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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满城罪孽谁人担

    “吱呀”

    木门拉开一条缝隙,缝隙后只露出一双暴凸的眼睛,眼里满是惊恐。

    蜷缩在门后,虔婆惊魂未定,颤栗着看向门外的少年,脸色不住变幻。

    “你到底是谁?”

    好半晌,虔婆小心翼翼的问道。

    虔婆会卜算能通鬼神,自然知道安伯尘是谁,承平初年生于圆井村安家,直到一个月前还是默默无闻,却在一个月中名扬琉京。安伯尘名气再大,战绩再盛也不过是尘世烟云,她虔婆行走阴阳,弹指间取人生魂,自然不惧安伯尘。却没想到,安伯尘和司马家鬼军头领交好,扭转乾坤,非但安然走出阴间城隍,还让自己承受一日白骨附身之痛。

    目光越过安伯尘,落向花田中折断殆尽的水仙,虔婆眼中浮起浓浓的哀意。

    安伯尘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并没进屋,沉默许久道:“你是谁?为何此前说来者当是厉霖?还有这水仙花”

    看向一地残破不堪的水仙,安伯尘知道,定是昨日小官一怒之下为之。这些水仙看似普普通通,可既然是虔婆种养,内中或许有着什么玄机。

    隐隐中,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就见那虔婆忽然又哭又笑起来,拉开木门指向安伯尘,歇斯底里的叫嚣着:“大祸临头!你闯下大祸了!这下好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你打乱!杀戮一起,血流成河,满城白骨,哈哈哈哈哈”

    尖利而又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钢刀磨白骨,安伯尘下意识的捏出手印,低喝道:“临!”

    忽而大风起,从高天降下,徘徊于安伯尘周身,整个人顿时陷入风中,左右摇曳,飘渺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寻不着宣泄的对象,虔婆陡然一怔,渐渐恢复平静。

    午后的阳光将少年的影子拉长,站在门口,安伯尘复杂的看向老态龙钟的虔婆,低声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如实道来。”

    干枯的头在风中摆动着,看向残破的水仙花,虔婆打了个寒战,满脸绝望,半晌,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安伯尘,苦笑道。

    “你知道的很多,可仍不够多。那一场杀戮,本该生在一个月后,却因你和那个小胖子,硬生生的提前到三日后。三日后,腊月初五,诸事未全,杀戮一起,七十里琉京血流成河,白骨连天,全因你的自作聪明!”

    若放在从前,安伯绝不会相信一个疯疯癫癫的虔婆,可在阴间城隍走了一圈,安伯尘知道这虔婆有行走阴阳通达鬼神之能,被她这么一说,心中不由疾跳起来。

    “可是和离左两条蛇妖有关?”

    安伯尘问道,随后眉头皱起,思索着道:“莫非厉霖是二蛇用来对付龙女的棋子,五雷法二蛇喜食天雷,自会雷法,为何还要厉霖?”

    听得安伯尘喃喃自语,虔婆只是冷笑,并不开口。

    越是如此,安伯尘越觉得蹊跷,余光落向不远处的花田,陡然想起了琉王子李宣养着的那盆水仙。

    转眼看向虔婆,安伯尘沉吟道:“难不成这水仙花和龙女的踪迹有关?花谢时候,她便现身?”

    虔婆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依旧冷笑不止:“你也算聪明,只可惜后知后觉,此时知道又有何用。”

    闻言,安伯尘心中气恼,脸色也变得冷凝下来,盯着虔婆道:“你在此守花,定是龙女相托,就为了赌一时气,便坐视不管?”

    虔婆一愣,神色复杂,半晌苦笑一声:“即便告诉你真相,又能如何?你一只会装神弄鬼的少年人,修为不足青火,莫非还想扭转乾坤,平复大劫?”

    双拳捏紧,安伯尘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阵疾跳。

    虔婆所言或许是真,或许是假,如是假的则罢,可若是真的,他又岂能坐视不管?虔婆道大劫是由他安伯尘引,安伯尘并不相信,就如先前说厉霖被他所害般可笑。离左布局已久,只为龙女而来,若是杀戮将起,大劫降临,那也是命中注定会生之事,与他安伯尘何干?

    即便同他无关,安伯尘也无法坐等生。

    安伯尘不想去做什么英雄好汉,可却知道,修行路漫漫,若无法坚执于己心,势必难有所成,不求歌功颂德,但求问心无愧。

    安伯尘刚欲开口,就见虔婆忽地一颤,满脸惊慌失措,随即掐算连连,手中的龟壳“啪”地一声摔落在地。

    “怎么可能阳寿尽了?”

    下一刻,虔婆眼里翻覆出浓浓的恐惧,大吼一声:“快逃”

    阳光没入阴霾,虔婆仿佛被点燃了般,全身上下冒着黑烟,嘶嘶作响,转眼后化作灰烬,倾洒一地。

    安伯尘神色陡然变,弹指间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跳上马儿,向墨云楼疾奔而去。

    虔婆卜算命数,又岂会算不出她自己的阳寿,猝死于自己眼前,离奇诡谲,定是遭人所害。能害死行走阴阳的虔婆,想要堵住她口的人,除了那两头大妖,还会有谁?

    安伯尘刚逃出安乐坊,木屋前现出一圈涟漪,布衣男子从中走出,望向安伯尘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温醇的笑意。

    “跑得倒快你非无邪居士,杀之又有何用。”

    阳光铺洒在离公子肩头,尘埃随风起伏,却沾不上他浣洗干净的衣衫。

    转目看向残破不堪的水仙花,离公子眼里闪过一丝痛惜,默默摇头:“这么快,倒让我也险些措手不及。花开花谢又一年,水仙花终于凋零殆尽,你也快回来。”

    温醇的笑意从嘴角褪落,抬起头,离公子遥望王宫楼阁高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一派和气的离公子几时对人动过杀心,温养了七载的杀意一朝现出,直射天穹,自然瞒不过楼阁高处的那人。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一笑。

    一笑过后,恩怨情仇皆已休,只余一战。

    墨云楼七层,和京里大多数人一样,安伯尘皱眉望向天头。

    这一日多来安伯尘出入阴阳,奔波个不停,直到此时才现那条白龙。舞于天云,翩跹腾挪,却又非真龙,好似云雾所聚,煞是古怪。

    安伯尘隐隐猜到,天头的白龙定和龙女有关,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倘若虔婆所言非虚,原本一个月后才是龙女现身之时,现如今硬生生提前到三日后,这一切又和自己以及小官有关和自己有关也罢了,为何又扯上小官?

    负手立于窗前,安伯尘遥望天头,细细思索起来。

    这两日里所生的事逐一掠过脑海,既和自己有关,又同小官有关陡然间,安伯尘眉头一拧,眼里闪过古怪之色。

    “水仙花难不成是因为那水仙花?龙女喜爱水仙,虔婆种养水仙,李宣日日夜夜巴望着窗台上水仙开花。”

    思索片刻,安伯尘从怀中掏出鬼符,用火折点燃。

    虔婆死后自然去了阴间城隍,或许能在那找她问个究竟。

    可等了许久,安伯尘都没见着那判官现身,心中疑惑,安伯尘探目望去。

    一圈涟漪自鬼符中央荡起,安伯尘只觉身体寒,眼前一黑,整个人陷入涟漪中。

    冥天高挂,长草连绵,却是又来到阴间城隍。

    头戴一定可笑官帽的判官率领牛头马面和一众鬼卒迎了上来,脸上堆满笑容。

    目光落向那顶官帽,安伯尘笑了笑,拱手道:“恭喜大人高升。”

    “不敢,不敢。”

    已升任城隍君的判官点头哈腰,随即道:“上仙勿怪,吾等白昼入不得阳间,只得请上仙来此不知上仙来寻下官有何要事?”

    “虔婆何在?”

    安伯尘开门见山的问道。

    闻言,判官面露难色,犹豫许久方才道:“上仙莫怪,那虔婆前脚刚到,后脚便被一高人领走投胎去了。”

    “高人?”安伯尘冷笑一声,盯着判官道:“可是蛇妖?”

    判官讪讪一笑,双手一摊道:“上仙也知我城隍人手不足,吾等修为低浅,拦不住那高那蛇妖。”

    又得无功而返了。

    安伯尘心中暗叹,刚想离去,就听判官犹豫着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心头一动,安伯尘转向判官道:“你且说来。”

    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判官正容道:“上仙虽有鬼军相助,可是总之,勿要与那蛇妖为敌。”

    “这是为何?”

    “上仙虽为修行中人,无命根,也就是元寿不录于生死簿。然则若封大劫,即便修为高深者,也难逃气运命数的桎梏,阳寿显于生死簿。”判官苦笑着说道。

    闻言,安伯尘若有所思:“大人的意思,因为变数生出,我又有了命根?阳寿也出现在生死簿中?”

    “正是。”

    “敢问我阳寿终于几时?”

    安伯尘静静的问道。

    犹豫许久,判官面露苦涩,目光复杂道:“生死簿记,安伯尘生于承平初年,卒于开平七年,腊月初五,亡于兵刀之祸。”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御风术

    意外的看向第一王风,月青青眸中闪过复杂,犹豫片刻却也没说什么。

    转过身,第一王风语重心长道:“我要传你的正是那三套秘术功法中最为神秘者,御风术。”

    眼见安伯尘满脸欣喜,第一王风愈得意,顿了顿,肃然道:“天地分阴阳,阴阳又分五行,却有风雷二物不属于五行。这御风术为我桃源重宝,传说奥妙无穷,你可想学?”

    闻言,安伯尘连连点头,喜不自禁。

    光听“御风”二字便有种飘然如仙的意味,想来奇妙无比,下意识的,安伯尘忽略了第一王风所言的“传说”二字。

    安伯尘不出意外的应下,第一王风心中得意至极。

    既然是传说,那便有第二层意味——迄今为止,桃源都没人修成过御风术,这御风术虽为第一皇天所传,却非他所创。至于它的由来,桃源长老们向来缄口不提,连第一王风和月青青也不清楚。那日逃离桃源,第一王风正是以这《御风术》为质,令族中守护投鼠忌器,方才成功逃脱。

    一逃便逃至大匡江南,《御风术》再放于身边,却让第一王风觉得很是烫手。若能成功逃出大匡,这《御风术》定无法重回桃源,第一王风或多或少有些愧疚。可也不能随便扔掉,因此,交给眼前这人是最好的选择。等桃源中人一路寻来,寻至琉京便能现安伯尘和《御风术》,传授他此术,就算他学不会,第一王风和月青青也算是完成了对无邪居士的承诺,可谓一举两得。

    从怀中掏出古朴的书卷,第一王风犹豫片刻,递给安伯尘道。

    “这便是《御风术》,传说中若能修成,一轮可招风,二轮可化风刃,三轮可御风而游”

    接过《御风术》,安伯尘迫不及待的从头翻到尾,就听第一王风道:“这秘术我已传于安校尉,却不知王司徒的秘密为何?”

    “这就完了?”安伯尘微微惊讶。

    冷笑一声,第一王风上下打量了翻安伯尘道:“怎么,你还想让我手把手教你?修炼秘术除了体内周天经络以轮涡行火势外,其余和文武火修行术没什么不同。一轮相当于炎火,借助火势吸食天地能量,运行满海底轮,并突破到青火,继而就能以青火吸食天地能量,运行于脐轮,以此类推。只不过需得领悟九字真言的奥妙,否则即便修满轮涡,也无法施展秘术。这些都需你自己领悟。”

    也是,修行一道只能靠自己,旁人外物顶多只能借助,却不能倚赖。

    安伯尘点了点头,心中道。

    “现在安校尉当可说出那个秘密了。”

    第一王风笑着道。

    思索片刻,安伯尘看向第一王风道:“6司空害死琉君从前的王妃,璃珠公主前往司徒府,和王司徒结盟。”

    说完,安伯尘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匡帝既然出现在王司徒府邸,那王司徒也脱不了干系,安伯尘这么说来倒也没错。他没有说出匡帝,也没有说出真正和璃珠、琉君联手的是匡帝,或许因为在心底深处,安伯尘对璃珠或多或少有一丝好感,并不想让中都那位权势熏天修为高绝的皇叔知道太多。

    可这样一来,却似有些对不起传授他秘术的第一王风和月青青两边都为难,自然选择心中所倾向的一方,再说,那的确是一个秘密,只不过比不上匡帝的隐忍来得震惊。

    安伯尘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对是错,可既然话已说出,也懒得再去多想。

    “王司徒和璃珠公主联手”

    月青青沉吟着,点了点头,笑着朝向安伯尘拱手道:“多谢安校尉,也替我二人向无邪居士道谢,就此别过。”

    秘术传罢,秘密到手,第一王风也不用再假以颜色,摆了摆手,二话不说携着月青青飘然而出。

    拱手作别,看向两人远去的身影,安伯尘心生羡慕。

    纵然是亡命天下,可能在一起,却也远胜形单影只的自己我在乱想什么呢。

    抚摸着腕边的珠链,安伯尘收敛心意,盘膝坐于窗前,翻开那卷《御风术》,放在膝头。

    “风者,无影无形,能载万物,亦能衍万物大风起兮,忽而越天河,飘飘乎万物归始,得一云而成其势,凌霄则渡”

    《御风术》开篇是晦涩而又不乏华丽的骈文,初读安伯尘略觉拗口,读到后来,朗朗上口,只觉整个人好似御风腾云,直飞九天之上,逍遥畅快。

    只是开篇便令安伯尘心旷神怡,好不自在,安伯尘兴致上来,凝神静气,全心全意的翻阅起来。

    “一轮食风,往后亦如此,食得风中灵贇,合以火势炼化于周天轮涡咦,这里似乎被人涂改过。”

    目光落向“火势”二字,安伯尘微微蹙眉,继而往下看,亦见着不少涂改的痕迹。

    心头一动,安伯尘面露古怪,喃喃道:“莫非这《御风术》并非秘术功法,却被那第一皇天改编成秘术功法?不过也没什么,天下间的修行法门或许都有相通之处。”

    大道九千,相斥相通。

    安伯尘脑中没来由的浮起这个念头,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来胎息顿悟后偶得的奥义,安伯尘急着修习《御风术》,也没去深究。

    继续向下翻阅,安伯尘眉头愈皱愈深,通篇扫过,只有关于风的奥妙,以及各种施法手印,唯独没有写明如何吸食风之灵贇。

    夜风袭来,卷起檐边铃铛哗啦作响,安伯尘心头一动,猛地张嘴,想要将夜风吞入口中。

    并嘴咬牙,却什么也没有,安伯尘面颊微红,心中不甘,又张口咬去,依旧咬了个空。

    风者,无影无形,能载万物,能衍万物,可风过无痕,又如何能留住丝毫。

    琉京郊外,少年赶着马车,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

    “青儿,你说那安伯尘现在会不会拼了命的在喝西北风?”

    好半晌,马车里的月青青都没出半丝声响。

    第一王风皱了皱眉,摇头道:“青儿,你在怨我传他《御风术》?”

    过了许久,马车中才响起一声叹息。

    “小风,这《御风术》没有吸食风之灵贇的法门,根本无法修行,你传了他,不但无法修习,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闻言,坐在车辕旁的第一王风轻松的一笑:“青儿,你莫非忘了还有一个无邪居士?”

    “也是如今的桃源中人恐怕没有一人能敌得过无邪前辈。不过,小风你也太胡来了,人家毕竟帮了我们个大忙。”

    “谁叫他想打我家青儿的主意,就算给他个教训,让他空欢喜一场好了青儿,别管他了,等到中都拿秘密换出海的大船,从此以后谁也找不到我们。”

    第一王风笑着道,他抬头看向拂晓将至的天野,泛白的双目中浮起浓浓的期待。

    下意识的,青衫少年可恶的面庞闪过脑海,第一王风不由冷哼一声。

    纵然教会了你如何修炼秘术,又给了你桃源村至高无上的宝典,你也只能干望着罢了,敢打青儿的主意,不杀你已是我手下留情,还想让我教你秘术笑话。

    少年驾着马车,带着他此生永不会丢弃的珍宝行于漫漫山野,却不曾现,在一旁的密林中,有一阵极难看清的黑雾如影随形。

    避开无华,从朱雀街出来,跟了一路,黑雾在琉京界碑旁停下。

    黑雾渐渐凝实,变回那个穿着布鞋愁眉苦脸的少年。

    “看起来应当是去中都了。”

    张布施低声,目光落向手中的信笺,眉头深深皱起。

    那信笺来自中都,是他的恩师亲笔所书,只有短短一行:“第一王风和月青青来自桃源秘术氏族,若出琉京北返则留之,若欲遁逃,杀无赦。”

    “桃源秘术氏族许久不见了。”

    轻叹一声,张布施摇了摇头,他还记得两年前那个大闹中都的秘术大家,到最后直逼得师父亲自出手,方才将他击败,却还是从后背生出一对翅膀,逃之夭夭。

    能逼神师出手,那位秘术大家足以名扬大匡。

    可那一战后,张布施却听师父说道,那位秘术大家来自桃源,在那里,如他这般修为者少说也有十来人,更有修为比他高深之辈。

    张布施能听出师父的忌惮和无奈,问师父桃源何在,师父只说在世外,从此再没提起过,可张布施却牢记在心。

    之所以修炼,不就是为了见识更为厉害的功法,和那些更强大的存在交手,如此才不辜负此生这般好运。

    天色渐渐变白,云层深处的大火球蠢蠢欲动着,少年布衣布鞋,望向远去的那辆马车,暗叹一声:“可惜,若你欲逃遁,我便能取出破眉刀了。”

    眉心两刀,煞气连天,可张布施却从没祭出过,只因尚没遇上值得他取刀的对手。

    摇了摇头,少年转身就要回转,一道晨曦从树荫间垂落,抬头看去,张布施素来只有苦愁的脸上浮起一丝惊讶。

    拂晓时分,云卷云舒,晨曦落下的那只洞口中,似有什么翻腾舞动好像一条白龙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神君

    同样的晨曦垂落,鱼肚白高挂,墨云楼中的少年却没看见云中若隐若现的白龙。

    搜肠刮肚、苦思冥想了一夜,安伯尘始终未能寻出如何吞食风中灵贇。

    贇者,美妙精华之所在,风中灵贇也就是风之精华,可风来风去无影无形,安伯尘**凡胎,如何能捕捉其中的精华。

    想到第一王风不顾口干舌燥,极为费心的教导自己秘术,还传授族中重宝《御风术》,自己却无力修习,安伯尘好生惭愧,只觉很是对不住第一王风。

    幸好安伯尘还有一门压箱底的“法门”,一日两次,胎息入定,问天问地问鬼神。

    临窗而坐,乌黑的长随风翩跹,只差两根手指便到腰际,少年微合双目,只余一缝,在夜褪昼生的这一瞬屏气凝神,进入玄而又玄的状态。

    “轰!”

    苦等半夜,这一回的天地玄奥来势凶猛,化作铺天盖地潮水冲向安伯尘。

    安伯尘身体微晃,耳边轰轰作响,细听之下,却好似流水汩汩,不仅能看见天地间无穷无尽的玄奥,也能用耳朵听见。

    胎息之法奥妙无穷,却又是逆天之法,偷窃天地间的奥妙,而安伯尘无视修为的桎梏领悟胎息,乃是逆中之逆,亦合物极必反的道理。正所谓阴至极处化为阳,阳至极处亦化阴,阴阳道理,可证万物。安伯尘一逆再逆,反倒成了顺理成章,安然自得的在无常天道下窃取天地玄奥,胎息之法随着他日复一日的使用,再上一层楼,不但能“看”见许多玄奥,还能用双耳“倾听”。

    说到底,都是用心去感悟,可和从前却有不同,至少所得的天地玄奥种类更多,也更利于领悟。

    畅游在茫茫如海的玄奥中,安伯尘只看见两条长龙般的存在相斗于天野高处,看它们的模样,却似安伯尘无比熟悉的那两道天地之气——太阳之气和太阴之气。

    少时,风的呼啸和絮语回响在耳边,安伯尘心头一喜。

    眼观天地,耳听八方,问天问地问鬼神,辨得大道。从胎息初成到今日,安伯尘屡屡转危为安,靠的就是胎息悟道,屡试不爽,今日也是一般。

    《御风术》中说得天花乱坠,词藻华美,可安伯尘却看得很是糊涂。书中的文字再精美,无法入得人心也是枉然,怎及得上天地鬼神亲自演示,何为风之奥妙。

    风者,两气相汇,清者生,浊者降,清浊升降之间自有一气流泻,无影无形,能载万物,亦能衍万物,飘飘然乎万物归使,如此这般,是为风。

    无气不成风,风者,说到底,亦是天地之气流淌所至,风中灵贇自然也是两气交汇时所诞生的精华。

    白昼时候太阳之气最盛,夜晚时分太阴之气最盛,昼夜交替时分,两气一合即分,成就阴阳之风。

    嘴边浮起浓浓的喜悦,安伯尘瞅准时机,在这昼夜交替的一瞬间,目露精光,念出六字气诀,张口吞吐。

    此时昼夜不分,太阴之气由盛转衰,是为浊者,太阳之气冉冉升腾,是为清者,两气合而降下,清浊之间,自有一气诞生,飘飘然无形无踪,是为阴阳之风。

    普天之下,风的类别多种多样,有夜风,有晨风,有火风,有冷风,有山风,有海风林林总总,层出不穷,可也逃不出五行阴阳的范畴。安伯尘于昼夜交替时所吞食的风生于阴阳,乃是极为珍贵的本源之风,品秩远远高处其余的风,其中妙处日后自见分晓。

    阴阳之风钻入口中,时炎时寒,顺着喉咙而下,到达腹部时候,安伯尘只觉腹中仿佛被钢刀刮过一般辣痛,冰火两重。

    昼夜交替,短短一瞬,安伯尘也只吞得一口阴阳之风。

    只这一口便令他难以下咽,好不容易吞入腹中,安伯尘运足力气催动水火二势,卷起阴阳之风流转于他体内第一轮漩涡——海底轮中。水火亦是阴阳,虽已能融合,却也极为勉强,如今得了这阴阳之风,夹于水火之间,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丝平衡。水火围成一团,以阴阳之风分割,风者无形无踪,因此这水火二势既然相依,又相拒,隐隐中,渐渐达到一种无比玄妙的平衡。

    水火风在海底轮中流转了三十六周天,大部分水火二势越出第一轮,重回周天经络,向上奔涌。而剩余的水火二势依旧包裹着阴阳之风,流转于海底轮。

    至此,在安伯尘体内周天生出两方运功路线,相依相存,却又不大相同。

    一方是原先的周天经络,水火二势所行未变,另一方则是属于周天经络的海底轮,海底轮包含在周天经络中,却又自成一脉,水火经过三象同行,水火出时,并没携带阴阳之风。

    虽和从前不同,可也井然有序,安伯尘心中喜悦。

    一夜的挣扎苦思,终于斩获阴阳之风,也算是踏上了修行秘术之途。

    安伯尘吞吐修炼,眼里浮起欣慰之色,喃喃自语道:“王风兄若是知道,怕是也会心觉宽慰,也只能勤奋修行秘术来报答他的传授之情。”

    安伯尘一厢情愿,却不知,若是第一王风看到他成功领悟风中灵贇并且吞食修炼,定会气得哑口无言,好不后悔。

    晨光下,少年青衫一袭,飘飘然,独坐高楼。

    忽然间,他只觉得肚脐处轻轻颤抖了起来。

    “胎息?不是已经过了昼夜之时,怎么会”

    安伯尘心中惊讶,却也无暇多想。

    胎息一瞬弥足珍贵,万金难换,安伯尘自然不想错过。

    闭上双目,水火二势奔涌上天灵,阴阳之风降至下丹田之下。少时,潺潺流水声响于耳边,安伯尘再睁眼,已到神仙府。

    娇媚可人的水神君花枝招展的笑着,朝向安伯尘盈盈一拜,扭动婀娜的娇躯走到安伯尘身前。

    “恭喜居士了。”

    看了眼几乎倒在自己怀中的美人,安伯尘开口问道:“何喜之有?”

    转尔安伯尘自语道:“莫非我能随意出入神仙府了?”

    “咯咯咯,居士想得倒美。”

    风情万种的白了安伯尘一眼,酥胸有意无意的蹭着安伯尘的臂膀,水神君幽幽道:“居士能在今年来此乃是意外,却因神仙府又多了一位客人,今年之后也只能同往常一样。”

    安伯尘暗暗失望,顺着水神君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穿着身黑纹白里的小童正负手站在山崖前,遥望气势浑雄的山河。

    “风神君,还不快来拜一拜此地主人。”

    水神君嘻嘻一笑,挽着安伯尘的胳膊向崖边童子走去。

    小童转过身,若有所思的打量了番安伯尘,随即俯身而拜:“见过安居士。”

    安伯尘细细看去,就见那小童大约六七岁模样,比当年初见时的火神君还要小上不少,却生得煞是漂亮,粉脸黑眸,鼻子挺翘,睫毛细长,一时半会竟难分男女。

    想来他就是阴阳之风所化了。

    安伯尘心中了然,却又有几丝疑惑。

    阴阳本非一体,雄者阳,雌者阴,他既然是阴阳之风所化,那究竟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还有,我吸食太阳之气和太阴之气时也未曾见着有新的神君出现在神仙府,为何炼化了阴阳之风便出现了一位风神君?

    莫非因为太阳之气和太阴之气是外物,这阴阳之风虽源于二气,却是我炼化所得?应当如此。

    安伯尘想着心思,始终没有开口,风神君尴尬的站着,先前俯视山河的豪迈气度一扫而空,安伯尘越是不开口,他越慌张,少时双目通红,竟吓得低声啜泣起来。

    安伯尘目瞪口呆,心中迷糊,不防水神君轻轻掐了他一把,咬耳道:“人家初来乍到,年纪也小,你这个做主人的非但不出言宽慰,还板起脸吓唬人家。”

    女子幽幽的体香没入鼻中,安伯尘虽已习惯水神君有意无意的引诱,却仍免不了有些脸红,挤出笑容朝向风神君道:“风神君见谅,在下适才稍有走神,怠慢了神君。”

    眼见安伯尘如此客气,童子满脸诧异,连道不敢。

    “风神君,这里不比别处,安居士宅心仁厚,对吾等极好,往后你也不用生分。”

    却是水神君终于放开安伯尘,走到风神君身旁,笑着安慰道,看她那作势,倒有些女主人的味道。而一直没说话的火神君也笑吟吟的走到水神君跟前,和气的攀谈起来。

    神仙府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气象,原先只有水火二君时候,当着安伯尘的面两人自然和睦,可安伯尘却能感觉出两人间若有若无的矛盾,如今多了个风神君,却让他们争斗的心思淡去不少,打破了两人间略显紧张的气氛,生出一丝平衡。

    三名神君相处之法,不正是水火二势和阴阳之风合而行功时的表象?

    安伯尘若有所思,负手踱步于高山流水间,遥望连云无际的天野,俯视雾气起伏的深渊,只觉这世间玄妙非常,大道殊途,却未尝不可相通。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神君

    同样的晨曦垂落,鱼肚白高挂,墨云楼中的少年却没看见云中若隐若现的白龙。

    搜肠刮肚、苦思冥想了一夜,安伯尘始终未能寻出如何吞食风中灵贇。

    贇者,美妙精华之所在,风中灵贇也就是风之精华,可风来风去无影无形,安伯尘**凡胎,如何能捕捉其中的精华。

    想到第一王风不顾口干舌燥,极为费心的教导自己秘术,还传授族中重宝《御风术》,自己却无力修习,安伯尘好生惭愧,只觉很是对不住第一王风。

    幸好安伯尘还有一门压箱底的“法门”,一日两次,胎息入定,问天问地问鬼神。

    临窗而坐,乌黑的长随风翩跹,只差两根手指便到腰际,少年微合双目,只余一缝,在夜褪昼生的这一瞬屏气凝神,进入玄而又玄的状态。

    “轰!”

    苦等半夜,这一回的天地玄奥来势凶猛,化作铺天盖地潮水冲向安伯尘。

    安伯尘身体微晃,耳边轰轰作响,细听之下,却好似流水汩汩,不仅能看见天地间无穷无尽的玄奥,也能用耳朵听见。

    胎息之法奥妙无穷,却又是逆天之法,偷窃天地间的奥妙,而安伯尘无视修为的桎梏领悟胎息,乃是逆中之逆,亦合物极必反的道理。正所谓阴至极处化为阳,阳至极处亦化阴,阴阳道理,可证万物。安伯尘一逆再逆,反倒成了顺理成章,安然自得的在无常天道下窃取天地玄奥,胎息之法随着他日复一日的使用,再上一层楼,不但能“看”见许多玄奥,还能用双耳“倾听”。

    说到底,都是用心去感悟,可和从前却有不同,至少所得的天地玄奥种类更多,也更利于领悟。

    畅游在茫茫如海的玄奥中,安伯尘只看见两条长龙般的存在相斗于天野高处,看它们的模样,却似安伯尘无比熟悉的那两道天地之气——太阳之气和太阴之气。

    少时,风的呼啸和絮语回响在耳边,安伯尘心头一喜。

    眼观天地,耳听八方,问天问地问鬼神,辨得大道。从胎息初成到今日,安伯尘屡屡转危为安,靠的就是胎息悟道,屡试不爽,今日也是一般。

    《御风术》中说得天花乱坠,词藻华美,可安伯尘却看得很是糊涂。书中的文字再精美,无法入得人心也是枉然,怎及得上天地鬼神亲自演示,何为风之奥妙。

    风者,两气相汇,清者生,浊者降,清浊升降之间自有一气流泻,无影无形,能载万物,亦能衍万物,飘飘然乎万物归使,如此这般,是为风。

    无气不成风,风者,说到底,亦是天地之气流淌所至,风中灵贇自然也是两气交汇时所诞生的精华。

    白昼时候太阳之气最盛,夜晚时分太阴之气最盛,昼夜交替时分,两气一合即分,成就阴阳之风。

    嘴边浮起浓浓的喜悦,安伯尘瞅准时机,在这昼夜交替的一瞬间,目露精光,念出六字气诀,张口吞吐。

    此时昼夜不分,太阴之气由盛转衰,是为浊者,太阳之气冉冉升腾,是为清者,两气合而降下,清浊之间,自有一气诞生,飘飘然无形无踪,是为阴阳之风。

    普天之下,风的类别多种多样,有夜风,有晨风,有火风,有冷风,有山风,有海风林林总总,层出不穷,可也逃不出五行阴阳的范畴。安伯尘于昼夜交替时所吞食的风生于阴阳,乃是极为珍贵的本源之风,品秩远远高处其余的风,其中妙处日后自见分晓。

    阴阳之风钻入口中,时炎时寒,顺着喉咙而下,到达腹部时候,安伯尘只觉腹中仿佛被钢刀刮过一般辣痛,冰火两重。

    昼夜交替,短短一瞬,安伯尘也只吞得一口阴阳之风。

    只这一口便令他难以下咽,好不容易吞入腹中,安伯尘运足力气催动水火二势,卷起阴阳之风流转于他体内第一轮漩涡——海底轮中。水火亦是阴阳,虽已能融合,却也极为勉强,如今得了这阴阳之风,夹于水火之间,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丝平衡。水火围成一团,以阴阳之风分割,风者无形无踪,因此这水火二势既然相依,又相拒,隐隐中,渐渐达到一种无比玄妙的平衡。

    水火风在海底轮中流转了三十六周天,大部分水火二势越出第一轮,重回周天经络,向上奔涌。而剩余的水火二势依旧包裹着阴阳之风,流转于海底轮。

    至此,在安伯尘体内周天生出两方运功路线,相依相存,却又不大相同。

    一方是原先的周天经络,水火二势所行未变,另一方则是属于周天经络的海底轮,海底轮包含在周天经络中,却又自成一脉,水火经过三象同行,水火出时,并没携带阴阳之风。

    虽和从前不同,可也井然有序,安伯尘心中喜悦。

    一夜的挣扎苦思,终于斩获阴阳之风,也算是踏上了修行秘术之途。

    安伯尘吞吐修炼,眼里浮起欣慰之色,喃喃自语道:“王风兄若是知道,怕是也会心觉宽慰,也只能勤奋修行秘术来报答他的传授之情。”

    安伯尘一厢情愿,却不知,若是第一王风看到他成功领悟风中灵贇并且吞食修炼,定会气得哑口无言,好不后悔。

    晨光下,少年青衫一袭,飘飘然,独坐高楼。

    忽然间,他只觉得肚脐处轻轻颤抖了起来。

    “胎息?不是已经过了昼夜之时,怎么会”

    安伯尘心中惊讶,却也无暇多想。

    胎息一瞬弥足珍贵,万金难换,安伯尘自然不想错过。

    闭上双目,水火二势奔涌上天灵,阴阳之风降至下丹田之下。少时,潺潺流水声响于耳边,安伯尘再睁眼,已到神仙府。

    娇媚可人的水神君花枝招展的笑着,朝向安伯尘盈盈一拜,扭动婀娜的娇躯走到安伯尘身前。

    “恭喜居士了。”

    看了眼几乎倒在自己怀中的美人,安伯尘开口问道:“何喜之有?”

    转尔安伯尘自语道:“莫非我能随意出入神仙府了?”

    “咯咯咯,居士想得倒美。”

    风情万种的白了安伯尘一眼,酥胸有意无意的蹭着安伯尘的臂膀,水神君幽幽道:“居士能在今年来此乃是意外,却因神仙府又多了一位客人,今年之后也只能同往常一样。”

    安伯尘暗暗失望,顺着水神君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穿着身黑纹白里的小童正负手站在山崖前,遥望气势浑雄的山河。

    “风神君,还不快来拜一拜此地主人。”

    水神君嘻嘻一笑,挽着安伯尘的胳膊向崖边童子走去。

    小童转过身,若有所思的打量了番安伯尘,随即俯身而拜:“见过安居士。”

    安伯尘细细看去,就见那小童大约六七岁模样,比当年初见时的火神君还要小上不少,却生得煞是漂亮,粉脸黑眸,鼻子挺翘,睫毛细长,一时半会竟难分男女。

    想来他就是阴阳之风所化了。

    安伯尘心中了然,却又有几丝疑惑。

    阴阳本非一体,雄者阳,雌者阴,他既然是阴阳之风所化,那究竟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还有,我吸食太阳之气和太阴之气时也未曾见着有新的神君出现在神仙府,为何炼化了阴阳之风便出现了一位风神君?

    莫非因为太阳之气和太阴之气是外物,这阴阳之风虽源于二气,却是我炼化所得?应当如此。

    安伯尘想着心思,始终没有开口,风神君尴尬的站着,先前俯视山河的豪迈气度一扫而空,安伯尘越是不开口,他越慌张,少时双目通红,竟吓得低声啜泣起来。

    安伯尘目瞪口呆,心中迷糊,不防水神君轻轻掐了他一把,咬耳道:“人家初来乍到,年纪也小,你这个做主人的非但不出言宽慰,还板起脸吓唬人家。”

    女子幽幽的体香没入鼻中,安伯尘虽已习惯水神君有意无意的引诱,却仍免不了有些脸红,挤出笑容朝向风神君道:“风神君见谅,在下适才稍有走神,怠慢了神君。”

    眼见安伯尘如此客气,童子满脸诧异,连道不敢。

    “风神君,这里不比别处,安居士宅心仁厚,对吾等极好,往后你也不用生分。”

    却是水神君终于放开安伯尘,走到风神君身旁,笑着安慰道,看她那作势,倒有些女主人的味道。而一直没说话的火神君也笑吟吟的走到水神君跟前,和气的攀谈起来。

    神仙府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气象,原先只有水火二君时候,当着安伯尘的面两人自然和睦,可安伯尘却能感觉出两人间若有若无的矛盾,如今多了个风神君,却让他们争斗的心思淡去不少,打破了两人间略显紧张的气氛,生出一丝平衡。

    三名神君相处之法,不正是水火二势和阴阳之风合而行功时的表象?

    安伯尘若有所思,负手踱步于高山流水间,遥望连云无际的天野,俯视雾气起伏的深渊,只觉这世间玄妙非常,大道殊途,却未尝不可相通。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参见掌门师兄

    于神仙府中修行了约莫四个月,深渊之下,流水潺潺,山崖高处,鸟语花香。

    自打风神君到来后,也不知何故,在山崖生出一株梨花,时常有安伯尘不认识的鸟禽飞来,啄花嬉戏,在古朴苍凉的神仙府中平添了几丝清幽。落英缤纷处一童子,一少年,还有一美艳娇媚的妇人。这三位神君倒是好心情,安伯尘修炼时候他们常常围坐一圈,施展法诀任凭水火风环绕山峡而行,自个则指点江山,畅谈些安伯尘听不懂的话,唯独水神君时不时向安伯尘抛来一个媚眼,略含娇嗔。安伯尘也算习惯了水神君明里暗里的引诱,无动于衷,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害羞。

    这四个月里,安伯尘虽然主修阴阳之风,却也没落下水火二势。

    阴阳之风关乎秘术,而水火二势则关乎修为,只有炼成青火突破地品,才能将阴阳之风带入第二重轮涡。除此之外,安伯尘也在领悟那九字真言。

    从第一王风口中听来,这九字的奥义也并不算高深,却只有亲身体悟时,才能感觉到字字珠玑,每一字中所蕴含的奥义绝非第一王风随口说出那般轻巧。幸好神仙府中时间悠悠漫长,安伯尘一月悟一字,临者临事不动容,身心稳固,不动不惑,兵者,杀人之利器,鸿蒙之初,力量之始,斗者万物本性,物竞天择,无斗无以有所成就可到第四个月,

    安伯尘在身前沙砾上写出“者”字,反反复复看了大半个月,想着月青青演示时候的奥妙,却依旧毫无所得。

    得悟前三字真言,安伯尘并不满足,他却忘了第一王风说过,只要悟出这三个字,天下大可去得。这三字秘术家们最常使用,但凡悟出这三字,便能称为大家,却因后六字几乎难以悟出,除非耗费无穷尽的岁月花在这六字上,如月青青年纪轻轻便悟出第四个字,即便放在桃源村漫长的历史中也算屈指可数,当然,和她来自月氏最神秘的风部不无关系。

    站起身,安伯尘扭头看向三名神君,迟疑着道:“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火神君起身拜别,四月相处下来风神君自然没了初时的陌生,含笑行礼,唯独水神君只是略一颔,眸中闪过一抹异样,却也是笑着道:“居士慢走,记得常来。”

    记得常来?

    安伯尘挠了挠头,只觉水神君这话说得好不是味,倒像龙泉坊烟花巷里那些姐儿和恩客临别时所言。面颊微红,安伯尘瞪了水神君一眼,转身向山崖走去。

    耳旁传来水神君终于得逞了般的笑声,安伯尘心下无奈,纵身跳入山崖。

    水花飞溅于耳边,安伯尘身体一颤,睁开双眼,就见李小官正端着脸盆,自顾自的洗着脸,睡眼惺忪,好像全然忘记了昨夜生了什么。

    曾经的自己也像小官这般没心没肺,却渴望那些公子哥们的风光,真正风光了,忙碌起来,才现从前的清闲自得实属不易。

    看向打着哈欠迷糊地看着一地鸡毛的李小官,安伯尘暗觉好笑,心中忽地生出一个有趣的主意。

    双臂放下,安伯尘屏气凝神,按照《御风术》中的图示捏成“兵”字手印,张口低喝:“兵!”

    真言方一吐出,安伯尘只觉高天之上降下阵阵清风,聚拢于他双臂间,这种感觉很是奇妙,风本无形无影,却被安伯尘操控于手心,任意拨动。虽然只有几丝清风,安伯尘却觉得自己比之先前强大了不少,从前的安伯尘至多也只能施展人枪合一之道,而今却能操控天地力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在出枪时候暗暗施展秘术,无邪借风而起,飘然无际,不但更快,而且更加难以捉摸。

    安伯尘心中暗道,可楼里毕竟逼仄狭小,无法演武。

    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安伯尘又低喝道:“斗!”

    真言方一吐出,安伯尘只觉手中的风仿佛活了一般,蠢蠢欲动,且随着安伯尘心意而为。

    李小官正慢悠悠的洗漱着,忽觉一阵冷风刺入脖颈,随后地上的鸡毛随风飘起,飞扬在李小官四周,仿佛落雪一般,只不过不是常说的鹅毛大雪,却是“鸡毛大雪”。

    李小官一愣,随即面色大变,慌张的看向四周。

    “安娃子,那些鸡妖呢?”

    终于记起昨夜那场“噩梦”的李小官丢下面巾,忙不迭的跑到安伯尘,勾头勾脑的张望向楼里,生怕“鸡妖”再度现身。

    收回秘术,安伯尘讪讪一笑,却没想到他只这么捉弄一下便激起李小官如此大的反应。

    转念一想,安伯尘也了然。

    他见惯了神仙妖怪,倒也不觉有什么大不了,可李小官却没自己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经历,迷糊归迷糊,乍一见到铺天盖地高高飞起的雄鸡,哪有不吃惊的道理,更何况那些雄鸡穷凶极恶的向他扑来,想必昨晚那一刻小官定是害怕至极真不该一时兴起捉弄他。

    看向惊魂未定的李小官,安伯尘犹豫着道;“小官,昨晚出现的并非鸡妖,而是捉鬼神鸡。”

    “捉鬼神鸡?”

    李小官吓了一跳,左看看,右摸摸,哭丧着脸向安伯尘道:“伯尘啊,难道我被鬼附身了?”

    “不是,是因为你昨日对它们无礼。”

    安伯尘哭笑不得,轻叹口气,拉着李小官坐到榻上,沉吟着道:“小官,你可记得那日厉家造反时,你被铁矛刺中之事?”

    李小官眉头紧锁,苦思冥想,渐渐的,他的脸上变得惨白起来,紧咬下唇,泫然欲泣。

    “安安娃子,你实话告诉俺,小官是不是已经变成鬼了?”

    安伯尘苦笑不得,忽然一掌拍向李小官肩膀,痛得他龇牙咧嘴。

    “小官,若你是鬼那我怎么还能打疼你?”

    闻言,李小官身躯一震,硬生生止住眼眶中的泪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对可是,我怎么还活着?”

    若非安伯尘提醒,李小官险些忘记了那日他被铁矛穿心,只记得睡了一觉后安娃子已经成了杀死叛军领的大英雄,昏迷不醒。此时回想起来,李小官不禁有些后怕,却也好生迷糊,隐约记得铁矛飞来时自己好生害怕,然而当铁矛刺穿身子后,却不痛不痒,反而舒服得昏昏欲睡。

    “小官,你可知道修炼者?”

    见着李小官脸色变化,时青时红,安伯尘笑着问道。

    “修炼者知道,当然知道。”

    李小官连连点头,他在琉京四年也没少去看戏,戏文五花八门,自然少不了什么神仙妖魔和修炼者。

    下一刻,李小官双目圆瞪,眼中浮起浓浓的惊喜:“伯尘,你你的意思是”

    “正是。”安伯尘严肃的点了点头,正色道:“小官,大匡修炼者虽都按照文武火修炼法修行,你却有所不同,你修炼的是无形之金。估摸着正因如此,插入你身体的铁物才会融化,让你感觉吃了丹药般大补然而睡了过去。”

    安伯尘越说越觉得大有可能,虽不知李小官为何不用胎息没有自己身上种种巧合便成功收复了无形之金,可他体内流淌着能融万兵的无形之金已是板上钉钉。

    小官也算大福大运气之人,读书不灵光,可能踏上修炼之途,日后谋个官位也是轻而易举。

    安伯尘暗暗感叹,余光落向李小官,就见他呆呆的坐着,满脸僵硬。

    不好!

    安伯尘心道不妙。

    下一刻,李小官猛地站起身,冲到阁台前,扬起胖乎乎的臂膀,大喊道:“我李小官人”

    还未喊出就被早有准备的安伯尘拖了回来。

    “小官,此事万万不可声张。若被旁人知道,定会起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刀枪不入的身子太过骇人听闻,到那时候恐怕会有人对你不利。”

    安伯尘苦口婆心的说道,李小官穿着粗气,三角眼中精光闪烁,渐渐平复下来。

    “也是,所谓高人不露相。”

    李小官负手而立,意味深长的说道。

    摇了摇头,安伯尘知道告诉李小官后他定会尾巴翘上天,可又不能不说,修行之路只在机缘,拖久了错失良机也不知会生什么变故。至于小官的修炼方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官,听我一言,此事切勿对旁人说,就连平子和阿福也别说。”

    看向李小官,安伯尘郑重的说道,随即披上外套:“小官,我有事出去一趟,你闲来无事多看看文武火修行法,或许能有所感悟,具体的等我回来再说。”

    眼见安伯尘已走到楼梯口,李小官心头一动,忽然道:“伯尘,你也修炼了?”

    “自然。”安伯尘止住脚步,笑着道。

    闻言,李小官满脸欣喜,乐滋滋道:“既然我们哥俩都修炼了,不如像戏里那样建个门派玩玩?伯尘啊,你说这门派叫圆井宗好呢,还是叫圆井门,还是圆井派?”

    安伯尘心中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就见李小官迈出一步,学着戏里的模样抢先道:“小官参见掌门师兄。”

    云卷云舒,忽有白龙掠过天头,盘旋于琉京上空,半个多时辰方才散去。

    京人见之,只道祥瑞降临,摆案设香,顶礼膜拜,传入朝中,百官齐贺。

    白龙舞天的当口,李小官嬉皮笑脸的道出掌门师兄,安伯尘一笑了之。

    然则,冥冥之中,天地造化如羚羊挂角,亦如白云苍狗,谁能道清。

    ——————

    **应该快了,琉京部分快结束了,然后会进入一个**迭起的时代~)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参见掌门师兄

    于神仙府中修行了约莫四个月,深渊之下,流水潺潺,山崖高处,鸟语花香。

    自打风神君到来后,也不知何故,在山崖生出一株梨花,时常有安伯尘不认识的鸟禽飞来,啄花嬉戏,在古朴苍凉的神仙府中平添了几丝清幽。落英缤纷处一童子,一少年,还有一美艳娇媚的妇人。这三位神君倒是好心情,安伯尘修炼时候他们常常围坐一圈,施展法诀任凭水火风环绕山峡而行,自个则指点江山,畅谈些安伯尘听不懂的话,唯独水神君时不时向安伯尘抛来一个媚眼,略含娇嗔。安伯尘也算习惯了水神君明里暗里的引诱,无动于衷,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害羞。

    这四个月里,安伯尘虽然主修阴阳之风,却也没落下水火二势。

    阴阳之风关乎秘术,而水火二势则关乎修为,只有炼成青火突破地品,才能将阴阳之风带入第二重轮涡。除此之外,安伯尘也在领悟那九字真言。

    从第一王风口中听来,这九字的奥义也并不算高深,却只有亲身体悟时,才能感觉到字字珠玑,每一字中所蕴含的奥义绝非第一王风随口说出那般轻巧。幸好神仙府中时间悠悠漫长,安伯尘一月悟一字,临者临事不动容,身心稳固,不动不惑,兵者,杀人之利器,鸿蒙之初,力量之始,斗者万物本性,物竞天择,无斗无以有所成就可到第四个月,

    安伯尘在身前沙砾上写出“者”字,反反复复看了大半个月,想着月青青演示时候的奥妙,却依旧毫无所得。

    得悟前三字真言,安伯尘并不满足,他却忘了第一王风说过,只要悟出这三个字,天下大可去得。这三字秘术家们最常使用,但凡悟出这三字,便能称为大家,却因后六字几乎难以悟出,除非耗费无穷尽的岁月花在这六字上,如月青青年纪轻轻便悟出第四个字,即便放在桃源村漫长的历史中也算屈指可数,当然,和她来自月氏最神秘的风部不无关系。

    站起身,安伯尘扭头看向三名神君,迟疑着道:“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火神君起身拜别,四月相处下来风神君自然没了初时的陌生,含笑行礼,唯独水神君只是略一颔,眸中闪过一抹异样,却也是笑着道:“居士慢走,记得常来。”

    记得常来?

    安伯尘挠了挠头,只觉水神君这话说得好不是味,倒像龙泉坊烟花巷里那些姐儿和恩客临别时所言。面颊微红,安伯尘瞪了水神君一眼,转身向山崖走去。

    耳旁传来水神君终于得逞了般的笑声,安伯尘心下无奈,纵身跳入山崖。

    水花飞溅于耳边,安伯尘身体一颤,睁开双眼,就见李小官正端着脸盆,自顾自的洗着脸,睡眼惺忪,好像全然忘记了昨夜生了什么。

    曾经的自己也像小官这般没心没肺,却渴望那些公子哥们的风光,真正风光了,忙碌起来,才现从前的清闲自得实属不易。

    看向打着哈欠迷糊地看着一地鸡毛的李小官,安伯尘暗觉好笑,心中忽地生出一个有趣的主意。

    双臂放下,安伯尘屏气凝神,按照《御风术》中的图示捏成“兵”字手印,张口低喝:“兵!”

    真言方一吐出,安伯尘只觉高天之上降下阵阵清风,聚拢于他双臂间,这种感觉很是奇妙,风本无形无影,却被安伯尘操控于手心,任意拨动。虽然只有几丝清风,安伯尘却觉得自己比之先前强大了不少,从前的安伯尘至多也只能施展人枪合一之道,而今却能操控天地力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在出枪时候暗暗施展秘术,无邪借风而起,飘然无际,不但更快,而且更加难以捉摸。

    安伯尘心中暗道,可楼里毕竟逼仄狭小,无法演武。

    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安伯尘又低喝道:“斗!”

    真言方一吐出,安伯尘只觉手中的风仿佛活了一般,蠢蠢欲动,且随着安伯尘心意而为。

    李小官正慢悠悠的洗漱着,忽觉一阵冷风刺入脖颈,随后地上的鸡毛随风飘起,飞扬在李小官四周,仿佛落雪一般,只不过不是常说的鹅毛大雪,却是“鸡毛大雪”。

    李小官一愣,随即面色大变,慌张的看向四周。

    “安娃子,那些鸡妖呢?”

    终于记起昨夜那场“噩梦”的李小官丢下面巾,忙不迭的跑到安伯尘,勾头勾脑的张望向楼里,生怕“鸡妖”再度现身。

    收回秘术,安伯尘讪讪一笑,却没想到他只这么捉弄一下便激起李小官如此大的反应。

    转念一想,安伯尘也了然。

    他见惯了神仙妖怪,倒也不觉有什么大不了,可李小官却没自己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经历,迷糊归迷糊,乍一见到铺天盖地高高飞起的雄鸡,哪有不吃惊的道理,更何况那些雄鸡穷凶极恶的向他扑来,想必昨晚那一刻小官定是害怕至极真不该一时兴起捉弄他。

    看向惊魂未定的李小官,安伯尘犹豫着道;“小官,昨晚出现的并非鸡妖,而是捉鬼神鸡。”

    “捉鬼神鸡?”

    李小官吓了一跳,左看看,右摸摸,哭丧着脸向安伯尘道:“伯尘啊,难道我被鬼附身了?”

    “不是,是因为你昨日对它们无礼。”

    安伯尘哭笑不得,轻叹口气,拉着李小官坐到榻上,沉吟着道:“小官,你可记得那日厉家造反时,你被铁矛刺中之事?”

    李小官眉头紧锁,苦思冥想,渐渐的,他的脸上变得惨白起来,紧咬下唇,泫然欲泣。

    “安安娃子,你实话告诉俺,小官是不是已经变成鬼了?”

    安伯尘苦笑不得,忽然一掌拍向李小官肩膀,痛得他龇牙咧嘴。

    “小官,若你是鬼那我怎么还能打疼你?”

    闻言,李小官身躯一震,硬生生止住眼眶中的泪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对可是,我怎么还活着?”

    若非安伯尘提醒,李小官险些忘记了那日他被铁矛穿心,只记得睡了一觉后安娃子已经成了杀死叛军领的大英雄,昏迷不醒。此时回想起来,李小官不禁有些后怕,却也好生迷糊,隐约记得铁矛飞来时自己好生害怕,然而当铁矛刺穿身子后,却不痛不痒,反而舒服得昏昏欲睡。

    “小官,你可知道修炼者?”

    见着李小官脸色变化,时青时红,安伯尘笑着问道。

    “修炼者知道,当然知道。”

    李小官连连点头,他在琉京四年也没少去看戏,戏文五花八门,自然少不了什么神仙妖魔和修炼者。

    下一刻,李小官双目圆瞪,眼中浮起浓浓的惊喜:“伯尘,你你的意思是”

    “正是。”安伯尘严肃的点了点头,正色道:“小官,大匡修炼者虽都按照文武火修炼法修行,你却有所不同,你修炼的是无形之金。估摸着正因如此,插入你身体的铁物才会融化,让你感觉吃了丹药般大补然而睡了过去。”

    安伯尘越说越觉得大有可能,虽不知李小官为何不用胎息没有自己身上种种巧合便成功收复了无形之金,可他体内流淌着能融万兵的无形之金已是板上钉钉。

    小官也算大福大运气之人,读书不灵光,可能踏上修炼之途,日后谋个官位也是轻而易举。

    安伯尘暗暗感叹,余光落向李小官,就见他呆呆的坐着,满脸僵硬。

    不好!

    安伯尘心道不妙。

    下一刻,李小官猛地站起身,冲到阁台前,扬起胖乎乎的臂膀,大喊道:“我李小官人”

    还未喊出就被早有准备的安伯尘拖了回来。

    “小官,此事万万不可声张。若被旁人知道,定会起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刀枪不入的身子太过骇人听闻,到那时候恐怕会有人对你不利。”

    安伯尘苦口婆心的说道,李小官穿着粗气,三角眼中精光闪烁,渐渐平复下来。

    “也是,所谓高人不露相。”

    李小官负手而立,意味深长的说道。

    摇了摇头,安伯尘知道告诉李小官后他定会尾巴翘上天,可又不能不说,修行之路只在机缘,拖久了错失良机也不知会生什么变故。至于小官的修炼方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官,听我一言,此事切勿对旁人说,就连平子和阿福也别说。”

    看向李小官,安伯尘郑重的说道,随即披上外套:“小官,我有事出去一趟,你闲来无事多看看文武火修行法,或许能有所感悟,具体的等我回来再说。”

    眼见安伯尘已走到楼梯口,李小官心头一动,忽然道:“伯尘,你也修炼了?”

    “自然。”安伯尘止住脚步,笑着道。

    闻言,李小官满脸欣喜,乐滋滋道:“既然我们哥俩都修炼了,不如像戏里那样建个门派玩玩?伯尘啊,你说这门派叫圆井宗好呢,还是叫圆井门,还是圆井派?”

    安伯尘心中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就见李小官迈出一步,学着戏里的模样抢先道:“小官参见掌门师兄。”

    云卷云舒,忽有白龙掠过天头,盘旋于琉京上空,半个多时辰方才散去。

    京人见之,只道祥瑞降临,摆案设香,顶礼膜拜,传入朝中,百官齐贺。

    白龙舞天的当口,李小官嬉皮笑脸的道出掌门师兄,安伯尘一笑了之。

    然则,冥冥之中,天地造化如羚羊挂角,亦如白云苍狗,谁能道清。

    ——————

    **应该快了,琉京部分快结束了,然后会进入一个**迭起的时代~)

第一百四十八章 满城罪孽谁人担

    “吱呀”

    木门拉开一条缝隙,缝隙后只露出一双暴凸的眼睛,眼里满是惊恐。

    蜷缩在门后,虔婆惊魂未定,颤栗着看向门外的少年,脸色不住变幻。

    “你到底是谁?”

    好半晌,虔婆小心翼翼的问道。

    虔婆会卜算能通鬼神,自然知道安伯尘是谁,承平初年生于圆井村安家,直到一个月前还是默默无闻,却在一个月中名扬琉京。安伯尘名气再大,战绩再盛也不过是尘世烟云,她虔婆行走阴阳,弹指间取人生魂,自然不惧安伯尘。却没想到,安伯尘和司马家鬼军头领交好,扭转乾坤,非但安然走出阴间城隍,还让自己承受一日白骨附身之痛。

    目光越过安伯尘,落向花田中折断殆尽的水仙,虔婆眼中浮起浓浓的哀意。

    安伯尘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并没进屋,沉默许久道:“你是谁?为何此前说来者当是厉霖?还有这水仙花”

    看向一地残破不堪的水仙,安伯尘知道,定是昨日小官一怒之下为之。这些水仙看似普普通通,可既然是虔婆种养,内中或许有着什么玄机。

    隐隐中,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就见那虔婆忽然又哭又笑起来,拉开木门指向安伯尘,歇斯底里的叫嚣着:“大祸临头!你闯下大祸了!这下好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你打乱!杀戮一起,血流成河,满城白骨,哈哈哈哈哈”

    尖利而又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钢刀磨白骨,安伯尘下意识的捏出手印,低喝道:“临!”

    忽而大风起,从高天降下,徘徊于安伯尘周身,整个人顿时陷入风中,左右摇曳,飘渺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寻不着宣泄的对象,虔婆陡然一怔,渐渐恢复平静。

    午后的阳光将少年的影子拉长,站在门口,安伯尘复杂的看向老态龙钟的虔婆,低声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如实道来。”

    干枯的头在风中摆动着,看向残破的水仙花,虔婆打了个寒战,满脸绝望,半晌,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安伯尘,苦笑道。

    “你知道的很多,可仍不够多。那一场杀戮,本该生在一个月后,却因你和那个小胖子,硬生生的提前到三日后。三日后,腊月初五,诸事未全,杀戮一起,七十里琉京血流成河,白骨连天,全因你的自作聪明!”

    若放在从前,安伯绝不会相信一个疯疯癫癫的虔婆,可在阴间城隍走了一圈,安伯尘知道这虔婆有行走阴阳通达鬼神之能,被她这么一说,心中不由疾跳起来。

    “可是和离左两条蛇妖有关?”

    安伯尘问道,随后眉头皱起,思索着道:“莫非厉霖是二蛇用来对付龙女的棋子,五雷法二蛇喜食天雷,自会雷法,为何还要厉霖?”

    听得安伯尘喃喃自语,虔婆只是冷笑,并不开口。

    越是如此,安伯尘越觉得蹊跷,余光落向不远处的花田,陡然想起了琉王子李宣养着的那盆水仙。

    转眼看向虔婆,安伯尘沉吟道:“难不成这水仙花和龙女的踪迹有关?花谢时候,她便现身?”

    虔婆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依旧冷笑不止:“你也算聪明,只可惜后知后觉,此时知道又有何用。”

    闻言,安伯尘心中气恼,脸色也变得冷凝下来,盯着虔婆道:“你在此守花,定是龙女相托,就为了赌一时气,便坐视不管?”

    虔婆一愣,神色复杂,半晌苦笑一声:“即便告诉你真相,又能如何?你一只会装神弄鬼的少年人,修为不足青火,莫非还想扭转乾坤,平复大劫?”

    双拳捏紧,安伯尘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阵疾跳。

    虔婆所言或许是真,或许是假,如是假的则罢,可若是真的,他又岂能坐视不管?虔婆道大劫是由他安伯尘引,安伯尘并不相信,就如先前说厉霖被他所害般可笑。离左布局已久,只为龙女而来,若是杀戮将起,大劫降临,那也是命中注定会生之事,与他安伯尘何干?

    即便同他无关,安伯尘也无法坐等生。

    安伯尘不想去做什么英雄好汉,可却知道,修行路漫漫,若无法坚执于己心,势必难有所成,不求歌功颂德,但求问心无愧。

    安伯尘刚欲开口,就见虔婆忽地一颤,满脸惊慌失措,随即掐算连连,手中的龟壳“啪”地一声摔落在地。

    “怎么可能阳寿尽了?”

    下一刻,虔婆眼里翻覆出浓浓的恐惧,大吼一声:“快逃”

    阳光没入阴霾,虔婆仿佛被点燃了般,全身上下冒着黑烟,嘶嘶作响,转眼后化作灰烬,倾洒一地。

    安伯尘神色陡然变,弹指间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跳上马儿,向墨云楼疾奔而去。

    虔婆卜算命数,又岂会算不出她自己的阳寿,猝死于自己眼前,离奇诡谲,定是遭人所害。能害死行走阴阳的虔婆,想要堵住她口的人,除了那两头大妖,还会有谁?

    安伯尘刚逃出安乐坊,木屋前现出一圈涟漪,布衣男子从中走出,望向安伯尘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温醇的笑意。

    “跑得倒快你非无邪居士,杀之又有何用。”

    阳光铺洒在离公子肩头,尘埃随风起伏,却沾不上他浣洗干净的衣衫。

    转目看向残破不堪的水仙花,离公子眼里闪过一丝痛惜,默默摇头:“这么快,倒让我也险些措手不及。花开花谢又一年,水仙花终于凋零殆尽,你也快回来。”

    温醇的笑意从嘴角褪落,抬起头,离公子遥望王宫楼阁高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一派和气的离公子几时对人动过杀心,温养了七载的杀意一朝现出,直射天穹,自然瞒不过楼阁高处的那人。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一笑。

    一笑过后,恩怨情仇皆已休,只余一战。

    墨云楼七层,和京里大多数人一样,安伯尘皱眉望向天头。

    这一日多来安伯尘出入阴阳,奔波个不停,直到此时才现那条白龙。舞于天云,翩跹腾挪,却又非真龙,好似云雾所聚,煞是古怪。

    安伯尘隐隐猜到,天头的白龙定和龙女有关,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倘若虔婆所言非虚,原本一个月后才是龙女现身之时,现如今硬生生提前到三日后,这一切又和自己以及小官有关和自己有关也罢了,为何又扯上小官?

    负手立于窗前,安伯尘遥望天头,细细思索起来。

    这两日里所生的事逐一掠过脑海,既和自己有关,又同小官有关陡然间,安伯尘眉头一拧,眼里闪过古怪之色。

    “水仙花难不成是因为那水仙花?龙女喜爱水仙,虔婆种养水仙,李宣日日夜夜巴望着窗台上水仙开花。”

    思索片刻,安伯尘从怀中掏出鬼符,用火折点燃。

    虔婆死后自然去了阴间城隍,或许能在那找她问个究竟。

    可等了许久,安伯尘都没见着那判官现身,心中疑惑,安伯尘探目望去。

    一圈涟漪自鬼符中央荡起,安伯尘只觉身体寒,眼前一黑,整个人陷入涟漪中。

    冥天高挂,长草连绵,却是又来到阴间城隍。

    头戴一定可笑官帽的判官率领牛头马面和一众鬼卒迎了上来,脸上堆满笑容。

    目光落向那顶官帽,安伯尘笑了笑,拱手道:“恭喜大人高升。”

    “不敢,不敢。”

    已升任城隍君的判官点头哈腰,随即道:“上仙勿怪,吾等白昼入不得阳间,只得请上仙来此不知上仙来寻下官有何要事?”

    “虔婆何在?”

    安伯尘开门见山的问道。

    闻言,判官面露难色,犹豫许久方才道:“上仙莫怪,那虔婆前脚刚到,后脚便被一高人领走投胎去了。”

    “高人?”安伯尘冷笑一声,盯着判官道:“可是蛇妖?”

    判官讪讪一笑,双手一摊道:“上仙也知我城隍人手不足,吾等修为低浅,拦不住那高那蛇妖。”

    又得无功而返了。

    安伯尘心中暗叹,刚想离去,就听判官犹豫着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心头一动,安伯尘转向判官道:“你且说来。”

    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判官正容道:“上仙虽有鬼军相助,可是总之,勿要与那蛇妖为敌。”

    “这是为何?”

    “上仙虽为修行中人,无命根,也就是元寿不录于生死簿。然则若封大劫,即便修为高深者,也难逃气运命数的桎梏,阳寿显于生死簿。”判官苦笑着说道。

    闻言,安伯尘若有所思:“大人的意思,因为变数生出,我又有了命根?阳寿也出现在生死簿中?”

    “正是。”

    “敢问我阳寿终于几时?”

    安伯尘静静的问道。

    犹豫许久,判官面露苦涩,目光复杂道:“生死簿记,安伯尘生于承平初年,卒于开平七年,腊月初五,亡于兵刀之祸。”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日夺命

    腊月初五,也就是三日后三日后大劫降,而我也会亡命乱军

    墨云楼七层,少年静静看向华灯初下时的朱雀街,一如既往的死寂,连同墨云楼中的他也一起陷入。

    人之生死录于生死簿,一旦定下,几难更改,除非大劫大福。安伯尘踏足修行之途,命运无常,元寿已非生死簿所能看清,却因三日后的那场大劫,再度将此生命数扭转。

    还有三天亡于兵刀之祸。

    安伯尘双拳握紧,遥望茫茫夜色,眼里浮起不甘。

    早先因为从虔婆口中得知七日后离左将要祸乱琉京,安伯尘便已打定主意,势必要尽力制止。而今大劫再度拉近,从七日变成三日,非但七十里琉京将会变成血海尸山,就连安伯尘也会有血光之灾,元寿将止。

    墨云楼中少年看似神色平静,实则神经紧绷成弦,只觉手心冒汗,脊背凉飕飕一片。

    前所未有的紧张将他淹没,生死一线,只在三日后。

    无论是琉京血劫,还是他将近的元寿,都让安伯尘无比紧张,再无法像从前那般闲游琉京,悠哉悠哉的探寻秘密。

    阴差阳错的变数打乱了所有人的布局,也让他乱了阵脚,可安伯尘又怎能坐以待毙?

    独拥墨云,安伯尘四下无助。萧侯面对离公子早已没了对局的胆子,李小官粗枝大叶只会惹祸,无华和张布施虽有一身远超同济的修为,却碍于神师弟子,交心有限,就连她也在千里之外的吴国,空有八百鬼军斥候,也无法前来援助。

    今时今日,面对转眼即来的血劫,安伯尘能靠的只有自己。

    晚风吹落最后一丝晚霞,顺着窗棂袭来,卷起少年堪堪及腰的长发向后飞扬。

    此时若有人看来,定会微微吃惊。

    楼里的少年整个人没入风中,飘渺如影,眸如星月,炯炯有神,眉毛向双鬓斜飞,锐气无匹。

    紧张虽紧张,可早在从前,安伯尘便能临危而洞察秋毫,彼时一区区仆僮尚且如此,现如今,呆头呆脑的小仆僮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安校尉,更有一神秘莫测的无邪居士身份。历经种种磨难,安伯尘于危难之际洞察蛛丝马迹的本事更胜数筹。

    又看了眼夜色下的云霾,安伯尘挥洒襟袂,坐回榻前,拉开白卷,提笔而。

    正如那回诱各路人马夜袭墨云楼,佯装修为全失一般,安伯尘用笔墨来整理眼下种种关键事项。一字一句,落于卷上,悟于心头,纠缠在一起的凌乱局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墨毫按下,少年人捧卷而观。

    卷首出现四个人的名号,李鈺、龙女、离公子以及左相。

    这四人为琉京十四载沉浮乃至更久的幕后掌控者,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所布的棋局中,好戏连台,戏子伶人粉墨登场,却都是被他们牵着线,操控于台前。

    当然,这只是琉京之局,此局若是铺展开去,上京帝王,中都皇叔,亦有关联。可安伯尘并不去理会,他所要做的只是在这七十里琉京中安身保命,救得满城百姓于大劫之下。

    琉君李鈺明知离左身份,却置之不理,反而用于朝野,他一非昏君,二非懦弱之主,为了报杀妻之仇隐忍于江南,却也不会坐视琉京乃至琉国毁于二妖之手。如此说来,他定有后手,方才有恃无恐,任凭左相离公子斗于京城。一个凡间君王,能不畏大妖,除非他是神仙下凡,又或者有神仙相助因此,他的后手也呼之欲出,龙女。

    烛灯下,少年穿着单薄的青衫,目光随着摇曳的烛火闪烁着,渐渐变得笃定。

    李宣梦见龙女,窗台上的那盆水仙绝非偶然,或许是来自玄德洞天的龙女和大匡琉京联手之征。

    龙女借助琉君于琉京养伤,避开离左耳目,安乐坊中水仙花凋零之际,便是龙女恢复修为现身之时。而琉君知道离左在等龙女,坐视不管,只因他有龙女相助,不但能制二妖,还能为他报得大仇——璃珠梦中,匡帝曾说陆司空是老君山神君转世,想来修为极高。

    却因小官捣毁了水仙花,龙女提前现身,原先的布局被打乱,或许龙女修为还未完全恢复,不是离左对手,虔婆方才如此歇斯底里。

    烛火轻晃,少年睫毛眨闪,一番整理下,只觉已将这一切看清。

    离左相斗于琉京,说到底只为了争夺龙女所修的龙珠,吞食成龙。龙女虽然势单力薄,可未尝不能借此对付离左,然而,若是她的修为尚未恢复到巅峰,即便离左相争,两败俱伤,恐怕她也会难以对付或许白日里虔婆正因为此才会那般痛苦绝望。

    深吸口气,安伯尘业已理清头绪,虽仍有几处细枝末节上的看不明,可大致应当如此无差。

    为今之计,想要杜绝四日后的大劫,却需做三件事。其一,等待司马槿送来神龛,想要对付离左,需得龙君出手不可,其二,寻出龙女的所在,若不能在离左之前找到龙女,安伯尘就算等来神龛,召出龙君也是无济于事。其三,想尽一切办法拖住离左二人,直到安伯尘找到龙女,司马槿送来神龛。

    这三件事息息相关,缺一不可,安伯尘可不敢在琉京命人打造神龛,万一泄露出去,被离左得知,他也将浮出水面,势必会被猜到一切的离左杀害。

    这三件事,首当其冲的是拖住离左,令他们暂时分心。

    如今琉京之中,能做到的,却有两人。

    收起卷轴,安伯尘起身来到窗前,犹豫片刻,并没神游出窍。神游必降天雷,双头蛇喜食天雷,安伯尘可不想惊动离公子或是左相,引来他们的注意。

    “急急如律令,鬼影去无踪。”

    手捏印法,口吐咒语,安伯尘化作一汪无痕无影之水,匍匐于地,涌出窗棂,仿佛长蛇般曲绕游于朱雀街,朝向栋苑而去。

    栋苑街之末,一座并不高大的府邸里灯火通明,三十来岁的将军坐于灯下,捧卷而读。

    他所看的并非兵,也不是奏章,而是一部漆黑的小册,边看边吐息。

    似有冷风拂过,煽动烛影左右翩跹,胡不非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看向窗口。

    窗口空无一人,少时却传来一阵低笑。

    “胡将军好兴致。”

    胡不非身躯一颤,虎目中精光闪过,直直盯向窗棂处,喝声道:“何方高人造访?”

    短暂的沉默后,笑声再度响起。

    “在下无邪。”

    胡不非脸色微变,伸向腰际的手缓缓垂落,目光复杂。

    无邪居士这个名号早已在世家公子间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公子哥以为这只是他们间的秘密,终日沾沾自喜,却不知早被他们有意无意间泄漏出去,不单世家子们知道,连王公大臣也知道琉京有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高人。

    世家公子们私底下对无邪居士信服有加,只当他有神鬼之能,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可他们的父辈大多不以为意,沉浮数十年,也见识过不少高人手段,因此大多数琉官对无邪居士仅仅好奇罢了,毫无敬畏可言,出身长门的胡不非更是如此。

    然而眼下,胡不非再无半丝小觑。

    神不知鬼不觉的现身自家府中,若非他开口,自己估计还一无所知,如此人物,若要想取自己的性命,怕是轻而易举不过也没什么,这等高人在我长门之中可谓多如牛毛。

    胡不非如是想着,可当他听到“无邪居士”接下来的话,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满脸的难以置信。

    “胡将军,你身为长门中人,来到琉国本为斩妖除魔,而今妖魔未除,反而当起大官享起清福,你如何对得起你长门之徒的身份?又如何对的起被妖魔害死的霍国公?”

    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胡不非张大嘴巴看向窗棂处,他看不见“无邪居士”,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无邪居士”的神秘莫测,通达天机,无所不知,便说有神鬼之能也毫不为过。

    下一刻,胡不非面色一僵,眼中闪过剧惊,怔怔道:“霍令主被妖魔害死那妖魔”

    “那妖魔为何人,你若还猜不出,也枉费我今夜前来。”

    脚踩水影,安伯尘立于水影树下,淡淡的说道。

    如今琉京王公大臣掌实权者中,胆敢对左相动手的,也只有长门胡不非,更何况他此时已知道左相为琉京大妖。

    “除了当朝左相外,还有一妖,若非他相助,那也霍国公也不会被骗入王宫。那人便是墨云楼,离公子。”

    顿了顿,安伯尘接着道:“两妖作乱,就在近日,望胡将军还记得你为长门法会中人。”

    说完,安伯尘不再多看一眼呆立当场的胡不非,化作长水,流转而去。

    时间紧迫,三天虽长,却又无比短暂,安伯尘可耽搁不起。

    今夜他还要去见一个人,那人坐拥王宫,执掌琉国万千子民,却因一己之私坐视两妖祸乱尘世而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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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百姓何辜

    夜色深处,寒意将至。(.)

    子时已过,王宫上下灯落烛熄,黑压压的庞然大物坐拥城池中央,隐隐和天头看不见的雾霭相接,正合望气士所言的天龙地虎之象。

    琉君是不是龙虎,别人不知,可安伯尘却知道,能和北方真龙联手,隐忍七载无人察觉,琉君李鈺就算不是真龙,也可称得上一方雄主。

    奈何造化弄人,龙未腾天便痛失珍宝,只得潜于平野泥泞,这一隐便是漫漫七年。

    身化长水,安伯尘游转过亭台楼阁、长廊水榭,穿梭过鸣哨暗岗,终于来到没有侍卫也无宫女的宫苑深处。

    溪水环流,绕着假山潺潺鸣唱,假山后的这座小殿和王子李宣的住所一般孤僻冷清,朴实无华,放在金碧辉煌的后宫中尤显寒酸。

    殿内烛影摇曳,将高瘦的男子和他手中的奏章倒映于壁上,随风晃动,单看其影任谁也猜不出殿中那人的真实身份,只当彻夜苦读的书生学子。

    “白龙当空,龙女将归,你就丝毫不担心?”

    喃喃低语着,安伯尘眉中闪过疑色,随后游入殿中。

    立身琉君之后,安伯尘刚想开口,就在这时,心头忽地生出浓浓的不安。

    在琉君头顶三尺处裂开一道细缝,内中似有云雾缭绕,雷雨交加,向上望去,却又高远无际。

    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

    没来由的,安伯尘脑海中掠过这句修行箴言,心头疾跳,满脸的难以置信。

    少时,从虚空中走出一身穿金甲手提雷锤的神人,悬浮于半空,怒目望向安伯尘方向,厉声喝道:“何方修士,竟敢惊扰人间君王!”

    未等安伯尘开口,琉君便已转过身,目光落向周遭,蜻蜓点水般掠过安伯尘并没停留,显然没能发现安伯尘的所在。

    眉头舒展开,李鈺忽而一笑,朝向半空欠身道:“上仙请回,来人并无恶意。”

    那神人也不多言,虚拱回礼,踏足雷雨风云间,返身而上,骑着异兽奔向高天,而琉君头顶三尺处的裂缝也缓缓闭合。

    安伯尘生平第一次见着这等奇景,心中惊骇,哪还能说出半句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那可是神师的作为,莫非琉君真正的修为是神师?不可能,他若是神师哪会看不见自己,更何况,他若有凌驾大匡修炼一道之上的实力,早该出手杀了陆司空为故王妃报仇刚才那个从虚空裂缝中走出的神人,究竟是什么?

    安伯尘惊疑不定,不料琉君已开口为他释疑起来。

    “阁下来无影去无踪,又对我琉国关怀备至,想必就是无邪居士了。居士莫怪,适才那员神将为天庭谒谛,昔年龙仙大人为保本王完全,发道符相请得来。”

    原来如此。

    听得琉君这么一说,安伯尘却也释怀,心道自己此前的推测果然没错。龙女和琉君联手,定不想琉君为离左二妖所害,请来传说中的谒谛,守护琉君,等她归来后共除二妖。

    琉君是个聪明人,也不遮掩遮掩,道出龙女直入正题,免得两人再虚礼上半天。

    “君上客气了,那位龙女果然了得。”

    安伯尘平静的说道,他以无邪居士的身份而来,自然要摆起高人架势,言语间不卑不亢,隐隐带着孑然尘世的气息。

    闻言,琉君笑了笑,坐回太师椅,看向安伯尘方向道:“居士既然赏脸来此,不如现身一见,本王也好命人看茶,让居士品尝一番我尘世茶艺。”

    潜意识里,琉君已将“无邪居士”当作不出世的高人,只那日对付厉霖的本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便令李鈺既敬既畏,隐隐间怀疑这“无邪居士”拥有神师修为。

    “君上莫怪,在下行世素来不喜显露容貌。”

    安伯尘淡淡道。

    琉君含笑而坐,不以为怪,兀自品茶,也不开口。

    两人同时沉默着,看似不急不缓,实则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安伯尘心中焦急,却又需保持高人的形象,平心静气,宠辱不惊。

    过了许久,琉君终于放下茶盏,悠悠问道:“不知居士今夜来此所为何事?”

    安伯尘暗舒口气,思索片刻道:“龙女将出,二蛇将掀大劫,君上高坐可安?”

    “居士果然高人。”

    琉君不置可否道,面对深不可测的“无邪居士”,他也懒得继续去装昏庸无能的君王。

    又抿了口茶水,琉君忽而一笑道:“却不知居士以为本王该当如何?”

    “逼退左相,重掌兵权,二妖纵然作乱,也可免得兵刀之祸。”

    安伯尘毫不犹豫的说道,生死簿中言他死于兵刀,若是将左相罢黜,收兵权于琉君手中,左相离公子和龙女相斗也只是斗法而已,不起兵戈,安伯尘便不会亡命兵刀,自然不会在三日后大限便至。

    孰料话音落下,琉君居然笑了起来。

    “居士果然是世外人,不通朝堂之事。”

    闻言,安伯尘脸色一红,幸好身化水影,琉君无法看见。

    “本王若是收回兵权,左相又岂会善罢甘休?到那时,非但无法掌得兵权,还会逼得左相抢先发难。”

    安伯尘暗道有理,可也好奇琉君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就这样坐视不管?

    就听琉君话头一转,突然道:“不知无邪居士以为世家如何?”

    安伯尘一愣,不假思索道:“世家手掌特权,滥施于民,虽然未成祸患,可却不利于民。”

    “若本王欲凭一己之力,背负百世骂名,铲除世家,造福百姓,居士以为如何?”

    含着笑意的声音传出,却无异于平地起惊雷,乍响于安伯尘耳边,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怔怔看着端坐太师椅,手扶椅臂,一脸淡然的君王,安伯尘再无法保持心中平静。

    普天之下,帝王最大,其次是各方诸侯,然则无论在帝都、行省还是诸侯国里,中坚力量都是那些手揽大权,敛尽民脂民膏的世家。就拿最大的司马门阀来说,出身前朝皇族,暗执吴国国祚,门生子弟遍布大匡,可谓专横之极。而在大匡建朝后,十三诸侯的国祚也屡有更替,取旧君而代之的往往是国世家,就比如琉国李氏,原本就是唐国世家,趁势而起,上通皇室,下取民心,终于成为江南之地新主。

    这世家大多为建朝初年所封的功臣,悠悠岁月,到如今,无论权势还是钱财都已膨胀到极点,尾大不掉,不遵法纪,于国于民都是大患。

    虽是大患,可就连强大的北方秦国国君也不敢对国中世家如何,只因世家的根深蒂固,相互勾结,若是联手起来,就连诸侯君王也只有退让的份。

    现如今,这位琉国“昏君”竟说出除尽世家之言,如何不让安伯尘震惊。

    细细打量向李鈺,浓眉大眼,气宇轩昂,三十多岁就已鬓角生白,平日里被他藏于冕冠之下,扮作安乐君王,也只有夜深人静,独对铜镜时方能看见,也只有他自己大才能得见。

    或许早在那年王妃被害时,他便丢了本该有的雄心壮志,呕心沥血,隐忍于深宫只为报得大仇。他丢了雄心壮志,却未曾抛弃祖先打下的这方山河,一边等着报仇的那一刻,一边布下大局,宁愿背负千秋骂名,做得一世昏君,也要为后人留下太平世间。

    似乎察觉到安伯尘的想法,李鈺忽地起身,朝向安伯尘一揖到底。

    “李鈺自知大限将至,尘归尘土归土,宁愿身负骂名,留下干干净净的江南琉国。此事罢了,宣儿登基,然则世家除灭,朝中文武恐怕所剩无几,又恐小人作乱,外敌相攘。望居士怜李鈺苦心,长留我琉国,辅佐宣儿,鈺愿代吾儿以师礼相谢。”

    话音落下,安伯尘愣在当场。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鈺会道出这番话来,或许因为“无邪居士”这个身份打抱不平,锄强扶弱,让琉君以为自己有安天下之心倘若他知道所谓的“无邪居士”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人,不读兵书国礼,不会治国韬略,且还是那个莽莽撞撞有勇无谋的墨云楼小仆僮,不知他又会做何感想?

    陡然间,安伯尘忽地想起那日他一人一骑闯千军,眼前的君王袖手旁观,只为逼出无邪居士。转眼后,安伯尘心中的火热荡然无存,对李鈺的敬意也不由减退几分。

    平复下复杂的心绪,安伯尘看了眼李钰,开口道:“若能除尽一国世家,的确为不世功业。”

    李鈺不动声色,眉梢却隐隐露出一丝喜色,却听安伯尘忽然话音一转道。

    “然则,君上想借二妖之手,斗于京中,以雷霆之势除尽世家。可如此一来,血流成河,白骨成山,七十里琉血海尸山,将成死地。敢问君上,百姓何辜?”

    李鈺纵有破而后立,让琉国涅磐重生,中兴而起之志。可杀戮一起,刀枪无眼,琉京百姓要么流离失所,要么亡命于刀枪。

    本为君王事,百姓何辜化骨枯?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胡不非之死

    夜深时候突然下起了雨.00由秋转冬时节,雨水格外的冷,片刻功夫由缓转疾,噼里啪啦的击打向窗棂,听久了也会觉得烦闷。王宫深苑,李鈺看向初冬第一场雨,眸中似有什么在流淌着,转瞬后随着夜雨消散。收回目光,李鈺嘴角含笑,丝毫没因“无邪居士”的质问而生出半丝不快抑或不安。“居士果然方外人,不知舍小取大。”抿了口茶水,李鈺慢悠悠道。舍小取大,虽为帝王之道,亦为世间至理。可安伯尘怎么也不觉得琉京七十里地的百姓就这么微不足道,琉君纵然想要除灭世家,可也只是为了日后的新君,连世家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更何况寻常百姓。想要劝说琉君罢免左相官职已是不可能的,有希望拖住离左二人的只剩下胡不非。安伯尘心中感慨,想到生死簿中所言,不觉有些彷徨起来。“居士若是不愿辅佐我儿,本王也不勉强。只希望有朝一日,居士能够回心转意。”茶盏落下,李鈺笑着道,谢客之意溢于言表。“若是离左二人不这么早动手,一月之后,君上还会像今日这般布置?”安伯尘问道。眸中掠过一丝异色,随即又是含满笑意,李钰点头道:“自然。居士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你应当知道,若放到一个月后,同离左了结恩怨的将会是龙仙大人。可现如今,龙仙大人不知何故提前出世,一个月后她无法止住这场杀戮,而今更是无能为力。”闻言,安伯尘不由心中起疑。琉君明明是和龙女联手,相当于盟友,却为何不看好她?似乎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深吸口气,安伯尘问出最后一句:“敢问龙女现今何在?”“就在此间。”琉君莫名的一笑,高深莫测道。终于一件这位“无邪居士”不知道的事,琉君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高人,居然知道这么多秘密,若非他修为太过神秘莫测,恐怕早已死于那两头大妖之手。“如此,无邪告辞。”“也好,本王就不相送了。”说完,李钰又开始喝起茶来,过了约莫两柱香,他才开口道:“来人.”门外走入一太阳穴鼓胀的内侍,伏地而拜。“请严夫子。”“奴才领命。”如水而游,安伯尘行于滂沱大雨间,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偏殿,殿里隐隐绰绰晃动着一个矮小的身影,秉烛而读。少时勤奋用功,只要不改志向,假以时日琉国定会出一明君。安伯尘望向通宵苦读的李宣,心中暗道。目光无意中落到被收回殿里的水仙花上,安伯尘眉头微蹙,当中那朵始终未开的水仙已比从前大上不少,含苞待放,它绽放之日,便是龙女现身之时,可安伯尘必须在她现身之前寻着她,一旦被离左二人领先一步,无法保得龙女周全,即便召唤出了龙君,也无颜相对。仰头望向夜幕高处,安伯尘依稀能看见行于大雨之上的白龙。安伯尘知道,那并非真龙仅仅是条龙影罢了,却不知是如何形成,而它徘徊于天头又是为何?龙女啊龙女,你究竟在哪?安伯尘暗暗叫苦,琉君说龙女就在此间,安伯尘也知道龙女就在这琉京,可究竟藏身何处到如今依旧成谜。摇了摇头,安伯尘返身游出王宫,向墨云楼游去。又去了一趟阴间,回转后至今未歇息,安伯尘身心俱疲。或许行走阴阳便是如此。安伯尘心中道,一头倒于床榻,不多时便进入梦乡。“伯尘,伯尘,快醒醒,出大事了!”迷迷糊糊中,安伯尘被一双胖手摇醒,睁开惺忪睡眼,安伯尘看向窗外,昏沉一片,不由抱怨道:“小官,这才几时?”“都到中午了。”李小官苦笑着道。闻言,安伯尘一惊,连忙问道:“小官,我睡了几天?”李小官哭笑不得,摇头道:“你只是睡过头罢了。伯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没事。”安伯尘暗舒口气,起身下榻,披上衣衫走到窗前,就见远处的几条街堆满了人,天上还下着雨,百姓们却打着伞聚集在街头,很是古怪。“小官,到底出什么事了?”打了一盆水,安伯尘边浣洗边问道。“还记得那个胡不非胡将军吗?听人说他犯了死罪,连夜抄家,已被压到菜市场行刑了。”“哐当”脸盆摔落在地,水花溅起,安伯尘不躲不闪,满脸呆滞。李小官一脸莫名其妙,走到安伯尘身前挥了挥手:“伯尘你怎么了?那胡不非不过是传了几旨意罢了,用得着这么在意伯尘!”未等李小官说完,安伯尘便已经冲下楼去,面色惨白如纸。跨上骏马,安伯尘疾奔向菜市口,马蹄踏着泥泞,泥水沾满裤腿,安伯尘不管不顾,路人见着只当是一疯子,喝斥不已。这么快,左相这么快便对胡不非动手了因为自己昨夜去找他的缘故?不多时,安伯尘便已看到人满为患的菜市口。路人百姓的议论声纷纷扬扬,越过雨幕传入安伯尘耳中。“听说这胡将军和吴人暗中勾搭,昨夜竟领兵围攻左相府。”“可不是嘛,从胡府搜出通敌罪状,听说君上大发雷霆,亲口下旨将胡不非斩首示众。”“亏得君上对他信任有加,这官越做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拉紧缰绳,安伯尘怔怔地望向刑台上五花大绑的男子,紧抿双唇,冷雨淋湿了面颊,冻得嘴唇发紫。胡不非啊胡不非,我只求你能向长门求援,派高手前来对付两妖你却如此糊涂。“午时已到,行刑!”监斩官发下号令,肌肉敦实的刽子猛地拽住胡不非的头发,一刀落下,鲜血溅出,尸身倒地,胡不非的头颅也咕噜噜地滚于刑台上,双目圆瞪,直望向栋苑街方向。安伯尘身躯微颤,陡然反应过来。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忽略了胡不非和霍国公之间的情谊,纵是长门中人也有七情六欲,想来这些年霍国公对胡不非照顾有加,两人间感情深厚,远超自己所想。得知害死霍国公的左相便是自己苦苦寻觅不得其果的京中大妖,胡不非定是愧疚自责,热血一起不管不顾,想凭一己之力斩左相于栋苑。却落得功败垂成,声名扫地,客死异乡的下场。不但送了自己的性命,没能拖住离左,还打草惊蛇,经此一变左相和离公子定会小心提防。耳边传来百姓们的欢呼叫好声,如此的没心没肺,就仿佛在看戏一般,安伯尘心中浮起浓浓的哀意,也有一丝愤怒。这便是自己一心想救百姓,麻木不仁,愚昧无知,看着胡不非被杀欣喜若狂,却不知道他付出这般代价只为了斩妖除魔,救百姓于水火他这么做,我这么做,究竟值不值?百姓们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安伯尘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或许不值,可胡不非不惜一死以求心安,而我,或许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保全自己的性命罢了。私心和大义恰到好处的撞在一起,皆在我这边,方可两相并行。若有朝一日,私心和大义背道而驰,我又该如何选择?雨水扑面,冷冰冰一片,将安伯尘拉回琉京菜市口。“想这么多做什么,生死就在两日后,而今却又寸步难行了。”苦笑一声,安伯尘收回目光,忍住心中的复杂,调转马头就欲回返墨云楼。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待下去,等司马槿送来神龛,然后趁早召唤出龙君,想来他定能找到自己的娘子,然后斩除二妖。如此也就够了两日后一切见分晓。心中不觉有些疲惫,安伯尘也只能去憧憬两日后龙君斩除二妖,保得他周全,随后全心全意的修行,走出琉京,去见识外面的霁月风光。“哟,这不是安校尉吗?”“许久不见,安校尉怎生如此狼狈?”“莫非见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被砍头了,心中不安了哈哈哈!”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入耳中,安伯尘皱眉看去,就见街旁的茶楼酒肆已被世家公子哥们霸占,养尊处优的他们虽也喜热闹,却怎会和那些平民百姓们一起挤在街头,忒丢身份。安伯尘先胜厉霖,又在墨云楼前斩杀叛军贼首,名动琉京,君上钦封校尉兼洗马,世家子们虽有家族帮衬,可哪有安伯尘这般殊荣,这般风头,打心底里嫉妒眼红。那日安伯尘独闯千军,“无邪居士”并没出现,世家子们哪还不明白安伯尘和那位高人毫无关系,自然不惧不怕,今日见着安伯尘失魂落魄的邋遢样,纷纷大肆嘲笑。悬缰停马,安伯尘冷冷扫过周遭的世家子。世家子们看不起出身卑贱的安伯尘,却不知安伯尘又何尝愿意同他们这些行尸走肉般的存在同处一城一府。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起上京

    “还敢瞪我!”

    一名世家子触上安伯尘冰冷的目光,心中一寒,仗着人多势众,当即撸起袖管,怒斥道。

    眼见安伯尘非但不行礼,反而摆起脸色,不少世家子们当即怒目而视,喝斥连连,却又忌惮安伯尘的勇武不敢真动手。

    菜市口外闹哄哄一片,转眼后安伯尘便成了众矢之的,谩骂声此起彼伏,各种污言秽语袭来,堵在安伯尘耳边,而他却只是静坐马背,望向不再平静的雨中京城,不知在想什么。

    大雨漫天,顺着天风落下,洗涤着血迹斑斑的刑台。

    少时,胡不非一腔未尽的热血不见了踪影,尸首两分,被雨水淋得冰凉,就好像被屠夫宰杀的猪肉般白里带红。

    忽然间,安伯尘扯动缰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驾马而去,一骑绝尘,马蹄下泥泞溅起毫不留情的洒落向街道两旁的世家子。

    世家子穿华衣,吃鼎餐,享尽荣华富贵,不可一世,却不知两日后他们将会同这腐朽不堪的琉京一起葬身于江南之地。今日糊里糊涂,笑看行刑,大劫一到,兵戈掠城,谁也难逃一死,除非

    一而再再而三的历经荣辱,安伯尘区区十四五岁的少年已能做到宠辱不惊,而在他十四岁这年将尽时,他所收获的不仅是一段段奇遇,一次次世态炎凉,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大雨淋头固然冰冷,却也让他放下了一些本不该由他承担的存在。

    至于能放下多少,他也不知,他只知道他注定了将和身后那些华衣草狗背道而驰,来日高高在上,俯视滚爬于尘埃中的他们或许也不用等到将来。

    “好嚣张的奴才!”

    “哼,胡不非这等猛将君上说杀就杀,更何况他,早晚有一天”

    “正是!”

    见着安伯尘如此落了自个的面子,世家子们纷纷叫嚷着,眼里满是不屑和讥讽,却有一人始终紧锁眉头,看向安伯尘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也只有外号冷大胆的他才记得那日白狐书院中,安伯尘只言片语吓退三公子,其中便有他。另外两名公子和在场的公子们都未曾放在心上,唯独他开始留意起来。琉京变局连连,冷大胆惊讶的发现,几乎每一次都有安伯尘的身影,好似专门为他生出的变局,却每每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决。再后来,无邪居士出现

    打了个寒战,冷大胆强压下那个怀疑,可一想到适才安伯尘冰冷彻骨的眼神,冷大胆便心生寒意。

    “冷大胆,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身旁传来疑惑声,冷公子嘴角泛起苦涩,莫名摇头,随后独自一人悄然离去。

    他隐隐感觉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却又无人诉说,倘若和别家公子说那个有勇无谋只凭好运的少年人是这琉京最可怕的存在之一,恐怕别人都会当他疯了。

    胡不非一死,消息立马传出。

    三足黑枭高飞,十丈长蛇疾驰,插翅江龟潜游,约莫两三柱香的功夫,密报便已传至万里外,摆放于那些决断一方百姓生死者案前。

    上京,陆府。

    从府门到府内都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气象,繁华如锦,气势逼人。府中侍女个个美貌如花,肌如玉脂,蜂腰长腿,初冬时节依旧穿着半透明的裙纱,凹凸有致,煞是诱人。可一旁的奴仆没人多看半眼,非是他们不敢,而是他们都被阉割了命根子,纵然有心也无欲。

    陆府三百美娇*娘,其貌尤胜后宫佳丽,美貌归美貌,却无一完璧。陆司空贪财好色人尽皆知,他府中的女子上至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妇人,下至十一二岁的少女,都是他的禁脔,少说也临幸过十来回。世间男子叹其好命,从弄臣坐起,短短十年内平步青云,成为手揽大权的三公之一,兼任丞相,或许也因生逢其时,正好摊上当今昏庸无能的匡帝。

    世人只看到掌权之后的洪福,又有几人知道这一路上的艰险,厮混于盘根缠结的各大势力间,一弄臣能活命已算了得,更别说坐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宝座。

    上京在北方,早先下了场大雪,眼下虽风和日丽,可皑皑白雪堆积一地,透着肃杀萧瑟的气息。

    三足黑枭扑棱着翅膀,落于枝头,还未来得及掸雪,就被一股劲气硬生生从二十来丈的枝头拽下,落入一只光洁如玉的手中。男子穿着一身锦绣绫罗衫,薄薄一层,也不惧冬寒,却将他一身匀称矫健的肌肉显露无遗。

    不远处的奴仆们眼见男子折断枭首,从鸟腹中取出宝珠,无不面露惊容,可都不敢再看第二眼,纷纷垂首而立。

    或许也只有他们才能如此近距离的看清他的真面目,平日领军作战,身披狻猊澄金甲,头戴遮面冲天冠,士卒们想看也看不到,而那些能看清他真面目者,无不惨死于方天画戟下。

    陆府螟蛉出,画戟斩龙虎,藏身不拜君,四海皆臣服。

    容貌英俊的男子看了眼宝珠,目露深思,下一刻仰起头,遥望东南。

    狂风起,卷起大雪洋洋洒洒,直垂天穹,风云涌动,如龙如虎,随着他冷漠的目光轰然而出,直奔江南之地。

    他没有说话,面色很是平静,可只一抬头便引动天象变化,气势如虹,吓得不远处的奴仆们颤栗不已。

    陆府吕风起,当今天下公认的第一战将,炎火修为时大破漠北烈狼骑,斩杀地品修为者五人。地品时援军南下,连闯南蛮十三寨,斩杀天品修为者六人。而今三十不到已有天品修为,去年更是孤身前往中都,挑战大匡皇叔,十合稳占上风,五十合不分胜负,百合外方才一招惜败。

    如此千载难出的绝世悍将,自然成为天下武将崇拜的对象。时天下勇将甚多,有五虎七熊十三骏之称,其中并无吕风起,只因三虎中皆无能敌他五十合者。他和他的方天画戟就如同横亘在大匡千万里河山上的磐石,压得天下名将喘不过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感慨生不逢时,既生吕风起,何生虎狼辈。

    “少公子,老爷有请。”

    一名侍女盈盈而来,恭敬施礼,起身时不忘瞄一眼男子匀称而又饱含阳刚之气的身躯,面颊羞红。

    吕风起没有说话,将黑枭随手丢于一旁,迈步走入里进。

    推开门,青烟缭绕,**之气流卷而出,吕风起面无表情的看向上首,就见一身形肥胖的老人躺于包着白虎皮的软塌上,两个半裸的侍女旁若无人的蜷缩在他怀中,口*含美酒相喂。

    “琉京有何事?”

    过了许久,矮胖老人方才问道。

    “无它,一羽林军将军问罪被杀。”

    吕风起道。

    “知道了。”陆司空慢悠悠的说道,肥胖的大手摸索向侍女的峰峦,轻轻搓揉着,像是能挤出水来般。

    吕风起面不红耳不赤,过了许久没听陆司空再开口,犹豫着躬身道:“义父若无它事,孩儿先行告辞。”

    “的确有一事,不过也不算大事。”

    陆司空笑呵呵道,用力一拍手边的香*臀,屏退二女,过了许久方才道:“中都赵老儿来信,说是七年前,琉君和王司徒暗中结盟,怕是想要寻老夫报仇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李鈺还真能忍的。”

    “孩儿这就去琉京,取琉君首级献给义父。”

    “不急。”陆司空笑着摆了摆手:“他想报仇,便等他自己来,你若杀了他,反倒负了赵老儿。”

    眼见吕风起面露疑色,陆司空打了个哈欠道:“他虽没说什么,可老夫却知道,他和几位神师大人准备再探神明之上,又放心不下大匡,方才同我做了这场交易。”

    吕风起眼中露出浓浓的羡慕,转瞬即逝,抱拳道:“义父可查探出他肉身所藏之地?”

    闻言,陆司空哈哈大笑起来,指向吕风起摇头道:“吾儿岂不知肉身的重要,他若想藏起来,谁能发觉。不过,即便找不到他的肉身,他们这一去,也再回不来了。”

    直到此时,吕风起方才变色,讶然问道:“敢问义父有何打算?”

    “这些你便不用管了,只要知道”

    躺在床榻上的老者眼中陡然暴绽出一丝精光,转瞬后眼皮耷拉,漫不经心道:“从此以后,你便是大匡第一人。”

    身躯微震,风华绝代的天下第一将强忍着心头的惊骇,面色不变,过了许久方才欠身告退

    “胡不非被杀?”

    吴中司马府,幽寂冷清的小筑中,少女从蛇口中取出密函,一眼扫过,面露深思。

    别人或许不知,可她却知道,琉国正逢剧变,可这剧变几时发生,她也无法看清。

    刚刚升迁的羽林军大将被琉君亲口赐死,这又代表了什么?

    起身,走到窗前,司马槿看向连日寒雨,神色莫名。

    就在这时,屋内忽地卷来一阵阴风,黑烟滚滚,却携着血腥味。

    少时,从黑烟中走出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两条胳膊已被削去,露出刺目的白骨,口中叼着信函,朝向司马槿长跪不起。

    目光落向那名鬼卒,司马槿心头一颤,转眼后生出浓浓的不安。那名鬼卒斥候正是她派往琉京,给安伯尘送神龛者,去时好端端,不到半日回转,却被人斩去两条胳膊。

第一百五十三章 秦中司马房

    “发生何事?”

    平复下心绪,司马槿低声问道。(手机访问:.)

    鬼卒斥候将信函吐于案上,连磕了十个头,方才道:“属下无能,路遇强手,夺走了神龛。”

    鬼卒斥候之强,足以抵得上两三地品好手,却被人斩去双臂,夺走神龛。他虽未多言,可司马槿如何不知,若非遇上实力远高出他的强者,也不会沦落至此。

    “谁?”

    司马槿问道。

    “司马房。”

    那斥候抿了抿嘴,看向案上信函,又道:“他说统领只要看过信函,便会知道他的心意。”

    面纱后的美目渐渐变得冰寒起来,司马槿看向信函,喃喃道:“怎么可能,他此前尚在秦国,就算匿踪潜行,也没有逃过我八百斥候耳目的道理莫非他们联手了。”

    脸色一变再变,司马槿紧抿朱唇,拾起案上信函。

    她口中的他们是指鬼军中前两军的都督,若不是他们倒向司马房一边,司马房断不会在她眼皮底下长驱南下,过了吴国直入琉国。

    拆开信函,没入司马槿眼帘的是一行龙飞凤舞的楷字,观人先观字,信函上的字不羁洒脱,又透着意气风发。想来也是,不足二十便突破地品,老祖宗眼中的雏龙,少年得志,也的确有轻狂的资格。

    目光落向信函,司马槿轻念出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还未读完,信函已被司马槿从中掐裂。

    这首《凤求凰》是她十二岁那年所著,用来取悦家主夫人,宴会后,这首《凤求凰》和司马槿的才名一起传遍司马门阀各家分支,司马家人皆道司马槿文武全才,当为世间奇女子。

    司马房寄来《凤求凰》,言外之意司马槿又岂会不知。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司马房,你好大的胆子!”

    司马槿的声音愈发冰冷,眉宇间却含着一丝担忧。

    就算司马房和两军都督联手,司马槿也全然不惧,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谁也无法夺下八百鬼军。令她心生不安的却是司马房毫不停留,径直取道前往琉京,还夺了神龛和书信。

    余光落向信函最后,下一刻,司马槿再忍不住心中的怒意,眸里青华闪烁,砰然蹿出。

    在信函最后如是写道:“昔日统领殿下一曲《凤求凰》惊艳四座,吾心仰慕,然远在秦水边,倾诉难及。今朝南下,偶知殿下另有所怀,却为琉国氓民,房甚憾。此去琉京,若为俊才,房暂留性命,日后再争。若为驽马,司马房不才,愿为殿下除此心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秦中司马房敬上。”

    “小安子”

    信纸粉碎,化作齑粉流散入窗外,转眼被暴雨卷走。

    匍匐于地的鬼军斥候惊讶的看向令他们敬畏有加的统领大人,就见司马槿从格中拔出五尺青锋,挂于腰间,披上墨黑色的斗篷,整个人的气度陡然一变,从闺中娇柔少女摇身变回执掌八百斥候的冷颜女将。

    “统领大人”

    那名斥候失声叫了出来,想要劝阻,可转眼后司马槿便如一阵疾风出了小筑。

    小筑外,老人举着油纸伞,苦笑着看向司马槿。

    司马槿止步,目光落向后军都督刘老休,神色冷凝。

    “是你告诉他?”

    司马槿平静的问道。

    刘老休苦笑连连,摇头道:“若不说出,恐怕你再做不回从前的斥候统领。”

    “还有几人知道?”

    司马槿似乎没听出刘老休的弦外音,冷声问道。

    嘴角的苦笑更盛,刘老休犹豫着道:“那个安姓少年吗只有老太君了。”

    点了点头,司马槿并没开口,径直向前走去。

    “你若无情,当可长做司马家的公主,日后就算元老会也有一席之地。你若困于情,一生成就止步于此。”

    耳边传来老人复杂的声音,司马槿脚步微滞,半晌,冷声道:“非是情你不会懂。”

    “哪是我不懂,只是你尚不知罢了。”

    老人的感慨声穿过雨幕而来,司马槿也只是冷笑,行至院门,用力推开。

    没入她眼帘的是黑压压的铁骑,少说也有三千人,严阵以待,枪矛倒竖。

    咯噔一下,司马槿的心寸寸冰寒下来,雨珠子顺着斗篷浸透面纱,她紧咬朱唇,面纱后容颜惨白如纸。

    司马房说得好听,可他此行琉京,只为取小安子性命。若再给小安子十年,他定不会输给司马房,可现如今

    心头一横,司马槿的手已向腰间探去。

    当先那员大将忽然拱手道:“老太君唤七小姐。老太君还说,若是小姐不愿前往,她便亲自来请。”

    手臂轻颤,司马槿怔怔地抬起头,越过三千铁骑,目光落向南方,心中生出浓浓的绝望。

    刘老休的话依稀回荡在耳边,却倒让她目光愈发复杂。

    自己真的动情了吗?对他

    余光落向腕边的珠链,司马槿忽觉鼻尖一酸,莫名的情绪萦绕心头,她想要看清,却又不敢看清,只觉很是委屈。

    下一刻,司马槿不再迟疑,玉手落向腰际,当先的大将脸色微变,就见司马槿猛地一晃,随即昏倒过去。

    扶住司马槿的是一鹤发女子,白发及腰,说不尽的飘然出尘。她虽生着一头白发,却有着年轻女子的容颜,清丽中不乏高贵。

    “参见老太君。”

    三千铁骑翻身下马,不顾盔甲沉重,跪倒泥泞中。

    “我老吗?”

    女子忽然笑了,她虽在笑,却令三千铁骑面色发白,心中忐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谁敢说太君老,老夫第一个去和他拼命。”

    刘老休弓着背走了上来,陪着笑道。

    “都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会说话。”

    看向刘老休,司马门阀最深不可测的女子笑得愈发开心:“都准备妥当了?”

    “是。”刘老休毕恭毕敬道。

    “如此甚好。”

    声音虽在耳边,人已在千步之外,刘老休抬起头,看向女子远去的背影,默默摇头。

    老太君已做出了选择,面对司马门阀一龙一凤,身为女子的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司马房。乱象生出,老太君却将远行,未来的计划或许也会变上一变,等司马房取得琉京安姓少年头颅回转,折服司马槿,向家主求婚,也不知家主会不会答应。

    只是可惜了她,非得喜欢上一个琉国佃农儿子,若是被司马家人知道那还了得。还好有司马房出手,想来杀了那个少年,绝了她的念头,她也不会再去胡思乱想什么。

    朝向躬身施礼的将军摆了摆手,刘老休摇着头,迈着四方步消失在雨幕中

    雨还在下,看这天气,铁定没完没了。

    琉京人都在猜是不是天头的龙仙在发怒,又或许是布雨算错了时辰,不过雨下得再大也影响不到他们,该吃的照样吃,该看的戏照样去看,和往常一般,谁也没发现街头稍有点年岁的算命先生纷纷摇着头匆匆离开琉京。

    大劫降临,血流成河,满城白骨,又岂是惫懒的百姓所能看到。

    夜深人静,雨水连成串,击打向窗棂,扰人清梦。墨云楼七层,烛光明亮,少年人披着大氅,静静地看着案头的纸卷。

    局至终途,却已无计可施。

    琉君坐视不管,只等借助二妖之手清洗京城世家,唯一能拖住二妖的胡不非也自取灭亡,安伯尘有心无力,也只能等到大劫降临的那天,召唤龙君除灭二蛇。

    可召唤龙君需要神龛,到现在司马槿还未将神龛送来,安伯尘心中焦急,却又无法联系上司马槿。

    “轰”的一声,夜穹深处劈来一道雷电,狂风席卷,窗户摇摆咯吱咯吱作响。

    “你可是在等这个?”

    背后传来清朗的声音,安伯尘回身看去,就见一个少年人手捧包裹,笑盈盈的看向他。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素白的里衫,身披雪白大氅,面容清俊,眉毛挑起时一跳一跳,透着轻松的神色。这只是第一眼,第二眼看去,却陡然发现那个少年气质飘逸,隐隐出尘,让人赏心悦目,至少比此时神色萎顿愁眉苦脸的安伯尘要好上太多。

    “她派你来的?”

    安伯尘看向少年手中的包裹,喜声道,却然没发现那少年会跳的眉毛此时深深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可笑。

    他便是司马槿的心上人?

    看向发髻散乱,身形单薄的安伯尘,司马房只觉得无比荒谬。

    刘老休早就告诉过他,司马槿的心上人是一出身佃户的仆僮,可司马房却始终将信将疑。在他心中,高傲冷漠如司马槿要么不动情,一旦动情,定是那等人中龙凤,英俊不凡,文武双全的青俊人物,至少不会输于他。

    然而眼前的少年相貌普通,披头散发,一个劲的在那憨笑,而修为似也不高,面对陌生人全身上下竟全是破绽这样一个寻常无比的小人物,平日里自己看都不会去看一眼,可他居然赢得司马家冰公主的芳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无邪在手 北龙亦伏(上)

    这一瞬,司马房心中生出浓浓的愤慨,嘴边犹含着笑,却如上京的雪一般冷漠。[全文字]

    他出身司马门阀旁支,幼年随叔父远走秦国,在那安身立命。他三岁前并不灵光,无论说话还是走路都比同龄人迟上许多,家里人并不看好他,只有叔父可怜他自幼父母双亡,悉心照顾。谁也没想到,在他五岁那年,突然间开了窍,从此往后,无论学识还是修为都突飞猛进,直到踏足地品,终得秦中北龙之称。人皆称他绝世英才,北有秦中司马房,南有吴中司马槿,一龙一凤,司马门阀后继有人。而他也很是争气,短短四年间,便将秦齐二国的司马家眼线密探收入囊中,且发展壮大,老祖宗更是数次召他相见,直言他将是司马门阀历史上第一个二十岁前便拜将者。

    年纪轻轻,便成为司马门阀说得上话的人物,放眼大匡,同辈之中除了那几个先天无底洞的怪物,又有几人能和他相论?

    司马房轻狂孤傲,并非没有依仗,他所仪仗的是他自己的实力。在司马门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家门阀中,只要有实力,便能拥有想要的一切,而他司马房最想要的,便是南方一凤。

    也只有她才配得上自己。

    司马房常常如是想着,谁曾想,再到吴国,却听到一个令他愤怒无比的秘密,司马槿居然有了心上人,且还是个低贱的仆僮。

    打量着眼前一脸欣喜好像个傻子般没心没肺笑着的少年,司马房心中的不屑和荒谬再无法收拾。

    这等人又怎配得上司马槿?更枉论我的对手没想到司马槿居然如此有眼无珠,也罢,我就替你了结了这段孽缘。

    眼见安伯尘向自己走来,司马房眉毛轻跳,忽而一笑道:“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需得换个地方。”

    安伯尘脚步一顿,皱眉道;“此处无人,你有什么话大可说来。”

    “在这华楼之上可说不得。”

    司马房嘴边的笑意更浓,藏于眸子深处的杀意更盛。

    他杀人喜欢应景,杀豪杰,需在高山大河前,杀恶人,需在牢狱囚房中,而杀眼前这个犹如草芥蝼蚁的贱民,又岂可在如此华美的楼中,荒郊野岭泥泞之地,才是他葬身之处。

    说完,司马房飘然出楼,负手立于朱雀街,玩味的看向楼中神色渐渐变得复杂的少年。

    安伯尘并非真蠢,怎会察觉不出白衣少年的古怪,可神龛就在他手中,安伯尘势必要得到。

    犹豫着,安伯尘抄起无邪,返身下楼。

    眼见安伯尘急匆匆赶出,司马房眼里闪过不屑,施展身法径直向城郊而去。

    大雨连天,行了一路,司马房的衣衫仍是干的,直到北郊方才停下脚步,回身看去,眉头稍蹙。

    “人去哪了?莫非还是个胆小鬼”

    他并没发现,一条肉眼难见的水影逆着大雨,慢悠悠的爬上他身侧大树。

    化作水影,安伯尘将无邪藏于树后,细细打量向三步外的少年。

    城隍判官说司马槿是鬼军斥候统领,手底下的人都是阴气极重的鬼卒,何来这样一个丰姿俊秀的少年?再者,司马槿送来神龛,定会托付心腹之人,这人故弄玄虚,应当不会是司马槿的人难不成是她的仇家,半路截下神龛?

    思索片刻,安伯尘已猜出前因后果,想到司马槿被司马家人抓回吴中,虽能入阴间,可平日里却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待遇,安伯尘心头不由一痛。

    “你是何人?”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在风雨中飘忽不定,传入司马房耳里,来自秦中的俊龙心生古怪,亦有些警惕。

    是那个安伯尘?

    怎么可能,那人胆小如鼠,铁定没胆子独自一人来此荒郊野岭难不成我惊动了哪方高人?

    司马房暗暗笃定,拂落如雪白衣,朝向雨中遥遥一拜:“在下司马房,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

    “本居士闲游于此,却见你冒雨来到郊外,心生好奇罢了。原来是司马家的人,不知你来琉京所为何事?”

    声音飘忽不定,司马房心生忌惮,朗声笑道:“在下来此不过是替人传信罢了。”

    话音落下,郊外忽地一静。

    司马房心中忐忑,等了许久不闻回应,只当那高人远去,可转眼后,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卷起泥泞将他的裤腿淋得污浊一片。

    司马房勃然大怒,就听那高人冷哼一声道:“好胆,竟敢欺瞒本居士!”

    心头一惊,想到那“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明身法,以及神秘莫测的控风之术,司马房只觉头皮发麻,刚刚生出的怒意荡然无存。

    若是面对面,让他看清来人的所在,即便天品强者司马房也不惧一战。可眼下那位高人无影无踪,偏偏又能清楚的看见自己,敌暗我明,此为大忌,司马房自然不敢造次。

    这位高人也许是偶经琉京,心生好奇罢了,就算告诉他也不会怎样。

    心中如是想着,司马房眉毛轻跳,尴尬一笑道:“前辈见谅,在下此行来琉京,实则为了杀人。”

    “杀谁?”

    蓦然一笑,司马房幽幽道:“一个小仆僮,不足道耳。”

    那“高人”只是嗯了一声,随后再没说话,可司马房却觉得他并没离去,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耐烦,他还等着回头去杀那安伯尘,可没时间在这磨蹭。

    犹豫着,司马房拱手道:“前辈若无它事,在下先行告辞。”

    “且慢你为何要杀他?”

    闻言,司马房心中生出古怪,也有一丝莫名的不安,这位前辈高人似乎管得太宽了,也太过好奇。

    任凭司马房如何聪明,也不会想到他口里的“前辈”正是他心中不堪到极点的安伯尘,否则他也不会说出接下来这番话。

    罢了,高人的性子总是古怪无比,再陪他说一句便走。

    “那人占了他不该得到的东西。”

    司马房慢条斯理说着,一想到那个出身卑贱的小仆僮竟得到他倾慕已久女子的芳心,司马房便按捺不住心头的忿忿,又多说了一句:“待我取得那人首级,回转后便能抱得美人归。”

    “你说的,可是司马槿?”

    风雨中,传来少年人的声音,仿佛裹着层冰般寒冷。

    司马房一怔,随后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还未等他唤出那个名字,宛若游龙的银枪从树后奔腾而出,刺穿雨幕,宛若毒蛇摆尾,又如怒龙咆哮,其势如雷霆,迅若闪电,转瞬后已然近在咫尺。

    此枪万万敌不得!

    心慌意乱下,司马房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抽身疾退。

    可他刚一退,那杆银枪却中途加速,枪间似乎环绕着一圈紫雷,咆哮着,在这一瞬竟将虚空震得颤抖了起来,转眼后扑面而至。

    与银枪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个青衫垂发的少年人。

    面庞已被雨水淋湿,衣衫湿透,可安伯尘却不管不顾,心中的怒火已将他燃烧,眸子前所未有的冰冷,生平第一次,安伯尘真正感悟到何为杀意。

    此子竟想取我头颅回见红拂,还想占有她。我出身卑微,不如他司马门阀万一,可无邪在手,今夜取了他的性命又何妨?

    司马房吃惊的看向整个人都变得不同起来的少年,前一刻还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傻里傻气,此时却杀意凛然,整个人宛如出窍的宝剑般锋芒无匹。司马房已经没功夫去想安伯尘是如何无影无踪,假装高人,还掀起怪风,面对那杆令他全身彻寒的银枪,司马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避开。

    可无论他退得再快,那杆枪如影随形,紧紧贴着他,只差半尺,避无可避。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司马房深吸口气,一摆袍袖,抽出柄铁扇。他擅使奇门兵器,这柄逍遥扇是他命能工巧匠耗费半年时间打造,为他近战兵器。

    逍遥扇出,司马房狠狠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安伯尘,左手暗捏印法,猛地止住身形,扇舞如风,卷起一串雨珠迎向安伯尘。

    他有地品修为,远超安伯尘,先前只是猝不及防,如今回过神来,又岂会再惧怕身前的银枪。安伯尘这一枪虽然来势汹汹,变化连连,可其中的元气尚不足他十一,只消站稳脚跟便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杀于当场。

    直到此时,司马房终于平复下心绪,脚步不退反进,冷笑着战向安伯尘。

    “乒乒乓乓”

    弹指间,枪扇相击十余次,安伯尘借势偷袭,司马房元气深厚,一时间难分高下。

    也不过如此,仅仅是装神弄鬼罢了。

    稳住脚跟,司马房越战越起兴,心中浮起一丝不屑。

    这也难怪,看清安伯尘的修为,习惯了他的变招,司马房先前的畏惧早已一扫而空。安伯尘的枪招虽然精妙,可修为比自己低上一个境界,等到自己完全占得上风,他也只有落败身亡的份。

    转眼后,越战越勇的司马房隐隐取得大势,可就在这时,银枪虚晃一招,掀起雨珠横飞,晶莹剔透,密密麻麻。

    雨幕中,青衫少年忽地转身,拖枪而走。

    ——————

    (看到有筒子说质量下降,可能吧,因为有事要存稿所以写的比较快。这一部分的故事快结束了,下一部分会写得精细点。)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邪在手 北龙亦伏(下)

    透过如注大雨,司马房冷眼看向“狼狈而逃”的安伯尘,眉毛轻跳,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舞扇子如风,迈步奔去。

    “受死!”

    距离安伯尘还剩一步,司马房低喝道。

    今夜的遭遇也算诡异,司马槿这个心上人倒也有两手本事,只可惜修为太低,一力降十会,自己根本无需其他手段,光凭一把铁扇便能压死他。

    司马房如是想着。

    然而正当手中铁扇距离安伯尘只差两尺时,冷锋掠过眼眸,司马房心头一紧,就见身前少年猛地扭过腰,银枪划过难以捉摸的弧线从腋下而出,掀起如幕雨珠,“啪”地扫中铁扇。

    回马枪?

    司马房手臂一震,脚步并未凌乱,嘴角浮起冷笑,暗道此子枪技着实有一套,竟能在步战中使出回马枪,只不过元气毕竟差太多,蚍蜉岂能撼大树?

    铁扇挡住枪尖,看向借着回身之势杀来的安伯尘,司马房冷哼一声,罢了,就此了结吧。

    两指用力,司马房刚想旋出扇风,可就在这时,异变又生。

    古怪的力道从枪尖传来,仿佛旋转着般,硬生生扯动铁扇,司马房一怔,转眼后面色剧变。

    那股怪力虽不足地品,却飞速旋转,借着旋转之力奔涌而出,仿佛一根极细的尖针插入,就算再坚实的石块也难免会被刺穿。

    此为螺旋枪力,安伯尘的杀手锏之一,算得上举世无双,司马房何曾见识过。

    单手握枪,食指扶之,安伯尘猛地迈前一步,衣襟扬起,泥泞飞溅,手中银枪也再度发力,轰然暴刺。

    “斗!”

    酝酿许久,憋了许久,安伯尘终于将心中的憋屈和愤怒一股脑的发泄而出,口吐真言,阴阳之风自袍袖下涌出,裹挟着无邪轰向司马房。

    脸色已然变得惨白,司马房只觉两股不同的力道纠缠在一起,如龙如蛇,转眼撕扯开自己地品修为的元气,涌入铁扇。而那股大风更是使得枪力陡增,凶猛异常。

    耗费半年用精铁打造的铁扇再承受不住,咔嚓一声碎裂成两瓣,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朝着不同的反向坠去。此时此刻,司马房已是空门大露,无邪去势凶猛,直向司马房胸口奔去。

    司马房面无人色,匆忙之下,双掌合十,在枪尖即将刺上胸口时猛地夹住银枪。

    “去!”

    随着安伯尘一声暴喝,水火交融的螺旋之力向两旁奔涌而出,又岂是司马房肉掌所能夹住?

    “咔嚓!”

    骨裂声响起,司马房的一双肉掌已折,露出白花花的骨头,尤带血丝。而他的身体在安伯尘的喝声中倒飞出去,“扑通”一声坠落水坑,泥泞将他如雪白衣染得污黑不堪。

    被司马门阀上下视作家族希望,唤为秦中北龙的司马房喘着粗气,茫然的看向污浊的衣衫,随后怔怔地抬起头,张大嘴巴看向持枪而立的少年。

    直到此时他仍未反应过来,前一刻胜券在握,下一刻便已经重伤惨败他带安伯尘来此,本想在这污浊不堪的荒郊野取他性命,应一应景,现如今,应景的却变成了他。

    面白如纸,颊边尚沾着散发腐臭的泥泞,司马房打了个寒战,又羞又恨,还有一丝恐惧。

    他不敢去看那个卑贱的少年,害怕那双冻得他心寒的眸子,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立马逃回司马家。

    深吸口气,司马房使出仅剩不多的力气,跳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北奔去。

    望向那个狂言要取自己首级此时却狼狈如犬的少年,安伯尘眸子清冷,却没去追。

    慌乱的叫声响起。

    安伯尘笑了笑,就见司马房又倒飞了回来,再度落入泥泞。

    “阿弥陀佛,施主走错路了。”

    白衣如雪的僧人从雨幕中走出,俊美的脸蛋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揶揄的看向司马房。

    “无华!”

    从泥坑中抬起头,司马房大吃一惊。

    秦国神僧的传人,天生无底洞者,他又岂会不认识。年轻一辈中,他为数不多忌惮的人里,当有无华一个。

    司马房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无华,此时他忙着逃命,哪有心思去想其它。

    再度起身,司马房踉跄着向西北奔去。

    隔着细细密密的雨花,安伯尘和无华相视一眼,同时一笑。

    “扑通!”

    司马房再度抛落水坑,这次将他踢回来的是一个穿着布鞋的少年,鞋底横脏,沾满泥草,臭得司马房几欲作呕。

    “张布施”

    抬起头,司马房难以置信的看向愁眉苦脸的少年,惊疑不定。

    年轻一辈中,他顾忌者虽有几个,可大多是天生无底洞者,唯独关中张布施和他一般并无神异之躯,且比他还要早先一步踏足地品,司马房只闻其名,却钦佩已久,只是没想到他也来到琉京。

    同样的少年才俊,同样闻名天下的后起之秀,如今亲眼目睹自己披头散发,满身污泥,狼狈如鼠,司马房羞愤至极,只觉无地自容,全然忘了去想他们为何将自己挡回来。

    都是他,都是那个卑贱的仆僮让我遭此大辱!

    浓浓的憋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司马房羞愤难当,一股恶气涌上脑门,面庞狰狞,平日里的理智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用足最后的力气,司马房再度起身,咆哮着向安伯尘冲去。

    他双臂已折,唯一的利器只有沾满污泥的牙齿,司马房通红着双目疯了般的咬向安伯尘。

    银枪卷起雨珠,自上而下扫中他的双腿。

    骨裂的声音响起,司马房摔倒在泥泞中,不甘的喘着粗气。

    余光中,就见无华和张布施携手走来。

    “安施主,你每次打架都不带上小僧和穿布鞋的,太不够意思了。”

    “少一场架欠一壶酒,安兄弟欠的酒已够多了。”

    见着无华张布施和那个安伯尘谈笑风生,司马房张大嘴巴,满脸不可思议。隔着大雨和溅起的泥泞,司马房依稀能看到无华脸上的热情,以及张布施嘴边的笑容,他们和安伯尘说着话,却没看自己半眼,仿佛他司马房压根不存在一般。

    司马房是秦中北龙,名声虽大,可也仅限于司马门阀。而无华和张布施都是天下公认的后起之秀,将来有望企及神师者,无论名气还是地位都比司马房高出一筹,司马房自然无缘结识。

    然而这两个大匡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竟和那个小仆僮相谈甚欢,自己就躺在他们三人脚边,他们却旁若无人,把自己当成空气,又或许是微不足道的

    心头一抽,司马房的双眼黯然无光。

    他究竟是谁?能得到司马槿的芳心,能和神师子弟相交莫逆,还能轻而易举的战败自己苦修十余载,意气风发,今次回转司马门阀原本想要夺下鬼军斥候,占有司马门阀冰公主的身子和芳心,就此扬名立万。谁曾想竟惨败给一毫不起眼的佃户子弟,败得如此之快,苦修十载,宏图大志,只在今夜坠落泥泞,化为乌有。

    若是司马房和安伯尘面对面交手,落败的十有**会是安伯尘,司马房之所以会败,一来轻敌,二来安伯尘奇功异术颇多,无形中将他的实力拔高数筹。

    司马房岂会知道这些?

    他的心已被恐惧和绝望充满,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都能将他轻易击败,往后还能有什么盼头?

    心灰意冷下,他怔怔地望向绵绵不绝的大雨,随后闭上双眼,已经准备好咬断舌头自尽于琉京外的荒郊野岭。

    嘴还没合拢,就被一双布鞋踩住。

    看了眼司马房,张布施转向安伯尘道:“不知安兄弟准备如何处置此人?”

    如何处置?

    目光落向司马房,安伯尘眼中又泛起丝丝寒意,白日刚遇上那群混账世家子,大半夜的又被司马家的公子寻上门,扬言要杀自己,还想回去欺负司马槿。

    怒意再度升起,今晚的安伯尘前所未有的暴躁,一直冷着脸,面无表情,无华和张布施却能感觉到,大半个来温文和煦的少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第一次见他锋芒毕露,虽有几分说不上的古怪,可又觉理所当然。

    自尽未成,司马房再没勇气,眼见安伯尘杀机忽现,司马房惊恐万分,不顾肮脏的泥泞,趴在水坑中连连叩头。

    “安安公子饶命!司马房是秦国斥候统领,手掌机要,安公子若肯放过我。我,我我愿将手中机要全部交给统领大人。”

    “统领大人?”

    “是。就是司马槿殿下。”

    闻言,安伯尘眸中的杀意稍稍收敛,面露深思。

    司马槿独自一人在吴国,也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刁难,若能多掌握些机密,说不定处境会好上不少。

    可是此人

    若有所思的看向惶恐不安的司马房,安伯尘忽然一笑道:“也行。”

    司马房长舒口气,垂下头的瞬间,眼里闪过狡黠之色,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

    “不过,你需留下些东西,比如你司马家的秘密,又比如你的秘密,总之不得为外人知的事情。”

    脊背微颤,司马房紧咬牙关,目光闪烁。

    “和尚,你不是有一招灵通妙术。”

    张布施转向无华,皱起眉头道。

    无华先是一愣,转眼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小僧倒险些忘了,佛门它心通,可辨言真假。”

    张布施和无华一冷一热,难得的配合默契,又或许他们也很想知道司马家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神师传人不单修法修道,也修安国平天下之道

    大雨连天,在琉京北郊铺开水雾,司马房绝望的趴在泥坑中,隔着水雾怔怔地望向那三个渐行渐远的少年。好半晌,他用尽力气扭过身,蜷缩着好似一条蚯蚓,向北爬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严夫子的秘密

    脱下淋湿的青衫,安伯尘换了身玄色宽袍,点上香,拆开包裹。(手机访问:.)

    司马房连说了三个秘密,其中一个对张布施和无华而言可有可无,却让安伯尘微微吃惊。原来司马槿常常提起的“老祖宗”也是神师,且是神师中唯一的女子,安伯尘哪还猜不出她的身份,正是安伯尘第一次神游出窍时教他如何在梦中“使坏”的风仙子。

    有了这些把柄在手,想来司马房定会恪守承诺,即便不将他掌握的机要交给司马槿,也难生歹意。

    他或许会不甘心,可也无能为力。

    双手皆折,脚筋也被安伯尘扫断,无手无脚,纵然能爬回司马家,可千里之地下来,他的手腿怕是已废得不能再废,日后就算能医好也再难提起重物。

    青烟缭绕,拂过少年舒展开的眉宇,涤尽戾气,又变回那个一脸淡然的小仆僮。

    今夜完败司马房,发生在安伯尘身上的变化再无法遮掩,被张布施和无华尽收眼底,可他自己却没发觉。

    断了司马房腿脚,从此往后司马房便是一废人,如此残忍的事安伯尘从前想都不敢想,而今眼睛都不眨半下,当机立断,下手果决,只觉理所应当。

    其中自然有司马槿的缘故,可大多是因这宛若青烟般飘渺无际的修行之道所致。

    历练于尘世,就如一粟飘零在熔炉中,时日久了,历经风桑,看穿许多,自然会发生改变。如今安伯尘虽止步七十里琉京,可琉京中杀局连连,奇遇不断,各色人等,各种境遇,随着一个半月前安伯尘踏足琉京,便一股脑的蜂拥而来。尘世若为大熔炉,那七十里琉京便如小熔炉,磨砺着原先憨憨傻傻的安伯尘,以修行执念为利器,飘零在七十里地的小熔炉中,只一个半月时间,安伯尘便已脱胎换骨,心中的犹豫和软弱被焚烧空空,在他淡然的眉宇下,藏着的是一颗渐渐变得坚硬起来的心。

    “也不知道红拂看到司马房会不会大吃一惊。”

    吹散蒙住双眼的青眼,安伯尘笑了笑,喃喃自语道。

    他却不知,大吃一惊的又岂只是司马槿一人,整个司马门阀都因为他这两枪而震动,司马房苦于把柄无法道出是安伯尘所为,司马门阀知道此事的也只有司马槿和惊掉下巴的刘老休。

    深吸口气,安伯尘收敛心意,将包裹中的神龛取出,捧在手心上下打量。

    这座龙君神龛只有巴掌大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龛中龙君栩栩如生,像极了玄德洞天那位,安伯尘心知定是司马槿画好后命人打造而成。

    把玩两下,安伯尘将神龛塞入怀中,余光落向包裹,就见还有一封用牛皮密封的信函。

    拾起信函,拆开,熟悉的楷字没入眼帘,安伯尘心头一暖。

    信函中没有太多的客气,两人间也无需繁礼,信里只写着一件事,关于严老夫子的生平事迹。

    “莫非严夫子也是个不露相的高人不成?”

    想到老夫子抓住木屐“追杀”自己的情形,安伯尘只觉好笑,摸了摸信函,足有四五页,安伯尘心生好奇。

    若无要事,司马槿绝不会如此重视,也罢,反正今晚也睡不着,琉京之局又是死局,索性看一看严老夫子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

    安伯尘心道,斟满茶盏,盘膝坐于卧榻,低声轻念:“严夫子一无功名,二无修为,却是一大福之人。少时家贫,生父早亡,家中只有三颗果树,从十岁起,严夫子摘果到市集贩卖,供养其母。十三岁那年有泼皮醉酒偷摘了果实,严夫子大怒与其争辩,被泼皮反污,拖去见官,县官各打三十大板,欲要息事宁人,孰料回转家中却其母上吊自尽。严夫子疑是泼皮报复所致,苦于告状无门,遂变卖房舍果树安葬其母,却不料果树下竟藏有黄金十两。严夫子得金后前往邻县求学,想要考取功名日后当个好官造福百姓,途中见一妇人为治其夫插标卖子,严夫子心生不忍,遂以十两黄金济之。路人皆笑其傻,却是那对母子行骗为生,专坑外乡人。严夫子愁眉不展之时,却突然出现了个气宇不凡的中年人,道严夫子淳朴有德,是块璞玉,请他同行。待到一处大府,严夫子才知道,那中年人竟是府官,因珍惜严夫子的为人,欲供他念府学”

    看完半页,安伯尘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果然是这个理儿,严夫子也算好运不断,总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

    心中如是想着,安伯尘接着往下念去。

    “府学三年,严夫子次次岁试夺魁,人皆言其前途无量。孰料供给他的那位府官突遭横祸,卷入朝争,被下旨抄家流放到漠北,严夫子听闻后当即舍弃学业,一路随行那员府官,照顾他的家人,世人皆道严八两有大德。十年后,府官一家受不了漠北的恶劣气候,陆续死亡,只有他活了下来。草葬府官一家,严夫子无奈之下,只好打道回府,花了两年时间,从漠北慢吞吞的走回上京。那年严夫子已有二十八岁,而就在那年,匡帝效仿前朝举贤德,严夫子刚回到上京便被稀里糊涂的选中,几乎是五花大绑架进宫中去见匡帝。其余的“贤德”们畏惧龙颜,都毕恭毕敬,唯独他突然跳了起来,居然当场质问匡帝为何残害忠良。群臣目瞪口呆,“贤德”们提心吊胆,那位举荐严夫子的官员更是当场吓昏过去。先帝倒是好脾气,面对上窜下跳的严夫子,只是淡淡一笑,随后问他如何评定官员是好是坏,贪官若是治民,那是好是坏,清官若是治下生乱,那他又算是好官还是坏官。严夫子当场语塞,对不上话来,他熟读《国礼》,可毕竟未经历过宦场,自然不知如何评定。匡帝转笑为怒,大斥严夫子为腐儒,传令打入死牢,永不录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匡帝将要处死严夫子时,却不料匡帝仿佛忘了此事,闭口不言严夫子。严夫子在死牢中足足呆了三年,三年后恰蒙天下大赦,被放了出来,又被送到帝前。匡帝问严夫子想通没有,严夫子老实摇头,气得匡帝当场抄起墨台砸去,破口大骂腐儒无能,周围的宫人吓破了胆,纷纷长跪不起,唯独严夫子昂着头一声不吭。匡帝转怒为笑,指着严夫子许久不言,好半天才命人将他驱出皇宫。前脚才出皇宫,后脚便有内侍传旨,道严八两虽食古不化,却有清正之气,虽不授官,却封他为天下第一夫子,代君宣扬教化,传播国礼就这么着,严夫子又稀里糊涂的坐上马车,手持帝节,周游十三诸侯宣扬教化。”

    司马槿笔风诙谐,写于信函,却仿佛面对面和安伯尘说故事般,想到严夫子年轻时候一件件莽事却都阴差阳错的化祸为福,安伯尘不由莞尔。

    信已念了大半,安伯尘伸了个懒腰,看向昏昏沉沉的夜色,只觉有些困乏。想要吹灭烛灯小憩会儿,又舍不得司马槿亲笔传书,揉了揉脸,安伯尘继续向下看去,一目十行,年过三十的严夫子不仅周游列国,还随军去南荒打仗,就在这时,安伯尘目光落到被司马槿圈起的一段时,陡然一怔。

    “严夫子随军战于南荒,在后军讲学,谁料敌军突袭冲散后军,严夫子不知所踪军士寻找无果,正欲放弃,就见一条双头蛇从河中钻出,驮着严夫子上岸,军士皆道严夫子感化南荒妖魔,愈发恭敬”

    烛灯下,安伯尘满脸惊诧,许久长吁口气,倚倒榻背,神色莫名。

    “虔婆和离左有关,严夫子也得离左相救难不成严夫子也是二妖的盟友?不可能”

    读罢信函,安伯尘心中生出迷茫,只觉原本渐渐清晰的思路又纠结在一起。

    抬起头,安伯尘看向天色,距离白天还有早,离腊月初五还剩一天半不再犹豫,安伯尘盘膝而坐,屏气凝神,双目微合,一道乌光自右目钻出。

    出了墨云楼,一口衔住天雷,安伯尘不作停留,直往龙泉坊而去。到了白狐书院,安伯尘辗转过假山溪流,不多时进了一座竹舍。竹舍中,严夫子四仰八叉的躺着,鼾声阵阵,没有半点《国礼》中的托耳侧卧的睡礼。

    安伯尘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严夫子双目间的漩涡,飘飘然钻入其中

    梦入严夫子,抬头看向四下,安伯尘只觉鼻尖发酸。

    漫山遍野的果树,从安伯尘脚底铺开,层层叠叠,直向远处蔓延开去。

    即便如今已有百岁高龄,可严夫子依旧不忘家中果树,想到果树便能想起将他一手拉扯大的母亲,严夫子真可谓至情至孝之人。

    而我又有多久没回过家了

    鼻尖发酸,林风扑面而来,安伯尘平复心情,甩开脚步向前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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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介绍:
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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