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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宝炉出世,缘者何人(一)

    拂晓刚至,东山脚下便已人声鼎沸。

    百姓们从临时搭建的棚舍里走出,聚集在广袤的平原处,朝向东山顶礼膜拜,做着祷言。

    南荒物资匮乏,铁矿稀少,偶有现也缺能工巧匠来打铸,因此圣会所用的乐器都是由竹木所编,巫祝们在半山腰吹笙演箫,乐曲大气雄浑,从飘渺的雾瘴间传出,神秘而又透着古老的气息。

    三百六十五名处子身着盛装,捧着清水,在巫使们的引领下,十步一叩,向山腰处进。

    这是圣会例行的礼仪,先由南荒最纯洁的少女们向荒神献上南荒百姓的祝福,再由圣童圣女拜问荒神的圣旨,并且传达给南荒,再由巫宗宣布圣会开始,之后便是长达七天的欢庆。对于大多数南荒百姓们来说,最期待的自然是七天七夜的狂欢,而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午后的圣童圣女拜问荒神才是唯一的重头戏。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

    从南荒传出的这句谶诗引得各方云动,兼之层出不穷的传说,但凡获得消息者无不对“东山炉”抱有极大期待。

    北面的丘陵上,关云翼负刀而立,轻捋长须遥望东山。

    “关兄,你说那谶诗究竟是真是假?”

    开口的是印辛,他站在关云翼身边,同样望着东山,却是一脸的轻松。和关云翼不同,印辛心里清楚得很,他来到南荒更多的是扮演一个看客的角色。因为不管他自己还是他背后的魏国,论及实力都远弗如关云翼和楚国,更何况还有齐秦等强国。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侥幸获得宝物带回了魏国,魏国也不见得有实力将宝物保下。至于那位急功近利的魏国君,印辛早已为空手而归想好了说辞,他可不想因为一件不知真假的宝贝而断送了魏国的国运。

    “真真假假谁能知道。不过吾等既为人臣,就得忠君之事,为君上分忧。无论那谶诗是真是假,关某都会将宝物带回楚国。”

    眼中闪过一缕冷光,关云翼捋须说道。

    隐隐听出关云翼的威胁之意,印辛打了个哈哈:“楚君有关兄出马自然马到功成,印某先行恭贺。”

    奇怪的看了眼印辛,关云翼微微颔,没再开口。

    这两人已将各自心意表明,只等午后圣童圣女的出场,另一边的无华和张布施则闲不住嘴。

    “穿布鞋的,你怎么看?”看了眼东山,无华问道。

    “他就在这。”张布施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无华点了点头,忽然一皱眉:“你说姓安的来这,是不是也为了夺宝?”

    “十有**如此。”

    嘿嘿一笑,无华脸上浮起玩味之色:“姓安的抛下咱俩不告而别,又躲了一个来月,如今被咱俩找到,若不给个说法可别想如愿。”

    张布施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他只觉周围气氛有些不对,看向关云翼,就见他的身体陡然绷直,扭头望向林中。

    雾气未散的密林中现出一道人影,雾气缭绕在他周身,看不清面容,只能隐隐看到那件灰褐色的长衫。

    “来者何人!”

    关云翼张口暴喝,丹凤眼中掠过寒光,精气神已在一瞬间酝酿至巅峰。

    来者直到近前才被他现,这样的人物关云翼近几年已经很少遇到,但凡遇到,都是成名已久的顶尖强者,且大多是敌非友。

    随着关云翼一声暴喝,无华和印辛也现了那人,转身看去,心头涌起丝丝寒意。

    四个天下间一流乃至一流的好手,包括关云翼在内,竟然无一人率先察觉,来者的身法委实可怕。

    “三天前,你们可是杀了十八个漠北修士?”

    那人开口问道,声音低沉沙哑,略微僵硬。

    摩云尊者既已找上四人,那便是有九成的把握,而他出口相问也并非多此一举。

    话音落下,关云翼面无表情,张布施眉头紧锁,无华眼神变冷,唯独印辛神色微变。

    “哗!”

    风声从密林深处响起,下一刻,飓风席卷而来,裹挟着枝叶和碎石扑向关云翼四人。风影中,摩云尊者的身影渐渐消失。

    “小心,他也是漠北修士。”

    关云翼喝声道,横刀而立,祭白火开天眼,搜寻着摩云尊者的身影。

    无需他提醒,只见这阵怪风,张布施三人便已猜到来人的身份,更知道他定是为那夜的十八名漠北苦修报仇而来。当即张布施和无华倚背而立,各取兵器扫视周遭,而印辛也抽出长槊向关云翼方向靠拢。

    怪风扬起沙尘,丘陵间灰蒙蒙一片,睁眼尚且困难,更别说找到那个漠北苦修。

    关云翼冷哼一声,反手扬刀,轰出一股巨力将怪风压下。

    风尘散去,摩云尊者的身影也暴露在诸人眼前,此时他赫然出现在印辛背后。

    “印将军,小心!”却是无华匆忙提醒。

    四人中,印辛的实力算是垫底,可放眼大匡虎狼他却是一流高手,战阵经验更是丰富,远张布施和无华。

    听得无华提醒,印辛也不回头,一个海底捞月,反手刺出一槊。

    见状,张布施三人暗舒了口气。

    那苦修的道行犹在三天前所遇的那十八名苦修之上,然而他终究是个只会道法的修士罢了,本有暗中偷袭的机会却不去珍惜,偏偏跑到印辛身后,简直是自寻死路。

    十步之内,乃是虎狼们的天下。

    “你们就是这样杀害吾儿的?”

    面对印辛的方圆大槊,摩云尊者不避不让,他盯着印辛,双目中满是哀伤。

    跋涉一路,他的怒气和暴虐已消磨殆尽,如今的漠北第一人心中只剩下悲悯,悲其不幸,悯其苦难。

    “啪!”

    金铜相击的声音响起,张布施、无华连同关云翼同时一愣,只见那名中年苦修居然仅凭一双肉掌便合住了印辛的大槊。

    印辛显然也没想到天下间竟有道修能接下他一槊,片刻的失神后,印辛大喝一声,聚力于双臂,猛扭手腕,想要抽槊而退。

    却没想到长槊竟如万年老树般纹丝不动,被那苦修紧紧缠在掌中。

    看了眼满脸震惊的印辛,摩云尊者单臂力猛一绞动,下一刻,长槊四分五裂,暴绽于印辛胸前。印辛防备不及,被含着巨力的碎木击中,衣衫破碎,胸口已是血肉模糊。

    “既用道技杀害吾儿,那便死于道技之下吧。”

    口中喃喃念叨着,摩云尊者欺身而上,双掌翻飞,转眼已击出十来掌。

    印辛“噌噌噌”的向后疾退,身受重伤的他却怎么也避不开摩云尊者的追击,每退一步必中一掌,十步后,印辛气息衰弱,目光涣散。

    摩云尊者实力固然强横,道技、道法兼修,却也强不过四人联手,更何况还有关云翼这等顶尖强者在。早在他现身前便已打定主意,逐一击破。他一眼看出四人中当属印辛实力最弱,于是第一个便找上印辛,结果和他设想中的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三道破风声,却是关云翼三人齐齐来援。

    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摩云尊者看了眼气息奄奄的印辛,突然止住脚步,手捏印法,身形渐渐消散。

    “轰!”

    关云翼及时收力,而张布施和无华却不及收势,一刀一棍重重的轰击在空地上,响声遥遥传出,丘陵外的驻军闻声而动

    “红袍,你怎么知道那摩云尊者会来?”

    另一边的山坡上,西极老人皱眉问道。

    “猜的。”红袍哈哈大笑,作出得意之状。

    疑惑的瞅了眼红袍老人,西极老人沉吟片刻:“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又该如何?”

    “大匡虎狼那已有摩云对付,以摩云尊者的实力就算无法杀光他们,也可以拖上个几天几夜。他们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南荒的军队自然不会不管。如此一来,我们所要对付的就只剩下匡帝派来的使者了。”

    红袍老人眯起眼睛,笑了笑,突然又神秘兮兮的朝向西极老人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宝炉出世,缘者何人(二)

    “你不准备出手?”

    第一王风问道。

    “是。”

    安伯尘一脸镇定。

    巫庙里还是那五人:安伯尘、司马槿、第一王风、风潇冷以及忆龙公主。五个人聚精会神的看向八卦镜,镜中正在上演四将斗摩云的战事,随着印辛重伤昏厥,丘陵上就只剩下关云翼、无华和张布施,至于那个身份不明的漠北修士,他在重创印辛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这方八卦镜是风潇冷随身携带的长门法宝,能观百里之地,比安伯尘的目神通还要好用许多。

    风潇冷已被司马槿完全降服,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目光涣散,神色黯淡,如同台上吊着线的戏偶般浑浑噩噩,即便给她机会,她也不敢再生出丝毫报仇的念头。至于忆龙公主,她既听完了关于九辰君的故事,又有困妖咒暗中压制,就算她变身也不会对安伯尘和司马槿构成威胁。眼下巫庙中唯一的不稳定因素,便只有第一王风了。

    “据我所知,他们都和你称兄道弟,也帮过你大忙,如今遭遇大敌你却袖手旁观。”

    第一王风面无表情道,话音里虽不含有任何情绪,可在场谁都能听出他的奚落。

    “区区一苦修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们?再说,还有关云翼在。”

    安伯尘笑了笑道,三天前的夜晚他见识过无华掀开帻巾后暴走的情形,一拳之威比起关云翼也丝毫不弱,而张布施祭出眉心双刀,亦能招架住关云翼的宝刀,也就是说张无两人若是放开了打,一时半会堪比关云翼,三个关云翼联手,恐怕吕风起也得避一避锋芒。

    第一王风不置可否,白目中闪过一缕急色。

    “王风兄稍安勿躁,那个九辰君狡猾得很,我们若是现在就出去,怕是正中他下怀。”

    拍了拍第一王风的肩膀,安伯尘劝道:“且等”

    他还没说完,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阵摇晃,巫庙外亦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打仗了!”

    却是一直盯着八卦镜的忆龙跳将起来,紧紧捂住小嘴。

    司马槿连忙上前,柔声安抚着一脸紧张的女童。

    看向八卦镜,安伯尘皱了皱眉,镜中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东山脚下,两路军队不知何故冲杀到一块。一路是南荒土著,另一路则是霸**队,两方人马已“和睦相处”了数日,却在圣会开幕的第一天反目成仇,内中透着浓浓的古怪。

    “是他?”

    八卦镜中浮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安伯尘一眼就认出,领军的霸国将军正是关南荒道上交过手的石熊魏岩。

    魏岩的伤势看样子已痊愈,大刀挥舞,霍霍生风,眉宇间却埋着不安和焦虑,似乎他也没想到手下的将士会突然对荒军难。魏岩在霸国的地位正如印辛于魏国,霍国公于琉国,道技强悍,统军手段高,深受霸国将士爱戴,眼下连他都无法掌控军队,其中必有猫腻。

    “九辰君终于出手了。”

    耳边响起司马槿的声音,安伯尘点头,心中已了然。

    本以为九辰君至少会等到李小官和九公主都露面了才会作,不曾想他居然不等圣会正式开幕就出手,果然从不按常理出牌。

    可他这么早出手,又是为了什么?

    下一刻,安伯尘和司马槿面面相觑。

    “李小官!”

    “李小胖!”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按照谶语的意思,太极道德炉出世只需有圣童圣女即可,而司马槿更是从李小官那得知两人如何采撷东山炉,因此想要获得太极道德炉,只需李小官和九公主在手,其余一切都只是陪衬。

    漠北来的修士早在三天前就全军覆没,仅剩的大匡虎狼被横空出世的中年苦修困住,驻守东山的大军又在自相残杀,这些显然都是九辰君的手段。打乱各方的节奏,抢得先机,如此一来,他便能率先一步劫走李小官和九公主。

    “终于可以出去了?”第一王风瞥向安伯尘,冷声问道。

    “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带走小官,一路去找九公主。王风兄,只要圣童圣女在手,不怕九辰君不来。”

    形势已定,安伯尘当机立断道。

    临行前,安伯尘又看了眼庙厅上的那块龛牌。

    倘若一切都和预想中的一样,今日他便能恢复修为,挫败九辰君,再把小官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只有一个前提,得到太极道德炉

    千军万马厮杀在一起,少时便将草原染红大片。

    南荒百姓们面露惊惧,前一刻还是笙箫鸣奏,处子们登山叩拜荒神的场面。转眼间风云突变,只在百多步外,刀光剑影,喊杀声四起,霸**队和荒君就像两股铁潮般,重重相撞,溅起的不是浪花,而是触目惊心的血水。

    谁也不知究竟生了什么,身前是为荒神精心准备的圣会,身后则是惨烈的战事,百姓们都慌了神,不经意间抬头,就见天空中飞过一条条人影。百姓只当是荒神所派,无不顶礼叩拜,谁想那些个相貌奇特骑着异兽的人非但不理会平原外的战乱,还对着身下的百姓指指点点,出阵阵怪笑,随后飞驰而过,朝向东山飞去。

    来自极西之地的异人们终于出场,却是极西异人中,少数尚未放下功名利禄者,为的则是一个骑着蓝色巨狼的童子。

    距离东山越来越近,异人们交头接耳,或是颔微笑,或是面露倨傲,总之一派胜券在握的架势。

    正在这时,从半山腰飞出一只只婴儿头颅大小的狂蜂,却又和寻常的蜂种不同,生着三头八足,口插獠牙。当下十只为一纵,百只为一排,聚如深黄色的云盖,铺天盖地的向异人们压来。

    异人们谈笑风生,满脸不以为意。

    直到蜂群扑到近前,方才有一名异人大笑着越众而出,嚷声道:“且看某家手段。”

    就见他从腰间掏出一只酒葫芦,仰头狂吞一口,随后张口喷火。

    他所喷出的火和寻常的火不同,散着莹莹蓝光,一口气吐出便有十来丈之长,所到之处,蜂群无不被烧成灰烬,扑扑洒落。

    众异人指点风云,除了为的西极老人外,无不放肆大笑,那位喷火的异人笑得最为癫狂。

    孰料就在这时,异变生出,已化作齑粉飘飘然坠落的蜂群竟又死灰复燃,被一阵怪风卷起,变作一阵黑烟扑入喷火异人张大的嘴巴中,下一刻从他脖颈后蹿出。

    “咔嚓”一声,那异人的脖颈从中断裂,脖腔中鲜血如柱,高溅十尺方止,看得一旁的异人们目瞪口呆。

    当异人们现荒人的蛊术并没想象中那么不堪时,他们的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当下取出法宝,各施手段,在西极老人的率领下小心翼翼的向东山飞去。

    山腰处,巫祝和巫使们施展蛊术,想要阻挡住异人们的脚步。

    山顶上,南帝和一众巫卫、巫使转过身,惊讶的看向破开巫庙飞出的金色战车。

    紫龙女横眉怒目,霍穿云一脸复杂。

    东山上下乱战一片。

    谁也没有现,巫庙后的那条斜塔正轻轻颤抖着。

    斜塔矗立,如剑指天。

    灰蒙蒙的天云间裂开一道缝隙,宛如睁开眼睛,莫名的看向众生百态。

第三百四十章 宝炉出世,缘者何人(三)

    飞龙驾冲出巫庙,左边站着安伯尘,右边立着第一王风,肆虐过一众巫使的头顶,直向南帝扑去。

    “伯尘!”

    盛装打扮的李小官做梦一般望向驾驭飞龙驾而来的安伯尘,短暂的失神后,立马大呼小叫起来。

    没等李小官高兴太久,紫龙女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那两人是谁?”

    看向将一众荒卫打得落花流水的第一王风,南帝脸色青,皱眉问道。

    “第一王风和安伯尘。”

    说话间,紫龙女已捏出手印,静候二人。

    闻言,南帝一怔,满脸古怪,低声喃喃道:“那个安伯尘?他不是早已死了吗。”

    安伯尘之名饶是南帝也听说过,却没料到安伯尘看起来比传言里还要年轻,想到传言种种,南帝不由心生惧意,连退两步躲到紫龙女身后。

    精通蛊术的巫祝和巫使都被安排在半山腰,此时山顶上只有一队荒卫和几个年事已高的巫使,如何拦得住秘术之道已然登堂入室的第一王风,少时便被击垮一大片。

    “王风兄,你去对付紫龙女。另一个交给我。”

    越过众荒卫,拦在李小官身前的只剩紫龙女和霍穿云,安伯尘看了眼低着头的霍穿云,嘴角微翘道。

    第一王风也没多言,从飞龙驾中跃出,身化残影,直逼紫龙女而去。

    直到目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和计划中的一模一样。只需再突破霍穿云,便能将小官救出,而司马槿则带着风潇冷和忆龙,前往巫庙后方的巫使驻地抢夺九公主,想来也当是马到功成。

    “浪客,接招!”

    安伯尘低喝一声,抽出无邪,佯装攻向霍穿云。

    在他设想中,他这个好兄弟应当也会佯装不敌,顺水推舟的让开一条道,毕竟此前几次“交手”霍穿云都是如此,对于两人短暂却又似命中注定的友情,安伯尘笃定无比。

    可当霍穿云抬起头来时,安伯尘却是一怔。

    霍穿云青铜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彩,有质问,有失望,还有一丝愧疚。

    瞬间,安伯尘的心冷了下来,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

    何止是不妙。

    蝉翼出鞘,霍穿云双掌合刀,从中扬起,一脸漠然。

    泰山.霸刀!

    面对霍穿云全力而的刀势,安伯尘心中狂跳,不得已,只能将一个周天循环之力涌入双臂,于无邪。

    “轰!”

    一个是螺旋外,另一个是向内收缩,两股怪力撞击在一起,余力荡开扫落大片山石。

    安伯尘一击之力毕竟强于霍穿云,刀枪相击间,霍穿云脸上涌起红晕,连连后退,看得一旁的紫龙女心惊胆跳,南帝面无血色,只有李小官拍着巴掌一个劲的叫好。

    就在战局看似毫无悬念时,持枪少年的身形陡然一僵,握着枪的那只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霍穿云反手劈出一刀,却是想要借机避开无邪的锋芒。

    他这一刀所释放的力量不过千余斤,然而,当这区区千余斤之力从刀尖出轰中银枪,安伯尘双肩一颤,整个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斜斜栽出。

    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向重伤倒地的安伯尘,一时间谁也不知生了什么。

    堂堂疯龙之将,在关南荒道上留下一段段传奇的安伯尘,竟然就这样败于两合之中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唔,终于原形毕露了。”

    阴冷的笑声从一旁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就见山崖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袍老者。

    老者摸着下巴,森森然的盯着正努力撑起身体的安伯尘,满脸讥讽道:“修为全失,实力全无,竟还敢来夺宝,真是不知死活。”

    话音落下,众皆哗然。

    第一王风一脸诧异。

    紫龙女面色古怪。

    南帝长舒口气。

    霍穿云握着刀的那只手猛地一抖,怔怔地看向安伯尘,眸中满是懊悔。

    唯独李小官哭天喊地的哀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向安伯尘,想要向他扑去,却被紫龙女一把拦住。

    喘息着,安伯尘拄着无邪,摇摇晃晃的撑起身体。

    太阳刚刚升上中天,像是悬挂在众人头顶,火辣辣的,让安伯尘多少有些睁不开眼。

    透过模糊的光圈,安伯尘看到了那个一脸愧疚的虎牙少年,如同多年前一样,安伯尘朝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自责。

    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一心想要夺宝,却忘了霍穿云早就提醒过不要插手。他改名换姓潜伏于匡帝身边,定有他的原因,或许正和今日这场闹剧有关。

    苦笑着摇了摇头,安伯尘看向红袍老人,又看了眼第一王风:“王风兄,他便是九辰君。”

    他还没有输,即便眼下“原形毕露”,他还有第一王风,还有去找九公主的司马槿。

    闻言,第一王风脊背一紧,转过头,凝视着红袍老人:“她在哪?”

    “什么她?”红袍老人耸了耸肩,满脸莫名其妙。

    “月青青。”白目中掠过一丝怒意,第一王风上前两步,逼向红袍老人。

    “姓月”

    红袍老人,也就是九辰君轻声咀嚼着,又看向第一王风的眼珠,脸上浮现出恍然之色,随后变成浓浓的荒谬:“原来如此,看来你姓第一。没想到百年后,第一氏的后人竟又和月氏后人搅合在一起,这命运还真是无常。”

    叹息一声,九辰君眉毛挑起,忽而一笑道:“我知道是谁骗你来的。他以为我不知道月青青的下落,而你又会因为百多年前之事而怪罪于我,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即将出世的宝物。我虽不知你口中的月青青在哪,不过即将出世的那件宝贝却通灵的很,看在你我有所渊源的份上,等我得到宝贝后借你一用便是。那宝贝即将出世,你寻她寻了那么久,也不急于一时。我所言是真是假,到时便可辨别。”

    旁若无人般对第一王风说道,九辰君半点都不将紫龙女和霍穿云放在眼里,更别提气息奄奄的安伯尘了。

    斜睨向安伯尘,九辰君丝毫不掩饰他的得意。易先生说动第一王风前来南荒本是想助安伯尘一臂之力,却因没算到太极道德炉的出世,反让九辰君轻而易举的说动第一王风。

    眼见第一王风沉吟不语,安伯尘知他有所意动,心中一沉,却还是冷笑着看向九辰君:“还没得到那宝贝,便说起大话来?”

    “谁说我没得到那宝贝?”

    戏谑的看了眼安伯尘,九辰君哈哈大笑:“金童已在此处,而那九公主早被阿芪带走了。你自以为藏在巫庙中,就能当成那只黄雀?可笑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闻言,安伯尘的心已沉到谷底。

    本以为司马槿她们抢到九公主,至少能和九辰君打成平手,却漏算了那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巫祝阿芪。早在数日前,阿芪便离开小官音讯全无,安伯尘和司马槿也不以为意,专注于九辰君,却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女巫祝终结了一切。

    浓浓的挫败感生出,安伯尘低着头,紧抿双唇,满脸不甘。

    纵然不甘也无可奈何,论及智谋,方才十八岁的他终究还不是九辰君的对手。

    太阳开始向西偏斜,日光垂落于斜塔,映下一道影子,恰好落在安伯尘脚边。

    那道影子颤抖着,仿佛乱舞的剑华。

    直到此时,山顶众人方才现,他们身后斜斜矗立的巨塔竟然摇晃起来,出簌簌的响声。

    不只是南荒东山。

    中都,漠北,东海,极西。

    这四处地方同样有着一根奇异无比的斜塔,几乎同一时间,五处斜塔摇晃颤栗,仿佛插在大地上的剑刃,聚满千万年的锋芒后,想要直刺天穹。

    “哗啦!”

    随着五声巨响传出,包裹着斜塔的泥石层层剥落,簌簌倾洒,露出斜塔原本的面目,其形如剑,其色却各不相同。

    披着红袍老人皮囊的九辰君似也没料到这一出,又或者说,他没料到这一出会在眼下生。

    人算终不如天算,仰头望向从五方斜塔塔尖溢出,直冲天云的五色光晕,九辰君脸上浮起浓浓的敬畏,低声念叨着什么。

    而在另一边,单手拄枪的安伯尘同样怔怔的望向天野,口里念着和九辰君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归来第一谶诗要应验了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夺帝气运,逆天改命(上)

    吕风起怒击长空,打碎天野结界,使得妖魔鬼怪降临,兼之三国争雄,自此天下大乱一不可收拾。

    此乃谶诗前一句,神怪为戏天下倾。

    随着五方斜塔摇摇欲坠,镇压了千万年的五行精赟喷涌而出。金木水火土,此为构成天下万物最基本的元素,也是最本源的力量。一朝落定,帝王归来

    桃源村里桃花开,花开时节人未归。

    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却又微微透着压抑的桃源村,正午时分,长老执事们围坐一圈,谈笑风生。

    忽然间,从门外跑进来一个青年,满头大汗,慌慌张张,被门槛绊了一跤都不自知。

    “生了,生了!”

    青年惊喜若狂的大呼小叫着,全然不顾众人怪异的目光。

    主座上的老者眼皮一跳,却又故作镇定,捋须道:“生的是男是女?”

    “是男的!我第一氏后继有人了。”

    青年喜不自禁,急声道。

    闻言,统掌桃源的老族长双拳紧握,这一刻,他再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第一氏的族人虽多,可继承纯正血脉者甚少,随着桃源村里一代又一代的联姻,到今天仍然保留第一氏最纯粹血脉者寥寥无几,只除了族长这一系。他这一系向来是本家通婚,虽有乱*伦之嫌,却是保证血脉最有效的手段。又因本家通婚,所诞子嗣不是天才就是傻子,更多的不及长大,幼年便夭折。因此,每添一丁对第一氏而言都格外重要。

    “还有”

    青年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的眼珠是白的!”

    话音落下,不仅仅是老族长,就连其余各家的长老执事们也坐不住了,交头接耳,哗然一片,眼里除了羡慕便只有羡慕。

    第一氏自诩白帝后裔,身体里流传着天帝的血液,然而真正得天帝传承生来白目者少之又少,一但出现,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如百多年前的第一王滨,以及近些年的第一王风,可这两个都是王部子弟,并非第一氏正房嫡出。说来也可笑,第一氏皇部虽长年把持桃源村族长之位,又是所谓的正房嫡出,血脉纯正,可近千年来从未出现过天生白目,部族间早有微言。

    今日非但又添一丁,且还是天生白目,对于第一氏皇部可谓意义重大。

    在众长老的恭贺声中,老族长站起身,抱歉的笑了笑,和那青年一起四平八稳的走出大厅。

    刚一出厅门,老族长便一把拎起他的重孙,左手捏出印法,转眼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老族长已来到另一座盘旋大山上,又一闪身,老族长出现在一座房舍外。

    房舍外早已聚满第一氏的族人,眼见老族长驾到,无不躬身施拜。

    老族长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他们,正欲进入房舍,身体忽地一僵,脸上浮起古怪之色:“怎么没有哭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还是那青年忍住激动小声道:“太爷爷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哭过。”

    “有这等事?”

    老族长将信将疑的走上前,推开木门,只见床榻上的年轻美妇已力竭而睡,婴儿正从襁褓中探出头,好奇的打量着他的生母。

    当老族长走进时,初生的婴儿竟扭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老族长。

    “果然是天生白目。”

    老族长喃喃低语,颊边涌起两圈红晕。

    转眼后,老族长一愣。

    他所见过的婴儿出生时都是嚎啕大哭,以此释放脐带剪短后的第一口气。可面前那个婴儿非但不哭,还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看向他,似笑非笑,有玩味,有揶揄,还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像是感激。

    下意识的,老族长挥手向后扇去,掩上门房。

    此时正午方过,太阳向西倾斜。

    男婴似乎察觉到什么,收回看向老族长的目光,歪着脑袋向天头望去。

    “咯吱咯吱”

    男婴出他降世以来,第一次声响,竟是在笑,而且还无比的酣畅淋漓。

    老族长只觉一道冷风蹿入脊背,心底寒。

    他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奇怪的事物,他怎么也想不到,此生所见过最怪的事竟生在自家村子里。

    一笑过后,那男婴竟挣扎着从襁褓里爬出,一摇一晃的走向床缘。

    “小心!”

    到底还是自家儿孙,老族长哪舍得他摔跟头,连忙上前想要接住男婴。

    却见男婴伸出粉嫩的小手,朝他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过去。

    换做旁人或许早已大呼妖怪,老族长毕竟见多识广,虽觉怪异,却还是能稳住心神,默默注视着男婴的一举一动。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男婴围着榻缘绕圈而走,五步方止。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稚嫩的声音从男婴口中响起,落入老族长耳中,仿若洪钟炸响,直震得老族长心惊胆跳,目瞪口呆。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能保持镇定。

    苍老的眸子里噙满泪光,老人颤抖着,久久无法自持。

    好半晌,老族长终于稍稍清醒,当他再看去时,只见男婴已盘膝坐于床榻边,手捏最正宗的第一皇印,张口吞吐,鼻息间隐隐泛着五色光华,正是金、木、水、火、土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短暂的失神后,红袍老人,也就是九辰君疯了般手舞足蹈,满脸的若痴若狂。

    “五行落定帝归来原来如此。”

    喃喃自语着,九辰君眸中浮起一抹兴奋,在他囚禁于巫庙的百年岁月中,曾一度痴迷于那四谶诗,终日推敲只得一二,虽借用第一句谶诗之力弹指布局,可对于谶诗所的预言结局仍是半知半解。

    直到今日,镇压五行的斜塔摇摇欲坠,九辰君终于茅塞顿开。

    伸手指向第一王风,九辰君口中蹦出一个字:“金。”

    又指安伯尘:“木。”

    再指霍穿云:“水。”

    最后,九辰君遥指北面丘陵。

    “火,土。”

    目光逐一掠过安伯尘、第一王风和霍穿云,九辰君压低声音,怪声道:“尔等五人身兼五行命数,尘世里跌打爬滚一遭,而今齐齐相聚于南荒。如此,正是所谓的五行落定,却引动了埋藏于无数年前的天地气机,引得镇守五行的斜塔坍塌,释放出天地间最纯粹的五行元素,成为那人归来时的祭品。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归来果然,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呵!”

    霍穿云和第一王风满脸奇怪,南帝和紫龙女等人只当九辰君疯了,在场唯一能听懂九辰君话的,就只有安伯尘。

    同样知道四句谶诗,同样见到过创出九字真言的白帝,同样知道无数年前白帝已转世,被九辰君这么一提示,安伯尘哪还猜想不出前因后果。

    那个名叫六耳的神仙所推衍出的第一句谶诗,只关乎白帝。

    其中也有安伯尘、霍穿云、张布施等人的身影,却都是渺小的棋子,被千万年前的那位天帝用来寄托天地气机的棋子,无比的微不足道。

    第一王风主修金系秘术,性格倔强,百折而不挠正应五行之金。

    霍穿云被泰山居士拐上山后,重塑霍家刀法,无论道技还是性格都亦柔亦刚,柔如水刚如冰。

    无华长得虽俊秀,可性情暴烈,正合五行之火。

    张布施更不必说,一眼看去就是极为深沉的那类人,厚重如山岳土石。

    至于安伯尘当年离公子身边的那个小仆僮可是出了名的木愣。

    九辰君的狂笑声回荡在耳边,声音中满含着嘲讽和奚落,也不知是在嘲笑安伯尘,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山脚下,大军混战,百姓哭哭啼啼。

    再远点的丘陵上,关张无三将鏖斗漠北王。

    无数奇奇怪怪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涌入安伯尘耳中,吵得他头晕目眩,脑袋里乱成一团。

    那年的琉京夜,他策马扬鞭毅然决然回转琉京城,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注定了他不会继续默默无闻下去。果不出其然,随着司马槿的出现,安伯尘一次次与命运抗争,他终于出人头地,到如今俨然成为名动天下的人物。可当他即将再度出手,把命运重新捞回时,却突然现了那个残酷无比的真相。

    真相便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真正把握过自己的命运。就像那一出出吊足人胃口的木偶戏,戏里的角色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可也是被一条条透明的细线牵着,戏台上看似风光,却永远只能活在安排好的戏里。成王败寇,或生或死,早有定数。

    抗争?

    哈,再抗争也抗争不过天意命运,争不过那些个推衍玩弄历史洪流的仙神们。

    午后的阳光缀满少年惨白的面庞,双目空洞,嘴角若隐若现着自嘲的笑意,和不远处的九辰君一样。

    无论彼此间是敌是友,却都是为了自己命运奋力抗争过的人。

    九辰君弹指布局,将安伯尘玩弄于他的棋局中,却不知道,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始终高悬于他头顶,轻轻拨动着丝线,摆弄如戏偶。人与仙斗,终免不了黄粱一梦,可悲又可笑。

    信仰一朝破灭。

    握着无邪的手渐渐松开,安伯尘只觉身体瞬间被抽空,再无半丝力气,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直到阳光变成阴霾。

    余光中,安伯尘看到了一副令他惊恐的情景。

    摇摇欲坠的巨塔终于止不住颓势,向斜侧方倾倒,而它倒塌的方位,不偏不倚,正是巫使们的驻扎之地。

    糟糕,红拂!

    安伯尘心头狂跳,下意识的挥枪刺向斜塔。

    斜塔又高又远,他却那么渺小。

    一枪刺空,安伯尘踉跄着,无比滑稽的摔倒在尘泥中,紧握无邪的手上鲜血淋漓。

    “轰!”

    斜塔在他眼前坍塌,山石崩飞,尘埃扬起间,飞快的跑出两条人影。

    “红拂!”

    安伯尘嘶声叫唤道。

    那两条人影渐渐变得清晰,却是怀抱忆龙的风潇冷。

    心脏一阵抽搐,安伯尘面无人色的看向风潇冷,惨白的嘴唇轻轻抖动着。

    “她在哪?”

    过了许久,干涩的声音从安伯尘喉咙里挤出。

    等来的却是忆龙公主的啜泣声,以及风潇冷一脸的愧疚和惧怕。

    瞬间,安伯尘再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周围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飘来,安伯尘只是呆呆的趴在泥里,也听不到忆龙公主变身后的咆哮,一切的一切都似离他远去。

    又过了半晌,他终于感觉到一丝阵痛,当麻木被冲散,铺天盖地的痛楚将他淹没。

    怪不得,在六耳的衍算中再没见到过她的身影原来那个神仙早已算出了今日该死的神仙!

    肩膀剧烈颤抖,泪水从通红的眼眶中流淌出来,安伯尘咬牙切齿的望向天野,泪目后是冲天而起的怒焰。

    他恨那些反复无常的命运,恨那些个玩弄凡人于鼓掌的神仙。

    施舍给了他风光一世的力量,却又无情剥夺,到头来,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这一刻,安伯尘心中除了痛苦便是仇恨,痛苦和怒火汇成洪流,一阵阵的冲击向他的心房,却渐渐变成了最后一丝力量。

    擦干眼泪,安伯尘颤巍巍的起身,望向天头正在聚拢的五行灵赟,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蝼蚁尚能毁周天,再微不足道的存在也有奋起反戈之力

    虽然已经太晚。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夺帝气运,逆天改命(中)

    双臂抱圆,十指画圆,脚尖亦合圆,安伯尘以三圆桩而立,仰视天野。

    天云被高风吹得淡薄,依稀可见五色流转,却是五行灵韵从地底喷涌而出,汇聚于大匡上空,尾相衔,依次排列,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之数。

    凡人有寿命,仙神妖魔有寿命,天地亦有寿命。

    大匡所在这方天地的寿命当从天地崩塌、仙神遁离开始算起,又有上古天帝创秘术,摘五剑镇压仅剩的五行灵韵,尔后投胎转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地秩序渐渐恢复,最终衍变成一方全新的世界。被镇压的五行灵韵也经过无数载的天地孕育,越积越多,天地元寿有几何,五行灵韵便有几许。

    五行落定帝归来。

    当某一天,五行齐聚,引动天地气机,五行灵韵深厚到已非那五剑所能镇压时,白帝也就转世归来。

    修炼秘术的根本便是吸食五行灵韵,早在天地秩序崩坏,白帝投胎转世前,他便已经谋算好了未来。降生桃源第一氏,拥有天帝血统,生来便会秘术,只消吸食这酝酿了无数年的五行灵韵,瞬间便能恢复仙人境的修为。有了这等基础,想要恢复从前的修为,又或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不过,大匡的五行灵韵也会因此消耗一空,再想重聚,也不知需要渡过多少载的岁月。

    以整个世界为代价,成就一世无上,此谓天帝手段。

    遥望相聚于天野的五行灵韵,安伯尘已酝酿出一个周天循环,双目中四势起伏,战意勃。

    “急急如律令,五行归位!”

    默念咒语的同时,安伯尘张口吞吐,出吹、呼、唏、呵、嘘、嘶六音,六音震响于体内,每响一声都对应六腑。

    食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食轻霞。

    这是安伯尘从《鬼影功》中习得的法门,用来吞食天地六气。

    而今稍作修改,安伯尘欲借此法抢夺天帝气运,以蝼蚁之命逆改周天。

    天地阒寂。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周围一切都仿佛陷入画卷中,只剩安伯尘孑孓而立,冷眼而视。

    恍惚中,似有什么悄然酝酿着。

    “轰隆!”

    安伯尘身躯一震,耳边传来剧响,似曾相识的感觉生出。

    却是山河粉碎,大地平沉。

    天旋地转间,周围一切又变得鲜活起来。

    聚拢天头的五行灵韵中分出水火两行,挂如长虹,划过漫漫天野坠向南荒东山。

    东山之巅,安伯尘猛地仰头,叼住水火灵韵,毫不犹豫的吞入腹中。

    这一番变化看得山顶众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唯独九辰君愕然侧目,不可思议的盯着吞食水火灵韵的安伯尘,渐渐的,他脸上浮起激动之色,居然手舞足蹈起来。

    正在这时,从大匡遥远的某处传来一声咆哮,咆哮声略显稚嫩,却透着歇斯底里的愤怒。

    天头的五行灵韵又分出一部分,向远天飞去。

    桃源村中,那个初生的男婴全身颤抖,怒不可遏的望向远天,转过头,冷冷盯向老族长:“还不助我?”

    老族长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犹豫片刻,提心吊胆的走到男婴身后,伸手按住他背心。

    借助老族长之力,男婴手捏第一皇印,张口吞吐,和东山上的安伯尘争夺起五行灵韵。

    积累了无数载的五行灵韵何等雄浑,安伯尘仰头鲸吞,三柱香不到,便已将三方丹田聚满。

    神仙府中,水火二君大笑着炼化水火灵韵,风神君艳羡不已,一边接收着安伯尘偶尔吸入的太阳之气,一边相助水火二君炼化灵韵。正当时,神仙府高处的那颗雷珠呼呼旋转起来,散出如潮的雷势,却是为了要与水火二势形成平衡,下意识所为。

    至于风势,它原本运行于沦涡中,而安伯尘的体内周天已从小周天变成大周天,修炼秘术而生出的沦涡不复存在,风势没有自己的运行路线,只好游走在水、火、雷三势之间,充当助力。

    好在水借风而成潮,火借风而大盛,雷借风而无形,三势并不排斥风势,风势才得以融入三势之中,相助三势奔行于周天之中。

    又过了两柱香,安伯尘体内浩瀚无垠的大周天终于聚满循环,水火雷三势流转,携带风势,宛如奔涌的海水,倾荡于周天经络中。

    安伯尘终于知道了那日在神仙府中的感悟到,恢复修为的机缘指的是什么。虽与九辰君有关,却并非九辰君,也不是天宫和太极道德炉,而是一路跟随九辰君所见到的白帝。

    夺帝气运,逆天改命。

    安伯尘硬生生的从轮回转世的白帝手中抢下水火灵韵,非但恢复了天品修为,且一身实力比原先还要强上许多。

    聚满元气,双臂猛地一震,安伯尘隐隐感到他的臂力已突破万斤,趋近两万斤。

    随着水火灵韵的不断吸入,不断的被炼化,周天经络不仅仅聚成循环,已然近乎饱和。

    聚成循环可以连续力,而盈*满周天经络,则能突破当下境界

    神师?

    安伯尘仰望天穹,眼中并无喜色。

    吸食水火灵韵的度终于慢了下来,安伯尘虽已站在天品巅峰,却没能突破神师。正如每一次突破都会遇上瓶颈,聚满周天只是必要条件,除此之外,还需领悟和机缘。

    放眼望去,天云翻覆,五行灵韵依旧磅礴雄浑,并没因为安伯尘的吸食而减少太多。

    安伯尘已无法再吸食水火灵韵,而那个不知躲在哪的转世白帝仍在拼命吞噬着,孜孜不倦。

    “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吧。”

    安伯尘对自己说着。

    双目中泛起风水火雷四势,安伯尘脚踩东山,环视周遭,拔枪长啸。

    啸声远荡,传向四面八方。

    “饕餮盛宴在此,诸位何必客气!”

    中都外,天峡关上,背着方天画戟的男子蓦然抬头,眸如寒潭。

    天峡关前,提着梨木枪的猛将悬缰立马,背对着东楚大旗,古怪的望向天头。

    极西之地,从一方石窟中走出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目中闪耀着炽阳之光,冷笑不已

    漠北,极西,五方行省,十三诸侯国,成百上千的修士虎狼,就连坐拥京畿的那位帝王也从深宫中抬起头,复杂的看向天头的五行灵韵。

    啸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如龙般的枪吟。

    从大匡任何地方,任何角度,或用千里眼,或者祭出天目,都能看见一道黑影从遥远的南荒东山弹射而起,宛如海上的水龙般扶摇而上,穿梭风云,银枪轰出,直取五行灵韵。

    “疯龙之将安伯尘?”

    齐西之地,一员上将怔怔地看向天头,惊愕的张大嘴巴。

    对于那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将军,飞雪熊李严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转眼间,银枪连带着螺旋气柱击中五行灵韵,可已然聚拢的五行灵韵何等雄浑,岂是安伯尘区区一枪所能动摇的。

    无数道扼腕叹息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包括李严在内,无不被安伯尘的气势所震慑。

    虽如蚍蜉撼大树,可人生一世,为将一生,又能有多少载的少年血性,学那鹰击长空,一力撼天,不负白?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夺帝气运,逆天改命(下)

    弹指间,安伯尘攒刺出近百枪,一枪一气柱,搅乱风云。

    可五行灵赟依旧纹丝不动,好像悬浮在天头的烟花,绽放着,露出讥笑,漠然注视着渺小的凡人。

    同样一脸讥讽的还有桃源村中的男婴。

    “愚蠢。”

    男婴一边源源不断的吞食着五行灵赟,一边冷笑道。

    就在这时,他眉头微蹙。

    却是安伯尘刺出百枪后,立竭而坠,可又并没像他想象中一般摔成肉酱。

    一匹背插四翅的天马出现在天云间,安伯尘一手抄枪,一手锁缰,驾着野马王再度冲刺向五行灵赟,眼神冰冷,不知疲倦。

    猛一扭腰,安伯尘半蹲于马背,人借马势,高高跃起,双目中四势升腾,张口暴喝一枪刺出。

    这一枪聚满两万斤巨力,水火旋转,借助风雷,合而成气柱,划过二十来丈的长空飞腾向五行灵韵。

    此枪俨然是安伯尘生平最强一枪。

    气柱所到之处,空气无不碎裂,仿佛浪花般向两旁翻卷。

    “轰!”

    螺旋气柱撞上五行灵赟。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宛如蓬盖般覆于天头的五行灵赟轻颤了起来。

    虽只有一丝波动,可其中意义非比寻常。

    凡人之力纵然渺小,聚全力而撼天,却并非没有可能。

    “大胆,竟想坏我好事!”

    桃源村中,白帝转世的男婴恼羞成怒,他毕竟刚刚出生,即便对安伯尘恨之入骨,也无能为力。

    而今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加快吞食灵赟的度。

    然而下一刻,男婴的眼皮一阵抽搐。

    疯龙出手,极西之地的那条狂龙也坐不住了。

    身形巨硕的典魁哈哈大笑,健步如飞冲上山巅,双膝微屈,随后纵身跃起,掌心中聚满两团火红的光晕。

    “破!”

    大喝一声,典魁甩臂扔出两支大戟。

    大戟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越飞越高,火势也越旺盛。

    “轰!”

    又是一声剧响,双戟扎中五行灵赟,天云翻覆,五行灵赟猛地一颤。

    “将军!”

    天峡关外,东楚大旗翻飞,来自东海边的健卒们满脸火热的望向他们心目中的战神。

    疯龙之将和漠北狂龙一前一后,怒击长空,光是这两人出手便已注定将今日载入史册。如此盛况空前,又怎么少得了东楚李紫龙?

    英姿飒爽的银袍将军抬头看了眼天峡关上的那道人影,沉吟片刻,突然间,左手抄起缰绳,在东楚将士们的欢呼声中策马而奔。

    十步,五十步,一百步五百步后,东楚将士们已快看不见自家将军。

    五百步后,枪鸣声从远方响起,一条宛如白龙的气浪冲天而起,直捣天云。

    第三声剧响后,五行灵赟颤抖之势再无法止住。

    欢呼声传遍四野,此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向中都方向。

    中都,天峡关头,背着方天画戟的男人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的立着。

    金盔金甲后,是一张英俊而冷漠的面庞。

    “这便是十年气运吗”

    自言自语着,吕风起深邃的眸眼中流淌过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

    身为大匡虎狼之,神师之下第一人,他自然比许多人都看得通彻许多,即便没有那四句谶诗,他也隐隐看到了往后十年大匡的命运。

    “尔等气运,却非吾之盛宴。”

    低声说着,吕风起转过身,向回走去。

    惊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天品修士们祭天目而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为大匡第一的吕风起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是对那顿人人垂涎的“饕餮盛宴”不屑一顾?还是担心无法完成最后一击,落了名头?

    驾马盘旋于半空的安伯尘一怔。

    极西山崖边的典魁满脸羞恼。

    策马回转的李紫龙面露不解。

    而在桃源村中,盘膝而坐的男婴则露出浓浓的笑意,三轮流转的眸瞳中一半侥幸,一半揶揄。

    五行灵赟在安伯尘三人的全力一击下,摇摇欲坠,却并没出现崩溃离散之象,依旧头尾相衔,五行相生相克。少时,五行灵赟恢复稳固,不时分出几缕灵赟,飞向不知在身处何方的桃源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出闹剧将会就此收场时,天峡关头,正向回走去的男人却突然收住脚步。

    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动作,方天画戟已在掌心。

    转身,扭腰,扬臂。

    吕风起反手挥出一戟。

    从戟尖上弹射出一片薄而锋利的光华,直飞入云,宛如瀑布倒悬,挂上天头的五行灵赟。

    吕风起似曾相识的一击不是气旋,也非气柱,像是流光却又形同实物。

    “是戟罡!”

    终于有人认出,这是一个多月前天野破碎时,吕风起斩妖除魔所用的道技。

    戟罡和气旋一样,都能外放,却要更为坚硬无数倍。

    “咔嚓!”

    和安伯尘三人出手时的声势巨大不同,吕风起劈出的戟罡并没直接轰向整块灵赟,而是飞快的切割过五行衔接处。

    五行灵赟本已不太稳固,现下被吕风起巧力破之,止不住的剧烈摇晃起来,五行若即若离,隐隐现出崩溃离散之势。

    眼圈龇裂,桃源村中的男婴一脸痛苦。

    他虽已吞食了三轮的五行灵赟,可毕竟身体脆弱,此时怒火攻心,气息不稳,脸上不由浮起病态的红晕,两眼一黑,栽倒床头,却是闭气过去。

    千万年的布局就此毁于一旦,罪魁祸竟是一群在他眼中渺小而孱弱的凡人。

    一戟挥出,吕风起插戟于背,头也不回的向关下走去。

    午后的流光在铺洒在他身后,将他和方天画戟的影子拉长。

    北有典魁,东有李紫龙,南方又崛起了一员少年猛将,谁都知道,假以时日他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然而,至少在今日,大匡仍是吕风起的天下,他在一日,天下虎狼一日难以望其项背,只能俯称臣。

    “轰隆!”

    当吕风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峡关头时,沉积在天云上的五行灵赟终于四分五裂,化作丝丝缕缕向四面八方倾散,仿佛在下一场大雨。只不过这“雨水”对于大匡的修士们而言,可谓大补之物,特别其中的火行灵赟,乃是每一个修炼之人梦寐以求的珍馐。

    大匡的虎狼们吞食炼化着火行灵赟,漠北修士和极西异人们则取其余四行而炼化,当然还有隐于市井呼啸山林的妖魔。短短一个多月间,它们已被屠杀了大半,剩下但凡能保住性命的,无不是其中的佼佼者,此时纷纷抢夺五行灵赟,欲图恢复破界而来前的修为。

    千万年酝酿而成的五行灵赟雄厚无匹,即便全天下的修炼者都在拼命吞食炼化,顶多不过消耗了十分之一,剩下的,或是随着清气上升,融于天野之气,或是随着浊气下沉,归于山川河流。还有不少则随着长风向四面八方飘散,越过汪洋大海,散向东界其余地界。

    不出三载,大匡乃至东界的面貌必将焕然一新,原先灵气匮乏的状态定然不复存在。

    安伯尘强夺天帝气运,所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运。

    “还是不够”

    东山山顶,九辰君望了眼骑着飞马而归的安伯尘,目光闪烁,喃喃低语着。

    距离仙临还剩短短十年,十年间,大匡修炼者的实力或许能齐齐提升一个层次,天资卓越者,或许能因今日这场造化连升两三级,却远远不够和仙神们匹敌争锋。

    “至少第一谶诗的结局还是改变了。五行落定,那位天帝一时半会却无法归来。”

    哈哈一笑,趁着山顶众人还在失神,夺舍红袍老人的九辰君一把拎起李小官,口中念念有词,转眼间,一阵浓雾将他和李小官包裹。

    银枪从天而降,闪过残影直刺入浓雾,却扑了个空。

    斜塔倾垮,连同巫庙也一起被砸毁。

    茫然地望向那片残垣断壁,安伯尘喘息着,大步上前。

    身后的巫使们目光复杂,或是敬畏,或是遗憾。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大戏罢了

    夕阳西下,南荒的黄昏呈现出罕见的橘黄色,五行灵赟离散四方,却洗涤了南荒终年黯晦如沼的天空,千百年来都未曾如此干净明亮过。

    东山山顶,碎石砖瓦已被挑散,残垣断壁中央坐着一个精疲力尽的少年。

    花费了近两个时辰,安伯尘几乎是掘地三尺,可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司马槿的身影。

    没有尸体血迹,没有半丝衣裙,也没有任何能与她相联系的迹象,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时你们可曾看到过什么?”

    盯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安伯尘问道,声音中寒意凛凛。

    垂立在他身后的风潇冷打了个冷战,低眉顺眼道:“回禀将军,当时庙塔倒塌,司马槿小姐带着我和忆龙公主准备离开,可不知为何她突然间转头向里跑去,再然后”

    “有何征兆?”

    风潇冷思索片刻,忽地一愣:“征兆倒是有。巫庙倒塌的那刻有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响起,我心慌意乱,并没听清。”

    奇怪的声音?

    安伯尘皱了皱眉,起身打量着风潇冷,就见她虽然一脸畏惧,眸子倒是很清澈,不像是在说谎。

    “你出自长门,有没有什么手段能重现当时的情形?你的那个八卦镜何在?”

    “将军忘了?出庙前我的法宝道符大半都被司马小姐收走了。”

    闻言,安伯尘不由苦笑。

    目光逡巡在风潇冷和一旁呼呼大睡的忆龙身上,安伯尘道:“你将忆龙送回琉国,你也在琉国住下,以免忆龙作起来没人能制服。”

    “是。”风潇冷低眉顺眼道,对于安伯尘的号施令并没觉得不妥。

    风潇冷带着忆龙骑上鲤鱼而去,安伯尘仍站在废墟中,饶是夜色降临,山顶上人迹寥寥,他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你想找到她,倒有一个法子。”

    不远处传来声音,安伯尘抬头看去,却是霍穿云仍未离去,正笑着向他走来。

    “什么办法?”安伯尘问道。

    “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站在安伯尘身旁,霍穿云幽幽一叹,拍了拍安伯尘的肩膀道:“你忘了你们来此最初的目的?”

    “你是说,那个太极道德炉?”安伯尘眼中闪过亮光。

    “太极道德炉原来是叫这个名字。”霍穿云低声咀嚼着,而后一笑:“正是。那个宝贝据说玄妙非常,有扭转乾坤之力,你若得到它,或许能找着她。”

    心中一喜,安伯尘拔起长枪便欲离去,目光掠过霍穿云,脚步一滞。

    “穿云,你不准备要那炉了?”

    “事已至此,那宝贝我也要不得了。”

    霍穿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

    眼见安伯尘面露感激,霍穿云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拍安伯尘的肩膀:“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夺宝的契机已过。算了,一时半会和你也讲不清。”

    沉吟半晌,安伯尘终于问出他一直以来最好奇的那件事:“是了,你为何要投效匡帝?”

    揉了揉鼻子,霍穿云避开安伯尘的目光,笑了笑道:“你可知道,历代神师打破虚空后,都去哪了?”

    安伯尘摇头。

    “他们都去”

    霍穿云对安伯尘附耳说着,安伯尘起初还是一脸平静,听到后来,他的脸上浮起浓浓的震惊。

    “原来他们早知道十年后仙临东界。”

    “是啊,又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园沦陷,兄弟姐妹为奴为仆。我那个老不正经的师父就常说,实力越强,所需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

    似乎是回想起了泰山上的点点滴滴,霍穿云青铜色的眸里闪过一丝缅怀,顷刻散去:“其余的等日后再说。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得回去和那位陛下交差了。”

    看向霍穿云,安伯尘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珍重。”

    “你也一样。”

    哈哈一笑,霍穿云撇开安伯尘,大步向山下走去。

    人去山空,早在安伯尘翻着废墟时,南帝以及一众巫使荒卫便已经离去,更别提惦记着宝炉的紫龙女和第一王风。

    另一边,那座山丘上的战事也已结束。

    身穿土黄色长衫的摩云尊者借助道法以一敌三,非但不落下风,且还越战越勇。却不想到了后来,竟被乱飞的五行灵赟冲散他所布置的雾瘴,身形暴露,被关云翼一刀劈下山丘,生死不知。

    关云翼忙着救治印辛,倒也不再去管太极道德炉。

    关云翼是令行禁止的军人,并非无情冷血的草木,南荒之行已和印辛结下袍泽情谊,怎会见死不救。另一边的张布施思索起如何运用五行灵赟医治无华的“怪病”,而无华则垂头丧气,本以为他在这边大开杀戒已经够拉风了,熟料还是被安伯尘抢了风头。

    收回目光,安伯尘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他隐隐猜到张布施和无华来此的目的,不过,既然大家都安好,相见也就不急于一时。

    神游出窍,安伯尘俯瞰百里之地,少时便在西南的一处矮林中找到了红袍老人

    黑压压的密林中,不时传来鸦雀的鸣叫。

    穿着一身大红袍的老人搓着手,眉飞色舞的看向帐篷中两条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

    这句谶诗已被传得广为人知,然而知道究竟如何采撷者,却屈指可数,很显然,九辰君正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好”

    九辰君来回踱步,一脸火急火燎之色。

    他活了百多年,智谋如妖,手段神异。可眼下,纵使他本领再高,也无可奈何,世间有些事是催不得的。

    脚步声从林边响起,九辰君身形一僵,缓缓转过头,望向持枪而立的安伯尘。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夜风轻舞,裹挟着男女的喘息、低吟声回荡在树林间,说不尽的旖旎香艳。

    “你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九辰君忽然一笑,开口道。

    “这不是运气。”

    安伯尘摇头。

    《鬼影功》是他以斩除二蛇为代价,从龙君那换来的,虽然最后的结局和设想的不同,可毕竟安伯尘曾以命相搏。再者,若非安伯尘至始至终的坚持,一次又一次的炼心,他也无法支撑着修为半废的身躯直到今日。一朝吞食五行灵赟,重得修为,安伯尘的实力已臻天品巅峰,或许比起吕风起稍有不足,却已是大匡有数的强者。

    而今安伯尘站在九辰君面前,任凭九辰君再有多少阴谋诡计,却也不是安伯尘一枪之敌。

    莫名一笑,九辰君摇了摇头:“运气也好,命数也罢,总之,你现在还不能杀我。”

    “为何不能。”

    安伯尘目光冰冷,银枪暴起,直指向九辰君。

    “你也知道,宝炉的出世需要两人完成交*媾。金童和圣女虽已两情相悦,却都是少年人,扭扭捏捏,不太好意思。于是乎,我便给金童下了动情蛊,母蛊在我手中,只消我轻轻一按,金童便会被子蛊食心而死。”

    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九辰君揶揄道:“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朋友死去,还是愿意答应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等宝炉出世后,你只需容我问它一句话,然后宝炉归你,我也会将母蛊交给你,你把母蛊给他服下,他自会安然无恙。”

    顿了顿,九辰君好整以暇的看向安伯尘:“不知你意下如何?”

    安伯尘沉默,握着无邪的手微微紧。

    两人相距足有十来步,十来步的距离,安伯尘并没把握在九辰君捏碎母蛊前,将他杀死。

    眼见安伯尘目光冰寒却又无能为力,九辰君嘴角的笑意渐渐扩散。

    密林深处传来乌鹊的惊叫,乌鹊高飞,冲散林叶簌簌作响。九辰君下意识的用眼角余光瞟去,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他身侧扬起,却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手拿宝剑的是一个满脸怒容的童子,就连安伯尘也没能现他如何出现在九辰君身侧。

    高高飞起的头颅上写满了懊悔,少时便被从脖腔中喷出的鲜血抹平。

    安伯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在红袍老人的尸身还未倒下时,轻轻接住了母蛊。

    “妖孽受死!”

    一旁的童子冷冷盯着红袍老人的尸身,脸上有愤怒有不舍还有一丝心痛,转眼后,他从怀中掏出酒葫芦,轻轻一拍,葫芦口中喷出紫色的火焰,将红袍老人尸身周遭十步之地都烧了个干净。

    安伯尘运转右眼目神通,细细瞧去。许久,他紧握无邪的手终于舒松开。

    “极西紫火,能烧毁一切阴邪之物。那个夺舍的妖邪应当死了。”

    西极老人说完,收起酒葫芦,转身便向林外走去。

    走出五步,西极老人又停住。

    “多谢。”

    “谢什么?”安伯尘问道。

    笑了笑,西极老人并没解释,转而走入密林深处,渐渐失了踪影。

    白天时候,九辰君仗着红袍老人的身份和一众异人攻打东山,却在双方焦灼时,从背后下杀手,将一众异人击落山下。亏得西极老人早有防范,只受了轻伤,其余的异人大多奄奄一息,幸好有从天而降的五行灵赟,方才救活了将近半数的异人。西极老人恢复得最快,他和红袍相交百年,因此对九辰君恨之入骨,当即寻来,一怒斩之。

    对于这些事,安伯尘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九辰君终于死了。

    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局势,妄图挑战天意命运的男人,死的时候倒有些窝囊,丝毫配不上他一世作为。然而,并非每一个枭雄都能死得很体面,更多时候甚至比九辰君还要窝囊。

    安伯尘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帐篷。

    李小官仍在生龙活虎的“战斗”着,或许和他体内的五行之金有关,倘若有朝一日让上官婉儿见识到小官的厉害,也不知会生什么听红拂说,那个名叫朵朵的南荒九公主生得很是美貌动人,也算小官艳福不浅。

    脑中不时闪过一两个奇怪的念头,安伯尘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的等待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月儿已爬上树梢,铺洒满并不茂盛的矮树林。

    从沐浴在月光下的帐篷中,传出一男一女两阵声嘶力竭的叫声,一场耗时一个半时辰的战斗终于结束。

    安伯尘闭上双眼,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一股异常特殊的气息正在孕育而生。那气息并不强大,却如同初生的婴儿般透着蓬勃朝气,可在蓬勃朝气之外,又能感觉到一丝沧桑古朴,很是奇异。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

    眼皮微微颤动,陡然睁开,出现在安伯尘视线中的是一柱飞窜向夜空的白光。

    乳白色的光晕从帐篷里射出,仿佛喷泉涌出般,内中隐隐能捕捉到一只黑白辉映的炉鼎。

    “太极道德炉?”

    安伯尘低声念道,话音刚落,那炉鼎飞得更快了。

    紫雷闪过天头,天云间出现了只雷状大手,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炉鼎,转眼收回。

    抓紧不住摇晃、意欲挣脱的炉鼎,安伯尘磕破手指,洒入精血。

    从炉鼎中传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渐渐的,炉鼎安分了下来,时不时抽搐一两下,却不再想着逃跑。

    也亏得这宝贝刚刚出世,元气虚弱,这才如此轻易的被安伯尘降服。倘若再多给它一些时间,吸纳了天地之气,渐渐恢复从前的品秩,这上古时期的至宝又岂是如今的安伯尘所能降服的。降服并不代表收服,想要彻底收了这宝贝,安伯尘还需再花上一些时间将它炼化。

    “伯尘!”

    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却是蓬头赤身的李小官从帐篷里钻出,喘着粗气,满脸惊喜的张望向安伯尘。

    “鏖战”了半宿,连喊带叫的,李小官已是精疲力尽,说话气短,嗓门也比平日里小了许多。

    “伯尘,你没事吧?”

    “没事。”安伯尘淡淡一笑,笑容中夹杂着些许寂寥。

    李小官扫向周遭,迟疑道:“你的她呢?”

    安伯尘勉强一笑,并没说话。

    见状,李小官面色一僵,讪讪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只白嫩的小手从帐篷里伸出,“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夜幕下、

    李小官转过头,怔怔地看向早已哭红了眼的九公主。

    九公主本是处子之身,被李小官强夺了红丸,又折腾了半宿,其中的痛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却不想完事后,李小官拍拍屁股走了出来,没事人般和帐篷外面的人说起话来,九公主当然又气又恨。

    “这,这不关我的事!”

    李小官被打蒙了,连连摇头道。

    这话一说出还了得,九公主如遭雷殛般呆呆的看向李小官,半晌,她抓起李小官的手臂就是一口,随后裹上裙纱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李小官疼得哇哇大叫,一边还向安伯尘使眼色:“伯尘,多日不见,小官我的魅力可是见涨了吧?”

    “是啊,不单俘获了南荒公主,就连女巫祝也对你芳心暗许。”

    安伯尘笑了笑道,话音刚落,他眉头微微一皱。

    是了,怎么没见到那个巫祝阿芪?

    “伯尘,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安伯尘抬起头,瞪了李小官一眼:“什么愣,还不快去追她!”

    李小官打了个哈哈,满脸通红,随后跳将起来,飞快的追向九公主。

    南荒之行对于李小官而言,可以说是一场多灾多难,最后却又能美妙收场的奇遇,糊里糊涂的他又怎知道,在这出好戏里他所扮演的角色有多么重要。

    “你真能扭转乾坤吗?”

    看向掌心中的小鼎,安伯尘默默念叨:“也无需你去改变什么乾坤,只消帮我找到她。”

    又一群鸦雀飞出,树叶纷飞,月色下人去林空

    伙计打着哈欠抽开门栓,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这两人都裹在厚厚的大氅中,一高一矮,看不清相貌。

    “两位可是要住店?”

    伙计问道,随后暗骂自己多嘴。

    都快要到早上了,这两个奇怪的客人自然是来住宿的。

    “里面请,里面请。”

    伙计虽被扰了清梦,却还是堆满笑容,要知道,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县城的客栈中,能做上一笔生意何等的不容易。县城位于南岭行省最南境,靠着南荒,甚少有客人来,若非有县官资助,这客栈早开不下去了。

    “啪!”

    耳旁传来一阵响声,伙计连忙低下头,只见地上正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木偶穿着一身古里古怪的大红袍,除此之外,做工手艺倒是很精致,栩栩如生。

    “客官,东西掉了。”伙计提醒道。

    身形较矮的那位客人瞥了眼地上的木偶,并没去捡。

    “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说话的客人是个女子,伙计捡起木偶后,难免多看了她几眼,她身旁的高个客人似乎喝醉了酒,一直被她托着走。见状,热心的伙计上前一步,想要搭把手。

    “滚开。”

    伙计脚步一顿,张大嘴巴看向那个从大氅中露出森然目光的女子,只觉头皮麻,不再多言,连忙将两人送入客房,随后灰溜溜的回房继续睡去。

    客房中,阿芪将昏死过去的摩云尊者小心翼翼的摆放到床榻上,警惕的扫视了眼周遭,从怀中取出数样蛊物,将她自己和摩云尊者围在圈中。

    布置好了蛊阵,阿芪点上一柱香,随后盘膝坐于榻前。

    她刚坐定,摩云尊者的眉毛便是一跳,随后龇牙咧嘴,仿佛在睡梦中和人争斗。

    一柱香时间刚过,摩云尊者身躯狂颤,少时恢复平静,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聚满智慧和狡黠的眼睛,虽有些矛盾,却也只能如此形容。

    他刚开眼,对面的阿芪便瘫倒在榻上。

    “不愧是漠北苦修中的王者,足足消耗了一柱香。”

    摩云尊者嘴角微翘道。

    他坐起身,颤巍巍的下了床,笑着遥望南方。

    “运气也好,命运也罢,这一局就当是平手。不过,总会有机会再相见”

    也不知从何时起,安伯尘喜欢上了凭楼而饮。

    好在龙门客栈的楼阁够高,能看遍整座县城,夏末的夜空又那么深邃,星月璀璨,安伯尘一坐便是一宿,倒也不会嫌闷。

    青烟袅袅,从那只黑白辉映的炉鼎中升腾而起,氤氲在楼阁前,迷人眼眸。

    让天下能人们眼红不已的太极道德炉竟被安伯尘当成一个寻常的香炉使用,闻之这个消息者,无不苦笑。太极道德炉的神奇之处已在第一王风身上得到印证,借助宝炉,第一王风终于知道原来是匡帝囚禁了月青青,此后大闹京畿之举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第一王风如何,与安伯尘无关。

    即便天下人都把太极道德炉当成宝贝,可在安伯尘眼中,它也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

    这所谓的宝炉能帮助第一王风找到月青青,却无法帮安伯尘找回司马槿,至于理由,它倒是有一个。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什么理由。”

    安伯尘低声咀嚼着,仰头望向夜空,目光游离。

    时至今日他都没能想通这句话,也不知司马槿究竟在哪,是生是死。

    酒盅将罄,安伯尘习惯性的摸索上珠链。

    这些日子来,安伯尘每天深夜都会用琉璃瓶传信,只盼着能见到她音讯。

    夜夜希冀,却夜夜落空,安伯尘并没放弃,只不过稍有些麻木罢了。

    然而这一回,安伯尘指尖刚触上珠链,他的身体便猛地一晃,顷刻间,眼中暴绽出浓浓的喜悦。

    飞快的取出琉璃瓶,安伯尘看到了那行熟悉的字迹——

    承君一诺,此生不负。君若不急,且等十年

    酒盅空罄,安伯尘收回琉璃瓶,拍栏而起,遥遥望向远方那座万家灯火人未眠的巨大城池,往事如烟云,耳边隐隐绰绰回荡起一唱曲。

    正是:九十九阁烟尘迷,千百楼台迩相遗。望君且缓相思苦,来年方晓妾心意。

    ————————

    (少年篇结束,接下来是帝师篇,会尽量写爽一点,修炼体系会再规划得明确些,主角的性情身份也会稍作改变。)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东海钓客

    帝在位二十二年,改年号大统。时年七月,有秘术大家入京畿,杀三千羽林,血衣而归,名声之赫,一时无两。

    次年四月,东楚大败齐秦联军,三国鼎足之势不复存焉。

    大统三年,南方联军假道东原行省,兵临东楚城下,you回东楚大军半途击之,东楚元气大损,无奈之下只得从天峡关撤军。

    大统四年,漠北行省生叛,有苦修夜袭总督府,杀尽满门老小,自立为王。

    大统五年,六月朔,有黑气百余丈飞入东海。渔人报于巡海官,巡海官不敢怠慢,连夜上报楚君。又有卜者言,此为黑龙入海之卦,非楚之福。

    大统六年

    自从妖临之祸后,几乎每一年,大匡都会生许多事,或是关乎天下兴亡的军国大事,或如虹现于堂、雄鸡化雌之类的荒诞怪事,百姓们渐渐麻木,倒是让戏院书馆的生意蒸蒸日上起来。好在近些年名将辈出,修炼门派盛行,降临于大统元年的妖魔被屠杀得所剩无几,仅存的大妖也逃往深山老林,苟延残喘,不敢再踏足市井。

    大统九年,恰逢春暖花开,东海边的沙砾柔中沁寒,光脚踩上只觉一股凉气蹿入足心直往上冒。

    一身黑衣的少年人走过长长的滩涂,终于到了海边。

    少年约莫十**岁,眉如剑,眼如星,神采奕奕,全身上下无不透着蓬勃朝气。

    迎着凉飕飕的海风,少年站直身子,望向飘浮在近海的那叶扁舟,脸上浮起复杂之sè,转瞬即逝。

    气运丹田,少年对着扁舟高喊道:“琉国颜小刀,拜见前辈!”

    声音回dang在海面上经久不散,只凭这一嗓门便能看出少年深厚的修为,至少在地品巅峰,甚至已达到天品,即便在强者辈出的今天,以他的年龄能达到这般修为,实属不易。

    许久不闻回音,颜小刀微微心急,放眼望去,隐隐能见到扁舟上的人影,依旧在那好整以暇的垂钓着,对颜小刀视若罔闻。

    身为琉国乃至南方的都名声远播的年轻高手,颜小刀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

    “装模作样!”

    颜小刀低哼一声,眼里闪过不悦。

    虽然很不满,可颜小刀表面上还得作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毕竟那人和琉国渊源颇深,而今甚得君上重用的王福、陈平两位大人据传是那人的总角之交,更有传言说,那人和王室的交情也很是不浅。回京城交差时,颜小刀也常常听到过那人的故事,又或说是传奇。可传说大多都是杜撰出的,平民出身的颜小刀幼年混迹市井,对于说书人的手段可谓是一清二楚,无非是夸大其词,云里雾里一阵胡吹,好从老百姓手里诓骗几个酒钱。

    且退一万步,就算那些传说有七八分是真的,可今非昔比,这九年里大匡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如今的年代早非他们那个年代。九年前横行一时的虎狼们大多都已谢幕,甚少还能听到他们的名号,所谓大江后浪推前浪,如今站在大匡舞台上的主角们,注定了不再是他们。

    颜小刀如是想着,目光落向那道懒散的身影,心中愤懑。

    弓背如虾,颜小刀双膝力,下一刻宛如离弦的箭般飞蹿而出,脚踩海浪如履平地,直向那叶扁舟扑去。

    越是靠近,颜小刀越能清楚的看见那人淡漠的眉宇以及懒洋洋的神情,一想到自己花了半个月时间,冒着生命危险,连过东原行省和东楚两地,竟是为了这样一个懒汉,颜小刀便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京里的大臣和世家子们提到那人时,总会遮遮掩掩,面红耳赤,想来也是,这样一个人以前居然还是琉国的名将,任谁都会羞愧不齿。

    踩浪奔行,渐渐的,颜小刀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那叶扁舟明明就在不远处,可颜小刀狂奔了将近两柱香时间,距离扁舟还是那么远,这种感觉仿佛像是在原地徘徊。

    两年多的戎马生涯让颜小刀养成了时刻警惕的习惯,心中一紧,颜小刀猛咬牙关,抽身而退,在半空连翻了三四个筋斗,漂亮的落回沙滩。

    “找我何事?”

    耳边传来温醇的声音,颜小刀心惊胆寒,飞快的旋转身体,就见身前不远处站着个青衫男子,身高七尺有余,相貌普通,却有种难以描述的出尘味儿从他极淡的眉宇间溢出,使得颜小刀很难猜出对方的年龄。

    乍一看去很是年轻,似乎也就二十岁出头,再一眼看去,却隐隐觉得他的真实年龄远不止二十,深邃的眸子里隐含忧伤,即便他在笑,也掩饰不了那抹淡淡的忧思。

    飘渺的出尘味儿和深沉如渊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矛盾得令谁都难免想要多看上几眼。

    怔怔地盯着青衫男子,颜小刀陡然想起,之前落到海滩边时他曾回眼望去,这人明明还躺在舟中,怎么一转眼功夫他便出现在自己身后?

    下意识的,颜小刀扭头望向扁舟,远处舟中檀香袅袅,却空无一人。

    脊背涌起丝丝寒意,颜小刀脑中乱成一团,不可思议的看向青衫男子。

    “若无它事,我继续回去垂钓了。”

    青衫男子对于颜小刀的惊愕熟视无睹,淡淡一笑道。

    小刀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不争气,不由微红着脸朝向青衫人拱了拱手:“在下奉君上之命寻访前辈。”

    “李宣想问我联魏吞吴可行与否。”青衫男子接口道。

    颜小刀又是一愣,惊疑不定的看向青衫男子,半晌点了点头:“前辈如何知道?”

    “南方联军之所以能成势,只因外有齐秦楚。而今齐秦与漠北斗,暂退中原舞台,东楚又休养生息,没了外敌,南方联盟迟早要瓦解。”

    笑了笑,青衫男子遥望南方,有条不紊道:“西南二国东拒落云行省,南方联盟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弊,倘若魏琉联手吞吴,西南二国定不会坐视不理。南方一旦闹起来,北方的诸侯们连同落云、东原两方行省,都会趁机难。退一步来讲,就算各国势力并不理会南方的内乱,吴国灭亡后,魏琉之间没了缓冲,定然又是一场恶战,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却便宜了别人。”

    听着青衫男子侃侃而谈,颜小刀脸sè越来越差。

    若非琉国朝中两派争持不下,君上也不会大老远的派颜小刀来寻此人,此人的意见显然能左右君上的主张。身为琉国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颜小刀自然希望有仗打,不单是他,朝中大多数武将都是如此想法。

    正当颜小刀左思右想,苦苦寻找着辩驳之辞时,却见眼前出现了一只锦囊。

    “一战取吴,琉国当能就此强大。战与不战,其实都无不可,只要手段把握得当,即便出战也不会有所损失。我这只锦囊中有上中下三策,都能平吴,至于取哪一策,就看你家君上的心有多大了。”

    颜小刀怔怔地接过锦囊,心情古怪。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个隐居东海的男人早就知道他来的目的,知道琉国面临的选择,也已想好对策,却还在海上悠哉悠哉的垂钓,倘若自己不来,他又会如何?

    不由自主的,颜小刀心中涌起莫名的愤慨,至于为何生气,他自己却说不清。

    “君上还有一事”

    将锦囊收好,颜小刀深吸口气,拱手道。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身前的男人笑着摆了摆手,背对他而去:“回去和你家君上说,我早已无心于尘世。”

    “你撒谎!”颜小刀终于忍不住,他一tǐng身,指向那男人破口道:“你若不关心又为何什么都知道?你明明就是在学那些穷酸隐士,仗着有几分名气,就摆谱想让君上亲自登门来请!哼,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无心于尘世,并非不留恋。再过个十来年你自然会懂。”

    青衫男子略含寂寥的笑声远远传来。

    与此同时,“锵”的一声,背在琉国少年将军身后的那柄长刀已出鞘。ga。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战场

    海风阵阵,浪花朵朵,潮水奔涌向礁石,声势之大不输于冲锋陷阵的千军万马。

    顷刻间,海潮声被另一道声音压下。

    伴随着刀鸣声响起,颜小刀腾身前,目中氤氲起丝丝白火,抖动手腕甩出长刀。

    他的刀不过两臂之长,青衫男子已走出二十余步,光凭长刀如何企及?

    就在这时,散着咸腥味的空气忽地凝聚于刀刃,转眼后,十来道气旋从刀尖生出,在半空汇聚成一柄银白的“巨刀”,宛如出弦的利箭直射青衫人而去。

    二十岁尚不到的年纪,颜小刀便掌握“技御空气”的顶尖道技,称得惊才绝艳。放眼大匡这一代的少年青俊,他颜小刀足以排进前十,甚至前五。也怪不得颜小刀不太瞧得起那些早已隐迹的“前辈们”,拥有如此实力,如此潜力,想要不年少轻狂也难。

    “听说安将军当年曾跻身大匡四龙将之列,颜某不才,请前辈赐教!”

    一刀劈出,颜小刀朗声高呼,嘴角微翘,只等看那人出丑。

    “技御空气”虽是乘道技,可在今日大匡早已不算新鲜。九年前,一个比安将军名气还要响亮的大将传技天下,当众演绎“技御空气”的绝学,没过多久,他也音讯全无。然而从那以后,大匡的道技进入飞提升的时代,但凡进阶天品的虎狼都有他的独门绝技,同样是“技御空气”,施展出来,却各不相同。

    老一辈的虎狼,就如这个安将军,隐居东海,终日把酒垂钓,早失了进心。即便九年前他的名声响极一时,九年没有与人争斗,固守不前,俨然同如今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脱节,眼下的他又能强到哪去?

    颜小刀的眼中闪耀着无比强大的信心,可目光所及,他只见战刀气旋顺着那人的后背劈下,那人的身影却陡然一变,眨眼间分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轻而易举的避开战刀气旋,两条人影合二为一。

    青衫翻卷,长及腰,依旧施施然的向东海走去。

    颜小刀揉了揉眼,虽觉荒唐,可信心却满满不失。

    左手按刀柄,颜小刀捏出一个刀印,手腕一抖,低喝一声:“破!”

    长刀再度挥出,原先劈空了的战刀气旋凝滞在半空,弹指间破裂开,绽放出千百柄“刀刃”,密密麻麻,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向东海边的男子。

    第二刀刚使出,颜小刀微微后悔。

    君只命他请安前辈回国,并没让他大打出手。他本来只想让那个装腔作势的人出出丑,却糊里糊涂的使出杀招,万一安前辈有个三长两短,又或者直接被他杀死在东海边,只凭安前辈和琉国王室的关系,他颜小刀的前途估摸着是到头了。

    心中如是想着,颜小刀满脸懊悔,此时想收手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千百柄刀刃气旋从四面八方轰向青衫人。

    下一刻,颜小刀惊讶的张大嘴巴。

    将近两千柄的刀刃气旋在距离青衫男子还剩半丈时,齐齐凝滞,悬浮在半空,和他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

    一朵浪花从海中蹦出,飞落青衫人的掌心,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朵浪花高高弹起,在颜小刀惊讶的目光中击碎了头顶三尺处的虚空。

    虚空中传出“呼呼”风声,光影流转间,隐约能看见许许多多遥远而又奇妙的存在。

    千百柄刀刃气旋再度飞起,没有扑向青衫人,而是齐齐钻入虚空,转眼不见了踪影,而虚空也就此闭合。

    如梦如幻的景象消失在颜小刀眼前,颜小刀双眼瞪圆,嘴巴张得老大,早已说不出话来。

    直到那个青衫人抬起脚,即将踏海而去,颜小道恍然回过神,强压住激荡的心情连忙高喊道:“安前辈!您您可是突破神师境了?”

    大匡的天品强者虽比九年前翻了数番,虎狼们的整体实力更是拔高了两个台阶,可越天品境界的神师境强者至今未曾出现过。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判断神师境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能否打破虚空。

    破碎空气简单,而虚空则不同。传说粉碎虚空后,往往能见到另外一方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人说那是地狱,有人说那是仙界,至于究竟是什么地方,也只有神师们自己知道。早在十余年前,大匡仅有的那几个神师便已破碎虚空而去,一去不复返,又如何能从他们口中得知虚空的真相?

    然而,眼下便有一个现成的神师,几乎是传说中的存在,颜小刀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何止是难以形容。

    倘若能得神师指点个一招半式,他的修为和道技定会突飞猛进。

    此时此刻,颜小刀对于千里迢迢来到东海非但再无怨言,且还对自家君充满感激。

    难怪临行前,君拉着自己说了好多,话语间隐隐透露着一丝羡慕。看来君早已猜到安前辈如今的修为,也有让自己前来拜师问道的意思,偏偏自己糊里糊涂,不知好歹,竟还冒犯了安前辈。

    “神师?”

    东海边,安伯尘抬起头,声音中含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闻言,颜小刀心中狂跳。

    听安前辈的口气难道他现如今早已不仅仅是神师了?

    眼见安伯尘摇了摇头,前脚已踏海波,颜小刀心急如焚,插刀于地,大声叫唤:“安前辈请留步!小刀此前多有冒犯,还请前辈见谅小刀恳请前辈赐教!”

    没再迈出脚步,安伯尘转头望向颜小刀,笑了笑道:“怎么,你还想打?”

    感觉到安伯尘促狭的目光,颜小刀满脸通红,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心中却暗舒了口气。

    这位安前辈倒是平易近人,非但不生气,而且还和自个儿开起玩笑来。

    想到自己方才种种不是,颜小刀愈羞愧,已到口边的话直在舌尖打转,迟迟没能说出。

    “你如今的道技、修为放眼大匡也能算作一流,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你已摸索到你自己的道,一直坚持走下去便行,何必要来问我?”

    看了眼颜小刀,安伯尘笑了笑道。

    闻言,颜小刀倍感振奋,他虽然一直对自己的刀技很有信心,然而,能够得到一位神师的肯定却又不一样了。

    感激的望向安伯尘,颜小刀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可是,安前辈”

    “别前辈前辈的叫唤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安伯尘笑着打断:“我也不过比你年长几岁而已。”

    是啊,不过比我年长几岁而已。

    颜小刀心头一震,他终于知道此前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海边那个男人,他如今也只不过二十有余,三十不足,却在他十七八岁时便闯出偌大的名气,跻身大匡四龙将之列。而颜小刀自己,他如今也快二十了,却只落得个大匡年轻俊杰的名头,世人论起他时,总会冠以少年天才的头衔,殊不知这一头衔何等的假大空。

    颜小刀常常会想,倘若他早生个七八年,站在那样一个寻常天品便能拜大将,地品便能当校尉的年代里,他又能闯出怎样一番名号来。九年前那些风靡一时的虎狼将们,大多已经退出这个舞台,不见踪迹,偏偏戏文里还总会提到他们,传唱那个道技衰颓的年代里他们所做到的种种“惊人之举”。

    虽然只隔了九年,可这九年里端的天翻地覆,物非人非,市井巷陌中却依旧把他们当成传奇,像颜小刀这样的少年英杰如何会甘心?

    深吸口气,颜小刀凝望向安伯尘,郑重抱拳道:“安将军,小刀有一事相求!”

    “说。”

    安伯尘暗叹口气,倒有些后悔适才一时无聊,前来搭理这个琉国的后起之秀。

    不搭理也无法,有些事总归放不下。

    “小刀恳请安将军回转琉国。若有前辈在,我琉国大业可成。”

    颜小刀气宇轩昂,声音洪亮,却被安伯尘揶揄的目光看得面红耳赤,只得低下头,老实道:“况且,有安将军在,也能给我等后进一个追赶的目标。”

    “我已无心于尘世。”

    “你”颜小刀又开始急起来,不过此时他倒不敢再对安伯尘大呼小叫,胸脯微微起伏,颜小刀稳了稳神,咬牙道:“如今天下正值大乱之际,王侯将相,有实力者自当坐之。安将军修为高绝,实力莫测,且又正当盛年,为何不重新出山,辅佐君成就王霸之业,如此方不负青史美名!”

    “我说过,我已无心于尘世。”

    颜小刀喊得声嘶力竭,另一边的安伯尘依旧笑眯眯的说着他的陈词旧调,看得颜小刀气不打一处来。

    “常言道,有多大力量就有多大的责任!”

    颜小刀浑然忘了安伯尘疑似神师的身份,扬臂高呼道:“安将军放着英雄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不去,却躲在这钓鱼!哼,不但辜负了将军的大好年华,还浪费了将军的一身本事!”

    眼见安伯尘不怒不恼,只是笑眯眯的看向自己,颜小刀有些脸红,声音不由降下几分:“再说我看将军也并非无心于尘世,否则又怎会在这听我说了这么多话。安将军,你在骗我!”

    大风荡过碧涛汹涌的大海,清凉的海风拂过青衫,悠悠荡开。

    安伯尘好笑的看向颜小刀,直到少年人再无话可说,安伯尘方才开口道:“可说完了?”

    颜小刀无奈点头,捏紧的双拳渐渐松开,想到他费尽力气也无法说服安将军,心中便是一阵郁闷。

    “那里是你们的战场,五方行省,十三诸侯之地,极西,漠北,南荒等等。”

    正当颜小刀绝望之际,耳边传来安伯尘莫名的声音。

    “整个大匡都是你们的战场。至于我们那里,才是我们的战场。”

    蓦然抬头,颜小刀怔怔地看向那个宛如一柄长枪钉立在东海边的男子,然后顺着的他的目光,望向那片高远无际的天穹。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东海钓龙鱼,乘雷走疆场(上)

    那里才是我们的战场我们?安前辈口中的我们指的又是谁?

    隐隐中,颜小刀只觉他离一个惊天秘密越来越近。

    海潮翻滚,一浪高过一浪,潮水中仿佛藏着一头传说中的凶兽,散着残暴的戾气,铺天盖地的倾轧而来。

    颜小刀如遭雷殛,止不住的向后倒退。

    “阿弥陀佛。你这家伙,好生悠闲。”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颜小刀抬起头极目望去,脸上再度浮现出浓浓的惊讶。

    逶迤十数里的巨浪向两旁分拨开,数十丈的浪头上现出一衫雪白的袈裟,却是一个僧人御空飞来。

    “又是神师!”

    颜小刀揉了揉眼,实在不敢相信,一天之内他竟连续见到了两名神师。

    除了破碎虚空外,鉴别神师的另一个法子便是看对方能否御空飞行。天品修士虽能一蹦上千丈,却容易摔伤,技巧高者或许能够操控空气,驻足奔行于天头,却极耗元气,也只有突破到神师境才能够轻而易举的随风而起,御空飞翔,无需借助道符或是法宝。

    不多时,僧人模样的神师已到近前,颜小刀终于可以一瞻其容。

    出乎颜小刀预料之外,那个僧人长得很是俊美,颜小刀也见过不少世家中的美男子,可相比天上的僧人总感觉缺少点什么。

    刚一接触到僧人的目光,颜小刀面色一僵,全身血液瞬间被凝固。

    在僧人庄严肃穆的法相后,那双似能看透人心的眸眼中,藏着的竟是令人心悸的妖冶与凶煞,双目一闭一睁间,两股截然相反的气质交替往复,汇聚成一股乱流涌入颜小刀脑海中,轰然震响。

    “闭眼。”

    耳边响起安伯尘的声音,颜小刀如闻圣旨,连忙合上双眼。

    脑中的剧痛消失,颜小刀长吁口气,暗道侥幸,对于那个僧人模样的神师又畏又惧。

    仅凭一双眼睛便让自己头痛欲裂,他若想取自己的性命还不是眨眨眼睛的事儿。

    然而一下刻,磅礴雄浑的气势扑面而来,仿佛万钧高山从天而降,颜小刀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睁眼。

    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拳头,拳头虚捏,五指间的缝隙中流转着密密麻麻的冷锋。

    颜小刀心头咯噔一下,惊骇的望向百多道战罡。

    大匡的顶尖道技共有三个层次,第一层是“技御空气”,颜小刀正处于这一层次。第二层是“技画战阵”,战阵之中,周遭空气皆为手中利器,掌握这一层次道技者遍数大匡也不过百人,皆是各方上将。而第三层,便是战罡,战罡能如气旋般横亘十来丈,亦能施放于体外,最重要的一点,战罡坚硬远金铁,能劈山断流,堪称世间最强横的杀器,便是最厉害的道技战阵也禁不住战罡一击。掌握战罡绝技者,放眼大匡虎狼两只手便能数尽,无不是名震一方的鼎国之将。

    颜小刀也曾见识过几位战罡级名将出手,却从未看到有人能一下子出百来道战罡,恐怖如斯,也只有神师才能做到了。

    僧人一拳击出,拳罡横飞,出龙吟虎啸般的响声,压向东海边的青衫男子。

    “将军小心!”

    颜小刀急声大呼,心中了然,定是安前辈的对头来了。

    也不见安伯尘有什么动作,似乎只是手臂闪了下,一道十来丈长的战罡从海中拔起,枪罡裹挟着海浪,旋转如水龙迎向拳罡。

    颜小刀紧捏的双拳中已沁满汗珠,默默为安伯尘鼓气。

    眼见枪罡和密密麻麻的拳罡即将交锋,风云突变,悬浮在天头的僧人冷冷一笑,竟然收回拳头。

    下一刻,从他眉心中裂开一道竖立的眼睛。

    “天生无底洞!”

    颜小刀脱口道,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

    同一境界同一道技层次者交手,倘若有一方是天生无底洞,那定是无底洞者稳占上风。天品境界如此,到了神师境应当也是如此。

    天眼睁开,白衣僧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此前还有一半的庄严肃穆,如今他全身上下都散着妖邪暴虐的气息,仿佛一头上古妖兽。

    倾天.暴屠!

    仍是一拳击出,可这一拳却和此前那拳截然不同。

    天地海消无,颜小刀视野中只剩下那一拳。僧人身形没变,可他的一拳却足变得巨大无朋,纵横足有六十余丈,看得颜小刀目瞪口呆。

    枪吟声响起。

    一柄过八十丈的银枪破海而出,宛如升龙,咆哮而飞,顷刻间击中巨拳。

    枪拳相击,掀起海潮澎湃,天色一黯一明间,枪拳法相同时消泯于破碎的虚空中。

    “这是什么道技”

    颜小道激动得手舞足蹈,满脸通红。

    再看去时,只见安伯尘向后倒退了半步,而天头的僧人则连翻了两个跟头方才散去余力。

    “小心!”

    眼看僧人哈哈大笑着,直扑安将军而去,颜小刀心头一紧,连忙叫道。

    想象中的激战并没生,海滩边,青衫男子和白衣僧人相视而笑,此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上下打量了一番安伯尘,无华轻哼一声,开口问道:“快要突破了?”

    “还差一点。”安泊尘轻描淡写道。

    眉头微挑,无华古怪的瞪向安伯尘,又问道:“你那周天三十六击如何?”

    “这”警惕的看了眼无华,安伯尘沉吟道:“只悟出三门。”

    闻言,无华暗舒口气,嘿嘿一笑道:“加上你两年前悟出的四门,也才七门。我说伯尘,你这两年都在忙些什么,进度好生缓慢。”安伯尘淡淡一笑,并没理会无华的挑衅。

    每次见到这个和尚,总免不了要攀比修行进度,偏偏无华又总喜欢不支声的找上门,令安伯尘防不胜防。

    大统元年末,安伯尘水到渠成的突破神师境界。

    神师境界看起来玄乎,破碎虚空,御空飞行云云。只有神师们自己知道,这一境界不过是个过渡,成功突破神师境界后,才有希望继续去探索更高层次的道途,就如鲤鱼跃龙门般,乃是一个承上启下的阶段。

    神师者已拥有五万斤上下的臂力,而出身虎狼的神师们更能在道技上再进一步,炼化战技法相,从五十丈到百丈不等,比起战罡又强上许多倍。然而这些都非神师们所挂怀的,这一境界最大的好处却是能够聚合成婴,生出神魂,探索天地玄奥。

    只有探索天地奥妙,并在周天经络中聚满元气后,神师们才能突破到真人境。否则即便能炼化元气聚满经络,也会遇到瓶颈,难以更进一层。

    唯独安伯尘和众人相反。

    他的神魂早已渡过九重凡雷,俨然达到三重天真人的境界,也就是说,他从神师突破到真人境无需像别人那样闭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关,去悟通玄奥、突破瓶颈,这也是为何他此前从地品突破到天品如此轻松的原因。

    可祸福往往相伴而来,有福便有祸,便如阴阳之数般,永不会独行。

    安伯尘化小周天为大周天,周天经络宽大如穹宇,随着他突破到神师境,周天经络又比此前天品时候宽大数倍。这一变化所带来的好处是,安伯尘方一突破神师境界,聚成循环后,他身体中所蕴藏的力量便能达到这一境界的顶尖水准。坏处是,他炼化元气充盈周天经络所耗费的时间,会比别人要漫长许多,兼之四势齐修,如此一来,又给突破境界增添了几分难度。

    倘若安伯尘还能像从前那样,每日都可以进入神仙府修行,这一问题自然不复存在。坏就坏在,进入神仙府又多了一样限制,却因

    “这位前辈小刀有礼了。”

    声音传来,安伯尘的思绪也就此中断。

    安伯尘转目看去,只见颜小刀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朝向无华深施一礼,随后目光灼灼的逡巡在他和无华之间,欲言又止。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东海钓龙鱼,乘雷走疆场(中)

    “阿弥陀佛,小施主想说什么便说。”

    无华似乎很享受颜小刀恭顺中夹杂着崇拜的目光,微微一笑道,直看得安伯尘连连摇头,倾天寺一脉中,这和尚可是出了名的六根不净。

    “是。”

    一天当中和两位神师搭话,颜小刀仿佛喝了十全大补汤般精神振奋,他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安伯尘的脸色,随后恭声道:“小刀不才,想同两位前辈前去见识一下见识一下你们的战场。”

    说完,颜小刀垂手立于一旁,提心吊胆的等待着。

    须眉挑起,无华瞥向一副云淡风轻的安伯尘:“你都与他讲了?”

    “一年不到,有什么不能讲的。”安伯尘淡淡说道。

    无华并没反驳,忽而一笑道:“喂,你知道我今日为何来找你?”

    “洗耳恭听。”安伯尘耸了耸肩。

    “你就装。被罚在这看了两年鱼,我就不信你不闷。”

    无华说着,仔细打量向安伯尘,却见安伯尘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无华不由有些失望。

    轻咳一声,无华压低声音道:“战事紧张,那位偏将大人和面说情把你讨了去。不单是你,他还把穿布鞋的,第一王风他们全都召至麾下。”

    安伯尘微微动容:“这些年他倒是很得宠。如此大动干戈,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无华面露苦涩,摇了摇头:“是出大事了。先动身,等路再慢慢和你讲。”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倒也不避开颜小刀,颜小刀听得迷迷糊糊,一脸茫然,又不好意思开口相问。

    转过身,安伯尘看向颜小刀,正色道:“回琉国。”

    闻言,颜小刀心中失望,他性格虽耿直,却也不是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那种人,知道两位神师前辈将要去做大事了,遂也不再坚持,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转身向回走去。

    “若你半年内突破到神师境,或许还能去那战场走一遭不过,我倒希望你没那个机会。”

    走出五步,耳边传来安伯尘的意味深长的话,颜小刀一愣,猛地回头。

    海滩边已不见了两位神师的身影,转眼的功夫,两位神师已出现在海中扁舟。

    颜小刀正失神,忽觉一股奇异的力量从海中生出。

    他抬眼望去,碧海连天,大浪翻滚间,安伯尘正抄起鱼竿挥入海水。

    “他们不是要去那个神秘战场了吗怎么安前辈竟钓起鱼来了?”

    颜小刀喃喃自语着,一脸好奇。

    “哗哗”

    海浪愈汹涌,浪花朵朵拍打向岸边,仿佛涨潮了一般,那股奇异的力量愈清晰,颜小刀屏息凝神,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事将要生。

    不多时,一个十来丈长的黑影出现在海面下,渐渐向升起,颜小刀的心跳愈急促。

    海水向两边溢开,浪涛翻涌,随着安伯尘悬竿而起,一条黑色的怪物赫然出现在颜小刀眼前。

    “那是蛟龙!”

    颜小刀蹦弹起来,脱口叫道。

    对于大匡的子民们来说,蛟龙向来是神秘而又神圣的存在,虽无人见过,可关于蛟龙的传说自古便有,画卷中也屡见不鲜。而眼下,一条活生生的黑龙竟被安伯尘从东海中钓起,颜小刀如何不吃惊?

    抚平紊乱的心绪,颜小刀细细望去,眼中闪过一丝奇色。

    那条黑龙和他从前在画中所见到的并不相同,虽有龙头龙爪龙尾,却又很古怪的长着鲤鱼的身体,十来丈长,看起来却胖乎乎的,仿佛一团巨大的墨汁。

    远处两位神师前辈笑嘻嘻的说着什么,白光一闪,那条龙鱼不见了踪影,两位神师驾舟而,向大海中央驶去,转眼也消失不见。

    颜小刀怅然若失的站在沙滩,若非怀中锦囊犹在,他还当是做了一场梦。

    原地杵了许久,颜小刀心知两位神师不会再出现,悻悻然回身,向南走去。

    “半年内突破神师境就算不可能,我也要试一试!”

    沙滩留下长长一条脚印,以及少年人的决心。

    颜小刀只当安伯尘那般说是在鼓励他努力修行,后面那句已被他自动忽略,殊不知,后面那句才是安伯尘真正的心愿。

    倘若天外战场能获胜,即便颜小刀年内突破神师境,他也无需再踏足战场。

    可那场从不记载于凡间史中的战争已打了不知有多少年,那么久过去,从未见到过半丝胜利的曙光,而今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又能有几分的胜算?

    安伯尘脚踩扁舟,乘风破浪向海中央驶去,无华坐在舟中,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太极道德炉。

    “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向无华,安伯尘低声问道。

    摸着太极道德炉的手陡然一僵,无华面色微微凝重,沉吟半晌道:“有传言说,东岳王死了。”

    “哗!”

    海水向奔涌,托起小舟摇摇欲坠,安伯尘心头“咯噔”一下,饶是他这些年来已把很多事都看得很淡,听到这个消息后,仍感觉有些懵。

    很多事直到他突破了神师境后,方才得知。

    就拿大匡传说中的神仙已经死绝来说——事实,来自五界的土著神仙们并没有死光光,而是齐聚于五界外,在那里建立了五镇海渎。这些神仙都是千万年前天地秩序坍塌时,没来得及逃离的仙神、修士,以及他们三代内的后裔。他们知道古神仙已经远走高飞,知道那些离去的仙神们创造出了能勾连五界的洞天福地,也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回来。

    起初的时候,五镇海渎作为前哨存在,为的就是迎接离去的仙神。

    那时候天地还处于一片混乱的秩序中,驻守五镇海渎的土著神仙们虽拥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却无法拥有漫长的元寿,渐渐的,他们或是老死,或是病死。又是好多年过去,天地终于恢复秩序,驻守五镇海渎的神仙们也无需再担心元寿,因为天地在那一刻重新纪元,他们寿与天齐,自然能够活得长久。

    然而,随着秩序恢复,新的纪元开创,东南西北四界的后人们也过起了属于他们的生活,虽然道法衰落,可一切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展进行。驻守于五镇海渎的仙神们渐渐产生顾虑,倘若从前离去的神仙们回来,那么一切都会重新制定。

    再然后,他们又现了关于洞天福地的秘密。

    原来早在天地坍塌时,行将离去的神仙中有一部分人便已料到这一切,他们创建洞天福地,一来想要监督五界,二来则是充当日后举兵收复五界的战场。

    随着五镇海渎第一次出兵试探洞天福地,战火就此燃起,一燃便是数不尽的漫长岁月。

    洞天福地早已展成规模,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每一处都有一方修炼门派,门派中的弟子便是兵源。而五镇海渎的兵源则分为三种,一是五镇海渎仙神世家的子弟,他们血统优秀,生来便可为将。二则是打破虚空的神师们,飞升来到五镇海渎后便有资格做都尉,他们大多数人都有传承,比如东界大匡的倾天寺、泰山宗等等,久而久之,也在五镇海渎聚成势力。第三类,则是阴曹地府中的猛鬼,生前或是壮士或是勇将,死后阴魂不散,可存于阳间,因此被送往五镇海渎充当兵丁,也就是炮灰。

    所谓的五镇海渎只是个泛指的称呼,东岳镇东界,西岳镇西界,南岳镇南界,北岳镇北界,海渎则是指四岳之间的漫漫江海湖泊。

    五镇海渎守卫着东南西北四界,与洞天福地遥遥抗衡,每一岳都有一位王者,实力高强不输古仙人。

    西北南三界早已兵败,而今只剩东岳王健在,倘若东岳王真的死了,士气必然大降,众人还有什么信心去抵抗洞天福地,以及至今尚未出现的古仙神?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东海钓龙鱼,乘雷走疆场(下)

    距离东海岸越来越远,安伯尘和无华乘着一叶扁舟,穿梭风浪,渡过汪洋,日头还未升上中天,两人便来到大海深处。

    寻常船队纵然铁锁连舟,百桨并划,想要到达这里少说也得花上一两月。更何况,这片透着朦朦紫光的海域中,风暴频繁,时不时的有水龙席卷上天空,凡人的船只哪里敢来?

    无华倒是玩的很带劲,一见有水龙,立马从安伯尘手中夺下小舟,驾舟飞入水龙眼,遥观周遭如帘如幕的大水,眉飞色舞,哈哈大笑。

    “和尚,在那里过得不开心?”

    瞥了眼没个正形的无华,安伯尘低声道。

    “你说呢?”

    无华轻眉头挑起,反问一句。

    何止是不开心,若不是他在五镇海渎过得很压抑,眼下也不会这么疯了。

    “说实话,你被罚在东海边看鱼,我们都羡慕得眼红。整日悠闲自在,逍遥似神仙,既不用受那些世家子弟的气,也不用见到袍泽惨死。啧啧,还能装模作样的让大匡后辈修士对你顶礼膜拜。”

    无华说着说着,又开始调侃起安伯尘来。

    安伯尘淡淡一笑,猛然间抬起手,手印放开,一柱喷泉从舟底涌出,托着小舟跃出水龙眼,驶入紫色海域。

    “那位偏将大人具体找我做什么?”

    目光落向远处的岛屿,安伯尘问道。

    “谁知道。他行事向来神秘兮兮,和你一样。他如今可是上头的红人,不但各旗将帅对他宠爱有加,就连五镇海渎的世家小姐们平日里也最爱讨论他。”

    无华翻了翻眼道,言语之中透着一股酸味,听得安伯尘莞尔不已。

    他们口中的“偏将大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站在大匡上将们头顶,压得天下虎狼喘不过气的国将吕风起。也是这一代打破虚空的神师中,至今唯一个个突破真人境者。

    本以为突破神师境后,大家都站上同一层次,此前的排名不再算数,孰强孰弱,一切头从新开始。谁料早在妖临之日前,吕风起闭关修道,便已参悟出了第一重天真人的玄奥。突破神师境后,他并没立即打破虚空,而是再次闭关,强吞五行灵赟,只两年半,他便聚满周天经络,一举突破到一重天真人境。但凡留在大匡的神师们都还记得,那日狂风暴雨,天降雷劫轰向中都,吕风起惊天一戟粉碎天雷,白虹直飞朝堂,余雷散落,却令雄鸡化雌,山猫变虎,着实让民间轰动了一场。

    再然后,吕风起凭着数千年来第一个在东界突破真人境的天才修士身份飞升到五镇海渎,上头啧啧称奇,无不对他报以厚望。吕风起也极擅把握机会,屡立战功,不几年便已晋升偏将,而无华等人还只是区区校尉,至于安伯尘更是犯了大罪被贬白身,罚下东海看守龙鱼。

    即便出了大匡,吕风起依然遥遥领先于诸人,彼此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曾经想要取而代之的无华、张布施等人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说说闲话,两人距离那座庞大的岛屿越来越近。

    “轰隆!”

    前方传来一阵雷鸣,紫雷从天而降,这雷并非老天爷放出的,而来自于天头的鸟群。

    这些怪鸟独爪三首,周身紫红,翅翼泛着银光,翅膀翻腾间便放出雷电。幼鸟长逾七八丈,成年的公鸟更是有半艘出海楼船那么大。它们不但飞翔于天头,还有不少在岛屿附近嬉戏玩闹,掀起惊涛骇浪,裹挟雷电,声势之大、景观之奇,简直令人怀疑是不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瞄到安伯尘和无华所乘的扁舟,怪鸟轰然而动,扇起巨翅向两人飞来。

    顷刻间,东海的天空失去了原先的蔚蓝,而变成了炫目的紫红。怪鸟铺天盖地飞来,电闪雷鸣间,不时有紫雷降下,砸落扁舟旁的海面,溅起百十丈的巨浪,小舟颠簸于浪头,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就仿佛在海面上蹦跳。

    “哈哈哈,有趣有趣。伯尘,这便是风雷鸟?”

    无华玩得不亦乐乎,目光徘徊于天头怪鸟,大笑着问道。

    “是啊,它们便是风雷鸟。”

    望向聚拢在小舟上空的怪禽,安伯尘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他还记得许多年前,在故事里听说过东海深处的风雷鸟,乍闻奇谈,安伯尘只想畅游东海,一览此间瑰丽美景。而今他已成了东海的看鱼人,东海虽大,任他遨游,光是这风雷鸟安伯尘前前后后便看过不下十次。看多了早已失去当年的新鲜感,更会平添思念,因此最近半年间,安伯尘甚少来此。

    “咦,这些鸟的脚底竟还刻有字。伯尘,你可曾见到过养鸟人?”

    无华仰头而观,啧啧称奇。

    “从未见过。”

    安伯尘说着,从珠链中取出之前所钓的那尾龙鱼,向天头丢去。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风雷鸟们扇动翅翼,飞扑向龙鱼,爪喙并用,一眨眼的功夫,那尾龙鱼便被瓜分殆尽,连鳞片都不剩。

    “哈哈哈。好你个养鱼的,居然监守自盗起来!我说你没事钓上一尾龙鱼做什么,又大老远跑来这,原来是喂鸟来着!”

    无华今日也算大开眼界,兼之畅游东海心情轻松,甚是开怀。

    他话音方落,只听“呼呼”一阵巨响,转眼后便有两头风雷鸟从天而降,盘旋在他和安伯尘头顶,喙中发出刺耳的尖叫。

    眉头挑起,无华意外的看了眼安伯尘,沉吟道:“伯尘,你不会是想骑这鸟去五镇海渎吧?”

    “有何不可?”安伯尘朝向两头风雷鸟挥了挥手,笑道:“破碎虚空极耗元气,到那又要经过老长的江河湖泊,有风雷鸟代步,岂不是会轻松许多?”

    天外虚空有结界,无数年下来,镇守五镇海渎的仙神真人们不断加厚结界,层层密布,除非有仙人的修为,否则从外面进来都会被削弱修为,境界倒退,这也是东南西北四界千万年来得保太平的最根本原因。

    而从四界出去则没有那么麻烦,打破虚空后,只需突破一层结界,寻找到传送阵,便可通过传送法阵到达海渎地界。突破一层结界对真人境来说或许很轻松,可对神师们而言,却会消耗大半元气。因此,历来神师们破碎虚空,都会先用神魂寻找到传送法阵,而后再归返肉身,打破结界。如此这般,才能避免在寻找法阵的途中,一不留神陷入强烈的虚空乱流。

    通过法阵到达海渎地界后,是神师们元气最为虚弱之时,大多数时候,新晋的神师们会选择结伴而行,互相扶持,以免在前往五镇的途中遭遇不测。

    安伯尘用龙鱼肉收买了风雷鸟,代步而去,既省力,又能在路途中抓紧时间恢复修为。

    “你说的倒也对头,就你鬼点子多。”无华点了点头,可眉毛仍旧拧着,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安伯尘:“我说伯尘,你就不担心上次那事再发生一回?”

    “有什么好担心的?如今有偏将大人罩着我,谅他们也不敢再乱来。”

    安伯尘故作轻松的一笑道,言语中略带自嘲。

    “也罢,今时不同往日,那些蠢货若敢乱来,想必上头定不会再偏袒了。”

    无华并非婆婆妈妈的人,见到安伯尘自己都一脸无所谓,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海潮奔涌,大浪滔天,两头紫红色的巨鸟扶摇而起,直飞上天野。鸟背上各自坐着一个白衣僧人和一青衣渔人,乘风驭雷,一拳一枪捣碎虚空,消失在大匡境内。

第三百五十章 仙家子弟

    白冰似的月色下,江水莹莹发亮。

    无边无际的大江前,立着一座庙宇,庙前有座雕像,那是一个手持三叉戟的神人,背插双翅,虬髯如蓬。雕像约莫五六个成年人堆叠起来那么高,质地不明,似玉似金,乳白和金黄二色交相辉映,将那神人的相貌衬托得庄严肃穆。

    风从西来,江水拍打岸礁,立于江前的神人仿佛突然活了,驱动手臂,向下挥出三叉戟。

    从戟尖流转出淡淡的黄光,虚空微颤,少时黄光散去,现出两个骑着怪鸟的青年。

    甫一出法阵,无华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随后笑着看向安伯尘:“两年没来,感觉如何?”

    “感觉?”

    安伯尘耸了耸肩,淡淡一笑:“一切安好,只除了你这和尚越来越啰嗦。”

    长叹口气,无华满脸促狭:“看来我是戳中某人的痛处了。原本心怀壮志,却落得被贬罚的下场,任谁都不会好过喂,别跑啊。”

    安伯尘哪有心情听无华在这损他,不等他挖苦完,便驾鸟飞出。

    无华难得能从安伯尘身上占到便宜,心情大好,嘿嘿一笑,双眼眯成月牙,紧随其后。

    两人两鸟飞翔于斜起的江面上,月色如雪,光影流转,不时有鲤鱼跃出江面,双鳍作揖,拜向两人。

    此乃五镇海渎中独有的景致,人称“鲤鱼问道”。

    这片真正仙人后裔生活的地域里,灵气远比大匡要充裕许多,即便近些年大匡得五行灵赟滋养,和五镇海渎相比也差了不少。因此这里的生灵极容易开化,最有灵气的当属江河湖泊中的鲤鱼,传说鲤鱼身体里流淌着上古真龙的血液,一旦跃过龙门便能化为真龙。传说是真是假谁也不知,可鲤鱼们自己似乎信以为真,每每遇上修士飞渡江河,都会跳将起来,作揖而拜,欲问仙道。

    战事这么紧张,五镇海渎的仙神修士们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管鱼儿在想什么。

    一番风景一番心情,时隔两年安伯尘重新踏足五镇海渎,若说他真的心如止水,那肯定是骗人。

    遥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江,安伯尘一脸冷淡。

    “伯尘,你说当初开辟五镇海渎的神仙,他们为什么光移来这些江河湖泊,却连半片泥壤都不留?”

    无华闲着发闷,又找安伯尘唠叨起来。

    此处距离两人的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路程,其间需得再穿过八座法阵,即便骑上风雷,两人到达下一座传送法阵也得花上半天的功夫,更别说见到吕风起。

    “谁说都是河湖,不是还有五岳。”安伯尘敷衍着说道。

    “可也不过是四座山罢了。都说是五镇海渎,偏偏只有四座山镇守四界,也不知当初这名字是怎么起的,干嘛不叫四镇海渎。”无华嘟囔着道。

    安伯尘并没接口。

    不仅是无华有这个疑问,许多打破虚空飞升来此的神师对于五镇海渎的名号都很费解。海渎是有,一片接着一片,大江湖泊,沼泽深渊,没完没了,似乎永远渡不到尽头。可五镇众人所见到的只有四镇之山,东南西北四岳,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的山岳。问及那些仙神子弟,他们的回答却各不相同,大部分人似乎也不是很清楚,至于身居高位者则都讳莫如深。

    然而在安伯尘心中却隐隐有一个答案,五镇海渎之名应当是名副其实,剩下一座山所镇守的,并非东南西北四界,而是天宫。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安伯尘每每神游大匡,想要寻找天宫却从未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天宫的陨落之地应当就在四界中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被中央山岳镇守,乃是藏在五镇海渎高层们心底最大的秘密。

    眼见安伯尘兴致不高,无华也不勉强,盘膝坐稳,闭目修行起来。

    两人一边修行一边赶路,当天头浮现起鱼肚白时,两人已能看见远处的传送法阵。

    那是个立在江岸边的金甲神人雕塑,双手提金瓜,威风凛凛。

    相视一眼,安伯尘和无华长舒口气,各自收功,正欲下落。

    就在这时那金甲神人双目发光,高举金瓜,重重相击于他头顶。

    见状,安伯尘手捏印法,隐于半空,无华竖目一睁一闭间,也和安伯尘一样隐匿起来。

    “轰”的一声,虚空颤抖,金光流转间,现出三个玉带金冠的少年,胯下都有异兽。

    光看三人这身行头便知他们身份显赫,定是仙家子弟无疑。

    这也是安伯尘和无华为何不约而同隐身于一旁的原因,前线战事紧张,除了像无华这样身负军令者,甚少有人会通过传送法阵从前方行往后方,只除了未满出征年龄的仙家子弟。

    当神仙的世界和尘世一样,有了战争,有了军衔,有了功名利禄后,大多数时候两边的世情都能相通。尘世中有骄横跋扈的世家子,而在五镇海渎中也有贪图享乐的仙家子弟。他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身体里流淌着上古仙神的血液,一出生便拥有炎火修为,兼之五镇海渎灵气充裕,又有许许多多的灵丹妙药和仙家秘籍,他们修行起来进度自然远超尘世中人,大多二十岁左右便能突破到神师境,然后再花上个十年二十年便可突破一重天真人境。对他们来说真正的考验是二重天真人境,修炼至此,对于玄奥的领悟远比炼化元气重要。

    相比四界破碎虚空而来的修士,仙家子弟拥有不少特权,其中之一便是年满五十岁才能上战场。而在五十岁前,他们只需修炼到一重天真人境,便能去各处游历,磨砺心性,参悟玄奥。终年生活在除了修炼便是征战的五镇海渎,仙家子弟们早已烦闷,打着游历之名到处寻欢作乐者不在少数,更有甚者拟照传说中的尘世,在海渎地界建立玩乐之所。

    这些事自然瞒不过掌权者,只要不太出格,上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严加干涉。

    一张一弛方为修炼之道,参悟玄奥需得入世修行,磨砺心志,既然无法前往尘世,在海渎之地建立一片“尘世”倒也算是歪打正着。

    隐匿于法阵前,无华下意识的开天眼望向安伯尘,却见安伯尘一脸平静,对于那三个仙家子弟无动于衷。

    无华略一犹豫,并没传音,心中却感叹起安伯尘的养气功夫越来越出色,倒不枉费他在东海看了两年的鱼。

    需知道,两年前的那件事可是闹得极大,一时间,安伯尘的名气竟盖过了吕风起,在五镇海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饶是在以清静闻名的倾天寺一脉中,也有不少僧人追着无华询问安伯尘的生平事迹,无华不厌其烦,直到安伯尘在诸方飞升派系的求情之下免除一死被罚去看鱼,这场热闹方才渐渐消停。

    回想起两年前的是非种种,无华难免心生感慨,就在这时,他脸色陡然一变,却是在原本安静的江岸边,忽然传出一阵阵女子的啜泣声。

    心中一紧,无华低下头,目光落向当中一名仙家子弟。

    那名仙家子弟手中捧着一只白色的圆碗,碗中隐隐能见到有什么在跳动。细细看去,无华勃然大怒,碗中竟是四名华衣女子。她们每人都只有拇指般大小,依稀能看出她们的窈窕身姿和花容月貌,此时却抱成一团,哭哭啼啼。而那三个仙家子弟则眉飞色舞,哈哈大笑,不时拨弄一下碗中的女子,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什么。

    “稍安勿躁。”

    正当无华怒火中烧时,耳边响起安伯尘的传音入密。

    转过头,无华皱眉望向安伯尘,只见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对于那四个被道法禁锢在碗中的女子视若罔闻。

    “且等他们过了再现身。”安伯尘又传音道。

    闻言,无华一怔,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转眼后,满脸失望。

    只在东海看了两年鱼,就让他也变成了那些冷漠的龙鱼?两年前那个一怒撞东岳的年轻神师,莫非真的已经被磨去棱角,冷了热血,一去再不复返?

    无华捏紧双拳,复杂的盯着安伯尘,直到耳边响起玩味的笑声。

    “两位,藏了这么久,可以现身一见了吧?”

    摇头嗤笑,无华不再去看安伯尘,散去迷障,冷冷望向那三个仙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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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看球赛的等这几个坑挖完就加快节奏。)

第三百五十一章 玉女玲珑舞

    朝阳的力量牵引江潮,一波一波的向岸边涌来。

    江岸边,五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出声。

    无华一脸怒容,安伯尘神色冷淡,而那三名仙家子弟在收起玉碗后,惊讶的看向安伯尘,似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他。

    “三位强掠女修,就不怕上头知道后,将尔等打入海牢?”

    忍了许久,无华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

    “强掠女修?”

    当中那个头顶长冠看上去好像一只呆头鹅的仙家弟子,歪着脑袋瞧了眼无华,冷笑道:“敢问这位神师大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强掠女修了?”

    “这位敢情是倾天寺的无华神师了。都说你那第三只眼神异非常,原来是专门用来偷窥女修的,了不得,了不得啊。”

    左边一个矮胖青年显然听说过无华,大肆嘲讽道。

    右首边那个穿着一身羽衣的仙家子弟附和着大笑,却不时瞥向安伯尘,神情玩味。

    “你们”

    无华双拳紧握,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这三人早把玉碗藏了起来,眼下又矢口否认,无华也无可奈何。

    当中那人头戴长冠,明显是东岳李氏一脉的标志。而那矮胖青年三年前游历过倾天寺,无华曾远远瞧过一眼,却是西岳何家子弟。至于右边那人则更好认,羽衣加身,不是东岳萧家中人又会是谁?

    千万年下来,驻守五镇海渎的仙家或是毁于征战,或是因为生不出子嗣而断绝传承,到如今每一岳镇只剩下三大仙家,合为十二仙家,每一仙家都掌有一旗大军,无数法宝,是为五镇海渎抵抗洞天福地的中坚力量。四岳王者无不例外都出自其中,同时也占据高层将领大半席位,五镇海渎其余势力包括飞升派系在内,无不奉他们为尊。仙家子弟地位之高,远在无华、安伯尘这种刚刚破碎虚空的神师之上,眼前三人口称无华为神师大人,讥讽意味十足。

    除了地位差别外,这三人既有资格出来游历,显然都已突破一重天真人境,光是双臂之力便逾十万斤,其余的神通更不必说,无华一区区神师又怎奈何得了他们?

    “和尚。”

    耳边传来安伯尘的声音,无华扭头看去,就见安伯尘朝他摇了摇头。

    无华一怔,顷刻间,眼里泛起冲天火光,心中已失望到极点。

    将两人这番作态收入眼底,三名仙家子弟相视一眼,脸上渐渐浮现起一丝兴奋。

    “安神师,许久不见了。”

    当中的李家子弟轻笑一声,朝向安伯尘拱了拱手:“早先听闻安神师已回东界高就去了,不想今日竟在此处相遇,真是巧得很呐。不知安兄来此有何贵干?”

    “李杏,你这就不知道了,定是东海的鱼不够用了,安神师这是回来取鱼种的。”

    李杏话音刚落,另一边的何家子弟便哈哈大笑起来,满脸讥色。

    “安神师还是早去早回吧,免得又遇上不想遇见的人,到时候闹起来,安兄就算再撞一次东岳恐怕也没人会为你求情了。”右边的萧家子弟接口道。

    三人一唱一和,大肆奚落起安伯尘,满脸的蠢蠢欲动。

    两年前安伯尘一怒撞东岳,有人暗中叫好,也有人恨之入骨。

    叫好的是四界飞升派系中人,对安伯尘恨之入骨的,自然是仙家子弟们。倘若安伯尘被处死,仙家子弟们也不会念念不忘,关键却在于飞升派系全体进言,为安伯尘求情,逼得东岳王为此专门召集诸旗领袖,在不周峰商讨了一天一夜,商议的最终结果居然是免除安伯尘一死,罚去东海看守龙鱼。

    消息一经传出,仙家子弟们都坐不住了。

    看守龙鱼?这和无罪释放又有什么区别?

    保住了性命,不用再上战场,反而回到仙家子弟们人人梦寐以求的尘世去逍遥自在这哪是什么惩罚,分明就是赏赐!

    可任凭仙家子弟们如何抱怨如何闹腾,东岳王金口玉言,旨意落下,哪还会再改?

    西北南三岳连同它们所镇守的三界早已沦陷,只剩地盘和势力最大的东岳坚守着最后一片阵地,一切当然都由东岳王说了算数。

    两年过去,当仙家子弟们渐渐淡忘了当初那个令他们蒙羞的神师时,他却悄然出现在海渎之地,出现在李杏三人面前。

    不约而同的,李杏三人纷纷动起念头来。

    倘若能诱骗安伯尘动手,且留下证据呈到上面,惹恼了众仙家,即便飞升派系再出言求情,这一回恐怕也无法保住安伯尘。而他们三人也能因此声名鹊起,至少在十二仙家中,他们将会成为人人崇敬的英雄。

    主意打定,三人不再留情,对着安伯尘冷嘲热讽、恶语相向。

    无华气得脸都白了,双臂直打颤。反看安伯尘依旧平心静气,眼观鼻鼻观心,好整以暇的坐在风雷鸟上,那三名仙家子弟说到兴起时,安伯尘甚至还会配合着,颔首而笑。

    两柱香时间过去,三名仙家子弟说得口干舌燥,面对一脸云淡风轻的安伯尘,三人心中不由生出浓浓的失望。

    眼前这个木雕般任人辱骂而无动于衷的青衫男子,和两年前那个提枪上东岳的神师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若非安伯尘的画像早已在仙家中传开,李杏三人还以为是他们认错了人。

    “三位,可都说完了?”

    趁着三人停顿的功夫,安伯尘笑了笑,开口问道。

    三名仙家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默然。

    “安某还要赶路,既然三位并无它事,那安某就此告辞。”安伯尘轻描淡写道,又看了眼无华,驾起风雷兽向传送法阵飞去。

    安伯尘非但不出手行凶,甚至连怒气都没有半丝,三名仙家子弟也就没有理由留下他,否则就变成他们理亏。

    李杏三人苦笑相视,悻悻然迈开脚步,正欲离去,就听耳边响起一声冷喝。

    “等等!”

    李杏愕然回头,安伯尘已飞到金甲神像前,而无华却仍留在原地。

    冷冷扫视过三人,无华忽而一笑,嘴角泛起揶揄。

    “三位请看,这是什么。”

    说着,无华睁开眉心竖眼,一缕光华从竖目中投射出来,落向虚空,虚空中渐渐呈现出一副画面,正是那三名仙家子弟从法阵中出来,把玩玉碗时的情景。玉碗中被他们掳掠的女修哀声恸哭,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见状,李杏三人脸色勃然大变。

    强掠美貌女修,用玉碗装起,花上时日慢慢调教,最终让她们心甘情愿的在碗中翩翩起舞,或是赤身**作淫*靡姿态,供仙家子弟们赏玩,背地里仙家子弟们称之为“玉女玲珑舞”。他们所掠的女修大多属于飞升派系,飞升派系素来征战于最前线,少上几名女弟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开始,谁也不知道有一伙仙家子弟在暗地里捣鼓这些,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去深想。直到有一天,来自南界的一方飞升门派中一夜之间少了半数女修,这才引起重视。当查出竟有部分仙家子弟打着游历的旗号,在海渎聚众玩乐,搞出这些龌龊勾当,以及另外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时,整个五镇海渎为之震惊。

    飞升派系联合起来向东岳王施压,东岳王大发雷霆,一边向有女修失踪的飞升门派送去丹药和法宝,赔罪道歉,一边命人将那伙仙家子弟打入海牢,日夜承受海水腐骨之痛,如此这般方才平息了众怒。

    若非外有死敌,这事也不知还要闹上多久,随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征战上去,这件事也自然而然的被人遗忘。又因仙家传承不易,每一名子弟都弥足珍贵,十年不到,关押在海牢中的仙家子弟都被陆续放出,只除了首恶。

    如今又见“玉女玲珑舞”,无华怒不可遏,又因知道他不是那三名真人的对手,灵机一动,早早用神目留下浮影。

    “无华兄,你误会了”

    一见到浮影,李杏立马换了副脸色,凑上前去打着哈哈道。

    在五镇海渎有两样最大,一是东岳王,二来便是证据。此前即便被无华和安伯尘看见,可空口无凭,他们前去告发李杏三人若是没有证据的话,只会因为诬陷而遭受惩罚,李杏三人自然满不在乎,可此时却不同了。

    不等李杏三人再说什么,无华放声大笑,驾风雷而去,拉上安伯尘钻入法阵,转眼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脸铁青的李杏三人

    又是一片宽广无际的青色湖泊,紫红色的巨鸟掠湖而飞,鸟背上坐着两个神情截然相反的年轻人。

    无华放声大笑,安伯尘一脸阴沉。

    相交这么多年,安伯尘所认识的无华绝非如此莽撞的人,他明明可以按捺下性子不动声色的离去,再将浮影呈交给上头,可他偏偏洋洋得意的放出浮影给那三个仙家子弟看,多此一举。

    “何必如此?和尚,你这是在玩火。”

    安伯尘说着,回头望去,就见十余里外的湖岸边,又有三道身影从法阵中闪出。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杀人灭口

    晨露从七瓣荷花上滚落,坠入湖面,掀起一丝涟漪。

    涟漪荡开时,两只紫红色的大鸟飞掠而过,不多时,又有三人脚踩法座飞过湖面,湖中的鲤鱼纷纷跃起却都扑了个空,只能望向几人远去的背影无奈的吐着气泡。

    既已暴露,又被无华得了证据,李杏三人岂会善罢甘休,一不做二不休,却是打起了杀人毁证的念头。

    他们都有真人境的修为,实力远在安伯尘和无华之上,只要处理得干净利索,自然不用担心被人察觉。反观安伯尘和无华,他们二人无论身份和实力都远不如身后紧追不舍的仙家子弟,此时除了逃之夭夭外,再无它法。

    “现在你可满意了?”

    骑坐鸟背,安伯尘狠狠瞪向无华。

    “这些个仙家子弟真是越来越猖獗了,事情暴露居然还敢追上来杀人灭口。”

    无华冷哼一声,却又耸了耸肩,似乎并没将身后三人放在心上。

    察言观色,安伯尘微微皱眉,沉吟道:“东岳王其实没死?”

    “何以见得。”无华不置可否。

    “倘若东岳王死了,五镇海渎定会戒严,这些个仙家子弟又岂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为?”安伯尘道。

    “不错,终于发现了。养了两年鱼倒没让你变得和那些鱼一样笨。”

    没了张布施,好在还有安伯尘,无华倒也不缺斗嘴的人。

    “那吕风起找我来究竟有何事?”

    “巧了,正好也和仙家子弟有关。”无华呵呵一笑,神色却有些阴冷:“这些年留守后方的仙家子弟愈发变本加厉,明里暗里做的阴损之事越来越多,却让仙家和我等飞升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再这样一下,也无需等到决战之日,五镇海渎内部就先垮了。”

    闻言,安伯尘点了点头。

    对于那些还不够资格上战场的仙家子弟们的心态,安伯尘倒能体会几分。

    东岳海渎坚守了这么多年,行将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谁也不知一年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是继续坚守,还是打退外敌继而收复失地,又或者迎来和其余三岳一样的命运,被外敌攻破东岳天城,死的死,散的散。国之将倾,那些无法出战的仙家子弟惶恐不安,却又只能浑浑噩噩的继续游历,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因此,在距离那一天还剩一年不到的今天,留守的仙家子弟们大多选择了自暴自弃,心魔生出,仗着他们天之骄子的身份,在后方为非作歹,任意妄行。

    “上头看不过去,遂暗中立了一旗。”

    顿了顿,无华接着说道:“这一旗设立的目的,便是制约那些胡作非为的仙家子弟,又命吕风起为副旗帅,统筹建旗事宜。而那位副将大人第一个想起的便是你,毕竟你是第一个胆敢追在仙家子弟屁股后面打的飞升者,他向上面请示让你戴罪立功,上面倒也答应了。”

    想起两年前轰动一时的事件,无华不由眉飞色舞,可目光落向一旁,就见安伯尘只是点了点头,无悲无喜。

    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华心中微黯。

    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以为安伯尘还是两年前的安伯尘,有他出马担任吕风起的副手,定能震慑住那群仙家子弟。谁曾想,只是两年的光景,他俨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对那些仙家子弟低眉顺眼,见到他们掳掠女修仍然无动于衷这样的安伯尘回到五镇海渎,想必那些期盼他能有一番作为的人们,都会大失所望。

    至少这一会功夫,无华已经失望透顶。

    “你的后手在哪?”

    想着心事,耳边突然传来安伯尘的声音,无华一怔,疑惑的看向他。

    “你丝毫不担心被那三人杀人灭口,定有所依仗。”看向无华,安伯尘笑了笑道。

    “你这家伙,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无华摇头哂笑,从一旁的青衫男子身上依稀还是能看到几分从前的影子,倒让无华稍感庆幸。

    “只要我们能平安到达下一座传送法阵,即便被李杏三人追上也无妨。”

    “可是吕风起派人前来接应?”

    “非也非也。”神秘的一笑,无华卖了个大关子,半晌才道:“是吕副将亲自来接你。他不放心,生怕你在来的路上遇到不晓事的仙家子弟,然后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不好收拾。要知道这一旗还在暗中招兵买马,并没立即公开,吕风起担心打草惊蛇,遂和上面要了半个月时间。”

    说完,无华垂头而叹,低声喃喃道:“他倒是好心,却不知已经完全没必要了,你如今这副好人模样,那些仙家子哪还有兴趣找你麻烦。”

    对于无华的怨言,安伯尘充耳不闻,遥望湖泊远方,目光闪烁。

    早在安伯尘被罚去东海前,吕风起便已成为一重天真人境中公认的强者,寻常一重天真人在他手中难走上十招,便是四五名一重天真人加在一块,吕风起也能对付得游刃有余。

    无华此前之所有恃无恐的将浮影展现出,就是想把那三人引过去,好让吕风起教训一番。

    说话间,两人都没懈怠,各施神通,召来大风相助风雷鸟疾飞而逃。也亏得安伯尘来此之前想偷一偷懒,收买了两头风雷鸟,否则仅凭两人的脚力早被仙家子弟赶上。李杏三人虽都法座,飞行起来却并不比风雷鸟快,五人一前一后,间距没有缩短也没有拉开,仍旧隔着十里左右的路程。

    渐飞渐远,两侧远方已能隐约望见许多楼船或是浮岛,那些都是专供仙家子弟们玩乐的场所,五光十色,映衬着浅绿色的湖面煞是好看,可在奢华之中,却又透着腐朽的气息。

    日头过了中天,向西偏移,待到傍晚时分,安伯尘和无华已能看见岸边的仙女雕像。

    那仙女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脸蒙面纱,手挽玉带,似在翩翩起舞。

    这是通往东岳路途中的第三座法阵,对于安伯尘而言却有另一番意义,过了这座法阵,他又将见到那个男人,那个从大匡起便一直压在他们头顶的男人。

    眉宇如剑挑起,转瞬又变得平和,那丝英气未及勃发便被安伯尘下意识止住,稍纵即逝,一旁的无华自然没有看见。

    仙女轻挽玉带,虚空裂开,安伯尘和无华闪身钻入

    法阵另一边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河,宽阔无尽的河水中飘浮着一根根滚木,这些木头原本都生长于河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些经受不住潮汐暗流,被连根拔起,卷上河面,从此再没下沉过。

    仙女舞动玉带,安伯尘和无华从玉带间的虚空中钻出,同时送了口气,相视而笑。

    然而,当他们停下风雷鸟,放眼扫向河面时,却都愣住。

    河面上除了滚木便只有滚木,见不到半个人影。

    “吕风起人呢?”安伯尘疑惑的问道。

    无华面庞一红,揉了揉光亮的脑门,满脸不解道:“奇怪,走之前他和我说一定会来,他向来守时,又说一不二,怎么会”

    话未说完,无华目光落向河面上一处飘浮着七八截断木的水域,那片水域蔚蓝中飘浮着几缕黯红,仿佛朵朵凋零的梅花。与此同时,安伯尘也看到了那几截沾染血迹的断木。

    不约而同的,两人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吕风起并没像计划中那样如期出现,不仅如此,在这片水域中显然发生过一场激斗,至于是否和吕风起有关,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最糟糕的却是,安伯尘和无华只当万金不换一诺的吕风起定会出现,因此都停滞在岸边,没有再继续向前飞。

    转眼之间,从仙女雕塑高耸的胸部闪过数道白光,杀气腾腾的李杏三人出现在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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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493/ 第一时间欣赏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作者:今夕何夕所写的《仙朝帝师》为转载作品,仙朝帝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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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介绍:
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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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全新情节设定仙侠文,全新地图、pk模式,追求新鲜刺激的请进,【非种马后宫】,女主很有爱~~~~~有过254字完本纪录,99%不会TJ,可以先【收藏】,养肥再看吧)仙朝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