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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相大白(上)

    暗暗呼唤“蛇妖”,不多时,林风扑来,将安伯尘卷上高空。(手机访问:.)

    严夫子不通修行,梦中自然也无梦境佑神,只能召来林风带着安伯尘向严夫子记忆深处飞去。

    飞过一片又一片果林,安伯尘来到最后一片果林处,转眼后四周景致变化开来,陋室小院,妇人少年,以及他们家中仅有的三棵桃树一股脑的出现在安伯尘眼前。

    月色下,少年摘着桃子,妇人站在窗口满脸忧心的看着。

    “八斤,够了,剩下的明个儿再摘吧。”

    “娘没事,还有几个就够了。”

    转过头,像猴子一样挂在树上的少年咧嘴看向妇人,想了想又道:“娘你早些睡吧,八斤一会就回屋。”

    妇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回里屋。

    少年欣慰的一笑,继续向上爬去。

    “诶吆!”

    额头忽地一痛,严八斤怪叫一声,龇牙咧嘴的向上看去。

    月光坠落,少年就见一条雪白的蛇盘绕在树顶,饶有兴致的看向他,时不时的拍落一颗桃子,眼里竟浮起人类才会有的笑意。

    严八两目瞪口呆,一旁的安伯尘眉头紧锁,暗道古怪,他想找的是双头蛇,却不知道为何出现一条白蛇。

    不多时,白蛇似觉无趣,正欲游走,不料一颗桃子忽然出现在它眼前。

    “你要吃吗?”

    严八斤瞪圆眼睛,满脸严肃的问道。

    不单是白蛇,就连安伯尘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狐书院的严夫子一身浩然正气,不苟言笑,只除了“追杀”自己时候,想不到他少年时候便已经这么严肃,一板一眼煞是有趣。

    “你不怕我吗?对了,有个坏人在追我,我躲在你怀里,一会你可别声张。”

    女子笑吟吟的声音传出,安伯尘恍然大悟,那条白蛇不是龙女还会是谁。

    出乎安伯尘意料,严八斤点了点头,面无异色道:“好。对了,你是妖怪吗?”

    “不是。”

    飞快的钻入严八斤怀中,白蛇只露出个脑袋,眨巴着眼睛道。

    “那你是神仙?”

    爬下树,少年歪着脑袋看向怀中的白蛇又问道。

    “也不是。”

    白蛇的声音中含着笑意。

    遇上这么一个见到蛇吐人言却不害怕的少年,想来龙女也觉得有趣,不过她就这样躲在严八斤怀中,未免太过儿戏。

    安伯尘盘腿坐在桃树下,托着下巴看向院中少年,等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她在哪?”

    低沉的声音响起,严八斤怔怔地回过身,目光落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的双头蛇,不由张大嘴巴。

    双头蛇足有十丈长,抬起头来比五个他还高出许多,严八斤虽然吃惊,却面无惧色的摇着头:“我不知道。”

    双头蛇笑了起来:“你都没问她是谁就说不知,撒谎都不会。我再问一遍,她在哪?”

    严八斤紧咬下唇,闭口不言。

    四目露出古怪之色,双头蛇忽地冷哼一声,看了眼里屋道:“你若不说,休怪我无情!”

    严八斤一慌,连忙张手挡在茅房前,急得都快哭了,却依旧未道出真相。

    “果真迂腐。”

    安伯尘摇了摇头道,就见双头蛇笑了笑,转尔变成黑袍男子,容貌俊美,神色冷峻,正是左相。

    “看来是找对人了。”

    左相上下打量着严八斤,幽幽道,随后话头一转。

    “出来吧,别再吓唬他了。”

    银铃般的笑声从严八斤怀中传出,头生犄角的白蛇游转而出,落于地面渐渐化作一素衣女子,生着鹅蛋脸,眸似含水,黛眉如月,很是娇美可人。

    “小兄弟,适才对不住了。”

    笑着朝向严八斤屈膝一礼,龙女轻快的走回左相身边,很自然的靠入他怀中。

    安伯尘只觉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呆若木鸡,瞪大眼睛看向搂着龙女的左相,脑中一片空白。

    “你就喜欢吓唬人!哼,我要老二陪我。”

    掐了把左相,龙女撅起嘴道。

    左相无奈苦笑,少时,他的神情渐渐变化开来,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不是那位布衣公子又是谁?

    “怎么,娘子可是想我了?”

    怀抱龙女,离公子柔柔一笑道。

    “哼,你也不正经起来了,你们俩都不是好东西。”

    龙女面颊微红,嗔声道,全然一副小女儿模样。

    离公子也不以为意,疼惜的看向龙女,许久才道:“若我们是好人,也不可能将娘子拐出来。”

    二蛇争雄琉京,时至今日,那扑朔迷离的真相方才拉开一角。

    安伯尘深吸口气,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

    在玄德洞天的潭底龙宫,那位龙君殿下对他和司马槿撒了谎。

    哪是什么为了龙珠,二蛇追杀龙女,分明就是龙女长年寡居,和蛇妖相恋,这才齐齐逃出玄德洞天来到大匡。左相俊美冷漠,气度高深,离公子温文尔雅,亲近体贴,都是世间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两人同时联手,取悦龙女芳心可谓是轻而易举,而看这情形,他们也算是两情相悦不对,是三情相悦。

    “一女侍二夫离左本为一体,不分你我,无论是谁龙女都能一呼即到。”

    安伯尘感慨道,只觉古怪异常,世间相处方式甚多,可他却从未见过眼前这等场面,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会信。

    再看去,就见龙女笑嘻嘻和严八斤说了几句话,严八斤神色复杂,不安的看向里屋,过了许久点了点头,而龙女和离公子也不知所踪。

    “这就没了?对了,在南荒时候”

    安伯尘心意刚动,夜风吹来,将他卷上天空,向前飞去。

    此时,安伯尘已隐隐猜到两妖斗得你死我活的缘由。或许是到后来,一具身体再容不下两头蛇妖,他们也容不下对方,为争龙女自相残杀。可是龙女究竟在哪?这一切和严夫子又有什么关系?

    御风而上,不多时安伯尘来到另一片果园,景致铺展开来,安伯尘就见月牙高悬,黑天下原野莽莽,山岭起伏。这些山岭和大匡所见的孑然不同,山崖陡峭,磐石堆叠,在夜幕中透着阴森森的气息。

    “这便是传说中的南荒了。”

    安伯尘自语着,对于南荒他听得虽多,可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模样。

    戏文里的南荒穷山恶水,生活的百姓都是奇形怪状的蛮人,不通礼数,又贪得无厌,常常侵扰大匡边疆,光是一个南岭行省难以镇压,只得十三诸侯每一年轮流派兵前来征讨。

    安伯尘正想着,迎面匆匆走一名男子,身形高壮,耳朵极大。

    安伯尘看得清楚,来人正是严夫子。

    “红拂信里说南荒大军冲散后军,严夫子下落不明。眼下看来,他似在躲什么人。”

    安伯尘嘀咕着,抬头看见出现在严夫子身前那人,眼中浮起好笑之色。

    “严八斤,你也真是奇了怪,小时候见到我不怕,大了后见到我反而怕起来了。”

    龙女叉着腰,忿忿地看向严夫子,说话间手已向他耳朵掐去。

    严夫子面红耳赤,躲避不及,只得抱拳求饶:“龙大人,你放过八斤吧。若非遇到你,这些年来,我又怎会到处奔波?”

    “龙大人?好难听的名字。”玩味的看向严夫子,龙女叹了口气道:“你这可是祸中生福,遇劫转安的命数,老大好不容易帮你推出来,别人想要还求不来。”

    严夫子哭笑不得,就听一道温醇的声音响起。

    “娘子,他还是不肯应下?”

    说话的自然是离公子,将龙女搂于怀中,离公子笑着打量向严夫子,半晌道:“你若不答应,我家娘子可是会一直缠着你。无论你走到哪,都会大难大灾,你能躲过,旁人却躲不过。”

    脸色微黯,严夫子抬起头望向南荒上空的弯月,面露复杂,许久道:“为何选我?”

    “因为你言出必行。”

    龙女笑着答道。

    安伯尘静立一旁,看向犹豫的严夫子,暗暗点头。

    严夫子这此生的确多灾多难,却是降祸于身边人,自己总能逢凶化吉。先是亲娘吊死,后又是府官全家流放,接下来大闹金銮殿,那年的“贤德”无一录取他能撑到现在也算了得。

    终于,严夫子长舒口气,苦笑道:“也罢。”

    龙女和离公子相视一眼,同时面露笑意。

    拍了拍严夫子的肩膀,龙女宽慰道:“你且宽心,我让你做的事很简单,替我保存一样东西。等我和老大老二玩够了,过个五六十年回来找你,将那东西交给你,而你则必须去琉京等我。“

    “是什么?”

    严夫子疑惑道。

    “我的神识,或者说是记忆。”

    龙女说出一句令严夫子目瞪口呆的话来。

    而安伯尘则心头一动,隐隐间猜到了什么,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你们都是神仙妖怪,为何要我一个凡人来保管?”

    严夫子百思不得其解。

    闻言,龙女眸子微黯,看了眼身旁一脸关切的离公子,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

    (检查了一遍,应该没BUG,现在猜到龙女在哪了没)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相大白(下)

    闻言,龙女眸子微黯,看了眼身旁一脸关切的离公子,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有个人一直在找我,而我又不愿意回去,只能找个法子让他以为我不在大匡了。”

    龙女闪烁其词,严夫子听得迷迷糊糊,却还是点头应下。

    他可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可一想到需得等上五六十年才能逃脱宿命,严夫子不由皱眉看向身前两人,有苦说不出。

    “严夫子也算吃了哑巴亏,等上个五六十年再逃脱离公子安排的宿命,到那时早已成了耄耋老人,还有什么意义?”

    安伯尘摇头道,看向笑吟吟的离公子,心生寒意。

    若非司马槿的出现,让自己成为变数,恐怕自己也难逃离公子安排的命运。

    事到如今,一个个谜团终于解开。

    厉霖,严夫子,虔婆安伯尘在琉京所遇的这些人无不是离左和龙女的棋子,上演一出出好戏,布下一场场大局,只为了偷天换日,让龙君再无法找到被他冷落的原配。

    恐怕龙女也没想到,她刚离开“老大老二”,他们便分道扬镳。从开平初年起,一个占据朝堂,一个隐于莽野,争斗不休,只为抱得美人归。

    安伯尘知道虔婆养水仙花的缘故,也知道厉霖为何被种入五雷,至于龙女如今所在,安伯尘也隐隐猜到。

    放眼七十里琉京,除了离左二人外,安伯尘可以说是唯一的明眼人,也是唯一一个能破解这场大局者。有了司马槿送来的神龛,安伯尘随时可以召出龙君,用紫雷轰杀离左,解救满城百姓,也可破了生死簿中他“亡于兵刀”的预言。

    对于欺骗自己的龙君安伯尘很是气愤,只为抓回他的原配,便诓骗安伯尘司马槿再入杀局,九死一生。这场局说白了只是离左争夺龙女,本和安伯尘无关,却一次次陷入,周而复始,身心俱疲。

    若是自己带上小官逃得远远的,逃到琉京所有人都找不到角落,就算兵戈屠城,也祸及不到自己,“亡于兵刀”的讖言也会不攻自破。

    世家亡就亡了,和自己何干?愚昧的百姓死就死了,为何要去管?琉君自报他的仇,二妖自争他们的美人去

    走过冰冷的南荒,安伯尘回转白狐书院,又看了眼呼呼大睡的严夫子,随后踩着黎明前最后一丝夜色,返回墨云楼。

    解开谜团,得知真相,安伯尘并没之前想象中那样欣喜,反倒觉得无比疲惫,糊里糊涂的在琉京之局中走了一遭,糊里糊涂的遇上那么多人和事,到头来却和他毫无关系。

    神游回返,安伯尘拾起衾被,翻了个身,蒙头大睡。

    迷迷糊糊中,安伯尘梦见了许多从前的事,家中爹娘,圆井村的夜色,和司马槿第一次相遇这个梦做得很长,也不知过了多久,安伯尘只觉耳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响,天摇地动般。

    随后他就被一脸急切的李小官摇醒。

    “伯尘,大事不好那那”

    “是不是敌军攻城了?”

    睁开双眼,安伯尘伸了个懒腰,一脸平静道。

    李小官一愣,随即连连点头,慌忙道:“伯尘,你已经睡了一天!昨晚还好好的,今个一大早就有好多好多兵马开到城下,扬言”

    “可是说要清君侧,为霍国公报仇?”

    安伯尘笑着道。

    李小官又是一愣,揉了揉双眼上下打量着安伯尘,半晌翘起大拇指:“伯尘你真是神机妙算,梦里都能知道。”

    转眼后,李小官哭丧起脸来:“伯尘,现在该怎么办?”

    起身,安伯尘披上玄衣,忽然回头问向李小官:“朝中情形如何?”

    “外面都在传,左相担心朝中有人通敌,将王公贵族们都囚禁在宫中,九品以上的官员都圈禁了起来。伯尘,你看外面!”

    走到楼阁前,安伯尘俯身望去,原本繁华如锦的琉京已乱成一团,羽林军拱卫京城,谁还去管四下奔逃的百姓。琉京子民拖家带口,满大街的乱跑,从墨云高处望去,就仿佛无数只蚂蚁乱糟糟的向城门方向涌去,孩童的哭泣声,女子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在赶向城北,却因东南西四方城墙已被铁水铸死,只能前往寥寥数百金吾卫把守的北城。北城外是上万叛军,打着为霍国公报仇,清君侧除佞臣的旗号,可安伯尘却知道,背后掌握这支大军的定是离公子,只为和左相争夺龙女所在的王宫,而助离公子领军的

    “小官,可曾看到萧侯?”

    “好几日没见那老头了,怎么了伯尘?”

    “没什么。”

    安伯尘摇了摇头,看向楼下乱成一团的百姓,强迫自己硬下心。

    “小官,一会我助你出城,你这就回圆井村。”

    提起无邪,安伯尘拉着李小官向楼下走去。

    “那你呢?”李小官惊疑不定的看向安伯尘,边走边问。

    “放心,我也会找个地方藏起来,避开杀生之祸?”

    安伯尘平静的说道。

    三天前在安乐坊中面对虔婆时,安伯尘还抱着保下满城百姓的念头,可那日胡不非菜市口问斩,安伯尘亲眼见着百姓们欢欣鼓舞的模样,又被世家子们奚落,安伯尘只觉得心中作呕。

    不惜性命,冒着亡于兵刀的危险去救他们,却是丝毫不值。我一心修行,问天问地问鬼神,只求问那诸天玄奥,何必理会尘世中的愚民。纵然冒得一死救了他们,又有几人会心怀感恩,到头来还不是像墙头草那般,继续愚昧无知下去,而那些世家子也会继续不遵王法,肆意横行。

    长门胡不非正是前车之鉴。

    骑上马,拉着蒙昧无知的李小官赶向北城,安伯尘强迫自己不去多看一眼哭哭啼啼的百姓,强忍着心中的烦乱,还未到城门口,他便远远看见一名老者独自一人站在城头,无数箭矢落于他脚边,他却无畏无惧,继续高声向城下叛军说道着什么。

    也只有严夫子这样的才敢不惜己身,为保全城百姓直面千军万马,只求问心无愧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严夫子?

    安伯尘看向严夫子笔直的身影,神色莫名,抿了抿嘴,继续带着李小官向城门处行去。

    城外虽有千军万马,可不断有百姓不顾金吾卫之命,疯了似的钻狗洞逃出城去,妄想自己运气好能侥幸逃生,可大多都被乱箭射死。并非他们愚蠢到极点,而是百姓们都知道一旦城破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北城虽然高大坚固,一时难攻破,可守城的只有数百金吾卫,破城那是早晚的事。

    可李小官却不同,他刀枪不入,就算被活捉而去,想来暗中领军的萧侯也会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

    安伯尘心中想着,看向城门口的狗洞,正欲和李小官说话,就听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哄闹声。

    “安校尉来了!”

    也不知是谁先喊出声,聚拢在城门口的百姓齐齐扭头朝安伯尘望来,眸里涌出火热之色。

    羽林军将士都在守卫王宫,九品以上的官员不是困在宫中,便是圈禁在府里,北城的金吾卫里最大的不过是伍长。此时琉京中,最大的将官只剩下刚被琉君册封为校尉的安伯尘,或许也是仅剩的官老爷。

    想到演武场上安伯尘战败厉霖,墨云楼前以一敌千,斩杀贼首,百姓们心中渐渐生出希望。希望虽渺茫,可好歹也是有了主心骨——眼前这个提枪而来,年仅十五却已声名鹊起的少年将军。

    “安校尉!”

    “安校尉!”

    “安校尉!”

    一时间,所有百姓都在高声呼唤,就连愣了许久的李小官也突然扯开嗓子,扬臂高呼起来。

    潮水般的呼喊声传入耳中,安伯尘茫然地看向周遭百姓,老人拖着少年,女子安抚着哭泣的孩童,壮年男子们个个撸起袖筒,看那架势似要出城和敌军拼命。

    一路行来,安伯尘强迫自己硬下心,可他自己却知道,心底深处始终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着,仿佛一团尚未点燃的火。

    深吸口气,安伯尘将头扭下一边,目光所及,就见一对父母紧紧搂着个少年,满脸期待的看向他。少年十三四岁,和安伯尘一般大小,那对父母也是三四十岁,穿着寻常布衣,不住安慰着满脸紧张的少年。安伯尘能看出他们的慌张,只是为了不让自家孩儿太害怕,这才强挤出笑意。

    心底某处似被轻轻撞了一下,安伯尘鼻尖没来由的一酸,飞快的转过头,可那丝情绪却再止不住。

    安伯尘也是寻常百姓出身,有着一双百般疼爱他的爹娘,和那个少年没什么两样,放在从前或许还不如他。却因一场机缘造化,奇遇连连,方才有了今日。他明明有破局之法,却因要修炼那无情大道而丢弃满城百姓,假以时日,爹娘会不会也被自己抛弃?

    仙尘仙尘,何为仙,何为尘?

    是否定要为了那无情大道而舍弃尘世中的一切?倘若如此,就算日后能问鼎大道,可没了喜怒哀乐,没了那些惦记的人,面无表情的坐看一切,毫无知觉,就如同城隍中那些行尸走肉般的鬼魂如此,又有何趣?

    我视他们为愚民,那圆井村中的爹娘,从前的自己又算什么?

    心头火苗燃起,安伯尘仰头望向城上不屈不饶的老人,抓着银枪的手渐渐握紧。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兵无将守孤城

    百姓们围住安伯尘,奋力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这时,人群被拨开,一群锦衣玉帽的公子走上前来。

    王公贵胄们被圈禁起来,世家子们虽免于祸患,可也只是避免被囚罢了,谁都知道,大军入城后他们都将大难临头。

    眼见百姓们纷纷为安伯尘助威喝彩,当先的一名公子哥面露嫉恨,不屑的冷笑道:“果然是愚民,兵临城下居然指望一个小仆僮。”

    他话音刚落,就被百姓们的谩骂声淹没。

    平日里百姓们虽痛恨这些惹是生非的公子哥,可有谁敢去触霉头,今时不同往日,千军万马压境,大难临头时谁管你是哪家公子,你老子是哪个大官,再大的官也救不了自己,唯一有希望只有眼前这位屡屡惊人的安校尉。

    铺天盖地的谩骂嘲讽声传来,那几位公子哥面红耳赤,惊讶的看向平日里卑贱的百姓,都不敢回嘴。

    端坐马背,安伯尘手提银枪冷冷扫过那几名纨绔子弟,虽没说话,却看得那帮公子哥心惊胆跳,闭紧嘴巴埋下头,心中暗暗咒骂。你当你是霍国公?单枪匹马就能敌过千军万马就算霍国公也做不到,就让你耍耍威风好了,到时候傻乎乎的出城迎敌,第一个死的便是你。

    就在这时,两匹骏马从街角疾奔而来,安伯尘嘴角微翘,那两个神师子弟也忍不住来凑一凑热闹了。

    无华和张布施还没到,便有一人挤出人群,朝向安伯尘拱手拜道:“将军若欲出战,某愿相随!”

    世家子中发出阵阵惊呼,那个身披软甲的少年他们都认识,正是琉京世家中以大胆闻名的冷公子。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竟然向一出身卑贱的平民低下头,这在从前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还是胆大包天的冷大胆。

    先前的那名公子坐不住了,猛地瞪向冷大胆道:“姓冷的,平时你倒会装,今日兵临城下居然向一个小仆僮摇尾乞怜。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冷江硬生生打断。

    “你若有本事,大可领军迎敌。”

    话音落下,那名公子愣在当场,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捏紧拳头许久说不出话来。

    重重哼了一声,冷江转向神色古怪的世家子们,郎声道:“今日叛军来袭,若是破城而入各位都将家破人亡,为今之计只有找一员大将领头守城,直到等来援军。安校尉虽然年少,可勇武之名,人尽皆知,某愿荐安校尉为守城主将!”

    说完,冷江拂扫战裙,朝向安伯尘深深一拜,用的正是军中礼数。

    冷江胆大却也心细,和其余的公子哥不同,他早便注意到安伯尘的与众不同,假以时日定非池中物。别家公子闲谈时提到安伯尘都很是不屑,他则从不插话,心里冷笑不已。

    却因那日在白狐书院中道出他的秘密,冷大胆心怀顾忌,一直没向安伯尘示好,直到今天。

    “无需多礼。”

    深深看向冷,安伯尘若有所思道。

    闻言,冷江长舒口气,回身看向一众公子哥,猛地扬起手臂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日,谁愿同某共助安将军破敌!”雨仍在下着,可随着这句无比耳熟的吼声传出,不少公子哥的眸子都被点燃,不约而同的向安伯尘看来,满脸火热。

    世家公子虽娇生惯养,可出生贵胄,早早便接触道技和兵器,不曾上过战场,却也羡慕跃马疆场的风光。再者,就算不肯承认,世家子们心里却都清楚的很,诚如冷公子所言,此时唯一有希望救他们的只有眼前的安校尉。

    曾几何时,谁会想到一个默默无闻的仆僮能屡屡斗败京城第一的厉公子,以一敌千斩杀叛军贼首,短短一个月里已然声名鹊起,足以称得上奇迹。今时今日,叛军围城,可又有谁知道,安伯尘会不会再度创造奇迹?

    “某愿同往!”

    “某愿同往!”

    “某也愿杀敌!”

    一个接一个的世家子越众而出,朝向他们平日里丝毫看不起的少年俯身行礼,满脸火热。

    人群渐渐沸腾起来,只除了为数不多几个世家子惨白着脸垂头丧气,其余的人都在朗声高呼安伯尘的名字,而李小官更是兴奋的看向彼时高高在上的世家子,此时一个个毕恭毕敬的拜向安伯尘,只觉神清气爽,好不得意。

    “小官,你这就回墨云楼,把那个神龛拿来。”

    安伯尘面容冷峻,朝向李小官道。

    原本他只想护送李小官出城,并没想要对付离左,匆忙间也忘了去拿神龛。

    “遵命!”

    李小官板起脸,抱拳道。

    可他刚转过身,就见远处那座高楼猛地摇晃起来,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望向墨云楼,眨眼间,只比王宫矮上一截的七层墨云楼轰然倒塌,溅起泥泞一片。

    却有一条“长龙”从楼里蹿出,摇头摆尾的盘旋于半空,停滞片刻,遥遥盯着安伯尘,巨大的龙目中闪烁着玩味之色。下一刻,“长龙”长吟一声,直向王宫方向飞去。

    少时,王宫之巅风云急转,又有一条“黑龙”盘旋而升,咆哮着迎向那条“长龙”。

    “轰!”

    二龙激撞于琉京上空,倾盆大雨浇灌而下,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转瞬后,二龙缠斗在一起,破开雨幕,钻入乌云。

    “墨云楼安校尉!龙仙是来为安校尉助战!”

    “是啊,是啊”

    “安校尉必胜!”

    百姓们眼见那条“长龙”从墨云楼飞出,只以为是安伯尘的缘故,心中的希望陡然增涨了无数倍。那几个原先不看好的世家子也张大嘴巴看向安伯尘,神色复杂。

    安伯尘强作平静,双拳紧捏,心中却苦不堪言。

    那条色泽发白的“长龙”定是离公子所化,长虫似龙,百姓们看不出也罢,安伯尘又岂会不知,离左间争夺龙女的那一战终于拉开序幕。龙女就在王宫,离左化回原形相斗于天头,又各自统兵争夺王宫重地。

    墨云楼坍塌,神龛定也毁于残垣断壁下,安伯尘最大凭仗没了,兵戈一起,两军战于琉京,今日过后又有几人能生还。

    “腊月初五,亡于兵刀”

    安伯尘喃喃念叨着,目光闪烁,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猛地一拉缰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安伯尘一骑在前,直奔城门而去。跃身下马,几个健步上了城头,安伯尘走到严夫子身边,望向城外黑压压的大军,随后转向严夫子道:“夫子可带了笔墨?”

    严夫子正在慷慨陈词,唾沫横飞,乍一见的安伯尘,眉头陡然皱起:“胡闹!你来这做什么?快快回去!”

    敌军压境,严夫子也顾不上此前同安伯尘“恩怨”,义正严词喝道。

    安伯尘暗叹口气,也不多言,从严夫子怀中拽出一本书卷,扯下封页,随后咬破指尖在封页上写着什么。

    严夫子刚欲喝斥,就见三十来名白狐书院的学子领着金吾卫上了城头。

    “你们跑来做甚?”

    严夫子瞪向一众学生,就见从中走出一温文尔雅的少年,却是马家公子马文长。

    “夫子莫怪,吾等共推安兄为守城将军。”

    马文长好奇的看了眼安伯尘,随后拱手向严夫子道。

    “你们你们好生儿戏!”

    严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颤抖着手臂指向众人,就在这时,安伯尘已书罢。

    吹干血渍,安伯尘转身扫过众人,目光落向张布施。

    “麻烦张兄将它射到敌营。”

    张布施也没多言,从一旁的士卒手中接过弓箭,挂上信函,猿臂舒展,拉成满月。

    “嗖”的一声,羽箭飞出,滑过长长的弧线落向中军。

    “安施主,你写了什么?”

    无华好奇的问道,他天资聪颖,一步推三步,可遇上安伯尘后却觉得他的心思委实难以琢磨,城外敌军正在准备攻城弩车,一触即发,仅凭区区一封书函就能打发?

    张布施神色不变,马文长面露深思,除了冷公子外,其余的世家子都惊疑不定的望向城外黑压压的大军,心中忐忑。反倒是先前义愤填膺的严夫子不动声色,若有所思的看向安伯尘。

    大雨倾盆,击打在驻扎着千军万马的北郊,城内静悄悄,所有人都在等待兵戈到来的那一刻。

    少扶老,老搀幼,百姓们紧张的看着城头的那群少年,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向当中玄衣提枪的安校尉,默默等候着。

    “报,城内有人射书。”

    中军营帐,老人看向跪地奉信的斥候,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取来。”

    熟悉的楷字没入眼帘,猩红的血渍尚湿,萧侯嘴角泛起苦涩。

    那年在陈国,他暗掌大军,无比的意气风发。今时今日,他领着霍国公的旧部杀向琉京,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说是忐忑,行将朽木的人也并没多害怕,说是担心,他所担心的只是城里那个寄予厚望的少年。或许还有一丝不甘,亲手挑起那场战乱后,如今的他只想做一富家翁安享晚年,却被离公子所持,不得不重新披甲,执掌帅印。

    信函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妖字刺痛了老人的双眼,他也曾怀疑过,却从未敢去深想。

    总有很多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第一百六十章 斩将阻敌

    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又要迎来一场豪赌吗?

    萧侯无奈的摇了摇头,嘴旁的苦意愈发浓稠。[全文字]

    安伯尘这封信函只说了三件事,其一,离公子为蛇妖,其二,他一统世家子欲阻军斩妖,其三

    “伯尘与公子,请先生择其一。”

    低声念叨着,萧侯也只有苦笑的份。

    离公子若真为蛇妖,那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了,只有妖孽才会拥有这等近乎扭转乾坤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他,直败得他再无半点抵抗之心,死心塌地的臣服。伯尘虽然天资极高,可毕竟年少,纵能翻云覆雨转手得到琉京世家子,可也只是尘世中的本领,又如何敌得过离公子。可是

    “大人,可是贼军的降书?”

    就在萧侯犹豫之际,一员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将放声问道。

    “不是。”

    萧侯摆了摆手道。

    那员大将皱了皱眉,又道:“攻城弩车已准备妥当,大人还不下令攻城更待何时?”

    看了眼那员战将,萧侯漫不经心道:“韩将军莫急,时辰未到。”

    “哼!大人好生犹豫,城上就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攻占琉京只在眨眼间,大人何必作小女儿态!”

    闻言,萧侯面色不变,甚至还笑了笑,目光从血书上收回,幽幽道:“如此,还望韩将军未吾军斩一员敌将,先祭旗在攻城。”

    大笑三声,韩将军迈步出列,抱拳道:“韩某领命!”

    抄起三丈狼牙棒,韩将军风风火火的走出营帐,全然没察觉到萧侯眼中一闪而没的冷光。

    伯尘,休怪我无情,你若连一将都拿不下,又如何是离公子的对手。多杀几将,平一平军中怨气,容我也多想一会

    京城北郊,叛军不再前移动,城上众人暗舒口气,看向安伯尘眼里奇光连连。

    忽而擂鼓声响起,叛军前军一字排开,从阵中飙出一匹烈马,马上坐着个杀气腾腾的大将。豹眼环髯,身高八尺,手提三丈狼牙棒,得意洋洋的在城门前兜了一圈,随后停下,狼牙棒猛地插于泥泞,望向城头哈哈大笑道。

    “诸位公子有礼了,某乃先锋韩敢当,今借尔等人头祭旗,谁敢一战!”

    这一声暴喝无异于平地起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就连城内百姓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城上诸人齐齐看向安伯尘,城中的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后放声高呼。

    “安校尉!”

    “安校尉!”

    “安校尉!”

    无华面色一紧,刚想上前说什么,就被张布施拦下,摇了摇头。

    满城民心皆系安伯尘一身,这第一仗只能是他的,他若避战,方才鼓起的士气荡然无存,他若战败,城内必将大乱,只有他胜了,才能鼓舞士气,继续将这无将无兵的城池守下去。

    “安兄弟,此人有地品修为,务必小心。”

    张布施低声道。

    点了点头,俯视向城下得意洋洋的大将,安伯尘深吸口气,猛地提起银枪,低喝道:“放绳索!”

    一旁的金吾卫稍作犹豫,抄起绳索扔向城下,安伯尘翻身而出,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飘下高城。

    七十里琉京,江南首府,如今却得依仗一个出身低卑的佃户子弟,世家公子们面露惭愧,互视一眼,纷纷垂下头。

    站稳脚跟,安伯尘提枪而立,遥望向对面一脸古怪的大将,就听身后传来“吱呀”的声响。

    回头看去,城门打开一条小缝,李小官雄赳赳的拍马而来,随后翻身跳下,将马让给安伯尘。

    “伯尘,小官为你压阵!”

    李小官抱拳喝道,面无惧色。

    想到小官有刀枪不入之躯,安伯尘稍作犹豫,点了点头,旋即提枪上马,压着马步向敌将而去。

    瓢泼大雨掩不住一阵响过一阵的擂鼓声,反观琉京一方,鸦雀无声,就好像一座死城。

    天上虽下着雨,可安伯尘只觉火风扑面,心头的热血在擂鼓声中奔涌而上,直冲脑门。

    和演武场上不同,和独战墨云楼也不同,这一次可是真真正正的疆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且不单是安伯尘一人,若是安伯尘战败,连同他身后的琉京也会毁于一旦。

    握着枪柄的手心湿了一大片,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擂鼓声中,安伯尘压马而行,银枪悄然摆动,缓缓酝酿着。

    距离那员大将只差十来个马身,安伯尘已能看清那人脸上的得色,地品修为,若是战久了,落败身亡的定是我。

    左手藏于背后,悄然捏出手印,安伯尘不急不躁,马步平稳,只不过目光愈发冷凝锋锐,就好似一柄即将出匣的宝剑。

    “哈哈哈,居然是个小娃娃,没想到我韩敢当竟也有欺负小辈的一天。”

    不屑的看了眼安伯尘,韩敢当边摇头边大笑,身后的叛军也放声大笑起来。

    而正在这时,安伯尘忽然发动。

    他匍匐在马背上,扬臂舞枪,不算快也不算太慢。

    风雨拂乱额发,少年的眸子愈发冷冽。

    韩敢当犹自笑着,冷笑着盯着拍马而来的安伯尘,拉起缰绳,手握狼牙棒,不慌不忙的摆开架势。

    霍国公旧部都好戏般看向那个飞蛾扑火的少年,一脸轻松,而城上诸人则个个面露紧张,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转眼后,两人间只差五个马身。

    就在这当口,只见安伯尘忽地挺直腰杆,夹*紧马腹,那马儿不知为何突然加快,迅若闪电,快如疾风,对面的韩敢当陡然一愣。

    “临兵斗!”

    震耳欲聋的擂鼓声中,安伯尘低喝咒语,卷起一阵疾风加快马速,仿佛一支离弦的箭,弹指间已然冲至韩敢当面前。

    无邪破风而出,旋转着,仿若毒蛇出洞疾刺而去。

    措手不及的韩敢当立马慌了神,抬起狼牙棒却为时已晚。

    银锋划过眼眸,韩敢当身躯一僵,难以置信的看向刺穿他脖颈的长枪,下一刻,直挺挺的坠下马背。

    鸦雀无声。

    雨水依旧下着,淋湿了韩敢当瞪大的双眼,无声无息。

    直到安伯尘挑起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绕着敌军徘徊了一圈,城头上方才传来欣喜若狂的叫好声。

    城中的百姓们听见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喜极而泣,念叨着安伯尘的名字,朝天而拜。

    而敌军上下直到此时都未回过神来,谁也没想到骁勇善战的韩将军只一合就被那员小将斩杀当场,恐怕就连霍国公健在也无法做到,此时再看向安伯尘,霍国公旧部们眼中的轻蔑荡然无存,只余浓浓的震惊。

    “还我韩兄命来!”

    安伯尘已回马,耳边传来两声怒喝,安伯尘皱眉转身,就见两员敌将羞愤交加的拍马杀来。

    冷下脸,安伯尘抄起银锋无邪,平复心绪,死死盯着来将。

    之所以能斩杀韩敢当,只因安伯尘出其不意,借助秘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至。若真战起来,以安伯尘炎火修为对上地品境界的韩敢当,怕是凶多吉少,而眼下来的两将修为亦不弱于韩敢当。

    “安施主,这一阵且让于小僧。”

    雨幕中飘来一道雪白的人影,翩跹若龙游,不沾冷雨泥泞,声音刚至,人已笑吟吟的站在安伯尘身前。

    憋了许久的秦国僧人终于按耐不住,朝向转瞬即到两将口喧佛号。

    “去死!”

    当先的敌将怒吼一声,九尺长刀掀起雨珠如涟,重重劈落。

    刀芒落下,却被满脸柔和笑意的无华夹于双掌,转眼后,长刀寸寸碎裂,急转回飞,那员敌将猝不及防下被刀雨击中,血淋淋的滚下马鞍。弹指间,另一员敌将也已杀到,旋起流星锤砸向无华,无华稍退一步,含着笑点伸指点向流星锤。

    一旁的安伯尘看得清楚,无华施展的虽是道技,可出手的瞬间他的手臂好似镀上一层金辉,俊美如妖的容颜上宝相庄严,透着极为神秘的气息,却又看不出他到底使得哪门子功法。

    十指点中流星锤,乒乒乓乓一阵巨响,当无华收回十指时,流星锤已碎裂成铁渣落满泥泞。

    那员敌将惊恐无比的看向无华,心头慌乱哪敢再战,连忙抓起重伤倒地的那员将佐,落荒而逃。

    第一阵,安伯尘一合斩将,第二阵,无华弹指间连败两将。对面的敌军静悄悄一片,恐慌的看向那两个大笑而归的少年,再无一人敢出战。而此时,城墙后却是欢声笑语一片,无论城头上的世家子还是城中百姓都高呼着安伯尘的名号,士气如虹。

    “果然,还是杀人威风。”

    回转城头,无奈的看了眼安伯尘,无华幽幽说道。

    张布施摇头暗笑,目光落向安伯尘,就见他正若有所思的望向城外敌军。

    鸣金声终于在午后响起,黑压压的军缓缓向后退去,直退出半里方才停下。

    城里城头一片欢呼声,也只有张布施好奇的看了眼安伯尘,暗暗猜测他那封信函中究竟写了什么。

    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到,城外统帅大军的正是墨云楼里那个平平无奇的老管家。

    犹豫了整整一个上午,萧侯终究还是下令退兵,传令来日再攻城,幸好三将一亡一伤一逃,将士们虽心有不甘可也没人再敢请令。

    只消千人便可攻破琉京,萧侯知道,安伯尘也知道。

    隔着半里地,两人遥遥相望,许久,营帐外的萧侯暗叹口气,收回目光。

    “给你一夜时间已是极限,你若真是我寻找的那人,一夜足矣。”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将来之事

    东山下,是一副万民朝拜的盛景。

    也只有今天,寻常的寨民才有资格来此,却无法登上东山,只能聚集于山麓处安营扎寨。从山麓到山腰是一众南荒文武驻足之处,唯有南帝以及王子王孙们才有资格登临东山,来到最接近荒神的地方,和众巫使并列。

    并非巫使的身份和南帝一般高,只不过历来圣会规矩如此,从未有人僭越过。

    然而今次却有些不同。

    东山西面的一片平原上,集结着两拨人马。

    一拨是南荒土著军队,藤甲藤铠,身上涂抹着鲜红的颜料。

    另外一拨则是铁甲铜盔,刀戈明亮,赫然是大匡的军队。

    两路人马泾渭分明,相隔半里,出奇的没有大打出手,彼此间却掩饰不了浓浓的敌意。

    南荒和中土大匡素来水火不容,大匡的诸侯远征南荒要么惨胜要么惨败,而南荒子民也因此吃尽苦头,因此两者若是相遇,定少不了你死我活。如今却相安无事,也算大匡历史上难得一见的奇景。

    奇怪的还不止这些。

    南荒百姓们匍匐于地朝拜圣山,望向山巅时,眼中或多或少都会露出异样之色。

    立在山巅的巫庙外的不止有一众巫使和南帝,还排列着上千荒卫,皆是南帝的亲兵,个个精通蛊术和道技。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人。

    “喂,你家陛下和在吵什么呢?”

    霍穿云望了眼正和为巫使吵得不可开交的南帝,随后问向身旁的荒卫。

    这些荒卫虽是南荒土著,却会匡言,此时一个个抿着嘴,目不斜视,丝毫没有理睬霍穿云的意思。

    霍穿云讨了个没趣,讪讪的走到紫龙女身边。

    “已经几天没人见过那巫宗了,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小龙女,你说这圣会还有没有得玩?”

    紫龙女面色冷凝,听见霍穿云的话后目光微沉,冷冷说道:“这次圣会和从前的都不同,无论有没有那巫宗都得进行,只为了那件扭转乾坤的宝贝。你没看到南帝正在催促巫宗的人?”

    鬼面之下,霍穿云眼珠子提溜一转,哂笑道:“却不知等法宝出世后,是归南帝所有,还是归我们家陛下?”

    闻言,紫龙女扫了眼一脸漫不经心的霍穿云,微微警觉:“你又不是不知,这法宝是天下的法宝,无论陛下还是南帝都清楚得很。”

    “区区一样法宝就能扭转乾坤,改变十年后的命运世上最荒唐的事莫过于此了。”

    霍穿云抚掌而笑,讥讽的看向紫龙女:“莫欺我不知道。定是南帝自知他无力保住那宝贝,方才让与匡帝,换取实惠的好处。你此次出使南荒可将承诺的好处都带来了?”

    紫龙女面色一僵,转过头冷冷瞪了眼霍穿云,并没说话。

    “不回答便是默认了。”

    霍穿云丝毫没有放过紫龙女的意思,笑了笑,迎向紫龙女的目光:“话说,那宝贝究竟有何用?真的像谶语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炉子?”

    相比紫龙女,匡帝对霍穿云的信任明显小上许多,当然,这也和霍穿云所扮演的浪客平日里的表现脱不了关系。

    “等回宫后,你自己去问陛下。”

    说完,紫龙女转向巫庙,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霍穿云只能摇头苦笑

    “谶语到手,那件来头似乎很大的宝贝应当就是第二句谶语中的炉子了。”

    巫庙内,司马槿面露深思:“东山有炉扭乾坤这所谓的乾坤却不知指的什么,若指的是天下局势,那也算勉强。金童圣女合采撷这分明就是说的小官和那位九公主,也只有靠他们才能采撷那东山炉。难怪九辰君硬是要将小官引到南荒,却是打着一箭双雕的念头,而南帝也对小官紧追不舍,应当是早就知道这第二句谶语,想要获得那件宝贝。九辰君和南帝之间的争斗本应该以九辰君毫无悬念的获胜而结束,只因他奇差一招,没算出你肉身的修为,方才小安子,你又在什么呆!”

    看向一脸木然的安伯尘,司马槿气急败坏。

    她在这口若悬河的分析,想将眼前并不明朗的局面打开,某人却杵在那着怔,比梦游还像梦游,直让司马槿牙痒痒,恨不得敲开安伯尘的脑门看看他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什么,为何三年来总改不了走神的毛病。

    揉了揉脑袋,安伯尘转向司马槿,神色复杂:“红拂,那四句谶语你都相信?”

    闻言司马槿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开口道:“只能说信又不信。上古神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或许真能推测出万年后的未来种种,别说上古神仙了,就算如今的大匡也有不少奇人异士精通此道。不过,推命、衍算之道本就自相矛盾,看上去似能说得通,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精通衍算者往往无法算出自己的命运,无法算出和自己相关之人的命运。”

    安伯尘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你说,大匡的未来会变成谶诗上所说的那样吗?

    转过身,安伯尘用异常古怪的目光瞅向不远处的龛牌,低声默念道。

    “群英鏖斗妖魔神,死死散散终是空。周而复始为天道,归去来兮奠仙朝红拂,这两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何止不是好兆头。

    两句谶诗初看似没什么大不了,就像戏文里随意唱出的台词,可当它们同大匡、东界以及这个世界万万年来的秘密相联系在一起时,却又无形之中化作一股悲怆,缭绕于安伯尘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群英鏖斗妖魔神如今妖怪已经现身大匡,只差魔神。死死散散终是空,看来我大匡群英的下场并不是很好。周而复始为天道,归去来兮奠仙朝这句话的意思更是明白,万万年前的事将会重新上演,等那些神仙们的后裔归来后,便会开启所谓的仙朝。仙人们的王朝,却置我等凡人于何地?”

    安伯尘的语气里透着悲哀和愤慨,听得司马槿大皱眉头。

    “小安子,你多虑了。”

    走到安伯尘身边,司马槿宽慰一笑:“诗里的死死散散或许指的是那些妖魔,就算仙人们真的归来,创建所谓的仙朝,可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会重现昔日的修道盛况。再说了,你我以及大匡千千万万百姓不也是神仙的后裔。”

    “是那些未能逃离的凡人的后裔。”

    安伯尘奇怪的看了眼司马槿,仰头道:“莫非你忘了那位六耳古神写完谶诗后所说的话?我还记得他原话是这样说的。卑微的蝼蚁终究难掌握自己的命运,到头来还是难免沦为俘役俘役,红拂,你甘心做俘虏和奴仆吗?”

    垂头盯着脚尖,司马槿下意识的避开了安伯尘的目光。

    她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和安伯尘不同,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脚下这片土地也未生出多少归属感,知道四句谶语后也没有安伯尘那么强烈的触动。

    可她却从身旁少年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炽热,那是隐于浓浓悲愤下的火苗,代表了许多。

    “也许不一定是真的。”司马槿低声呢喃着。

    “就算是真,也要让它变成假的,我大匡无数百姓的命运凭什么要由一个万万年前被困在钟里的神仙来决定?”

    蓦然抬头,司马槿看向一旁握紧双拳的少年。

    随着安伯尘说出那句话,司马槿恍惚间看到了那年琉京演武场上的少年,萧老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司马槿耳边,此时此刻却令司马槿心中有些慌乱。

    倘若那两句谶诗是真的,真像小安子所理解的那样那他日后所要面对的,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群英鏖斗妖魔神,死死散散终是空

    抿了抿唇,司马槿轻轻握住安伯尘的手,笑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已经这么尴尬了,还想那么远以后的事作甚?日后的事且留日后再去纠结,先管好眼下吧。”

    手握暖玉,安伯尘的心情稍好了几分,却忽然一红脸道:“倘若十年后真会生那些事,你当如何?”

    闻言,司马槿一愣,却是从安伯尘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儿来。

    沉默半晌,司马槿直直望向前方,努嘴道:“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还能如何?自然是今天跟着你打打妖怪,明天陪着你欺负一下神仙去。”

    故意说得很轻巧,司马槿只是不想让这难得有的气氛被那些沉重破坏。

    “你呢?”

    抬起头,看向不知不觉间,已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安伯尘,司马槿认真的问道。

    “必不相负。”安伯尘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

    和两人莫名其妙的相识一样,没有任何预兆,两人间的誓言就在这样一个荒唐处境中的定下。

    虽有肉麻和古怪,却不显唐突,水到渠成一般。

    外面是即将盛开的南荒圣会,里面的人没时间继续你情我浓,风花雪夜也不在当下。

    司马槿从怀中掏出巫偶,施法摄入。

    安伯尘则酝酿好一个周天循环,纵身跃到庙顶,手抓顶栏支撑好身体,随后施展目神通,左眼观十里之地,右眼查探阴阳,寻找起九辰君的夺舍之躯。

    南帝和一众巫使迟迟没有入庙的意思,圣会应当是在庙外举行,眼下看来,两人一不小心在巫庙多呆了几天非但不是坏事,且还大有好处。

    司马槿操控李小官,那宝贝一出世便能知晓。

    而安伯尘则监视九辰君,以防他出手相夺。

    把这座看样子无人会进来的巫庙当成“老巢”,两人这一出黄雀在后可谓神不知鬼不觉,是否出手且看那宝贝是何物再作定夺,只要能保住小官且不让九辰君得逞便可。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好消息

    日升日落,日落复又升。

    不知不觉间,又是三天过去,山顶的争端仍未见结果,南帝和巫庙一方争持不下,一个想要立即开始圣会,一个则坚持要等巫宗回来。南帝虽掌南荒军国大权,奈何巫庙得民心数千载,无法以刀枪相逼,到后来只能各退一步,再等三天,三天后无论巫宗是否出现,都将举行圣会。

    在此期间,圣童归南帝一方看管,圣女则交由巫庙一方,谁也不得有所妄动。

    “西极,以你之见,那宝贝究竟是真是假?”

    平原外的荆棘丛中,一个身着鲜红短衫的老者遥望巫庙,抚须问道。

    在他身边是一头水湖蓝色的巨狼,狼背端坐着一名童子,粉雕玉琢,煞是讨喜。

    可从童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讨喜了。

    “若觉得是假的谁会大老远跑到这来?跑来这凑热闹的,都是信以为真的。”

    嘴角翘起,童子揶揄的看向一旁面露尴尬的老者,冷笑道:“红袍,你可是越老越无聊了?怎么老问这些莫名奇妙的话?”

    被童子一阵讥讽,红袍的脸挂不住了,他扬起鼻子哼了一声,面露不屑:“我老?我今天才二百有三,你却已经二百有五了,你个老不死的有资格说我?”

    “罢了罢了,要吵架回山再吵,今个儿本座心情好,懒得理会你。”

    童子耸了耸肩,一脸柔和,从容化解同伴的攻势,却让红袍老人一肚子气没地方,几要憋出内伤。

    目光从巫庙收回落向平原处的大军,童子哂笑一声,摇了摇头:“为了得到那宝贝匡帝可是出了血本,从西南霸国调遣军队,想来是对西南两国妥协,让出了落云行省大片膏腴。国境内乱象频生,齐秦楚三国争雄,关南三国沦陷,南方陷入水火也是迟早的事,还有层出不穷的妖孽啧啧,局势之乱已乎他的想象,这盘乱棋也早已不受他的控制,可笑他演戏演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斜睨了眼满脸嘲讽的童子,红袍摇了摇头,叹声道:“他能有这心已是难得,何必还要再挖苦人家?他知道未来的命运不甘大匡沦陷,做出这些布置,手段虽欠妥,可未必是无用功。至少比起百年前,大匡的强者普遍都要厉害不少。”

    “哈哈哈”狼背的童子仰天长笑:“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能厉害过李紫龙和吕风起?能厉害过日后的神仙们?”

    闻言,红袍老人面露复杂。

    他们是异人,并非头衔而是一个统称,他们修炼旁门左道,不随大流,在世人眼里都是性情古怪却然物外的存在。事实,大多数异人的确如此,或是呼朋邀游山玩水,或是逍遥自在探索秘境,可并非所有的异人都能放得下尘心,至少他和西极老人放不下。游离尘世之外,却又关注大世之局,西极老人更是教出了一个半徒弟,一个是现今的东楚鼎国之将李紫龙,另外半个则是以一己之力拒天下群雄于天峡关外的吕风起。

    举世四龙将,西极老人门下便占据一半。

    当然,并不是说西极老人就比吕风起和李紫龙强,传业授道者更需要一颗远常人的慧心。

    “西极,无需这么绝望。或许今次这宝贝真的能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红袍老人叹了口气道。

    “那也要看宝贝落在谁手中。”西极老人低下头,意味深长道:“若非传言和我此前百多年的演算不谋而合,我又怎会相信只区区一未出世的宝贝便能改变乾坤未来。也不知那传言是谁泄露出来,竟引得这么多异人修士前来,怕是匡帝也没想到会有这出。”

    西极老人也算十分自负,他既然来了,自是不夺宝贝不罢休,纵然还有许多强者纷至沓来,可在他心里唯一的对手仍只有匡帝。

    “再等三日,三日后见分晓。”红袍老人摸了摸下巴,幽幽道。

    正当两人准备离去时,身后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笑声,却把这两位异人中的佼佼者吓了一大跳。

    猛地回身,两人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笑盈盈的看向他们。

    女童俏生生的站在荆棘丛中,木刺横生却对她毫无影响,令西极和红袍感觉诡异的是,凭他们天品的修为竟没能察觉出这女童是何时出现。

    “你们在聊什么呢?”

    瞅了眼红袍,又瞅向西极老人,显然一副童子模样的西极老人更合忆龙公主的口味。

    “你是何人?”西极老人皱眉问道,心下暗暗提防。

    “我是忆龙。你们呢?”

    “记龙?”和红袍交换了个眼色,西极老人心中愈疑惑,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有天下间这号异人或是修士。

    “天呐,这么大的狼。”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分散,不一会功夫忆龙公主便抛下极西老人,蹦到他座下的伏妖前,左看看右看看,一个劲的痴笑。

    “不知阁下仙居何处?来此又是所谓何事?”

    打量着行事出人意料的忆龙公主,极西老人一时吃不准,小心翼翼的问道。

    “仙居何处,什么意思?我一觉醒来便来到这了,我只记得,我似乎在找一个人。”摇晃着小脑袋,忆龙公主面露困惑,想了想,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卷递到两人面前,奶声奶气道:“我好像在找他,你们有没有见到过?”

    极西老人和红袍老人同时探头,盯着那画卷中的少年人瞅了半晌,随后同时摇头。

    “果真没见过?”

    冰冷的声音响起,极西老人和红袍老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猛地看向女童,就见她好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一脸铁青,冷冷盯着他们,稚童的眸里却流露出与其年龄十分不符的杀意。

    不再多看一眼两异人,忆龙公主冷笑一声,跃出荆棘丛向前走去。

    待到忆龙公主走远,两人仍是一脸茫然。

    “这天下间的怪人真是一天都不见少。走红袍,三天后再来。”

    摇了摇头,极西老人拍了拍巨狼的耳朵,率先走出荆棘林,他只顾着琢磨眼下的局面,并没注意到身后红袍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奇怪,她怎么来了。”

    收起功法,安伯尘面露古怪,喃喃低语道。

    早在两日前安伯尘便现了九辰君夺舍的目标,本以为九辰君会挑选一年轻力壮者,却没想到,他居然选了一个穿着古怪的老人。

    又或许因为九辰君生怕安伯尘有所察觉,因此故布迷阵,挑选了一个他以为安伯尘怎么也不会想到的老人作为肉身,却不知自他从神仙府中逃脱出来起,胜局便已向安伯尘一方倾倒。九辰君占据安伯尘肉身时间甚短,又是在没聚成周天循环时,自然不知安伯尘拥有左右目神通,无论他躲在谁的肉身中安伯尘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等三日后圣会举行,偏偏在这时,安伯尘现了忆龙公主。

    “她怎么会出现在南荒,而且,似乎还奔我而来”

    喃喃自语着,安伯尘在庙厅中踱着脚步,沉思起来。

    许久没回琉京,对于琉京中的人和事安伯尘也已渐渐淡忘,却有几个人他始终无法忘怀。

    璃珠,李宣,再算一个忆龙公主。

    这三人和安伯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忆龙,这世间真正知道她身份的或许就只剩下安伯尘了,就连忆龙自己也不知道,因为那颗记忆种子一直被安伯尘保管着,就是生怕哪天忆龙公主恢复了前世记忆。

    等等

    安伯尘抬起头,眼里闪过不安之色。

    那颗记忆花种被他放在墨云楼中,而那日被逼叛出琉国时,他却无暇相顾。

    “难不成在我离开后,花种就这么巧的落到忆龙手里,而她又恢复记忆了?”

    嘴角浮起苦涩,安伯尘喃喃自语道。

    龙女恢复记忆后会做什么,安伯尘无从得知,可从适才忆龙公主冰冷质问的神态看来,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放在平时安伯尘倒也不惧,偏偏现如今他和司马槿正同九辰君斗法,倘若被龙女这么一搅合,谁知会生什么。

    “小安子。”

    正当安伯尘有苦难言时,不远处传来司马槿的声音。

    收敛功法,司马槿将念头从巫偶中剥离出来,随后起身,看向朝她走来的安伯尘,笑着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司马槿的笑容中透着一丝古怪,安伯尘想了想,道:“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那个传说能扭转乾坤的宝贝,或许能帮助你恢复修为。”直直看向安伯尘,司马槿无比认真的说道。

    安伯尘已经竭力克制,可听到司马槿所言,他的手臂仍止不住一颤,脸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患得患失,当然,少不了激动。

    “红拂,你如何能确定?”

    深吸口气,安伯尘问向司马槿,声音里含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太极道德炉

    “太极道德炉?”安伯尘低声念叨着,眼里闪过异样的光彩。

    司马槿一脸平静,没再说话。她知道她适才所说的一切近乎荒谬,起初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怪事偏偏就这样生了。

    三日前,李小官和九公主被荒军抓获,李小官自以为小命不保时却被人连夜送往东山脚下,住在最好的营寨中,大鱼大肉的供着,只不过不见了九公主。而司马槿自然是利用巫偶,时不时操控一会儿李小官,借由李小官的耳目查探动静。第一日,司马槿知道了李小官是落在南帝手中,奇怪的是南帝对于小官似乎听之任之,除了不让他离营寨外,几乎满足了他一切的要求。第二日,司马槿从南帝口中打探出,其实他和巫庙一方也不知道金童圣女将会做些什么,按照历代巫宗的遗言,只有圣童圣女自己知道如何获得那个以炉为名的宝贝。到了第三日,情况变得愈古怪,李小官始终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即便司马槿隔着老远操控他,也能感觉到李小官的疲惫,而南帝却对李小官的状态很是满意,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之后,就在刚刚,那件怪事生了。

    原本呼呼大睡着的李小官突然坐起身,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目光如炬,口中亦念念有词的说着些什么。

    又过了一小会,李小官站起来,走到竹桌前抄起刻刀在竹板上“霍霍”而书。少时写完,李小官身子一挺,随后一阵颤栗,“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又呼呼大睡起来。

    在此过程中,司马槿始终操控着李小官,可又有一股更为强烈的力量自李小官体内生出,从司马槿手中夺走掌控权,司马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法做出丝毫干预。

    不过司马槿也没打算要干预什么,当看到李小官用刀笔刻下的那些文字后,司马槿只觉她的心快要从胸腔中蹦弹出来。

    “太极道德炉,大衍乱世末年,盛世之初所炼铸,位居天宫镇鼎法宝之列。品阶在至强与无上间,奥妙无穷。能逆天命,改造化,篡轮回,行走宇宙小安子,这些可是李小官他一笔一划刻写下来的。”

    看向陷入沉思的安伯尘,司马槿轻声道:“这太极道德炉可是能医白骨,使凡人白日升仙,更别说帮你恢复修为了。”

    “可是小官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写出这些?又是谁让他写的?空口无凭,又怎么确定小官写出来的都是真的?”

    安伯尘心中仍有疑惑,可紧握成拳的手却将他心中的期待和迫切暴露无遗,显然,安伯尘心底深处已是信了。

    “虽不知道这怪事究竟是怎么生的,可是小安子,来南荒这么多天,你还没学会见怪不怪吗?”淡淡一笑,司马槿轻松的说道:“再怪的事在南荒都能找到它的解释,且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要试一试,不是吗?”

    “对。”安伯尘猛一点头,眼里的灼热之色再无法掩藏:“我在神仙府中只感觉恢复修为的机缘在九辰君身上,那时以为指的是天宫,如今看来或许是指这太极道德炉也说不定。九辰君布局引来小官,又引来我,归根到底却还是为了这宝贝。”

    困扰了许久的问题眼看要找到解决之法,安伯尘如何不欢喜,就在这时,耳旁传来司马槿幽幽的叹息声。

    “小安子,先别急着高兴。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闻言,安伯尘心头一颤,迟疑半晌开口问道:“那个坏消息又是什么?”

    见到安伯尘一副患得患失,脸蛋愁成苦瓜的模样,司马槿莞尔一笑,眨了眨眼道:“其实嘛,也不能完全说是它一个坏消息。只不过若是处理不好,会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

    心下稍安三分,安伯尘挠了挠头:“别卖关子了,你且说来。”

    “是关于如何获得那太极道德炉的,小安子,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司马槿凑到安伯尘耳边,低声说道。她刚说了一半,安伯尘的身体便是一颤,脸庞仿佛被火烧了一般从耳根红到脑门,怔怔地看向司马槿,难以置信道:“这样也行?”

    “总之是李小官自己写下来的。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是免不了。”司马槿道。

    “这么说,南帝已经知道了?”

    “周围都是南帝的人,李小官写下那些字后,自然被呈了上去。以我估计,不仅是南帝知道,恐怕紫龙女和你家云儿也会知道。我们若想夺那宝贝,免不了要同他们交手。”

    “何止是他们。”揉了揉脑门,安伯尘想到那日神游而出所看到的情景,不由轻叹一声:“红拂,距离圣会还有三日,可我们的对手却不知会有多少,还需好好计议一番。”

    安伯尘和司马槿坐拥巫庙,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起三日后的夺宝事宜。

    从未知到生,南荒之行所遭遇的变化总是来得那么快,来此之前他们何尝想到会经历这些?换做别的人难免会措手不及,幸好两人早已习惯了类似的不断生着改变的局面,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一切在他们看来似乎都不是那么困难,可眼下的他们又岂知道,在未来迎接他们的将会是这样一番无常的命运。

    “穿布鞋的,还真被你说中了,那个怪物果然和姓安的有关系。”

    巫庙西北方的山岭间,无华放下千里眼,兴冲冲的说着。

    摇头苦笑,张布施从无华手中接过千里眼,遥望向那个走走停停的女童,迟疑道:“她好歹也是琉国公主,别怪物怪物的乱叫了。”

    “公主?”无华冷冷一笑,英俊的面庞上浮起讥讽之色:“才三四岁的年纪便有一肚子坏水,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那几个长门道士不过出言顶撞了几句就被她施计杀了。还有,她的性情似乎很不稳定,一会儿是心狠手辣的妖女,过一会又变成懵懂无知的女童,且还对之前生的事一无所知穿布鞋的,这样的人不叫怪物又叫什么?”

    张布施语塞,不过他也没打算和无华争辩什么,可就在这一分神间,千里眼中的女童已不见了踪影。

    放下千里眼,张布施皱起眉头,他扫视向四面八方,夜幕下晚风轻舞,吹卷枯树草叶,一切看似都很平静,却又仿佛藏着什么。

    “无花,你有没有现,这里的气氛很古怪?”

    沉吟片刻,张布施问道。

    “哪里古怪了?”

    无华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摘掉头上那顶方巾,却在张布施面无表情的一瞪下讪讪缩手。

    风吹草扬,月光滑落,夜幕下的草原中现出了一片森森铠甲,乍一暴露在张布施眼前,却令他瞳孔陡缩。

    “大匡的军队霸国石熊魏岩麾下”

    遥望在远处草原前安营扎寨的霸国将士,张布施面露恍惚。

    他和无华来得匆促,刚刚才到,此时突然见到大匡的诸侯军出现在南荒腹地,且和另一旁的南荒军队相安无事,张布施这位曾经的中都猛将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

    “小张将军和无华护法也到了。”

    身后传来轻柔的笑声,在南荒透着诡异的山岭间突然响起,张布施和无华都是脊背寒,猛地回身看去。

    纸如雪,墨含香。

    从月光下走来的是一个穿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背上挂着方正大槊。

    关南荒道一阵好杀,五虎七熊死的死废的废,却便宜了幸免于难的虎狼们。其中受益最大的,当属这位昔日的墨雪骏了,他原本便是十三骏之,而他的怪病又在近些日子里突然好转,恰逢天下大乱,仅仅几场战役便成就了他印辛的虎将之名。

    “欢迎来到南荒。”

    另外一道声音响起,沉如闷雷,却又似金石相击,只这声音便透着令人头皮麻的惨烈气息。

    话音落下后夜色下的山岭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只有怪虫名叫和风啸声呼呼作响,星月光辉不时闪耀过密林,仿佛回应一般,密林深处闪过刀光剑影,也不知还藏着多少虎狼。

    而说话者正站在参天巨树下,他似乎一直站在那,偏偏张布施和无华说笑了半天也未曾察觉。

    “两位都是熟人,那也无需挑选阵营了。”

    那人继续说着,目光落向张布施。

    无华或许不认识,可张布施却怎么也不会忘记树下那人。

    张布施本以为未来拦在他前行道路上的,只会是吕风起,别的虎狼再凶猛,也会被他在不经意间远远越,直到见到了这个人,见到了这人杀意倾天的一刀。

    只用一刀,这人便杀了不可一世的插翅虎华飞。

    在挑战吕风起之前,楚国上将云翼也未尝不会是他的好对手。

    望向树下的男子,张布施点了点头,只打了个招呼,并没开口。

第三百三十章 云翼一怒,日残月殇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端,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而在如今的南荒,诸强纷至沓来,所为的自然是太极道德炉。

    回转营地的路途中,印辛已将原委始末全部告诉了张布施和无华。

    南荒有宝将出世的消息早在大匡各个诸侯国间不胫而走,眼下的大匡虽然依旧战火纷飞,可但凡有点实力的诸侯仍想来试试运气,毕竟这世上从无空xué来风之事,倘若传闻是真的,一旦得到那件能扭转乾坤的宝贝,问鼎大匡指日可待。

    只是夺宝而已,各家诸侯也没傻到要兴师动众,只是派遣来能腾得出空闲来的得力干将。一众虎狼来到南荒后却现除了各家诸侯外,极西异人,漠北苦修,这两股原本游离大匡之外的势力也纷纷出动。稍作权衡,大匡诸虎狼决定暂且联手,其中楚国上将关云翼有五虎之名,而魏国印辛也是成名已久,遂一正一副权当诸将领袖。

    “漠北苦修,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识过。敢问印将军,他们到底有何手段?”无华好奇的问道。

    “说白了,他们和我大匡的道人一样都靠着一手道法。”印辛道。

    无华稍作不屑道:“仅仅道法而已,又有什么好忌惮的。”

    “无华护法所言差矣。”印辛笑着摇头道:“都说是苦修了,那自然有他们的独特之处。同样是道法,可他们的造诣却要远我大匡的道人,要知道寻常道法都是五行里的法术,而漠北苦修所施展的道法已不在五行之中了。”

    和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寡言少语的关云翼不同,印辛算是个很热心肠的人,特别是眼下他们“挟持”着张布施和无华回营,在印辛心中或多或少存着几分歉意。

    就在这时,一马当先的关云翼忽地停住脚步,原本正弯腰穿行密林,此时陡然tǐng直脊背,就仿佛绷紧的弓弦般。没过多久,紧随其后的印辛身体一僵,接着张布施、无华也纷纷有所察觉。

    不祥的感觉徘徊在四人之间,都是从沙场上走出来的虎狼,对于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

    只停顿了片刻,片刻后关云翼宛如弓弦的身体再度缩起,他蹑着脚步飞快的穿行于密林中,身如闪电,一刻不停的向前奔去。叹了口气,印辛深深看了两眼张布施和无华,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未说出口,转眼后他不再去管张布施和无华,紧追云翼而去,他的身法如行云流水,不声不响,倒比关云翼的身法好看许多。

    “布鞋,我们怎办”无华抓了抓头,却是进退两难。

    “跟去看看吧,毕竟都是匡人。”

    脸上闪过一丝红潮,随后又恢复了愁眉苦脸,张布施拉起无华奔入密林。

    密林很长,从山岭的南端到北端,足有三里多远,当四人赶到山岭北端的峡谷前时,战斗已近尾声。

    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屠杀。

    趁着关云翼和印辛出营,漠北苦修竟对驻守营帐的大匡虎狼动偷袭。

    能被各方诸侯派来南荒的虎狼自然都是个中好手,天品的修为精通道技,若在十步地内和修士对决,猛将们定会毫无悬念的胜出。可放在十步外,甚至百步外,给那些修士足够的祭法时间,即便天品上将也会落于下风,除非如黄霸天那等擅箭者,又或能聚出螺旋之气。

    南荒圣会还在三日后,诸将休憩于营帐中,养精蓄锐,谁会想到漠北苦修竟会来偷营?

    月光下是一地横尸,从十三诸侯国相聚于此的九名猛将只剩最后一人苦苦挣扎,这员战将使的是刀盾,刀已残破,盾上也是裂纹横生,就在云翼四人来到时他犹在负隅顽抗。可短短刹那间,从天头刮来一阵长风,风从两边分开,仿佛一柄无形无影的剪刀般向那将扑去,未及躲闪,那将便被怪风缠上,身体痉挛缠斗,却是在怪风的压迫下渐渐窒息。

    “啪!”

    最后一丝生机从那将的眼中消散,他的身体连同刀盾一起重重摔落在地。

    怪风扭曲成蛇,旋转着,被一名漠北修士收回。

    一群穿着深黄sè长衫的人在月光下说着听不懂的漠北话,也无需听懂,光从低压的笑声中便能听出他们此时的讥讽和得意。

    俗话说的好,兵不厌诈。

    然而,九个熟知兵法的虎狼之将竟被这些来自漠北的世外人深夜偷营,施计杀死,这样的事放在哪都是天大的笑话。

    漠北苦修们得意的笑着,却惹恼了藏身峡谷前的四人。

    虽说是各为其主,平日里疆场相遇也会杀个你死我活,可大家毕竟都是说同一种语言,名义上也效忠同一个帝王,和来自漠北的苦修相比,谁亲谁疏早已无需去想。

    “该杀!”

    关云翼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如金石相击,丹凤眼微微眯起,内中射出两道冷芒。

    “云兄,莫要冲动。”印辛一脸愤慨,却还是理智的拍了拍关云翼的肩膀,迎接他的却是楚国上将冰冷无比的一瞥。

    “宵小之辈竟敢杀我袍泽,印兄若能忍住,大可就此不理。”

    宛如重枣的脸上浮起浓浓的怒意,关云翼五指轻舒,随后握紧刀柄。

    在五虎上将中,关云翼是最可怕的存在,可他的名声却并不像其余几人那么响亮,只因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真正的军人不会像华飞那样不遵号令,也不会像王越那样动辄归隐洒脱不羁,他受命于楚君,令行禁止,即便楚君命他暗杀华飞,他也会放下所谓的尊严毫不犹豫的出手。尊严和荣耀又是两码事,放弃尊严有时只为了那几乎看不见的荣耀,而在军人的荣耀里,袍泽往往占据极重的份量,关云翼已经眼睁睁的看着盟友被敌人所杀,他没能来得及出手相救,却还有机会为他们报仇。

    “哈哈哈,好,既然关大将军愿尽袍泽之情,印某自然不会做那逃兵。”

    或许被关云翼所感染,又或许被一地鲜血刺痛了双眼,印辛笑了笑,扬起手臂方正之槊已在手中。

    “两位”

    转头看向张布施和无华,关云翼皱了皱眉,yù言又止。

    他是想给匡将们报仇,却并没打算为了报仇而牺牲自己。光凭他一人之力想要杀死峡谷中的十来名苦修并非不可能,却要担着极大的风险,多一个印辛倒也有三四成把握,而眼前这两个少年人年纪虽不大,却都是斩将杀人的好手,若再多上他们,胜算足有六七成之多。

    “穿布鞋的,不如就在今晚让我痛快一下。”

    盯着那几个笑起来都是面皮不动的漠北修士,无华的喉咙打了个咕噜,低声说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苦修,的确该杀。”

    迎向三人的目光,张布施面无表情道。

    目光相触,四人同时点头,下一刻身影齐齐消失。

    关云翼,楚国人,印辛,魏国人,无华,秦国人,张布施,关西人。四个来自不同诸侯国的大匡强者,在面对异族的挑衅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联手回击。

    南荒的月sè仿佛永远洗不干净的旧纱,斑驳而昏暗,就这样一片并不动人的月sè下,一场乱斗即将上演。月华星光将四道奔往不同方向的身影拉长,刻于南荒画卷中,就好像许多年后的缩影,只不过那时的画卷已经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画中的人也大不相同。

    第一个出手的,自然是楚国虎将关云翼。

    东海养名将,一刀霸五虎。紫龙若不出,谁人争其锋。

    他的刀据说是东海深处的礁铁所铸,凡火不能熔,海水不能腐,十三载锤炼而成,方出世时竟长啸三日而不止,却被路过的少年关云翼张口喝住。那位炼刀大家啧啧称奇,问关云翼有何志向,云翼答曰镖长。

    彼时的楚国上将还只是一区区小镖师,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做十名镖师之,如今看来确实令人哑然笑。不过那名炼刀大家没有笑,细细打量了一番关云翼,随后交托了他一趟镖。此镖便是那柄宝刀以及一口信封,却只请关云翼一人帮他押运,送往东原行省,到了东原再打开信封,信封中自有取镖人的姓名。

    从楚国到东原行省隔着关东平原,众所周知,关东平原群匪为患,其路漫漫,非千人队难保全身。

    当关云翼历尽九死一生,从楚国来到东原行省时,他已体无完肤,奄奄一息。

    颤抖着手打开信封,看到信笺上的那几个字,素来不苟言笑的关云翼笑了起来。

    收镖人,东楚大将,关云翼。信笺上如是写道。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求。每一段传奇的背后,总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若没昔日那位刀匠的慧眼识得门g尘珠,关云翼定还在镖局里当着镖师,或许已经成为镖长,更甚者能当上镖头。只不过从此以后楚国便少了一员鼎国之将,而天下间也少了那三刀。

    用安伯尘的话来说,那是日残月殇地裂的三刀。

    南荒无人问津的峡谷中,漠北苦修们放肆低笑着,直到一个男人提着一柄刀从夜sè里奔出。

    夜sè里没有太阳,只有明月和群星,于是乎,长刀举起的瞬间,明月群星被刀锋剥落了光泽,黯然无神。ga。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获全胜

    白光从峡谷中央暴绽,仿佛飞瀑横泻,撕裂空气,将满地的荆棘枯草吞入虚空。斩破虚空后,青色的刀锋却仍未止住,酝酿到巅峰的杀意自刀尖出,贯入长虹,飞射向千丈高空,夜云也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仿佛乞丐身的袄子一般丑陋。

    人为至,刀未落,光是从百步外迸出的杀意便让一群苦修身形僵硬,血液静止,这一瞬竟都愣了神。

    弹指不到的功夫,关云翼已奔过三十步,直到此时来自漠北的苦修们方才反应过来。

    他们共有十八人,穿着同样眼色的长衫,步调身法一致,看那架势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个派别。眼见一员如狮如虎的猛将冲来,他们飞快的分成两拨,一拨在左,一拨在右,却将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护在当中,随后纷纷念咒施法。

    都是苦修士,施法时间不及秘术那么短暂,却远远快过大匡的道士。

    两个弹指不到,关云翼距离那群苦修只剩二十来步,而苦修们也在这时祭出道法。

    就见从左右两列分别越出三名苦修,总共六人手捏大慈大悲印,张口喝吐。

    “咤!”

    道音暴绽,随之而出的是六条石龙,看似是土系道法,可六头石龙飞出后,却张口喷土火焰,挥舞前爪出锵锵金鸣声。

    这些苦修常年生活在寸草不生的漠北,与天地搏斗,诚如印辛所言,他们在道法的造诣远将中土的道士们甩在身后,虽也施展五行道法,可并非单一的金木水火土,而是将几系融合为一门法术,相互衍生变化,挥出的威力自然不是寻常道法所能比拟的。

    那六条石龙长逾十丈,面目狰狞,每一条都身怀万斤巨力,六条便是六万斤,此时已齐齐飞至关云翼面前,张口吐着烈火,龙爪硬过金石,所过之处泥飞石裂。

    面对六龙合击,关云翼并没退缩,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长刀高悬头顶,一条条气旋围绕刀尖疯狂的旋转,月光在这一刻被他尽数吸入刀锋中。

    脚步仍在飞快的向前迈进,关云长双手举刀并没落下,转眼后,他的身影便被六条庞大的石龙淹没。

    目光所及,谷中的修士们齐齐露出喜色,脸的不屑愈清晰。

    可没等他们嘴角的笑意绽放出来,青铜色的刀锋便从石龙间闪出,紧接着是那个有着一双丹凤眼的高大男子。

    “轰!”

    直到关云翼越过五步,那六条石龙方才碎裂开来,化作石屑从半空倾洒,如巨厦坍塌,湮没于泥泞。

    关云翼并没劈下那一刀,仅凭飞的行进,以及聚于刀锋的力量和杀意便将六龙切割,看得十八名漠北苦修个个张大嘴巴,满脸惨白。他们自北而来,一路也见过不少大匡修士,私下里都觉尔尔,又趁夜偷营,连杀九名大匡虎狼,更是踌躇满志,只觉这大匡虎狼都是徒有虚名之辈。

    直到关云翼的出现,一柄长刀宛如吞食天地的凶兽,将他们震惊当场。

    他们却不知道,关云翼仅仅是出刀了,他的那一刀尚未劈下。

    他的杀意只够支撑三刀,三刀后便是战意衰落之时,因此每一刀对这位东楚虎将而言都弥足珍贵,必须利用到极致,挥出它们最大的效用,便如此时。

    十步。

    距离十八名苦修还剩十步,十步之内已是将们的天下。

    关云翼形如闪电欺身而近,丹凤眼中迸射出丝丝寒意,目光已将那十八名苦修一股脑的笼罩。

    手中长刀举至最高点,在距离当先六名苦修还剩五步时,关云翼那双始终眯着的眼皮睁开,双目之中,是一片骇人的炎炎白火。

    “死!”

    张口暴喝,却不异于平地起惊雷,关云翼高举着的长刀终于落下。

    一刀斩碎半里之地,气浪在流转的月光中向四面八方荡开,直撄刀锋的那六名苦修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刀锋笼罩,身体在弹指间被拦腰切成两截,鲜血四溢半身却并没摔落,仍保持此前的模样。直到关云翼越身而过,他们方才摇摇欲坠的摔倒在地,身腿两端。

    暴虐的一刀仍未结束。

    手腕轻抖,关云翼手中的长刀从下斩变成横劈,依旧承续着此前的杀意。

    气旋顺着刀锋飞射而出,共有三条,每一条都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弹指间又吞噬三名苦修的性命。

    一刀未尽,关云翼连斩九名苦修,便是他自己也止不住心中的热血澎湃。

    仰天咆哮,关云翼面如火烧,丹凤眼中染尽杀意,双膝微曲一个跃身,刀借人势卷起一条三十余丈的白潮,却是想借这一刀所剩不多的杀意,将剩下的苦修一股脑斩杀。

    早在有同伴身死后,苦修士们便已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纷纷念咒祭法,此时剩余的九命苦修都收缩成一圈,臂靠璧,手贴背,结阵施法。

    “咄!”

    眼见关云翼得势不饶人,竟想将他们斩尽杀绝,被八名苦修护于当中的年轻修士面露怒容,低喝一声,张口吐出一物。

    那物随风而涨,刹那后变成一只火红的圆罩,旋飞于半空迎向关云翼。

    关云翼长刀劈下,正中火罩。

    “镪!”

    巨响传出,回荡在南荒的夜色下,震耳欲聋。

    关云翼的刀虽猛烈,可毕竟势已竭,这一刀劈中火罩,火罩狂颤不已,罩面也裂开一道歪歪斜斜的裂痕,却终究还是拦下疯狂行凶的关云翼。

    漠北苦修们显然也是杀人老手,见到关云翼受阻,哪还不知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绕成圈的八名苦修中当即分出四人,各捏印法,口吐咒言,围绕关云翼疾走禹步。

    所谓禹步是修道之人最常使用的身法,模仿仙鹤行走,轻扬而灵动。每一个流派传承的禹步都有所不同,有的配合捏印,有的配合念咒,有的仅仅是身法,而这四名苦修所走的禹步则稍显古怪。

    他们每走一步,都会伸手刻画出一个字符,那个字符在虚空中只呈现片刻,片刻后便扭曲着缩入虚空。

    四名苦修越走越快,画出的字符也越来越多,当关云翼觉察到不对劲时,一个圆形的法阵已结成,泥土翻飞,空气摇晃,似想将关云翼所在的三步之地分离出这方世界。

    出乎苦修们意料之外,关云翼并没慌张,也没急着要破阵,他单手举刀压制着蠢蠢欲动的火罩,另一只手施施然捋着颔须,好整以暇的观看起漠北苦修如何布阵,丹凤眼中不时闪过一道精芒,似笑非笑。

    见到关云翼如此模样,仿佛全然不把自个放在眼里,漠北苦修们又羞又恼,虽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到底不对劲在哪。

    夜风悠悠扬扬,吹卷林木“簌簌”作响。

    伴随着风声响起的是清朗的长笑,来自魏国的将背槊而出,和关云翼出场时的气势惊天不同,印辛步履如行云,身法如流水,丝毫不见剑拔弩张,翩翩潇洒,却是携着一股令人不战自溃的气质。

    “关兄,你可是欺人太甚了。”

    印辛笑着道,脸不现杀意,可他方一出现,剩余的漠北苦修无不一脸慌张,刚想施法,那柄方正长槊便已袭至。

    与此同时,从密林另一边飞来一阵黑风,呼啸着,欺向布阵的四名苦修。

    随着印辛和张布施的登场,漠北苦修们终于明白他们大势已去,吊在后面的那五名修士也不顾尚在布阵的同伴,脚踩禹步向正东方向逃去。

    手起刀落,张布施轻而易举的枭去三名苦修的级,而另一名漠北修士则被印辛的长槊挑夺了性命。

    道技战道法就是这么轻松,十步之内,修士如蝼蚁。

    “可惜,跑了五个,不然就是大获全胜了。”

    看了眼张布施,印辛笑着道,话虽如此说,他却并没追杀过去的打算。

    “跑不了。”拔出腰刀,张布施擦拭着血迹,面无表情道。

    话音方落,从东面密林中传出凄惨的嚎叫声,不多不少,一共五声。

    夜色下,正东的那片密林好似浪涛起伏,滚滚如潮,一阵响过一阵的脚步声从林中传来,沉如闷雷。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张布施看了眼关云翼,掂量着,又转向印辛,拱了拱手:“一会儿还要麻烦印将军帮张某一个忙。”

    “好说,不知小张将军想要印某做什么?”

    印辛笑着回礼。

    他刚说完,脸色微微一变,整个身体瞬间弓起,却是面临大敌时候为将者下意识的反应。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关云翼手捋长须,饶有兴致的打量向东边密林,丹凤眼中不时闪过一道精光。

    张布施余光瞄去,将印辛和关云翼的反应收入眼底,高下立判。

    暗叹口气,张布施转目朝向密林,看向一步一步从林中走出的光头少年,摇了摇头道:“还请印将军助张某将这和尚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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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无华化妖僧,九辰再出手

    夜无声,风冷,从林中走出的人停下脚步,歪着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张布施三人。

    “呼呼”

    奇怪的声音传来,隐隐中含着一丝韵律,可每一次响起总会令人不由自主的心悸,那是喘息声,来自林边那人,却沉重得仿佛背负着五湖四海。

    当无华出现在三人视线中时,张布施眉头大皱,印辛惊讶的张大嘴巴,就连关云翼也是一抖眉毛,同样吃了一惊。说起来无华算是举世罕见的美男子,白裟一袭,清秀却张扬的眉宇间总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引得秦国多少女子寤寐思服。然而,此时的无华仿佛变了个人,俊美依旧,却被那抹犹如磷火河般的暗红染上洗涤不了的妖邪。

    可怖的暗红来自眉心竖目,目里藏着无穷尽的冰冷和孤傲,使得无华摇身一变,从风姿俊秀的佛门护法变成了妖僧,非是昔年安伯尘、张布施说笑时的戏言,而是真正的妖僧。

    “他这是”

    不解的看向张布施,印辛低声问道。

    “获得力量的代价。”

    张布施言简意赅,也不想和身边两人多说什么。若说多了,将无华如今的状态告诉两人,没准会惹得嫉恶如仇的关云翼横起一刀斩了无华,不过话也说回来,以无华此刻的状态,怕是关云翼也没把握一两刀内解决无华。

    粗粗的喘息声跌宕起伏,无华的目光不再徘徊,终于定格在关云翼身上,嘴角扬起一缕妖冶的笑容,无华甩开大步向三人走来。

    他走得并不是很快,可从三人的角度看去,却惊讶的现无华每一步都远大于前一步,第一步五尺,第二步半丈,第三步两丈,第四步五丈七步不到,无华便已越过长长的林道冲至近前,月光如水沐浴在全身上下,不单是眉心竖目,他整个身体竟都变得暗红,就仿佛皮肤下面涌动着一汪血海,看得人触目惊心。

    “吼!”

    仿佛一阵风般冲到近前,无华猛地提起拳头,想也不想便轰向关云翼,似乎三人中只有关云翼配做他的对手。

    印辛措手不及,张布施不及出手,而关云翼的刀也早已挂回背后。

    无华的一拳看似普通,毫无章法犹如孩童打闹,可当那只拳头出时,拳中意境陡然一变,就如同他此前的身法,每向前推进一寸就平添数倍力量,七寸过后,无华的拳头已堪比从万丈高空坠落的山岳,竟将虚空震碎,林叶飞扬于周遭,尘埃翻滚于月下,将无华的身形衬托得格外高大。

    面对如此一拳,纵然五虎之也不敢托大。

    抽身撤步,关云翼沉着脸抽回他那一掌,眸中晃过白潮,片刻间祭出白火射向无华。

    “噌!”

    那道白火被无华轰成粉碎,拳势稍滞了半个刹那,随后继续前进。

    半个刹那对于久经战阵的关云翼来说已足够,手臂划过残影,宝刀已在手。

    盯向来势汹汹的无华,关云翼面色凝重,双臂陡震,张口暴喝。

    “去!”

    随之而出的是游走如青龙的刀锋,这是关云翼的第二刀,杀意虽回落了大半,即便如此,他的这一刀仍有斩破万钧的威力。

    拳碎虚空,刀斩夜色,一拳一刀相击于峡谷中,磅礴的战意自刀拳之锋处四溢开来,所到之处无不狂风回旋,月隐星暗,就连远处的密林也被乱力扫过,顷刻折断了一大片。

    “吼!”

    无华通红着三目,喘息在关云翼的长刀下不甘的咆哮着,仅凭肉拳便扛下了关云翼一刀,对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来说可谓无比骄人的战绩,然而无华不满足。

    双脚深陷泥土,右拳依旧保持冲天之状,无华冷冷仰视着关云翼,竖目中似有一汪血池汩汩翻滚,看得稳占上风的关云翼心头冷。

    就在这时,无华嘴角忽然翘起。

    关云翼双手握刀,可无华只出了一拳,他还有一只左手。

    右手执拳,左手捏印,手心中光晕流转,再看向关云翼,无华眼中流转出无情的杀意。

    左手印瞬间捏成,无华正想施放,冷不丁的从横刺里蹿出一条长槊,携着将近万斤的巨力刺中无华的左腿。

    左腿吃痛,无华的身体猛地一颤,硬扛着长刀的拳头露出一个微不足道的破绽,关云翼何等老到眼见战机出现如何会放过。

    被一个后辈欺到如此地步,纵是关云翼也不禁心生恼怒,手中长刀陡然旋转,“锵”的一声格开无华的拳头,刀锋划过一道弧线毫不留情的斩向无华侧肩。

    眼见关云翼对无华生出杀心,张布施也不再袖手旁观,他强忍剧痛从眉心抽出那两柄魔刀。黑风将他包裹,仿佛披上黑夜的大氅,身影一闪便突到关云翼面前,短刀挑中刀锋,长刀横劈向关云翼的刀背,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同时出,绞缠上关云翼手中的长刀。

    “轰!”

    又是一声巨响,余力四散,峡谷另一边的密林也被压垮大片。

    古怪的看了眼张布施,关云翼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道出那句疑问。

    同时收刀,关云翼冷冷瞥向无华,而张布施则趁机从怀中掏出帻巾,飞快的按在无华头顶。

    帻巾垂落,将无华那只竖目遮蔽,无华喘着粗气,双目中杀意褪去,多出一丝迷茫,少时恢复清明。

    夜色渐渐恢复平静,月华如水,轻快流觞,四个人都没说话。

    半晌,倒是无华率先有所表示,他挠了挠头,面露歉意,朝向关云翼咧嘴一笑。

    这一笑将关云翼最后那一点杀意抹平,摇了摇头,关云翼重新将长刀挂回背上,轻瞥了眼张布施,淡淡说道:“难为你还活着。”

    闻言,无华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看得张布施一脸苦愁,只能无奈摇头。

    时至今日,这两个互相都看不顺眼的难兄难弟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鏖战关南荒道的那几日里,无华屡屡强用天眼,早就出现过不祥的征兆,而今虽突破了天品,却在阴差阳错下无法闭合那只无比暴虐的竖眼。无华可不想成为见人便打的疯子,而张布施也不想见到无华变成全天下的敌人,两人试了许多方法,都效果甚微,只好用帻巾暂且遮住,撑过一日是一日。

    今次来寻安伯尘,一是因为两人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闲得慌。二来,也是惦记着安伯尘种种神奇之处,心怀侥幸的来找他来讨个主意。至于半途遇上关云翼和印辛,被搅合进南荒这场纷争,却是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事。

    “漠北的人虽解决了,可还有那些阴阳怪气的异人,也不知今晚这出好戏他们是否在看。”

    见到气氛变得融合,印辛这个老好人也话了:“时候不早,两位也早点歇息,这几日也不知还会生什么变数。”

    无华和张布施自寻了个角落窝着去,另一边,印辛则走到关云翼身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关云翼磨着刀,这是他每日临睡前都会做的事,十年如一日,早已成了习惯。

    “小张将军刚刚的出手,关兄可曾记起什么没。”

    “那个谣传吗”

    关云翼沉吟着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正在斗嘴的无华和张布施,半晌摇了摇头:“两个怪物。”

    圣会还未开始,一场乱斗便早早的结束。

    大匡虎狼先败后胜,四将联手让远道而来漠北苦修全军覆没,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各显神通,可落在某些人眼里,却又是别一番感受。

    “驱虎吞狼吗,红袍你这手倒玩得不错。”

    峡谷不远处的山丘上,骑着巨狼的童子抿嘴一笑,纯真的眸里掠过一抹异样,终究没有显露出来。

    “不仅是驱虎吞狼,还让那虎元气大伤。大匡虎狼只剩四人,我等异人只消把握好分寸,那宝贝便是锅里的鸭子,怎么也飞不掉。”

    红袍老人,又或者说是九辰君笑了笑道。

    “和你相交百多年,第一次现你红袍也有阴谋家的潜质,不错不错。”

    莞尔一笑,西极老人仰起头,盯着红袍的双眼,只见红袍在他注视下依旧目光清澈,西极老人心中微微失望。

    “不敢当,近墨者黑而已。”

    九辰君得意的一笑,吞噬了红袍老人记忆的他演得可谓入木三分,把红袍老人的扮演得活灵活现,饶是身为红袍挚友的西极老人心中生疑,可也找不到破绽。

    “罢了罢了,回去吧,那些个老小子估计也要大夸特夸你一番了。”笑了笑,西极老人揪起狼耳,向远处而去。

    看向童子的背影,红袍眼中渐渐浮起一团阴霾,嘴角微扬。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今夜看到匡将乱斗漠北修士这出戏码的除了九辰君外,还有别的人,就比如巫庙中监视着九辰君的安伯尘。

    顺着九辰君的目光,安伯尘再次看到了关云翼惊天一刀,也看到了阔别许久的两位好友。

    一抹红潮映上安伯尘的额头,这一场好杀看得他心潮澎湃,不知不觉间,无邪已落入手中,左右摆动,出嗡嗡鸣啸。

    “怎么,按捺不住了?”

    走到安伯尘身边,司马槿轻轻握住安伯尘提枪的手,柔声道:“现在还远没到我们出场的时候。再说了,你之前的风头已经出得够多了,就让个几场给你那两个狐朋狗友。”

    笑了笑,安伯尘强压下战意。

    他心中的少年热血早在关南荒道上浇洒完大半,所剩的那一丁点,也只会在好友们到来时方才变得蠢蠢欲动。

    然而,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修为一日没恢复,他便只能藏在幕后。

    暗叹口气,安伯尘收起无邪,目光落向夺舍红袍的九辰君,脸上浮起浓浓的疑惑:“红拂,你说九辰君这一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漠北王

    南荒短短数日里,安伯尘见识到了一个很奇特的男人,有着一手弹指布局术的九辰君,或许也能称作此前素未平生的“老熟人”。

    连番入局破局,不知不觉间,安伯尘的心智谋略飞提升,或许还不如将整个天下都把玩于股掌之中的九辰君,可对于九辰君的手段他隐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弹指布局术,不单单是时间上的延伸,且是横向的。九辰君每一次出手,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意味深长,换而言之,他习惯了一石三鸟,甚至更多。

    夺舍红袍老人,九辰君巧施妙计,便让匡将和漠北修士一个元气大伤一个彻底灭亡,表面看来他已达到了目的,尽善尽美,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可安伯尘总觉得他这么做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丢出一颗石头便折损两方大敌,换作别人或许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可对于九辰君来说,只能算是尔尔。

    “小安子你想多了,九辰君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他夺舍红袍老人乃是逼不得已的事,他所布的棋局已被我们打乱,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罢了。”

    司马槿权衡着道,隐隐间她也觉得安伯尘说的有道理,可她和安伯尘如今正处上风,形势一片大好,她可不想因为九辰君这一次出手而打乱了两人的节奏,再生bo澜。

    眼见安伯尘仍在沉思,司马槿黛眉轻蹙,摇了摇安伯尘的胳膊:“别想了,你若不放心大可继续盯着他,敌明我暗,这巫庙看样子也不会再有人来,我们只消当好黄雀便可。”

    “也是。”安伯尘笑了笑,点头道。

    月光从穹顶洒下,被水银槽夺取光芒,反射向四面八方,巫庙也变得晶莹剔透,银辉点点,平添几分两人此前从未注意过的华美。

    直到今夜,紧锣密鼓的南荒之行似乎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大局在握,一切按部就班,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心情也变得舒缓起来。

    目光不经意间相触,两人都是一怔,离得这么近,已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安伯尘忽觉口干舌燥,从未有过的悸动生出,他的目光也变得mí乱起来。

    “别胡思乱想了,这几日可松懈不得。我去睡一会。”

    轻咳一声,司马槿躲开安伯尘的目光,仿佛什么也没生般向庙厅东侧走去。

    余光中,就见安伯尘仍呆呆傻傻的站着,司马槿绷着脸忍着笑,然而下一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温柔乡里英雄冢,小安子是不是英雄暂且不论,可他和自己在一起时,似乎总没好事。反倒和自己分开后,他屡有惊人之举,琉京破局除二妖,远遁千里百战百败却不死,一人一枪血洗荒道,修为也从原先的炎火一举突破到天品。如今两人重新在一起,小安子却失了修为,又身陷南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司马槿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什么注定不注定,可当这些事无比巧合的生在安伯尘身上时,司马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年烟花佳节,老祖宗对她说的话。

    直到三年前,司马槿也未曾在乎过那些话,现如今却免不了会想起,每每总令她心烦意乱。

    好在她也不是那种矫情到无事葬花的女子。

    长舒口气,司马槿又看了眼盘膝坐下的安伯尘,淡淡一笑,收回目光。

    第二天过得很平静,南帝和巫庙一方各退一步后早已相安无事,李小官知道宿命难违后也不再闹腾,扮起神棍来骗吃骗喝,只不过偶尔会想一想那位不知身在何方的朵朵公主,忆龙公主像个没头苍蝇般围着东山一带乱转,张布施和无华继续斗嘴,关云翼、印辛在一旁养精蓄锐,而九辰君和异人们也偃旗息鼓,似乎都想安安稳稳的过完最后两天。

    然而,正像安伯尘所预想的那样,九辰君终究没让他失望,一石至少三鸟,那第三只鸟也已落定,不在南荒,而是在遥远的北方。

    北方有大漠,瀚海之中多英雄儿女事,当然,这只是戏文说书里的段子。

    真正的漠北有的只是炎炎烈日,滚烫的风沙,渴死于瀚海中旅人驼马——现如今都已变成皑皑白骨,或许他们身上也都有着离奇的故事,可和什么英雄儿女的风流段子丝毫沾不上边。

    大匡有五方行省,岭南、东原、中都、落云以及漠北,每一方行省的总督都可称得上无冕之王,名分虽不如各家诸侯,手中权力却差不到哪去。而在行省里做官也要比在上京又或诸侯国里舒服许多,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没有那些浪dang形骸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王子王孙,许多年轻官员最巴望的便是迁到行省里充个一官半职。可在五方行省中,唯有一个例外,官员们宁愿夹着尾巴在诸侯国里混日子,也不愿意去那,那个每年都会逼疯一大批官员的漠北行省。

    与其说它是一个行省,倒不如说是长长一圈的关隘。

    设立漠北行省的初衷便是为了防范北方异族,行省存在的根本目的是供养边军,为了能让漠北行省自给自足,大匡每年都会迁徙去许多户人家。漠北苦热之地,又有谁心甘情愿去那?到后来衍变成去漠北的都是流放的重犯,就如昔年严夫子恩公一家,被迁徙去漠北的只有一半能活下来,虽能活下来,却无法再回中原,只好年复一年的扎根在漠北,娶妻生子,渐渐的,漠北行省倒也像模像样起来。

    生活在如此环境下的漠北人自然个个彪悍,令官员们头疼的还不仅仅是漠北居民,也非那些异族,而是假借异族名义的漠北乱匪。这些都是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者,若是大股军队千人以上,漠北行省还能派军围剿,倘若少于千人,骑着飞驼趁着风沙,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漠北军队往往连半个影子也捞不着。

    好在沙漠里不单有匪类,还有苦修士。

    漠北苦修分两种,一种是匡民出身,另一种是异族出身,更多的则是匡人和异族人的混血。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是乱匪的克星,也亏得有他们出手,漠北行省才能苟延残喘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充当着帝国北端的门户。

    狂风席卷大漠,翻起一捧暗红sè的沙砾,须臾间化作百多只大手,袭向四散奔逃的乱匪。

    眼里填满恐惧,乱匪们凄厉的吼叫,拼命奔跑,这只是本能的动作,在他们心中早已充斥满绝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会突然出现在老巢前,他似乎是专门来杀人的,无缘无故,见人便杀,冷硬的面庞上除了冷漠再无其它。

    血花四溅,又染红了一大片沙砾,几乎同一时间,最后百多个匪徒从驼背上摔下,“扑通”一声后再无半丝声响。

    流风从中年男子的呼吸间散落,吹动沙砾窸窣作响,一点一滴又仿佛时间在流逝。

    中年人安静的站在绿洲边缘,他仰头望向天空,整个人仿佛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在他身后是狼藉不堪的乱匪巢xué,横躺着五百余具残缺不全的尸身。这已是他一个早上所剿灭的第七处匪窝,对于大漠匪徒的藏身之所,他从来就知道,却从未找过麻烦。对他而言,匪徒的存在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既能伤及漠北行省的元气,令大匡官员不得不对漠北苦修礼敬有加,又能磨砺年轻修士,一举两得,就如粮仓中的硕鼠,贼而有用,何必要赶尽杀绝?

    可就在昨夜,洞窟中十八盏油灯同时熄灭,其中还包括座前最近曾经最明亮的那一盏。

    在一众门徒惶恐不安的目光中,他一动不动的坐了一宿,一宿过后,他的头白了大半。

    三百门徒含泪匍拜,看到的却是一地触目惊心的血渍。

    咳着血,他看了眼泛白的天际,起身,三年来第一次走出洞窟,临行前他回头看去,就见中央主座上的那盏油灯忽忽摇晃起来,却是被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恶风吹过。

    一瞥之后,他再没有留恋,踏着晨光,接连挑落七处匪窝,泄着他心中的悲伤和怒火。

    壮年丧子,即便他的道心曾经坚硬如漠峰上的巉石,如今也已变得不堪一击。

    走了一路,杀了一路匪徒,闻讯赶来的漠北军队远远看着,却无人敢靠近半步。

    若说漠北总督是漠北行省的无冕之王,那他摩云尊者便是漠北苦修中的王。

    抬头看了眼已升到正中央的日头,摩云尊者弯下腰,掬起一捧水轻轻浇在脸上,泉水中倒映出一张匡人的面庞,只不过要比寻常匡人粗*黑许多。

    “南荒”

    许多年不曾说过匡话,此时说来,就连摩云尊者自己也觉得无比陌生。

    转身朝向南方,风沙扬起将他淹没,风沙落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绿洲旁。ga。

第三百三十四章 觉醒

    到了第三日,平静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却是忆龙公主。

    一个三四岁的女童围着东山像没头苍蝇般乱转,初时荒民们还当是哪家的娃娃和家里人走散了,当他们看清忆龙的模样后却现这分明是个匡人。南荒圣会前夕有匡人出现,还是个疯疯癫癫的女童,如此诡异之事荒民们当然不会听之任之,可当他们准备捉住女童问个究竟时,不想那女童竟突然变成一个凶神恶煞的女魔头,一个巴掌就扇飞了一大片荒民,不消时连毁去数座营寨。

    明日便是南荒圣会,哪能容得如此荒唐之事生?

    南荒军队当即难,一会儿功夫便捉住了那女童,却现落入他们手中的女童一脸楚楚可怜之相,力气孱弱,哪有半点之前大开杀戒时的心狠手辣?南荒人面面相觑,恍恍惚惚间只以为此前所生的都是幻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到最后还是南帝派来荒卫几番追问,终于知道这个古里古怪的女童是来找人的。却因逼得太急,忆龙公主嚎啕大哭起来,泪水还未从眼眶里溢出,她再度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女魔头,一巴掌拍飞面前的荒卫,逃之夭夭。

    荒人大怒,继续追捕,这一回所花的时间要比此前略长一些,却还是抓住了忆龙公主。

    五花大绑的忆龙公主怯生生望向将她团团包围的荒军,双目中满是孩童的天真,荒民们却认定忆龙公主是在演戏,再不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拔刀便砍。然而每砍一刀,忆龙公主头顶都会浮现出一层光圈替她挡下,十数刀过去,忆龙公主仍旧完好无损,荒民们惊讶不已,忆龙公主却吓得小脸煞白,然后再度变身

    就这样,南荒军队和忆龙公主在东山前展开了一次次追捕和逃亡,周而复始,唯一不同只是忆龙每一次变身时间都比前次要长久许多。

    霸**队袖手旁观,乐得看热闹,躲在寨里的普通荒民对天祈祷,只当是荒神开得玩笑,而在东山上的南帝、朝臣以及一众巫使早已看傻了眼,纵有一腔怒火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再这么下去,那忆龙公主恐怕再变不回来了。”

    巫庙斜塔上,元神出窍的司马槿望向山下乱腾腾的场面低声道。

    安伯尘同样神游出窍,站在司马槿身旁。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两人,司马槿早先知道关于忆龙公主的原委始末,眼下见到忆龙突然现身南荒,生怕对安伯尘不利,急忙出来一看。

    “千不该万不该让她得到记忆种子。”司马槿隐约能看到忆龙脖子上的水仙花种,不由暗叹一声。

    “本就没想给她,可也不忍心把花种毁去,结果那日出逃时太过仓促没来得及去拿。看样子,应当是落到璃珠手中,又阴差阳错的被忆龙得到。”安伯尘喃喃道,目光复杂。

    “记住有些时候做事要舍得下狠心,懂得取舍,这样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许多时候都得如此。”司马槿下意识的道。

    闻言,安伯尘皱了皱眉,奇怪的看了眼司马槿。

    司马槿一心系在忆龙身上,并没察觉她话中的些许不妥,紧紧盯着忆龙公主,思索片刻,司马槿点头道:“我明白了,她身具龙魂,却因欠缺前世的记忆而一直没能觉醒。如今戴上水仙花种,觉醒的条件已齐全,可一来她只剩一半魂力,二来并没炼化水仙花种,因此只有当负面情绪出现时,她才会觉醒。”

    “负面情绪。”

    “是的。紧张、不安、烦躁、害怕、担心诸如此类的都是负面情绪。”司马槿道。

    “可是无论龙君的叙述中,还是在严夫子的记忆里,龙女都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望向山下那条短小的身影,安伯尘疑惑道。

    “那是因为记忆被负面情绪影响的缘故。每个人所表现出的性情大多只是一面,还有许多不同的心情隐藏在内心深处,平日里却极难看见。记龙公主因为负面情绪的刺激而恢复记忆,所表现出的性情自然也是负面的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

    说着,司马槿看向安伯尘:“万一她的记忆完全恢复,所生出的性情也是负面的话,一旦让她知道你是害死离左的元凶,恐怕会是一个大麻烦。”

    “怕是她已经知道了。”安伯尘又看了眼忆龙公主,低声道:“她每一次觉醒时间都要比前一次长,就仿佛练习道技一样,熟能生巧。再多觉醒几次,怕是真的变不回来了。”

    “而她的力量又是那么可怕。”

    司马槿接口道,只见山下人影翻飞,大多是被忆龙公主的巴掌拍飞,来一个拍飞一个,来两个拍飞一双,来一队也都统统拍飞,觉醒后的忆龙虽只是挥舞着两扇粉嫩的巴掌,却例无虚,且还看不出她的极限在哪。

    天品?单凭力量来说绝对不止。神师?尚且不到。

    应当和离左二蛇一样,修为处于神师之下,天品之上。当年的离公子且不谈,光论左相,从他轻而易举的射杀霍国公便能看出他的强悍。霍国公虽然年事已高,却是天品老将中的名宿,霍家霸刀镇琉国,实力应当在七熊的范畴中。

    当世神师之下,天品之上的存在也就那么几个,无非吕风起、典魁之辈,如今又多一个忆龙公主,倘若真要找安伯尘算账,绝对是心腹大患。而且她原本的修为远不止这些,和离左一样,在穿越虚空结界时候损伤大半,再给她时间恢复修为,想必会更加可怕。

    “这样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得尽早解决了。”

    安伯尘道。

    正当两人苦思冥想,思索着解决之法时,异变又生。

    东山前的草原中忽地蹿出一条人影,却是个脚踩一尾青鲤鱼的年轻道人。那道人长垂腰,身材颀长,面若施粉,眸如利剑,少时已从荒军头顶越过,直扑忆龙而去。

    “妖孽受死!”

    冷冷盯着忆龙公主,风潇冷张口暴喝,眸眶却微微泛红。

    她怎么也没想到此前一直隐伏于琉京的大妖竟在她离去后突然难,只看对应师侄四人的星辰坠陨,便知他们已遭毒手。风潇冷在南荒追寻着安伯尘和司马槿的踪迹,却一直未有所获,乍闻噩耗,心慌意乱,刚准备回转琉京除妖,却现那妖物居然来到南荒。

    风潇冷的修为只有地品,论实力还不及那位刘师侄,可她在万法宗里辈分颇高,更会一手宗门不传之秘——困妖咒。

    此咒集长门法会历代先贤毕生智慧而成,对人类毫无用处,只能用来对付妖邪之物,且品秩越高、修为越强的妖邪越吃不得咒言,乃是长门除妖至宝。可此咒却有几个缺点,一来只能困妖而无法杀妖,二来念此咒者需得心思纯粹,倘若被道心不稳者所掌握,念久了困妖咒极容易走火入魔,甚至被妖物同化。

    这也是为何风潇冷年纪轻轻,便颇具仙风道骨的缘故。

    不消时,风潇冷便已追至忆龙公主身后。

    忆龙公主虽然觉醒,却被负面情绪霸占着身心,一时间已然忘记她来到南荒的目的,只顾着戏弄南荒将士,胡作非为。突然间,一道极为古怪的声音透过阵阵马蹄传入耳中,那声音不是很响,也不觉刺耳,可当它响起时却携着一股难以道明的奇异力量,伸出一只只触手缠绕住忆龙身体中的力量。

    “孽障,还不现形!”

    手捏大悲印,风潇冷喝声道。

    出乎她意料之外,身中困妖咒的女童奔跑度明显减慢几分,却仍然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风潇冷一怔,转瞬后反应过来,脸上浮起一丝恼怒。

    “大胆妖孽竟敢占据凡人肉身,还不罢手!”

    就在她稍一停顿间,忆龙公主偷空调转方向,腾身飞逃,而她逃跑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对着东山。

    两边有大军,身后是道人,忆龙公主也只好向那座大山飞去。山上虽也有不少人在,可相比身后以及两侧,人数上明显少了许多。

    天色渐晚,已近黄昏。

    太阳从西边滑落,却将最后的那抹霞光铺洒向东面,东面高山之巅,安伯尘和司马槿正看着好戏,彼此间虽没说什么,可心中都不约而同生出借风潇冷之手除去那个祸端的想法。

    却不防忆龙公主突然抬起头,目光无比巧合的落向斜塔上。

    四目相对,安伯尘和忆龙公主同时一愣。

    “她该不会看见我了?”

    安伯尘难以置信道,话音刚落,忆龙公主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双目中聚满寒意,腾身而起,疯了般的向安伯尘扑来。

    距离南荒圣会只剩最后一个晚上,安伯尘和司马槿本已准备完毕、蓄势待,此时却面临着行踪暴露的危险。

    一旦行踪暴露,当不成那只黄雀,安伯尘和司马槿争夺太极道德炉将再无半点优势。

第三百三十五章 烫手山芋

    “琉国公主?”

    望向腾身飞于半空的女童,紫龙女面露古怪。

    对于各诸侯国的王子王孙们,紫龙女可谓如数家珍,知道得清清楚楚,从没听说过琉国的忆龙公主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今日一见却令紫龙女大吃一惊。

    那才只是个不满四岁的女娃娃,就算她打从娘胎里开始修炼,到如今顶多是炎火修为,如何能御空飞行?

    只除非她是天生的妖孽。可她缘何会出现在南荒?又为何突然间疯似的向山顶飞来?

    眸子渐冷,紫龙女扫了眼不远处的南帝,只见他一脸惊讶,显然对于忆龙公主的来头毫不知情。

    顺着忆龙公主的目光,紫龙女回身望向巫庙后的斜塔,心底生出浓浓的疑惑。

    正当紫龙女准备祭出天眼寻找蛛丝马迹时,忽然间,从天头疾掠过一抹乌云,乌云之中似乎酝酿着狂风暴雨,传出轰隆隆的响声。

    下一刻,一柱紫雷从云缝中劈下,直直砸向半空中的女童。

    忆龙公主眼中闪出白光,顷刻间变成一顶圆罩护住了忆龙,紫雷顺着圆罩滑落,忆龙公主毫未损,看得山上山下的人群惊呼连连。

    “荒神显灵了!”一名巫使说着荒语,满脸敬畏之色,五体投地,朝向巫庙连连磕头。

    “哗啦”一声,聚集在巫庙前的巫使们齐齐匍匐下身子,毕恭毕敬的叩拜向巫庙。山上这般,山下也是如此,不单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寻常荒民,就连南荒的将士们也毫不犹豫的跳落下马,朝拜向东山。

    在场的荒人中,唯一无动于衷的便只有南帝了,他复杂的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巫庙,眉宇间浮起一丝阴霾。

    “陛下,你”

    一名巫使瞥见依旧站着的南帝,脸上涌起古怪之色。

    “若真是荒神显灵,怎么没能将那个妖童劈死?”

    不顾周围大臣、巫使们古怪的目光,南帝负手而立,低吟道。

    同南荒历代帝王相比,当今南帝算是比较有野心的一个,又或许受到中土那位“胸怀大志”的帝王影响,他对于巫庙一方始终抱有敌意,不甘受到巫宗钳制。他喜欢大匡女子,对于中土文化也很是向往,性情中除了荒人的耿直外又多出几分中土人的狡诈,就拿这届圣会来说,他本打算将那还未出世的宝贝让给匡帝,凭之换取好处用来压制巫庙一系,顺便打消巫宗的气焰。却不想连老天爷也站在了他一方,圣会即将开幕,巫庙遇袭,巫宗也不见踪影,这些事一旦曝光对于巫庙的威信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分明就是他整顿南荒统揽大权的良机。

    正当南帝春风得意之际,荒神竟然显灵了,巫庙的威信一下子攀升到顶点,却是南帝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话音落下,巫使们脸色微变,就在这时天头又响起“轰隆隆”的雷声,转眼后雷潮涌来,将半空中的女童吞没。雷潮中藏着一只大手,悄悄抓起忆龙公主,在所有人都没察觉时飞快的收回乌云。

    雷潮散尽,半空中再看不到那个妖孽般的女童。

    南帝一怔,在巫使们揶揄的目光中,无奈的弯下膝盖。

    他是南荒之主,可在这出决定天下未来走势的戏里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偏偏又在不经意间屡屡得罪安伯尘。他自作聪明,先是被九辰君利用,逼得李小官走投无路,现又为虎作伥,相助匡帝夺宝。

    匡帝是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大仇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南帝相助匡帝,都已犯了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忌讳——早在两日前看到了南帝驾旁的霍穿云和紫龙女,安伯尘和司马槿稍一推敲便猜出了原委始末。

    抓走忆龙的雷手自然是安伯尘神游施法所为,既然杀不死忆龙,那便只好先将她弄走,免得暴露了两人的行踪。二来,安伯尘也是打着惩治一番南帝的念头,南帝既想借匡帝之力统掌大权,安伯尘也不介意让他这场春秋美梦破灭。三来,一旦南帝现他从匡帝那借来的力量不足以和荒民的信仰抗衡,他自然会重新考虑,是否继续相助匡帝。

    一石三鸟,安伯尘仓促之下使出这一手来,虽不及九辰君的落子无痕,却也成功的骗过了许多人。

    至少那位南荒之主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蓄谋已久的“千秋大业”竟因得罪了大匡赫赫有名的疯龙之将而毁于一旦。

    此时东山上,只有两个人站着,一个是面露深思的紫龙女,另一个是吊儿郎当的霍穿云。

    “那雷”

    抬头望了眼黯淡的天穹,紫龙女面露疑色,她依稀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阵怪雷。

    “看来这南荒还真有神仙在守着,难怪大匡久久无法攻下。”

    霍穿云淡淡说道,声音里藏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忧伤,却被紫龙女捕捉个正着。

    扭头看向霍穿云,紫龙女心中生出浓浓的好奇,她没想到平日里浪荡不羁的浪客竟会有这样的一面,心系霍穿云,那缕疑惑也被丢到九霄云外去。

    夜色渐浓,一出荒唐戏就此落下帷幕,有人欢喜有人愁,喜也好愁也罢,只待明日圣会开幕。

    巫庙中,安伯尘和司马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一脸茫然。

    忆龙公主俏生生的立在两人身前,歪着小脑袋,有些羞涩的打量向安伯尘。

    无论此前的忆龙公主是怎样一番凶神恶煞,可此时此刻,面对如此一个纯真无邪的女娃娃,安伯尘和司马槿都下不了杀手。即便下杀手也破不了那个护罩,一旦让忆龙生出负面情绪变回那个女魔头,安伯尘和司马槿怕是要落下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笑话。

    “小安子,她怎么老那样瞅着你?莫非,你对人家做过什么”

    话音刚落,司马槿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伯尘对忆龙公主做的坏事的确不少,比如害死和忆龙公主私奔的两个情人,又夺走忆龙公主的记忆种子没能让她在第一时间炼化。

    安伯尘哑口无言,而忆龙公主却不知道司马槿在笑什么,只觉司马槿笑得很美,遂也对着司马槿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若能让她一直这样笑着倒也好。”安伯尘盯着忆龙公主,侥幸道。

    “一个小孩子家,你怎么保证她不会突然哭出来?”

    “难不成真要想办法把她给杀了?”安伯尘皱了皱眉。

    “这”司马槿面露难色。

    两人说的都很小声,忆龙公主没变身时只是个寻常女童,自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顾着一边傻笑一边瞅着两人。

    “你就是安伯尘安将军?”

    冷不丁的,忆龙公主开口问道,却将安伯尘和司马槿吓了一跳。

    警惕的盯向忆龙公主,眼见她并没变身,安伯尘暗舒口气,却并没接口。

    “你就是安将军,我有你的画卷。”

    忆龙公主伸手指向安伯尘道,说完,她开始寻找起那张画卷,可画卷早在被荒人追捕时就弄丢,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她一脸急切,眸眶渐渐泛红。

    一瞬间,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心跳同时加快,哪还顾得上其它,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我就是安伯尘!”

    “他就是安伯尘!”

    闻言,忆龙公主停下动作,仰头看向全身紧绷的安伯尘,随后咯吱咯吱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没认错,王兄和小姑都说你是忆龙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安伯尘和司马槿面面相觑,神色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想了想,司马槿蹲下身,笑着问道:“不知道殿下来找安将军所为何事?”

    “我”此前一直落落大方的忆龙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她捏着衣袖,通红着脸,半晌才小声道:“我拿走了安将军的花种本来是小姑帮安将军保管的,后来忆龙喜欢,就拿走了。”

    “殿下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和安将军说这些?”司马槿一脸古怪。

    忆龙公主面露思索,少时,点了点头,不多时,又摇了摇头,脸上浮起困惑之色,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渐渐的,忆龙公主又开始急躁起来。

    见状,安伯尘和司马槿脸色陡变。

    “殿下别激动,你喜欢的话拿去好了,安将军不会介意的。”

    司马槿连哄带骗,终于让忆龙公主重新开怀。

    “红拂,你这是”

    “事已至此,就算拿走记忆种子怕是也无法阻止住她恢复记忆了。”

    起身,司马槿看向安伯尘道:“更何况,一旦拿走,恐怕她又要变身。”

    事到如今,忆龙公主俨然成了烫手山芋,令两人左右为难。杀也杀不了,放也放不得,南荒圣会就在明日,身边却突然多出一个随时有可能暴起杀人的顶尖天品强者,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变身前对你很是喜欢,因为李宣和璃珠都说你好。而她变身后似乎对你恨之入骨,应当是因为离左二蛇的缘故。可她又怎么知道是你”

    瞥向安伯尘,司马槿低声喃喃着,忽然间,司马槿眼睛一亮。

    “小安子,我有个主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多事之夜

    看向拉着忆龙讲故事的司马槿,安伯尘暗松口气。

    祸水东引,司马槿正在把害死二蛇的罪状嫁祸到九辰君头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并不算是嫁祸,毕竟九辰君也曾将二蛇当成棋子利用,司马槿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九辰君的手段再夸大许多倍,编织成一个故事,潜移默化的灌输给忆龙公主。如此一来,即便忆龙公主变身,她所记恨的也只会是九辰君。

    当然,这仅仅是最好的打算,能否真正奏效安伯尘也没有把握,不过,光看司马槿绘声绘色讲故事的样子,她似乎成竹在胸。

    长夜漫漫,安伯尘坐等天亮,不时插上两句,然而他的冷笑话连忆龙公主都不待见,面对司马槿促狭的目光,安伯尘只能微红着脸讪讪坐回。

    三年前琉京之局中安伯尘苦苦寻找的龙女,此时乖巧无比的坐在司马槿面前,粉雕玉琢,扑楞着大眼睛,煞是可爱,冥冥之中却又透着一股道不清的荒诞。

    月色朦胧,如醇浆玉液,纵然无酒也令人酣醉。

    前世今生交织在夜色下,安伯尘看着身边的小公主,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却不知究竟该视她为龙女还是忆龙。

    就在这时,庙厅内掠过一道长风,空气中出“嘶嘶”的响声,犹如虫鸣。

    安伯尘心头一紧,下一刻,一股杀意从空气裂缝中蔓延出来,席卷庙厅,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怒叱。

    “无邪居士何在!”

    几乎是下意识的,安伯尘身体绷成弓形,银锋闪过,无邪已在手。

    弓着的身体陡然舒展开,安伯尘旋枪扭身,直指出声响的地方。

    “谁”

    看着那个从虚空中走出的年轻道人,安伯尘硬生生将还未说完的话收回。

    出现在庙厅中的自然是尾随而至的风潇冷,早在傍晚时她见到从天而降的天雷,心中立马掀起轩然大波。别人不知她却知道,当年琉京被蛇妖祸乱,正是那个神龙见不见尾的无邪居士降下天雷,杀死了二蛇。和描述中所差无几的雷潮再度出现,风潇冷如何猜不到无邪居士就在附近。想要找到无邪,就必须先找到安伯尘,风潇冷施展道法寻找半天都未有所获,只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进入巫庙,现了安伯尘和司马槿,随口呼唤,不想竟惹得安伯尘如此激烈的反应。

    剑眉挑起,风潇冷正欲说话,就在这时,银枪衬着月色的光辉晃过她眼眸,同时没入眼帘的,还有枪柄上龙飞凤舞的两字。

    “无邪?”

    风潇冷一怔,莫名其妙的看向安伯尘,转眼后,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色顺着她扬起的眉角扩散开来,双目中浮现出浓浓的震惊。

    “你是”

    未等她说下去,十步外,那条银枪已刺来。

    枪并不快,可风潇冷此时脑中乱糟糟一片,哪还有时间去做反应?

    “留她一命!”

    司马槿的声音传来,疾行中的安伯尘微微皱眉,却还是在半道收起一个周天循环的巨力,手腕一抖,画出一道气旋,却是施展出周天三十六击,气旋飞出直取风潇冷胸骨三肋间的鹰窗穴。

    一击中的,风潇冷身躯剧震,向后崩退半步,双颊涌起病态的红晕,随后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再无法动弹。

    嘴角溢出鲜血,风潇冷死死盯着安伯尘,半晌,艰难的开口:“你就是无邪居士?”

    安伯尘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风潇冷,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时至今日,无邪居士这个身份已形同鸡肋,就算暴露了,对安伯尘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时局这么乱,各方都应接不暇,还有谁会去在意三年前琉京祸乱中出现的神秘高人。再说,安伯尘已闯出疯龙之将的名号,再加个无邪居士,只会令明面上、私底下的敌人们愈心存忌惮。

    却只对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风潇冷。

    半年前在琉京,风潇冷受挫于无邪居士,不但搞砸了她第一个任务,还折了从小到大陪伴着她的鹅仙。鹅仙对于长门中人意义重大,也有信仰的成分在其中,风潇冷为了追求无欲道心,更是将她几乎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那只鹅仙身上。因此鹅仙的陨逝对风潇冷而言可谓无比大的打击,不知不觉间,她道心也破裂开来,再无法保持从前的无欲无求。

    从那以后,风潇冷一心想着寻无邪居士报仇。

    安伯尘逃亡北方百战百败时,风潇冷便一直关注着,安伯尘屡屡逃出生天,到了关南荒道更是所向披靡。天下人震惊,唯独风潇冷冷眼旁观,心中愈笃定了无邪居士的存在,定是无邪居士始终保护着那个安伯尘,否则一区区地品、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修士又怎么能够疯狂到这等地步?然而,令风潇冷失望的是,她寻寻觅觅、苦苦等待,却始终没有找到无邪居士出没的蛛丝马迹直到今天,这位出身长门辈分奇高的少女方才现,她犯下了一个愚蠢到极致的错误。

    三年前在琉京翻云覆雨的神秘高人,那个无邪居士,他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墨云楼中籍籍无名的小仆僮。三年后,那个小仆僮反出琉京,一战千里闯下偌大的名气,却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在琉国曾经有过一个无邪居士。

    喉咙口一阵干涩,风潇冷怔怔的看向安伯尘,眼中涌起浓浓的懊悔。

    在关南荒道上,她又有多少次机会杀死安伯尘,可笑她竟一直妄想无邪居士的出现,从未想过要出手。时至今日,无邪居士终于出现,却和那个名震大匡的疯龙之将叠加在一起,变成一个更可怕的存在。

    这一刻,风潇冷明显感觉到一丝恐惧正从她心底酝酿而生,她想止住,偏偏怎么也停不下来。

    “红拂?”

    扭头看向司马槿,安伯尘探询的问道。

    对于长门中人,安伯尘从未有过好感,当然,游离于长门的任天命除外。这个风潇冷更是对他怀有深仇大恨,安伯尘本不打算留手,却没想到竟被一直劝他要心狠手辣点的司马槿劝住。

    “殿下稍等,我同安将军说会儿话。”

    安抚好忆龙公主,司马槿起身走到安伯尘身旁,瞅了眼神色不安的风潇冷,压低声音道:“你可记得先前她追杀忆龙时念的咒语?”

    安伯尘点头,若有所思。

    “她风潇冷刚一念咒,忆龙便头也不回的逃跑,那咒语显然不简单,依我之见应当是能降服巨妖的咒语,要知道龙女的可非一般的妖物,已是几近仙人的存在。”

    紧紧盯着风潇冷,司马槿意味深长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她手中套得那咒语,如此一来,即便忆龙变身后也不怕?”

    “正是。”司马槿点头。

    和忆龙讲故事,潜移默化的转变她的观念只是权宜之策,司马槿实在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现如今身怀长门奇异咒语的风潇冷送上门来,恰好成全了司马槿,若能双管齐下,那将再无后顾之忧。

    “不过她恨极了我假扮的无邪居士,想要从她口中套出咒语恐怕并非易事。”安伯尘皱眉道。

    “放心,她再怎么嘴硬也只是个女子罢了,撬开女人的口可比男人要简单许多。”

    闻言,安伯尘一愕,司马槿已向风潇冷走去。

    “你要做什么?”

    眼见司马槿不怀好意的笑着,风潇冷紧抿双唇,半晌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回头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眨了眨眼,随后凑上风潇冷的耳朵,低声说道着什么。

    安伯尘好奇的看去,就见风潇冷听到司马槿的话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咬牙切齿的盯着安伯尘,眼中充斥着绝望。

    隐隐间,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虽不知司马槿说了些什么,却也能的猜到她定是在拿自己说项,用来威胁风潇冷。

    在司马槿的软硬兼施下,道心早已破碎的风潇冷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她惧怕的看了眼安伯尘,咬了咬牙,开口说了起来。

    “竟还真成了。”

    苦笑着安伯尘摸了摸鼻子,转看向忆龙公主。

    余光中就见月华如水,绕着水银槽道轻舞流转,下一刻,水银四散,一缕金芒迸射而来。

    转眼间,异变又生。

    安伯尘匆忙回,一脸惊讶。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南荒圣会

    今夜的巫庙注定不会安稳,先是忆龙,尔后是风潇冷,眼下又来了第三个人。

    这第三名不之客同样是个熟人。

    只不过物非人非,再见到第一王风,安伯尘只觉他比那日太清镇中还要憔悴几分,鬓如雪,缀满沧桑。

    蓦地,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月青青的失踪虽非安伯尘之过,可细细推敲起来,若非安伯尘不经意间的误导,第一王风和月青青也不会毫无防备的前往中都被赵皇叔所害。而在太清镇时,安伯尘、任天命和第一王风结盟,安伯尘也是怀着借助第一王风之力,去杀传奇命主的打算,自己并没尽到半点盟的义务。

    纵有再多的愧疚,可面对第一王风悍然出手,安伯尘也只能拔枪而。

    来不及神游施法,安伯尘将一个周天循环之力汇聚于右臂,“锵”的一声,银枪刺出,想要截下直扑忆龙而去的第一王风。

    弹指间,银枪携着猎猎冷风突刺向第一王风,第一王风面无表情,左手凭空划出半圆。金光闪过,一个金灿灿的铜镜出现在第一王风身前,堪堪抵住枪尖。

    安伯尘不疑有它,手腕一抖,只使出螺旋之力,并没聚出气柱,却是生怕伤到第一王风。

    “王风兄”

    弹指间无邪已击碎铜镜,安伯尘正待说话,就见金灿灿的铜片四分五裂后,竟化作圈圈涟漪。透过涟漪望去,第一王风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下一刻,第一王风“嗖”的消失,再出现时已来到安伯尘身后,脚步不停,双臂展开如鹰隼,直扑向忆龙公主。

    糟糕!

    转头看向小脸煞白的女童,安伯尘心头咯噔一跳。一个周天循环之力已用尽,安伯尘无力回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忆龙公主蜷缩着身体,泫然欲泣。

    不远处,司马槿面色微变,风潇冷则暗舒口气,面露期待。

    “王风兄,快快住手!”

    耳边响起安伯尘急促的喊声,第一王风心坚如铁哪会理睬。

    他从易先生那听说南荒有人能帮他找到月青青,却是个手段可怕的人物,南荒巫宗,会一种神游夺舍之术。第一王风来到南荒后,却现巫宗已不见踪影,疑是安伯尘所为。对于安伯尘,第一王风从来就没信任过,即便结成所谓的盟,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只身一人来到南荒,第一王风自然不会现身。他潜伏于南荒,一边紧盯安伯尘,一边寻找着巫宗的踪迹,当他看见忆龙公主,终于按耐不住了。

    一个三四岁的女童竟有天品之力,还会御空飞翔,若非天生的神仙便是妖孽,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她被夺舍了。

    第一王风对于神游夺舍所知甚少,方才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巫宗夺舍了忆龙,和风潇冷一样,他寻觅许久,终于现忆龙被安伯尘抓到了巫庙中。

    “出来!”

    盯着忆龙公主,第一王风冷喝道。

    被璃珠和李宣捧在手心中,百般宠溺的忆龙何曾见过这等凶人,嘴巴一张,脑袋一耷,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王风皱了皱眉,白目中闪过疑色,却还是大步流星向忆龙走去。

    哭泣声戛然而止。

    在安伯尘和司马槿复杂的目光中,忆龙公主抬起头,血目通红,冷冰冰的打量向第一王风。

    第一王风一怔,就见眼前人影忽闪,前一刻还是个泪人的女童此时已站在了他身前。转瞬间,忆龙抬起手,粉嫩的巴掌扇出,第一王风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忆龙扇飞了出去。

    站在庙厅中央,忆龙公主歪着脑袋看向安伯尘,眼里闪过犹豫之色。

    司马槿故事还未讲完就被风潇冷打断,只听了一半故事的忆龙如今陷入迷茫,瞅着安伯尘,踟蹰不前,一时半会间有些拿不定主张。

    第一王风撑起身体,刚准备再度出击就被安伯尘伸手拦住。

    孰料,安伯尘这一伸手竟让忆龙眼里泛起丝丝血光,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忆龙不再犹豫,大步向安伯尘走去。

    紧张的气氛随着忆龙的脚步声蔓延开来,安伯尘一咬牙,正欲神游施法,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忆龙,你看她是谁。”

    忆龙公主脚步微滞,疑惑的转过头,朝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下一刻,她看到了风潇冷,那个可恶的道士。

    脸闪过一丝害怕,忆龙身躯一颤,可渐渐的,她现那道士直挺挺的立着,一动也不动,嘴角沾染血渍,脸色奇差无比。

    眼珠子提溜一转,忆龙口中出桀桀笑声,调转方向朝风潇冷走去。

    “你做什么!”

    风潇冷脸色惨白,看向一步步走来的忆龙,额头已沁满汗珠。

    “告我咒语。”司马槿一脸轻松,笑了笑道。

    痛苦的闭眼睛,此时风潇冷要多后悔有多后悔,后悔半年不该一时冲动跑去琉国,不该惹安伯尘,更不该来这南荒。她被万法宗的长老倾心培养,身为女子年纪轻轻便有地品修为,更是修得一身仙风道骨。可正因她太过年轻,历事甚少,就仿佛花房中养成的鲜花,甫一遭遇狂风暴雨,立马被打回原形。

    倘若换个地方,遭遇的不是安伯尘,或许风潇冷也能顺顺利利的磨砺出真正的道心,成长为一个可怕的长门女修。

    眼下说什么都为时过晚,风潇冷只听一阵刺耳的声音从体内某处响起,却是道心四分五裂,彻底破碎。

    忆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潇冷睁开空洞的双眼,和司马槿低声说着什么。

    少时,司马槿已将咒语全部记牢。

    面对即将扑来的忆龙,司马槿略一犹豫,还是揽住风潇冷的腰,飘然后退,边退口中一边念叨着咒语。

    司马槿无论修为还是道心都还在风潇冷之,玉指舒卷,捏动咒印,漠然看向忆龙,口中念念有词。

    咒语响起,忆龙公主身形一僵,惊骇的看了眼司马槿,正欲掉头逃跑,就见一只雷手从斜刺里飞出,一把将忆龙擒于半空。忆龙公主被咒语所困,力量不断削弱,哪有力气挣脱。踢腿挥拳,没过多久,她的脸浮起浓浓的疲色,眸中的血光也渐渐消隐。

    放下呼呼大睡的忆龙,安伯尘神游回转,和司马槿相视一眼,同时长舒口气。

    “王风兄,借一步说话。”

    拉住满脸疑色的第一王风,安伯尘低声道。

    “她不是南荒巫宗?”第一王风问道。

    “不是。她是”

    没等安伯尘说完,第一王风拔腿便走,他可没时间同安伯尘在这废话。

    “不过我知道巫宗躲在哪。”看向第一王风的背影,安伯尘朗声道。

    第一王风猛地止住脚步,回身,冷冷看向安伯尘:“你若骗我,我必杀你。”

    笑了笑,安伯尘前拉住第一王风,走去另一边说话。

    司马槿则和苏醒的忆龙公主继续讲她们没讲完的故事,只剩风潇冷蜷缩着身体,一脸迷茫

    夜色由浓转淡,月华散尽。

    第一王风站在巫庙一角,强忍着踏出巫庙去找九辰君的冲动。

    收回看向第一王风的目光,司马槿黛眉挑起:“这么说,是易先生让他来南荒的?易先生似乎早已猜到九辰君的棋路,也知道九辰君会神游夺舍这个易先生,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本以为易先生是个大闲人,如今看来,他的心思也不少。”

    “人活一世,免不了一争。连他也无法免俗。”

    又看了眼第一王风,安伯尘的声音微微苦涩:“三年前的王风兄何等俊杰,时过境迁,憔悴如斯,且还沦落到谁说的话都去信的地步。”

    “这也没办法,一旦被逼到这种地步,任何人的话对他来说都是救命稻草。”淡淡一笑,司马槿如是说着,如此这般的情形也曾在她身生过,她自然能够理解第一王风的心情。

    不多时,灰蒙蒙的天云间闪过一丝光亮,拂晓时的日光对于南荒阴沉的天气而言,等同于无。

    新的一天终于到来,南荒圣会也即将开幕,从远处的山脚下隐隐传来南荒百姓们的欢呼声。

    对荒民们来说,今天是一个大日子,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同样如此。

    “如果哪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像他那样来找我?”

    司马槿忽然问道。

    “当然会。”安伯尘不假思索的说道。

    莞尔一笑,司马槿也不知刚才为何会鬼使神差的问出那么一句,而安伯尘也只当司马槿是触景生情,并没多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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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介绍:
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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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全新情节设定仙侠文,全新地图、pk模式,追求新鲜刺激的请进,【非种马后宫】,女主很有爱~~~~~有过254字完本纪录,99%不会TJ,可以先【收藏】,养肥再看吧)仙朝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