霖火热的目光,横举长棍,学着戏里的模样,叉手说道。

    “某,安伯尘,愿同公子再战。”

    话音落下,神庙里顿时沸腾开来,那些公子哥们一扫颓然之色,眉飞色舞,议论纷纷,不时打量一眼安伯尘,满脸惊奇,再无先前的不屑。

    即便安伯尘两次挑落厉霖的铜锏,可从骨子里,琉京公子哥们仍瞧不起这个出身低贱的xiao仆僮,然而安伯尘毫不犹的应战,却让他们心中的轻蔑减弱了几分。

    这种心态的变化很是微妙,难以说明,可又在情理之中。

    深深看了眼安伯尘,厉霖正yù说什么,就听从神庙上传来一声叹息。

    “今日传道时机已过,尔等退散吧。”

    听着无比熟悉的声音,安伯尘猛地扭头望去,下一刻,脸上写满了惊讶。

    大殿之上那座泥塑的狐仙像竟然睁开了双眼,扬起手臂,口吐人言。

    “此去当有大机缘,尔等回返家中,定有所得。”

    见状,庙内公子哥们无不面1ù喜色,朝向狐仙躬身一拜,争先恐后的跑出神庙,只除了厉霖古怪的看了眼安伯尘,又看向神像,皱了皱眉,随后走出神庙。

    人去庙空,待到所有人都zou光了,身着绛红连裙大褂的少女从神像后走出,冷漠的看向安伯尘。

    “你还是不信我。”

    闻言,安伯尘正yù开口,心头忽地一动。

    是了,萧侯先前现司马槿不在屋里,那他定也是像自己先前一样,搞1uan了司马槿布下的“陷阱”,司马槿又怎会不知?她假装不知道萧侯生疑,依旧夜夜来此,只因对自己放心可是她来这庙里,召集了这帮公子哥又是想做什么?

    “本姑娘hua了近十日心血,好不容易要将此局布下,却被你们这一搅合前功尽弃。萧侯,这便是你想要的?”

    目光越过安伯尘,落向萧侯,司马槿的声音愈冰冷。

    “原来如此”

    目光逡巡在“神像”和司马槿之间,萧侯眼力毒辣,人老成精,安伯尘不明所以,可他却已猜到大半。再看向司马槿,萧侯眼中掠过一丝惊诧,随后变得有些尴尬,讪讪一笑,也不去管安伯尘,干咳两声便向庙外走去。

    “老夫身体欠佳,这便先回去了你们两人聊着。”

    马蹄声渐远,月上中天,洒入庙内,面对司马槿冰冷的目光,安伯尘心中没底,目光游离。

    “安大将军好本事,一招战败厉家公子,当真英姿飒爽。哼,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惹事了。”

    直到娇嗔声传来,安伯尘方才暗舒口气,抬眼看向司马槿,只感觉今夜的她和往常有些不同。

    不单是穿着身好似戏服般夸张的裙纱,还因她脸上渐渐融化的冷漠。司马槿从神像后走下的那一刻,安伯尘只觉她仿佛变了个人,全身上下透着无比冰冷的气息,难以接近,却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一面。

    打量着憨头憨脑却在皱眉沉思的少年,司马槿撇了撇嘴。

    “十多日过去了,你还在疑我?”

    “没有。”

    安伯尘不假思索道。

    “那为何被那萧老头挤兑了两句,便来到此处,还坏了本姑娘的大计。这下子想要得到你口中那个木偶不知又要等多久了。”

    司马槿埋怨着道,没再出言奚落安伯尘,只不过眉宇间的神色明显冷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神庙忽然间一颤,转眼后,雷鸣般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

    (第一卷第二拨剧情要开始了,下一更估计在12点左右下周最后一次冲榜了,睡的晚的童鞋们ho1d住啊)

第三十七章 泰山居士

    异变突生,相视一眼,两人折身跑出神庙。

    放眼望去,夜色下,滚滚烟尘自东而来,虽尚隔数里地,可声势之壮,便连东郊的地面也随之轻颤了起来。

    “大军?”

    红少女神色微变,蹙了蹙眉,一脸疑huo。

    深更半夜的,竟然有大军来袭,粗粗看去,少说也有近十万人马。更何况这里是江南琉国,以太平繁荣著称,千军万马在国中腹地奔驰,毫无征兆,古怪无比。

    “xiao白!”

    想了想,司马槿低唤了声。

    余光中,安伯尘只见一条虚影从庙内神像中钻出,竟是只三尾白狐,转眼后已跳入司马槿怀中,啃着前肢好奇地打量向安伯尘。安伯尘满脸古怪,就听司马槿口念咒语,那条xiao狐狸化作一道白光,没入xiao臂不见了踪影。

    “那是伏妖?”

    安伯尘开口问道。

    “嗯,离国公来的那一夜我正巧现琉京公子纷纷赶往此处,于是前来一探,不想竟是xiao白假借狐仙之名,勾来了这些公子哥。本姑娘为民除害,于是便顺手将它收了。”

    司马槿轻描淡写的说着,落入安伯尘耳中却又令他生出几丝疑虑。

    连厉家公子都未能觉,说明司马槿的道行还要在厉霖之上,更何况,想要收服伏妖必须使用精火,可初见的那一夜司马槿却说她只炼出了炎火如此看来,她定还有不少事瞒着我。

    不过,我对她也并非知无不言,无形之水和神仙府的事她就丝毫不知。

    知晓司马槿并不是想要另寻盟友,安伯尘的心放下了七八分,即便察觉到司马槿有事相瞒,也没去深想。他本就是随遇而安之人,虽是淡漠,可也为豁达。

    “那你收了xiao白,又夜夜来此,莫非是想”

    挠了挠头,安伯尘开口问道。

    “自然是想假借xiao白,施展道法将这一帮公子哥都míhuo住,好为本姑娘暗中行事,得了机会入宫窃取那木偶。”

    一想到自己的妙计全因安伯尘的到来而功亏一篑,司马槿恨恨的瞪了眼安伯尘,却见少年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转瞬消散。

    司马槿一怔,随后又恢复了原先的淡漠,口边的话也被收回肚中,扭头望向东方,轻声道。

    “看来这京中要出1uan子了,虽和我们无关,可若牵扯到离公子,那对你我都非好事。”

    “有萧侯镇守墨云楼,看着离公子,应当无事。”

    安伯尘思索着道。

    “也是,他萧侯虽老jian巨猾,可对你另眼相待,应当不会在此时1uan来。”

    转目看向安伯尘,司马槿意味深长的说道。

    “xiao安子,若是兵临城下,除了琉君外,第一个会作出反应的人是谁?”

    眼见司马槿眨着眼睛,若有深意的看向自己,安伯尘心头一动,脱口而出。

    “霍国公!”

    “没错,霍国公为琉国第一忠臣,因此这路兵马定不会是他所为。可也因为他站在风口1ang尖上,所以这路兵马若非是为了琉国王祚,便是奔他霍国公而来。想要知道这出好戏的原委,只需前往国公府一观即可。”

    司马槿目光闪烁,娓娓说道。

    “我今夜没去国公府练枪,也没告知云儿,眼下理当去国公府走一趟。”

    安伯尘点头道,望向东边滚滚烟尘,他并没太过慌张。

    或许因为有霍国公这位琉**神在,潜意识里,安伯尘和琉国的百姓一样,都认为只要霍国公在一日,琉国便不会有危难,无数传奇故事丰功伟绩造就了霍国公今日高崇的地位,只要他策马领军,即便十万大军来袭,又怎会败。

    “xiao安子,还不上来!”

    安伯尘正出神间,就听身后传来司马槿的话音。

    回头看去,安伯尘心头狂跳,没入他眼帘的竟是一条双黑蟒。十来丈长的蛇尾盘绕在地,蛇头大如车盖,此时正吐着舌芯,居高临下的瞅着他,而司马槿则莞尔一笑,端坐巨蟒右。

    冷风袭面,安伯尘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待到他睁开眼睛,巨蟒的左已凑到他跟前,未及安伯尘张口大叫,蛇芯吐出,将他卷上蛇头。

    “xiao安子,坐稳了。”

    闻言,安伯尘下意识的抓紧蛇鳞,转眼后他就出现在天头,黑蟒隐入天云,直向霍国公府飞去

    国公府后院,少年有气无力的劈出一刀,抹去额上的汗水。

    “伯尘怎么还没来。”

    将长刀重重砸在地上,霍穿云望向院墙处,愁眉苦脸。

    这七夜里,他练刀法,安伯尘陪着练枪,本来约好了今日切磋一番,可直等到现在,仍未见着安伯尘的身影。

    “莫非他怯战了不成?这怎么能行,日后杀阵杀敌,怎么能不战而退!”

    霍穿云忿忿说道,手拖长刀,向院墙处走去,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少年面色一喜,连忙纵身跳上墙头。

    “伯尘你来”

    话还未说完,霍穿云猛地一愣,站在墙外笑yínyín看着他的不是安伯尘,而是个胖乎乎的老道士。

    心中一紧,霍穿云刚想缩下头,就听那道士悠悠道。

    “霍家有子名穿云,却是生来无底dong。”

    闻言,霍穿云神色陡变,惊诧的看向那道士,犹豫着并没缩回头。

    “你是谁?”

    “贫道无名无姓,自号泰山居士。”

    “你来这做什么?”

    “多前曾和这府中主人偶结一缘,今日特来渡之。”

    眉头皱起,霍穿云沉默半晌,疑huo着道。

    “你认识我爷爷?”

    “自然,你爷爷估mo着也和你提起过贫道,定是赞不绝口。”

    那老道士胖归胖,颌下长须摇曳,道袍无风而飘,鹤童颜,谈吐清雅,一看便是仙风道骨之辈。

    眼见墙头上的少年正着愣,胖道士微眯双眼,淡淡一笑道。

    “穿云,你可知道你爷爷为你取这名字的用意?”

    “不知道。”

    霍穿云摇了摇头道,暗中却悄悄伸手向下探去。

    “戏文里有句话,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会。啧啧,你爷爷是想让你继承他的衣钵,好在日后统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胖道士摇头晃脑的说道,就见少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怔怔地看向他身后。

    “爷爷!”

    胖道士疑huo的扭头望去,目光所及,空无一人,可就在这时,一颗石子飞来,正中他的屁股。

    胖道士吃痛,怪叫一声,抱着屁股回过身,刚抬起头,就见又一颗石子飞来,堪堪将他的道冠砸歪。

    少年人“咯咯咯”的笑声传出。

    “爷爷从没提起过你。哼,你这féi道士鬼鬼祟祟,偷偷momo跑来这,定是不安好心!”

    “féi道士”

    rou着tún部,被石子打穿的破dong格外明显,胖道士干笑着低下头,xiong口不住起伏。

    当他抬起头来时,原先的仙风道骨dang然无存,面色要多阴沉有多阴沉。

    “féi道士?你这xiao兔崽子竟敢说我是féi道士?nainai的,道爷我今日非要宰了你不可!”

    胖道士通红着脸望向霍穿云,扬起袍袖,下一刻,霍穿云便从墙头飞出,落入他手中。

    “你放开我!”

    少年奋力挣扎着,连青火都使上,可能融金冶铁的青火方遇上胖道士的身体便自行熄灭了,霍穿云惊讶的看向满脸得色的道士,半天都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道爷我厉害吧。道爷看你骨骼清奇,资质上佳,特来收你为徒,还不快拜见师父。”

    胖道士手捋胡须,另一只手夹*紧霍穿云,悠悠说道,像极了那日城门前司马槿忽悠安伯尘时的情景。

    可和司马槿不同,胖道士并没等来霍穿云心悦诚服的叩拜,下一刻他只觉得手掌剧痛无比,却是霍穿云张开嘴,用他那两颗虎牙重重咬向胖道士的手背。

    胖道士被咬得嗷嗷直叫,想要挣脱可一时半会又无法甩开,就在这时,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放开云儿。”

    闻言,霍穿云一喜,不再挣扎。

    背对着霍国公,胖道士直起身来,没有回头,也没有离去,半晌,叹了口气道。

    “入林而升,往南则丧,遇叛再起,星坠必败短短数十载,你从出身微末到荣华一世,却不知当日所批的四句讖语,可曾应验?”

    胖道士略显复杂的声音传入耳中,霍国公神情一滞。

    “是你”

    “啧啧,难为国公大人还记得道爷我,那便是应验了。星坠必败,星坠必败国公大人还不愿收手?”

    看向不远处渐渐变得熟悉起来的身影,又看了眼怔怔巴望着自己的孙子,霍国公皱了皱眉,开口道。

    “我受先帝所托,辅佐琉君,护佑琉国。如今国中有jian人作1uan,霍某又岂能坐视不理,上负国君,下负黎民,更负了我霍国公之名。”

    “功名功名,世上又有几人能看穿。”

    摇头苦笑,胖道士喃喃低语着,回转过身,看向霍国公,沉yín着道。

    “既然国公执意如此,道爷我也无话可说。你我本有机缘,奈何那年你急于投军,错失机缘,如今这机缘已落到你这好孙儿身上。”

第三十八章 披夜走琉京

    (第一更)

    ——————

    “如此,我替云儿谢过道长。”

    霍国公朝胖道人深施一礼。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去吧。”

    胖道士暗叹口气道,抬头望向缀满星辰的琉京夜,捏指掐算,嘴角浮起一丝苦涩。

    “道爷我是隐士,自然不会出手助你。不过,真亦假时假亦真,你且谨记。”

    说完,道人向霍国公打了个稽,回转过身。

    直到此时,霍穿云方才察觉出几丝不对劲,青铜色的眸子渐渐变得通红,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个yù言又止的老人。

    好半晌,老人开口道。

    “云儿,从此往后要听你师父的话,待你师父如待”

    “爷爷,云儿不走!”

    霍国公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少年人涨红了脸,歇斯底里的挣扎着,可胖道人的手臂就仿佛铁铸的般,任凭他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目光所及,就见那个保护了自己十多年的老人举起长刀横于xiong前,饱含深意的看向自己,随后不再犹豫,转身,拖着他沉重而又坚实的脚步向战马走去,霍穿云一怔,渐渐停止了挣扎。

    那个手势他知道,也学过,可在今夜之前爷爷从未对他做过。

    提刀横xiong,断心明志,为古来战将之礼。

    “臭xiao子,你爷爷不再把你当成xiao孩了,你也别再做xiao女儿态。从今夜起,你已经是大人了。”

    耳边传来道人莫名的声音,霍穿云鼻尖酸,眼泪越出眸眶,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泪眼模糊,霍国公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远,连带着国公府也变得渺xiao起来。第一次离开那座藏了自己十六载的府邸,和从前想象中不同,霍穿云心里没有半点兴奋或是喜悦,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哀伤。

    爷爷为什么要让我走他又要去打仗了吗这一仗

    这一仗

    猛地掐断那个令他心慌意1uan的念头,看了眼身下京城,少年紧摇下netbsp;半晌,他抬起手臂,凭空横于xiong前

    “真亦假时假亦真。”

    轻点长刀,霍国公端坐马背,遥望东方,喃喃低语着。

    在他身后是三百名全副武装的铁骑,年纪约莫都在四十开外,皆是跟随他南征北战的亲卫。

    正在这时,马蹄声从栋苑街尽头响起,策马而来的正是自xiao在国公府长大的家将霍xiao三。

    “回禀公爷,属下已告知金吾卫公爷稍后便来。”

    霍国公点了点头,并没开口。

    “公爷,我们”

    “稍安勿躁。”

    眉头绞起,霍国公望向东郊,面1ù深思。

    “宫里那人传信来说,十日后左相才会出手,如今方才七日,他便已耐不住了。”

    闻言,霍xiao三微微犹豫,抱拳道。

    “莫非左相已经现公爷和”

    “察觉到又如何,他以为本公杀他还需从各府县调兵?真亦假时假亦真的,就算他有通天本事,也无法调动十万兵马。”

    端坐马背,霍国公冷眼望向东方,握着长刀的那只手扬起,膝盖微缩,脱镫而起,双手持刀,低喝一声猛地向东郊上空劈去。

    朴实无华的一刀斩出,半空中浮起一丝裂痕,转眼后琉京之东的滚滚烟尘被劈散,自有亲兵对着千里眼望去,随后向霍国公抱拳道。

    “公爷,那队人马有大半为稻草人,先前被道符所遮掩,现已原形毕1ù。那队人马只有万余,不敌金吾卫五分之一。”

    霍国公点了点头,收回长刀,脸色白。这一刀他以精火劈出,所耗元气甚多,不过能揭穿左相的诡计,也算值得。霍国公为右相,名义上执掌琉国兵权,可在这左相把持朝政的开平年间,外地府县也不知有多少武将被收买,加入左派。好在霍国公门生遍布琉国,数月前便有人密报于他,左相暗中调兵遣马,意yù进京bī宫,霍国公自然也有对策,左相即便能调遣兵马,也不会过三万,而有他霍国公把守的京城,又岂是区区两三万人马能攻陷的。

    “城外的兵马竟是假的,想要引公爷去调虎离山,糟糕!”

    霍xiao三神色陡变,满脸急切的望向王宫方向,yù言又止。

    “调虎离山,他左相是准备骗走我,然后动兵变,bī君上立嫡不立长。又或者”

    眸里闪过一道冷光,霍国公猛地扭身向王宫望去,果然,本应平静的王宫却突然间灯火通明,宫城之上隐约还能见着明火执仗、手持枪弩的兵将。

    长刀横立,霍国公抚mo着马背上的鬃mao,抬起头,眸中闪过一抹白光,随后夹*紧马腹,一马当先向王宫驶去。

    “诸公随我勤王!”

    “诺!”

    “一将振臂呼,三百儿郎出,披夜走琉京,千古第一功莫非那出老戏又要重演了不成。”

    琉京上空,司马槿盘坐蛇头,看向直扑王宫而去的那彪骑兵,自言自语道。

    另一边,安伯尘正襟危坐,手心沾满汗水,大气不敢喘一下。蛇皮光滑,虽有几片蛇鳞,可若不xiao心提防,仍会滑落下去。最关键的是,这巨蟒正腾飞于天云间,如若不慎摔落,后果可想而知。

    绷紧脸,安伯尘侧目瞥向司马槿,一头红随风飘扬,大红色的褂裙绺带翩跹,此时正饶有兴致的望向王宫,好似全然没察觉到安伯尘的目光,颊边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她怎么就这么喜欢换衣服,今个一身,明个一件,若是以后谁不xiao心娶了她,那还不得买上一屋子的衣服不过能娶她的定是王孙贵族,也不愁钱。

    “xiao安子,你在嘀咕什么?”

    瞪了眼安伯尘,司马槿手捏印法道。

    “抓紧了。”

    话音落下,巨蟒猛地俯身冲去,安伯尘无暇多想,死死抓住蛇鳞,提心吊胆的趴于蛇头。

    余光中,就见司马槿眯着双眼,嘴角浮起促狭的笑意,安伯尘暗叹口气,心道原来红拂是故意的,看来气还未消。

    “红拂,我想回头去找霍穿云。”

    虽然很想见识一番霍国公如何再续“披夜走琉京”的佳话,可安伯尘更担心的却是那个国公府中见不得光的少年。

    “你和他是怎么了,这才认识几天便如胶似漆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玩味的话语,安伯尘虽不解其意,可也知道司马槿又在出言调侃。

    “xiao安子,你想练枪也不急于一时,霍国公领三百人马勤王救驾的好戏,今夜错过了,可就再见不着了。”

    闻言,安伯尘心道也是,紧抓蛇鳞低头望去,就见霍国公率领三百骑兵已过后唐古道,宛若一阵火风撕开夜色,直向王宫扑去。

    三百骑虽不多,可夜深人静时分策马奔驰,深夜的宁静碎裂于马蹄下,也将京城百姓的美梦打破。时隔这么多年,又见到霍国公披夜走琉京的英姿,百姓们扒在窗前,看着满头白的将军策马提刀,心情莫名。

    难不成琉京又出1uan子了?

    不过就算jian臣作1uan,可只要国公大人在,定能保得琉京周全。

    在琉京百姓们期盼的目光中,霍国公带着三百骑冲至宫门下,横刀策马,抬头望向宫城上满脸复杂的将士们。

    “君上何在?”

    鸦雀无声,守护王宫的将士非但没有回答,只不过手中的弓弦拉得更紧了。

    “君上何在。”

    霍国公沉声问道。

    依旧无人应答。

    就在这时,一名手持兵符的将士跑上城头,忌惮的看了眼霍国公,随后高举兵符道。

    “左相大人有命,霍国公深夜披甲入宫,心怀不轨,众将士莫要让jian贼得逞!”

    “jian贼?”

    嘴角浮起一丝冷冽,霍国公喃喃道。

    “如此看来,左相已经得手了。”

    长刀点中地面,“嗡”的一声远dang开来,霍国公低垂下眼眸,转瞬后,眸中暴绽一丝精光,猛地扬起大刀。

    “攻城!”

    号令传出,三百亲卫同时拉下面甲,跟着一马当先的霍国公,直取宫门而去。

    城头将士满脸惊惶,纷纷掷矛放箭,可都被霍国公舞起的长刀卷向一旁。

    残影划过,长刀斩落,和十四年前一样,金雕铜刻的宫门裂成两半,霍国公率领着三百儿郎长驱直入。

    “咦,好像有些不对劲。”

    王宫上空,司马槿俯身望去,黛眉蹙起。

    思索片刻,她从的怀中掏出一张道符,念咒祭出,不多时一方铜镜出现在两人面前,镜中的景象正是霍国公策马飞奔的琉宫。

    不单是她,便连安伯尘也察觉出几分异样。

    闯入王宫后,霍国公几乎没遭遇任何阻拦,王宫腹地空无一人,只有回dang在琉宫上下的马蹄声,尤显诡异。

    没来由的,安伯尘心跳加快,眉宇间掠过一丝担忧。

    霍国公虽对他起过杀念,也种入那张道符,可安伯尘是琉国子民,心底深处对于这位守护了琉国数十年的军神仍很崇敬。更何况,那张道符只有霍国公才能解开,于情于理,安伯尘都不希望霍国公出事。

    若霍国公不在,安伯尘额中的那张道符无人能解,从此以后,他也会被困在这七十里琉京之地,再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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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写的好没状态,纠结,今天尽量三更爆下吧)

第三十九章 绝世名将何处葬(上)

    (第二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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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苑深处,溪水环流,夜冷如霜,缀满亭台楼阁,肃杀而又冷yan。

    随着霍国公举起长刀,三百骑兵同时拉紧缰绳,悬住马身,凝目打量四周。

    王宫很静。

    夜深人静时分,理应如此,可今夜不同往时,左相bī宫谋权,这一夜当如十四年前那般,厮杀惨战血流成河,又怎能如此安静。

    心中生出一丝不祥,渐渐变浓,和这莽莽夜色一起,压在霍国公心头。

    不经意间,他的眉头绞起,仿佛两柄钢刀相缠。

    刚猛易折

    也不知为何,霍国公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也是一个道士和他所说,修为虽远不如带走云儿的那人,可出身正宗道门。

    就在霍国公微觉恍惚之时,四面八方喊杀声大作,火光点燃,映上霍国公古朴的面庞。

    长刀点地,霍国公不慌不忙,抬头望向阁楼高处。

    英俊的男子缓步走出,四目相对,当朝左相淡淡的一笑,随后欠身。

    并非朝向霍国公欠身,而是向着楼内走出的那人。

    五爪龙袍加身,九十九珠冠冕高戴,龙行虎步,气宇轩昂,正是当今琉国君主,李鈺。

    君上?

    霍国公微微一愣,随后将长刀netbsp;“君上安好?”

    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名的叹息声传来。

    “托国公鸿福,本王好的很,只是不知公爷为何要反?”

    闻言,霍国公手臂一颤,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终于知道左相这一局的杀手锏是什么。

    非是策反大军bī宫琉君,也不是占领王宫和他战于京城,而是眼下这般,将他诓骗入王宫,向琉君进言说自己要反,借琉君之手杀之。

    真亦假时假亦真,先前的一切,调兵遣将,收买武将,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左相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让琉君杀我的理由。

    转瞬间,霍国公便想明了一切,可仍觉有些古怪。

    他霍国公的忠诚人尽皆知,今日之事并非无法解释,左相仅凭这些想要参奏君上杀了自己,未免太过勉强。

    深深看了眼楼阁之上一脸笑意的男子,霍国公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

    “君上休听jian人之言,微臣今夜入宫,却因听闻有人要反,又见有万余人马袭城,这才赶来救驾,望君上明察。”

    “谁人要反?”

    李鈺的声音中好似透着几丝古怪,亦有些荒谬。

    双拳紧握,缓缓抬起头,霍国公如箭的目光射向左相,一字一顿道。

    “禀君上,要反的那人正是君上近前重臣,当朝左相。此人勾结外府武将,结党营sī,祸1uan朝纲,yù图不轨,还望君上远xiao人,亲贤良,彻底纠察左相。”

    “这么说来,公爷今夜前来是为了左相?”

    “正是。”

    “可是想清君侧?”

    闻言,霍国公一愣,随即默然。

    所谓清君侧,自古以来都是谋反的藉口,君上此言一出,已然表明比之自己,他更信任左相。

    十四年前,正是霍国公凭一己之力,杀入王宫保住了琉国国祚,扶持李鈺登基,而他也位极人臣,声望权力一时无两。霍国公擅战,却不擅勾心斗角,也不知从何时起,君上对他渐渐疏远,更是一手提拔了个年轻人和他抗衡,也就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

    嘴角泛起苦涩,霍国公深吸口气,不急不缓,开口说道。

    “臣之忠心,天地可鉴,君上不如派出快马往城外一探,若微臣所料无差,左相勾结的人马定在攻城。”

    闻言,楼阁上的君王看了眼身旁面色平静的男子,沉yín着,许久无语。

    “君上,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眼见琉君踟躇犹豫着,霍国公深深一拜,高声道。

    可未等琉君开口,马蹄声自远及近,众人放目望去,来者是一名全身是血的金吾卫校官,铠甲歪斜,显然是刚刚大战过一场。

    见状,霍国公暗舒了口气,可转眼后,令他意想不到的事生了。

    那名校官看见他,竟面色大变,悬住战马,滚落马鞍,拜向琉君。

    “君上,霍国公勾结外府官军,yù图造反!”

    话音传出,鸦雀无声,三百霍府亲卫怒目望向那名校官,却不知如何辩解,反倒是霍国公渐渐平静下来,看向手边的长刀,不知在想什么。

    “大胆,国公大人忠君报国,又怎会造反?”

    开口的是左相,一脸愤慨。

    “回禀左相大人,国公派人传令,说是城中有变,命吾等开城门迎接援军。王将军生疑,命吾等紧闭城门,谁料那伙叛军竟大举攻城,还望君上和左相大人明鉴!”

    话音落下,霍国公身形剧颤,下意识的握住长刀,明晃晃的刀背上映出一抹寒光,未及他起身,一柄长刀从侧后方刺来,扎穿了他的右xiong。

    霍家刀法,第十三式长虹无迹,霍国公又怎会认不出。

    猛地起身,反手扬刀,一条手臂高高飞起,霍国公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个面色惨白的男子,沉默半晌,低声问道。

    “xiao三,为何如此?”

    “当年南荒三十九寨,莫非公爷想不起了?”

    夜色下,断臂男子一脸狰狞和恨意,再无他身为霍国公心腹家将时的沉着冷静,下一刻,他挥起仅剩的那条手臂直指霍国公,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臣,霍xiao三为霍国公家将,受其门g蔽多年,深知其不臣之心。今日以死报国,以明吾志!”

    说完,他冷笑连连,面庞chou搐,张口吐出血红的一物,却是咬舌而亡。

    “南荒三十九寨原来当年流落到我府门口的孩童,是被我屠光的三十九寨后人。”

    喃喃低语着,月光凄冷,洒落撑着长刀直直站立的老人身上,xiong口处的那柄断刀触目惊心,鲜血汩汩流出,可他无暇去管。

    大匡之南名曰南荒,那里的子民不习教化,常常肆意侵扰大匡边地。大匡十三诸侯轮流派兵出征,可南荒地势险恶,穷山恶水,瘴气重重,大军若是深入腹地,免不了会落得惨败的下场。偏偏那时年富力强的霍国公不信这个邪,率领霍家军出征南荒,先折四子又损二婿,惨败而归。悲愤之下,退兵途中所经城寨无不被霍国公下令屠光族内男子,女子充当军妓却没想到,那时候种下的因果,在今日得报。

    一个四五岁的南荒xiao童,给他百匹好马,也无法从南荒来到琉国,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抬头望向高阁之上,那个温文尔雅yù树临风的俊美男子,十多年来头一回,霍国公心中生出浓浓的寒意。

    君上不知,琉国群臣不知,黎民百姓更不知道,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人一手布下。三十年前,不知身在何处的他便已将目光投向自己身上,埋下这颗长达三十载的棋子。三十年后,他现身琉京王宫,以左相的身份居高临下的望向自己这个“jian臣”,不出手,不动刀枪,几乎兵不血刃的将自己击败

    三十年前便有如此手段,三十年后却仍是一副年轻人的模样这个如同妖孽一般把持着琉国朝政的男人究竟是谁,他染指琉国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个疑团涌上心头,可此时此刻,他却再没功夫去思索。

    星坠必败,他终究没能胜过那句相伴他一生的讖语,从他踏进王宫的那一刻起,南征北战建功无数的琉**神便已经败了,败得彻头彻尾,毫无还手之力。

    隐隐间,他只感觉这一切只是个开始,以自己的惨败拉开序幕,却不知那最终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公爷,你还有何话可说?”

    漫长的安静被打破,琉君又惊又怒的望向霍国公,xiong口不住起伏。

    “微臣无话可说。”

    手握长刀,霍国公欠身道,下一刻,他抬起头,冷眼望向左相,长刀点地,双眉宛若刀绞。

    “只不过国有妖孽,欺君罔上,暗施jian计,让我霍宸背负万古不臣之罪,臣却无力除之,负尽三代君上恩典。”

    老迈中透着几丝苍凉的声音回dang在王宫上下,闻者无不心中黯然,可一切都已证实,霍国公yù图谋反,就算心生同情也无可奈何。

    在琉君惊诧的目光中,霍国公翻身上马,长刀击空,冷目扫视四面八方缓缓围拢上来的羽林军。

    “建功立业就在今夜,谁愿同往?”

    策马横刀,霍国公望向阁楼之上那个神色淡漠的男子,沉声喝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三百亲卫同时摔盔拔刀,直指楼阁。

    “某愿同往!”

    转眼后,三百铁骑宛若一阵火风,跟随着那个他们效忠了一辈子的人,冲杀向近万羽林军

    天头巨蟒上,安伯尘已看傻了眼,另一边的司马槿也是一脸呆滞。

    谁也没有想到,只一夜的功夫,霍国公便从国之鼎柱变成意图谋反的大jian臣。

    一柱香过后,三百人马已折一半。

    三柱香后,只余七十余铁骑。

    一个时辰后,跟随在霍国公身后的亲卫仅剩十人

    天色青檬,拂晓将近,王宫中的酣战仍未结束,手持长刀的老人奋力厮杀,每迈出一步,总会添上十来道伤痕,可他距离那座楼阁仍隔着遥遥百来步。

    而在他身后,三百亲卫安静的躺在血泊中,睁大双眼望向乍现的晨曦,满脸不甘。

    “一将功臣万古枯,如霍国公这样的绝世名将,若要杀死他至少也得有万人来陪葬。”

    看向铜镜中以一敌万的惨烈战事,司马槿幽幽说道,心头一动,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朝安伯尘看去。

    少年颤抖着坐于蛇,怔怔地看着铜镜中体无完肤的老人,脸色要多苍白有多苍白。

第四十章 绝世名将何处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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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霍国公一死,xiao安子额中那枚道符岂不是无法取出了

    目光落向呆了般的安伯尘,司马槿yù言又止。

    早在那日从国公府回转后,安伯尘便将道符之事告知与她,在吴国时,司马槿也曾见过这种当作封印来用的道符,诚如霍国公所言,除了种入道符者外,即便神师前来也无法破解,若强行出手解封,重者一命呜呼,轻者失了神智,从此疯疯傻傻。

    虽可以利用突破境界时的洗髓炼骨,以及凶猛火势来冲破道符的封印,可他想要突破下一个境界,也就是地品,即便服食灵丹妙yao,少说也得hua上二十余载二十余载,也就是说此后二十年,他只能呆在琉京这座牢笼中,看着近在咫尺的圆井村,却无法回转。

    打量向紧握双拳,满脸慌1uan的少年,没来由的,司马槿只觉心底深处微微作痛,有些同情,亦有些不忍。

    自打十一岁后,这种感觉再没出现过,她如履薄冰的走在聚满蛇蝎虎豺的门阀中,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就必须先将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冷血,一样残忍。她本可以找个强者依附,在大匡,绝大多数心怀志向的女子都是如此,如王馨儿,如璃珠,可她不愿如此,从骨子抗拒,因此才有了司马氏冰公主的称号。既是说她待人冷漠,也是因她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可是面对身旁这个一脸绝望的少年,她一次又一次的破例,却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

    莫非自己是看中了他的潜力,想要收复他?

    这个念头刚生出,就被司马槿散去。

    强人所难,真是个坏习惯,又累又烦自己已经够累了,往后若再多个拖油瓶,岂不是要更烦。

    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安伯尘,司马槿愈搞不懂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若是她此时出手相助,救走霍国公,虽有四五成把握,可一旦出手,她这趟琉国之行就此终结,那个仙人秘籍也会成为镜中月、水中hua,再无法得到。

    紧抿朱net,司马槿已捏出印法,yù指轻颤,却是迟迟未有落下。

    铜镜中,仿佛从血海里走出的老人已被团团包围,每一刀劈下,只能收割三四名将士的xìng命,却让自己平添十来道伤痕。

    老将虽勇,却寸步难行。

    罢了,就再破例这一回,大不了强行杀入王宫,又或利用霍国公的声望,招揽旧部,让琉国生1uan,自己趁虚而入,夺走那木偶。

    深吸口气,司马槿按落印法,朝向安伯尘低语道。

    “坐稳了,一会大黑落下,你就将霍国公拎上蛇头。”

    闻言,安伯尘怔怔的看向司马槿,却是有些难以置信。

    司马槿的顾忌他自然也能猜到几分,若是劫走霍国公,从此他们便要亡命天涯,再不可能留在京城继续挂念九辰君。只是没想到,她竟会舍得仙人秘籍帮自己。

    “哼,又愣,还不快坐稳。”

    少女的娇嗔传来,安伯尘感jī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紧抓蛇麟。

    可就在这时,目光落向铜镜,两人神色陡变。

    王宫拥高阁,高阁揽明月,俊美的男子拉开长弓,对准浴血奋战的老人。

    那是令月光都黯然失色的一箭,箭未至,悍然飙出的那抹白火便已将空气撕裂。

    谁也没想到看似手无缚jī之力的左相,不单道法高明,就连箭技也如此高强,看得一旁的琉君满眼热切。

    这一箭强悍如斯,寻常将士哪敢撄其锋芒,纷纷退避,只剩那个手持长刀,低垂着眼眸,轻轻喘息着的老人。

    霍国公起于微末,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一刀刀打拼出来,乃是实打实的战绩,自然道技高强。三十多年前,他更曾上过天下武将榜前十,霍家霸刀之名,绝非虚妄。

    名将老矣,霸刀不老。

    抬起头,眸中白火闪耀,看向疾飞而来的那一箭,霍国公猛地迈前一步,暴喝一声。

    “看刀!”

    如雷鸣般的暴喝传出,司马槿面上浮起古怪之色,下意识的看向安伯尘,就见他目不转睛的看向铜镜中势能劈天的一刀,眸光闪烁。

    那一刀劈出,聚集了霍国公此生使刀的精髓,朴实无华,看似寻常无奇,可若细细望去,却会现这一刀并非直上直下,而是划出一道圆弧。

    虽是圆弧,可并不比直线劈出慢,刀尖不住轻颤,每一次颤抖都包含着十来次变化,每一次变化看似毫无规律,可都上下承接,连绵不绝,化作一张大网罩向羽箭。

    羽箭还未近前,就被斩成粉碎。

    见状,安伯尘长舒口气,可转瞬后,弓弦声再度响起。

    又是一箭从左相手中射出,却比先前那一箭更快了几分。

    霍国公眯起双眼看向那箭,五指轻转,刚想再劈出一刀。

    可就在他举起长刀的那一刹,面庞陡然变得无比僵硬,却是先前那一刀用力过多,被霍xiao三捅穿的伤口猛地崩裂开,鲜血横流。

    剧痛袭来,若在往日,霍国公或许还能咬咬牙tǐng过去。可他毕竟不是仙人,纵然有天品巅峰的修为,可鏖战了一夜,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一身元气早已耗尽大半,此时伤势加重,他持刀的那只手已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高手相争,往往于瞬息之间决定胜负。

    霍国公分神的这一刹,羽箭“嗖”地飞来,转眼捅穿他的额头,从后脑飞出,余势不减,从头到尾netbsp;败了终于败了吗

    目光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霍国公摇晃着,却未曾开紧握着长刀的右手。

    星坠必败,自己早该想到不过,这幕戏不过才开始罢了,琉京之中,如你般妖孽者并非你一人

    脑中浮起青衫少年临netg远眺的身影,以及那张缩地符,霍国公眉头舒展开,长刀netbsp;即便知道霍国公以一人之力终究难敌千军一马,可眼见屹立琉国数十年不倒的军神半跪于地,没了声息,幸存的羽林军将士仍有些难以置信,心中恍惚。

    过了好久,终于有个大胆的将士蹑手蹑脚的走向霍国公,伸出长枪挑向老人。

    就在这时,额心被射穿一个大窟窿的老人忽然仰起头,双目圆睁,望向阁楼高处,嘶吼道。

    “杀贼!”

    “杀贼!”

    “杀贼!”

    三声过后,长刀落地,老人垂下头,闭上双眼,从此以后再没睁开过。

    一众羽林军早被吓破了胆,还有谁敢上前。

    为将一生,忠君报国,南征东讨,立下无数难以逾越的战功,他的此生的辉煌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终结。

    誓死报君恩,虽为戏言,可又有多少名将能逃脱这番宿命。

    拂晓初临,一抹晨曦倾洒在琉宫的血海尸山间,仿佛一层青铜镀下,他生前最喜爱的颜色。

    霍国公陨。

    仅此一句。

    在琉国后世的史书中并没太多渲染,无论多华丽的辞藻,都无法描绘出他倒下那一刻的壮烈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槿方才反应了过来,透过铜镜,她隐隐察觉射死霍国公的那人正朝她看来,虽不模糊不清,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滞留下去。

    匿身天云,飞出皇宫数里,始终沉默着的少年忽然颤抖了起来,抬头看向司马槿,眸里写满了绝望。

    “红拂,我要回家。”

    闻言,司马槿心中一痛,令她很无比讨厌的感觉,可却又止不住的蔓延开来。

    面前的少年才十四岁,十四岁的质朴少年,因为她的出现短短十数日里经历这么多变故,如今又要身陷琉京,也不知过多久才能回到他口中那个平静安详的xiao村庄,见到爹娘。

    五年?

    不可能

    十年?

    可能xìng不足半分

    二十年?

    那也得要他运气好。

    即便真能在二十年后走出这座牢笼,可那时的他已年过三十,而他的爹娘

    眸里浮起恍惚之色,半晌,司马槿淡淡一笑道。

    “好,我带你回家看看。”

    西城郊外,灰门g门g的天色下,少年少女并肩坐在山坡上,放眼望去,依稀能看见十多里外的xiao山村。

    看见归看见,可安伯尘知道,自己最远也只能走到这。

    幸好还有红拂女神奇的道符,比千里眼还好使,不单能看见百里外的人影,还能听见声音。

    捏紧双拳,安伯尘期盼地看向那面道符所化的铜镜,铜镜中光影变幻,和今日的天气般,灰门g门g一片,伴随着安伯尘一阵接一阵的心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从bī仄却干净的瓦房里走出一个穿着麻衣的fù人,她的年纪虽还不到四十,可额上已缀满鱼尾纹,和京里那些珠光宝气的贵fù人相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然而,当安伯尘的目光落到朴素fù人身上,鼻尖一酸,双目通红,泪珠滑出眼眶。

    娘总是起的最早,开灶烧柴,为自己和爹做早饭,然后去李xiao官家织布这个时辰,估mo着爹爹也该起netbsp;安伯尘正想着,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娃他娘,今个儿咋又多做了碗面?”

    话音落下,紧接着是一阵敲打声,安伯尘会心的一笑,心知是爹爹又开始倒烟叶子了。

    “今个儿不知怎的,突然想安娃子了,娃他爹,你说娃子他会不会想咱俩,偷偷溜回来看看咱俩?如果真这样,等娃子回来还能有吃食。”

    “没出息的婆娘,安娃子是去学手艺了,怎么会偷偷溜回来。再说了,咱家娃子老实,就算想怕是也不敢。”

    看着看着,司马槿心中涌起淡淡的暖意,扭头看向安伯尘,却现少年人早已涕泪横流,埋着头,颤抖着拳头,低声呜咽着。

    犹豫着,司马槿从怀中掏出一块桂hua糕,递到安伯尘面前。

    “别哭了这个,就当我替你娘给你的。”

    秋风吹来,今晨的天色格外的灰,好似大雨前的征兆。

    少年人吃着桂hua糕,一旁的红少女则看向远方,着愣。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槿只觉肩头一沉,却是精疲力竭的的安伯尘一头载下,昏睡了过去,嘴里犹含着半块桂hua糕。

    “1ang费。”

    撇了撇嘴,司马槿收回道符,看了眼倚着自己呼呼大睡的少年,深吸口气,强忍着没去推开他。

    司马槿只顾着想她的心事,并没现,安伯尘的鼻息逐渐减弱,下腹微微起伏着。

第四十一章 神仙府之迷

    天色绯红,仿佛火烧晚云。

    安伯尘睁开双眼,站在高山悬崖前,望向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巨瀑,负手而立。

    他的神色异常平静,眸如止水,风撩长衫,过心无痕。

    许久,他转望向站在远处的两名神君,低声问道。

    “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自由来往神仙府,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话音落下,火神君正yù开口,就被水神君抢先道。

    “数十年前水儿便已和居士说过,想要自由出入神仙府,需得胎息之法大成。”

    闻言,安伯尘皱了皱眉,思索着又问道。

    “那么,如何才能增长每次的滞留时间?”

    “居士既然已有主意,何必多问。”

    美目涟涟,妖娆美yan的水神君笑yínyín道。

    没再开口问,安伯尘转眼望向飞瀑,神色莫名。

    此番再入神仙府,和前几次不同,安伯尘只感觉心意清明了许多,府外之事虽仍mímí糊糊,可却有一件始终徘徊于心头,经久不散,那便是赶快提高修行,修炼火势。

    安伯尘心知神仙府为修炼佳处,可也知此地无法滞留太久,于是询问水神君,却并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眉头皱起,安伯尘细细思索此中缘由,可他想得越深入,越是头疼,脑中hún沌一片,就仿佛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府中天地,只剩抓紧时间修行这一个念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摇了摇头,安伯尘正yù盘膝而坐,就听身后传来水神君的话音。

    “居士若想节省时间,何不在此处练习枪法?”

    “正是。”

    火神君接口道。

    “光是盘膝打坐,只能修炼道行,若居士练习枪法,却是既能修炼道技,又可修炼水火二势,提高道行,岂不两全其美。”

    安伯尘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今日的他和往日里憨厚老实的模样大有不同,临渊而立,从容不迫,神色清明,目光有神。脑中下意识的钻出一个念头,安伯尘抬起眼眸,望向天头,开口喝道。

    “枪来!”

    转眼后,竟真有一杆银枪从天而降,落于安伯尘手中。

    见状,水神君面1ù惊容,看了眼同样大吃一惊的火神君,黛眉蹙起,眸里闪过一丝异色,转瞬散去,缓步走到低头沉思的安伯尘身边,笑着道。

    “居士何故又起呆来,需知时间珍贵,得之不易。既然枪已经到手,居士还不练习枪道,更待何时?”

    “水姑娘提点的是。”

    安伯尘颔,虽有些许疑huo,可一想到修行时间紧迫,遂也顾不上那么多,当即开口道。

    “伯尘在此修习枪道,还望二位相助,修炼水火二势。”

    “居士放心。”

    水火二君同时拱手道。

    持枪有四平,头顶平,肩平,足平,枪平。亦有三尖相照,乃是指持枪时中照枪尖,上照鼻尖,下照脚尖,三尖要保持在一个直线方向,侧身直对前方,不如此方可拒敌于枪尖之外,亦能保证出枪精准。

    安伯尘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手握于枪,心平气和,这些念头也自然而然的浮于脑海。

    当下,安伯尘持四平,对三尖照,低叱一声,棍平臂直,连于一线,朝向对面山崖用力刺去。

    一枪刺出,虽有模有样,可安伯尘却觉哪里有些不对。

    又连续刺出近百枪,安伯尘收枪于背,遥望山崖。

    山风跌宕,拂过眼帘,安伯尘心思一动,却是陡然记起,这一枪并非他所求的那枪。

    自己所求,又是怎样的一枪?

    双眼闭合,安伯尘负枪而立,静静的站在悬崖边。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条木棍越过眼帘,木棍虽粗陋,可势如猛虎出笼,快似毒蛇钻dong,且又不断变化着,每一次变化虽都不同,可都能下一番变化相互连接,层层推进,到最后一击时时,却有频生三变,将枪势衍变得愈诡谲莫测。

    枪法最基本的技巧便是扎枪,扎枪者当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本容不了这么多变化,却因那水火二势刹那间的融合,以柔裹刚,借助水势再续后力,方才生出这些些变化。

    睁开双眼,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向远处奔腾在峡谷间,却各行其道的水火二君,高唤呼道。

    “两位且先并行,助伯尘成就此枪。”

    目光所及,水火二君略作犹豫,随后各招其后水火二势,并行于山峡间。

    收回目光,安伯尘深吸口气,脑中闪过势如毒龙钻山的一“枪”,目光低垂,四指紧握,食指扶之,拳头缓缓转动。

    抬起头,眸中闪过红白之光,安伯尘手臂平举,猛地迈前一步,手持银枪遥遥刺向对面崖边得那棵歪脖子老树。

    这一枪势如破竹,声势凶猛,可犹在中途时,枪杆不断轻颤着,忽左忽右,让人琢磨不透。到终途,枪势即将用老,却又忽地加,枪尖滑过出一道弧线,却比直线还快,转眼又叠生出三种变化,一气呵成,隔空刺向对面的老树。

    一枪刺罢,安伯尘明显感觉到二十步外那颗老树枝叶轻晃,心中了然,定是这一枪携着水火二势,其力之大,引动枪风直达二十步外。

    心头掠过淡淡的喜悦,看想黯沉的天色,白昼将过,安伯尘也不知自己能在这呆上多久,可却知道机缘逝去不复返,遂也无暇多想,抄起银枪,继续练习。

    安伯尘只会这一枪,也只能去练这一枪,一个时辰若不能停歇,能刺出一千余枪,一日下来便是一万两千余枪。

    月声日落,日落月升,安伯尘对着山峡高风,没日没夜的苦练着,转眼十日已过,安伯尘的这一枪何止是千锤百炼,十日过后,他总共出枪十二多万次,他所在崖地已被磨出一排两寸厚的足印。

    冷风跌dang,水火二势奔流在高山峡谷间,虽不算太融洽,可也并不抗拒,安伯尘明显察觉到,那火势似乎比十日前要雄厚上几分,可水势却依旧如此。

    安伯尘微觉欣慰,却无暇去想,遥望向对面山崖上那颗老树,安伯尘口吐长息,捏紧枪杆,准备刺出第十二万七千七百枪。

    眸中水火之象一闪而过,拔枪,抬臂,迈步,刺出,安伯尘一气呵成。这一枪的变化比之十日前又多了不少,枪到终途,竟叠生出七样变化,前六样变化安伯尘先前已练过无数次,这第七样变化却是刚刚悟出。

    一枪刺出,变化到最后一变,竟引得水火二势猛然大作,火借水势,奔腾而上,隐隐有跃出山峡之势。安伯尘只觉枪尖被巨力所携,急yù往前冲去,措不及防下,安伯尘手心一滑,那杆枪竟凭空飞射而出,越过二十步之距,扎碎崖边老树,深深cha入崖壁,转眼后只能见着寸来长的枪柄。

    安伯尘一怔,就在这时,他只觉天旋地转,神仙府中的山河不住颤抖摇晃着,似曾相识。

    下一刻,脚下山崖裂开缝隙,安伯尘坠落深渊

    天色愈黯沉,灰门g门g一片,好似暴雨来临的前兆。

    安伯尘睁开双眼,若有所思的看向阡陌纵横的西郊,这一回重返“神仙府”,和前几次一样,可又透着几丝不同。

    水神君早先说过,往后安伯尘想要进入神仙府难而又难,而且每次只能呆上三四日,可这一回他足足呆了十天。而且安伯尘隐隐中感觉到,若不是最后时刻刺出了他力所能及范畴外的那一枪,他还能继续呆下去。

    可这又是为何?

    回到现实中后,安伯尘能回忆起生在神仙府中的每一件事,可在神仙府中,他却仿佛踏足梦境,虽不算浑浑噩噩,可却极难记起现实中的事。

    今次稍有不同,从安伯尘踏足神仙府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修行。只有修炼出青火,才能破解他额中的道符,才能让他走出琉京这座牢笼。

    这是生在现实中的事,却被带入那个仿若梦境的神仙府,随后的“持枪四平,三尖相照”也是霍国公那部《说枪》里记载的枪道,而他苦练了十日的那一枪,更是昨夜于神庙中妙手偶得。

    陡然间,安伯尘微微一怔。

    莫非增长滞留于神仙府中时间的方法,就是能记起现实中的事?

    若能记得现实中的事,现实和梦境融为一体,那个神仙府中的“安伯尘”和现实中的我便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可若真是如此,为何水火二神君不提点我,看他们的样子似乎知道些什么,可却yù言又止。

    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来,安伯尘心中生出浓浓的欣喜。

    如果能在神仙府中随意滞留,现实中一个时辰,等同于神仙府中一年,在神仙府中迟点苦,修炼上个几十年,重回现实也不过几日光景,可修为却会突飞猛进,炼出青火也是手到擒来。

    不行,我得再去神仙府走一遭。

    心中如是想,安伯尘坐直身子,闭合双目,屏住呼吸,却是想要硬bī出胎息状态。

第四十二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抹乌云从远处飘来,渐渐变浓,压向琉京。

    “黑云压城城yù摧,还真是应景。”

    凉风袭来,司马槿打了冷颤,喃喃说道。

    转目看向一旁的少年,就见他面红耳赤,嘴net紫,捏紧双拳苦苦挣扎着。司马槿眸里闪过一丝古怪,正yù开口,安伯尘身体猛地往前一冲,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满脸懊恼。

    “xiao安子,估mo着一会儿就要下雨了,我们回吧。”

    司马槿开口道。

    眼见安伯尘深吸口气,遥望向远处的xiao村落,神色莫名,却不言语,司马槿暗叹口气道。

    “你虽无法回家,可是xiao安子,你却忘了一件事。”

    “何事?”

    安伯尘没有回头,淡淡的问道。

    “你表面上虽是离公子的仆僮,可实际上,墨云楼中一切,还不是由你说的算?”

    闻言,安伯尘先是面1ù疑huo,转瞬后脸上浮起浓浓的喜色,扭过头,感jī的看向司马槿。

    “淡定。”

    司马槿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眼下琉京局势不比往常,霍国公一死,即便琉君想要稳住国中局面,也难比登天。”

    “为何?”

    “你想啊,若你在圆井村中和一帮人打架,把最厉害的那个打败了,剩下的那些对头,你会如何处置?”

    想好久,安伯尘看向司马槿,认真的说道。

    “我在圆井村,从不打架。”

    深吸口气,司马槿强忍着去踹安伯尘的冲动,眼见少年挠了挠头,羞赧的一笑,司马槿也没了脾气。

    “早告诉过你了,你说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俗称冷笑话,偏偏你还乐此不疲起来总之,宜将剩勇追穷寇,斩尽杀绝的道理你总懂吧,左相和霍国公是死对头,昨夜一战杀死霍国公,群雄无,霍国公那一派的人马定会方寸大1uan,左相这时候出手,定能将霍派余党清剿殆尽,如此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遍数琉国,除了霍国公外,又有几人能左相抗衡?霍国公死后,这琉国便是左相的天下,就算琉君想要保全霍国公那派,可一来左相救驾有功,二来,霍国公勾结谋反之罪牵连甚广,因此,即便琉君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坊间传闻,琉君和左相有断袖之好,宠爱有加,经此一役后,左相之位更是稳如磐石。”

    司马槿娓娓道来,安伯尘初时有些mí糊,可渐渐的也能听懂**分,心知司马槿所指为何。

    “红拂,你的意思是说,离公子会有事?”

    “正是,离公子和霍国公走得近,朝野皆知,乃是霍国公在野之助。这次可要麻烦了。”

    司马槿叹了口气道,黛眉蹙起。

    “可是离公子和琉君关系也很好。”

    安伯尘说道。

    司马槿点了点头,拨nong着一旁的狗尾巴草,思索着道。

    “也正因如此,以我猜测,左相一时半会不会对离公子出手。兼之离公子在民间享有美誉,种种传奇故事,那墨云楼暂时还能住上一阵。不过,你若想借离公子之手给你家人送金银财宝,可得谨慎xiao心,以免被左相抓住把柄或是看出破绽。”

    安伯尘脸色微红,刚想说什么,滚滚雷鸣声响起,片刻后,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不说了,先回墨云楼。”

    司马槿拍了拍安伯尘,起身祭出二黑蟒,转眼间两人御蛇飞入天头云间,不现了踪影

    墨云楼第七层,阁台边摆着张檀木桌,桌上放着一只酒壶,身着黑袍的老人懒洋洋的喝着xiao酒,时不时偷眼瞟向对面少年。

    “这么说,你昨夜便已料到霍国公会遇难?”

    伸了个懒腰,司马槿漫不经心的问向萧侯。

    “正是。”

    放下酒盅,又吃了颗hua生米,萧侯面1ù得色道。

    “原因?”

    “原因有三。”

    眸中掠过一丝精光,萧侯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安伯尘,干咳了声道。

    “早先见着霍国公率亲兵出府,老夫便已知道他此行凶多吉少,第一,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一战是被bī出手,左相和他对峙了这么多年,却在今日突然难,若无十分把握,绝不会如此,真亦假时假亦真,即便左相看起来有再多破绽,也不过是用来míhuo霍国公的障眼法,因此他霍国公踏出府门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的结局。”

    司马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另一边的安伯尘面色一紧,却是突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爽约的少年。

    霍穿云,他还好吗?昨夜前往国公府时并没看到他,莫非是霍国公心知此战不敌,早先将穿云藏了起来那他现在在哪。

    看向楼外烟雨门g门g,细雨如梭,安伯尘心中牵挂,却又没来由的想起离公子临终前留下的那绝句。

    九十九阁烟尘mí,千百楼台迩相遗

    “其二,是因为离公子。”

    闻言,安伯尘心头一动,转目看向萧侯。

    察觉到安伯尘终于被自己的话吸引,老头微微得意的抚mo着胡须,幽幽说道。

    “离公子之能,红拂xiao姐或许不知,伯尘也只是略知一二,可老夫却知晓七八成。论及谋略,便连老夫也甘拜下风,如此离公子又怎会糊里糊涂的被人杀死在荒郊野岭?而离公子假死,恐怕也是猜到霍国公不日将遭不测,他和霍国公相互为援,若霍国公一死,这琉京对他而言再非容身之地。”

    安伯尘和司马槿虽不知萧侯从前的身份,可这几日相处下来,也知道他是一老jian巨猾的主,就拿今日之举来说,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连他都对离公子心悦诚服,由此可见,这个驱福避凶不知躲哪去的离公子当真不可xiao觑。

    “萧老话中似乎有些破绽。”

    沉yín着,司马槿开口道。

    “红拂xiao姐但说无妨。”

    萧侯抿了口酒水,玩味的看向司马槿。

    “既然离公子能令萧老都拜服,他的本领当可称得上国中之士,若他留下,和霍国公联手,出谋划策,未尝不能赢下这一局。”

    “红拂xiao姐果真心思细腻,聪明才智连大多男子也不及。离公子既然选择chou身而退,那定有他的道理,不外乎三点。一则那左相之能,犹在离公子之上。二来,离公子不愿和左相正面冲突,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非是谁都舍得。第三”

    悠哉悠哉的抿了口酒,萧侯冷笑一声道。

    “依我之见,离公子来到琉国乃是有所图,当下放弃,恐怕因为如今局势令他再难图之。与其留在琉京身陷1uan局,还不如趁早chou身而退,得以自保。”

    看向萧侯,司马槿淡淡一笑。

    “萧老这是话中有话。无论离公子为何离去,可都说明了一点,左相之能不在他之下,甚至还要高出。”

    “红拂xiao姐一语中的。如今我们这墨云楼,正处风口1ang尖,稍不留神,就会被那位诡计多端的左相大人吞入肚中。”

    见着两人相谈甚欢,安伯尘只觉有些荒谬。昨夜还仿若仇敌,今日却能谈得如此融洽,且还有意无意的相互恭维着,倒让他之前白担心了。

    直到萧侯说出最后一句话,安伯尘方才了然。

    定是如今正当1uan局,墨云楼也岌岌可危,两人出言恭维,谈笑风生,却是在相互暗示,愿意摒弃前嫌,联手渡过这一劫。

    好一对七巧玲珑心。

    安伯尘暗叹一声,望向窗外十里烟雨,心中微黯。

    萧侯老谋深算、藏而不1ù,司马槿见多识广、聪明机警,可自己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仆僮,若非因为自己还有些用,以他们之能,在墨云楼站稳脚,压根不需要自己。

    “伯尘,你来猜猜那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萧侯意味深长的声音,安伯尘正走神间,突然听到萧侯问,有些措不及防,可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下意识的开口道。

    “难道因为霍国公留我在府中练枪?”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安伯尘脸色红,心中暗暗后悔,不该班门nong斧胡1uan说话,可转眼后,就见对面的老人大手拍向木桌,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目1ù奇光上下打量着他。

    “伯尘果真是神慧天成,只可惜老夫现太晚。”

    唏嘘一声,萧侯道。

    “瞎猫抓到死老鼠罢了。”

    另一边的司马槿低声道,她看向萧侯,又看了眼安伯尘,眸中若有所思。

    “诚如伯尘所言,他霍国公是什么人,就算想要伯尘陪他孙儿练道技,也不会如此重视,派人送来殊为珍稀的枪道秘籍。以老夫所见,霍国公早已料到他时日无多,只因看重伯尘,方才留下这手暗子,一来借墨云楼之势扰1uan左相布局,二者也为他孙子解个善缘。”

    听得萧侯所言,安伯尘心中微惊,他从未和萧侯提起过穿云的事,可萧侯却脱口而出,显然早已知晓。

    “老夫知道霍国公此战必败,而左相也不会轻易放过墨云楼,方才连夜将离公子名下产业的份子钱送分为三份,分别送往璃珠殿下府,左相府,以及左派大臣的府中”

    萧侯正绘声绘色说着他昨夜的布置,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其声势,少说也有百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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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晚了,上午一直犯困到中午,就睡了个午觉,然后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做了个梦,梦见回到大学宿舍里,可突然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又没像以前那样醒过来,还是在梦里,mímí糊糊,然后想起跟风盗梦空间的一帖子,说是如果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我居然真的在宿舍里飞了一会,貌似不算是飞,只能算是滑翔。后面又开始mí糊,直到醒来,醒来后愣了好半天以上绝对真实,第一次生这样的事,也可能因为早上构思情节的缘故,不过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有生过类似经历的童鞋不?求达人解huo)

第四十三章 进退两难

    “这么快?”

    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萧侯手捏猛地握紧酒盏,并没起身。

    “应当不是。”

    司马槿止住正yù打探的安伯尘,开口道。

    三人心知肚明,来者不是左相的人,便是王宫中人。于情于理,都没有在这个时候便下手的可能,可若是三人自1uan阵脚,1ù出破绽,那就等于自投罗网。更何况,早在数日前,“离公子”便以养病为藉口,谢绝客访,此时只能静观其变。

    马蹄声渐xiao,却是那队人马停在了墨云楼前,又过了稍许,叩门声传来,自有仆人开门相迎。

    “xiao安子,你去接客你代染病的离公子前去问询。”

    闻言,安伯尘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楼里大xiao事宜虽由萧侯管理,可出面张罗的却是安伯尘,眼下合该他去。

    “伯尘勿要慌张,无论来者是谁,越是镇定,越能让对方mo不出底细。记住,笑脸迎人。”

    萧侯嘱咐道。

    没再多言,安伯尘起身下楼,墨云楼共七层,平日里安伯尘一溜烟功夫便能跑下楼,此时却走得很慢。

    大雨仍旧下着,天色灰门g,安伯尘面色平静,可心中很是烦闷,扭头看向窗外,天低云厚,仿佛眨眼间就要倾轧下来,将这座冠绝琉京的楼阁压垮。

    这才只是刚开始

    轻叹口气,安伯尘已走到底楼,抬眼看去,百来匹骏马整齐的停在楼外,马上骑士穿着精美的铠甲,盔仅1ù眼,手持长戟,正是拱卫王宫的羽林军。

    “安xiao哥”

    开门的仆人紧张地看向安伯尘,正想说什么,就被安伯尘止住。

    “我来应付。”

    抬脚迈步,安伯尘一脸平静的走了过去,刚踏出墨云楼,他的颊边浮起淡淡的笑意,朝向为的将官躬身施礼。

    “公子染病在身,还未醒转,怠慢了将军,还望恕罪。”

    “免礼。”

    那名将官面色微白,双眼布满血丝,一脸疲态。

    这也难怪,昨夜被霍国公血洗深宫内苑,他们能活下来已属侥幸。

    安伯尘心中道,刚想说什么,就听那位将官忽然问道。

    “你是何人?”

    “xiao的是离公子近前执墨仆僮安伯尘。”

    安伯尘不卑不亢的答道,他刚说完,只觉无数道目光纷纷向他射来,都是刚刚历经过一番厮杀的将士,目光中犹含着杀气,刺得安伯尘好不舒服。

    糟糕,莫非君上知道我的秘密了?

    安伯尘强作镇定,面上带笑,可心跳一阵比一阵快,忐忑不安着。

    正当他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时,就听身前的将官忽地一笑,声音中略带古怪。

    “原来,你就是安伯尘?”

    闻言,安伯尘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瞪大双眼,有些紧张地看向那名将官。

    “看真看不出,你竟一枪挑落了厉公子的双锏。”

    紧跟着的一句话传出,安伯尘稍松了口气,心中暗道,昨晚的事今个一大早便传开了,世家子们那张嘴,可真是半刻都闲不了。

    然而,接下来的那句话,却又让安伯尘心悬起。

    “你和厉家公子相约决一雌雄的事,君上已知晓,特命某前来传旨。五日后,于琉京大教场演武,届时君上会亲率朝中一干大臣前去观战,得胜者也会有重赏。”

    说完,那名将官从怀中掏出一封卷轴递给安伯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身离去

    “决一雌雄xiao安子,五日后就要看你是雌是雄了。”

    墨云楼七层,司马槿调侃着安伯尘道,余光落向翻看着王旨的萧侯,就见他轻抚胡须,眉头直皱,待到卷终方才舒展开,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左相,当真好手段。”

    司马槿若有所思,安伯尘则一脸míhuo,刚想问,只见萧侯眯起双眼朝他看来。

    “伯尘,我来考考你,为何君上要亲自命人来传旨?”

    安伯尘摇了摇头。

    “霍国公昨夜之举,定会飞传琉京乃至琉国上下,霍国公是三朝元老,又是当今大匡为数不多的名将,造反不成就地正*法,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对于琉国民心、士气的打击,至少三四年才能恢复过来。”

    闻言,安伯尘思索片刻,犹豫着道。

    “莫非,君上是想借我和厉家公子那一战,将众人的目光转移到我们身上?”

    “这只是其一。”

    司马槿netbsp;“你们打得再快活,可也比不上霍国公之死来得震撼。这位琉君之所以快马旨,就是想先引起琉人关注,将目光投向墨云楼,一来让离公子不敢轻举妄动,二来则顺势为五日后的那场约战造势。”

    看了眼萧侯,司马槿踟躇着道。

    “仅凭这快马旨来看,琉君似乎有意在霍国公死后,造就出一个的琉国名将。有了霍国公的前车之鉴,想必定会从世家中挑选,厉家公子出身名门,在京城公子哥中颇有名望,道技了得,看来琉君想要捧的是他了。”

    萧侯点了点头,却又苦笑着道。

    “红拂xiao姐所言甚是,琉君若要捧那位厉公子,定会先大肆渲染伯尘,估计等这雨消停了,伯尘的名字在京城中估计也会流传开了。按照眼前形势,我们需得暂避风头,迎合君上的心意,于情于理,这一战伯尘都得输得漂亮。可是”

    摇了摇头,萧侯将王旨丢到司马槿面前,司马槿翻阅着,起初面色平静,可到最末,身躯轻轻一颤。

    “获胜者,可自行向君上讨赏”

    从安伯尘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司马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安伯尘稍有不解,转瞬后反应过来。若是自己赢了,和君上讨赏,岂不是能将九辰君要回来,得了九辰君,便能得到仙人秘籍,也是司马槿此行琉京的最终目的。

    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司马槿那一闪而过的惊喜,安伯尘心中微黯,只觉这雨天又闷了许多,就听司马槿接着念道。

    “既以琉京大教场为战地,双方需jiao彩头。若厉霖败,厉家献金千两,并负责修缮王宫。若安伯尘败,离公子负责修缮王宫,并退还当年本王欠下的两个承诺”

    合上王旨,司马槿望向窗外,目光闪烁。

    “铜马载金银,轻歌别帝王本以为那三个承诺离公子都用光了,不料仅用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却相当于护身符,只要一日不用,墨云楼依旧是这琉京中然的存在。”

    “正是,可一旦这护身符被琉君收回,离公子以及墨云楼便将被打入凡尘,又或许是左相准备撕破脸面对付琉公子前的布置。”

    萧侯接口道,面1ù忧色。

    就算安伯尘再不懂阴谋诡计,可听两人这么一说,心中已明白大半。

    眼下局面可谓是进退两难,关键在于自己五日后的那一战。若是他赢,则拂了君上心意,就算这时不说什么,日后定也会百般刁难。可若是败了,离公子再非离公子,墨云楼再非墨云楼,随时可能引来灭门之灾,他们三人也危在旦夕。

    左右两难,进退亦危,君上心思难测,又有个更为难测的左相虎视眈眈,霍国公刚死,安伯尘便已置身风口1ang尖,却是他怎么也未曾想到过。

    “若是不胜不败呢。”

    犹豫着,安伯尘开口问道。

    萧侯眼睛一亮,转瞬黯了下来。

    “正如红拂姑娘所言,君上想要的是厉家公子一胜扬名,打平看似奏效,实则不然”

    “也不一定。”

    司马槿目光闪烁,netbsp;“琉君若只想厉霖大放光彩,又为何要提出那个彩头。”

    “红拂xiao姐的意思是君上此时也在左右为难,该不该对墨云楼下手?”

    沉yín着,萧侯把玩起酒盅,眸里精光闪烁。

    “如若真是如此,那这一切也不难解释了。最后那个彩头定是左相所添,为的就是对付离公子,君上虽有提拔厉霖之心,可又或许不忍见着当年和他把酒言欢的离公子就此沦陷。左相给他出了个难题,他又将这个难题抛给我们,都说帝王心思猜不透,可有些心思根本无需去猜。”

    不时瞟向安伯尘,萧侯意味深长的说道。

    一旁的司马槿看得清楚,心知肚明,这萧侯是想在言谈中将他满腹智谋韬略传于安伯尘,潜移默化,却又防不胜防。只需和这萧侯呆上三两月,以安伯尘的领悟力,他的智谋当会突飞猛进,与此同时,他的心也会渐渐变得莫测起来。

    xiao安子若能有所长进,对于眼下局面当是件好事,可司马槿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或许是不忍见着原本单纯的少年一步步陷入这场漩涡,沾染上满身泥秽,就和她一般。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自己为了仙人秘籍将他强留于京城,如今的他早已回到那个静谧的xiao村落,哪会经历这么多事,生这么多不知是福是祸的改变。

    看了眼着愣想着心事的质朴少年,司马槿眸里飘过一丝莫名。

    若他能一直这样子,简简单单,那该有多好。

    少女扭过头,越过如幕的大雨,遥望墨云尽头,目光闪烁,半晌,轻声低yín道。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我行于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急”

第四十四章 一卷神怪谈,满纸荒唐言

    完成了四千次出枪,按照《说枪》里的要领,练习崩、点、穿、劈、圈、挑、拨七法,当安伯尘提着枪,精疲力尽的回到七楼时,天色已晚。

    这三天来,安伯尘日夜苦练枪法,司马槿也没闲着,捧着《说枪》圈圈点点,厚厚的一卷书,半天功夫就被她整理成三页纸。就连萧侯也大加赞赏,直道司马槿神慧天成,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见识,要知道提纲挈领,将一本书的内容归纳成区区几页,不仅需要饱读经史,更需人一等的见识。

    而安伯尘对于司马槿种种神奇之处早已见怪不怪,并没去想太多,和厉霖的那一战迫在眉睫,墨云楼三人也已商议妥定。这一战,安伯尘不许胜,也不许败,正如安伯尘自己所言,不胜不败。

    胜者容易,只要实力足够,当能手到擒来,败者更易,虚晃两枪,佯装后力不继,撤手认输。

    唯独这不胜不败的平局,最是难办。

    只除非两人实力真的相当,否则,就算只差一线,也难以图之。

    生死相争,岂容心存仁念,一让之下,非但自己气势大跌,还会露出许多破绽给对方。因此,想要做到不胜不败,就只能从头至尾将局势把握在自己手中。

    那夜在神庙中,安伯尘虽然两次击败厉霖,却是凭着七八分的侥幸,若厉霖收起xiao觑,全力而战,就算安伯尘那时手持银枪也只会落得个惨败的下场。两日后,面对全力以赴的厉家公子,别谈掌控局面,恐怕想要保住xìng命,也难而又难。

    站在窗口,负手而立,安伯尘面色平静,心中的忧虑却未曾减过半丝。

    “xiao安子,又在呆!”

    耳边传来司马槿略有些疲倦的声音,安伯尘回身看去,穿着一身碧绿练功服的少女登阶而上,手里提着一杆银枪。

    “这杆枪我足足花了大半天时间,亲命人铸炼,后天你就用它出战。”

    接过枪,安伯尘只觉手头一沉,这枪比他所用过的枪都要重上许多,握上去却极为趁手,安伯尘舞了个枪花,隐约间现,这枪里似有什么在流淌着,可也只是一刹那的感觉,转瞬即逝。

    “无邪?”

    目光落向枪杆处龙飞凤舞的那两个字,安伯尘皱了皱眉,低声念出。

    “怎么,不喜欢这名字?”

    司马槿一脸疲惫之色,嘴唇微白,仿佛刚刚大病过一场般,此时也没力气像平日那样捉nong安伯尘,半晌,看向安伯尘道。

    “这一战,一定要成。”

    目光落向司马槿,就见她一脸祈盼,安伯尘心中微黯,却还是点了点头。

    为了这一战,司马槿又是陪安伯尘练枪,又是铸造兵器,连她最喜爱的桂花糕也顾不上买,足以看出她的重视。安伯知道,她想要的只是那个赏赐,虽说获胜一方才能向琉君讨赏,可若是安伯尘占尽优势后故意相让,给琉君留足脸面,那个赏赐应当能得到。

    司马槿想要的赏赐无非是九辰君,安伯尘也知道,得到九辰君后,他们就将分别,以两人的身份地位来看,或许再无相见的那日。

    心底深处,安伯尘还是有些不舍,可这是他欠司马槿的,因此无论如何,他也会全力以赴。

    目光无意间落向司马槿白的嘴唇,那日湖中的情形不知觉浮上安伯尘心头,四目相触,两人同时一愣,随后飞快分开。

    “好了,本姑娘去睡了不准偷偷进来!”

    伸了个懒腰,司马槿没再看安伯尘,转身走进藏yù厅。

    安伯尘收回目光,笑了笑,手指掠过银枪,在“无邪”处停留片刻,随后放下长枪,坐于窗前,出神的看向琉京夜。

    他的身体很是疲惫,先前还好,此时一闲下来,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不又酸又胀,肌rou僵硬,一动便疼。与之相反,他的精神却很好,或许因为练枪时候引导水火二势行于体内经络,三日来,水势虽未增长,可火势却又旺盛了几分。这种元气增长的感觉很是奇特,安伯尘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精气神的活跃,连带着心思念头也频繁起伏,让他想睡也睡不着。

    既睡不着,也无力练枪,干耗着也是个事儿。

    余光中,安伯尘就见桌脚边散落着十来本书卷,却是那日霍国公“来访”时候打1uan,到今日都未及收拾。

    杯中茶水已凉,安伯尘也不考究,拾起一卷,抿着凉茶,对月而读。

    说来也巧,这本书正是《大匡神怪谈》,书里所载的都是鬼神之说,正合他胃口。

    连续翻看数篇,内中所述故事不是妖怪吃人,便是人化妖物,看多了安伯尘也渐觉乏味,遂跳过妖物篇,向后看去。“昔日有匡人姓赵,出身贫贱,却常与人道其祖上为宗室支脉,招摇撞骗,每每能得酒食若干,甚为自得。一日,他骗得酒食,却逢雨天,寻一庙而食。眼见破庙四壁空空,心念自己虚度岁月,年过半百仍一事无成,不由心生悔恨,万念俱灰,遂将酒rou丢于泥泞,绝食自尽。三日过后,赵某饥饿难耐,想要出庙觅食,可放眼望去,庙外诸人皆冷眼视之,苦笑而返,自卧于神像下。又过三日,赵某面黄肌瘦,气若游丝,恍惚间,他就见头顶神像似睁眼而笑。赵某大怒,破口大骂,方骂出两句,只觉山河粉碎,大地平沉,身体一轻,整个人竟飞入神像”

    安伯尘轻声诵读着,兴致起来,语法不可收拾。

    “天色昏沉,天旋地转,当赵某睁开双眼时,却现自己来到一处高山流水间。举目看去,天若虚冥,山川起伏,一眼望去,不见尽头。摸了摸肚皮,再无饥感,赵某暗道奇怪,遂向前走去,路遇一道士将他拦下,打量半晌,只道两人有缘,遂收他为弟子,并告知赵某,此山为合虚山,乃是一方dong天福地。赵某浑浑噩噩,不知所以,随道人修炼二十余年,成就金丹大道,能飞天遁地,水火不侵。赵某心中自得,不料却卷入dong天福地间的厮杀征战,虽受重伤,却保住xìng命,流落到一片海岛处。隐姓埋名数年,赵某渐渐现,此处修士同合虚山修行方式大不相同,却以练气为根本。赵某心生好奇,按捺不住,遂潜入岛中宗门,偷偷修行,又过数年,赵某堪堪突破炼精化气,就觉脑袋嗡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上飘去,和三十年前的遭遇如出一辙”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却现自己仍在庙中,身上已结出一层蛛网。梦中之事犹在脑中,仿若昨日,赵某感慨万千,一挺身,竟飞出神庙。问及路人,才知已过去三十余日,众人见他不吃不喝三十多日仍安然无恙,纷纷奇之。赵某如实相告,众人哂笑,无一相信此事传到匡帝耳中,匡帝疑其为隐世真人,遂命人相请,然寻遍州府,三年未有所得”

    半晌,安伯尘合上书卷,摇了摇头。

    “这书中故事竟比戏文里还要荒诞离奇,三十日不吃不喝竟能不死,还学了一身本领回来。

    烛火幽幽,映上安伯尘眼眸,一篇罢了,余香残留。

    看了眼天色,子时已过,安伯尘吹灭烛火,向卧榻走去。

    侧卧于榻,安伯尘翻来覆去,许久未能入睡。时而想到两日后的那一战,时而想起即将和司马槿分别,时而又浮现出书里的故事。辗转反侧,许久安伯尘长叹口气,坐起身,看向窗外冥冥夜色,目光黯然。

    “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败,亦或是打平,说到底,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rou着酸的胳膊,安伯尘喃喃低语着。

    司马槿想要的是仙人秘籍,萧侯想要的是墨云楼,对他们而言,安伯尘那一战至关重要,可却非安伯尘想要的。此时此刻,安伯尘最想要的是能走出琉京,重返圆井村。他想要回家,就必须修炼出青火,破解脑中道符,那一战的胜负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解除墨云楼的危急,得以在京城获得安身之所,从长远来看,的确重要,只不过那个“长远”并非安伯尘所求。

    “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轻叹口气,少年人披上衣衫,走到窗前,向西望去。

    墨云楼很高,除了王宫外,足以俯视整座京城,可京城很大,夜色又黯,安伯尘竭尽所能,却连城西之地也无法看到。

    莫名的感伤涌上心头,就在这时,令安伯尘意想不到的变化生了。

    随着安伯尘极目眺望,他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从上丹田传来一股强绝的吸力,打1uan了水火二势原先的运行路线。转眼后,水火二势不受控制的逆流而上,从下丹田出,越过中丹田,顺着周天经络冲向上丹田。

    仿佛山崩海啸,又好似天旋地转,安伯尘抱紧头颅,强忍着一阵接一阵的剧痛。

第四十五章 魂飞兮,少年披夜游(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痛的感觉渐渐消失,安伯尘睁开双眼。

    陡然间,他神色剧变。

    目光所及,安伯尘竟能完完全全看清此时西城的景致,斑驳陆离的城墙,偷懒打盹的士卒,以及丛生的杂草这种感觉极为奇妙,不单是城西,只要安伯尘心头一动,看向哪方,凡在琉京之内的存在,皆能浮现于脑海。

    “怎么回事”

    安伯尘愣在当场,回忆起先前水火二势直冲上丹田时的剧痛,心中渐渐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莫非因为那张道符?

    那张道符被霍国公封印于安伯尘额心,这些日子里毫无动静,却在刚刚突然引来水火二势,盘旋于它周遭。

    闭上双眼,安伯尘细细体悟,竟能清楚的感觉到水火二势正绕着那张道符流淌,隐隐间,光晕流转,而不溢。

    原来霍国公摄入这张道符,不仅仅是为了困住我,还让我拥有了环视京城的神通,他这么做定是为了霍穿云,想让我在他走后保护住穿云

    想起那个把自己当成他唯一朋友的虎牙少年,安伯尘心中黯然。

    以左相的手段,又怎会放过天生无底dong的霍穿云,说不定穿云早已落入左相手中,可惜自己尚难自保,更别说去救他了。

    安伯尘临窗而立,双目紧闭,百感jiao集,并未现一道白气正从脐窝处缓缓飘出。

    正当他想要睁眼时,脊背一震,却是骨骼经络仿佛即将崩塌的山河,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转眼后,水火二势从上丹田向下回流,似想将那道符也一同拉扯下去。

    渐渐的,安伯尘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痛楚流转身体上下,比之先前还要剧烈许多。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两股势力jī斗于体内,一股来自额心道符,另一股却是水火二势。可奇怪的是,它们并非互相倾轧,而是拼命拉扯着对方,也正因如此,才搅得血rou骨骼疼痛难忍。

    正如安柏尘所想,那夜霍国公摄入道符,并不只是为了将安伯尘困于琉京。寻常缩地符顶多两品了得,功效不过是将人困于一地,而霍国公所用的那张却为六品缩地符,不单能将人困于一处,若摄符之人身陨,被种入道符者心意一动,便能窥探尽困着自己的“牢笼”。

    星坠必败。

    霍国公此前一生都没能逃过那三句谶言,因此,当星辰坠落琉京郊外时,他便知道大势已去。给安伯尘种入那张六品道符,实为无奈之举,也算是后手,借着安伯尘对霍穿云的情谊,想让安伯尘在他死后保护霍穿云出城。在霍国公眼中,安伯尘能不为精火所害,保住神阙穴并生出先天之火,绝对是如左相那般类似妖孽的存在,或多或少让他生出几分希冀。

    那张六品缩地符的神奇之处颇多,最为神奇的便是符主死后,受符人能掌握所困之地的风吹草动,任何变数都一目了然。如此神通,和传说中的仙人已相去不远。

    然而,霍国公并不知道,安伯尘比他想象中还要与众不同,这张道符对任何人来说,或许都是利大于弊,可对安伯尘而言,却是足以要了他xiao命的存在。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者分别为天魂、地魂和命魂,存于上中下三丹田,寻常人几乎难以察觉到三魂的存在。唯独安伯尘机缘巧合下成就胎息,将藏于下丹田的地魂唤醒,虽有些浑浑噩噩,mímí糊糊,可这些日子里往返神仙府,已然恢复了几分神志,隐隐中和安伯尘心意相连。霍国公摄入的这张缩地符,是为外物,妄图染指体内元气,游视琉京,自然为地魂所不容。

    当下两者jī战于安伯尘体内,都想争取水火二势为助力。道符虽神通,可被唤醒的地魂俨然成为体内山河的主人,借助安伯尘血rou骨骼之力,和六品缩地符相抗,一时间难分高下,却苦了安伯尘。

    若一直这样下去,血rou骨骼之力定会渐渐消耗,元气流逝,待到一切耗尽,便是大限来临之时,安伯尘也会被榨netbsp;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万幸安伯尘拼命练了三日枪道,全身肌rou酸胀,骨骼劳累,未及地魂chou空骨骼血rou之力,身体便已难以承受,缩地符趁势威,一举抢夺了水火二势。

    眼见大势将去,地魂好不甘心,当即从下丹田直飞而上,没入上丹田。

    墨云楼七层,安伯尘站在窗前,身体僵硬,面无表情,仿若雕塑。

    月华如水,流转于脑门,若此时有人在,见着安伯尘的模样定会大吃一惊。他的脑门处时红时白,仿佛冰火jiao映,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庞染得有些妖冶。

    古书有载,以火炼阳,以水化阴,抱而成婴,当可炼神。

    又是一番无比狗血的误打误撞,机缘巧合,安伯尘的地魂被水火二势炼于上丹田,合抱成圆,祛阴存阳,纯粹如婴,晶莹剔透,已和先前截然不同。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流入安伯尘缓缓睁开的双目,在他右眼瞳孔深处,现出一抹阴霾,渐渐变大,宛如乌云遮日,又好似风起于野。

    僵如泥塑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安伯尘瞳孔骤缩,眼眶却猛地撑大。

    这一瞬,周继君只觉“山河粉碎,大地平沉”,和《大匡神怪谈》中赵某的感觉如出一辙,却又多出一种别样的感悟,好似这方世界,这方宇宙万物俱灭,万籁阒寂,只剩下他渺渺一人。

    长叹一声,安伯尘心情莫名,月华如水,此时此刻却变得清冷寂寥。

    下意识的,安伯尘侧身,扭头。

    目光所及,少年呆若木jī。

    在窗口处站着一个青衫少年,十四岁,五尺来高,有些瘦,长披肩,面容普通,此时瞪大双眼僵着面庞,一动不动的“看”向天头明月。

    好半晌,安伯尘方才反应过来。

    那个立于窗前的青衫少年,正是他自己。

    既然他是我,那我又是什么?

    低头看去,安伯尘只能见着一道模糊的黑影,一丝不祥生出,此时他才现,他已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流淌在经络间的水火二势。

    能看,能听,能闻,能说,能思,却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然而,前一刻天地万物俱灭,只余自己的感觉又无比清晰。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萦绕盘桓,经久不散。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人死后留下的鬼魂。”

    安伯尘低声喃喃道。

    说来也怪,他虽当自己死了,可并无半点感伤,初时的惊讶过后,心已淡若止水。

    上下打量着自己的rou身,好半晌,安伯尘深吸口气,拜了三拜,转身向楼下走去。

    经过藏yù厅时,安伯尘脚步凝滞,驻足许久,却是感觉一股莫名的气息从厅里传来,无比吸引着他。

    “为何不舍离去”

    安伯尘自言自语道,只觉有些困huo,转眼后一个念头蹦出。

    “难不成我生前喜欢她?也许吧,她比村里那些婆娘、丫头都要好看上两三倍不对,应该四五倍。”

    洒然一笑,少年不再滞留,转身拂袖,向楼下走去。

    可当他经过萧侯那一层时,再次停下脚步。

    又是一股莫名的气息传来,同样令安伯尘难以割舍,却把他吓了一跳。

    “萧侯难不成我生前也喜欢他?呸呸”

    眼前浮起那个贼眉鼠眼、阴阳怪气的老头,安伯尘只觉有些作呕,若此时他rou身在,定会因先前的那个念头掉下一地jī皮疙瘩。

    想了想,安伯尘蹑手蹑脚的向厅门走去,他刚想伸手推开木门,可手臂伸出,却穿门而过。

    “莫非这就是鬼魂之能?可以穿墙”

    不再犹豫,安伯尘向厅门冲去,果然,毫无阻拦的穿门而过。

    目光所及,就见萧侯抱着枕头,呼呼大睡,哈喇子流出大片。

    “一个老爷们竟像女子一样抱着枕头睡觉。”

    安伯尘只觉恶寒,左思右想,自己生前定不会喜欢他,可那股令自己无比喜欢的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放眼望去,随着萧侯时长时浅的呼吸,在他面庞上竟浮起一团白气,出自鼻息,凝于眉心,宛若浮云。安伯尘好奇,走近细看,可当他离萧侯还剩一步时,身体却猛地向前栽去

    金戈铁马,两军阵前,战鼓轰鸣,剑拔弩张。

    陈国大军虽士气低mí,可他们却有一员猛将,堪称万人敌,连斩叛军七名大将,稍散去几分陈军连日败阵的阴霾。

    安伯尘行于如血残阳下,眼见两军将士大眼瞪xiao眼,谁也不将他放在眼里,更是悠闲自得,闲庭信步的走在金戈铁马间,好奇的四下张望。

    就在这时,只见叛军战旗下1ù出一双提溜直转的三角眼,安伯尘看得清楚,那人虽年轻了十来岁,可分明就是萧侯无疑。

    “大帅,那陈将甚是勇猛,非上将乌戟难以敌之。”

    萧侯拱了拱手,向叛军头领进言道。

    隔着百多步,安伯尘却听得清清楚楚,看向贼眉鼠眼的萧侯,下意识的,一个好玩的念头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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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评,谁去占大家让书评区热闹点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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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介绍:
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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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全新情节设定仙侠文,全新地图、pk模式,追求新鲜刺激的请进,【非种马后宫】,女主很有爱~~~~~有过254字完本纪录,99%不会TJ,可以先【收藏】,养肥再看吧)仙朝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