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张一弛,养炼杀意
龙门客栈有五层,红漆桦木,无论高度还是精美程度都远逊墨云楼
待到司马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安伯尘寻了张条凳坐下,面对那四人不善的目光,安伯尘镇定自若,脸上始终挂着和气的笑容
目光掠过姜乐、王猛,随后落到另两人身上,安伯尘笑着拱手道:“安某已认得王猛兄弟和小乐兄弟,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听到安伯尘又称呼姜乐叫小乐,那红光满面厨子模样的壮汉嘴角一抽,想笑却又苦苦憋着,显然不想给安伯尘好脸色看
“某乃许阳,管饭的”
把玩着手中的厨刀,许阳舔了舔舌头,盯着安伯尘冷笑道
“不才姓蒋名平,为龙门客栈的帐房先生”
手提算盘的生也朝安伯尘拱了拱手
四人中数他最平和,没有姜乐的跳脱,没有王猛的沉默阴森,也没有许阳的暴躁脾气,然而看起来越是平平无奇的人往往越出人意料
转眼的工夫,安伯尘已将四人的性情收入心底,了然于胸
“在下安伯尘”
安伯尘道,话音落下,客栈内一片沉寂,对于安伯尘的这句“废话”王猛故作不闻,许阳冷笑连连,蒋平淡淡一笑,而那姜乐则扬起眉头,摇头轻叹
这四人自负高人一等,心高气傲,当着司马槿的面尤拿捏姿态,此时不可能给安伯尘面子,只是好奇安伯尘要和他们说什么,方才没有散去
安伯尘和司马槿阔别许久,一路说话显然不够,也不欲和他们拐弯抹角,沉吟片刻开口道:“诸位,可想切磋一番?”
话音落下,那四人齐齐一愣,却是没想到安伯尘竟如此直接转念一想,他们也都了然,早在今日之前他们便曾暗中打听过安伯尘的为人,从琉人口中只得猛将之名,想来是有勇无谋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想到主公竟对这样一个名不副实、缺谋少智的土包子芳心暗许,他们便满心不是滋味当然,这四人若都是无脑之辈司马槿也不会收用,可姜乐此时正在气头上,王猛素来阴沉不是多言之人,蒋平虽有些奇怪可见到其余三人都无动于衷,遂也默不作声
眼见四人都不言语,安伯尘心中冷笑
他可以不去理会姜乐对自己的挑衅,却见不得红拂因此受气适才劝住司马槿,是安伯尘不愿她手下人因此离心,可这四人如此态度安伯尘却无法坐视不管,孰料问出话来,这几个明显对他有敌意的人竟都不吭声,白白浪费时间
“罢了,却是安某唐突了”
摇了摇头,安伯尘站起身就欲上楼
“哗”
余光中就见许阳猛地一跺脚,隔着三步之地凭空挑起客栈大门,虚虚掩上,随后转身,朝向安伯尘咧嘴而笑
与此同时,姜乐也横移一步,挡在安伯尘身前掐断了上楼的去路,王猛和蒋平则从左右两侧围住安伯尘
四股气机同时发出,牢牢锁定安伯尘
“既然疯龙大人把话说到这等地步,那姜某便却之不恭了”
说话的是姜乐,这位来自楚国的落魄公子年纪比他的同伴小上十来岁,却骄傲几分,毕竟二十来岁的天品修士放在整个大匡都是屈指可数
打量着安伯尘,姜乐沉吟道:“听说疯龙大人擅用枪,姜某也会用枪,不如就切磋一番枪道”
安伯尘点头
姜乐笑了笑,轻抖袍袂,从袖中抽出一柄梨木缩杆枪:“疯龙大人,你的枪呢?”
摸向手腕,安伯尘此时方才记起无邪连同珠链都被司马槿抄走,不过,他的创的周天三十六击似乎并不一定要用枪使出
“安某的枪在此”
在周围四人惊愕的目光中,安伯尘只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姜乐
“算账的,听说这安伯尘之前受伤昏迷了一个月,莫非他伤到脑袋,变傻了?”
一旁传来窃窃私语,却是之后走来的许阳问向蒋平,蒋平无奈的笑着,看向安伯尘的目光愈发复杂
“你你”
姜乐怔怔的盯着安伯尘的手指,他修养也算不差,此时却气得七窍生烟只想骂娘:“疯龙之将,哼,果然是疯子罢了,那便都徒手”
说着,姜乐就要收回缩杆枪
“慢来你若用枪还有一丝机会,若不用枪,你必输无疑”
安伯尘说道,话音落下不单是姜乐,便连王猛三人也勃然大怒
“就依安将军说的,小乐你用枪”
看了眼安伯尘,蒋平开口道,顿了顿又道:“可刀枪无眼,若是安将军一不留神被小乐所伤,主公怪罪下来我等可担待不起”
“那便只切磋一招,一招定胜负”
安伯尘想也不想的说道:“我知尔等在想什么,若是安某一招败了,从此以后不再踏足龙门客栈半步”
被安伯尘一句话戳破心思,蒋平还能故作镇定,姜乐、许阳包括王猛在内,都是面露尴尬,好不自在
“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送上门稳赚不赔的买卖,蒋平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一招之后,若是小乐兄弟败了,尔等又当如何?”
说了这么久,只为这一句,抬头扫过众人,安伯尘沉声问道
“不可能”
姜乐冷笑道,另一边手握厨刀的许阳也是满脸不信
王猛始终没有开口,眉头皱成川字,而蒋平则心头微动,若有所思的盯着安伯尘,却是没想到三言两语间竟被安伯尘绕了进去这场赌斗看起来他们四人稳赚不赔,可安伯尘以一赌四,一旦赢了可就赚大了再者,这安伯尘虽然全身上下察觉不到半点元气,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真的像之前想象中那么不堪么?
“怎么,小乐兄弟不敢赌?”
没打算给几人思考的机会,安伯尘紧追着问道
“赌便赌若是你安伯尘仅凭一根手指便能胜过姜某的枪,从此以后姜某见到安将军便绕道避行”
放在平时,姜乐绝不会吃这种激将法,可一来气不过安伯尘,二来他怎么也不相信安伯尘仅凭一根手指便能胜过他,除非安伯尘是神师
“好,小乐兄弟快人快语绕道避行太过,只需往后多点和气便可”
安伯尘点了点头,目光掠过王猛等人,虽没说话,眼中却透着警告之色
这四人或许有真本事,可太过桀骜不驯,没有为人臣子的觉悟,今日若不借机好好教训一番,日后坐大定会令红拂头疼
安伯尘如是想着,双脚并列而分,手指抖出一朵枪花遥指姜乐
体内四势正好运行过一个周天,聚成元气奔涌入安伯尘右臂
“锵”
食指如枪向斜下方刺去,点中虚空,竟发出金石之声
与此同时,安伯尘的气势也猛地一变,空手立于姜乐面前却不异于行走山林的猛虎恶蛟,暴虐狰狞,浓浓的血煞之气瞬间充斥满龙门客栈一楼,杀伐惨烈,仿佛刚刚从千万士卒堆积的血海尸山里打捞出来
姜乐虽有天品修为,却从没上过战场,没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乍一遇上安伯尘的杀意,只觉胸口气血翻腾,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向后连退三步方才止住
“小乐,快抢攻”
蒋平三人见状脸色剧变,他们要么是市井奇侠,要么是山野异人,都未上过战场,然则毕竟年长于姜乐,见识广博,隐隐猜到安伯尘定是用一奇门异法掩饰住修为,此时不再隐瞒,仅凭气势便把姜乐压倒
别说蒋平等人,就连安伯尘自己也没想到一觉醒来,他竟拥有如此骇人的杀意这种感觉就好像手提雄山峻岭、汪洋大海,即便面对典魁,安伯尘也不会再惧怕,打不打的过是另一码事,至少不会像从前那般狼狈
散去杂念,安伯尘凝视向姜乐,双脚粘地,身体向前倾去
安伯尘重伤昏迷了一个月,鏖战百多场所聚成的杀意也因此沉寂了一个月,却是养炼于安伯尘体内如今安伯尘再度出马,一张一弛,杀意滚滚而出,无枪胜有枪把姜乐死死压制于七步外,动弹不得,一如那日安伯尘初遇典魁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未竟全功
身体向前倾去,就好像斜立中都的那座高塔,下意识的,安伯尘想起了吕风起。
那日吕风起、典魁和李紫龙释放杀意鏖斗中天,杀意如龙似蛟,形同实质,竟还携带着不下万斤的巨力,当真惊世骇俗。从三人的手段便可看出,这杀意也可当作伤人利器来使用,来去无踪,防不胜防。
安伯尘若有所思,拧紧眉头,小心翼翼的操控着杀意。
未等安伯尘摸索出一二,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中隐匿着深长不一的呼吸声,共有三道,飘动在安伯尘所释放出的杀意间,被安伯尘清晰无比的收入耳中。
余光中,安伯尘就见蒋平三人各执兵器向他扑来,却是受到充斥客栈的杀意所引,不得不为之。
客栈大门虽已闭,可周遭一条条别具风情的木格却堵不住无孔不入的阳光,阳光窜入龙门客栈,在空气中纵横交错,仿佛树木的枝桠,间或尘埃飞扬,却在转瞬后被蒋平三人冲散。
深吸口气,安伯尘陡然站直,一身杀意随之收敛,正向安伯尘扑来的蒋平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趔趄,身形微晃,惊疑不定的盯着安伯尘。他们虽有天品修为,可未经杀戮磨砺,在战斗技巧远逊安伯尘。相视一眼,这三人连同终于缓过神来的姜乐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如今也知道安伯尘绝非名不副实之辈,然而箭在弦不得不发,四人已骑虎难下,此时再妥协退让岂不是惹安伯尘笑话?
最先出手的还是姜乐,手腕一抖,姜乐挽出一朵枪花从中路刺向安伯尘。他出手又快又重,含着七八千斤的巨力,枪身划过空气只留下一道残影,嘶嘶作响。
杀意只能逞一时威风,比试高低还得看手头真招。
孰强孰弱其实早已没了悬念,姜乐刺出这枪只是想挽回点颜面,尽可能的逼得手无寸铁的安伯尘后退。可直撄枪锋的安伯尘似乎并不想让姜乐如意,非但不退,一双脚纹丝不动的钉在地,神色清冷。
姜乐的梨木枪距离安伯尘越来越近,忽然间,安伯尘伸手劈向虚空,扯出一丝气旋拿捏于虎口,双目中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射向对面的姜乐。
倘若此时有人仔细盯向安伯尘的眸眼,定会发现在安伯尘的瞳仁中飞舞着密密麻麻的光点,不是别的,正是对应着人体三百六十五正穴的周天三百六十五主星。而这三百六十五颗主星中,却有三十六颗地理位置非同一般的星辰,它们要么占据周天星辰的咽喉要地,要么掐断天地之气运行的交汇之处,就仿佛帝国的重镇险关,一旦被攻破则会祸及整个王朝。与这三十六颗星辰相互印证的,乃是人体周天经络中的三十六夺命穴。在三十六夺命穴中,又有四类穴,分别为软麻、昏眩、轻与重,每类穴有九处。安伯尘此时盯向的则是姜乐的膻中穴,此穴位于体前正中,经走任脉,连足太阴、少阴,手太阳、少阳等脉,乃是一昏眩穴。
破风声呼呼作响,就在姜乐的梨木枪即将杀至时,安伯尘瞄准膻中穴,食指弹动,如枪而刺,百斤气旋携着奔雷之势射向姜乐,快得好似一道流光。
梨木枪未到,气旋后发先至,刺中姜乐的膻中穴。
“啪!”
在蒋平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姜乐手腕一颤,梨木枪从他手心脱落。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时红时白,嘴唇打颤,目光涣散,额冒虚汗,却是内气漫散、神志不清之态。
只一招连一招都没用,安伯尘仅仅一挥手便败了姜乐,这番情景落在蒋平等人眼中尤显诡谲妖冶。
看向安伯尘的背影,蒋平面露深思,正想说什么就见一旁飞出道人影。
好冲动的厨!
蒋平心道不妙,却又来不及阻止。他已经知道安伯尘是有真本事的人,此前那般忍让定是看着主公的面,自己这几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万一真把他惹恼了,下场又会比关南诸军好到哪去?
“什么怪招?许某来领教了!”
口中大呼大叫着,身形高大的壮汉手提厨刀飞扑向安伯尘,满脸的兴致盎然。
安伯尘也不与他啰嗦,回转身形,伸手劈向空气勾画出一缕气旋,抖动手腕,射向许阳的膻中穴。
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气旋射中许阳却并没像想象中的一样扎入膻中穴,反而向外弹出。安伯尘眉头一蹙,手指弹动,接连扯出七道气旋分别射向许阳的人迎穴、巨阙、关元等穴,可结果都是一样,气旋弹飞,许阳安然无恙。
“刀枪不入?”
安伯尘吃了一惊,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张胖乎乎的脸蛋,也不知小官的融炼金铁之身和许阳的刀枪不入相比孰强孰弱。
眼见这一回面对许阳,安伯尘占不到丝毫便宜,蒋平稍松口气,而那许阳更是哈哈大笑,猛地立于安伯尘身前,高壮的身体仿佛一座小山般遮挡住阳光,双臂“哗”地举起,作势劈向安伯尘。
周天三十六击未见成效,安伯尘也有些无奈,毕竟是一夜间所创,不足之处仍有许多。
正当安伯尘思索着该如何应付时,却见许阳立身拔刀,大露空门,安伯尘心中乐开了花。
不再分散力气,一个周天循环聚出的元气化作巨力涌入双臂,安伯尘趁着许阳厨刀未落之际突然前,扬起单臂将发着愣的许阳狠狠甩了出去。
姜乐昏迷倒地,许阳则摔得七荤八素,蒋平暗叹口气,瞥了眼默不作声的王猛,无奈的摇了摇头。
再看向安伯尘,蒋平又是一惊。
刚刚还杀气滚滚的少年一下又变得和和气气,身也再无法捕捉到元气的迹象,就仿佛一个不通修行的寻常少年。
没等蒋平继续想下去,安伯尘已经向楼走去。
皱着眉头,安伯尘右手不住比划着,本想凭借新创的周天三十六击挫一挫那四人的锐气,可效果却差强人意,对付那个姜乐算是马到成功,谁曾想之后竟遇了个刀枪不入的许阳。
非但是刀枪不入,就连锋利程度远超寻常刀枪的气旋也刺不透,那许阳究竟是吃什么长的?倘若以后再遇这种刀枪不入的修士,又该如何是好?
二三层楼是客房,四层是隔间,安伯尘一边想着如何改进周天三十六击,一边打量着客栈的布局,待到了第五层,安伯尘一怔。
目光所及,安伯尘就见并不算长的甬道尽头摆放着一张屏风,如此场景,似曾相识。
“教训完了我的手下,怎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
身后传来司马槿的声音,安伯尘并没回头,只是好奇的盯着那扇屏风,半晌问道:“红拂,那屏风从哪得来的?”
眼见安伯尘对一屏风如此关心,司马槿心生好奇,转到安伯尘面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风。
“还记得当年我们去过的玄德洞天?这屏风正是搜刮回来的宝贝之一,怎么,屏风里莫非有什么玄机不成?”
司马槿从关南一路逃到南方,自然无法回转司马门阀取钱财,幸好还有三年前两人从太白山坑蒙拐骗来的仙家宝贝。随便卖出一柄最下乘的飞剑便换来了这座龙门客栈,而剩下宝贝则是司马槿施展她那个庞大计划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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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写的木感觉,还是等明天回家慢慢写
第二百八十六章 倚楼观洞天,冥冥定因果
玄德洞天太白山
回记起那段弥漫着危险和紧张的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诓骗来的龙凤盛宴,被耍得团团转的太白诸人,以及那个长着胡子的少年龙仙,安伯尘不禁莞尔,转头朝司马槿看去。
流风和阳光从条条木格子里泄下,吹起少女英姿飒爽飒的披风,亦流转过那两瓣在梦中似曾相识的娇唇。香风如烟,挠心挠肺,花容依旧,魂牵梦萦,安伯尘只觉心头又痒又热,继而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咽了口唾液,安伯尘涨红脸,趁着司马槿专心打量屏风的当口,偷偷摸摸的逼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蛋,一时意动鬼使神差,却又无比紧张,手也不知搁哪好,只得僵硬的挂在身侧。
“小安子,我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太白山?”
口中的热气已呵白嫩的耳垂,安伯尘生平第一次大胆出击,即将大功告成时,被司马槿恰到好处的避开。
司马槿一边说话一边故作不知的向屏风走去,背对着呆若木鸡的安伯尘,暗暗忍笑,颊边却飞起两抹粉霞,芳心微乱。
短暂的神魂落魄后,安伯尘很快平复心情,轻咳一声也故作什么都没生般走到司马槿身边,看向屏风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目光渐渐变得沉凝。
那日在太清镇斗法袁三郎时是在一座屏风中,屏风是一法宝,内有密室,在密室中点香祭祀,却能取生人魂魄炼化法宝,而屏风法宝不是别的,正是一处边界之地,大致也通往洞天福地。在袁三郎等人的记忆中,他们被匡帝养于一座秘宫,那秘宫陷于虚空,内中藏有许许多多的异宝,不知来源于何处,常被匡帝取出赏赐众命主。
屏风法宝虚空边地洞天福地匡帝的密宫中有,太白山的藏宝阁中也有,两处地方看似毫不相干,却同时拥有“界门”一样的法宝。也不知这样的法宝还有多少,又存在于何方,是被何人炼制出来,它们出世的目的又是什么
“别傻了小安子,这屏风到底是什么?”
看向又开始起呆来的安伯尘,司马槿疑惑的问道。
“这样的屏风我曾经遇到过,若我猜的没错,它应该是一件很特殊的法宝。”
安伯尘说着,伸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指尖飞舞起一道气旋,在司马槿好奇的目光中旋飞向屏风。
“撕拉!”
屏风被气旋割破,从当中那座巨山峰头撕裂成两半,纸卷翻飞,破碎不堪。
透过屏风安伯尘放眼望去,当即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和他想象中不同,屏风里面并没藏着什么密室,薄薄一层,仅能看到对面的楼璧以及条条木格。
“就算它之前真的是法宝,此时也只是一堆破烂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哭笑不得的声音,安伯尘面庞微红,心中甚是奇怪。
难不成我猜错了?这屏风和边界、通道无关,仅仅是寻常的屏风?
正当安伯尘苦思无果时,身旁出一阵轻“咦”,安伯尘抬起头,瞬间和司马槿一样错愕。
就见屏风突然动了起来,被气旋撕裂的棉纸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般,抖动着向中间聚拢,渐渐重合,画卷风景依旧,连缺口处的风景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没破损过一般。
安伯尘和司马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默然。
过了半晌,司马槿笑道:“果然是宝贝,只是不知是怎样的法宝。”
“十有**是通往玄德洞天的大门无疑了。”
安伯尘喃喃说道。
一边的司马槿皱了皱眉,目光逡巡在刻画着玄德洞天山峦景致的屏风,少时理解过来,脸浮起一丝兴味,突然间将手指伸到嘴边。
“小安子,这法宝你可想要?”
安伯尘摇头,他对法宝虽都有几分好奇,却没司马槿那等搜集法宝的癖好,见着司马槿来了兴致自然不会和她争。
“那我就收了它罢。”
轻笑一声,司马槿咬破手指,挤出一颗血珠滴落屏风。
下一刻,屏风仿佛刚从血池中捞来般,变得猩红。山河染血,死寂一片,却在转瞬后波动起来,山间风摇树扭,湖面涟漪迭起,如临实境。
安伯尘在一旁看得真切,只见司马槿手中捏出一道道复杂的印法,口中念念有词,蓄势了约莫半柱香后方才伸手按屏风。
“啪嗒”,奇妙的事情生了。
屏风变化成两扇青铜色的大门从中分开,雾气顺着门缝氤氲而起,弥漫在屏风下,未等安伯尘开口司马槿已走了进去,安伯尘也不多想,连忙跟着走进。
大门后没有密室,也不是玄德洞天,而是一座孤崖。
山崖似乎凭空长于天头,又好似插在空气中央,总之无山无峰,仅仅是一座悬空矗立的山崖。山崖之下是云江雾海,再往下则依稀可见群山迤逦,江河纵横,是刻画在屏风的景致,也是那久违的玄德洞天。
“小安子,这儿好像一座楼阁。”
前方传来司马槿的声音,她站在山崖边缘,身前身下空茫茫一片,只要她再向前一步便会从这千万丈的高空坠下。她将这山崖当作楼阁,把山崖下的玄德洞天当成楼阁下的风景,饶有兴致的探头往下张望,却让安伯尘提心吊胆暗暗捏了无数把冷汗。
“红拂你往后来点,小心别”
安伯尘边说边向司马槿走去,话还没说完,脸便浮起浓浓的震惊。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山崖便会生了一丝变化,山石变楼台,枯木化梁柱,石头的褐色转成暗红,帘纱串珠链,檐脚挂铃铛。
当安伯尘走到司马槿身后时,一座空中楼阁堪堪生成。
云雾缭绕,迷人眼眸,高风宽广,袭向檐铃哗哗作响,亦卷起两人衣衫向后翻飞,猎猎扬扬。
两人御风倚云,临楼而观,俯视向身下的洞天福地,说不尽的潇洒畅然,少女风姿绰绰,少年眉宇淡漠,真好似神仙眷侣,羡煞世人。
站在司马槿身后,闻着熟悉却永远令他心跳加快的芳泽,安伯尘依稀能看见少女侧脸旁的那抹柔情。
深吸口气,安伯尘的手已揽司马槿的酥腰,动作虽有些生硬,可也不算煞景。
别样的气氛自两人间生出,察觉到安伯尘越来越近的呼吸,司马槿并没反抗,低头望向云下风景,目光微乱。
“咔嚓!”
正在这时,安伯尘就觉脚底一晃,紧接着楼梁从中裂开一丝缝隙,由往下自远及近游走而来。安伯尘哪还顾得亲热,横腰抱起司马槿向回疾退,每退一步,楼阁都会从中碎裂开一个洞窟,周遭木屑脱落,片刻后又变回山崖。
连退十来步安伯尘终于退出铜门,躲开楼阁崩塌之势。
云雾收回,铜门闭合,屏风血色褪落,景致凝滞不动,重新变回初时的模样。
“还不放我下来。”
司马槿的声音响起,同时玉手掐向安伯尘腰间,安伯尘无奈只好松开手,心中窘迫当下也不好意思去看司马槿。
这些年安伯尘早已洗去身的羞涩扭捏,为人处事淡然自若亦不缺杀伐果断,唯独面对司马槿时总会被打回原形,时不时红一红脸,也不知几时才能克服这般“毛病”。
“奇怪,我明明已经炼化了这法宝,也能按着心意来操控,为何会突然断了”
轻轻摸索着屏风,司马槿喃喃自语。
她这一说却提醒了安伯尘。
“红拂,想要彻底炼化这屏风恐怕没这么简单。你若真完全炼化了,我们也不会只能站在山崖观望,应当能真正进入到玄德洞天才对。”
走到司马槿身边,安伯尘开口说道:“我在关东遇匡帝手下名叫袁三郎的传奇命主,他的屏风法宝和你这个差不离,通往一方边界之地。他炼化屏风的方式是以活人为祭,取魂魄炼化这法宝。”
闻言,司马槿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都说法宝有灵,想要换取法宝的臣服需要牺牲活人修士,祭祀魂魄以为交换如今手头也没可用魂魄,便暂且搁着。”
意犹未尽的看了眼那屏风,司马槿目光微凝,脸闪过复杂之色。
“玄德洞天毕竟只是一势弱的洞天,若能得到通往其余洞天福地的屏风”
说到一半,司马槿下意识的看了眼安伯尘,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也知道洞天福地并非真正的仙界,可也是比大匡高出许多层次的地界,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路。只不过小安子
又看了眼安伯尘,未等安伯尘有所感应,司马槿便飞快的移开目光,转头望向条条木格外的阳光,黛眉轻绞,不久舒展开。
安伯尘显然没觉司马槿一瞬间的彷徨和恍然若失,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看向那张藏着偌大洞天的屏风,安伯尘若有所思。
这屏风原本藏于太白山,红拂炼化屏风后,两人几乎可以从大匡到达玄德洞天,若是太白山人炼化屏风,未尝不可从玄德洞天跨入大匡
玄德洞天有屏风,无独有偶,匡帝手中也曾有过差不离的屏风,说不定各方洞天福地都有此类屏风,乃是两界之间的“门”
洞天福地和大匡间隔着漫漫虚空以及冗长无尽的边缘之地,来往不易,即便通过龙女宫里那种传送阵来往,也会因为虚空间的阻力而大伤元气,一如琉京二蛇妖
想要来往东界和洞天福地,既快又不伤及元气修为的方法,便只有通过这一扇扇“界门”
那日女儿国中所遇的八臂人曾言,十年后东界也会沦落到和其余三界一样的下场。既然有那些“界门”为何又要等十年?或许因为屏风法宝并无人得知,或者流落别方,又或许并没出世,十年后才会出世
为何在大匡这样一个仙神早已死绝的世界会流传着《大匡神怪谈》这样的卷,地点年代虚构,故事却似真实。这是无意间流传出来,还是有人故意保存下来的史料
无数年来,大匡的土地出现过许许多多神师,他们修炼到神师境界后便会打破虚空,探往神明之,却从未归返过。以他们的元寿大可活许多年,他们究竟去了哪
细细思索起一个个谜团,抽丝剥茧,安伯尘取出一条丝线将它们绕成一圈,层层连接,前后推衍。
陡然间,心头一阵狂跳,安伯尘猛地抬头望去,他的头是屋顶,不见天日,可安伯尘的目光望得异常的远,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片苍莽而惨烈的天宇,天宇间谱写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以及所有这一切的真相。
虽知真相在何处,可又很是遥远,绝非如今的安伯尘所能触及。
“好了,先不管这些了。等闲下来或许能再去玄德洞天逛一趟。”
司马槿收起心中的担忧,不再去想那个不知会驶往何方的将来,从怀中掏出一本卷函笑着朝向安伯尘摇了摇道:“小安子,可想知道那李小胖子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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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恢复早晚两更,明天第一更可能要到中午,以后调整过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福大难李小官
入夏时节的谷阳县直到傍晚天色都没黑,草丛里的却已虫声如沸,窸窸窣窣,仿佛冰屑在打颤。
晚风拉扯着杂七杂八的声响钻入木格,扶摇而起,吹卷安伯尘的发梢,这半暖半凉的风儿扑面,却好似携着莫大的寒气般,令安伯尘龇牙咧嘴,眉角不住打颤,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一席话罢了,说得司马槿口干舌燥,抿了口茶水,司马槿随意的倚坐靠榻,盘起腿饶有兴致的打量对面脸色古怪的安伯尘。
“小安子,你说这李小胖咱们是救好呢还是不救好?”
闻言,安伯尘神色愈发复杂,抬起头看了眼促狭而笑的司马槿,不由轻叹了口气。
二人所处之地为五楼之上的小阁,亦是龙门客栈最高处,镂空而不敞,透过稀疏的木格子能看见高天广地,却显得格外逼仄,无法看全。目光越过变暗下来的木格,安伯尘遥望南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纵横北方时,那个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最大的抱负只想提鸟笼牵走狗招摇过市的李小官人竟也在南方闯出偌大的名头来。只可惜,他那名声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把他困于南荒,称不上声名狼藉却也够呛,至少令安伯尘看完密报再听完司马槿一番叙述后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哭笑不得。
“救!一定要救!李伯伯还等着小官回去给他们李家传宗接代呢。”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安伯尘看向憋不住笑眸眼弯成月牙形的司马槿,不由埋怨道:“我说红拂,小官好歹也和你共患难过,大家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你咋就没点同情心,只顾着看笑话。”
“不是我没同情心,只不过那个小胖子他完全是自作自受!”
轻哼一声,司马槿摆弄着漆木茶盏撇嘴道:“那日琉军被乱民所败,我依你的主意派人去找到他,在南顾丘之南靠近黑泽岭的地方找着了小官和你的五百虎贲。那时叛军还在附近游逛,强行突围死路一条,于是便命手下斥候和小官商量好,等三日后深夜我派一队斥候前去接应,由密道回转。他倒好,第二天竟带着虎贲营反向进入黑泽岭打起猎来,到第四日早晨才匆匆回转约定地点。我手下斥候令行禁止,没等到他,自然走了。再后来”
司马槿没再往下说,后来的事她不说安伯尘也知道,无非是削军权,强娶入皇室,没了鬼军斥候即便司马槿想要护住李小官也是有心无力。待到被安伯尘救出回转南方,司马槿再派人去打探李小官,却发现那个小胖子竟率领虎贲营一路南下,走过聚满叛军的南顾丘,过了野兽横行的黑泽领,又绕过兵强马壮的南方第一大省,到达南荒。
也算他大福大运,稀里糊涂的率领五百人马平安无事的到达帝国南端,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可人的好运总有用光的一天,刚到南荒李小官便遇上祸事,从那以后祸事一波接着一波,虽无性命之忧,可是
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抬起头,目光相触,都是满眼无奈。
“小官他就是这种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我看我还是尽早去一趟南荒将他带回来。”
扫了眼案头密卷上那一件件骇人惊闻却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安伯尘苦笑着道。
“你又想一个人去?”
司马槿皱眉看向安伯尘:“小安子,若放在从前你一个人去倒也没什么,可如今你周天循环尚未连上,那招周天三十六击缺陷颇多,从此处到南荒要经过叛军聚集的南顾丘,黑泽岭以及岭南行省,一不留神便会陷入险境。如今天下虽乱可大匡皇室仍为正统,你一个背着大财大爵的钦犯到哪都是香饽饽。”
安伯尘也知司马槿说得在理,没了御风之术,丢了水火两行术,安伯尘再无法像从前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南闯北,一路南下实在危险。
“不过,你也别担心。你来此之前我便已经准备妥当,等明日我陪你一块去南荒救回小官。”
就在安伯尘愁眉不展时,司马槿扇着茶盖,看向安伯尘似笑非笑道。
“可是你这客栈”
“不碍事,客栈自有蒋平王猛他们看着。”
司马槿说完,就见安伯尘面色古怪,不由轻笑一声道:“小安子,他们四人在你眼中算不上什么,却是因为此前你已见过太多天品强者的缘故,自然不觉得他们四人有多厉害。可你也不想想,这大匡能有多少天品修士?算上天下虎狼、漠北苦修、极西异人以及藏匿市井的隐士,也不过百来之数。我能收服他们四人算是机缘造化,他们虽没你所养炼出的杀意,上阵杀人的本领也不算太厉害,可却各有本领,看护住这龙门客栈绝对绰绰有余。”
也对,这天下间又能有多少天品?我之所以觉得寻常天品没什么大不了,只因我遇上的对手大多为虎狼之辈,天品修士中掌大杀器者。可这天下事并非统统由杀戮所主宰,五虎七熊道技虽强,上阵杀人的本领虽厉害,可论及修为技法也不一定比得上苦修异人。正如红拂所言,客栈里四人道技不算高强,可也是各有看家本领。
安伯尘默默想着,翻开手底密卷,又看了一遍那四人的笔记。
蒋平:心思缜密,多谋却寡断,记忆力超群。天品修为,不擅道技,擅长布阵,为龙门客栈管账先生,统掌客栈交易。
王猛:沉默少语,行事果决,力大无穷。天品修为,道技一般,擅长身法,为龙门客栈车把式,统掌客栈情报。
姜乐:性格活泼,嫉恶如仇,文武双全。天品修为,道技不俗,有大将之才,为龙门客栈店小二,统掌客栈外部暗杀。
许阳:性情暴躁,内心实诚,刀枪不入之体。天品修为,道技尚可,为龙门客栈大厨,统掌客栈内卫
在四人的笔记后还有他们的出身来历,详尽无比。
龙门客栈只是初创,蒋平四人也未经太多磨砺,可司马槿却早已将未来的规划定下。和普通的客栈不同,龙门客栈并非以招待往来客商为主业,却是经营四样大买卖——交易、情报、暗杀以及内卫。如今只这谷阳县一家自然无法成大事,然而在司马槿的计划中,多则五六年,少则一两年,龙门客栈会从谷阳县开始向北扩张,扎根于僻野县镇,再缓缓向府城进发,垄断客栈行业。待到世人察觉时,龙门客栈已然根深蒂固,尾大不掉。
这番事业虽比不上王霸伟业,难度却也小不到哪去,想要在数年内匆匆完成,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做到。
看了眼夜色下眺望远方的少女,安伯尘蓦然一笑,手底不停又翻开一页。
在这一页上只记录着一个人。
上官婉儿:通经史,喜研究。不通道技。为凤临阁掌柜。
“她好奇夫妻之礼,一心想搞清楚男女之间的关系,更想挑选出她心目中的伟男子。让她做青楼老板娘再适合不过,这世上恐怕没人会比她更有热情,更舍得下功夫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似笑非笑的声音,安伯尘闻之不禁莞尔,笑着摇了摇头,将密卷放在案头。
密卷上除了龙门客栈的未来规划外,还有这一个月来天下局势,以及任天命、无华、张布施等人的下落,安伯尘却不想再看下去。
或许因为他还没清闲够,不想那么快的让那根弦绷紧,又或许因为夜色静好,美人香茶于侧,安伯尘可不想打破这难得的气氛。
夜风吹来,月色如水,两人坐在无人打扰的小阁楼中,静静品茶。
而在距离谷阳县并不遥远的琉京中,也有人独坐高楼,饮茶观月。
面纱后是一张绝色容颜,一如既往的冷艳而不失万种风情,却因这百多日间的世事轮转而略显疲态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公主的抉择
九龙金辉香炉青烟袅袅,玉珠编织成的帘幕后静谧无声,却是琉国长公主独坐其间,焚香品茶。
目光掠过宫城外渐渐安静的街道坊市,璃珠长叹口气,像是要将肺部的浊气全都呼出,一息过后,她眉宇间的倦色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
蛇妖之乱刚刚过去三年,琉国还在休养生息,民心渐定国力却未完全恢复。为了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重现江南旧景,璃珠大刀阔斧修改政律,农赋从原先的是十五税一改成三十税一,世家轮流出钱贡养一府军队换取“功德牌”,秋收时节更是派各地驻军帮忙收粮,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虽触犯了某些世家贵胄的利益,可璃珠手腕强硬,手段不俗,因此少有违逆者。赋税少了,想要维持朝廷内外原先的开销,例如军费、粮饷等,就只能削减宫中的用度。这三年来,琉宫里的宫人少了一大半,历代收集的珍宝也变卖出去许多,即便如此仍有些紧手,好在宫中一切都由璃珠说的算,倒还能凑合着过。
国中情形一天一天的好转,朝野上下从原先的疑惑观望到歌功颂德也只花了三年,所有人都说倘若璃珠是男儿身,定是琉国历史上少有的明君。
正当江南风流即将重现时,琉国再遭重创。先是长门威逼,好在那个人暗中相助缓解了旱情,可随后却落入长门圈套远遁而走,璃珠有心为他平反奈何发出剿令的乃是当今天下之主,再者有乱军自南而来,国事紧张,只好作罢。孰料那股“乱民”远不止璃珠想的那么简单,十战十败诈得方老将军麻痹大意,最终兵败而亡。琉军士气大降,不宜发兵远征,即便璃珠想要征讨“乱民”可满国将领要么老迈要么年纪尚幼,无一能用的上将,只好纠集外府军队守于琉国南境。如此一来即便驱散不了那些“乱民”,却也能守个边疆稳固,谁曾想,那个一直以来装聋卖傻的匡帝突然撕开伪装,连发三道旨意,其中一道竟说琉魏两国久欠酎金,君王不听宣调,关南三国并吴国可讨之。
璃珠左思右想也猜不到匡帝此举用意为何,按理说匡帝曾和琉国君上暗中结盟,理当顾点旧情对,可璃珠暗发密函奏请匡帝开恩,换来的却是卷纸一张,其上画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美女,画中场景不是别处正是当年的司徒府。璃珠如何看不出匡帝的龌龊心思,又羞又恼却无可奈何,只得再调军队开往北境,监守吴国,虽有魏国为盟,可魏国却要面对关南三国,形势不比琉国好多少。
一南一北同时发兵,虽只有数万,可琉**事本就不强,兼之元气未恢复,朝野上下早已捉襟见肘,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军费粮饷,朝臣唉声叹气,世家叫苦连连。除了外患,琉国亦有内忧。
“破天之日”妖临大匡,各国的百姓们懵懵懂懂,仅仅觉得周围邪异之事变得多了起来,真正知情者寥寥,然而各国掌事者又如何不知?
既要对付频繁出没的妖魔,又要严密监视市井之氓,免得妖魔降临之事流传开来,哪家诸侯不是伤透脑筋,更别说如今风雨飘零的琉国。当年李钰斩获龙魂孤注一掷前往上京袭杀陆司空时,带走了琉京大半天品强者,去而不归,齐齐折于北地。天品修士岂是说有便能有,三年前功败直接导致现下琉王室的空虚,也只能依靠王室铁卫和道符来斩妖除魔,维持京中稳定,至于那些墙头草般的世家,璃珠可不报太大指望。
如今的琉国正处于数百年来最大的危机之中,一不留神便会崩了国祚,然而璃珠并非没有选择。
收回目光,璃珠拢紧衣领深吸口气,目光落向压在香炉之下的那张白纸。
白纸被洒落的香灰分割,左右两边各写着一个名字。
左边那个名字对璃珠而言有些陌生,可对天下人来说却如雷贯耳。
依旧是那年代兄朝觐,璃珠还没打开那两团锦囊,前往陆司空府送礼路过后院时见着了那个手提画戟的男人。当时他穿着玄色铠甲头戴钢盔,璃珠看不清他的容貌,可在时隔许多年后的今天,璃珠依旧能清晰的回忆起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初时冰冷如雪,在落到璃珠身上的那一瞬飞快融化,就好像冰雪遇上火把,锋锐依旧,却多出一缕本不该属于那个男人的波澜。再后来与色眯眯的陆司空饮宴,那个男人并没出现,而陆司空也并没璃珠来前想象中的不自觉,令璃珠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璃珠也曾怀疑陆司空不曾像传言中那样贪图美色会不会与那个人有关,可那时候璃珠心里装着的是别人,且还是两个,自然是过怀即忘。
再后来,璃珠怀着一颗空荡荡的心,行尸走肉般的回转琉京,却不料到了来年竟收到那人的密函
“若是没遇到左离,说不定那时真会动心也说不定。”
漠然一笑,璃珠摇了摇头,目光从迷乱的青烟间收回,拾起笔将那三个字涂去。
两人一南一北虽有书信往来,可也不过那年的寥寥几封,几封北来的信函只有区区数十言,却将璃珠深深刺痛,又或许打从上京归来璃珠的心里便再容不下任何男人。
退一万步讲,即便璃珠和那个人之间没有这些纠葛,单凭他杀死李钰,璃珠也不可能放下大仇去寻他相助。
夜幕下,檀香将尽,青烟缭绕覆盖上右边那个名字,同样也是三个字,在一个月前如雷贯耳却因这一个月里波折不断的局势,而渐渐退出天下人的议论。
璃珠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许久,直到檀香燃完,她的手仍僵在半空。
他是琉人,也曾在琉京入过学当过将官,和璃珠的关系有些奇异,又是宣儿一直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按理说璃珠应当没什么好犹豫的,只需和他解释一番数月前的难处,当能重新启用他。有他在琉国,军心可固,南平乱民,北拒吴国,基本上没有多大难处。东楚率先起兵,秦齐紧随其后,名曰勤王可谁都看得出这三国的心思,兼之妖魔横行,天下如此之乱,匡帝哪还会管琉国的“叛贼”。
可是
深吸口气,璃珠稳了稳心意,高耸而丰满的胸脯却止不住的起伏开来。
笔毫落下,她在纸上写下“无邪”二字,又画了个圆把“无邪”和原先的那个名字圈在一起,嘴角浮起一丝自嘲。
对于他,璃珠可比天下间绝大多数人要了解更多。
疯龙之将,年纪轻轻本领高超,勇猛而疯癫此为世人对他的评价,可璃珠却知道大错特错。
如此人物三年前便在自己以及整个京城中人的眼皮底下翻云覆雨,左右局势,且还不动声色,不骄不亢,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就连璃珠也是在三年之后方笃定若重新启用他,会不会又出现当年离左二人掌朝野的情形引狼入室?
璃珠长公主犹豫许久,从傍晚一直愁到深夜,悬而未决。
她只当自己已将那个少年看清,却万万不明白她此时的想法有多么一厢情愿。
“咯咯咯小姨,你躲在这呐!”
耳边传来童稚的笑声,璃珠循声望去,就见粉嫩的小公主抱着个包裹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这么晚了,忆龙你怎么还不睡?今日是哪个宫女值夜,竟”
说到一半,璃珠戛然而止,却是忘了宫女已遣散大半,今日她本打算亲自将忆龙送到蓝月那,却在这楼上走了神,一直呆到现在。
“忆龙,你手上拿着什么?”
低咳一声,璃珠红着脸问向忆龙公主,目光逡巡在那只包裹上。
打开包裹,忆龙炫耀般的将那个木盒捧起,朝向璃珠挥舞着,脸上浮起恋恋不舍之色,撒娇道:“小姨,你让宫人整理那堆破烂里有这个盒,忆龙喜欢,就送给忆龙吧。”
“别乱说,那些可不是破烂,是小姨替别人保管的东西。咦,这好像是个神龛”
璃珠打量了两眼那块巴掌大的神龛,犹豫着,并没向忆龙讨回。
数月前墨云楼被箭雨所毁,住在楼中的那个人逃遁千里,璃珠命人把楼里的东西统统收好,放置于宫中一处偏殿,却正巧挨着忆龙常路过的小院,因此常常被忆龙光顾,数月前看中一颗花种,今日却又寻到一个神龛看来这神龛是要不回来了,区区一神龛想来他也不会介意,也算是他和忆龙有缘。
看向一蹦一跳离去的小公主,璃珠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许久轻叹口气,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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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一半被哥们拉出去救场,发晚了,明天第一更估计又得延到中午1点左右)
第二百八十九章 山路偶遇
天蒙蒙亮,谷阳县中的大小店铺悉数开张,往来商客也纷纷挑担提篓,开始他们一天的活计
集市南面的街拐处,高大的龙门客栈前,蒋平四人垂首而立,毕恭毕敬
“我此次出行多则三月,少则半月,不在期间还望尔等尽心尽力,遵令而行”
扫过神色各异的四人,顿了顿,司马槿又道:“倘若琉京来人讨要安将军,你们只消说安将军心冷,不愿再做官便可”
闻言,蒋平面露异色,目光越过司马槿落向其后的那辆马车,神情复杂,却还是拱手应下
“如此,等我回来再把剩下的功法传给尔等”
说完,司马槿转身向马车走去,客栈前的四人齐齐躬拜
掀开门帘司马槿走进马车,就见马车里那人正若有所思的看向车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集市,神色莫名,似有些迷茫
心头一揪,司马槿走到安伯尘身边,并肩坐下,犹豫片刻并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拍向座椅前的圆盘那块圆盘“咯吱咯吱”的旋转起来,牵动系于车厢前的木甲傀儡,穿戴整齐和普通人几无区别的木甲傀儡猛地扬起手臂,挥舞马鞭抽向马臀,片刻功夫,马车已驶出集市
余光瞟向默然不语的安伯尘,司马槿黛眉微蹙,只觉马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怪了,昨晚上小安子还是一副好心情,怎么天亮前小眯了一会后他却闷闷不乐起来?
司马槿疑惑不解,陡然间,脸蛋一红
莫非是因为昨天他两次“偷袭”未果?也不至于,小安子又不是那等小气的男人怪了,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打从天亮后,司马槿便发现安伯尘神不在焉,和他说话也不怎么搭理,只顾一个人盯着空气发呆,司马槿有心问个究竟,可见着安伯尘没精打采的样子就有些来气,遂也不去理会
这趟行程被她惦记了许久,名义上是南下解救李小官,可实际上李小官的那点破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笑大过危险,司马槿随便派去两个客栈中的天品修士便能将李小官带回与其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和小安子一路南下游山玩水,趁着大局未开不算太忙时,偷几分乱世闲情,好好玩乐一番
司马槿想的是美,奈何被安伯尘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坏了气氛,打从她上车直到马车出了谷阳县,安伯尘都没开过口
若放在往常,安伯尘定不会如此,好不容和司马槿相聚自然是一刻值千金然而就在天亮前,安伯尘往神仙府中走了一遭,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却把他吓了大跳
聚成经络大周天后,安伯尘丢了四势循环,可他也没太过担心,反正有神仙府在日后多多进入神仙府,勤奋修炼,用时间换元气,快则三两月,慢则大半年,定能重构成四势循环
直到天亮前神游神仙府,安伯尘方才发现,他高估了自己,同时低估了聚成的经络大周天
从前的神仙府不过存于山河之间,便已让安伯尘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而如今的神仙府却是囊括天宇,以星辰、陨石为穴位,拿天河、六气当经络,遥远而广阔
昨日在神仙府中听火神君提起时,安伯尘并没放在心上,待到亲眼所见后却震惊当场,聚成的周天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上无数安伯尘于神仙府修炼了一个时辰,换算成府内时间也就是整整一年,一年时间里安伯尘将四势修炼壮大了百丈,然而百丈的宽长相比较神仙府中广阔无尽的天宇而言算得上什么?即便安伯尘日夜不辍的修行,每日在神仙府中修炼上数年,形成周天循环也是一件异常遥远的事
一年?定然不止
三年?或许也不够
十年
修炼之道当求循序渐进,一步步的开拓体内周天的经络穴位,如此一来元气才能跟得上,形成周天循环,稳固修为安伯尘倒好,直接开辟出大周天,元气却无法跟上,修为不稳,时而好用时而不好用
流风掀开窗帘漫过窗棂,安伯尘不禁打了个寒颤,目光越过车窗,直到此时才发现他和红拂已经出了谷阳县
“红拂,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安静,都不说话”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安伯尘疑惑的问向一旁的司马槿
司马槿正望着另一边的景致,冷不防听到安伯尘的问话,当场气结
不说话的明明是他,这家伙竟还恶人先告状
转过头,司马槿咬牙切齿的瞪向安伯尘,眼见安伯尘一脸无辜状,是气不打一处来
冷哼一声,司马槿猛地伸手按住身前的圆盘,丝线滑动,驾车的木甲傀儡用力拉车缰绳,悬停住疾奔的烈马
“下车”
司马槿冷冰冰道
安伯尘心觉奇怪,也不知司马槿发的哪门子火,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车中机关,一边慢吞吞的走下马车
谷阳县外是一片山野,司马槿特意选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山道,马车停于荒凉的山道间,下一刻消失不见,却是被司马槿收入珠链
“怎么不坐车了?”一旁的安伯尘不解的看了眼司马槿,嘀咕道:“难不成要走到南荒?”
“要坐马车你自己坐去就算马儿跑得再快,到南荒少说也得大半个月还要经过南顾丘的乱军,重兵把守的岭南行省你忘了你还有飞龙驾?”长舒口气,司马槿走到安伯尘身前,静静凝视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安伯尘:“小安子,你今天”
司马槿还没说完,从远处传来数声怒吼,吼声来自山头密林,充满暴虐的气息
此时还是上午,天色明亮,可随着吼声由远及近,从山道远处荡起一层黑烟,竟将半边天遮蔽
安伯尘眉头皱起,下意识的捏动手印:“急急如律”
刚念到“律”字,安伯尘陡然一怔,嘴边渐渐浮起苦笑,神情黯然,无奈的松开手印
他并非无法施展水火二行术,而是无法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的施展,必须等要四势刚刚流转过一个周天,聚出元气时方能施展之前安伯尘一直在走神,哪会在意体内四势,此时想要施法却也无能为力
手头溜滑,暖玉送来,安伯尘愣神间司马槿已拉着他的手退至道左,另一只手则掀起披风抄出一张道符,飞快的祭火点燃,道符化作流光将两人淹没,隐形于道旁
“收敛气息,有妖物来了”
耳边响起司马槿关切的声音,安伯尘点了点头,复杂的看向挡在他身前的少女,心中发苦,好生不是滋味
不多时,那阵妖烟已到近前,烟雾中似藏着一个庞然大物,看不清身形面目,只能察觉到一股狰狞暴虐的气息,而在妖烟之前却是一个且战且退的年轻道人
待到看清了那道人,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一愕
“是他”
“是她”
第二百九十章 红拂解心魔
出现在山路上的道人年纪尚轻,看起来不足二十-_)长发垂腰,身材颀长,偏瘦,长得倒是一副好皮相,玉面若施粉,鼻梁高挺,眸眼如剑秋波冷凝,全身上下透着不与人亲近的冰冷气息,道袍加身,出尘味十足
数月前的琉京,安伯尘曾三度遇上这道人,次次占尽上风
“红拂,你也认得他?”
眼见司马槿玩味的打量着且战且退的道人,目光闪烁,安伯尘忍不住开口问道
“自然鼎鼎大名的风才子,我又怎会不认识”
司马槿面露思索道:“据说这位风才子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擅医术去年末到琉国巧遇南岭灾民,一路同灾民为伍,治病救济,到了琉京已有妙手仁心之名她把盘缠都送给灾民,没钱住店,在街头卖对子,半月内无人对出,然后就出了名,再然后被李宣提拔士子出身,进入白狐院说起来,她的经历在某些地方倒和你有几分相似小安子,你又在发什么呆?”
“无事”
安伯尘强笑着道,他一边掩饰脸上的落寞,一边压制着心中的复杂
那个年轻道人是风潇冷,出自长门,三个多月前曾来琉京搅事,被安伯尘击败,顺便当作踏脚石一举突破地品境界百多日后安伯尘和他重逢于琉南山路,风潇冷仍是地品境界,安伯尘却已突破天品,可他这个时灵时不灵的天品只能躲在女人身后,还不如地品境界的风潇冷大战妖魔来得痛快
安伯尘修炼虽受挫,可这些日子磨炼出的眼力却没丢,如何看不出风潇冷且战且退是为了将躲在黑烟后的妖物引诱走,想来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定有埋伏或是法阵
心意一动,安伯尘转过头遥望山道左右,刚想开启左眼目神通,转瞬后脸上又露出苦笑
空有天品修为以及打遍天下虎狼的骄人战绩,可他真正能施展出的本领却连一个炎火修士都比不上,天下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除了还不完善的周天三十六击,安伯尘再无法体会从前那种双手紧握力量的感觉力量于他在关南一路上达到巅峰,此后急转直下,渐行渐远,可力量的离逝带走的并不仅仅只是力量本身,还有其它
“这风才子倒也有趣,只可惜无缘结交”
遥遥望向将妖物引到远处的风潇冷,司马槿目光闪烁
话虽如此说,可正如一心想将她献给匡帝的紫龙女,即便司马槿再赏识,可打从一开始两人就注定了无法站在同一阵营
闻言,安伯尘古怪的看了眼司马槿,心中微微发酸,下意识的说道:“那风潇冷是长门中人”
“我知道她不单是长门中人那么简单,她在长门中的地位非同寻常,若我猜的没错,南面那伙所谓的乱民和长门以及风潇冷脱不了关系”
司马槿站在安伯尘前面,并没察觉到安伯尘的异常,自顾自的说道:“她风潇冷恰好在乱民进犯琉国之前出现,且还一路跟随灾民前来,这未免也太巧了你离开琉国后,她却又折返琉京,小安子,你说”
话音一滞,司马槿皱眉回头,就见安伯尘怔怔地盯着他的双手,眼睛无神,目光黯淡
已经许久许久没在安伯尘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类似这般,司马槿也只看到过一回,那还是在三年多前,离公子带着他手下的仆僮郊游,却被突如其来的王家铁骑包围王馨儿手起剑落,将“离公子”斩落于马车前,鲜血喷出七尺高,随行的奴仆都吓破了胆,哭哭啼啼,跪地求饶却只有一人没哭,藏在铁骑中的司马槿偷眼看去,就发现唯一没有哭的那个小仆僮怔怔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脸上混杂着茫然、恐惧,以及一丝绝望,他不是胆大,而是被吓傻了司马槿莞尔一笑,收回目光,再没多看那个呆呆傻傻的小仆僮半眼,直到这名叫安伯尘的仆僮反手制住王馨儿,在所有人包括司马槿在内震惊的目光中逃出生天,司马槿这才起了兴趣
也只有这么一次,在司马槿三年多的记忆中,她只在安伯尘身上看到过一回彻彻底底的绝望,且还是安伯尘尚未展翅高飞时从那以后,安伯尘再没绝望过,挣扎在九死一生的杀局间,他也没有过,却不料在形势渐渐柳暗花明起来的今天
隐身符不知何时失效了,两人的身影渐渐露出,一前一后站在荒凉的道左,山风阵阵吹拂而来,长草舒卷,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声响,寂静得令司马槿心头发冷
她喜欢的是那个老实巴交总会不自觉闹个大红脸的小安子,也喜欢昨日从圆井村出来时淡漠安然的小安子,而她最忘不了的则是一个月前披头散发一瘸一拐走到千军万马前,第一眼便找到自己的小安子而现在这个满脸绝望、丢了魂的人,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他吗?
山风呼啸,刮个没完没了,司马槿低头看向脚底,目光微凝,似在想着什么
“红拂,我周天经络的情况比我昨晚说的还要糟糕不出意外,我的修为从此止步天品,还是个半废的天品”
憋了许久,安伯尘终于忍不住向司马槿说出,心头一轻,仿佛摞下块巨石
可随着那块石头落下,他的心却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就连半丝空气也抓不住,留不下
抬起头,安伯尘看向司马槿,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一丝笑意道:“从前却没想过,我倒成了你的累赘”
安伯尘还欲再说,就被身前的笑声打断
“我说小安子,这才多大点事你便犯起傻来了你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说过,红拂这个名字的来历?”
轻巧的笑着,司马槿问向安伯尘
“你说出自你们吴国的戏”安伯尘不假思索道
“正是,那戏名叫红拂夜奔,讲的是一个名叫红拂的姑娘挑男人的故事她这一辈子只相中了一个男人,只用了一眼,便义无反顾的和他跑了再然后”
山腰道左,风轻云淡,少女时而眺望远天,时而莫名一笑,却是在和身旁的少年讲述起那个遥远的故事
都说乱世中的佳人蕙心兰质,能识真英雄然而大多时候,无佳人相识,便无英雄造化,在那一段段传奇中英雄们总是占据长篇大幅,可剥开这一切向回看去,若没无数年前的惊鸿一瞥,没有英雄落魄时的美人恩,又哪来那么多的狗屁英雄?
历史如车轮,周而复始的旋转着,说到底,天底间从来都没有过所谓的鲜事,一切故事都能从逝去的光阴中找到它们的源头,不过是换个时间地点人物背景罢了
“所以说咳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吗?”
终于把这段冗长的故事说完,司马槿口干舌燥,抬起头,就见安伯尘也朝她看来,目光火热,直看得司马槿脸上烧起两抹粉霞
故事讲完其实已无需多说什么,若连这点灵犀都没,司马槿立马拍拍屁股走人
打量着安伯尘,就见他的精神状态虽比之前好了不少,不再充满绝望,可眉宇间仍锁着两分忧郁一丝愁色,司马槿不由暗叹口气
“原来是心魔”
修行归根结底不过是窃夺天道之举,天地父母天最大,做了对不起上天的事多多少少会生出心魔,可安伯尘今日所生出的心魔却有些特殊,即便司马槿不惜做出“牺牲”来安抚他,可若是安伯尘自己无法想通,心魔永远不会彻底离去
“罢了,跟我来,本姑娘带你去解了这心魔”
不由分说的挽上安伯尘手臂,司马槿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召唤出飞龙驾,和安伯尘齐齐迈入
野马王许久不见安伯尘,正想腆颜卖好,就被司马槿一鞭子抽中马臀,只得苦巴着脸拍翅而上,撒丫子向南飞去
两人刚走没多久,风吹草叶,一袭道袍缓缓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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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第一暂时都放在中午
第二百九十一章 暗流
道人去而复返,站在山路边静静看向不远处的两双脚印
“风小姐”
身后传来叫唤声,少时又有四名道人怀抱拂尘走来,当先的那名道人手中提着个竹篓,竹篓看似平平无奇和山里人每天砍柴采药用的没甚两样,唯一奇特的地方只是在竹篓上沿翻滚着一圈黑烟,蠢蠢欲动好不安分
“风小姐,可要回转琉京?”
当先的道人看向风萧冷的背影,稽首问道
“我说刚才怎么感觉有些古怪,原来是有人隐于道左”风萧冷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身后的道人们听
四名道人中唯独提着竹篓的那人敢接风萧冷的话,其余三人都是默不作声,恭敬垂首
“如今妖魔降世,隐于市井山野的奇人异士们自然频频出没,这两人想必是途经此处见着我等捉妖,不愿现身相见罢了”
顺着风萧冷的目光看向地上的脚印,道人手捋胡须,笑了笑道
“可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风萧冷拧起眉头,眼若寒潭,目光落向南方远天,许久终于下定主意:“师侄,你且助我布镜阵”
闻言,手提竹篓的道人暗叹口气,苦着脸转向另外三名道人:“师叔祖吩咐了,还不快布镜阵”
“是,师父”
三名年纪不足四旬的道人相视一眼,也是一脸苦涩,可师叔祖和师父同时下令,他们哪敢不从
他们是驻于琉国的长门中人,且是长门里地位然的万法宗弟子,布个镜阵对他们而言也不是多大的难事然而打从长门内乱后,朝野分立,却苦了他们这些散落在外的万法宗弟子,供给线被掐断,无论道符还是法器都成了稀罕物品,再难像从前那样源源不绝的获得,再加上妖魔降临,他们身负斩妖除魔的重任,道符法器用得是极快,自然得要珍惜
眼见几名道人恋恋不舍的取出法器,风萧冷目光闪烁,幽幽说道:“放心,我已和那个人谈妥想来过不了多少时日,等长门内乱消停,自然会有人送来法器和道符”
风萧冷的话说得很是含糊,三名道人将信将疑,手提竹篓的道人则面露深思,偷偷看了眼侧对着他的风萧冷,眉头微皱
不多时,那三名后辈道人各自取出三面八卦镜,围着安伯尘和司马槿留下的脚印铺好,天灵灵地灵灵的一顿叩拜,随后一人浇符水,一人祭火捏印,最后一人取精血洒满九面八卦镜
“呼啦”
一柱火焰从八卦镜上腾起,轻舞游走,九面八卦镜同时燃烧起来,火光中渐渐氤氲出一层雾气,雾气时聚时散不久便凝成一面镜子,镜中出现了一个清丽的少女,以及一个面色忧郁的少年
“这人好生面熟”
提着竹篓的道人喃喃着,目光逡巡在少年和少女之间,陡然变色,瞳孔猛缩:“是他”
“正是”
风萧冷显然比她的师侄要冷静许多,点头道:“疯龙之将安伯尘,却没想到他也回到了琉国”
话音落下,布置镜阵的三名后辈道人同时一颤,脸上纷纷浮现出后怕之色
他们是修道人没错,可在大匡,寻常修道之人远没传说中的那般神通广大,遇天品上将十步内必死,别谈拥有疯龙之将名号的安伯尘他刚才分明就隐于山腰处,若是突然出手,在场的恐怕无一人能生还可他却并不理会,注视着风萧冷离去而无动于衷
万法宗的弟子虽然于长门,可也知道长门和安伯尘之间的恩怨,当初若非长门设计陷害,给他扣上一个荒谬的罪名,安伯尘也不会千里逃窜,险象环生
“奇怪他不是被妖魔吃了吗?难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当日他孤身抢阵,又身处风口浪尖,唯有一死方能脱身,从此龙潜大海”风萧冷盯着火雾中的人影,冷冷一笑道:“若换做我,放在他当时的情形下也会打假死的主意,金蝉脱壳,先避开风头再从长计议只不过假死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打量着司马槿,风萧冷面色古怪,有些疑惑,亦有些失望
长门变乱仍未消停,她虽身份然可又懒得回去争权夺势,这才继续呆在琉国,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数月前在琉京她遇上了一个让她足以恨上一辈子的人,那个装神弄鬼的无邪居士非但将她羞辱,还杀死了和她相伴十来年的鹅仙,此仇不报她便无法继续心安理得的修道可从那之后,风萧冷再没见到过无邪居士,也没发现任何与他有关的蛛丝马迹,却令风萧冷愈发笃定了无邪居士定和安伯尘有关,否则为何安伯尘前脚刚走,无邪居士后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安伯尘能百战不死一路过关斩将,定有无邪居士暗中相助
因此,别的长门中人听到安伯尘的名号后噤若寒蝉,唯有她不屑一顾
真正厉害定的不是安伯尘,而是躲在他身后暗中相助的无邪居士
想要找到那个神秘无比的无邪居士甚至将他斩除,只能从安伯尘身上下手,而那安伯尘看起来又对琅妃唯命是从,若是能接近琅妃,又或者干脆得到她的芳心,那铁定能将安伯尘牢牢抓在手心
山风呼啸,吹起白底青花的道袍,猎猎翻飞,年轻道人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容,“英俊”的面容将火雾中呆头呆脑的少年完全压倒
“刘师侄,我去一趟南方,琉国一切便交给你了”
好不容易逮到报仇的机会,风萧冷如何会放过,只有除去无邪居士她才能消灭心魔,在道途上继续向前迈进,突破眼下的境界
闻言,手提竹篓的道人张大嘴巴,惊讶的看向风萧冷,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风小姐莫非忘了琉京中还潜伏着一头巨妖,至今未曾找到它的所在,你这一走,万一那妖物出来搅事,没有风小姐的困妖咒,我们可不是那妖物的对手”
“放心,那巨妖在琉京盘踞了三年之久都未曾露过面,不是伤了便是睡着了,又怎会这么赶巧在我离去时出来害人?”
不欲和刘道人多言,风萧冷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少时张口吐出一张纸裁的鲤鱼,如流光般飞上半空,摇身变成一尾身长过丈的大鲤鱼,一个打挺载着风萧冷向南飞去,只留下四个目瞪口呆、暗暗叫苦的长门道人
北边战火纷飞,天峡东西血流成河,南方虽小打小闹不断,可相较北方仍显得太平安稳然而现如今,随着台上的戏子们纷纷离席错位而走,天平渐歪,棋盘渐乱,风起云涌间暗流又生
坐在飞龙驾中,潇潇洒洒向南飞的那对少年人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点,日到中天,司马槿猛地揪住野马王的尾巴,起身望向身下大大小小、坑坑洼洼的丘陵,眯眼一笑:“南顾丘到了小安子,我们就从这儿开始”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路向南
他之所以会生出心魔,是因为失去了力量三年的时间,他修炼到天品境界,从一无所有到拥有将近万斤的臂力,不知不觉间,对力量的依赖已深植心底,力量成为他的立足之本,和空气一样无法割离乍一失去,如临绝境,由力量所带来的信念、决心、骄傲等等也随之一同陨落,幸好被及时止住,方才没有全盘崩溃
说到底,还是因为小安子他太年轻、经历的太少,心境虽高却仅靠力量来维持,如此心境再宠辱不惊也是假的,便如空中楼台,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然而,这世上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拿起后又毫不可惜的放下
看向恢复平静的安伯尘,司马槿默默想着
飞龙驾盘旋在百丈天头,隔着天云俯身望去,就见连绵起伏的山丘间布满了黑压压的人影,再细细望去,却能发现南顾丘上的人分为三种,一类是手持兵戈的将士,第二类是衣衫褴褛却抓着竹竿木棒的难民,第三类便是难民堆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妇孺
“小安子,你看到那些难民没?”
沉默片刻,司马槿开口问道
放下千里眼,安伯尘点了点头,随后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司马槿
“他们可有修为?”司马槿问道
“没有”安伯尘道
“是啊,他们没有修为却能和琉**队抗衡,十战十败而不溃散,反戈一击战败琉军你说,他们靠的什么?”
司马槿有板有眼的说着,鲜有的认真
只可惜下一刻,这严肃的气氛就被安伯尘不识抬举的破坏掉
“因为有人于幕后操纵,计诱琉军,趁着琉军得意忘形时裹挟氓民出击,一举成功”
安伯尘同样认真的说道,听得司马槿咬牙切齿,只想将安伯尘踢下去
“哼,这时候倒会动脑子了别说冷笑话了,你知道我指的什么且不谈那幕后黑手,光是这些难民本身,他们没有修为,没有力量,面对琉国铁骑却能不畏不惧的冲杀,他们依仗的是什么?”
摸了摸鼻子,安伯尘红脸一笑,老老实实的答道:“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一切,一无所有,再怎样也不会多失去些什么,方才能够不惜命的冲杀”
“勉强答对他们丢了一切,却拥有了世上最难以匹敌的力量若是他们还有居所,还有财富,还有田地牛羊热炕头,自然畏首畏脚瞻前顾后,如此也就失去了那股力量”
“可是我失去的是力量本身”
“那也一样,对眼下的你而言,力量恐怕是你最大的财富了”司马槿开口道,话音方落,却突然发觉哪里似乎说得有些不妥,瞄了眼安伯尘就见他正红着脸看向自己,欲言又止,似想辩解什么
高风从云间涌来,吹散司马槿樱红的长发,轻若流苏,盈盈舞动,心跳也随之变快
和这家伙在一起,总会时不时的生出几分矫情的小女儿态,真是
司马槿暗叹一声,可又懒得去和自己的心意较劲,撇过头避开安伯尘的目光,望向云端下的苍生氓民,淡淡一笑道:“就算不全是,那也很重要可你知不知道,你自以为拥有了力量,其实是被力量所拥有”
被力量所拥有?
安伯尘愕然,复杂的看了眼司马槿,随后伸出双手静静打量着
诚如司马槿所说,力量对他而言的确很重要,记不得从何时开始,他的生活只剩下吃喝睡觉想念以及追求力量,当他拥有的力量越来越大,他的生活俨然被力量所把持他需要力量来保护自己,需要力量来破局,需要力量来生存他虽拥有了力量,可同样的,他也被力量所拥有,甚至奴役?
修道修道,只是单单为了获得力量?
都说道途无止境,倘若从追求力量的角度来说,的确如此,一山比一山高,无论天下间有多少重境界,总有高的境界,即便拥有了无上力量,到那时,定然还想追求强大的力量
可如果修道只是为了追求力量,那修道的目的和修道本身却又相互矛盾了
修道者修的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与天道合,与万物顺,如若只追求力量,那终究会被力量所束缚,失去了修道本身的意义可如若不追求力量,只求一颗道心,那便无法拥有十足的把握守护住皮囊与魂魄,无法在道途上进一步
修道也修力量,可力量既非道本身也非道全部,既不可或缺,又不能为之奴役
换而言之,道与力量相生相克,把握得当方能共存于修道者心中,既不迷惘也不生惑
和风流转,司马翘着腿坐在软塌上,托着脑袋静静看向闭目凝神的安伯尘
他打坐时候似乎变了个人,从容洒脱,原本就很淡的眉宇愈发的淡然,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去管一样
按常理来说,历史中的英雄戏文里的主角们,要么是浓眉大眼、龙行虎步,要么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再次也会有些吓死人的天生异相,怎么也无法像小安子这样其貌不扬可那个姓易的偏偏又把小安子写入他的“史”,他看人向来准,从没出过差错,难不成小安子真要做几回英雄不成?
上下打量了一番安伯尘,没来由的,司马槿想起了那年琉京秋夜,被自己一句“你想学功夫吗”唬得兴奋若痴好生滑稽的小仆僮,眸中的笑意渐渐扩散,忍不住笑出声来
“红拂,我明白了道与力量亦是阴阳”
睁开双眼,安伯尘淡淡说道
看向眸如弯月填满笑意的司马槿,安伯尘满脸疑惑,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当真明白了?那好,我问你,既然道与力量缺一不可,你如今急需力量却无法寻回,那又该当如何?”
收敛笑容,司马槿板起脸问道
“迟早会回来”安伯尘道
“你就不急?”
“当然急,可若太过着急,那我永远也无法将它找回”
“不错,一套接一套的本来还打算带你多逛几处,既然你已经大彻大悟,那我们直接去南荒”
司马槿长舒口气,笑着道,忽然间眉毛一挑,转头看向身后,面露深思
“怎么了?”安伯尘问道
“没什么又有好玩的事送上门了而已”
眸中闪过促狭之色,司马槿收回目光,一鞭子抽向野马王,野马王打了个哆嗦双腿一颤,连忙扇动翅膀继续飞去
日头已过了中天,渐渐向西坠去,初夏的天很蓝,云儿高寡,飞龙驾穿梭在蓝天白云间,随着气流微微颠簸,不多时已过了宽广阴森的黑泽岭
“是了,小安子”
似乎想到了什么,司马槿扭头笑盈盈的对安伯尘说道:“有一句话你可能没听过,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你修行提升的太快,暂时失去力量,对你而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轻握柔荑,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其实,早在司马槿和他讲完红拂夜奔的典故后,安伯尘心中的执念便已经散去大半,若是放不下,又如何能拿得起?况且故事里被红拂相中的李靖能一飞冲天,他安伯尘又岂会落后分毫?重得到属于他的力量是早晚的事,无论还要等多久,安伯尘都会稳守心境,宠辱不惊
“欲为诸佛龙象,先做牛马众生”
安伯尘低声念叨着,陡然间眉头一皱
等等不对啊,这话里前面后面都是在说给人当坐骑,红拂这分明是在损我
无奈的转过头,未等安伯尘开口,司马槿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路说笑,待到日落时分,飞龙驾终于越过漫漫岭南,到达帝国的南端
安伯尘和司马槿偷得浮生半日闲,乐得逍遥自在,可那位被他们当作出游藉口的小胖子却怎么也乐不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过来”
绝望的看向面前的女子,李小官打着哆嗦,颤抖着的向后退却
第二百九十三章 艳福
南荒多沼而少沃土,气候恶劣,所谓“日落不生辉,月照不留烟”说的正是南荒的枯败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荒穷山恶水,瘴气弥漫,这里的百姓自然不如匡人生得丰润,大多腿短个矮,皮肤粗糙,肚皮如蛤,唇翻如蜃因此,在大匡民间南荒人常常被称为南蛮、南鬼,兼之南荒常年来犯,于匡南边境烧杀抢掠,在大匡民间的口碑差到极点
此时站在李小官身前的正是一南蛮子,且还是个女蛮,头戴夸张的鹿角帽,身披兽皮袄,袒胸露乳,步步逼向李小官
如此情景换个地儿定会香艳无比,乃是李小官梦寐以求之事,只可惜他是在南荒,眼前的女子也是标准的南蛮模样,腿粗而短,裸露的小腿上还生着一排极重的汗毛,皮肤黑中透紫,嘴唇翻卷,她走向李小官时虽面带微笑,可这番笑容落在李小官眼里却比梦靥还可怕
“你,你别过来”
李小官面无人色的向后倒退,一不留神踩到身后的木桶,脚底一打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大人莫怕”
这女蛮也会说大匡官话,只是说得有些生硬,她竭力想要表现得温柔,可她的声音中难免带着南荒的方言,同生硬的匡话掺杂在一起却显得有些阴冷,仿佛夜鸟鸣啸,听得李小官愈发害怕,额角处汗如雨下
见到李小官如此模样,那女蛮也无可奈何,只得和前几次一样硬来了
“大人得罪”
咽了口唾液,女蛮紫黑色的脸上闪过好笑之色,猛地蹿步扑到李小官身前,双手一阵乱摸,三下五下除去李小官的衣衫
“不要”
李小官撕心裂肺的吼叫着,可那女蛮子力气极大,一挺腰便将李小官扛于肩上,迈步向外厅走去
外厅也在竹楼上,只不过四面敞开,但凡经过竹楼的人都能将外厅中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日暮时分,寨中炊烟袅袅,南荒的百姓们正忙着生火做饭他们没有里灶,常年在竹楼外挖沟聚火做吃食,此时听见杀猪般的嚎叫声不由露出古怪的笑容,纷纷抬头望向寨中最高的那座竹楼竹楼四层上的外厅中摆放着一只大木桶,木桶中浴汤滚烫,上面漂浮着一层漆黑黏糊的东西,有些像泥沼
“扑通”一声,李小官摔入木桶,水花溅起时竹楼下传来阵阵哄笑
蜷缩在浴桶中,李小官麻木的看向飘浮在脖子旁的“淤泥”,打了个哆嗦,抬起头,就见将他扛出来的女蛮正和另外几名女蛮说着蛮语,不时还转头朝他看来会说匡言的女蛮明显地位较高,同楼中女蛮说话时态度傲慢,而楼中的女蛮们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即便听不懂蛮语,李小官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在南荒呆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李小官每日的经历遭遇各不相同,可都要做同一件事
绝望的看向南荒青褐色的星空,李小官张开手臂,仰头,缓缓闭上双眼
女蛮们的脚步越来越近,间或还夹杂着嬉笑声,李小官浓墨般的眉毛一颤,“哗啦”,泥水倾盆而下,击打在李小官胖乎乎的脸上伴随着蛮女们的笑声,七八只手伸入浴桶,有的手抓木刷,有的手拿抹布,和着“淤泥”游走在李小官**裸的身体上
天色渐晚,南荒的夜幕下散发着青褐色的光华,荒民们围着篝火跳起他们别具一格的舞蹈,阵阵肉香从木架子上腾起,向远处飘散,李小官的澡却仍没洗完
“难不成他们要把小官洗干净,然后煮了吃?”
“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真要吃小胖子,又何必等到今天”
寨外不远处的山坡上,安伯尘和司马槿一人抓着一只千里眼怔怔地看着,神色复杂
他们都知道李小官在南荒犯下的事,只是没想到他的下场竟会是这般
三月间琉国兵败,老帅暴毙,李小官率领虎贲营一路南下,走过聚满叛军的南顾丘,过了野兽横行的黑泽领,又绕过兵强马壮的南方第一大省,到达南荒南荒的地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地域面积比得上三两诸侯国,却因山穷水恶瘴气不绝,难建府城,遂立寨聚居,等同于大匡的府县,寨中建竹楼,以避瘴气和野兽谁也不知道南荒有多少寨,有人说五百,有人说八百,也有人说三千,且不管它有多少寨多少荒民,总之都奉蛮王为尊蛮王这个称号自然是匡人起的,南荒的百姓称他们的王为南帝,李小官到达南荒的第一天,不早不晚,恰好撞上南帝巡视边境的车驾
南帝难得有心情巡边,却突然出现了一支大匡军队,为首的胖子将军手持双锤,昂首挺胸,一副洋洋得意之色,南荒将士哪还会有其它想法,只当是对面的大匡得到消息派奇兵前来偷袭,想也不想便抄家伙扑杀上去李小官常犯迷糊可也不傻,见状也不再得意,急忙率领一众虎贲绕着南荒边境逃窜开来虎贲营的将士虽不是修炼者,可吃了两年多蛟龙肉,个个精力旺盛,坐下的战马也跟着喝过蛟龙汤,同样精神矍铄,人不困马不乏,岂是南荒的劣马能赶上的就这样,李小官率领虎贲营在南荒边境兜起圈子来,在一个多月里连过数十寨,气得南荒诸寨咬牙切齿至此李小官逃跑的功夫初成,也在南荒闯下偌大“名气”,荒人中鲜有不知道大匡胖将军者
也亏得这一个月正逢南荒春祭,精兵猛将以及巫修们都在守卫南荒东山,而李小官又是往西面逃跑,这才没被抓住
和大匡不同,南荒是两权分治,南帝下治荒民,巫宗上奉荒神,虽说互不干涉,可这么多年过去,祖训早已被抛到一边,哪还会像初时那么干净追捕李小官的是南帝的人马,一月未果,南帝气急败坏可又放不下面子向巫宗借巫修,只能祈祷麾下将士早日抓到“大匡胖将军”却不料,南帝未曾开口,巫宗反倒不请自来
或许是为了落南帝面子,又或许有别的什么图谋,巫宗并没派出一兵一卒,也没召来巫修,只是传话给李小官,言道看中他的本领才学,愿将他招安除了一番吹嘘得天上地下的好话外,还许以他金银财宝美貌女子
李小官这辈子何曾被人这么夸过,只当遇上知己,兼之还有送上门的财宝美女,左思右想,反正琉国兵败,他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不如先诈降享受一段日子后再从长计议
于是乎,李小官便成了大匡乃至中土历史上,第一个被南蛮招安的大匡将军
李小官想的是美,只可惜现实和想象往往相距甚远
“他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潇洒,天天有美女帮着洗澡小安子,你羡慕不?”
耳边传来司马槿玩味的声音,安伯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透过千里眼,安伯尘能清楚的看见那几个满脸春色的蛮女,即便他不怎么在乎丑美,可若天天被这样的女子搓来揉去洗遍身体,安伯尘定会觉得生不如死
同情的看了眼紧闭双眼的李小官,安伯尘放下千里眼,思索片刻道:“红拂,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我知道比如你那虎贲营为何都会听李小官的命令,小胖子再能逃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能逃一个月实在是有如神助,还有,那巫宗为何要招安小胖子还有为何要用淤泥帮他洗澡?”
司马槿接口道,早在她得到南荒密报时便发现了这些疑点,可她也知道即便疑点再多,小安子也不会抛下李小官不顾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直接去抢人?”想了想,司马槿开口问道
“不急”
凝望半晌,安伯尘忽而一笑:“且等入夜,我自有打算”
林风从远处吹来,呼呼作响,月光流散,掠过两人渐渐隐去的身影
“哗啦”一声,鸦雀高飞,冲散枝枝叶叶,从丘林的另一端响起一声轻笑,听不出意味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南荒巫宗(上)
月儿攀爬过树梢,升上中天,少时藏入灰蒙蒙的云霭,这月光一没,整个星空都变得黯淡起来
黯淡的天幕下,篝火残灭,夜风轻荡,南荒八百寨仿佛陷入了古老画卷,悄无声息,只余一抹斑驳的青褐色
竹楼四层,李小官人穿着一条裤衩,四仰八叉的躺着,鼾声如雷
“小胖倒是清减了不少”
耳边响起司马槿故作忧愁的叹息声,安伯尘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当他仔细看去,却也发现李小官是比从前瘦了两圈,可皮肤却很是光滑细嫩,丝毫不像一个从北到南饱经风霜的将军应有的皮肤
“他洗澡时用的那些泥倒是好东西”
司马槿眼睛一亮,喃喃道
和司马槿不同,安伯尘对李小官的皮肤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李小官在南荒的遭遇小官的遭遇说不上离奇,也说不上复杂,可其中却透着一丝难解的荒谬,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绳子吊着小官,将他一步步引诱到南荒
放下对力量的贪婪,安伯尘又变回了琉京时候机智远胜勇武的少年郎,且念头加通达,从司马槿口中得知了南荒形势后,安伯尘隐约猜到几分,可对其中的缘由仍无法理清
“红拂,开始”转向司马槿,开口道
“好”司马槿应声道
虽无法看清司马槿的身形相貌,安伯尘却能感觉到她的跃跃欲试,神游入梦为安伯尘的独门绝技,司马槿曾听安伯尘说起过,一直很是好奇,今夜能亲身体验也算是如愿以偿
夜探南荒寨子,两人自然是神游出窍,安伯尘是神魂,司马槿则是元神天地命三魂合一后,安伯尘如今的神魂看起来已和肉身无二样,眉眼清楚,线条柔和可司马槿的修为仍停留在地品境界,元神的境界也未提升,能辨人形却看不清面庞,好在司马槿元神出窍时总会带上一张白色的面具,遮挡住模糊不清的面容倒也不显得那么怪异
牵起司马槿的手,安伯尘走向李小官,目光落向李小官眉宇间的那团漩涡,心中忽然一动
“怎么停下了?”司马槿问道
“之前计划先探小官的梦境,再探那蛮女的梦境,可这样一来却太耗时间既然梦境能够交叉,那么,也应该能够这样”
说着,安伯尘看向依睡在厅门旁的那个蛮女,扬起手臂,目中闪过紫光
随着安伯尘的手一寸寸的收回,蛮女眉宇间的漩涡竟缓缓升起,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牵引着,向安伯尘手心飞来
面露喜色,安伯尘伸出手抓住那团漩涡,然后按向李小官眉心处的漩涡
两团漩涡一金一灰,差别明显,起初各自流淌,渐渐的,就仿佛两股水流般首尾相衔,开始交*合流转,不过并未融合也就是说,两人依旧保持独立的梦境,却在彼此间有联系的地方相互交叉
“红拂,屏息凝神”
说话间,安伯尘握紧司马槿的手腕,手心传出柔和的雷势将司马槿包裹,随后化作一道流光飞入漩涡
天幕下是两方截然不同的世界,左边的世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集市街坊,商铺茶馆酒肆戏庄应有尽有,间或还有几座青楼,路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热闹非凡
“小安子,左边那块好像琉京”
“嗯,那就是小官的梦境背景”
脚踩天云,搂着司马槿,安伯尘缓缓向前飞去
自打聚合神魂后,安伯尘这还是第一次神游入梦,和从前不同安伯尘已无需借助梦境佑神,自己便能召云而飞
和想象中所料无差,对于胸无大志的小官来说,在繁华的琉京里当一大官人已是他平生第一愿望,他的梦境背景自然是繁华热闹的琉京却不知道,等小官也发掘出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后,他还会不会只守着半座琉京,只想着当他的大官人,还是像之前的自己一样被力量迷惑了本心,险些沦陷
自嘲的一笑,安伯尘转头望向右边
右边的世界属于那个不知姓名的蛮女,令安伯尘没有想到的是,蛮女的梦境居然如此美丽
连绵起伏的群山,周遭环绕着仙云雾霭,却是飘浮在半空中,一眼望去不见尽头在仙山下是奔流的大江,江水把平原切割成大小不等,平原上开满鲜花,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群马驰骋向远处的红日
怪了,一个南荒的蛮女为何会拥有这样的梦境背景?看她的岁数也并没多大,应当没出过南荒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才是,怎能想出这样美丽的梦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
安伯尘心中暗道,下意识的看了眼怀中的少女,淡淡一笑
“别傻笑了,先去李小胖的梦里看看”
司马槿显然没体会到安伯尘笑容中的意味,若是她猜到了定会哭笑不得
安伯尘也没多言,驾云而下,飞往左边的世界,猛地钻入城中一座青楼
青楼坍塌,木屑翻飞转眼变成一座幽暗的森林,森林中长满参天大树,树下的泥土湿漉漉的,仿佛从来都没有干过安伯尘和司马槿刚一落地就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转目望去,就见一队骑兵疾奔于黑泽岭中骑兵队伍中,为首的是一腰挂铁锤的胖子,此时正吆喝着率众向南而去
“兄弟们都跟上,早点找到我家伯尘兄弟,兄弟们也好早点回家”
李小官的喝声回荡在树林间,惊走一片乌鹊
“这小胖子穿上铠甲也没个将军模样,倒像是山大王”
司马槿笑着说着,渐渐的,收敛神色:“果然是有人在暗中引着小官和虎贲营南下”
安伯尘“嗯”了一声,目光逐一掠过虎贲诸军,见着诸人都无异色,方才道:“是长门的人”
岭南的难民北上琉国的时间正好能对应上安伯尘“叛逃”,也就是说岭南之叛十有**和长门脱不了关系,早在之前司马槿便已和安伯尘说过,应当没什么太大的出入安伯尘始终没被擒住,长门始终没能找到无邪居士,心中不甘自然要从别处着手正好琉国兵败,李小官走散,长门中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李小官这些年李小官一直跟在安伯尘身边,两人的交情谁都看得出,长门诱骗李小官却是想要把他当作后手,万一安伯尘一直逍遥在外便用李小官来当作人质,逼安伯尘就范
至于李小官如何得知那个假消息,定是此前经过南顾丘时,被“乱军”下了套子虎贲诸军只知安伯尘“叛逃”之事,后来便被招入南征军,并不知道安伯尘一路向北,得知那个假消息后便信以为真,难怪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小官一路向南
不消时,安伯尘便已想通了前因,紧接着又有的疑团生出——按理说小官已落入长门之人的手中才对,为何会一路平安无事的遛到南荒?
“除了长门的人,还有别人插手”
一旁响起司马槿的声音
“然”安伯尘点头,“那人要么和长门有关系,要么实力手段还在长门之上,要么两者都有”
相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侥幸之色
幸好刚刚沉住气没有直接闯寨救李小官,而是先将肉身藏于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神游而探,否则定会落入那人的圈套
那人中途插手,打破长门的如意算盘,一步步引诱小官来到南荒,如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小官本身,二来则是和长门一样,为了安伯尘
非是两人看不起李小官,可明摆着后一种可能大
在匡南拥有这等手段者屈指可数,既然大匡胖将军是在南荒被“招安”,那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南荒巫宗(中)
南荒常年北上进犯匡境,山高水远,甚难讨之,于是乎匡皇室便派十三诸侯国轮流征伐,一来打压南荒的野心,二来顺便消耗诸侯们的军力,一举两得
南荒虽险,却只有两三诸侯之地大小,人口是不如倘若大匡像数十年前远征海外一样,集结诸侯联军,未尝没有征服南荒的可能匡皇室之所以没有大举南征,或许因为看不上那片连鸡肋都不算的穷乡僻壤,又或许,因为那个人
即便在南荒,那人也是谜一样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只知道他能驱策鬼怪,沟通荒神早在老南帝时期,现任巫宗便已坐拥东山,没人知道他有多大岁数,只知道他是历代巫宗里的佼佼者,他在南荒的百多年里,只有南荒侵犯大匡的份,而大匡远征南荒要么惨败要么虚张声势
南荒的百姓只道巫宗大人请来荒神下凡护佑南荒将士,却不知道这百多年的太平只是一场博弈,博弈的双方分别是巫宗以及大匡五神师
博弈非是打仗,不是人多地广便能取胜,相反的,拥有的地盘越大子民越广所受的制约也会越大神师们要和帝王博弈,和诸侯博弈,彼此间也要博弈,而南荒巫宗坐拥东山尽掌匡南之地,和大匡五名神师博弈,不败反胜,方才为南荒子民求来百多年的骄傲
对于这些,南荒的百姓几无人知晓,即便在大匡,知道南荒巫宗者也寥寥无几在匡人的想法中,南荒乃是蛮夷之地,子民都为不通教化的蛮子,哪会出现神师一流的大能寻常百姓不知,可执掌八百鬼斥的司马家冰公主又岂会不知
“若真是那人这下麻烦大了”
虎贲营渐远,一身素裙的司马槿站在高逾二十丈的大树下,目光复杂
“那人果真厉害如斯?竟让你也没了信心”
安伯尘笑着道,他站在司马槿身前两步外,正好捕捉到一缕阳光从密密麻麻枝桠间泻下,系上司马槿如瀑的青丝,美轮美奂如在梦中的确是在梦中,只不过是李小官的梦
转瞬间安伯尘回过神,眉头微凝:“你的意思是说,你所得到关于小官在南荒遭遇的消息也有可能是假的,被那人做过手脚?”
“十有**那人可是能和大匡神师对弈的存在,来历神秘,手段高,且有神鬼之能,防不胜防”
司马槿说着,抬起头,就见安伯尘遥望森林远端,嘴角的阴霾处浮起一丝辨不清的纹路
“可他绝不会是神师他若是神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安伯尘低声道,远处密密麻麻的森林在他眼中渐渐变作一条条蛛丝,在阳光下的阴影中纵横捭阖,化作层层棋格,似曾相识
“那人的智谋尚在琉京二蛇之上小安子,你确定要入他的局?”
不用去问司马槿已猜到安伯尘的心思那人以李小官为饵,诱小安子南下,事已至此再无选择,只能一头钻入他的局中
司马槿没有想到的是,丢失力量的安伯尘面对神秘莫测的南荒巫宗,非但不慌不乱,且平静的外表下还藏着一丝跃跃欲试
从白天的绝望到眼下的智珠在握他恢复得不可谓不快,可即便如此光有信心仍然不够,布局的那人绝非善与之辈,论及手段智谋还在离左二蛇之上
没等司马槿想完,酥腰已被搂住
“他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他此番布局却有一个无法弥补的破绽倘若此局真为我而设,他八成不会对我下杀手,至少在我们会面前”
话音落下,安伯尘驾云而起,拨开密密麻麻的枝叶,搂着司马槿向梦境深处飞去
没几日,李小官率领虎贲营出了黑泽岭
黑泽岭外是镇守大匡南境的岭南行省,岭南行省虽是重省,却也无法完全阻拦南荒北上的路线,因此每年都有诸侯发兵轮流戍守今年也不知是哪家诸侯出兵,却因大匡生乱至今未曾发兵,倒让李小官有了可趁之机,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平平安安的绕过岭南行省,到达南荒西北边境再然后,便是李小官惊了蛮王銮驾,开始了他大匡胖将军名震南荒的逃亡之旅
“真是无巧不成”
遥望率众而逃却一副兴奋神色的李小官,司马槿莞尔
“的确小官不早不晚,正好在蛮王巡边时来到南荒,就像牵着线的木偶一样精准借蛮王之手逼得小官向西逃窜,暗中推波助澜竖立小官的名声,然后适时出手招安了小官,既打了蛮王一巴掌抬高他的声望,又把小官收了,一举数得和那位巫宗共掌南荒,现任蛮王可真够憋屈的”
安伯尘低声道,目光向右飘移,眼睛一亮:“红拂,小官和蛮女的梦境开始交叉了”
顺着安伯尘的目光望去,司马槿只见前方不远处,从左面的琉京梦境中蔓延出一条细流没入右边的梦境世界两方梦境交汇处如水花四溅,涟漪朵朵
“小安子,我越来越觉得这里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心底深处的记忆”
打量半晌,司马槿若有所思道:“梦里之事有真有假,既然都是真的,那只有可能是记忆了”
“又或者是由梦境到达记忆深处”
安伯尘接口道,他还未说完就被司马槿打断
“不管怎样,你都不准偷窥我的梦境”
闻言,安伯尘一怔,转头看向怀中少女,就见她淡淡一笑,有些认真,又有些像在开玩笑隔着面具看不清她的神色,即便没有面具,以司马槿元神出窍的状态安伯尘也无法看出什么,只能从她的目光中隐约读出一丝忧伤
“发什么呆,还不带我去梦游”
忧伤转瞬消散,司马槿掐了把安伯尘嗔声道
梦游?倒也贴切不过,在她的梦里究竟藏着什么
复杂的看了眼司马槿,安伯尘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猛地向下飞向那条细流
就在两人即将落地时,连通梦境的细流陡然间翻涌起来,顷刻化作洪水将安伯尘和司马槿淹没
走出如瀑的洪水,在洪水背面是一条长长的栈道,栈道盘旋在青灰色的山腰间,山下是深渊峡谷,水潮奔涌,万仞山巅则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庙宇,庙宇很大,庙中有塔,歪斜着指向青冥夜色
夜深人静时,巨山如柱,古庙如漆,冗长回旋的栈道上,年轻力壮的蛮女踽踽独行
“小安子,有没觉得那塔很眼熟?”
“中都天塔”
“是啊,在这南荒东山的巫庙中竟也有一座几乎一样的斜塔倘若其中没有联系,那你的名字就可以倒过来写了”
我的名字
闻言,安伯尘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正想开口,就见那栈道上突然刮起一阵黑风,黑风中似藏着什么庞然大物,咆哮着扑向蛮女
月光划落,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一怔,出现在栈道上的竟是一条二十余丈的黑蛟,凶神恶煞,口吐黑风,眨眼间已扑到蛮女近前,毫不留情的张开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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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总是一边写一边想到仙剑1,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红颜惹人怜还是剑1经典,经典的永远是悲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南荒巫宗(下)
山路险峻,黑风滚滚。
恶蛟冷漠的俯视向渺小的蛮女,血盆大口涎着猩红不知名的粘液,恐怖的气息自山道间生出,混杂着无穷的黑暗蔓延向四面八方,就连飞于天头的安伯尘和司马槿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之外,那蛮女既不慌乱,也不避退,她抬起头平静的凝望向恶蛟,目光穿透蛟身射向山巅。
蛮女的镇定似乎激怒了恶蛟,蛟目龇裂,瞳裂纹密布,仿佛要挤出血来,下一刻恶蛟怒吼一声,俯身冲向蛮女。
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蛮女打了个激灵,却还是站直身体,一动不动。
蛟龙掠过蛮女的身躯,随后化作一阵风消失不见,却是一道栩栩如生的幻象。
长吸口气,蛮女抹去额上汗珠,低下头轻声念叨着什么,随后继续向山巅走去。
“以蛟龙试心,那位巫宗也是个至寡之人。”
在民间传说常有老神仙变化出龙虎幻象吓唬上山求道者的故事,若是心诚志坚自然不惧,可若心不诚,也不用那些幻象如何,求道者自会吓得屁滚尿流逃下山去。巫宗此举和故事里的白胡子老神仙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他是在试探蛮女的忠诚,对手下一区区蛮女尚且如此,那位巫宗的性情可见一斑。
转头看向默然不语的安伯尘,司马槿拍了他一下:“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她和小官的交叉点在哪?两人的梦境虽在此处交汇,可小官在西,蛮女在东,两人连面都未见上,这梦境又是如何交叉到一块?”
打量着满脸虔诚行于漫漫山路的蛮女,安伯尘面露疑色。
“说的也是咦,你看她手拿的那是巫偶?”
说话间,两人只看到蛮女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偶,咬破指尖在木偶身上点画起来,一边画着一边还念念有词,而那个木偶身形胖硕,五官饱满,像极了那位大匡胖将军。
“也算一门道法,不过却被归为旁门左道。前朝时这巫偶之术曾在大匡出现过,施法者凭借巫偶操控受害者,在千百里之外施法,害人于无形。据说那个精通巫偶之术者为长门人,只因这门道法太过邪异,被人觉,驱逐出长门,后来不知所踪。”
“照你这么说来,巫偶起源于大匡?”
“谁知道,又或许那个混入长门者原本就来自南荒。不管是哪种,那蛮女手拿着的正是巫偶,小官十有**被她操控,方才一路来到南方。”
司马槿说着说着语气渐冷,作势要扑向那蛮女,陡然想起此时正两人的梦境,只好无奈作罢,悻悻道:“不过单看傍晚时候小官拼了命反抗的样子,这蛮女并非时时刻刻都在施展这邪术,应当是因为她道行不够的缘故。”
司马槿有一神通专门探人修为,早在傍晚时候她便看出那蛮女只有炎火的修为,李小官虽也只是炎火,可毕竟身宽体胖力气不弱,按理说应当不会被蛮女那么轻易的扛起,之所以如此或许也和他此前被施法,心志不稳有关。
盯向不住点画着巫偶的蛮女,安伯尘的声音微寒。
司马槿点头,却见安伯尘眉头微蹙,似乎仍有疑惑。
正在这时雷声滚滚,天云间闪过数道紫电,大雨倾盆而下,少时便在栈道上积起手指高的水流,那水流仿佛凭空竖立在栈道上一般,无需堤坝拦截自行汇聚,说不出的诡异。
又是一声雷鸣,安伯尘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盯着栈道上的情形。
雨水堆积成的河流上,蛮女如履平地般,稳稳当当的站立着。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似乎也没想到会生这样的事,然而没过多久她便恢复自如,眸的虔诚之色愈浓烈,好像两柱火焰燃烧在夜雨。
在安伯尘和司马槿惊愕的目光,栈道自上而下流淌的水流忽地凝滞,仿佛长长一条冰块般纹丝不动。
刹那后,雨水重新流淌,并非向下而是向上。
雨水化作河流,河流逆势而上,载起蛮女盘旋而上,向山巅的古庙涌去。
如此神通夺天地之造化,呼风唤雨,别说安伯尘了,就连司马槿也未尝见过。
相视一眼,安伯尘眼闪过一丝凝重,虽看不出司马槿在想什么,却也能从她微微握紧的手指察觉到几分不安。
他们这一回的对手非是离左之蛇妖,也非是五虎七熊等悍将,而是比前者还要强大无数倍的存在,不但强大,且还神秘,如此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放心,天下无不破之局,再厉害的人也有他的软肋破绽。”
握紧司马槿的手,安伯尘沉声说道,不再迟疑,驾云飞向神庙。
少时,蛮女被水流带上山巅,雷电隐没,夜空变晴,巫庙外的雨水悉数褪去,月光拂落的瞬间地面上竟再找不到半颗水珠。
而蛮女则俯身跪倒,几乎是五体投地般,朝巫庙毕恭毕敬的磕着头。
连磕了个头,蛮女方才起身,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吱呀”一声,巫庙的大门缓缓开启。
巫庙很大,不小于七八座琉宫里的央大殿,而它的庙门更是奇特,非是从两旁打开,而是一上一下缓缓拉起,就好像一只张口的“大嘴”。虎口般的庙门出微弱的光芒,仔细看去却是两个穿着雪白长衫的蛮人举着火把走出,居高临下盯着蛮女,目光锋利。
“有。”
蛮女平静的说道,从怀掏出一片绢布递了上去。
接过古铜色的绢布,巫庙使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蛮女,点了点头:“阿芪?进来吧。”
听着两人的谈话,安伯尘心头一动,余光瞟向司马槿,就见她也是若有所思,同样不动声色。
名叫阿芪的蛮女跟着使者走入巫庙,安伯尘和司马槿亦紧随其后。
庙门闭合,南荒最神秘的存在,有着强大巫宗和古怪斜塔的巫庙呈现在两人眼前。
起初是一条冗长的甬道,甬道边的墙壁上雕绘着色泽黯淡纹路斑驳的壁画,有些能看清,有些则已褪色,尚能看清的壁画上有草原有河流,也有连绵起伏于天云间的山川,像极了蛮女阿芪的梦境背景。
“小安子,你和我说过梦境背景是一个人心底深处的憧憬和愿望,如此一来倒也能解释阿芪的梦境背景了。”
掠过壁画,司马槿低声道:“但凡宗教布施传教,都会先描绘一番莫须有的未来盛景,方能蛊惑教徒。”
“的确,阿芪的梦境背景和这些壁画大差不差,不过画这些地方也不一定不存在。”
安伯尘入过神仙府,上过洞天福地,壁画的景致虽宛如仙境,对安伯尘来说却也算不上稀罕。
“也是。”闻言,司马槿微微点头:“玄德洞天也有这样的仙家景致,可这儿是南荒,穷山恶水间却出这样的壁画,也算是一桩怪事。”
甬道外是庙堂,却和寻常神庙的大相径庭,厅堂宽敞,不输琉宫央大殿,一条条宽阔的水槽将庙堂分割成片。水槽是用水银铸成,宽约尺,长逾三十丈,横亘庙堂,在透过穹顶暗格洒落的月华照映下,泛起粼粼银光,华丽透着浓浓的神秘。
庙堂虽别具一格,却只让安伯尘的目光停留了一瞬,下一瞬,安伯尘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站在庙堂之巅的人。
乍一看去,那人显得很普通,削肩窄腰,背影清瘦,没有吕风起的英姿勃,也没有初见典魁时的杀意席天,可不知为何,看到那人孑孓在月光下的背影,安伯尘只觉全身紧崩,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明知是在梦,安伯尘仍无法控制住身体里疾流淌的血液,杀意汇聚填满胸腔,一触即。
耳边传来司马槿的低语,安伯尘心头一轻,却是那只紧绷的手被司马槿轻轻握住。
隔着道水槽,蛮女阿芪无比崇敬的看向月光下的背影,按捺住激动之情,垂道:“禀大人,阿芪已为巫偶画心。”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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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圣童
“好。”
巫宗的声音并没想象的清冷,相反还透着一丝温柔,他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龛牌。
从安伯尘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龛牌,那也是一座神龛,可和寻常神龛不同,它并非悬凸在壁上,而是凹入墙壁,龛并没有供奉的神祇,只有一块古老的墨色牌子,在牌子两边的龛缘上一左一右写着两行谶诗。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全部的心思似乎都集在那座龛牌上,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那个人对本宗有大用,而你又是本宗最看好的巫祝,等招安他后,便交由你看管。”
蛮女阿芪生得粗壮,看似其貌不扬,心思却极为细腻。
迟疑片刻,阿芪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可是吾王对那员匡将恨之入骨,即便能收降,吾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闻言,巫宗并没立即开口,他注视着身前的龛牌,似在思索着什么。
安伯尘和司马槿互视一眼,同时露出古怪之色,却是知道,一件无比荒唐的事即将从巫宗的口诞生。
“阿芪,南荒圣会快到了。”
没让安伯尘和司马槿久等,沉吟少许,巫宗开口道。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让阿芪一惊,张了张嘴,阿芪欲言又止。
“南荒圣会万事俱备,如今只差一名圣童。那员匡将拥有刀枪不入的圣体,早在诸寨间传扬遍了,又屡屡逢凶化吉,躲过南帝的追杀,如此人物福缘深厚,正是荒神赐予我南荒的圣童。南帝虽是我南荒之主,可也是荒神的子民,怎会为难圣童。”
站在下首的阿芪打了个冷颤,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即便来此之前安伯尘和司马槿早已知道,可此时听着巫宗亲口说出,仍免不了一阵荒谬。
南荒圣会是南荒最大的节日,按照南荒古历每三年举办一次,而南荒古历的周期又是大匡历的三倍,也就是年一次。每年一次的南荒圣会是传说荒神降临的日子,届时荒神将会借巫宗之口占卜预言,定下往后年的诸般大事。而从天界请来荒神则需圣女和圣童,圣女往往挑选南荒最纯洁无瑕的美丽女子,圣童则是南荒最勇猛无敌福缘深厚的年轻男子,每年挑选出一名圣女一名圣童,在圣会结束后,圣童圣女都会进入东山巫庙,修习巫法,成为人人向往的巫庙护法。
既能拥有高强的本领,又可长生不老,唯一的弊处只是无法结婚生子。即便如此,被挑选为圣童仍是南荒年轻男子最梦寐以求的事,也是莫大的荣耀,又有谁会想到,这般荣耀竟落到了一个外来者头上。
仅仅为了引我来,便让小官稀里糊涂的当了圣童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打量着始终没有转过身的巫宗,安伯尘心暗道,正当他想要绕前看一眼巫宗的模样时,巫宗忽然扬起手。
同李小官长得几乎如出一辙的巫偶从阿芪怀飞出,落到巫宗手。
“明日本宗就命人招安,这巫偶也派不上用场,且先寄放本宗这。”
说完,巫宗挥了挥手。
月光从穹顶密密麻麻的暗格泻下,顷刻席卷庙堂的水槽,飞速流淌,转眼化作一层层透明的帷幕截断了蛮女阿芪的目光。
复杂的低下头,阿芪轻咬下唇,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丝不舍,随后转身走出巫庙。
安伯尘暗叹口气,阿芪和巫宗相连的梦境就此断,也让安伯尘没赶得及看清巫宗的相貌。
搂上司马槿的小蛮腰,安伯尘一个闪身出了巫庙,跟在蛮女阿芪身后继续追寻着这场梦境。
“小安子,一会儿若是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你可别惊讶。”
耳边响起司马槿的声音,声音透着一丝古怪。
有什么事能比小官当上这南荒圣童还离奇
安伯尘摇了摇头,心苦笑。
驾云而上,穿过数片梦境,安伯尘和司马槿来到了西边一处寨子前。
艳阳高照却是南荒罕有的大晴天,李小官吊儿郎当的骑着马,身后是奔波了大半个月的虎贲营诸将。
身穿白色长袍的巫庙使者当着满寨百姓的面宣读法旨,冗长的陈词旧调后终于进入正题。
“匡将李小官虽惊扰帝驾,却为荒神引派至此,得圣童之体,福缘深厚”
不远处的李小官眯着双眼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全然未曾听到“圣童”二字,即便他听到了,恐怕也不会有所觉悟。他只知道三个多月的亡命天涯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将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怀抱美女,享尽荣华富贵的美妙时光。
南荒的西面是一截光秃秃的戈壁,阳光毫无阻拦的坠落,晃人眼眸。
透过一圈圈模糊的光晕,李小官就见十来名似乎穿得很少的女子朝他走了过来。
好一个巫宗,果真是信人。
李小官心头一热,胖乎乎的脸蛋上写满了激动,他揉了揉双目,定睛望去。
火辣辣的阳光刺痛了他干涩的双眼,当李小官看清楚为首的蛮女时,嘴巴顿时张成椭圆,脸皮不住颤抖着,先前的激动之色瞬间变成了恐慌。
身体一晃,被吓傻了的李小官“扑通”一声摔落马下。
一众南荒“美女”笑得龇牙咧嘴,前俯后仰,只除了为首的那个蛮女身体一颤,羞愧的低下头,紫黑色的脸上浮起落寞之色。
“小官只当这南荒的美女和他想象的美女是一个样子,却没想到因地制宜,南荒的女子和大匡女子完全是两个模样。”
一旁看戏的安伯尘忍着笑道:“红拂,你说的奇事就是这桩?”
“当然不是。”司马槿摇了摇头,目光落向站在众女之前的阿芪,沉吟道:“小安子,你就没发现什么?”
顺着司马槿的目光,安伯尘看到了站在李小官身前,低头不语的阿芪,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那个蛮女,她喜欢小官。”
闻言,安伯尘一怔,面露异色:“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可知道精通巫偶之术者是如何施法?”
“红拂你就别卖关子,一口气都说完吧。”
看一眼羞答答的蛮女,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小官,安伯尘越看越觉得果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在里面,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蛮女如何会喜欢上素不相识的李小官。
“关于巫偶之术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知道的并不详细。不过南荒最为出名的本是巫蛊之术,倘若巫偶之术真的出自南荒,那它的施法手段应当和巫蛊之术差不多。”
午的光阴只停留了片刻,李小官明知上当却也无可奈何,在蛮女们的簇拥下走入寨子,虎贲营诸人亦紧随其后。
看了眼远处欢歌笑语不绝的寨子,司马槿垂下头,思索片刻继续道:“巫蛊之术在大匡修士们眼不单是旁门左道,还是一等一的邪法。蛊为虫卵,施蛊者在对方身体里种下虫卵,自己则掌控母虫,对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施蛊者的耳目,且能相隔千百里操控对方体内的虫卵,或是破卵而生,或是用虫毒逼迫对方听命于自己,还有许许多多不可理喻的手段,我就是讲个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说着,司马槿稍稍一顿。
“此术虽邪异,防不胜防,却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反噬?”安伯尘插口道。
“没错。施蛊者控蛊,并不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需要母虫作为媒介。母虫和虫卵相连,施蛊者亦能和蛊者心意相通,当然绝大多数时候是施蛊者占据主导,可一旦当蛊者掌握主导,便会使得母虫反噬,轻者两败俱伤,重者同归于尽。”
“就是说不管怎样,蛊者都会死?”安伯尘问道。
“话非这么说,不过即便母虫反噬,蛊者的下场也一定惨于施蛊者。”司马槿答道。
“可有解决之法?”
“有两个方法,一是取出虫卵,二是杀死施蛊者,前提是保住母虫不死。”司马槿道,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岔远了。这巫偶术虽非没有巫蛊术那么邪异凶残,可道理应当是一样的。阿芪通过巫偶把小官引来南荒,免不了心意想通,或许因为她道行太浅被李小胖子的某些优点所吸引。”
梦里的时光忽快忽慢,说话间,天色已晚,戈壁上漆黑幽暗,远处的寨子里却篝火冉冉,欢歌笑语声络绎不绝。
行于荒凉的戈壁上,两人同时沉默着。
李小官在旁人眼或许一无是处,可他既然能让安伯尘不惜从千里之外赶来相救,自然有他的优点,能吸引蛮女阿芪生出好感,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令安伯尘头疼的却是那只巫偶。
阿芪在巫庙说的“画心”或许就是交出巫偶控制权的意思,巫宗应当懒得用巫偶操控小官,可一旦安伯尘出现,巫宗定会利用巫偶相要挟,即便安伯尘将李小官救出,那巫宗想要小官的命也只需动一动手指。
如此一来,安伯尘若要将这位糊里糊涂的大匡胖将军带回大匡,只有两个方法。
一是杀死巫宗,按照巫宗在梦境所展现出的实力,却难比登天。
二来,则是得到那只巫偶。
第二百九十八章 骗局之始
“今晚估计是小官这两三个月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晚了。”
望向被荒民围着灌酒的李小官,安伯尘笑了笑道。
触景生情,安伯尘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亡命北方的那几个月,比起李小官来尚要艰辛无数倍,还好最终得偿所愿。
“只可惜没有他想要的美nv。”司马槿接口说着,她和安伯尘站在寨子边,隔着一圈圈散发着绿光的篝火,注视着篝火另一边热闹欢腾的场面,就仿佛在看戏。
不断的有无头虫群从篝火飞出,被火焰烧死后,化作灰烬坠落火堆,却在转瞬后死灰复燃,重新变成邪虫,如此循环往复,伴随着南荒古老的歌谣,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也难得阿芪喜欢他,我看他不如从了人家姑娘,否则一旦当上了圣童,往后只能做孤家寡人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促狭的声音,安伯尘哂笑一声:“恐怕小官他宁愿当孤家寡人,也不愿意从了那位阿芪姑娘。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傍晚洗澡时候”
话还没说完,安伯尘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打住。
远处是欢歌笑语热闹得宛如白日,而在篝火这一边,却是冷冷清清,月sè凄冷。
余光瞟向默然不语的司马槿,安伯尘面sè僵硬,暗骂自己多嘴,戳痛了司马槿的伤心处。
“我看那蛮nv心思单纯,虽被巫宗利用,可也是个善心人。相貌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红颜易逝,对于小官这样稀里糊涂的人来说,能找个好心的姑娘才是第一选择。”
司马槿开口说着,隔着面具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那丝清冷的声音却令安伯尘心头一痛。
飞快的抓住司马槿的手,安伯尘“含情脉脉”的盯着她,yù言又止。
手臂一颤,面对安伯尘前所未有的“柔情”,司马槿只觉头皮发麻,额上直落冷汗。
“小安子,你没事吧?”
伸出另一只手在安伯尘眼前晃了晃,司马槿小心翼翼的问道。
犹豫许久,安伯尘颊边泛起两团红晕,强作平静道:“红拂你放心,就算全天下人都不待见你,我也不会”
莫名其妙的看着安伯尘,若非这是在梦,司马槿定会给他下一道清心符。
什么luàn七八糟的,还全天下人都不待见不会吧,难道他
看向一脸认真的安伯尘,司马槿绷紧脸,半晌终于绷不住,弯腰笑出声来。
这么久过去,原来他还是把易先生的话当成真了不过,或许这样也不错。
抬起头,司马槿玩味的打量着满脸关切的安伯尘,轻咳一声道:“本来还打算明早给你看一看我没易容时的样子。既然你无所谓,那我便不给你看了,免得吓到你。”
司马槿一语双关,安伯尘自然没听出。
她一直易容原来是怕吓到我
安伯尘有些感动的想着,咬了咬牙,点头道:“也好,不过红拂你就用琉京时候的那张脸吧,别再换了,免得认不出。”
也不知是梦里的恍惚,还是身处喧嚣之外的缘故,安伯尘这话说得很是别扭。
“我尽量。”
司马槿抿嘴一笑,心暗道,若是哪天她突然不易容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出。
若他认出,他会惊喜还是会失望
该知道的基本都已知道,安伯尘和司马槿又走过几片梦境,所见到的无非是阿芪带着小官拜访一座又一座的寨子,宣扬圣童的光辉事迹。从西向东,李小官每经过一座寨子都会停下来沐浴、食住,一日后再度踏上东行之途,而虎贲营众将士则留在西边他们最初到达的那座寨子里,当李小官离开后悉数被软禁。
“救出你手下的那帮虎贲倒没什么难处,等先救出小官,我再放出大黑一口将他们吞了便是。”司马槿说道:“你那五百虎贲也勉强算得上训练有素,又吃了三年的蛟龙ròu喝了三年的蛟龙汁,根基比普通人强多了。到时候不如jiāo给我吧,一来帮你cào练一番,二来也可壮大我们的客栈事业。”
“不可。”思索片刻,安伯尘摇了摇头:“他们和我一样,大多都是农家子弟,这三个多月亡命匡南失了音讯,家父母定然急坏了。我倒是打算分给他们些金银钱财,将他们遣散回家。”
“你哪来的钱财?”
瞥了眼安伯尘,司马槿轻哼一声。
“从太白山坑méng拐偷来的那些宝贝,也该算我一份吧。”安伯尘腆颜道。
正式说出心意后,安伯尘见着司马槿并没异议,心下轻松,倒也放开了许多,然而隐约间,安伯尘只觉司马槿却比之前少了两分温柔。
“也罢。”
走在月光下,司马槿遥望远处的高山,忽而一笑:“到时候让他们自己选好了。是想守着金银财宝当一富家翁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还是踏足修行之道,成为被凡人仰望的修士。小安子,你敢不敢和我赌一场,看看到时候他们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赌便赌。”
安伯尘点头应道:“我赌他们定想和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若是你输了,便让他们投入龙mén客栈,当然,我自会让他们心甘情愿。”
定下了这场对她有利无弊的赌局,司马槿悠悠然向前走着,没过多久她便发现,无论她走的是快是慢,她和月亮下那座高山的距离似乎始终没有变,仿佛就在原地绕圈子。
“红拂,梦已经都走完了。从那日之后,阿芪应当再没去过东山,所以我们也只能在这儿干望着,无法向前。”
看向面lù疑sè的司马槿,安伯尘解释道。
“那我们这就出去。”司马槿道,她望向远处上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面lù思索:“先去东山,找到控制小官的巫偶,然后再回来救小官。那巫宗虽然厉害,可若是他并不知道我们来了,也未尝没有可能出其不意偷出巫偶。”
“也只能这样了。”
安伯尘应声道,驾云而起,搂着司马槿飞向天头,少时跃出梦境世界,化作流烟消失不见。
风吹沙扬,南方虽湿,瘴气弥漫,可在极个别的寨子附近仍有散落的戈壁,这或许也是南荒独有的风情。安伯尘和司马槿遁离阿芪的梦境,梦境的人物:李小官、阿芪、蛮nv甲乙丙丁蛮民甲乙丙丁一个个都好似断了线的戏偶,保持着安伯尘、司马槿离开那一刻的表情动作,却又僵硬着纹丝不动。
歌声不再,笑语冷凝,冻结的篝火旁也没人翩翩起舞。
一重重一层层的梦境瞬间变成了一把折扇,前一刻的故事则变成了折扇上的画卷。
“沙沙”
唯一还在动的,就只有寨子外被夜风卷起沙尘的戈壁,以及从戈壁深处走来的那个人。
“疯龙之将司马家冰公主还真来了。”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低声说着,他的身形高瘦,背对着月亮让人很难看清藏于yīn霾后的面庞。
这个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离去时,赫然现身于阿芪梦境者不是别人,正是南荒最强大的存在,坐拥神秘东山的人间荒神,巫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