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破绽?
“用真相制造出的谎言才是最毫无破绽的谎言。既是真相,又是谎言。”
说出一句无人听见,即便听见了也会一头雾水的话来,巫宗把玩着手心那颗雪白的珠子。随着雪珠滚动,天头的月亮也缓缓滚动起来,时而藏入夜云,时而犹抱琵琶半遮面。
指尖一勾,雪珠滚进袖筒,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月亮也完全陷入乌云,消失不见。
倘若安伯尘和司马槿还在梦,见到这番场景定会震惊无比,这个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荒民特质的南荒巫宗非但也进入了阿芪的梦境,
更甚者,这场梦境便是由他一手制造出来。
在阿芪的梦造梦,上演一出出不知真假的好戏,如此手段真可谓惊世骇俗,比安伯尘的神游入梦之术不知要高明到哪去。
月光荡然无存,只剩繁星点点,映上轻舞在巫宗身边的干涩尘沙,隐隐透着一丝妖冶。
“倘若真是他,你可就要成为天大的笑话了。”
挑目北望,巫宗冷笑道,也不知他是在和谁说话。
他的身体很瘦弱,裹在青羽坎肩下的披风仍显弱不经风,极像女子。只可惜,他的的确确是个男人,来自南荒之外的男人,不知年龄不知来历,更是不知他如何赢得上一任巫宗的信任,如何慑服南荒八百寨子民,成为和南帝并驾齐驱的东山主人。
寂寞的人在寂寞的时候寂寞的地方,总喜欢独自啰嗦半天,一如此时的巫宗。
“不过,史书里说的也没错,但凡浩劫降临,总会有异宝出世异宝出世,也总会带来浩劫。如今妖临天下,你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可曾想到被你流放到南荒的我离那宝贝越来越近了”
初时巫宗的声音尚平静,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可到后来却渐渐扬起,似在宣泄着什么。
又过了许久,群星也退出天幕,寨内寨外都变得漆黑一片,荒野尽头似有什么在鸣叫,尖锐刺耳。
听到那叫声,巫宗起伏的胸口终于平复。
“如此,这妖临浩劫年代的第一出好戏,便在我南荒开始吧你若有胆,大可执笔来记。”
巫宗的大笑回荡在失去颜色的梦境,与此同时,荒野尽头的叫声愈尖锐刺耳,在即将到达顶峰时戛然而止,瞬间,整个梦境世界齐齐坍塌,仿佛破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却又将万物映照得支离破碎,看得令人悸。
一团黑影从荒野尽头奔来,却是坍塌梦境除了巫宗外,唯一一个活物。
奔到巫宗身前,它猛地张开大口,将那个脸挂笑容的男人吞入腹
猛地睁开双眼,司马槿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长舒口气。
在她身前,早已醒转的安伯尘正站在飞龙驾边,遥遥俯瞰矗立在南荒之东的巨山,目光深邃。
原本安伯尘只打算他自己神游出窍,梦探小官和蛮女,却拗不过早就好奇不已的司马槿,只好带她一同入梦。神游出窍时最紧要的是保护好肉身,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司马槿竟让两人把肉身放在万丈高空,由飞龙驾来载驮,数之不尽的伏妖来守护。
这个想法看似荒谬,可细细想来却又是目前情况下最保险的,安伯尘没辙只得应下。
“小安子,你说我们是现在就去东山,还是等天亮了再去?”
身后响起司马槿的声音,安伯尘沉思片刻道:“刚神游回来腿脚略有不便,稍歇一会再去。”
“也好。”走到安伯尘身边,司马槿收回隐于龙驾外的一众伏妖,揉了揉酸麻的腿,屈膝坐下。
“你说那巫宗为何要造出一个梦境来忽悠我们?”
拉着安伯尘一块坐下,司马槿转头道:“对了,小安子,他造出的那个梦境和你从前所遇的梦境可有差别?”
闻言,安伯尘不假思索道:“几无差别。不但背景、故事、人物、时间进程都和寻常梦境一样,就连身处梦却犹如隔岸观火的感觉也是如出一辙。”
“你只能入梦,他却能造梦,幸好我们在梦里装得像,否则后果还真是难料。”
司马槿低语着,剥开一缕被夜风吹起的丝,面露侥幸。
安伯尘和司马槿神游出窍,行于梦,原本就有些恍惚,兼之巫宗手段高绝,梦里的景致、人物如假包换,按理说,巫宗造出的梦境应该毫无破绽才是。
又或许因为巫宗太过追求细节,太想将两人引入彀,反而露出一个明显无比的破绽——梦不管是谁,阿芪也好,巫庙使者也好,他们身为荒民竟然都口吐无比纯正的大匡官话,早在巫庙前安伯尘便有所察觉,司马槿同样面露异色,不过两人都未表态。
若是只有安伯尘一人听得懂,那还能用他的入梦之术来解释,可司马槿竟也听得懂,那只能说明这场梦是假的。
“也不一定。”
轻轻搂住司马槿的腰,安伯尘凝望向沐浴在月光下的高山巫庙,笑着道:“我不过是担心你而已,因此才没在梦和他斗法。我的入梦之术是魂体带来的天赋神通,且还是地魂时候便已掌握的神通。如今我聚合三魂成就神魂,渡过重天劫,魂体所赋予的神通应该更厉害了才是,只不过没来得及一试。”
“狡辩。若非他露出那个破绽,你还不是没现。”
司马槿轻啐一声,看着天头皎月,颊边飞起两抹粉霞。
今日之前,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拉拉小手,性命攸关下的那两次亲密接触且不论,即便有搂抱也都是在神游出窍的情形下。司马槿元神出窍,安伯尘神魂离体,说法虽不同,可本质却差不离,元神乃是“一点灵光,太虚来者”,神魂则为“无思无虑,自然虚灵”,神游时心意纯粹,毫不掩饰情怀种种,偶有恍惚,却都是最真实的性情。如此这般,两人神游时候搂搂抱抱都未曾害羞脸红过。
然而神游归还后却又不同了,归还肉身的不但是元神、神魂,还有尘世间无边业障、种种牵记,即便是个真性情的人,也会或多或少被尘烟蒙蔽本心,明知灵台染尘,却不愿拂扫。
大彻大悟者虽有,如佛家圆寂,道家羽化,可坐化了,便是弃了肉身,离了红尘。
既保住肉身逍遥红尘,又得灵台清静无垢者,世间罕有,千万年难出一人。
“红拂,你在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安伯尘的声音,司马槿的脸又烫了一分,转过头就见安伯尘含笑看来,眸子清澈。
怪了,我倒不如小安子放得开,这便是雷劫的功劳吗?
生平第一次,司马槿在安伯尘的目光败下阵来,心如鹿撞,半晌方才平定。
“我是在想那巫宗绕这么多圈子做什么?又是对小官下了巫偶邪术,又是制造梦境对了,他怎么知道你会去探小官和阿芪的梦境?”
起初还是为了掩饰,可顺着这思路想下来,司马槿立马现问题所在,心头不由一寒。
倘若那巫宗真有神鬼之能,占卜演算推测未来,那自己和小安子还有什么好争的,直接认输投降得了。
可这么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为何要耍这些鬼心眼,莫非是无聊逗弄着玩?
“难道是”
就在这时,安伯尘面露恍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合时宜的买起关子来。
“是什么?”
眉毛挑起,司马槿羞态全无,瞪了眼安伯尘开口问道。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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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还记不记得琉京时候,你让司马房给我送来神龛和书信”
“打住,是那司马房从我派去的斥候手抢走了神龛。你继续说。”
“那书信里你特意提到那位天下第一夫子,当时便我怀疑严老夫子也是二蛇的盟友,于是便潜入他梦。”
顿了顿,安伯尘接着道:“严夫子壮年时随军出征南荒,被敌军冲散后,遇上了二蛇和龙女。”
安伯尘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红拂,说起来我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南荒,算上三年前梦里那一回,我这已经是第二次来到南荒。”
司马槿一愕,眉头舒展:“你的意思是早在那年你梦游南荒时,就被巫宗现,于是他知道了在琉京有个叫小安子的人会入梦之术。时隔三年他诱你来南荒,知道你事先会进入小官的梦境,于是便布下此局?”
“应当是这样。”安伯尘点头,面露古怪,又加了一句:“他知道有一个名叫安伯尘的人会入梦。”
“都一样可是,你之前和我说过,两个入梦者相遇的前提是所进入的梦境能相互交叉,就好像那年你遇见第一王风。这么说来,你进入严夫子梦境时,巫宗也在某个人的梦,且和严夫子有关,而那一次他现了你,你却没能现他。”
司马槿沉吟着说道,随后哂笑一声:“又或者他的本领远乎我们想象,无需入梦便能现你通过梦境神游南荒。不过,这也太难以置信了,还是前一种可能性大一点。他究竟是进了谁的梦难道是她?”
“不可能。”安伯尘摇头,笃定的说道:“三年前忆龙公主还没出生,他怎么会进入龙女的梦。而离公子和左相都是本领高强的妖类,巫宗远在南荒,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他们的梦。”
“也是,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司马槿说着说着,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入梦的时间和你不同,你是在开平末年李宣登基之前,他则是在更早的时候,应当是趁着龙女还未投胎转世时,探入她梦。”
司马槿低下头,似乎不想让安伯尘看见她此时的表情。
闻言,安伯尘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倒也未尝没有可能。时间、地点不一样,却能在同一场梦境相遇,如果真是这样,那巫宗的本领的确了得,难怪我没能现他。”
“是啊,时间和空间都被他掌控了扭转时空的法术。”
清冷的月光下,司马槿不着痕迹的依着身旁的少年,喃喃自语。
低头望向脚底的长空,司马槿眼闪过一丝挣扎。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已经不再急着追寻仙家秘籍,不再那么迫切的想要离去时,她竟在南荒遇到了一种能够扭转时空的法术。虽说是局限于梦境的神游之术,且不知详细,可对她而言,足以成为比那年的辰君要粗壮无数倍的救命稻草。
“红拂,你说他为何要探入龙女的梦境?难不成三年前的琉京之局他也插了一脚?应当没有”
越想越觉得像这么回事,安伯尘整理着头绪,却现一旁的司马槿不知何时沉默了下来,蜷缩着身体茫然的望向夜空,隔着翻飞的长只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睑,以及瞳滚动着的不知所措。
安伯尘一愣,转瞬后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从没想过这样无助的神情会在司马槿脸上出现,那年墨云楼里虽见过一脸寂寥的她,可大多数时候印象的她仍是天不怕地不怕。
这该死的南荒,自己怪就算了,非要把好端端的人都变怪了。
心一疼,安伯尘顺势将司马槿揽入怀,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月明星稀,飞龙驾静悄悄的飘浮在天头,星光黯淡,夏风挠痒,野马王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靠在安伯尘肩头的司马槿却已睡了过去。
安伯尘正襟危坐,轻声低语着,抬头遥望东方,静静等待天亮的那一刻。
他放下了对力量的执着,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力量,一旦有机会安伯尘仍会进入神仙府潜心修行,争取早日聚成周天循环。
夜深人静,安伯尘却始终静不下心,或许有司马槿的缘故,然而更多的则是因为东山上的那人。
正如司马槿所言,他拥有如此高强的本领,为何要兜这么大的圈子?非但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些荒谬。
月色清冷,怀佳人如玉,看向酣然入睡的司马槿,安伯尘心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非是动了色心,而是好奇她的真容,好奇她梦里记忆。
可既然已经答应了她,那也只能忍着。
笑了笑,安伯尘收回目光,屏息凝神,夜风吹起长飞扬在脑后,随着天头渐渐泛起灰白,安伯尘的呼吸也变得深长而无痕。
“啪啪”
敲击声回荡在江底,一阵响过一阵,好在江底同江面相隔千丈,就算江底的响声宛如山崩地裂,江面上也不会传出丝毫响声。
西江底神君府,穿着布衣的年人高举铜锤敲打着车架上的铁钉,和那车架相比他渺小得仿佛虫类,光是车辘前的一根铁钉就比得上他大半截身体,更别谈车架本身。
这才是真正的飞龙驾,高三十丈,纵横百丈,庞若行宫,比安伯尘所得到的副车不知要雄壮几何。
“飞霄渡宇,穿梭日月啧啧,也不知它和传说的飞天驾比,哪个更快些。”
轻抚胡须,易先生眯起眼睛,兴致勃勃的扫视着他的爱驾。
花费数十年心血,在不破坏天下格局,不影响天下大势的前提下,易先生从天南海北收集来这些珍惜材料,时至今日,终于将飞龙驾的主车打造成功。
漠北铁木为轳,东海龙鲸心窍为壳,风雷羽为翼,龙珠为舵这十七八种材料每一样都只存于传说,得其一难如大海捞针,更别说聚齐。
在易先生手搁着一张色泽泛黄的画卷,画卷是一只庞大无比的怪物,有些像鹤,又有些像蝙蝠,翅膀展开时竟将海的仙山遮蔽。在怪禽的背上竟驮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山流水飞瀑,林木葱翠,山巅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似有道人在讲经。
卷所画之物荒谬绝伦,却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似真实存在过一般。
低头看向画卷,易先生神色微黯,唏嘘着将画卷收回。
“造出飞龙驾已难比登天,这飞天驾还是别妄想了飞龙驾虽小,放在如今倒也够用了。”
长叹口气,易先生从三十丈高的车辘上跃下,身体在半空坠落,后背突然展开一双风雷羽,宛若翅翼,倒让他安安稳稳的飘落地面。
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飞龙驾,易先生转出院子,绕过两三条长廊来到正厅。
在正厅央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置着沙盘,沙盘上是一座高山,山上有庙,庙堂有条水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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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壹章 故人依旧
见过易先生的人很多,毕竟他以各式各样的身份行走大匡,从上流到下流,无不曾扮演过。
可知道他真正身份者却寥寥无几,如司马槿、安伯尘、吕风起、典魁即便知道他易先生是个不出世的高人,更甚者隐约知道他天涯阁传人的身份,却也只把这位易先生当成世上第一等的闲人,逍遥天下,喜好收集珍稀奇宝,终日玩乐没个正形。
事实上,易先生却是大匡最忙的人,别人忙个一世也就够了,他却要没完没了的忙下去,直到元寿终了,好在天涯阁的传人们最擅长忙里偷闲,倒也不会那么无聊。
负手站在沙盘前,易先生凝视着那道水槽,神sè恍惚。
无论沙盘还是南荒巫庙里的水槽,都是由他亲手打造,从内向外分为条,每一条都暗藏玄机。
靠近核心的五条水槽被他种下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符咒,往外数,第条被他下了弱水之毒,第七条第八条分别被他布置了两方杀阵,第条也就是最靠近庙mén的水槽里,则放养着三条飞天靥蛇,此蛇为南荒异种,乃是一切蛊虫的天敌。
借助这道水槽,易先生方才将逃到南荒的他困于巫庙内,一困便是百多年。
困住那人容易,想要彻底杀死他却难而又难,更何况在许多年前,易先生便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留他一条xìng命。
“你这一手藏得可真够深的,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终于将我绕开,还真像她说的那样,你的骗术天下第一。”
提到那个“她”时,易先生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
又看了许久,易先生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厅前的龛座前,拨动机关。龛座倒转,出现了一只龛笼,上竖铜牌,牌刻“天涯”二字,而在龛笼摆放着厚厚一摞书卷。易先生取出最上面那本写着《大匡》二字的书卷,翻开,停在了《匡齐武帝》卷。齐武帝是是上一任大匡之主,在位期间穷兵黩武,海外、漠北都曾派大军征讨过,yù追先祖之武功,因此谥号齐武。在这一卷,只记载着两个人的名号,一个是人称赵无敌的大匡皇叔,另一个却有些奇怪,既不像名字,也不像绰号,倘若安伯尘和司马槿有幸目睹,定会瞠目结舌。
“看起来你的故事又得继续写下去了。”
脸上浮起复杂的笑意,微微发苦,易先生从龛座边拾起墨石笔,稍一思索,落笔而书。
一连写了三百多字,易先生方才收笔,抖了抖卷纸,合上书卷。
“早在那年我封印你时,你号称金刚不坏的ròu身便已残破不堪,居然还能一直保存到现在,支撑你一次又一次神游出窍,设下一个又一个骗局,不愧是桃源村上下千年最不可一世的天才人物。”
凝望沙盘,易先生自言自语着。
被囚于巫庙的男子,是他平生仅见的天才人物。其人才华横溢,光论潜力甚至还在吕风起之上,尚不满二十岁便创出黄粱梦术,不属五行,不合yīn阳,不列天地人神鬼,虽为偏mén,可一旦修炼到四轮以上,便能转彼梦为己用,是为桃源王部的不传之秘。然而,太过天才者往往会生出令旁人难以接受的怪论,他二十岁不到便打通三轮,距离第四轮心轮也只剩一线,正当前途无量,却突然在这时对秘术产生了质疑。秘术划分七轮,海底轮,脐轮,太阳轮,心轮,喉轮,眉心轮,顶轮,此为祖宗传承下来的修行之法,却被他一口否定。
他认为秘术有轮,除了人身体的七重轮外,还有时间轮和空间轮。这并非是他随口杜撰出来,而是他施展黄粱梦术时亲眼所见,神游入梦,梦游上古天庭,他在华表上见到了对应着字真言的轮。
他的这番话令桃源长老们大发雷霆,当场呵斥并将他禁足,孰料年轻气盛的他毅然反出桃源,带着对轮秘术的憧憬来到大匡,抛弃姓名,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号,另类古怪而又隐含深意。
桃源隐世不出,又日日夜夜放出夜莺巡查大匡,只为守护那个秘密。倘若他真能打通轮,游走四时,穿梭yīn阳,那个秘密将再无法守住。换做别人桃源的长老们也不会太过担心,可他是放在桃源历史上都少见的修炼天才,谁也不敢保证什么。于是乎,桃源长老们便找上另一个守护此秘密的人,也就是易先生
往事蹉跎,历历在目,本以为这一段历史再不会出现大的bō折。谁想故人依旧,那个苟延残喘着的男人竟又站上戏台,和当年一样,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子,仿佛桃源秘术的轮涡一样,败了自己。
“就算把你杀死,输的人还是我。”
自嘲的一笑,易先生mō了mō鼻子,一摇一晃的向外走去。
他是天涯阁传人,只能记载历史,隐于市井宫廷外,冷眼旁观,不得干预世间一切。但凡干涉历史进程的天涯阁传人,注定了不得善终,史书清楚的记载着他们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
然而为了守护那个秘密,他犹豫了十天十夜,终究还是出手了。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最后他设局将那人困死在东山巫庙,可说到底,他还是输了,输给了天涯阁传承千万年的祖制。
百年过去,成为南荒巫宗的他定已经干瘦如柴,一次次神游消耗完了他绝大部分力量,可他依旧不肯放弃那个疯狂的念头。
而易先生也早已破罐子破摔,反正飞龙驾已经打造好,他也没有了后顾之忧,此行前往南荒,怎么着也得让他罢手。
飞身出了西江,站在林荫道上时,天头已泛起一圈鱼肚白,易先生遥望东方即将跃海而出朝阳,心头一动,停下脚步。
“有他在或许也不一定要我出手。一个是蛐蛐皇帝年间的史传者,另一个是齐武帝年间的史传者,他们两人间的jiāo锋定然好看。”
嘴边又浮起他惯常的笑容,有些不羁,又有些玩世不恭。
“不过安小友还差点火候,第一局便被他骗了,得给他找点帮手才行。”
说着,易先生不再向南前行,转过身,不急不慢的向北走去
太阳从东海尽升起,流辉似火,洒满东海,随后向整个大匡铺来。
猛地闭口,齿尖嗑断最后一缕太阳之气,安伯尘伸了个懒腰,睁开双眼。
在神仙府苦修了三四个月,安伯尘收获甚微,难免心微黯,却在下一个呼吸间平复。róu了róu发麻的手臂,安伯尘忽然觉得少了什么,心头一紧,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安子,你还要不要这个了?”
转过头,安伯尘只见司马槿摇晃着一串珠链,朝他甜甜一笑。
“怎么突然想起来还我了。”
接过珠链,戴好,安伯尘随口问道。
“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还可以通过珠链来联络。对了,无邪也在里面。”
司马槿说着,走到安伯尘身边,抄起马鞭甩向野马王。
飞龙驾乘风而起,向东山飞去。
不时看一眼司马槿恬淡的侧脸,虽然没了昨晚的异常,可安伯尘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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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入庙
“小安子,你刚刚修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点。”
忽然间司马槿开口道。
“想到什么?”
“你说那巫宗会不会在虚张声势?”
闻言,安伯尘心头微动,就听司马槿接着说道:“不论传说中还是在梦境里他都拥有神秘强大的力量,偏偏又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虚张声势,他真正的实力并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强。”
“那他为何”还没说完,安伯尘便已省悟。
“还不是因为你疯龙之将的名号。”司马槿莞尔一笑,接口道:“你的名声是一场场打出来的,作假不得。世间能称得上龙将的不过吕风起、李紫龙尔尔,如今又多了个你,或许和他们比还差些火候,可也是不弱于五虎的人物。他巫宗心生忌惮,于是乎又是以小官为质,又是设局梦境,虚张声势好让我们自乱阵脚。”
“他的实力并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却因为精通神游之术,方才蒙骗住了世人。就像我曾经假扮的无邪居士。”
安伯尘点头道,顺着司马槿的思路想下来,倒还真像这么一回事。
遥望远处由模糊的黑点渐渐变得清晰的东山,安伯尘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司马槿分析的虽有道理,可安伯尘总觉得,距离真相还差那么一点,既像真相,可又好像是被刻意勾勒出的真相,和这南荒的山山水水一样,总是包裹在一层灰色的雾气中,看不明晰。
事情的真相果真如此简单?
安伯尘心中自问,余光瞟向迎风驭车的少女,她虽一脸恬淡,可紧抿的双唇却将她心中的迫切暴露无遗。
打从梦里出来后红拂便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对巫庙很好奇何止是好奇,简直就是心急如焚。
犹豫着,安伯尘并没开口相问。
灰蒙蒙的南荒四下充斥着乌烟瘴气,瘴气冲牛斗,即便是万里无云的晴天,这里天空也会呈现出一片青灰色,仿佛永远置身浸水的画卷里,令人恍恍惚惚。
摇了摇头,安伯尘甩去脑中的莫名,长吸一口太阳之气,随后屏息凝神,默默酝酿起周天四势。
早在来到南荒之前,飞龙驾便被司马槿下了隐身符,此时全飞行,从日出到下午便跨越了半个南荒,亦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距离东山越来越近,两人反倒愈沉默,正在这时,从远天飞来一抹乌云,笼罩在东山上空,而在东山山腰处亦腾起一条幽黑的恶蛟,朝向两人张牙舞爪,同梦里所见的场景如出一辙。
“是幻象。”
司马槿低语着,陡然间扬起手臂,笔直的站在飞龙驾前沿,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
这还是昔日司马槿在墨云楼上展示“火龙咒”后,安伯尘第一次见她施法,在司马家中她有麾下一众斥候守护,后又被天品境界的紫龙女擒下,都未尝有机会出手。现如今,安伯尘修为半废,只能全力出手一次,司马槿自然当仁不让。
“守住我的肉身。”
司马槿开口道,眸中掠过一丝青华,随后悠悠然飘出一道人形白雾,看似元神,可又和寻常时候的元神出窍有所不同。
安伯尘拔出无邪站在司马槿身旁,就见她的元神虽从双目中飘出,可并没彻底离开肉身,藕断丝连,和肉身连成一线。
应当是那本仙家秘籍中的法术了。
安伯尘心中暗道。
可和大匡任何一门道法不同,红拂不靠肉身施法,却是靠元神,而元神又和肉身紧密相联,应当是另一种天人合一的妙法。
正当安伯尘思索间,司马槿的元神张口向对面吹去。
一时间,飞沙走石,怪风呼啸,掠过百丈之地,将东山上的那条恶蛟吹散,可天头的乌云却纹丝不动,丝毫不受司马槿所吹出的怪风影响。
无奈之下,司马槿只得神游归返。
“那巫宗的魂体之力虽在我之上,可也高明不到哪去,不出所料,他的修为应当是天品。”
转过头,司马槿对安伯尘解释道:“虽说只要修出元神或者魂体便能出窍,可地品境界时神游施法必须和肉身相连,只有修炼到天品境界,才能不受拘束的离开肉身施法。而他若是有神师境界,也不会只凝聚出幻象,更不会耍这些手段。”
安伯尘了然,司马槿这一趟出手并非没事找事,而是在试探巫宗的道行境界。
心头一动,安伯尘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是了红拂,你修炼元神可以神游施法。而我修炼神魂,是否也能神游施法?”
闻言,司马槿眼中闪过一道异彩,看向同样有些兴奋的安伯尘,脸上浮起喜色。
此前安伯尘一直困惑于修为再难寸进而,却忘了那只是肉身的修为,而他的魂体早已三魂合一成就神魂,且是渡过九重天雷的神魂,比之神师境界的神魂还要高明许多,倘若也修神游道法,所能挥出的力量难以估量。
说话间,飞龙驾距离东山山巅的巫庙只剩七八十步,转眼即到。
乌云越聚越厚,顷刻间,暴雨如瀑,虽是幻象可声势浩大,堪比天河倾倒。
安伯尘和司马槿穿梭在虚幻的雨幕中,在距离山巅还剩二十来步时,安伯尘扬臂抄枪,手臂划过残影,无邪“嗖”地飞出。刹那后,飞龙驾消失在雨幕中,安伯尘则轻搂着司马槿,脚踩无邪自上而下飞向神庙。
“轰隆!”
宛如大嘴般的庙门缓缓打开,从巫庙中飞出三十来名身穿白衣的巫使,他们飞于半空既不是御剑也不是驾云,而是骑着一头头“异兽”,仔细看去却是面目狰狞的大虫,好不恶心。
他们似也没想到竟有人胆敢袭击巫庙,个个面露惊讶,未及施法便被从天而降的战船战车压垮,仅剩不多的逃脱者亦被司马槿放出的蛇鹰伏妖吞噬。
突袭东山巫庙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安伯尘坠落地面,抬起头,顺着巫庙后的斜塔望去,就见“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小安子,什么呆呢?”
耳边传来司马槿的声音,安伯尘定了定神,随后向巫庙走去。
和梦中所见一般,先出现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眼前的是一条极长的甬道,甬道墙壁上绘着古老的画,画中的场景宛如仙家福地,快到出口时,墙壁上却现出一座雄浑壮阔的山峦,峰头有着一座座道观阁楼,看起来很像传说中的修道门派。
“东海宗?”
火把带来的光亮虽暗,图案虽因年久而褪色,可安伯尘还是看清了那座道观牌匾上所刻的古篆,和现行于大匡的文字相比稍显复杂,但也能辨认识别。
沧海桑田。
脑中蹦出一个词来,没来由的,安伯尘的想到那日聚成神魂,胎息问道时的所见所闻。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东山上,会不会有一个名叫东海宗的门派,就像壁画中所画的一样。
“小安子,一会见到那巫宗,且见机行事。如若他果真是虚张声势,且勿动手,我还有话要问他。”
司马槿忽然开口道。
“你要问他什么?”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两人没再说话,漫长的甬道已至尽头,在两人身前是宽敞而明亮的庙厅。
九条宽阔的水槽横向排列,和梦里一模一样,水槽都是用水银铸成,宽约九尺,长逾三十丈,横亘庙堂。唯一不同的则是此时透过穹顶暗格洒落的是午后的日光,经由水槽倒映,仍泛起粼粼银辉,神秘而诡谲。
一条条水槽好似并太曲折的轮涡,将站在巫庙上的男人困于其中,仍然是和梦里一样,他穿着青羽坎肩,身形高瘦,背对着安伯尘和司马槿,安静的凝望向对面龛牌上的谶诗。
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两人心头,携着丝丝寒意,这种感觉就仿佛重新回到了昨夜的梦中,几乎一模一样,仅仅是少了阿芪。
深吸口气,司马槿挪了挪脚,刚想开口,就听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回,你怎么没动杀意。”
第三百零三章 图穷见匕(上)
巫宗的语气平静,似乎早就知道安伯尘和司马槿会来
闻言,安伯尘目光微凝
昨晚梦里他面对巫宗的背影,鬼使神差般生出杀意,可今日面对同一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形下,安伯尘却心如止水,再无丝毫杀意
“你应当早就知道了,你现在之所以不想杀我了,因为那个梦是我造出的”
心头咯噔一下,司马槿的目光陡然凝起:“昨晚你是故意的?故意露出破绽好让我们发现?”
青羽坎肩轻轻颤抖着,巫宗似在笑:“当然若不这样,你们如何敢来?”
巫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巫庙中,这一回却夹杂着浓浓的嘲讽
大意了
正当司马槿心绪微乱时,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来了又如何?”
司马槿转目看去,只见安伯尘走到第一圈水槽前,身体如枪挺立,目光如隼,直直盯向始终背对着他们的巫宗
青羽坎肩止住颤抖,巫宗故作诧异道:“你就不担心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足以让你们葬身此处的陷阱?”
“你费尽心机引诱我们前来,又怎会是想杀我们?再说,即便你想杀,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伯尘说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司马槿
一路上她总是怪怪的,不像往常的她,进入大厅前还说有话要问巫宗,此刻却这么安静最关键的是,随着安伯尘走进巫庙正厅,看见九环水槽以及一动不动的巫宗,安伯尘对于巫宗的诡计已猜到大半,可司马槿依旧恍若未察,和平日里相比大失水准
“哦?那你且告诉我,我引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巫宗似乎起兴致,轻笑一声问道
收敛心意,安伯尘遥望向龛牌前的男人,捏指成枪手腕一抖,卷出一道气旋,轰击而出
气旋所含的力量并不大,然而前方是一片空旷,按理说这道气旋应该能长驱直入,可气旋刚飞出半尺就仿佛碰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戛然而止
非但止住,且随着气旋撞上无形之墙,最外层的水槽猛地一晃,顷刻间,潮水泛滥,不知从哪生出水流将水槽淹没,汹涌澎湃,其势浩大那水槽看起来只有九尺宽,三十来丈长,此时却仿佛一汪大海横亘在巫庙中,浩瀚无垠,令人心觉恍惚
“法阵?”
司马槿终于回过神来,错愕的盯着宛如大海的水槽,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和司马槿的惊讶不同,安伯尘面色平静,从海底缓缓升起三条黑影,陡然跃出海面,竟是三条通体黝黑的怪蛇
那蛇不算大,长约七丈,浑身上下透着古老的气息,蛇口下竟生着鲶鱼须,最为古怪的是它们背插四翅,游走于浪花间,“嘶嘶”地吐着蛇芯,冷冷打探向安伯尘和司马槿这两个不之客
“小安子,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槿走上前,和安伯尘并肩而立,好奇的看向那三条怪蛇
怪蛇虽飞驰于“海面”上,实际却是游走于水槽上端,那水槽粗看是海,细看又变回水槽,而那三条怪蛇的活动范围则仅限于水槽
“红拂,你可知道为何堂堂巫宗要绕这么多弯,设局将我们引来,而非亲自动手?”
笑了笑,安伯尘开口问道
眼睛一亮,司马槿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他是被囚禁了,囚于这巫庙中”
司马槿话音落下,安伯尘明显发现那个披着青羽坎肩的人手臂一颤
“那是飞天靥蛇”
正当安伯尘以为局面已渐渐倾倒向他们一方时,不想巫宗居然毫不在意的开口说道:“此蛇能飞能游能潜,生得虽奇怪,可并不是多厉害的异兽,寻常天品修士即可轻易对付它们它唯一的本领是对付蛊虫,是南荒一切蛊虫的天敌”
“这么说来,飞天靥蛇被养于水槽中,是用来防止有人施蛊术前来救你”安伯尘颔首道,目光掠过其后八道水槽
似乎猜到了安伯尘的心思,巫宗轻笑一声道:“说起来,这第一道水槽可以算是最好破解的,只相当于摆设,其后八道水槽才是真正的杀手锏,有两方杀阵,有弱水之毒,还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道符,且都是七品道符我在南荒当了一百一十二年的巫宗,这九道水槽也困了我一百一十二年我每日只能见到一次日出,一次月落,除此之外,我所能见到的也只有这座龛牌了,以及这首谶诗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王来”
巫宗虽在笑着,可声音里却含着浓浓的悲愤,回荡在空旷的神庙中尤显落寞
安伯尘和司马槿面面相觑,心中古怪,却是不知道巫宗为何要对他们说这些
“你并非南荒人,缘何会来到南荒,当上南荒巫宗并被人困在这里?还有,你又为何要引我们来此?”
司马槿轻舒口气,问向巫宗,余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安伯尘身上,神色复杂
“反正你们已经到来,说出来也无妨”
和安伯尘、司马槿的剑拔弩张不同,除了偶尔露出的嘲讽和戏谑外,巫宗并没显露太多不善
沉默着,巫宗似在酝酿措词
“我当年正被一个恶人追杀,说他强也不强,说他不强嘛,偏偏这世上还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我虽不惧他,可也不想和他这么纠缠下去,于是乎便来到南荒后来我才知道,他追杀我是怕我发现一个秘密,然而阴差阳错下,我竟在南荒得知了这个秘密南荒表面上是一片不毛之地,可和世人想象中不同,在万万年前这片土地上曾诞生过一个无比辉煌的道法时代,万万年过去,沧海桑田,只留下了一个南荒巫庙,巫庙虽破败,却是万万年前一个宗门的”
“打住”
司马槿突然插口:“你上古时期的字体和如今不同,即便有籍卷帙流传下来,你也不可能全部看懂”
诧异的看了眼司马槿,安伯尘犹豫着,终究没有说什么
“都是这座巫庙告诉我的”巫宗笑了笑,开口道:“你们且抬头,看看这庙厅像什么”
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抬起头,疑惑的打量起庙厅,就见除了穹顶是向内拱而非平铺外,和别处庙殿并没太大区别
“你们可曾觉得,这巫庙像一座钟?”
闻言,安伯尘一愣
若非巫宗这么一说,他还真没发现,粗粗看去,这巫庙果真像一口巨钟
“庙厅和外面的甬道本非一体,却因上古至今一次次动荡,而凑巧衔接在一起,后人只见巫庙而不见那口钟我们所处的东山只是万万年前那座山门的一隅,而庙厅外的甬道则是那座门派衰颓时期留下的壁画,壁画上记载着宗门历史我来到南荒后,一夜神游,机缘巧合下发现巫庙的庙厅竟是壁画中所记载的一件法宝,因为这座宗门名叫东海宗,因此这样法宝便唤作东海钟”
鸦雀无声
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沉默着,巫宗所言荒诞至极,换做别人定会把巫宗当成疯子,好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知道得比寻常人多得多,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反驳
“上古时候的法宝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法宝安伯尘所知甚少,陡然知道他正在一口钟里,不禁讶然
“法宝才是上古仙神们所用利器,比起可笑的道符不知要强大几许,奥妙无穷传说里有神仙一泣成海,割发为林之说,上古时候的法宝流传至今变成庙堂又有什么奇怪?”
那位性情捉摸不透的巫宗似对安伯尘的惊叹很是嗤之以鼻,冷笑一声道:“除了这座巫庙外,上古时期的法宝遗迹在大匡并不罕见,只不过是凡夫俗子有眼无珠,方才不看不见中都斜塔和南荒斜塔,都是上古仙神战斗时甭坏的剑锋,否则又怎会倾斜于地面无数年而不倒,形如宝剑直指天际?”
安伯尘默然,巫宗所言虽荒唐而难以置信,可安伯尘胎息悟道时也曾见识过这方天地的历史,知道上古仙神的强大,初时的惊诧后心情渐渐平定
余光落向司马槿,却见她低着头,眸中闪过失望之色,也有一丝庆幸
她为什么对巫宗如何得知上古时期的事那么在乎想要知道万万年前的事,也只能从流传下来的遗物上寻找蛛丝马迹,难道还可以回到万万年前不成?
红拂究竟想知道什么?
来巫庙之前,安伯尘设想过许多种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和红拂在这儿听那巫宗讲起故事来
从先前的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到此时的“融洽和睦”,也只不过短短片刻,庙堂上首的那个人不动声色间,便将势重夺回,安伯尘有心相争,却因答应过司马槿,只得悻悻罢了
吸气,呼气,安伯尘牢牢盯着巫宗的背影,并没松懈半分
他来到这只为夺走操控着小官的巫偶,而隐约间,他也猜到巫宗引诱他前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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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好了,明天恢复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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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图穷见匕(中)
“后来”
巫宗越讲越起兴致,把他如何赢得上一任巫宗的欢心,如何参悟巫庙玄机的往事娓娓道来,就好像他把安伯尘和司马槿引来只为了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司马槿没有再插嘴,时而蹙眉,时而咬唇
站在她身旁的安伯尘知道,司马槿是在一边推敲巫宗所述真伪,一边在故事中寻找着什么既然没有出声打断,那么巫宗所言大半是真的了,可他再如何也是南荒万人之上的巫宗,为何要对我们讲这些,莫非是许久没见到故乡人心情激动按耐不住
安伯尘摇了摇头,就听巫宗语气忽然一转
“我刚知道那个秘密,追杀我的恶人便来了,他倒也不和我正面交手,一个劲的蛊惑上任巫宗老巫宗中计,对我生出疑心,就在这巫庙中我们大打出手,而他则在暗中偷袭将我重创,并布下了这九条法阵将我的肉身困于尺寸之地,永世不得迈出半步,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巫宗的声音说得很轻柔,仿佛随时要断的丝线,亦透着阴森森的气息
想来也是,被人设计陷害,不但身受重伤,还被囚禁在这只能见到一次日出和一次月落的巴掌大点地方,仍谁都会怨气冲天,百多年的囚禁还没将他逼疯,他也算了得
安伯尘和司马槿互视一眼,同时生出疑惑之色
“他为何不杀你?”
沉吟着,安伯尘开口问道
那人将巫宗囚禁在南荒,虽控制住了他的肉身,可巫宗能仍神游出窍,还不如将他彻底杀死,免除后患
“为何不杀我?”
巫宗的青羽坎肩又抖了一下,声音里包裹着绵绵无尽的讥讽,也有着其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哈哈哈他不杀我,因为他愧疚了”
从中原追杀到南荒,又耗费如此大的代价将巫宗制服,最后却放了他一马只是因为内疚?
安伯尘默然,巫宗说话不似作伪,却句句透着荒谬若他之前所讲述的故事都是真的,百多年前,他也算是风华绝代的人物,那个将他囚禁于此的人岂不是厉害,那人
目光再度掠过九道水槽,如此精致而奇特的工匠手艺,安伯尘心头一跳,陡然间想起一人
难道是他?
“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没等安伯尘出言相问,司马槿便开口问道,相比是谁囚禁了巫宗,她关心那个秘密
“小辈不知礼数,竟用这种口气和本座说话”
冷笑着,巫宗的语气又是一变,当真性情古怪难以捉摸
司马槿一愣,面露复杂
正在这时就听巫宗哂笑一声,幽幽说道:“那个秘密告诉你们也无妨若我记得没错,从今日算起,十年后,将有外界仙神降临东界,大匡也属东界范畴,免不了一场大祸那些仙神注定了比妖类还要凶残,一旦降临,便是我东界之末日”
闻言,安伯尘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司马槿,又看向似在等待两人露出惊讶的巫宗,暗暗好笑
“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不消时,巫宗便反应过来,淡淡说着:“知道好早在我发现了那个秘密后,它便不再是秘密,这也是他们为何不放过我的原因他们欲蒙蔽众生,欲将秘密藏到最后一刻,我却不愿众生虽不平等,可既然同处一地,那便是一国之民,一族之兄弟仙神妖魔虽强,也并非无敌,却首先要众志成城,同仇敌忾,岂能像如今这般浑浑噩噩,到了大难临头尚不自知?如此一来,如何守住疆土,保卫家园?”
仙临东界,这个曾经令安伯尘无比震惊的秘密,时至今日再听到却也没多大感觉
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一次又一次的听说,安伯尘早已麻木可今日再一次从巫宗口里听起,安伯尘却生出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从未有过,令他紧张又不安
“外界仙神为何要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不曾来过,为何要在十年后降临?”思索片刻,司马槿抬头问向巫宗,依旧是她冷冰冰的口气
“哈哈哈不曾来过?你怎知道他们不曾来过?”
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常可笑的事,巫宗仰头大笑,声音中含着几丝讥讽:“东界虽然道法衰落,却有层层结界守护天际,且和那些洞天福地隔着无穷尽的时间和距离,他们想要降临需得付出代价或许在十年后,那个代价会降至最小,又或许因为其它原因都说是仙神了,仙神之事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知晓的?”
顿了顿,巫宗又道:“至于他们为何要降临,自然是为了找罢了,这些事你们不必知道,知道了免不了大祸一场”
说道最关键的地方,巫宗竟卖起关子来,听得安伯尘牙痒痒
不经意间余光落向司马槿,安伯尘一怔
天色渐晚,月辉从穹顶密密麻麻的格子里洒落,流淌在水银打造的槽道间,却又辉映上司马槿的面庞,月华如流水,悄然滚动着
“敢问巫宗大人既然相隔无穷尽的时间和距离,那些仙神又是如何越过时间和距离来到大匡?”
沉默半晌,司马槿问道
“方法很多,有的靠道法,有的靠异宝就拿我们所在的这口东海钟来说,若是重打造一番,聚以灵气,并将它收复,只要你的实力足够强大,说不定也能一口气把它扔到洞天福地去”
巫宗哂笑道
他这话明显带有玩笑的意味,半真半假,偏偏司马槿却好像信以为真,抬起头,再度打量起庙厅,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见到司马槿这番模样,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又看了眼水槽,安伯尘沉声道:“敢问巫宗大人,追杀你的那人,可是姓易?”
巫宗沉默,司马槿愕然
“你们也认识他?如此好”
短暂的沉默后,巫宗毫不避讳的承认,声音中竟透着一丝喜色
未等安伯尘开口,巫宗接着又道:“他是天涯阁传人,早在许多年前便知道仙临之事,却只顾死守秘密,毫无半点作为且不谈他为人如何,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大错特错”
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巫宗并没显露出太多恨意,似乎只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要的是顺应历史潮流,顺应那不知所谓的天意命运他们那个门派本就然于世,大匡乃至东界的兴衰存亡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段十来行的故事,日后惨死的百姓也只不过是故事中的一个数字而已,和他毫无半点关系可我们则不同,我们生于东界,长于东界,如何能眼睁睁的坐视这一切?”
“那你又做了什么?”司马槿插口问道
“我?”巫宗笑了笑,声音中含着苦涩和不甘:“我知道那个秘密时,距离仙临还有百多年,在那时候集大匡全力,未尝不能打造出一批堪敌仙神的修士要知道仙神降临后,自身实力也会大受损伤,我们大匡修士以逸待劳,迎头痛击,也不是没有希望然而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刚刚知道那个消息,他便来到南荒,将我囚禁于此我只靠每日一次的日升月落,吸收天地灵贇,调养伤势,花了四五十年时间终于重聚成魂体,神游而出浪费了四五十年时间,想要以寻常的方法培养修士却已行不通,我只好将目光瞄准大匡皇室,准备借助皇室的力量”
“又过了二十来年,我终于等到机会我假装异人,入梦一位皇子,告知他一切,并传授他弹指布局之术,辅佐他登临皇位”
“可是赵玄旭?”
安伯尘眉头挑起
“正是”巫宗似乎并没察觉到安伯尘的怒意,淡淡说道:“在大匡那一代的皇子中,也只有他能堪大任,有野心,有耐心,也够努力可他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他的手段太过极端,也太过疯狂然而木已成舟,我虽能神游,却毕竟是虚幻之术,离体不得过七日,无法制止还好,你来了”
说到最后,巫宗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激动
“所以说,你引我前来,只是想让我为你破除阵法,好放你出去”
凝望向巫宗,安伯尘平静的说道,最终的真相果然和他先前想的一样,巫宗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引他前来不过是想借助他无邪一击,破解法阵
“正是你虽只有天品修为,可一枪却有万斤之力这些法阵已存在百多年,灵气日夜损耗,已然禁不住你全力一击我若出了巫庙,当能力挽狂澜,重振大匡局势”
巫宗语气复杂,隐隐含着一丝期盼
“小安子”
司马槿张了张嘴,看向沉默不语的安伯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和易先生感情很好,单从这一点而言,她不想放出巫宗可若巫宗所言属实,放他出来,无异于给对付匡帝增添了一颗极有份量的筹码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控制小官的巫偶还在他手中,倘若不放他出去,谁知他会对小官做些什么,隔着九道法阵,她和安伯尘都无法近身,只除非毁了法阵
九道水槽横亘巫庙,既是囚禁巫宗的牢笼,也是他的护身符,当年造出它们的易先生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
“为何是我?”
就在这时,安伯尘开口
凝望向巫宗,安伯尘面色清冷,平静而淡漠的说道:“大匡强者无数,这么多年来,你有无数选择,为何偏偏选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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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图穷匕见(下)
说了这么久,巫宗不过是想要取得安伯尘和司马槿的信任,倘若在最后一个问题上被难住,他此前的长篇大论一番口舌可就都白费,只能撕破脸皮,以巫偶相要挟-_)
显然,巫宗要的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心甘情愿,笑了笑,他开口道:“我只能选你首先,想要破解法阵至少要有越寻常天品的修为,万斤的臂力,这还是在近年来法阵日渐衰弱的前提下光是满足这个条件的,大匡屈指可数,我总不能叫匡帝或者那几个神师来破阵,到时候法阵是破了,我的小命也就此落在他们手中,定然生不如死而吕风起、典魁那些虎狼之将,凶残暴虐,性格傲慢,又岂是我轻而易举能说服的”
顿了顿,巫宗的青羽坎肩轻轻摇晃着,却是他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步伐很小,或许因为在那尺寸之地被困了百多年,身体已然有些僵硬他裹在一件宽长的披风中,带着灰褐色的面罩,看不清容颜相貌,高拔的身躯将披风撑起,流风从暗格洒入轻轻吹拂着披风,暴露出他瘦得惊人的身形
“而你你尚不满二十岁,再坏也坏不到哪去,算是可信之人且年轻人心怀热血,我或许能说动你再者,你们二人被匡帝所害,定然对他恨之入骨,助我出来对你们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弊最重要的是”
说着,巫宗缓缓抬起手,出现在他手中的赫然是梦里的那只巫偶
巫宗并没撕破脸皮,否则也不会说这么长一段话,他手中的那只巫偶有着丰满的身体和胖乎乎的脸蛋,五官清晰,眯着眼,咧开嘴,正朝安伯尘和司马槿没心没肺的笑着
见到缩小了十来倍的“李小官”,安伯尘哭笑不得,这么久没见倒还真的有点想他,此前生出的冰冷气息也随着“李小官”无声的笑容而荡然无存
“我已是风烛残年,时日不多你们若会观气之术,定能看出来,我体内的元气所剩无几我之所以想出去,只是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失,对你二人而言毫无威胁”
巫宗继续说道,声音诚恳
安伯尘看向司马槿,司马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她的无底洞神通中就有一项洞察修为之术,自然能分辨出巫宗所言真伪
既然他的肉身已虚弱如斯,只能神游入梦,布布局什么的,即便他心怀歹意,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若有所思的看向巫宗,安伯尘缓缓抽出无邪
“你先把巫偶扔过来”
无邪在手,指向九道水槽,安伯尘朗声道
“我若将巫偶丢出,你却中途反悔,那我岂不是成了傻子?”巫宗冷笑着道,他僵硬的抬起手,哆嗦着解下腰间的长布条,撕裂成十七八段,段段相系
他这番举动用意很明显,无非是想用布条拴住巫偶,在安伯尘轰出无邪时抛出巫偶,倘若安伯尘中途收力,他也能撤回巫偶
安伯尘年轻力壮,虽然失了周天循环,可仍有一次全力出手的机会,兼之司马槿在侧,面对一个孱弱不堪,似乎只剩最后一丁点力气的老人,占尽优势
先布局将小官勾引到南荒,成为诱饵,令安伯尘不得不赶到南荒又造出梦境,在梦境中“告知”安伯尘他已用巫偶控制住了小官,逼得他不得不想方设法得到巫偶为了不让安伯尘和司马槿太过忌惮,巫宗恰到好处的露出破绽,让两人认为他是虚张声势——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此一来安伯尘和司马槿自然不会踟蹰不前,当即赶到巫庙
凝望向干瘦如柴的巫宗,片刻间,安伯尘已将头绪理清
照理说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一切似乎都像巫宗所言的那样简单,可隐隐中,安伯尘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哼当断不断,犹豫不决,婆婆妈妈,真是枉称疯龙之将你可知道,这巫偶和宿主牵连时间越长,宿主越难解脱,你若这样拖下去,到时候无法救回你的朋友,可别怪本座”
正当安伯尘静心思索时,耳边乍响起巫宗的声音
无名之火从腹底腾起,安伯尘眸如鹰隼,死死盯向巫宗,右手紧拽无邪,迎空一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为小官报仇?”
“你会杀我?此中利害关系孰重孰轻,你若分辨不清,也不会一直活到现在”
巫宗冷哼一声,不屑道:“匡帝之所以敢那么做,是因为他手中掌握着一座宝库,几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方才肆无忌惮关于那座宝库也只有我最清楚它的所在,你若杀了我,想要对付匡帝可以说是难比登天”
说话间,巫宗已经颤抖着举起巫偶
“红拂,一会你可要接住小官”
安伯尘半开玩笑的说道,他总喜欢不合时宜的说冷笑话,换来的自然是司马槿的白眼
无邪垂落,和手臂连成一线
打从苏醒后算起,安伯尘和无邪也不过分别了几天,可时隔一个多月,安伯尘再度举枪,却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错觉
四势早已在体内经络中运转完了一个周天循环,足够安伯尘击出他最强一枪
月光流泻缠绕上银白沁血的枪尖,陡然一颤,发出龙吟般的鸣啸
安伯尘脸上激起丝丝红晕,这一瞬,他只觉力量重回到臂弯间,无邪在手,天下间大可去得
可也只有这么一瞬
长吸一口气,安伯尘按捺住心中的波动,喝声道:“巫偶拿来”
“且先破阵”
从那个弱不禁风的老人身上竟传出毫不妥协的气度
四目相对,下一刻,在流转着月光和星辉的水槽之上,同时飞出两物
里面的是系着布条的巫偶,飞向司马槿
外边的则是一抹捅穿了月华星辉的冷锋
迈步,出枪,眨眼间安伯尘已轰开第一道水槽,果真和巫宗所说一样,时隔百多年这法阵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坚不可摧
安伯尘身如闪电,片刻间又轰裂三条水槽,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势未尽力稍竭,安伯尘偷空抬眼,就见巫偶也已飞过四条水槽,直向司马槿飞去
看来是我多虑了
眼见巫宗信守承诺,安伯尘暗道侥幸,此时拦截在他面前的还有五条水槽,力气虽消耗了大半,可安伯尘还有一招
身在半途,安伯尘眸中闪过道道精光,手挽枪花,以枪为笔,猛地一挑,顷刻间聚成螺旋气柱
手臂又是一抖,安伯尘停住脚步,螺旋气柱则顺势轰出
最后五道水槽中藏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符咒,螺旋气柱重重撞击在水槽上,将五道水槽撞弯了一大片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五条水槽并没破裂,反而借力扭成一团,内中五色流转,轰鸣不绝,顷刻间幻化成五行法相——
——金象、巨树、江河、火海、土山
从五行法相中生出浓浓的杀意,直逼安伯尘,这一瞬竟和螺旋气柱形成僵局,也令安伯尘进退两难就如同那日在关南荒道上鏖战王越的最后时刻,两人谁若率先收手,定会身受重创,败亡当场
杀气等等,昨晚的梦里他为何要引诱我释放杀意?
咯噔一下,安伯尘虽在和五行法阵对峙,可心里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寒意
他终于知道此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巫宗解释了那么多,偏偏没有解释他为何要在梦里引出自己的杀意,总不可能是没事找事?
突兀的笑声响起,回荡在巫庙上下,自然是巫宗在笑,却前所未有的疯狂
安伯尘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五行法阵,落到巫宗身上,瞳孔陡缩
巫宗笑得歇斯底里,连包裹着他的披风坎肩掉了也未曾察觉,又或者他早已没有任何感觉,暴露在安伯尘目光下的是一具森然无比的骷髅骨架,骨架下,只有一颗渐渐变得死寂的心脏
安伯尘也算久经沙场,见识过无数骇人的场面,可此时见到巫宗的真面目,仍止不住头皮发麻
下一刻,安伯尘怔立当场
一切的一切在此时变得无比清晰,关于巫宗的真正图谋,关于这一场死局,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安伯尘眼前
行将朽木的老人,只差最后一口气,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对付匡帝?
他最想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活下去,而他精通神游之术,神游出窍的是魂体,只要魂体不灭,他便能一直活下去
如此,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是找到一具肉身
心中凛然,安伯尘脊背发寒
难怪昨晚在梦中引诱我放出杀气,他是想借此来度量我一击之力会在哪一道阵法前受挫,陷入进退两难的死局,而他则可神游出窍,趁虚而入
弹指不到的光景,安伯尘便想通了这一切
而就在这短暂到无人在意的弹指一挥间,巫偶从天划落,不偏不倚的落到司马槿怀中
巫庙上首,那条苟延残喘了百多年的骨架哗然倒塌,在月光下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目光从飞扬的骨灰处移开,司马槿惨白着脸,不知所措的看向法阵前的少年
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站着,全身僵硬,面庞紧绷,隐约能看到衣衫下的肌肉正在轻轻颤抖着
“伯尘?”
司马槿小心翼翼的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安伯尘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的站在月光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
回过身,安伯尘看向司马槿,一脸的冷硬和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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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桥段开始了,不过接下来应该会蛮好玩的
第三百零六章 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归来
打了个哆嗦,司马槿后退一步,警觉的看向“安伯尘”
自从进入巫庙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反应也比平时慢上半拍,事到如今,见到无比陌生的小安子,司马槿已彻底明白过来
心如刀绞,司马槿悔恨交加
若非她只顾想心事,又怎会松懈警惕,让巫宗趁虚而入,占据了小安子的肉身安子他
“小娘子”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却夹杂着一丝轻佻,不用抬头司马槿便知道是那个性情古怪的巫宗借着安伯尘的肉身出言调戏
心底暴腾起浓浓的杀意,司马槿面寒如霜,冷喝道:“住口骗子你若现在就出来,本姑娘大可绕你一命本姑娘有上百种手段逼你出来,到那时,我定要你的魂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哈哈哈”
“安伯尘”嘴角高扬,抬头大笑,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鸷:“首先,我不是骗子,我刚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只不过是你们会意错了而已其次,就算我真是骗子,也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骗子,又怎会被你满口胡话吓到?”
心中生出一丝无力,看着紧逼上来的“安伯尘”,司马槿又退一步,下意识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安伯尘”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庙首的龛牌,一瞬间双目中染满沧桑:“出来之前的那个名字早已抛弃,当这个巫宗又非我所愿,那么我便只剩下一个名字了我叫九辰君”
九辰君好耳熟九辰君
脑中嗡的一声,司马槿愕然看向“安伯尘”,无数个念头起伏在脑海中,一个个都显得那么的可怕,直令她措手不及
觉察到了司马槿的震惊,“安伯尘”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看来你们也知道这个名字也是,你们应当知道”
我们应当知道,他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月光凄冷的庙厅内,水银打造的槽道凌乱散落,司马槿轻咬朱唇,心思急转,渐渐的,她的脸上浮起不可思议之色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九辰君是那个戏偶的名字,被离公子写于藏头诗中,也是安伯尘和司马槿相识之初,最想得到的东西
倘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占据了安伯尘肉身的人所为,从二蛇的出现,到两人的邂逅,再到小安子一次又一次的际遇世上真有如此强悍的布局者,精准如斯,有如神助,试问天下间还有谁是他的对手,还有谁能逃得出他的蛛丝罗网?
生平第一次,司马槿只觉全身无力,脑中一片空白
“哈哈哈,世上岂有毫无变数的布局,就算老天爷也难以为之,你却是太抬举我了”
聪明人说话向来一点即通,转眼的功夫九辰君便明白了司马槿话里的意思,脸上浮出古怪之色,“安伯尘”哂笑一声,随后又轻叹口气,幽幽道:“罢了,你时日无多,告诉你也无妨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曾传授当今匡帝弹指布局术,此术虽非神通道法,可再厉害的神通道法也难以和它相提并论举例来说,我在河边,河对岸是一片森林,我想让河水淹没森林,可我的力量渺小如斯,只能借助天地外物”
“于是乎,我开始研究河水与森林之间的关系,推敲出种种变数,并将它们聚合在一条轨迹上再然后,我挑选出一颗石子,将它丢入河中,它会按照我先前设定好的轨迹下沉,在此途中或许会生出种种变数,发生种种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可那些变数早在我推衍之中因此,无论中途发生了什么,对岸的森林注定会因为我弹出的一颗石子而被大水淹没”
很久没在有血有肉的身体中和人说话,九辰君兴致勃勃的说着,一点都不关心对面的少女能不能听懂
弹指布局术虽然深奥,这世上能一次便听懂者屈指可数,而司马槿正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蝴蝶扇动翅膀,微不足道的举动,却能让万里之外的海水冲上海岸,席卷府县这只蝴蝶的翅膀是你有意拨动的,你不知道途中会发生什么,只需大海咆哮便可”
听着司马槿絮絮之言,“安伯尘”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微微惊讶
“那在许多年前,你又弹出了怎样一颗石子?”抬起头,司马槿问道
深深看了眼司马槿,“安伯尘”自嘲一笑:“我被姓易的困在此处,身受重伤,光凭打坐运功无法痊愈,他名义上是饶了我一命,事实上却是想逼死我我又岂能让他如愿?我施放禁咒,减缓肉身的**,所付出的代价则是永远无法修复好这具肉身,正如我先前所说的一样,我花费了六十多年的时间重聚成魂体,所要做的自然是寻到一具适合的肉身”
“而我只做了三件事,传出《大匡神怪谈》,和那条从洞天福地降临的蛇妖探讨人丹之道,以及将弹指布局之术传给匡帝然后我便开始等待,等了五十多年,终于等来了这具上好的肉身,比我想象中还要出类拔萃,不足二十岁便拥有天品修为,以及一身神通,潜力无穷”
沾沾自喜的表情出现在“安伯尘”脸上,在司马槿看来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听完九辰君的叙述,司马槿心情复杂
抛下那三块“石子”,弹指布局,只为了得到一具年轻而又被磨砺得极佳的肉身至于中途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也无需知道,冥冥之中,造化弄人,小安子横空出世,一鸣惊人,却在这南荒巫庙将命运拱手相送,不负九辰君半个甲子的等待
到底是九辰君成就了安伯尘,还是安伯尘成就了九辰君?
渺小人类布局谋天,用技巧来强扭天意,真的能获取他想要的命运?
就在司马槿心乱如麻时,耳边响起“安伯尘”森冷的声音
“说起来,我这一局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五十多年的布局,贯穿整个大匡,数不尽的变数,只要稍出一丁点差错便会前功尽弃还好,有这首谶语在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归来”
“这一切和那两句谶语又有什么关系?”遥望庙厅上首的龛牌,司马槿问道
轻笑一声,“安伯尘”凝眸道:“巫庙的前身是上古东海宗的法宝,那口大钟我昔年神游出窍,探寻古今,隐隐发现这口大钟里曾经住着一个顶尖强者,他生来六耳,擅衍天机,推敲未来,这首谶诗以及其它的谶诗都是出自他手我唯恐布局太大,难以掌控,便借助了这谶诗之力,即使变数再多,也敌不过上古强者的神通法力”
转目看向司马槿,“安伯尘”微微皱眉,突然开口道:“你倒是奇怪,情郎的身体被我占据,非但不担心,反而问东问西果然,女人嬗变,薄情又寡恩”
闻言,司马槿笑了起来
“关心则乱,我若担心了,岂非正中你下怀再者,胜负未分,他自有他的打算,我所能做的只是套套你的话罢了”
“胜负未分?”
“安伯尘”两眼一翻,嗤笑道:“我已夺舍,他已魂飞魄散,胜负已定”
“笑话”司马槿拨弄着指尖蔻丹,面露不屑:“他若魂飞魄散,那你便可掌握他的记忆你若掌握了他的记忆,自然知道这具肉身并非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你若知道了这点,又怎会肆无忌惮的在此吹嘘?你又是否知道,在我们说话的时间里,这具肉身的主人已在他的躯壳中布置好了重重杀局,等你自投罗网”
“你在拖延时间?”
“也算是”看向面色复杂的“安伯尘”,司马槿轻轻握住手中的巫偶,冷笑道:“这第一局或许是你胜了,布了五十多年,又借神鬼之力,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你当真以为你算出了所有的变数?你可曾算出我的出现?”
面对司马槿咄咄逼人的目光,“安伯尘”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后退半步,转瞬恢复如常
“哈哈哈竟和我虚张声势起来,即便漏算了你又如何?结局还不”
说话间,“安伯尘”举起银枪对准司马槿,只想将这个浪费了他无数口舌的少女刺死
然而,在司马槿冰冷而含着杀意和讥讽的目光中,“安伯尘”身躯一颤,嘴巴张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双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三百零七章 神仙府里种桃源,桃源村里觅机缘
“如何,巫宗大人,这番变化你又可曾料到?”
司马槿手提巫偶向“安伯尘”逼去,声音冰冷。
早在大半个甲子前,九辰君已将一切变数算尽,抛下三块“石头”随波逐流,牵引局势翻覆变化。即便安伯尘不来,今日也会有别的年轻修士送上门,献出肉身,相助九辰君走出巫庙这座牢笼。
弹指布局,就如那只飞翔在海岸边的蝴蝶,轻扇翅膀,便在彼岸掀起轩然大波。如此奇术,隐藏之深,图谋之远,怕是仙神也看不透。
然而,天机之下总隐藏着许许多多难以捉摸的变数,有些可以置之不理,有些却足以改变本已注定的命运。
倘若没有红拂出现在琉京城南,安伯尘或许早已被王馨儿一个回马枪杀人灭口,若是司马槿没有被匡帝挑选为琅妃,也就没有安伯尘过五关闯三镇却身负重伤,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丢失了周天循环。
红拂的意外出现,成为了九辰君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变数,正因这个变数,他本该完美无瑕的布局中现出一丝致命的裂痕。
看着步步逼来的司马槿,“安伯尘”满脸惊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具肉身里竟然酝酿不出半丝元气,经络空荡,手足乏力,这种感觉就仿佛从一个牢笼来到另一个牢笼,和他这半个甲子中日日夜夜所期盼的完全不同。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咽了口唾液,“安伯尘”手足无措,陡然间,他转过身拔腿就跑。
巫偶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打中“安伯尘”后脑勺,“安伯尘”仿佛喝醉酒般摇晃了两下,应声倒地。
心疼地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长舒口气,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巫偶,“李小官”正眯着双眼憨憨傻傻的笑着,笑容中含着他标志性的得意洋洋。
“今天最出风头的恐怕就数你,堂堂疯龙之将和堂堂巫宗大人都被你李小官人摞倒了。”
伸手弹了一下巫偶的脑壳,司马槿无奈的说道。
就在这时,从庙厅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不久在厅门前的甬道中停下。
奇怪的声音传来,司马槿虽听不懂蛮语,却能听出声音中的恭敬之意。
“那些巫使”
司马槿心头一动,正欲召出飞龙驾,转瞬停下。
这些巫使定是见到巫庙外的死尸方才进来,生怕巫宗出事,而他们的巫宗早已散架,连灰都找不到。司马槿是可以用飞龙驾载着安伯尘逃离巫庙,这样一来,巫宗的“死讯”将会传出,巫宗一死,大权重新落回蛮王手中,到那时蛮王又岂会轻易放过小官?司马槿虽得到操控小官的巫偶,可此地离寨子足有大半天的脚程,谁知道从今夜到明日会生怎样的变数。
小安子被九辰君夺舍,若再死了小官,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南荒之行可就真的一败涂地。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司马槿不去理会庙厅外渐渐沸腾起来的怪叫,目光游离,落向不远处的一物,眉头挑起。
“墨羽,你去让那三条蛇守门。”
召唤出伏妖墨羽,司马槿看向那三条胡乱游动的飞天靥蛇道。
荒人修炼蛊术,这些个巫使应当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身系母虫,虽然诡谲,却被飞天靥蛇所克制。而鹰类又是蛇虫克星,用墨羽去驱役飞天靥蛇再合适不过。
随着那三条怪蛇被墨羽威逼到厅门边,气息透过厅门传出,甬道间的怪叫戛然而止,下一刻脚步声再度响起,这一回却是向后,直退了三四十步方才打住。
飞天靥蛇和身系蛊虫的巫使们隔门对峙,一时间,厅里厅外悄然无声。
“也只能先如此了。”
司马槿喃喃道,转身走向倒地不起的安伯尘。
水银流泻,在月光下失去了原先的神秘和华美,凌乱得令司马槿心慌。
强忍了许久的慌张终于爆,越是寂静,司马槿的心脏跳动得越是疾快。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安伯尘面颊,着愣。
九辰君说得没错,司马槿最后那些话的确是在虚张声势,她也不知安伯尘究竟是死是活,是否像她想的那样,将错就错顺势把九辰君囚禁在他的肉身中。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些什么。
余光中,被她又重新锻炼过一遍的无邪安静的躺着,主人虽倒下,可枪尖那抹冷锋依旧锋芒逼人,直指庙厅上的龛牌,以及那两行所谓上古神仙谱写的谶诗。
陡然间,司马槿想起那年那个老人说过的话
人就好比剑胎,刚出炉时,有好有坏却有一等剑胎,不属于以上两者,那等剑胎,不论好坏,也不论被尘埃埋了多久,终有涤尘而出的那一天。只因为,那是天生的绝世名剑
“是啊,天生的绝世名剑。即便我不曾出现,九辰君没有弹指布局,你也会因为其它种种机缘而显露锋芒。”
颊边浮起红晕,渐渐的,司马槿那双美丽动人的眸瞳里重焕光彩:“什么狗屁布局术。千方百计寻找肉身却寻来了小安子,简直是自寻死路。”
看着脚底下的路,身材高瘦的男人犯起愁来。
前一刻还在巫庙中,下一刻便来到这处世外仙境,饶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经历过漫漫百多年的暗无天日,早已看破世情,可此时仍觉恍惚。这种感觉就仿佛身处梦中,可他又知道,这并非梦境,更像是真实存在的山川河流。
在他身前是个岔路口,共有三条道,三块界碑。
左边一块碑牌上刻着“大匡”,右边一块刻着“南荒”,而中间一块,则刻着两个熟悉而陌生的字——“桃源”。
“桃源呵”
盯着中间那块碑牌,男子目光复杂,轻声呢喃着。
男子所在的山川看起来很大,却只不过是漫天星陨中一颗微不足道的陨石,陨石之外,气运纵贯周天,缓缓流淌。在这苍莽无比的气运和星陨间,却飘浮着九颗紫色的珠子,珠子上站着几个道人。
“居士这一手当真令吾等百思不得其解。”
俯视向那颗星陨,火神君面露奇色。
他刚说完,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只是你一人不解罢了,莫要牵扯到水儿,居士的心思水儿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神仙府中最喜欢和火神君斗嘴的女子笑着道。
“水神君你”
不满的盯着水神君,火神君哼了一声,将头转向始终不语的风神君:“风兄,你且来说个公道话!”
“这”风神君最怕的便是牵扯进水火二君的争斗中,尴尬一笑,求助的看向三人身前的青衫居士。
“都别闹了。”
安伯尘终于开口,看向徘徊在岔路口的男子,暗舒了口气:“侥幸侥幸,幸好有她出手将此獠逼入神仙府,否则后果堪忧。”
闻言,水神君稍稍吃味,这丝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火神君的眼睛,前一刻还像斗败的公鸡,下一刻火神君俨然成了凯旋而归的大将军,满脸得色。
水火不相容,还有一个两边倒的墙头风,这神仙府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安伯尘轻咳一声,遥视星陨道:“此獠名曰九辰君,欲夺本居士气运,不曾想机关算尽,反落入本居士手中。他昔日在梦中惑我,今日本居士便给他安排一出好戏。”
“此獠可恨,居士何不将他斩杀,以绝后患?”火神君疑声道。
“可笑可笑,火神君大人你莫非还想不明白?”却是水神君见缝插针,促狭道:“我神仙府第一次被天外真魔攻入,此獠定然神通广大,一个不留神非但没杀死反而使他清醒过来,占星陨夺气运,那可要酿成大祸。”
被水神君一番挤兑,火神君面红耳赤,又无言反驳只能讪讪。
“水姑娘所言极是。”
嘴角微翘,安伯尘点头:“此獠之力尤在本居士之上,若要杀他怕是只能强行动用雷珠之力,一个不留神恐又损毁神仙府。如此一来,只能设法使他步步沦陷,他欲夺我的神仙府,我便夺了他的魂体。”
话音落下,安伯尘身躯一颤,却是在这一刻他隐隐察觉到一缕天机从神仙府的苍莽周天中划落,却是他苦求而不得,形成周天循环的机缘正系于那九辰君身上。
浓浓的喜悦将安伯尘充斥,低头望去,九辰君也已打定主张。
游子百年终返乡,乡音何在桃源里。
掸了掸披风,九辰君淡淡一笑,向着桃源走去。
第三百零八章 少年九辰君
轻衫扁舟,顺流而下,两岸是棵棵桃树,春风拂岸,吹散桃花朵朵,擢弄涟漪。
扁舟上坐着着个削瘦的男子。
在他身前是一张竹案,案上置放着香茗茶盏,迎风品茶,赏观落英,说不尽的风雅。
“他居然好茶。”
隔岸的安伯尘遥遥望着,古怪道。
本以为如九辰君者定是嗜酒贪杯之人,不料在他自己的记忆中,他竟是喜茶而不喜酒,风雅有余,略失豪气。
不过,如此人物严于律己,不随大世之风,懂得修生养性,方是最难对付的。
“居士好手段。”
耳边传来火神君的赞叹声,安伯尘微微一笑,却未露出丝毫得色:“他虽入了戏台,渐渐沉迷,可保不准会在何时惊醒。”
上了戏台便是戏子,这一出戏是安伯尘为九辰君所准备,却又是九辰君一个人的戏台。在这方戏台上他会跟着记忆一步步走回桃源村,而安伯尘则紧随其后,吸收他心底深处的记忆,待到完全吸收后,九辰君再无秘密可言,安伯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夺了九辰君的魂体易如反掌。
此时水神君和风神君都埋伏在桃源深处,安伯尘只将性情刚直的火神君留在身边,免得他和水神君闹将起来毁了这场好戏。
“世外有桃源,老少俱清寡。桃源种桃树,一树一子弟”
扁舟上,九辰君敲击茶盏,迎风而歌,歌声中透着绵绵悲怅,直传到远岸山崖,“哗啦”一声,却是林叶如浪翻飞,白猿蹿出,麋鹿奔腾,或被歌声感染,竟沿岸追舟,驰骋跳跃。待到扁舟行至涧口,又有白鹤并青鸾,盘旋于九辰君头顶,九辰君抛出茶盏,香茗溅出,引得仙禽争相啜饮,扇翅齐鸣。
“好一个世外桃源。”
脚踩桃枝,安伯尘时走时渡,观赏桃源盛景,怔仲而叹。
涧口上有悬桥,涧下有山峦,山峦间挂着长瀑,瀑里有深洞。
只见九辰君忽地起身,双手翻拍,口吐咒言,大风滚滚而来,裹挟着一人一舟垂斜飞落,稳稳当当的钻入对面的瀑帘。安伯尘心头一动,下一刻,他和火神君也都现身瀑帘处。
拨开瀑帘,是一个深长的洞窟,洞窟湿润隐隐能听到溪水环流,却不知溪水身在何处。
火神君打了个冷颤,面露蹊跷,却听安伯尘低语着。
“怪了,这桃源村遍地秘术大家,实力强悍,为何要布下重重迷阵,藏于此处。”
闻言,火神君哂笑一声:“居士此言差矣,天地周天循环如阴阳,又怎会有永远无敌者,再厉害的存在总会有它的克星。”
“就比如水神君于你吗?”
轻笑一声,安伯尘促狭道。
火神君一愣,当场面红耳赤,讪讪不语。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甬道,深长的甬道尽头,光亮乍现,但当安伯尘抬头看去时,却顿立当场。
在他面前是一圈圈的大山,用圈来形容山群似有不妥,可眼前这片山水也只能如此形容。
在桃源村里,山与山并非连绵起伏逶迤排开,而是有如竹笋,一圈圈的往上长去,山道回旋,岩壁间露出密密麻麻的洞窟,不时从里面飞出三两修士。粗粗数去,如此这般的巨山共有十六座,高拔入云,山麓处占地极大,即便如此,与其说是十六座高山,倒不如说是十六座巨楼。
火神君早已看傻了眼,倒是安伯尘很快平定下来,桃源村隐世无数载,又是秘术的源地,在传说中其先祖第一真人更曾飞游天庭,这桃源村若是不怪那才显得奇怪。
巨山撑着天云,云雾缭绕间,鹤鸾飞舞,远处的草原上依稀可间虎师并争,少年子弟游戏其间,不亦乐乎。
“如此地方,呆了一年半载或许新鲜,若呆长久了,过个十七八年定然烦闷透顶。”
安伯尘低语道,抬起头,就见远天忽然地飞来一片墨云,黑压压一片,似要将十五座“圈山”压垮。
“夜莺们回来了呵。”
耳边传来有些兴奋的声音,却是正往村里走去的九辰君笑着道。
夜莺?
安伯尘凝目望去,果然,那非是什么“黑云”,而是铺天盖地的鸟群,周身青绿,喙尖爪利,少说也有数百万只。
顷刻间,夜莺们钻入当中一座巨山中,销声匿迹。
“夜莺回来了!”
“总算等到了”
“还愣着干嘛,夜莺都回来了!”
转眼间,欢呼雀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群山间,竟将前一刻还无比沉默的桃源村点燃。
少年少女们或从山崖上跃下,或从岩壁中飞出,纷纷向当中的那座山峰涌去,而年轻的九辰君也不例外。
见到眼前这副混乱不堪的场面,火神君捧腹大笑,安伯尘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拔腿向那座高山走去。
那山位于桃源村正中央,不消说,山里住着的定是桃源村的长者们。
年轻子弟们毕恭毕敬的站在山下,垂手恭立,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期盼。
安伯尘身若无物,行于人群间,好奇的打量着桃源子弟。和想象中的一样,这些迫不及待的桃源子弟大多不到二十岁,可身上的气息却比桃源外的同龄修士高出不少,都是少年老成之相。
“居士,他们在等什么?”火神君亦步亦趋,跟在安伯尘身后。
“看下去便知。”
安伯尘笑道。
这桃源村虽奇美,可呆久了难免无聊,这些桃源子弟在村子里呆了将近二十年,按理说早该麻木,能令他们如此激动的事又会是什么?
少时,从第三圈的山崖上走出一个中年人,随着他的出现,人群渐渐骚动。
“肃静!”
中年人冷喝道,森然的目光扫过诸人,却在九辰君身上稍做停留,随后游散开。
“一如惯例,在半柱香里记下最多者,奖赏令牌十枚,第二名奖赏九枚,以此类推。”
“这令牌是什么?”站在九辰君身边,安伯尘皱眉问道。
“令牌是我桃源弟子们唯一的奖励,不论是怎样的比试,最终奖励都是令牌。”九辰君面无表情的解释道,他入戏渐深,倒也让安伯尘愈放心。
“有何用处?”
“想要功法秘籍,灵丹妙药,或者出入桃源的资格,都需用令牌来换。然等级越高,需要的令牌数量也就越多,而出入桃源更需九万枚令牌。”九辰君答道。
“这倒是稀罕。”安伯尘暗道有趣,看向变回少年模样的九辰君,心头忽动:“你现在统共有多少令牌在手了?”
嘴角扬起玩味的笑容,少年九辰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一半。”
安伯尘一愣,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此时他才现,九辰君虽在人群中,可周围的子弟们都离他远远的,少时朝这瞟上一眼,目光出奇的复杂,仿佛在看洪水猛兽。
九辰君所言的一半当然是指桃源长者放给这一代弟子所有令牌中的一半,也就是说,这一代的所有比试,几乎都是被他夺魁。如此人物在桃源都算顶尖,难怪出了桃源,便一手主宰了将近半个甲子的大匡风云。
默默的看向九辰君,安伯尘没再言语,心中愈迫切。
恢复周天循环的机缘系于九辰君身上,如今九辰君魂返桃源,也就是说,不出意外,安伯尘将能在桃源收回他所失去的力量。
“放榜!”
就在安伯尘微微出神时,山崖上的中年手捏印法,大喝道。
第三百零九章 机缘何在
随着这一声“放榜”遥遥传开,桃源众子弟个个如临大敌,全神贯注的盯向山巅。
数百人里,唯独九辰君双手后负,满脸从容。
正当安伯尘疑惑间,忽听一阵巨响,转眼后,不远处那座巨山竟徐徐摇晃起来。从山巅流泻下一匹巨大无朋的水幕,粗粗看去还以为是瀑布,待到凝神而望,安伯尘才现,那并非瀑布或是水帘,而是一匹围山而绕的白布。
倘若再把那匹白布举高点,翻过山头,定能将山峰盖住大半。
如此巨大的白布绝非人力所能为之,难怪那位长者需要捏印施法。
然而,当那白布落至半山腰,安伯尘赫然现,在白布上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微小若蚊蝇,偏偏又像满山泥石那么多,看得人心头慌。
集中全力,安伯尘施展出目神通,仔细看去
“昨日在大匡境东海楚国,临安府,桂平县,有张姓穷书生偷鱼医病母,人赃并获扭送县衙,县官虽怜却亦秉公,剥书生赴考资格,重打二十大板,又自付钱买鱼遣人脍之送予病母。书生并苦主皆拜服,百姓颂其德”
“昨夜蛮夷岛国又杀大匡海商,早朝时大司马奏柬出兵远征海外,又有大臣恐劳民伤财,朝中分两派而争,匡帝一言未,面沉如水”
“东界匡境外,有两小国一曰和蔡,一曰方吾,今早两国终休战和亲”
每看清一条,安伯尘的神色便凝重一分。
“这是昨日到今早的大匡见闻?不止是大匡,还有大匡外的东界也不止”
安伯尘依稀捕捉到数处“洞天福地”,然而它们流逝的度比关于东界大匡的消息要快上许多,而且数量甚少,实难捕捉。
白布上的字体并非固定不动,而是从上往下飞快流淌,往往三四个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别说记住那些消息,就连看清也是难而又难。
一旁的火神君早已傻了眼,安伯尘强记了几条后,再看白布只觉头昏脑胀,眼睛酸,难以为续。
周围的桃源子弟们每日都要做这项功课,自然习以为常,然而,即便是他们日日练习,想要将白布上飞流逝的消息全部记下,也是难比登天,几乎不可能。
随着白布越降越快,不少弟子纷纷摇头晃脑的退出比试圈,留在场中十不足一,皆为各部最优秀的子弟。
有的人手捏印法施秘术于眼,有的弟子则高高飞起口中念念有词,几乎每一个人都需捏印施法来配合记忆,唯独九辰君负手而立,一脸的云淡风轻,脸上不时露出写意的笑容。
白布下降,黑子飞逝,化作白驹过隙般的倒影流淌在九辰君的瞳仁中。
半柱香时间倾刻便到,黑字隐去,白布消散,正中央的大山重复原貌。
功课结束,桃源子弟们纷纷活络开,呼朋唤友,有的面露沮丧,有的信心满满,然而大多数人却聚在一起,聊起白布上记载的见闻,嘻嘻哈哈,时而轻松,时而兴奋。
“不出桃源便知天下事。大匡,东界,乃至洞天福地夜莺能飞多远,桃源人的耳目便有多远,他们所获知的消息便有多广。”
站在人群外,安伯尘怔怔说道。
桃源的神秘安伯尘早在三年前便已知晓,然而,除了见到过第一王风和月青青外,大多都止于传言,今日之行却让他叹为观止,心中震惊久久难平。
既震惊于桃源村的地理格局,也震惊于那数百万只充当桃源斥候的夜莺,更惊讶于桃源村的修炼方式。
桃源再大也不过是洞中山野,呆久了定会烦闷,可桃源长者们却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每日早课公布世外见闻,既是修行,也能令桃源子弟们倍感新鲜,此为寓教于乐之法。
除此之外,安伯尘隐隐感觉桃源长者们这一举似乎措饱含深意,既不隐瞒这个世界的真相,不隐瞒大匡、东界乃至洞天福地,却将桃源弟子们禁锢于洞中山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光是这一代的十五部子弟便有四五百人,连同桃源上一代,上上代桃源培养出这么多实力强悍的俊才,也不要多少,只需派出千名三轮秘术家入世,试问大匡十三诸侯五方行省,又有谁能挡得住他们?倘若再有一两个九辰君这般的人物
忽然间,安伯尘哂笑一声道:“我倒是忘了,这还是百多年前的桃源。眼前这些子弟应当都还健在,至少也拥有了三轮道行,可他们现在又在哪?这么多年来,桃源一代代积攒出来的力量,只需放出一小拨,便足以踏平大匡。”
摇了摇头,安伯尘小心翼翼的从“牛角尖”里抽身而出,桃源有何秘密有什么打算与他无关,他所要做的只是盯住九辰君,从九辰君身上找回属于他的力量。
“想要参加比试者出列。”
早课结束,山腰上的中年人朗声问道。
山下的校场再度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却不时用余光瞟向那个始终一脸淡然的少年。
“你若不出列,他们可都不敢第一个出列。”看了眼九辰君,安伯尘笑了笑道。
“那是当然。”九辰君淡淡的说道。
“你为何还不出列?”
“你就不觉得,一生中这样的时刻,才最值得静静享受?”
闻言,安伯尘默然。
他从不觉得被这么多人敬畏、忌惮、嫉恨有何享受可言,那年在琉京,安伯尘也曾被敬畏、忌惮和嫉恨过,可他更多的只感觉如履薄冰,仿佛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行走于山涧之间的吊桥,稍有差错便会粉身碎骨。
也是,他毕竟出身在桃源,生来便是贵命。
摇头一笑,安伯尘没再理会出列向山前走去的九辰君,背向而行。
正在这时安伯尘只觉人群中有一道目光正向他看来。
心生警觉,安伯尘连忙寻望去,却见人群中,一个身材高挑相貌秀美的少女正越过他向九辰君望去。
少女一身白裙,素雅而恬静,可她看向九辰君的目光却略含幽怨。
“她是谁?”
安伯尘止住脚步,扬声问向九辰君。
“她”
脚步一顿,九辰君沉吟片刻,随后笑了起来:“她是月氏风部女弟子,也是我的未婚妻。她竟是我的未婚妻,哈哈哈”
大笑着,九辰君头也不回的向山脚走去,至始至终他都没看一眼他口中的“未婚妻”。
“如此天才横溢的人物定然心高气傲,却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羁绊住,乐意才怪。”
安伯尘喃喃道,忽然间又想起一事:“是了,月青青不也是月氏风部女,因部中长者不允许她和第一王风的婚事,方才双双逃出。第一王风也会入梦之术,九辰君十有**也是王部之人,在百年前第一氏王部和月氏风部却可以通婚两者之间或许有联系也说不定。”
“居士,为何不继续跟着那人?”看到安伯尘渐行渐远,一旁的火神君好奇的问道。
“适才和他多说了几句,再紧跟下去唯恐惊醒他,岁月悠悠,欲成好事也不急于一时。”
闲庭信步的走到一处山崖上,安伯尘盘膝而坐,纵览桃源村又有现,那十六座如笋般节节往上的大山,每一座都只有七圈,不多不少,正合秘术轮涡之数。
“桃源村里果然处处透着机锋,我的那丝机缘又在何处”
安伯尘在神仙府中搭建戏台,以此进入九辰君记忆中的桃源村,只准备一箭双雕。
与此同时,在南荒巫庙紧守他肉身的司马槿也没闲着。
第三百一十章 弄巧成拙
司马槿知道,一旦等他们商量妥定,迎接她的不是破门而入便是另外的强援,继续这样下去和坐以待毙毫无区别
她所能利用的仅仅是伏妖、道符,自保无虞,
“是了,这巫偶干嘛用的,不就是用来操控李小胖的吗”
司马槿端平巫偶,凝视着,目光渐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此前她之所以束手束脚,只因为顾忌着李小官的安危,却全然忘记了她和安伯尘付出沉重代价方才夺下的巫偶若能掌握巫偶之术,不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操控小官逃出寨子,躲藏于一隐秘之处司马槿亦能放开手脚,带着安伯尘驾驭飞龙驾逃离巫庙,再去接李小官,最后离开古里古怪的南荒,远走谷阳镇
这应当是如今局面下,最好的解决之法了
打定主意,司马槿一边翻看着巫偶,一边搜肠刮肚,回忆起一切有关巫偶术的见闻来
思路既被打通,司马槿又变回了那个足智多谋的司马家女统领,行事谋算不拘一格,往往另辟蹊径,出人意料
短短片刻后,她便自嘲的一笑:“我倒是糊涂了,这所谓的巫偶术不正是傀儡术的翻版,稍作修改一样可行”
说话间,一张道符从司马槿的袖中滚出,道符呈暗白色,除了符纹外,其上还绘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图案这是一张五品傀儡符,和那年化作离公子的傀儡符品秩一样,效用却略有不同
将巫偶放在身前三步处,司马槿站直身体,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
文火绵绵,祭出的度明显慢于武火,片刻后,司马槿眸中闪过青华,指尖点中道符,一抹火焰腾起将道符点燃可奇怪的是,那道符并没被烧成灰烬,而是斜斜飘落,刚一落到地上,立时消失无迹,地上却出现了一片水渍
那道符居然是一片冰雕,或许因为太薄,在月光下仿佛纸片
司马槿绕水而走,脚踩鹤履沙步伐,也就是道门正宗禹步,口中念念有词
渐渐的,地上的水渍如同一个活物,慢慢蠕动起来,转眼便游走到巫偶前的,沿偶而上,且越变越大,不知不觉间已变成了个影子这道影子不算太浓,仅仅是不住地扩大着,在月光下举手投足,竟似一个身高七八丈的大胖子,像极了它身下的巫偶
眼见偶影已成,司马槿停止念咒,手中捏着的印法却愈发快了起来
“幽冥造化者,身心合一咄”
身形如鹤,司马槿迈步上前,祭出一道青火按向影子
这一回可不再像前次那样化作水渍,影子似被烧痛,打了个哆嗦,随后一缩身猛地钻入巫偶
影子方钻入巫偶,巫偶那双眯着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五官清晰,四肢轻轻摆动开来,随着司马槿操纵渐渐娴熟,和李小官几乎如出一辙的巫偶也愈发活灵活现
那道符是傀儡符中的夺心符,专门用来夺取对方的傀儡,因其太过偏门司马槿只带了一张,不曾想到底还是派上用场
蛮女阿芪用巫偶来操控小官,司马槿祭道符夺了这巫偶的心,等同于间接夺走李小官的控制权
然而仅仅是这样仍然不够
“大黑,你去接应他”
司马槿低声着,一条黑影从手腕边飞出,眨眼间已潜出巫庙
南荒的寨子周围都设有机关陷阱,否则司马槿早就可以派遣伏妖将李小官抢出,眼下派出大黑乃是以防万一,毕竟小官周围还有那几个蛮女看护,司马槿在千里之外操控李小官,并非万全
一切准备就绪,司马槿雷厉风行,当即捏印施法
心系巫偶,巫偶系于李小官,司马槿双眼一闭一睁间,千里外的南荒楼寨映入脑海
嘴角微翘,司马槿已看见腆着肚皮呼呼大睡的李小官
除了阿芪外,其余几名年轻力壮的巫女都睡在通往楼梯的过道间,阿芪也已睡熟,不仅是她们,整个寨子都陷入一片死寂,只除了寨外不远处缓缓摇曳的火光
不是未烧尽的篝火便是荒野中的鬼火,司马槿暗道,并没放在心上,她摊开左手,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在掌心上轻轻勾画
巫庙中躺在地上的巫偶陡然一挺身,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李小官也猛地睁开双眼,随后坐起身
晚风中混杂着南荒独有的虫草气息,阿芪趴在一旁昏昏欲睡,并没看见直挺挺坐着的李小官和往日不同,李小官那双始终眯成缝的眼睛总算睁大了一回,里面却透着懵懂和茫然呆呆的转过脑袋,李小官四下一看,随后跳将下来,四肢僵硬,身法却轻盈而又灵巧
活动了下四肢,李小官弓着腰,蹑手蹑脚的向楼道走去
低低的鼾声回荡在竹楼中,通过李小官的耳朵,传到千里之外
才走出四步,李小官却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蛮女阿芪,眼中竟生出一丝迟疑
“”
巫庙中,司马槿自言自语道
看了眼身旁不省人事的安伯尘,司马槿眼中浮起浓浓的忧愁,深吸口气,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再度将目光投向竹楼
同是女子,司马槿自然知道心上人离别的痛苦,在梦里面,阿芪对李小官显露出的爱意很深,李小官察觉不到,安伯尘看不出来,可又如何能瞒过司马槿的法眼
或许是触景生情,又或许和安伯尘在一起时,司马槿总会失去几分性情中的冷漠,她并没操控着李小官立刻离开,而是驻足于阿芪身旁,静静的看着
却不想这一驻足,竟惹来了祸事
“轰”
巨大的轰鸣从寨外传来,经由李小官的耳朵炸响于司马槿脑袋中
司马槿再从容,可这猝不及防下的巨响仍令她手指轻轻一晃,毫厘间的波动,却让李小官踉跄着向前扑倒
发生了什么事了?
司马槿心头一紧,连忙向寨外望去
没入她眼帘的居然是有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军,那是南荒人的军队,矮小却身手矫健的南荒士兵们披戴藤甲,手持刀盾,疯了般的扑向属于同胞手足的寨子喊杀声四起,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荒野,光辉铺洒,亦把睡梦中的寨民们惊醒
“是蛮王”
刹那间,司马槿便反应了过来,也只有蛮王对小官恨之入骨,又不那么畏惧巫宗
可是他为何偏偏选中今夜?
没等司马槿继续想下去,她便被竹楼里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只穿了一条裤衩,几乎一丝不挂的李小官此时正夸张的扑倒在阿芪身上,形如饿狼,神若痴汉,偏偏眼睛还瞪得老大,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就算没有寨外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光是被李小官这身板压上,阿芪哪还有得继续睡?
四目相对,阿芪的脸上浮起浅色的红晕,目光凌乱而复杂
阿芪身份是巫祝,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岁的姑娘家,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遇上这一出也是又惊又羞
下一刻,在司马槿懊悔的目光中,阿芪尖叫了起来
光是她一个人叫也罢了,她刚叫出声,从竹楼边的树上也响起一声尖叫
司马槿暗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就见一条人影从树上飘落,落定后才发现那也是一少女,身材却出奇的高,比成年蛮人都要高出大半个头,几乎和小官一样她穿着大红色的裙子,肌肤雪白,生着一张娃娃脸,细细看去五官倒也清秀美丽,不似南荒人,像是中土大匡人
“你,个大色鬼”
少女咬着下唇,手持宝剑一脸委屈的指向李小官,她说的虽是匡话,却并非标准的官话,略显僵硬、生涩
涨红着脸,阿芪用力推开李小官,先平复下紊乱的心情,随后毕恭毕敬的向少女弯腰道:“”
只有“殿下”二字是用匡语说出,之后的话都是蛮语
阿芪不时看一眼聚集在寨外的军队,面色惊疑不定,可说话的口气仍旧很恭敬而后出现的少女看向阿芪始终面露不善,间或瞟一眼怔怔立着的李小官,咬牙切齿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槿目瞪口呆,看戏般的看向竹楼中气氛窘迫的场面,半晌才记起小官此时的一言一行都由她控制着
乎很有地位的少女,莫非曾经和小官发生过什么?
包围寨子的大军又是否和她有关?
如今的南荒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局面?
来南荒前,司马槿只把此行当作一场消遣却没想到,两日间便已一波三折,不仅没救出李小官,便连安伯尘也是生死不知
如今也只能全靠自己了
不过也没什么,他没出现时,哪一次劫难危机不是自己亲手化解的么事一旦养成习惯,总会带来许多烦恼
巫庙中,司马槿淡淡一笑,笑容散尽时,神色已变得清冷
手指跳动,舞于掌心
月光顺着树梢滑落,洒向竹楼竹楼中,那个满脸困惑的小胖子突然抬起头,生平第一次,一股孑然于世的气质从他身上腾起
嘴角弯开一抹弧线,李小官侧过身,静静的看向阿芪和那位殿下,深邃的眸子中,一半沧桑一半忧郁
瞬间,竹楼中安静了下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齐人之福
第三百一十一章齐人之福
时间2012021215:56:59字数2740
若给他一衫白衣,一柄长剑,效果定会好d
遥望李小官,司马槿暗暗叹息
没有白衣宝剑,千里之外的竹楼上,只有一个腆着肚皮的小胖子,然而在阿芪和“殿下”眼中,他绝非一般的胖子
方一遇到李小官沧桑而忧郁的目光,阿芪便面红耳赤,心头一阵狂跳
而那位“殿下”同样也是一脸怔仲,痴痴的看向李小官,颊边飞起两抹粉霞
透过李小官的眼睛,司马槿看得清楚之前虽隐隐猜到,却不那么肯定,此时见到红裙少女的反应,司马槿哪还看不出,被阿芪称为“殿下”的少女对李小官也是芳心暗许
“李小官当真好运,竟得齐人之福”
司马槿喃喃道,少时回过神
她虽不知道李小官如何得到那位殿下的青睐,可对于眼下的情形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有利无弊
浩浩荡荡的大军明火执仗,将睡梦中的寨民们全都吵醒,纷纷从竹楼中跑出,三五一群聚于空地处,惶恐不安的张望向寨外寨主和几位老者颤巍巍的走出寨子,同领头的将军交涉着什么,那位将军始终阴沉着脸,眉宇间透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粗粗扫过,司马槿不再犹豫,手指继续笔画,口中念念有词
竹楼上,李小官忽然一笑,向红裙少女走去
随着李小官越来越近,少女的脸色愈发红润,却在李小官距离她只剩两步时,猛地举起宝剑,对准李小官
停下脚步,李小官凝视向少女,半晌轻叹口气:“为什么?”
李小官声音低沉,却透着一丝温柔
少女闻言手臂微颤,迟疑片刻放下宝剑,却又久久不语
一时间,楼中再度陷入僵局,好在阿芪及时解围:“李将军,这位是九公主”
说完,阿芪稍作停顿,又添了一句:“也是今次选中的圣女”
原来小官和九公主并不认识,否则阿芪也不会多此一举的来介绍了,可这位公主殿下为何会喜欢上小官,还深夜前来?
看向垂头不语的九公主,司马槿好生诧异
司马槿虽有关于李小官在南荒的密报,可大多是片面之词,她只知道李小官在南荒声名大噪,且被挑选为圣童,并不知道在巫宗的推波助澜下,李小官英勇无匹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如何一次次逃脱南帝追杀的事迹已然脍炙人口,不但寻常南荒百姓能够绘声绘色的道来,就连宫中之人也有所耳闻
一传十十传百,九公主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生母是匡人,甚受南帝疼爱,却在生产九公主时不幸病逝,因此打从九公主出生以来便不受宠爱,宫中人虽不敢对她如何,却也不甚关怀,无形之中令她受尽冷落今次南荒圣会,她是被南帝钦定为圣女,圣女的名号看似风光,却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于九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来说,去做圣女无疑是一件无比枯燥乏味的事,一做便是一辈子,一辈子都无法享受尘世中的乐趣,饶是身处冷宫也比当圣女好上无数倍
圣旨落下,已是板上钉钉
正当九公主绝望之时,救星出现了
即便在深宫,九公主也常常听宫人说起那个威风无比的大匡将军,年纪轻轻只率领数百骑兵便深入南荒,不但骑术了得,还是修炼之人,刀枪不入之体,一次次的逃过大军追杀,令南帝无可奈何,却在最后被巫宗招安,成为今次南荒圣会的圣童听久了,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越想越难以割舍,渐渐的,九公主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匡将军生出爱意,却连她自己也未曾发现
若有这样一个圣童陪着,或许也不算无聊
九公主如是想着,对于南荒圣会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相反的,竟有些期盼
好事终难长久,随着那个人的出现,父皇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平日里举止乖张不谈,言谈中居然透露出对巫宗的不敬,不敬巫宗便是不敬荒神本以为父皇只而已,谁曾想,两日前那人又来找父皇,父皇也不知听信了什么谗言,竟然兴兵来此夺圣童
九公主幼年曾梦见一异人,因怜她是半个匡人在后宫生存不易,便传了她一样异术,能借铁剑而遁得知父皇发兵的消息后,九公主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终究没能忍住,鬼使神差的溜出宫跑来找李小官
她怀着一腔柔情不远千里赶来,见到的却是李小官光溜溜的扑向阿芪的场景,自然觉得委屈
倘若圣童只是一个色鬼倒也罢了,大不了一剑斩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偏偏他此时看向自己,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许多的故事,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那么的令人着迷
芳心微跳,九公主的脸蛋愈发滚烫,不敢再去看李小官的眼睛,对于面前男子她是又爱又恨又好奇,只想知道在这个年轻的将军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巫庙中,司马槿淡淡一笑,也是越发入戏
“九公主圣女不管怎样,也只是个陷入情网的姑娘罢了只不过,有些莫名其妙”
低声喃喃着,司马槿手指轻画
竹楼上,李小官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远处商谈未果,开始攻寨的军队,随后道:“敢问公主殿下,那军队可是你带来的?”
闻言,九公主连忙摇头,一旁的阿芪插口道:“公主殿下,得知陛下出兵,欲劫将军,特来报信”
眼见阿芪为自己说话,九公主面露感激,红着脸偷偷瞟向李小官,就见李小官含笑看向她:“殿下不仅生得貌若天仙,且还是菩萨心肠,蕙心兰质李某今日若能转危为安,全赖殿下”
李小官文绉绉的说道,直说得九公主面红如胭
九公主的出现除了令司马槿虚惊一场外,并没带来任何好处,可场面话终究还是要说,特别是面对情愫绵绵的女孩,需要嘴甜
说完,李小官又郑重的看向阿芪,抱拳道:“这些日子多谢阿芪姑娘照拂”
白天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晚上却突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阿芪怔怔地看向判若两人的李小官,满脸古怪
该说的都说了,司马槿深知李小官想要成功逃脱,首先得要安抚好这两个女人
低咳一声,李小官朝向阿芪和九公主同时作揖:“陛下深夜来找李某,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李某还是先去找巫宗大人讨个说法,免得发生了什么误会,陛下和巫宗都落得尴尬”
“李某这就去巫庙,这便告辞,两位且留步”
和煦的一笑,李小官转过身,向楼道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李小官距离楼道只差一步,身后静悄悄的司马槿暗舒口气,只等李小官走过楼道便让他一阵狂奔,出了寨子自有大黑接应
“慢着”
就在这时,身后二女异口同声道
李小官脚底一顿,随后全身紧绷,只欲狂奔而出
司马槿眼前一花,却是阿芪和九公主已站在李小官身前
“我和你一起”
两人再度不约而同的说道,话没说完,双双面露尴尬
司马槿最担心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这两个女子跟着,既是累赘,又容易暴露,是将司马槿原先的计划打乱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花费口舌推辞既浪费时间,又恐引起怀疑
苦笑着摇了摇头,司马槿下咒令道:“大黑,你去搅和一场,战退”
渐渐变亮的天色下,一条双头黑蛇忽然出没于攻寨的大军末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黑吸引,并没发现有三道人影划过半空,从东面跃出楼寨
长舒口气,司马槿活到了下筋骨,走到安伯尘身边
结局虽不尽如人意,可总算让小官离开了南荒人的耳目,接下来所要做的便是摆脱阿芪和九公主,再用飞龙驾将小官接走
司马槿正想召唤出飞龙驾,余光不经意落向安伯尘,不由一滞,却见安伯尘的眼皮正微微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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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梦回天庭,煌煌仙朝峥嵘忆(上)
“昔有生落魄返乡,舟车劳顿且又困乏,途经客栈借长凳而睡梦见一仙人,生拜求功名,仙人允之,让生享尽一世荣华,大起大跌,却又在富贵中安度余生一觉睡醒,生恍恍惚起身,就见客栈中黄米未熟,方知大梦一场”
九辰君左手负后,提笔而,眉目端正,口中念道
安伯尘立于一旁,默默看着,待到九辰君全部写完才开口道:“这便是黄粱梦术的由来吗,一个你编撰出的故事?”
“谁说是我编撰出?这个故事是我做梦时梦见的”
九辰君掷笔,哈哈大笑道
“你所写出的这些故事,可曾都是你所梦见的?”看向那本还未写完的《桃源神怪谈》,安伯尘低声问道
“或许”九辰君微微一笑,似是而非道
这一年是第一氏风部的大日子,在这一年中,部中最杰出的那位弟子终于突破秘术三轮,且创出了《黄粱梦术》《黄粱梦术》不属五行,不合阴阳,不列天地人神鬼,乃是旁门左道之术起初王部长者们并没多么待见,只为了不给九辰君泼冷水,方才聚众品观这一观便是足足三日,三日后《黄粱梦术》被束之高阁,列入王部不传之秘,只有每一代最杰出的子弟才有资格品观
“你已攒了七万多枚令牌,为何不继续攒下去,等满九万之数换取出入桃源的资格,却浪费了五万枚令牌换得这座峡谷?”
安伯尘好奇的问道
他和九辰君并不在那十六座高山上,也不在桃源村的荒野外,而在远一点,几乎无人会来的偏僻峡谷
这里是桃源村的尽头,桃源村虽大,可也不过藏于一方洞窟中,再大也有边界
峡谷周边阴晦寒冷,不断的有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谷外寒冷如冬,谷中温暖如春,再往深处点却暖热如夏,端的古怪
“即便出了桃源又能如何?”
将卷收起,九辰君哂笑道:“即便出了桃源,也会有数不清的夜莺充当耳目,日日夜夜监察着大匡,东界,乃至界外的洞天福地,总之没有清静自由所以说,最逍遥自在的地方还是这里,桃源之中被所有人忘记的死角”
看向身前豪气万丈却独居一谷的少年人,安伯尘暗赞一声,面对这样的少年人杰,鲜有人不会心生叹服
“胸怀壮志,却又找个隐居的地方,还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说说,你避开桃源的耳目,究竟想做什么?”
安伯尘在谷外席地而坐,看向九辰君,笑着问道
漫步在谷外的冰风中,九辰君眉头紧锁,目光时明时暗,像是被什么困扰着
半晌,他才答道:“我总觉得,村里的长者们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就算有所隐瞒,也不会有什么恶意”安伯尘试探着道
闻言,九辰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是”
说完后,九辰君盘膝而坐,又开始了他的修炼
他修炼很刻苦,昼夜不辍,非但天赋高绝,还有如此毅力和耐心,虽少年狂妄但瑕不掩瑜,似乎注定了要成为世间第一流的人物若非安伯尘已经知道他最终的结局,定也会如此认为
又过两年,九辰君精进神,在突破三轮后,毫不停顿的向第四重沦涡冲去,他在峡谷内外疯狂的吸食五行元素,甚少休息
安伯尘则坐于他身旁,一边修行,一边参悟着九字真言
九辰君对九字真言的领会远寻常秘术家,一轮时便掌握了“临、兵、斗”三诀,二轮时已掌握“者”字诀,然而在此之后,他并没立即修炼其后的字诀
“果然,前四轮还好,四轮之后不出意外,每一个字诀都是相应于一个境界,且相辅相成,突破境界方能掌握字诀”
长叹口气,九辰君睁开双眼,眸中旋转着三重沦涡,深邃而神秘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一个字诀对应一个境界,也就是说,真正的秘术当有九轮,而非七轮”
听见九辰君所言,安伯尘也是一怔
那年第一王风传授他秘术时曾说过,七重轮涡已是顶峰,若能修成七重轮涡同时掌握九字真言,那便可万化冥合,成就无上可九辰君却说秘术有九轮
正在这时,安伯尘只见九辰君一头栽倒,双目闭合,气息却悠长深远
少时,一条虚影从九辰君眉心钻出,飘飘然向远天飞去
安伯尘心知是九辰君有所感悟,施展黄粱梦术神游去了,当即跃身而起,紧随九辰君之后,飞入幽冥
九辰君所创出的《黄粱梦术》和安伯尘的神游入梦稍有不同,安伯尘只能入梦生人,九辰君却能入梦天地起初安伯尘很是惊讶,到后来才发现,所谓入梦天地,不过是九辰君在睡梦中神游出窍而已而因他是在睡梦中神游出窍,因此为飘渺莫测,能通玄奥,和安伯尘的胎息悟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跟随着九辰君,安伯尘飞过一片片幽冥,扶摇而上,恍惚间竟来到一处大海前
“海水”呈乳白色,细细看去,安伯尘方才发现那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云雾,云雾堆积成海,翩跹氤氲,看得人神迷目眩
不由自主的,安伯尘脑中滚出一个念头
这里莫非是传说中的
“竟来到天上了”
耳边传来九辰君难以置信的声音,安伯尘不再怀疑,他果真随着九辰君的梦来到了天上,只不过这片天上的云厚得有些奇特
“天庭,天庭在哪第一真人不是在天庭华表上发现了九字真言吗”
九辰君面露激动,喃喃自语着,他话还没说完,魂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去,穿过重重云海,层层雾嶂,终于到达一座巨大无比的门庭前
“南天门?”
望向那双雄浑壮阔,高达百丈的金玉门梁,安伯尘和九辰君几乎异口同声道
在大匡的典故中,仙神早已死绝,而在桃源长者们对于神仙之事也是讳莫如深,可关于天宫的传说却从未断绝过
戏文里往往是这样描述天宫: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外厢犹可,入内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或许因为凡人对神话传说的向往,对于天宫种种向来不吝溢美之词,戏文诗词里颇多,大凡都是想象出来然而此时,安伯尘站在天宫前,仰望向篆写着南天门三个大字的门梁,只觉心旌摇曳
虽是古篆,可依稀能辨清“天”、“门”二字,当是南天门无疑
早在无数年前仙神便已死绝,只留下一部《文武火修行术》流传于大匡,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有关神仙妖魔的上古籍,为何戏文里关于天宫的描述如此绘声绘色?就仿佛那些戏子们亲眼所见一般即便是口口相传,无数年过去,也应当面貌全非才是
余光落向九辰君,陡然间,安伯尘想起了他在巫庙中所说的话
你怎知那些仙神不曾来过大匡
是啊,大匡乃至东界虽有结界保护,可神仙之能又岂是凡人所能猜测?一切都无法用常理来推论谁知他们是否来过大匡,是否和吾等凡人为伍,又或者变化成某个说人,把天宫的真面貌告知世人
等等若是他们真的这么做过,从大老远的洞天福地又或者远的地方降临,只为了借凡人之口吐露出天宫种种
身形一僵,安伯尘仰视向南天门,怔怔地张大嘴巴,随着那个挥之不去的猜测愈发清楚起来,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打住,打住
安伯尘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
他做了这么多,一路跟随九辰君,只为找到恢复修为的机缘,其余一切都非他当下所该关心之事即便是大匡乃至东界,乃至这方周天,千万年来最大的秘密
安伯尘如是想着,努力说服自己不再想下去,可那个念头一经生出,便已止不住的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幸好在这时,九辰君已发现他苦苦寻找的东西
南天门之东,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汉白玉雕华表,其状如塔,龙凤相戏,雄伟而神秘,亦透着上古时候的鸿蒙气息
在当年第一王风的叙述中,桃源创始人打通七轮,成就万法不灭之身,突然发觉秘术一脉所用的咒言太过繁琐,遂对天地祷告,赤足行于荒野,十年之间走遍天涯海角,虽未能有所斩获,却感动了上苍再后来,天帝发符令,传召桃源之祖,并允许他在天庭参悟大道他走过重天,畅游天河,终于发现了记载着九字真言的华表取九字而返,传于桃源子弟,从此往后,这九字真言便成为桃源乃至大匡通用的秘术咒言
那时候安伯尘并没觉得哪里不对,可此时联系猜测,安伯尘隐隐发觉这是个弥天之谎
走到九辰君身边,安伯尘和他一起抬头看向华表
第三百一十三章 梦回天庭,煌煌仙朝峥嵘忆(下)
华表有九节,一节一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第一眼看去,这九字真言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随着安伯尘越看越仔细,渐渐的,他只觉得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刻于华表的那九个篆字里竟发出强大的引力,似想将安伯尘吸入华表
当安伯尘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下一刻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天地昏暗而苍莽,浩瀚的天宇间,仙神妖魔厮杀在一起,有的脚踩天云,有的坐拥天陨星辰,有的则坐于鸟禽背上的山宫中这一场战斗持续了无数纪元,数不清的英豪从神龛上跌落,被后来者狠狠践踏,幸运者留名史,不幸者只能为那些腥红的数字添砖加瓦和凡间一样,神仙们建国立朝,强大的势力坐拥天庭,执掌数片重天,稍弱点的势力也能在天宇间占领几片星野或是洲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为争夺那颗至高无上的玺印,成就天帝伟业,坐拥仙朝,得群仙朝拜
“戏文里的故事果然都是假的”
仰望向那片被鲜血染红了的天际,安伯尘低声喃喃
好像看戏一般,安伯尘静静观看着上古时候那一场场大战,其间也曾出现过清静无为、逍遥洒脱的仙人,可当战火袭来,他们也不得不放下骨子里的慵懒自在,或是参加战事,或是隐匿逃遁总而言之,那是一场席卷天地,遍及万千世界的战争,谁也无法幸免到最后,却因仙神妖魔们所释放出的力量太过庞大,不但能杀死对手,也将这方天地穹宇重创
天地秩序的崩溃首先从天庭开始
出现在安伯尘眼前的是一片千疮百孔的天野,重天破碎,五运六气失去了控制,纷纷从天云间的窟窿里坠落,有的化作山柱,有的化作利刃,也不知杀死了多少仙神妖魔紧接着,支撑重天的洪荒古柱一个接一个坍塌,坠下凡尘,一时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天地崩裂,修为低弱的仙神妖魔率先死去,他们的修为再低,可在安伯尘眼中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此时看着那些强大存在一个个死于天地大劫,安伯尘心里的触动可想而知
容纳万物的世界即将灭亡,此时再战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诸方势力的巨头停战议和,共商生死存亡之策,然则天庭以及正对着天庭之下的中央洲地已支离破碎,崩溃之势再难阻止,于是乎诸方巨头一致同意,舍弃天庭并中央洲地中央洲地分为东南西北四片,相对于天庭虽为凡间,却是天地穹宇之中道法最为昌盛的洲地,门派如林,修士如粟,隐匿于此的仙神妖魔是屡有至强者,乃是远古时候,天地各洲道法的发源地
曾经的历史再辉煌,也阻止不了天地大势,阻止不了仙神妖魔们离去的决心
不仅是仙神妖魔,但凡还存活着的修士们无不飞升离去,只留下失去了一切希望的凡人们
为了避免中央天地崩溃的趋势扩散开来,各大势力的巨头纷纷施法,在中央天地周围布下重重结界,利用时间和空间相阻拦又耗费元气,搬山移海,创造出洞天福地,用来镇压结界里的中央天地
一幕接一幕,沧海桑田,看得安伯尘心旌摇曳,起伏难平
“原来我们脚踩的这片土地,在无数年前,是神仙们所建立的王朝我们也算是神仙修士们的后人?只不过是被遗弃的后人”
喃喃低语着,安伯尘渐渐豁
难怪那年在玄德洞天,遇见浮云老道,以为他和红拂是上界下凡的仙人说起来,在某种意义上倒也算是而太白山众人显然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千万年前的那段历史,十有**,他们也是留在洞天福地的修士后人
再后来,遇到龙君,闲谈中提及真人,他的语气却十分不屑,所谓的真人不过是看管洞天福地的存在那在洞天福地之外,在真人之上,还有怎样的存在?
曾经抛弃中央天地远遁离去的仙神妖魔们,他们如今又在何方?
“轰”
就在安伯尘的思绪越飘越远时,耳边炸开一声巨响
抬头看去,就见空荡荡乱糟糟的重天上出现了一道人影,头戴金玉冠,披挂帝王冕,一身九龙白服,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他不知从哪蹦跶出来,初时的惊诧过后,此刻正安静的凝望向人去楼空、支离破碎的天宫
“那白帝”
九辰君按捺不住激动的声音传来
“白帝是谁?”安伯尘皱眉问道
“白帝”无比崇敬的仰望向天头的帝王,九辰君呢喃道:“相传在上古时候,天庭有一位生着白目的帝尊白目中有藏有十八仙神,每一名神祇都拥有两样神通白帝将十八仙神逐一杀死吞食,终于获得了那十八名仙神的本领,手掌三十六神通,笑傲天地后来他喜欢上了我桃源村第一氏的一名少女,遂托梦求欢翌日那名第一氏的少女便怀了身孕,后代中常有天生白目者,能够于白目中获取神通随着年代渐渐久远,血脉稀薄,天生白目者也愈发稀少,经常隔了六七代才出现一名总而言之,白帝和我第一氏渊源极深”
闻言,安伯尘哑然
这又是一个谎言,桃源长者们精心编纂出的谎言
天地崩溃之后始有桃源村,那时别说天庭天帝了,便是神仙也没有半个,何来什么托梦求欢
不过,这个传说虽有一半是假的,可却假中有真至少白帝是存在的,第一氏的后人中也有天生白目者,如第一王风
安伯尘正想着,就见那位有着一双白目的帝王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振聋发聩,足以天崩地裂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寡人苦修万年,眼见要斩获无上大道,竟遇上了这桩破事”
他说得虽轻巧,声音中却含着浓浓的悲愤
闭关苦修万年,一朝得道,本以为从此笑傲天地,不料物是人非,他竟被困在这方闭塞而失去灵气的世界中周围都是各方势力巨头布下的结界,他若强突,虽能脱困,可也会身受重伤不仅如此,他若毁去诸仙神辛苦布下的结界,定会成为千古罪人,到那时身份重伤又被围攻,下场可想而知可若是留在这里,满目疮痍,又没了强大的仙神为敌为伴,又有何意义?
白目一闭一睁间,他已看清了前后原委
掐指捏算,白帝轻“咦”一声:“竟还有不少凡人存活下来也还有几个像我一样的傻瓜,哈哈哈,有趣有趣”
口中虽说有趣,可他眼中的悲怆却丝毫没有减轻
“有人类,有万物,五运六气虽凌乱,可终有重归秩序的一天也罢,只能轮回了”
人活于天地间,仙神亦如是,都受天地秩序的约束,一旦秩序不存,即便是至强者也会渐渐衰弱,只除非无上白帝虽没修炼到无上,可也相去不远,也能尝试着跳出秩序,经由轮回投胎转世
“不过,总要留下些什么免得日后还要从头修炼,麻烦,麻烦”
踱步于天宫,白帝喃喃自语道
一路而行,直走到南天门,白帝方才抬起头
这短短千多步中,他已将平生所学融会贯通,容纳入区区九字之中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白帝在华表上如是写着,每写出一个字,他便画出一圈轮涡,轮涡中刻着运功之法九字真言,九道轮涡,正如九辰君之前所想的那般,每一道轮涡对应着一字真言,彼此间相辅相成天资卓越者,虽能在前四轮不受约束,可四轮之后,却必须以一字真言对应一道轮涡,如此修行,否则终难有所成
“果然,果然是这样哈哈哈,我猜中了”
南天门前,九辰君疯了般的仰头大笑,连白帝何时消失不见都未尝察觉
和歇斯底里的九辰君不同,安伯尘静静的凝望华表
梦回天庭,安伯尘发现了太多的真相,相比之下,秘术九轮的秘密实在是微不足道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刻聚合,还原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在后来的日子里,九辰君叛逃他之所以被桃源长老们所不容,并非仅仅因为他发现了秘术九轮,而是因为无比接近桃源千万年来守护着的那个秘密,方才令桃源长老们心惊胆跳
直到九辰君去了南荒,他才发现真相,发现了百年后仙神们将会齐齐降临,以及仙临的目的
随着天地秩序渐渐恢复,那些曾经离弃中央天地而去的仙神们或者他们的后人们,自然也都重惦记起这片曾经承载过无数辉煌的土地
而令他们最惦记的,则是仙朝之鼎,上古天庭
他们通过种种手段借助凡人之口提起天宫,描述得栩栩如生,只为了借助凡人寻找到这座曾经统帅天地仙神的天宫
也就是说,天宫不但存在,且就存在于东界甚至大匡某处,却是桃源村世世代代所守护的最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