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齐东关,飞雪熊,李严
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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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都布置好了?”
“是***”
“下去”
退散手下偏将,一身金甲的将军闭目养神,乳白色的长气从他鼻下呼出,游走半空,转瞬不见了踪影,紧接着又是一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匆促的脚步声从营帐外传来
“将军,那怪物已到十里外”
斥候半跪于地,毕恭毕敬道
耷拉着的眼皮猛地张开,精光四射,少时恢复如常
“下去”
斥候告退,一身金甲的将军收敛功法,若有所思的看向面前的沙盘
他奉命看守齐东关,此关在西江之东,和由西北向东南一路上的关镇一样,不属于任何诸侯、行省,却又掐断从西北到东南的咽喉要道
五日前,匡帝下旨,调三虎七熊前往十方关镇
众人虽知匡帝此举无外乎为他娶的狼妃护驾,可都觉太小题大做,且不谈随行的迎亲队中高手如云,光是匡帝选中的妃子这一名头,试问天下间又有谁敢捣乱?直到昨日,那个被追杀了整整百日,却依然活着的叛将安伯尘驾着一辆会飞的战车从西江跃出,冲杀五百多齐兵,一路飞向东南,天下诸侯、虎狼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条旨意最后说杀安伯尘者封万户侯,原来匡帝是在防他
从西江到大匡东南,有三条道可走,一是先东行再南行,却需经过天峡关、关南三国,还有魏国第二条是先南下,再往东,却需经过陈国和落云行省即便安伯尘拥有能飞的战车,可无论是诸侯国还是落云行省,都有擅长道法的修士,七品往上的道符,数不清的将士,因此这两条路对安伯尘而言却是死路一条
如此,还剩一条,也是无需绕道、两点之间最近的那一条,不属于诸侯、行省的关南荒道
正是在这条道上,匡帝设下三镇七关,从各方诸侯、行省调来天下最顶尖的上将来镇守,七熊守关,三虎辖镇,对于只有地品境界的安伯尘来说,仍是死路一条
“单枪匹马和帝王抢女人,且还这么明目张胆,从古到今恐怕也就你一人了”
李严叹声道,话音中三分钦佩,七分讥讽
他身为齐国上将,名动天下的飞雪熊,自然眼界高绝即便知道安伯尘有斩杀霸侯骏、西府骏的战绩,他也从没放在心上,名将谱上的排名虽将那二十五人归为一流,可私心底下都心知肚明,十三骏的实力和五虎七熊相差甚远,除了墨雪骏外,其余十二骏对上七熊毫无悬念,至多撑上十合
同为天品,可天品中人的实力差距也很是悬殊,光臂力就从五千斤到万斤不等,遑论五虎七熊之辈所斩获的天地玄奥天地玄奥加诸道技,不是道法却胜似道法,绝非那十二骏所能匹敌,何况那个安伯尘连天品都不到
李严今年四十有八,元气正当盛时,粗糙的面庞线条坚硬,棱角分明,一看便是出自极西苦寒之地,也只有那里的风雪才能将人的内心和外貌磨砺得坚如铁石
乳白的长气从鼻息间溢出,眸瞳中闪过点点白光,渐渐变大,好似从天而降的大雪,转瞬后越眸而出,直飞西北
齐东关西北十的天头,宛如天龙的銮驾被一匹背插四翅的黑马拉着,腾云御风,直逼齐东关可就在这时,风雪来袭,并非真正的大雪,而是一波接着一波宛如鹅毛大雪的白火野马王眼疾脚快,连忙闪身避开,惊慌失措的扇动羽翅,扇飞射向它的白火,剩余的白火击中飞龙驾的旁侧,却被密密麻麻的龙鳞弹飞
“好宝贝”
齐东关内的将军目露精光,将白火从十里外收回,喜声道:“那个有名无实的万户侯不当也罢,可这宝贝却端的举世无双,若能到手也不虚此行”
起身,李严踱步走出营帐,一个纵身跃上三十丈高的城关,举目望向盘旋在十里外高空的飞龙驾,低喝道:“牵马,备刀”
自有齐兵抬着银白的镔铁长刀送至李严手下,与此同时,关门缓缓拉开,青骢骏马撒蹄奔出
李严也不走城梯,单手按住城头,翻身跳下高城,在即将落地时长刀划过残影点中地面,而他的身体则如出弦的利箭般弹射向奔驰的骏马,随后轻飘飘的坐上,长刀不断点中地面,马借刀势,眨眼间已在百丈外
眼见自家将军难得的显露身手,城上的将士们无不欢呼助威,却也看出将军今天心情好
齐北关头,八百余齐兵或是挑目远望,或是手持千里筒,跃跃欲试的紧随将军矫健的身影,一边还饶有兴致的打量向远天的飞龙驾
“听说没,想抢琅妃的正是前些日子名头很响的那个琉将?”
“切,就你知道,百败之将嘛,天下闻名”
“你说将军去杀那个百败之将,要花几招?”
“难说据昨日的败军说,那个会飞的战车刀枪不入”
“刀枪不入管个屁用将军一刀可是有劈山之力,就算真的刀枪不入,大不了将军花点力气,将那战车一刀劈下来,还不是照样能将那个百败之将宰了”
“也是,俗话说怎么说来着,凡是宝贝都有它的主人,美女也一样那个琉将既有会飞的战车,还想要抢陛下的女人,真是自嫌命长”
城关上的将士们你一眼我一语,说笑开来,嘻嘻哈哈,满脸轻松
被匡帝一旨调到齐东关,对他们而言也只不过苦上几日,等将军杀了那员琉将,摘得大功,回转齐国后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一个是闻名天下的七熊上将,一个是素有百败之名的叛将,孰高孰低,一眼判定李严的部下跟随他征战多年,对自家将军崇敬有加,连带着对安伯尘也不屑起来,安伯尘好歹也有斩杀十三骏的战绩,在这些齐兵口中却变得一文不值,谁也没想过此役会出什么差子,一个个信心十足,翘首以盼,等待李严凯旋而归
十里外,李严翻身下马,长刀砸地,双膝微弯,随后一跃千丈,手持长刀劈向盘旋天云间的飞龙驾
齐东关头的将士们遥遥观望,满脸火热之色,欢呼雀跃,只等着他们的将军把那辆会飞的战车劈成粉碎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事发生了
当李严跃至飞龙驾旁,举刀欲劈时,却好像突然遇到什么令他震惊的事,不但没有劈下那一刀,反而疾降地面,也不骑马,几个闪身,飞奔向东齐关
城头上的将士们一片哗然,满脸错愕
“将军这是怎么了?”
“是啊,这可是唾手可得的大功啊”
“将军”
“你们家将军大概是在找我”
就在齐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时,含着笑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却宛如凛冬的雪,初时的惊愕后,无不脊背发寒,全身僵硬
无影无形的火苗攀爬而上,渐渐化作一个长发及腰的少年
头戴冲天冠,身穿锁子甲,脚踏水火靴,安伯尘站在齐东关头,冷眼盯着**里外的李严,随后扫向满脸呆滞的八百齐兵
懒得再说什么,安伯尘伸手探向肩头的无邪,臂如残影,银枪奔出
无邪.雷潮
第二百四十章 离江关,欺山熊,夏侯伯
清晨的日光掠过枯草连绵的荒道,携着枯黄的光泽落向三十丈城关,一缕,两缕,三缕每一缕坠落,都好似生命的挽歌,破碎在残尸血水间-_)
出了西江,安伯尘马不停蹄奔往东南
飞龙驾出世,冲杀八百齐军,自瞒不过天下诸侯、虎狼,安伯尘神魂出窍俯瞰天地,也发现了横亘在他与红拂间的七关三镇,每一关每一镇都隐隐散发着强绝的气息,一柱柱扶摇冲天,掐断关南荒道最当前的便是齐东关,飞龙驾虽暴露,可安伯尘也不想硬拼,这一路过关闯镇也不知会遇上多少强者,元气能省便省
于是乎,安伯尘让愈发通灵的野马王拖着飞龙驾腾于天头,佯装闯关,他则施展火行术直奔齐东关
果不出他所料,未等飞龙驾到达城关,守城的大将便迫不及待的杀向飞龙驾,全然不知安伯尘并不在车驾中
城关上,是一面倒的屠杀,九天雷潮岂是这些寻常士卒所能抵挡前一刻他们还在肆无忌惮的讥讽安伯尘,下一刻便已被他们口中的“百败之将”杀得哭爹喊娘,任凭他们如何求饶,横扫齐东关的银枪也没停顿丝毫
若是天性太过善良,就让自己变得心狠手辣点,如此才不会陷入命运为善良所设的陷阱
安伯尘不想死,不想失败,只能用一路心狠手辣一路腥风血雨来斩断命运的荆棘枷锁
斩杀八百齐兵,毁去城头弩车,安伯尘收枪于背,立于残尸遍地的城关之巅,漠然望向四里外状若疯癫、疾奔而来的李严,随后看向天头在李严回转的同时,飞龙驾也不再盘旋,直飞齐东关,李严距离城关还剩四五里,飞龙驾却已后发先至
“临”
口念真言,脚底生风,万里水火靴下云雾缭绕,安伯尘眸中掠过紫华,左手凭空探向天头
无邪.雷索
宛若锁链的雷光稠密如浆,从安伯尘手心射出,转眼间缠上飞龙驾,安伯尘借势而起,向百丈之上的飞龙驾跃去
疾奔中的李严眼见安伯尘将去,面露怒容,猛地止住身形,眼中精光暴绽
右臂划过一道残影,雪山长刀已然在手
鼻中呼出白稠的长气,飞雪熊李严双膝稍曲,直直盯着安伯尘,面色渐渐恢复平静
天云间似有什么在翻涌,却是李严鼻息中呼出的长气竟蹿上天头,天地一线,没入雪山长道
下一刻,李严手举长刀,弹身跃起,朝阳竟在这一刻被雪白无痕的刀影遮掩,齐东关头,皑皑一片,天地白如纸
“死”
李严张口暴喝,长刀劈出的那瞬,他的身体停滞在半空,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他被“冻”住,可雪山长刀却没
横亘在天头长刀在这一刻化作极西之地的雪山,冰棱密布,雪花翩跹,刀光闪过,刀力化作连绵飞雪,一片片一重重,密密麻麻的扑向安伯尘
安伯尘身在半空,若再往上定会被宛如飞雪的刀力搅成粉碎,无奈之下只能收手
雷索断开,安伯尘坠下百丈天头
四里外的李严冷笑一声,收回长刀继续向前疾奔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面色陡然一僵
就见安伯尘在下坠中忽地反手抽出无邪,一扭腰,踩上银枪而那银枪却并没坠落,摇晃片刻,竟在安伯尘的驾驭下再度飞向飞龙驾
“剑修”
李严怔在当场,难以置信的望向御枪而飞的安伯尘,不由自主的想起少年时候于极西之地修炼时的见闻可传说中的那些修士之所以能御剑而飞,概因他们修炼剑种,乃是不传之秘,却从未听过枪种之说
眼见安伯尘凌风御枪,摇摇晃晃,即将到达飞龙驾,李严强压下脑中的胡思乱想,屈膝跃起,正欲再劈出一刀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大概就是说的将军这种”
爽朗的笑声随风传来,不温不火,可越是这般,越令李严羞愤难当
堂堂齐国第一将,飞雪熊李严,竟被那个只有地品境界的“百败之将”单枪匹马,声东击西,连衣服都没粘着便折损了八百儿郎,即将破关而去,对于战功赫赫的他而言,实乃天大的讽刺
一世威名,毁于此役
目光落向一片狼藉的关头,李严脸色发白,手中的雪山刀当真重若雪山,再无法劈下
血气攻心,李严脸色由白转红,仰头喷出猩红的鲜血,摇摇欲坠
再看去时,那个比传言中还要莫测无数倍的少年已坐入飞龙驾,枪点飞马,乘风而去
齐东关,斩卒八百,毁弩车十辆,倘若安伯尘知道被他气得吐血的上将是七熊之一的李严,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即便不知道对方是何人,只凭刚才那一刀,安伯尘也能感觉到他的强大
“若非时不待我,还真想试一试那刀”
驾驭着野马王,安伯尘低声道
于西江底修炼了四日,安伯尘虽未突破天品,可周天元气已然今非昔比,双臂之力也已攀升至五千斤,和最弱的天品修士相去不远,而雷道真意也有所斩获,使用起来愈发的灵动
“破去一关,还剩六关三镇,接下来该如何行之?”
坐于车銮中,安伯尘喃喃自语
若非昨日一时兴起,驾驭得的飞龙驾冲出西江,安伯尘大可以将飞龙驾收入珠链,然后施展水火二行术匿形赶往东南,神不知鬼不觉,一路上的关卡自然也就形同虚设
现如今飞龙驾已暴露,若是安伯尘连同飞龙驾一起消失,无影无踪,稍有点想法者都能猜到安伯尘拥有匿形神通,无邪居士那个身份暴露与否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安伯尘这一路将会为艰难天品上将祭白火为眼,便能看破水火二行术,有可能的是,匡帝调遣修为高深的道法修士、秘术大家参与到这场围剿中
荒草凄凄,正午已过,安伯尘透过炽热的阳光,隐隐间已能看到那座矗立在荒道间的雄关
关头着三个大字——离江关
大旗招展,亦三个龙飞凤舞的篆字——欺山熊
瞳孔陡缩,旋即恢复如常,安伯尘紧握无邪,喃喃道
“原来是七熊守关好大的手笔”
“什么风把鲁兄吹来了?”
“夏侯兄可是明知故问,自然是那雪山上的风”
离江关头,两个同样雄壮的男子,一个面容清白,一个皮肤黝黑,相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只不过都是皮笑肉不笑
齐东关之后便是离江关,安伯尘气伤李严,破关而出,不消半个时辰驻守离江关的落云行省上将夏侯伯便已得知,正当他好奇安伯尘是如何破关而出时,下一关的守将鲁图志竟率领五百铁骑不告而来
“本以为那场大功连同那辆战车会被李严所得,不料他竟这么不顶事,将功劳拱手送给我二人”
皮肤黝黑的鲁图志也是落云行省的上将,和夏侯伯一东一西,甚少往来,顶多是点头之交
闻言,夏侯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瞥了眼鲁图志,哂笑道:“原来鲁兄是来抢功的”
“非是抢功”
鲁图志轻撸长须,意味深长道:“七熊守关,三虎辖镇,陛下摆下这么大阵势,所对付的只是一区区叛将,而这叛将一个早上便杀败李严,破关而出,夏侯兄就不觉得此中大有文章?”
夏侯伯皱了皱眉,并没开口
能当上一方上将,跻身七熊,自然都是有勇有谋之辈,鲁图志稍一提点,夏侯伯便看出几分蹊跷
摆下这么大阵势,只为了防范一个地品修为的小将,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只除非那个想和匡帝抢女人的安伯尘真正的实力远在他修为之上,匡帝方才如此重视
逃亡百日,百战百败,却屡屡活命,于关东斩杀群匪后,又杀两骏,百败之后,至今未逢一败此行东南,连飞雪熊李严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只凭他这一役,足以令他的声望再提升一筹,隐隐压过十三骏
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夏侯伯看了眼鲁图志,许久,点了点头
“也罢,鲁兄且为某压阵那李严已丢尽吾等颜面,若再让安伯尘施展诡计过我离江关,吾等七熊恐怕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了”
“哈哈哈,夏侯兄此言大妙不知那战车”
“果然,鲁兄还是奔那宝贝来的如此,战车和万户侯归某,那飞马便送给鲁兄好了”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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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最近嗜睡老是晚,明天争取调过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破关斩将
离江关前,八百落云铁骑一字排开,夏侯伯横刀立于阵前,冷眼看向从天而降的飞龙驾。//*——*//
鲁图志则率领五百骑压阵,黝黑的面庞在阳光下犹如寂冷的铁石,森然肃穆。
天下五虎七熊十三骏,十三骏垫底,实力和七熊相差甚远,而七熊和五虎的实力却远没那么悬殊,二熊可敌一虎,再多一熊则胜券在握。
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在离江关前,竟同时遭遇两熊,此前想出的计策俨然落空。
离江关前鸦雀无声,来自落云行省的铁骑们瞪大眼睛,惊讶的看向落于关前的车銮,金碧辉煌,龙鳞密布,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龙仙降临。除此之外,拉着车架的那匹马也很是神骏,光看它的体格外貌便远胜寻常凡马,身长丈半,高逾九尺,鬃毛如狮,雄壮异常。更令落云将士们瞠目结舌的,却是它背上的四扇羽翅,形如鹤翅,却又薄长许多。
“好战车。”
面色清白的夏侯伯紧紧盯着飞龙驾,面上涌起两抹深色的红晕。
“好马!”
为夏侯伯压阵的鲁图志也是面露喜色,手持冷艳杖,赞声道。
“好车好马,倒让两位将军久候了。”
清冷的声音从飞龙驾中传出,一下子就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少时,身背银枪的少年将军从车架中走出,刚一现身,夏侯伯和鲁图志的便倒吸了口冷气,死死盯着安伯尘一身战甲,竟有些忘乎所以。
两人何等眼力,岂会看不出比之飞龙驾和野马王,安伯尘从各路神君手中搜刮来的战甲也丝毫不落下风。
战将们最好的三物,好马,好兵刃,以及好战甲,安伯尘独占两样,兼之飞龙驾,却让夏侯伯和鲁图志眼红无比。
探手,拔出银枪无邪,安伯尘看了眼夏侯伯和鲁图志,银枪锤地,雷光忽闪:“两位可欲拦路?”
夏侯伯面露诧异,随即仰天大笑:“安将军何必明知故问,我和鲁兄同时来此,已给足安将军面子。今日之役后,安将军之名定会传遍大匡,此生也算无憾。”
安伯尘神色不变,目光逡巡在夏侯伯和鲁图志间,冷声道:“两位便这么有把握拦住我?”
闻言,夏侯伯一怔,不远处的鲁图志则微微皱眉,却是同时想起了此前那番谈话。
未及他们多想,风沙从对面扬起,安伯尘已持枪杀来。
“虚张声势!”
夏侯伯虽知安伯尘的实力要高过他的修为,可再高又能高到哪去,也不多想,拍马而上,长刀舞如影,仿佛一张旋转的锋扇,直压安伯尘头顶而来。
不远处为夏侯伯压阵的鲁图志则紧紧盯着步战而来的安伯尘,眉头越皱越深。
按理说,这安伯尘能闯过齐东关,绝非有勇无谋之辈,否则光凭武力又如何能在李严手下走过半招,可眼下他竟连马都不骑,莽莽撞撞的杀向夏侯伯
目光所及,鲁图志就见安伯尘忽然伸出左手,此时他距离夏侯伯只剩两个多马身。
没来由的,心头一阵疾跳,鲁图志下意识的脱口喊道:“夏侯兄小心!”
话音放落,一阵雷鸣般的轰响传来,不单是鲁图志,就连两队落云铁骑也是面色发白,难以置信的张大嘴。
出现在夏侯伯身前的不再是安伯尘,而是近千辆古铜色的战车,夏侯伯修为再高,道技再精妙,可他那一刀对准的只是安伯尘,任他想破脑门也想不到安伯尘手腕间竟藏着千车百船。
近千辆战车马踏荒道,尘埃飞扬间,只是一眨眼功夫,镇守落云之东的上将夏侯伯便被碾成肉饼,战车并没停下,碾死夏侯伯后继续向前疾奔,轰轰鸣响,踏着上古时候的战歌,碾向目瞪口呆的落云铁骑。
落云铁骑何曾见过如此阵势,近千战车,铺展成铜铁浪潮,铜马咆哮,凶神恶煞,马上的骑士们一个个全身颤栗,当先的百多人未来得及踩蹬就被碾死,其后的骑士们哪敢停留,无不四散奔逃。
“妖人!”
其后压阵的鲁图志面露怒容,暴喝一声,从马背上跃起,手中的冷艳杖划过冲天残影,斩向战车,却是想凭他斤就九千斤的臂力截断战车之势。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战车中跃出,手心击出奔雷,直取鲁图志的下盘。
鲁图志身为七熊之一,也非善于之辈,刀势不减,凭空蹬踹,又跃起五丈,避开奔雷,冷艳杖轰然砸地,激起十丈高的土墙,竟凭一己
之力,硬生生的止住战车之势。
他并没发现,随着奔雷而出的还有一条虚影,形如九珠。他避开奔雷,可身后的骑兵却没天品修为,奔雷飞转,眨眼间已有十来名骑兵折于天雷之下。
回身看去,鲁图志又惊又怒,余光中,就见安伯尘几个兔起鹘落,手抄银枪向他刺来。
“受死!”
同僚当着自己的面被轰杀,又折损百多儿郎,鲁图志已然高估了安伯尘,却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被他偷袭得手,心中的怒意可想而知。
冷艳杖出,携着天地玄奥,化作道道残影扫向安伯尘。
安伯尘也丝毫不惧,口吐长气,手腕一抖,无邪旋转着轰出,势如奔雷。
“大伙随我助将军!”
就在这时,鲁图志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呼喝,一员骑兵从阵列中冲出,似想助他一臂之力。
心中虽有些奇怪,也有些许不安,可转瞬间就被鲁图志按下,枪杖相击,安伯尘身形剧颤,鲁图志只是手臂微抖,强扭过螺旋之力,铁杖如影,划过弧线斜刺向安伯尘。
安伯尘身体下坠,举枪相迎。
“轰!”
又是一声剧响,九千斤的巨力从冷艳杖中发出,将安伯尘砸下半空。
鲁图志眼见一击得手,面露喜色,耳边传来麾下儿郎的叫好声,心中更是得意。
“将军小心!”
就在鲁图志准备不再留手,将安伯尘斩杀于此时,却听欢呼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阵阵惊呼。
小心?
鲁图志眉头微蹙,下一刻,他的脸色陡然一僵,难以置信的看向捅穿右肩的长矛,随后猛地回头,怔怔地看向掷出这一矛的落云骑兵。
“为何”
一条人影从地面跃起,却是安伯尘拔枪刺来。
鲁图志右肩重创,难提铁杖,危急关头,他口中念念有词,转瞬后,白火夹杂着几缕鲜血从眸中飞出,直射安伯尘。
身处半空,安伯尘距离鲁图志仅有两三丈,无邪直取鲁图志下腹,一往无前。
离江关前,战事已近尾声。
是胜是负,只看白火和银枪哪个先到,落云将士们紧张的看着,心中默默祈愿。
然而,他们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
随着安伯尘张口吐出紫雷,拼散白火,无邪轰然而出,携着螺旋之力刺中鲁图志下腹,铠甲碎裂,下丹田毁于一旦。
两条人影同时落下,安伯尘持枪而立,鲁图志摇摇欲坠,颤抖着,口喷鲜血,一头栽倒。
离江关一役,碾死欺山熊夏侯伯,计杀鲁图志,荒道十将再损两将。
深吸口气,安伯尘缓缓背上无邪,看向战车下那一具具辨不清模样的尸身,只觉好生疲惫。
再疲惫也得继续走下去,一路杀向东南,杀到你的銮骄前,笑着将你接走。
天色渐晚,黄昏下的荒道被染得腥红,尘埃激扬间,偌大的离江关被战车冲跨,战车在下,飞龙驾在天,滚起一路扬尘奔向下一关。
“又废了一个后手杀招,接下来该用什么好。”
盘膝坐于飞龙驾上,冷风掀起及腰长发,安伯尘静静的看向星月下的青色荒道,过了鲁图志把守的中极关,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座城关渐渐出现。
葬虎关。
第二百四十二章 葬虎关,石熊,魏岩
第二百四十二章葬虎关,石熊,魏岩
时间202-2808:38:00字数2377
葬虎关上,烽火高舞(p;将士们全副武装,笔直的站在关头,随着十里外的烟尘渐渐清晰,将士们的神情也变得凝重
白日里,魏将军还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部下说笑,可中午过后,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从那以后他便再没说过半句话,待到傍晚,他是早早下令开伙,通宵守关
看来前面三关已被攻陷了,看那股烟尘,来犯的军队少说也有千人
将士们心中暗暗猜测,他们来自西南,西南二国中的霸国
西南多山多瘴气,山高水远,那里的百姓常被称作蛮子,蛮子也有蛮子的好处,相较于中原之地,西南二国的百姓加淳朴憨直,也忠孝因此,即便发现来敌汹汹,他们也毫不畏惧,既上了战场,那便要有马革裹尸的准备
霸国上将魏岩,现年三十有六,身高八尺,面如重枣,双目有神,此时正紧紧盯着已开入九里的战车
和麾下的将士们不同,他早先祭出白火,越过两关望去,知道来将只有一人
可他一人便施计杀害了同魏岩齐名的两员上将,眼下越过两关,直取葬虎
对于中原人的阴谋诡计,生性耿直的西南山民大多嗤之以鼻,即便魏岩从十年前官拜先锋将至今,已打了大小二十来场仗,深知诡计的厉害,可心底深处仍有些瞧不起
令魏岩深恶痛绝的是,那个名叫安伯尘的叛将非但心狠手辣,且还欺君罔上,竟觊觎陛下娶的琅妃,这般败类若不杀之,如何对得起天地父母
火把随风舞动,火风阵阵,将葬虎关照得明彻,亦在魏岩高大伟岸的身影镀上一层火流,看得城头角落处的一员士兵微微恍惚
皱了皱眉,魏岩似有所觉,转身看去,那名身形瘦弱的士兵连忙扭过头,漆黑的面庞上,水灵灵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望向城外,和一众士兵站在阴霾中,即便魏岩心平气和之下,一时半会也难以发觉,何况他此时一心都系在来敌身上,哪有心思去想,部下中是不是混进了哪个不该来的人
“投石车可都准备妥当?”
看向越来越近的车阵,魏岩凝眉喝问
“将军放心,敌军若来,少不得吃上一勺”
一旁的副将抹了抹嘴,冷笑道
“来者只有一人除此之外,便是那些战车”
扫过城头的将士,魏岩沉声道
大战将临,他也不再隐瞒,眼见麾下儿郎只是稍稍吃惊,随后恢复平常,魏岩暗暗点头,朗声道:“一会尔等只消对付那些战车,投石将其拒于城外,再不济也有陷马坑至于敌将,自有本将军来对付”
“喏”
众将士齐声呼喝道,满眼火热,躲在墙边的那员清瘦士兵是眸露异彩,火辣辣的盯着自家将军,眸中水波荡漾,好似痴了
月光洒落荒道,近千辆疾奔的战车越来越近,已不足一里
城关上的将士们严阵以待,弓弩手瞄准战车,投石车前的士卒也已扳动机关
唯独魏岩微微蹙眉,和他想象中的不同,天头高飞的战车远远缀着,好像并不准备趁千车攻城之机突破葬虎关
眉头越皱越深,魏岩握紧斩月长刀,目与天连成一线,陡然暴喝:“贼子何在?可敢现身与魏某一战?”
话音放落,就见从战车阵中飞奔出一条人影
城关上的将士们眼疾手快,无不扣弦拉弓,对准那人
“休要放箭,是我”
奔出战车的是个身形高壮的中年人,右臂已折,满身鲜血,黝黑的面庞上写满急色
“鲁图志?且慢放箭”
魏岩一怔,随即缓缓放下手
他是霸国上将,七熊之一的石熊,而落云行省设立的目的正是为了监视西南,因此魏岩和鲁图志也没少打过交道
立于墙头,身旁写着“魏”字的大旗迎风招展,魏岩看向满身是血疾奔而来的鲁图志,神色复杂
“魏将军救我,鲁某有要事相告”
就在魏岩犹豫之际,鲁图志已和他身后的车阵拉开距离,即将奔逃到关城前,而天头那辆始终不急不缓的战车也突然加快,直逼鲁图志而来
“取绳索”
匆促间魏岩也无暇多想,何况以他憨直的心性面对眼前的形势,一时半会也难以理出头绪
原以为鲁图志已被安伯尘杀害,没想到他却是诈死,不去养伤反而急急赶来,定有什么机密之事相告
魏岩如是想着,也不疑有他,挥臂抛下绳索
飞龙驾逼近,鲁图志紧张的看了眼天头,抄起绳索,借力跃起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迈步走出飞龙驾,看了眼城上拉弓对准他的将士,纵身跃下
“放箭”
魏岩一边拉着绳索,一边下令道
西南霸国多山岭,弩箭也是由粗藤打造,极易燃烧,而霸国将士射出的自然也是火箭
安伯尘从天而降,银枪舞动,扫去一半弩箭,剩余的击中战甲,无不弹飞出去这一身坑蒙拐骗来的战甲也算第一次发挥作用,半空中安伯尘脚踩银枪,御枪飞向城头,无论弩箭来势多凶猛,也无一能射穿他的战甲
“鲁兄稍后片刻,待某先斩杀此獠”
将鲁图志拉上城头,魏岩手持斩月刀,冷眼看向即将落下的安伯尘,手腕一抖,刀光划落,天头的月色竟被他这一起手势削去大半
迈步上前的魏岩并没发现,被他救起的鲁图志正冷冷的盯着他后背,手持冷艳杖,只待他跃起时便横杖而扫
城头的霸国将士们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安伯尘身上,自然也没人察觉,却有一人,至始至终芳心始终牵挂在魏岩身上
“魏岩小心”
就在魏岩准备持刀跃起时,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女声
心头一紧,魏岩下意识的移开脚步,余光中冷艳杖破空而来,斩月刀从肋下反出,堪堪架住了冷艳杖
“鲁兄你”
一刀荡开冷艳杖,鲁图志连连倒退,眼中满是迷茫之色,魏岩话音一顿,已然明白了七分
“好歹毒的贼子”
低吼一声,魏岩脚踩诡步,在月影下闪身避开安伯尘的奔雷枪,又一转身,刀如残月,一刀竟劈出十八片刀影,笼罩向安伯尘
“锵”
安伯尘旋枪如风,发出螺旋之力迎向斩月刀,枪刀相击,安伯尘只击落三刀,剩余十五刀尽数劈中他的身体
五虎七熊绝非徒有其名之辈,安伯尘之所以能气伤李严、斩杀夏侯伯和鲁图志,全凭出其不意今夜战葬虎关,安伯尘也已准备妥当,多舍鲁图志想要打魏岩一个出其不意,谁料竟被一个随军前来的女子喝破
也幸好身穿神君战甲,否则安伯尘真要命丧于此
即便借助战甲之利保全性命,可将近九千斤的巨力袭来,安伯尘仍止不住向后倒退,胸口发疼
眸中闪过紫华,此前被魏岩逼退的“鲁图志”抄起冷艳杖,扫向城头处的士卒,而安伯尘则稳住身形,牢牢盯着魏岩的背影,持枪而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葬虎关头终留情(上)
葬虎关头一片混乱。
“鲁图志”挥舞冷艳杖扫向霸国将士,安伯尘则平举无邪,身化长水缠斗上魏岩。
若正面交锋,光是那十八片铺天盖地的刀影便不会让安伯尘好过,安伯尘自然不会硬碰硬,化作无形之水,回旋流转于夜色下,每一次暴起出枪都能搅碎两三片刀影,随后重新隐没月华,恰到好处的逼得魏岩无暇祭白火为天眼,一时间被安伯尘困在三步内。
魏岩应付着安伯尘的偷袭,却又时不时张望向城角处,神色复杂。
鲁图志生前虽有七熊之名,勇武过人,可此时被安伯尘分心操控,所能发挥出的战力十不足一,霸国将士们虽被杀得连连后退,可鲜有负伤,此时且战且退,结阵抵挡,死死守护着墙角的那名“士兵”。随着先前的惊呼声传出,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之中混进来一个女,目光落向城角处,初时的惊愕过去,无不暗暗叫苦。
普通女如何能打通关节,瞒过诸军,混入上将魏岩的亲兵?
那个穿着打扮和寻常士卒所差无几,用黑炭抹面的女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霸国国君的掌上明珠,年近二十都没出的三公主,也只有三公主会为将军花这番心思,可惜将军人如其名,心似岩石转过不弯。
将军早年也曾娶妻,据说是他的青梅竹马,恩爱非常,后因一场大病久治难愈,撒手而去,此后将军再没娶过亲,鳏居至今。可谁都知道三公主对将军心意,不但时不时找藉口去寻将军,且还关心备至,就连君上也睁一只闭一只眼,默许两人的好事。偏偏三公主缠得越紧,将军越无动于衷,然而任谁也没想到,三公主竟偷偷潜出王宫,混入军中,让诸军束手束脚,俨然成了累赘。
安伯尘一心两分,和他交手的魏岩也是神不在焉,即便如此,斩月刀下安伯尘也占不得半点便宜。
一败李严,再斩夏侯伯、鲁图志,超乎想像的顺利,安伯尘对七熊也难免小觑了两分。
待到真正交手,安伯尘方发现,能力压大匡千百虎狼,跻身七熊之列者,远比他想象的要厉害许多。即便安伯尘施展水行术,出其不意的偷袭,可没开天眼的魏岩仍能后发先至,看也不看便挥刀击落无邪。习惯了安伯尘的螺旋之力后,十八片刀影坚如磐石,安伯尘再无法将其击碎。好在魏岩听见女的叫声后,始终紧皱眉头,时不时瞥去两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安伯尘方能维持不败。
抽枪而回,安伯尘猛一咬牙,撕裂水影之身,化作千百颗水珠,旋转着射向魏岩。
十八片刀影虽密,可总有缝隙可趁,八成水珠被扫落,剩下两成穿梭过刀影,每一颗都蹿出枪影,纷纷扬扬刺向魏岩。
直到此时魏岩似大梦初醒,眸中燃起丝丝白火,张口暴喝,身如残影高高跃起,毫厘间避开,却在半空中悬凝身形,刀尖指向皎月,顺势划落。
刀影重重,收尽月华,却在城头铺开,如涟漪荡漾,刀锋所至之处竟都掀起层层气浪,刀中藏刀,防不胜防。
安伯尘所化的千百水珠无不被卷入,下一刻化作原形抽枪而退。
就在这时,只见魏岩闪身而下,扑至“鲁图志”身后,在将士们的欢呼声中,一刀斩下鲁图志的脑袋,甩下城关,随后返身奔向安伯尘。
战风燎燎,魏岩手舞长刀欺身而上,九千斤的刀力聚于刀锋,蓄而不发,却好似一座巨山压向安伯尘。
“鲁志图”已毁,近千战车停于城下,飞龙驾盘旋于半空,安伯尘直撄斩月刀,无暇分心去操控,正是机关算尽,后手皆罢。
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战了。
疾退中的安伯尘深吸口气,银枪砸地,猛地止住身形。
月华如水,将静止的他和疾奔而来的魏岩同时笼罩。
魏岩刀走直线,化作一片片月影,月影所至无不卷入,可落在安伯尘眼中月影再多,却仍是那把刀。
看山仍是山,看水还是水。
目中氤氲起风水火雷四势,安伯尘紧握长枪,脚踩奇步,闪身避开当先的那片月影,螺旋之力运于双腿,一瞬间连连扭转身形,舞动在魏岩一片连一片的刀影下,银枪划过残影,连连奔刺。
刀枪相击,锵锵作响,两人缠斗于城头,斩月刀虽密,可安伯尘早已悟通枪术最高意境,光论战技绝不输给七熊,无邪旋转着击中刀锋,每一次都恰到好处的截断魏岩的刀势,奈何魏岩双臂之力将近万斤,二十来合后安伯尘已然手臂发麻,虎口发痛,若再这样继续下去,安伯尘迟早会力竭而败。
魏岩显然深知这一点,也不使出太多虚招,一刀重过一刀劈下,每一刀都铺展如月影,直压得安伯尘喘不过气来。
不远处的霸国将士们大声喝彩,谁都看出将军稳占上风,拿下这一战也只是早晚的事,被诸军护在身后的三公主更是容光焕发,眸中闪烁着雀跃之色。
就在这时,却见一身奇异战甲的少年将军虚晃一招跃出战圈,折身而逃。
霸国将士们无不面露喜色,大声欢呼起来,而魏岩只是略一蹙眉,随后逼身而上。
刚走出三步,安伯尘手腕一抖,无邪掠过一抹银华,返身抽向魏岩,与此同时左手探出,手心奔出疾雷直取魏岩双目。
魏岩久经战阵,早在安伯尘故作败逃时便猜到他这一招“回马枪”,提刀杀来时也已暗暗祭出白火,双目暴睁,白火射出拼去紫雷,随后刀画圆弧,于半途分开十八片,劈向安伯尘。
安伯尘一枪突刺只挡住一片,剩余的十七片越过无邪,斩中安伯尘。
连绵如潮水的刀力劈斩在锁甲上,叠加起来何止万斤,石英锁甲也绽开条条裂纹,安伯尘下盘不稳,被击飞出墙头。
眼见自家将军终于杀败敌将,城头上的将士们长舒口气,随后振臂欢呼,满脸火热,。而躲在众将士后的三公主也长舒口气,莞尔一笑,却并没将士们那般激动,只觉得理所当然。
她身为霸国公主,自然知道安伯尘是何许人也,西南虽霸国山高水远,可也有密探在中原,因此“百败之将”的名号对于王室中人并不陌生。区区地品修为,百战百败,又如何敌得过霸国第一上将?
安伯尘能闯过三关,能在魏岩手下走过这么多合已让霸国三公主暗暗吃惊,可终究实力太弱,不是魏岩的对手,到头来还不是败在魏岩手中,想来此役不过后,他的威名定会更响几分。
直直盯着魏岩,三公主美滋滋的想着,然而目光所及,却见自己的心上人忽然皱起眉头。
若有所思的看向地上的足印,魏岩面色凝重。
那足印很深,约莫有三寸,却因安伯尘吃了他的刀力踩踏所至,按照这足印以及先前的刀势,安伯尘应当倒地对,怎么也不该飞出城头,只除非
心头一紧,魏岩快步走到城边,探身望去。
夜色如黑纱,覆盖上城下安静的战车,可除此之外再无一物,更没安伯尘的尸身。
“护驾!”
面色陡变,魏岩猛喝一声,祭白火开天眼,就见一道细长的流水攀爬过城头,游向被诸军环卫的三公主。
不及多想,魏岩手舞长刀疾奔向安伯尘所化的无形之水,冷声骂道:“卑鄙!”
眼见被识破,安伯尘一个闪身变回原形,挥舞银枪扫向目瞪口呆的霸国将士,雷潮奔出,轰散了冲上前的十来名霸国将士,反手就是一掌,奔雷疾射,直取魏岩下盘。
魏岩脚力极快,后发先至,距离安伯尘仅剩三步,眼见紫雷来袭,稍一闪身,双膝微屈,正欲举刀劈向安伯尘。
“轰!”
震耳欲聋的响声从所有人脚底下传来,紧接着葬虎关一阵摇晃,却是近千辆战车突然攻城。
城头摇晃,魏岩立足未稳,一脚踩空身形向旁侧偏去。
“小心!”
女的惊呼声再度响起,同时到来的还有那抹刺破月华的冷锋。
第二百四十四章 葬虎关上终留情(下)
危急关头,魏岩双臂发力,猛地劈出斩月刀。
左手捏出一道印法,安伯尘口吐咒言,足底生风,身如飘零落叶,飞快的闪过魏岩这一刀,枪走直线,遽然刺出。
血花飞溅,刺痛了霸国将士们的眼眸,那位霸国三公主更是怔立当场,难以置信的看向被安伯尘一枪刺穿肩膀,钉在地上的魏岩。
鸦雀无声。
当所有人都以为安伯尘坠下城头必死无疑时,谁也没想到那只是他的一个诡计,佯装不敌落败,实则趁机偷袭明显身份不同寻常的三公主,可谁料这又是他另一个诡计,在魏岩即将追上他时,他却操控被所有人疏忽的战车攻城,回马一枪,一举杀败无敌西南的魏岩。
难怪他能单枪匹马从南杀到北,又连破三关应该说四关。
霸国三公主虽是王室出身,见多识广,可西南中人大多憨厚质朴,就算有奸猾之辈和中原人较起来也只是小猫小狗,她何尝见过像安伯尘这样诡谋连连者。芳心止不住的发寒,三公主怔怔地看向脸色苍白的魏岩,鼻尖一酸,眼泪哗啦啦的流淌下来,梨花带雨,将一脸炭灰打湿。
“卑鄙小人!”
被安伯尘钉于城头,魏岩喝骂道,满脸不甘。
安伯尘无动于衷,他已背负了太多骂名,有琉国叛将,有百败之将,有丧家之犬,有大逆不道,还有好色之徒如今再多一个卑鄙小人又何妨。
胜负已分,安伯尘还急着赶往下一关,哪有时间和魏岩浪费口舌?
银枪拔出,又是一股鲜血绽出,安伯尘冷眼看向一脸不服的魏岩,抬手便要刺入他的心窝。
“不要!”
女子的惊叫声从身后传来,心慌意乱之下,霸国三公主竟糊里糊涂的拔出腰间佩刀,刺向安伯尘。
“殿下快走!”
眼见三公主竟不知死活的扑向安伯尘,魏岩心头一慌,撑着手臂想要从地上站起。
又是一枪扫落,击中魏岩小腹,安伯尘稍一闪身,避开背后的冷锋,随后反手将三公主制住。
“住手!”
却是魏岩扬眉怒吼道:“你胜便胜了,男人间的事何必牵连到女人?好生卑鄙!你若是英雄好汉,就放泉儿,魏某甘愿献上首级。”
被安伯尘箍于手臂间的三公主梨花带雨,摇着头,呜咽着看向魏岩,眼中的泪水也不知是因为害怕,因为伤心,还是因为魏岩情急之下不小心说出的“泉儿”。
“我从来不想当什么英雄好汉,我只想夺回我喜欢的人,这也有错?”
手臂渐渐松开,安伯尘漠然扫过周遭或是惊慌、愤怒、鄙夷、担忧的霸国将士,冷声道。
“就像你和她,为了你她可以混入军营为了她我也可以背负骂名,用尽各种手段杀光拦在我身前的人,直到再见到她。”
“你们都想杀我,为了金钱,为了功名,为了拿我的头颅去换那个狗屁帝王的施舍。我也想杀你们,只为了她”
“这也有错?”
安伯尘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仿佛夜色下的叫嚣,一阵接着一阵回荡在霸国将士们耳边。
复杂的看向胸口起伏、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的少年,直到现在魏岩才忽然发现,这个一路过关斩将,手段很辣的叛将只不过是一个少年人,比他最年轻的部下还要小。十七岁的少年人,背负天下骂名,冒着匡帝王的雷霆手段横冲直撞,也不知会在哪里倒下,被人杀于荒道,提着首级去金銮殿前邀功,他所为的只不过是再见一眼他的心上人。
幽幽的哭泣声回荡在葬虎关头,被安伯尘紧箍于怀中的女子越哭越伤心,安伯尘怔怔地站着,抬起头,看向那轮皎月。
“你虽然一直没说,可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那时候简单而又毫无心机的我吧。可若不卑鄙些,不心狠手辣些,我又如何能走到你身边或许到那时,你也不会再对我笑了。”
喃喃低语着,低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安伯尘笑得有些忧郁,双手已被泪水打湿,他摇了摇头,将怀中的女子推出。
与此同时,银枪划过残影落下。
“不要!”
还未来得及扑到魏岩身边的三公主又惊又慌,尖声叫道。
枪尖扎入魏岩左肩胛,随后收回。
“撤军吧。”
安伯尘低声道。
复杂的看了安伯尘一眼,魏岩在三公主的搀扶下,踉跄着向城梯处走去。
就在他即将下城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安伯尘:“今日被你诡计所败,算不了数。若你能闯过其后关镇,魏某定会邀战将军”
还未说完,魏岩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眼东南方向,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在诸军围拱下消失在葬虎关头。
魏岩双臂皆已重创,想要恢复起码得花上两三月,这两三月里安伯尘和他都不会再见面,至于以后会不会相遇,却要看安伯尘能不能闯过剩下的关镇。
“听他的口气,接下来的关镇似乎不是那么好闯的也是五虎七熊,又有哪个好对付。”
诸多军退去,安伯尘笔直的站在葬虎关头,连同葬虎关在内,短短两日间他已连破四关,所遇七熊两死两伤,可漫漫征途方才走了一半还没到,剩下的三熊三虎想必已用白火为天目,探查到安伯尘的战车、雷珠等诸般后手,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几仗都是实打实的硬仗,再无法像前几场这样出奇制胜。
揉着此时尚发麻的手腕,又看了眼开裂的石英锁子甲,安伯尘长呼口气,摇了摇头。
倘若正面迎战他们,无论魏岩、鲁图志、夏侯伯还是李严,安伯尘自问不会在二十合内落败,可也够他好受。一路闯关,能省力便省力,可后手杀招总有用尽之时,随着安伯尘离她越来越近,终无法避免真正的战斗。
安伯尘从珠链中取出琉璃瓶和笔豪,想了想,落笔写着——到哪了?
写完后,安伯尘看了半晌,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挠了挠头,脸色一红,连忙将那句实在不合气氛的话擦去,又写道——
——等我。
等了许久未见回复,安伯尘皱了皱眉,却也没往坏处想。
匡帝新娶的妃子,大匡上下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打坏心思,坐在銮轿中,起码这一路上她会很安全。
和魏岩这一战耗时甚长,皎月西落,天色也变得灰蒙蒙,拂晓将至。
“还是得尽早突破天品,若是元气能跟上,臂力不属于五虎七熊,闯过下面的几关也能多些把握。”
喃喃低语,思索片刻,安伯尘盘膝坐下,口吐长气,等待着昼夜降临的那一刻。
此前三关安伯尘马不停蹄,只因尚有几般后手杀招,如今都已用光,尽快提升修为才是正途。再者,安伯尘暗暗揣度,他刚刚连杀两将,连闯四关,此时在葬虎关前停滞不前,后面关镇的守将少不得心中生疑,按照常理来说应当不会贸贸然赶来葬虎关。因此,在这修炼上一天,在神仙府中呆上个五六载,应该没有太大危险,若他们真来想必水神君也会及时把自己推落悬崖神仙府中五六年,应当足够把四势都修炼到巅峰了,至于能不能突破那也只能看运气。
安伯尘并不知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关斩将,凭地品修为杀二熊,伤二熊,岂止是令人生疑?
乌鹊夜飞,玄蛇疾游,清晨未至密报便已落到各方诸侯案前。
齐君大怒,秦君暗喜之余亦立马发出密函,连夜调回镇守第六关的秦将,并兴兵逼向齐国边界。而西南霸国国君则喜忧参半,设宴邀请邻国夜郎国君,欲要趁落云行省连折两员上将,联手出兵,逼落云总督“商议”边境重镇归属。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五虎七熊皆为各国栋梁,镇鼎之器,安伯尘一路东行却将匡西格局搅乱,隐隐间,在匡帝原先志在必得的布局中又撕开一条裂痕。
而在东楚国君的案头,则写着八个大字——百败之后,再无一败。
写下这八字的是一个高瘦的老者,笑吟吟的看向面前的一君一将,轻咳一声道:“不知紫龙将军以为如何?”
身高臂长,面容俊朗的中年人尚没开口,一旁的楚君便已笑道:“先生此言似乎有些过了。那安伯尘能闯过眼下四关,只凭出其不意的,如今他的依仗尽数用光,如何敌得过三虎?”
“他若是真能一路杀到琅妃驾前,君上可愿出兵?”老人不答反问。
思索片刻,楚君点了点头:“匡帝虽以雷霆之势震慑一众诸侯,可他演戏演了这么多年,将天下人玩弄于鼓掌,实已犯了众怒。眼下诸侯无人敢违逆,可若是他为了一个妃子便折损七熊三虎,不单诸侯,就连落云和东原行省的都督也会心生怨愤,到那时公布其罪,当能伐之。”
三角眼中泛起玩味的笑意,老人点了点头,起身道:“那君上早做准备,还有,紫龙将军也免不了要和吕风起一战,养精蓄锐吧。”
说完,老人迈着四方步,悠悠然向殿外走去。
“可是,萧先生”
楚君张了张嘴,就见那老人走到门口,笑着躬身一拜,随后施施然走出。
第二百四十五章 漠北狂龙(上)
无论是谁,若狠下心,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那他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
几乎
葬虎关头,高风疾奏,少年人睁开双眼,望向如血残阳,眸中光华氤氲,却又平添一丝遗憾。
半日中,安伯尘逼得自己在神仙府中呆上六年,不眠不歇的修炼四势元气,周天饱和,几近突破。然而和从炎火突破到地品时一样,安伯尘再度遇上关卡,明明就在那,触手可及,却又迟迟无法突破。
“上一次突破是在战斗中使出雷霆啸,借雷道合四势而突破,今次又该如何?”
安伯尘喃喃自语着,仰天望向再度闭合的夜幕,昼夜交替的那一瞬稍纵即逝,错过了便要等到第二天。
没有师门,没有功法,一个人修道虽辛苦,可也有一个人修道的好处。就仿佛离群的幼狼,独自摸索在变化万端的荒野瀚林中,每一次斩获都会带来欣喜若狂的快*感,从无到有,从未知到无所不知,在自然界的天险祸难中保全性命,渐渐长大,待到走出荒野瀚林后,它定会比狼群中的狼强大无数。
只不过,每一次关卡,每次劫难,都需安伯尘一个人来解决,无人指点,着实痛苦。
“罢了,终究运道还差半筹。”
摇了摇头,安伯尘扫落肩头的露水,站起身。
他来这可不是单单为了修炼,修炼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过关斩将,继续东行。
青冥的夜色下,安伯尘极目远眺,四方之地似有数股烽火烟尘,披着夜衣,也不知奔向何方。
也不多想,安伯尘背起长枪,将城关下的战车收入珠链,纵身跃起。
神仙府中六年修炼虽未能突破天品,可也将安伯尘的周天四势炼至饱和,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比今夜之前要强上许多。
飞龙驾盘旋在城头百丈处,安伯尘只一屈膝,凭借双腿之力便跃上飞龙驾,身似残影,肉眼实难捕捉。
察觉到安伯尘已然坐定,野马王嘶鸣一声,扇动四翅,拉着庞大的车驾向东而去。飞龙驾虽能飞天,可能飞多高却由驾车人的修为而决定,无论安伯尘实力如何,可他修为只有地品,因此只能在云下飞行,否则他早就驾车入云,这一路上关镇再多也阻挡不了他。
夜风的呼啸回荡在耳边,安伯尘轻轻敲击着车驾右侧的龙珠,时而看一眼躲在云霾后的星月,时而看一眼夜色下莽莽无尽的荒道,鼻吸浅长,调理元气。
半个时辰不到,安伯尘已能看见矗立在荒道中央的城关——落凤关。
然而,令安伯尘意想不到的是,这座城关是红色的。
到处都是血和尸体,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血地从关下向远处延伸开去,消失在枯萎腐烂的荒草之间,仿佛整座城关都是一片血海。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上面,犹如塞北行商万里迢迢带回的在大红地毯上点缀的刺绣。
夜穹反衬着血地,耳边烈风呼啸,刮面如刀。
安伯尘漠然俯看,目光落下坍塌的城头,垂倒的旌旗上依稀能见到一个“武”字,想来镇守此关的上将姓武东海熊武霸国?
武霸国是东原行省的上将,擅使长枪,又有一手流星锤,勇武非常,此时却见不到他的身影,不是被杀了,便是逃遁。
打量着落凤关上下的残尸,安伯尘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疾跳。
镇守落凤关的士卒比前几关的都要多,粗粗一数,少说有千余——这只是安伯尘所能看到的尸体。千多具残尸都穿戴着同样的装束,除此以外再无别家兵马,也就是说,破关的那一方是完胜,而看令东原将士丧命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只一人,单枪匹马杀到严阵以待的落凤关前,一举歼杀千余铁骑,守关上将更是不知所踪
陡然间,安伯尘脑中蹿出一个名字。
吕风起?
不会以吕风起武霸大匡的身份绝不可能对这些普通士卒下手,再说,他也没理由。
比我早一步破关闯将的是谁?
一时间,安伯尘陷入深思,心中闪过一个个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都被他一一否决。
若是出其不意,安伯尘也能用珠链中的千车百船轰杀近千士卒,可却无法像那人般一人独杀千军,吓退东原熊,扬长而去。
那可是真正的千人敌!
又看了眼身下的残垣断壁,夜色渐渐变冷,安伯尘摇了摇头,平复波动的心意。
无论出手的是谁,他这一杀都为安伯尘省去不少麻烦,至少安伯尘无需再和武霸国鏖战。
“出发!”
枪尖轻点野马王后臀,安伯尘低声道。
无邪不知何时落于手心,紧紧握,安伯尘竭力不去想落凤关前的满目疮痍,可那一地赤红的鲜血所带来杀戮气息却令安伯尘心中凛然,下意识的抽出银枪。
又行二十余里,月光下隐隐绰绰浮现出一座败坏的城关——天西关。
天西关,顾名思义,只因此关在天峡关西面,离安伯尘的目的也越来越近。
这座城关虽被人施重力击毁,可城头城下并没人迹,也就是说这一关的人马已早早撤离,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守关的上将见到落凤关的情景,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目光落向被人力所毁的天西关,安伯尘握着枪柄的五指又紧了一分。
“出发!”
安伯尘沉声道,目如寒潭,并没因为连过两关而多出些许欣喜,相反的,随着距离那第七关越来越近,安伯尘全身上下都紧绷成弦,心跳一阵比一阵快。
安伯尘养精蓄锐了六个时辰,又或者说是六年,为的正是能一举击垮剩下三熊,直逼东南。却不想突然出现了一个“好心人”,用他近乎无情的手段为安伯尘开路,被匡帝寄予厚望的雄关名将在那人面前仿佛都是纸糊的一般,毫不费力的破去。
事有反常即为妖,福到尽头终见祸,安伯尘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等“飞来横福”,自然不会傻不拉唧的暗喜。
飞过十里,天头夜云渐渐变得稀薄,仿佛被烧空了一般,群星摧残,月华如韶,将大地荒夜照耀得宛如白昼。
五指愈发的紧,似要将枪柄捏断,手心溢出细密的汗珠,安伯尘已能隐约看到五六里外的那座城关。
比城关更快到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凄惨得能令苍天落泪。
不由自主的,安伯尘离开木塌,走到车驾前,站直身体。
没入眼帘的是一座安静的城关,前一刻还哀声遍野,可就在安伯尘从飞龙驾走出的几个弹指间,那座被血水洗涤得透红的城关已了无声息,宁静,肃穆,不单是那些一动不动横躺血泊的将士,整座天南关都好像死了。
再然后,安伯尘看见了他——一个令安伯尘全身汗毛竖立的背影。
他的上半身散发着银白色光芒,仿佛吸尽星月光华,他下半身却是一团奇异的烈火,火龙摇曳翻滚,比阳光还明亮,细细看去发现,那是从他双手大戟上流淌而出的鲜血。地面上血雾蒸腾,残尸隐现,如梦似幻,那个雄壮的大汉如山而立,仿佛不是一路杀去,而是刚刚从血海中诞生的炼狱凶魔。
更加古怪的是,他没有披甲,没有戴盔,身上只罩着一件白布袍,上面竟连一丝血迹也没有留下,洁白无瑕的战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又好似燃烧在火海中,翩跹远扬。
似乎察觉到安伯尘的目光,那人转过身。
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两条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深陷的眸眶中,褐色的瞳孔里射出锐利的光,高傲,又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冷漠至极,是那种安伯尘生平仅见,看透世事的苍桑。
四目相对,那双眼睛中陡然腾起两柱烈焰,冷冷地注视着安伯尘。
顷刻间,疯狂的杀意席卷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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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战斗从此刻开始,但愿安童鞋新年时候能抱走妹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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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漠北狂龙(下)
(第一更)
他是谁?他又为何来此?
荒凉的天地间,两人默默对视,安伯尘咽了口唾液,强压下漫天杀意所带来惊恐,脊背已沾满汗水。
那人的面容不似中原人,全身上下流转着张狂而冷漠的气息,可却极其古怪的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毫无乖张另类之感。
不是吕风起,也不是李紫龙却有如此威压,惊天动地的气势。
又咽了口唾液,安伯尘平复下莫名的情绪,笑了笑,拱手道:“安某欲过从此关,不知”
未等安伯尘说完,万顷风云皆向他涌来。
那人分明纹丝未动,可随着他的目光,四周的空气竟然仿佛有了生命,席卷风云漫向安伯尘,随后逐渐凝固,变成了无形的绞索,将安伯尘连同野马王、飞龙驾禁锢在天头。
安伯尘面色渐渐变冷,心跳却愈发疾快。如此强的气势,竟凭杀意操控风云,天底下居然有人能将道技修炼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也不知吕风起和他相比,孰强孰弱。
望向并没开口,却显而易见不会轻易放自己过关的男,安伯尘紧握无邪,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倔强的在超乎想象、已非人力所能达到的威压下站直身体。
平举无邪,横于胸前,安伯尘爽笑一声问道。
那人终于开口了,淡淡的说出两个字。
典魁?
低声念叨着这似在哪听过的名字,安伯尘面露深思,尘封的记忆渐渐铺开,却又仿佛从深井中打捞出来的宝藏。
琉京时候,司马槿还没出现的岁月里,安伯尘一身青衣乖巧的跟在公身后去听戏,那年烟花如雾,一切都透着新鲜的气味,让初入京城的农家孩欣喜异常。即便低眉顺眼,默不啃声,可双眼中仍时不时闪过兴奋的光彩,尤其在望君湖边的画舫中。
陪伺公,看着戏台上的戏高歌婉转,武生们拼杀激烈,安伯尘紧张的捏着小手,痴痴的看着。
和所有少年人一样,他最爱的自然是那些武将们纵横驰骋,鏖战疆场的故事,尤其是他,那个姓吕的战神。转战天下,所到之处,日残月殇,群将臣服,那是何等威风!其中有一出,安伯尘依稀还记得,讲的是吕风起远征漠北的战事。
漠北行省镇守大匡北疆,抵御异族侵略,却有一年漠北东境生叛,总督上奏,求请发兵平乱。
率兵平乱的是吕风起,他骑着会流血的马,只率八千轻骑一路北上,过关斩将,也不知一路杀了多少叛军,终于到达叛军老巢。接下来
目光落向矗立在关城前,纹丝不动身躯仿佛和大地、黑夜连成一线的男,安伯尘眼皮微跳。
当年听过的戏文回荡在耳边,彼时被吕风起的天下第一之名压过,他所有的对手好似都成了土鸡瓦犬,只为奠定他无敌威名而出现在故事中。可如今隐隐跻身天下虎狼强者行列的安伯尘回头再看,却发现原来故事中每个人的出现,都有他自身存在的意义,吕风起虽无敌,可能在绝境之中,和他大战一天一夜,伤而不死的盖世猛将,又岂是寻常的龙套配角。
“兵至金城,敌酋自尽,却有一典姓将军邀斗吕风起,大战一天一夜,典魁不敌而走,吕风起平叛而归”
戏文中提到典魁的只有区区两三句,放在戏文中实属平常,微不足道的龙套,可放眼大匡,又有几人能在吕风起的方天画戟下活命,更别说鏖战一天一夜。
那段戏是安伯尘在四五年前所看,也就是说那一战至少是在七八年前,七八年前修为实力和吕风起只在一线间的盖世猛将从遥远的漠北走来,一人双戟,两三个时辰不到便连破三关,三熊在他手下俨然如同土鸡瓦犬他究竟想做什么?
深吸口气,安伯尘直视向典魁淡漠中席卷风云的褐瞳,默然不语。
安伯尘并不想和他对视,可当天地间只剩下那双眸,安伯尘还能向哪看?
汗水已将衣衫打湿,安伯尘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只觉时间过得太慢太慢,就和一个时辰换一年的神仙府一样。
终于,典魁开口了,他的声音好像一盆端平的清水,无论走多快也丝毫不漫,从头到尾都一个声调,平直而冷漠。
“你是安伯尘,听过你的名字。从西向东,闯过四关,为了和匡帝抢女人。”
安伯尘不知道典魁为什么要说这些,从他的语气中也听不出是褒是贬,是赞赏还是讥讽。
“七熊守关,三虎辖镇,只为了防你,你两日间连破四关,也算有点本事。”
“典某苦修八载,略有所得,遇一异人言大匡将乱,旧强陨落,新强诞生,典某恐有人先某一步杀了吕风起,遂来大匡,邀战吕风起。”
原来如此,八年前被吕风起所败,典魁自然不甘心,苦修八年一朝出关,南下中原只为找吕风起报仇。
安伯尘眉头微皱,暗道不对劲。
“听人说,这些年大匡的虎狼都成长起来。五虎可战吕风起三十余合,七熊亦可走个十合,典某也想试试,这几个五虎七熊能在典某手下走几合。”
说到这,安伯尘清晰的发现典魁坚冰般的嘴角竟咧开一丝笑意,说不出的桀骜不驯,说不出的讥讽。
“所以,接下来的三镇无需你安伯尘出手,自由典某来破。”
说着,典魁看向安伯尘,褐色瞳仁中忽地闪过一丝异彩。
以典魁匹敌吕风起的实力,接下来三镇恐怕也不会花上多少力气,也就是说,自己也无需再战便能轻松走过这漫长荒道,走到她的銮轿前。
喜悦从心底滋生开来,逐渐蔓延,安伯尘横举银枪拜向典魁,强忍着心头的喜意:“多谢典”
“你可知道那两熊在典某手下走过几招?”
思索着,安伯尘按下心头的古怪,试探着道:“十招?”
典魁忽然笑了,他的笑和他的杀气一样张扬,回荡在天地间,宛如雷潮。
“哈哈哈哈十招?典某也想和他们多战几合,只可惜,那二熊皆一招败逃,弃手下二郎而去,丢尽匡将脸面。”
闻言,安伯尘身形一震,满脸的难以置信。
七熊已算大匡顶尖人物,在安伯尘的想法中,即便对上吕风起,那七人也能撑上十合而不死。却没想到,当年败在吕风起手下的漠北狂龙只用一招便将七熊杀败,头也不敢回,逃之夭夭。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招日残月殇
安伯尘吃惊的看向典魁,只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渐渐的,随着典魁的瞳仁愈发明亮,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祥。
“某本想用五虎七熊试技,再战吕风起,却没想到七熊如此不堪一击,这荒道历练当真令人扫兴。”
注视着安伯尘,典魁淡淡说道:“不过我倒差点忘记这荒道是为谁而设的。你能杀败四熊,应当能撑过典某两招,若能撑过三招,那最好。”
这最后一句典魁说得很平静,平静得令安伯尘汗流浃背。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和吕风起匹敌,一招败一熊的猛将,竟丝毫不顾身份向自己邀战天品境界的七熊尚只能敌过他一招,我修为虽接近天品,却终究没有突破,即便突破了,可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瞳孔陡缩,安伯尘哪还有心思和典魁啰嗦,银枪扫过刺中马臀。
野马王仿佛也回过神,惊慌失措的扇动翅膀,正欲驾车而逃。
可就在这时,火焰般的红光急速膨胀,瞬间就填满了安伯尘整个视野。
心头一惊,安伯尘只见典魁猛地掷出双戟,随后纵身跃起,脚踩双戟却仿佛驰骋在一条只有两格的天梯上,扑向安伯尘。
那两团火焰般的红光不是别的,正是典魁深褐色的瞳仁,此时耀艳如日,压过星光月华。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狂龙威压,双道齐突破(上)
(第二更)
就算此前被追杀的百日中,遇到那些虎狼之将,他们也都会皮笑肉不笑的打个招呼,唱个肥喏,哪有像典魁这样蛮不讲理的。
安伯尘暗骂一声,举枪猛刺野马王,催促它快点上路。
野马王虽被易先生装上双翅,又鬼鬼祟祟的捣鼓了几日,可终究是凡马凡心,见着典魁完全不似人的架势此时全身软,哪还有力气奔跑。
眨眼的功夫,典魁已跃上天头,距离安伯尘不足十丈。
安伯尘见势不妙,急忙跃出飞龙驾,心意一动,在半空中将飞龙驾连同野马王收入珠链,随后避开从双戟间出的灼热火风,跳下天头。
非是安伯尘胆小,可他好不容易走到第七关前,实不想被这漠北猛人稀里糊涂的杀死。这典魁显然比他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对手还要可怕,不谈五虎七熊,恐怕琉京时候的那两条蛇妖出现,也会被典魁的双戟砸成肉饼。
“如此胆小,如何能摸索到道技最高境界。枉那人说你的潜质不输吕风起,如今看来,这大匡当真衰败如斯。”
安伯尘刚一落地,耳边便传来典魁傲慢而轻蔑的声音。
抬起头,星光摧残,月华静谧,令安伯尘心觉不安的却是之前驭戟而飞的典魁竟不见了踪影,声音犹在,可他的人却仿佛被夜色吞没。
也不多想,安伯尘猛地一闪身,身化长水,擦着荒草向东而去。
前方不远处忽然升起两轮炽日,燃烧着,似要将枯草摇曳的荒道烧成灰烬。
那哪是什么太阳,分明就是一双人眼!
消失了的典魁仿佛一尊铁塔,矗立在安伯尘前方,刀削斧砍一般的面庞岿如磐石,那两轮燃烧着火焰的眸眶陡然涨大,强绝的气势横扫向他脚底的血泊,竟向两旁激荡开,溅起数尺高。
一股锋利无匹的杀气从戟尖出,扑天盖地飚来,刺骨的寒气牢牢锁定化作无形之水的安伯尘,只要安伯尘再近五六步,那无形之水立马会凝结成冰。
直到这时,安伯尘终于知道,这一战已是避无可避。
若继续这样逃下去,心存畏惧,恐怕还没开打,他就会被典魁无与伦比的杀气搅成粉碎。
身形变缓,在距离典魁还剩十四五步时,安伯尘戛然而止,好似一杆标枪笔直矗立,纹丝不动。
百战而生、独属于安伯尘的战意和杀气在一瞬间酝酿至巅峰,自银枪而,枪尖在夜色下疾转如陀螺,遥指典魁。
顷刻间,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却犹如山峦崩倒,震得安伯尘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挤破皮肤四溅出来。
无视世间一切规矩、俗法的典魁大笑着,迈着似能踏破千山的步伐,持戟而来。
全身血液狂涌入颅腔,安伯尘猛喝一声,双目中升腾起风水火雷四势,微屈双膝,拔腰而起,踏着平快的脚步持枪相迎。
面对恐怖如斯的典魁,面对如海潮般的巨势,安伯尘稍退半步,立马会被典魁的杀气吞噬,只有不顾一切、奋然向前,才有一线生机。
云气缭绕着皎月,朦朦胧胧,亦如典魁手中的双戟。
他的戟摆放得很随意,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看似毫无玄妙可言。
然而安伯尘开启目神通望去,依稀觉那双戟时不时摇摆着,透着玄而又玄的韵律,每一次摆动,空气中都会生出一缕极细微的波澜,就仿佛划桨一般,空气变成水波,那双戟俨然成了一双大桨,操纵着空气。
在典魁的双戟下,他的道技和身处的世界似乎生了一丝难以明喻的联系岂止是一丝?随着两人越来越近,安伯尘惊讶的现他身前的一切都生了诡异的变化,空气、荒草、月色、星光、夜风在这一刻都匍匐在典魁双戟下,成为他忠实的部下,任他摆布。
安伯尘奔行在荒道上,距离恐怖如斯的典魁越来越近,却愈觉得孤单。
整个世界都被典魁的双戟收复,他则奔走在世界之外,一人一枪,孑孓而行。想要重新回到世间,只有击破典魁的双戟,然而当安伯尘一枪刺去,他却又是和整个世界为敌,后果可想而知。
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道技在典魁手中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杀人利器,而是以技御万物,不战而慑敌!
力量的根源是什么,命运、天意、又或是技巧?
安伯尘于西江府感悟命运之变,知道了想要改变命运、天意,需从改变自身做起,他一直以为易先生说的技巧是指做人的技巧,直到遇上典魁驾驭万物的双戟,安伯尘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道途中,对于技巧的追逐也永无止尽,安伯尘虽已掌握“看山仍是山”的枪道真意,可并非道技的终点,至少双戟在典魁手中所挥出的技巧,比之“看山仍是山”的枪道真意要高出数筹,令安伯尘望尘莫及。
这便是吕风起、典魁之辈凌驾虎狼之巅,威慑五虎七熊十三骏的本领吗,虽非道法,却远寻常道法的威力。
距离典魁只有三步,安伯尘已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武霸天下的气息。
空气在典魁的双戟下撕裂、聚拢,随后膨胀成一个墨黑色的大圆,带着无匹的杀意轰向安伯尘。
双戟也在瞬间变得灵动而诡谲,划过一道道难以捉摸的弧线,从黑色圆球中刺出,密密如林,将安伯尘从上到下笼罩其中。
长被无匹的劲气卷上高天,似要带着安伯尘一同飞离尘埃,双戟未至,可那股如潮的杀意已将安伯尘淹没,身体飘零摇曳在杀意中,安伯尘剧痛难忍,只觉身体随时会被切割成无数条。
这还只是杀意,等到那双大戟杀至,又该如何抵挡?
无邪和双戟只剩半步,这半步之距也仅有十分之一的弹指刹那,这十分之一弹指刹那过去,银枪撞双戟,生死分出。
难怪那二熊皆不战而逃,别说一招了,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挡得住典魁半招?
安伯尘咬紧牙关,双目已变得通红,血丝密布,风水火雷四势不甘的奔涌起伏。
二熊能逃,任何人面对典魁都有逃跑的藉口,唯独他不行。他若逃了,或许能保得性命,可从此气势大跌,这一败后,一路上支撑着他的信心将付诸东流,和她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
枪锋距离戟剑只剩三尺,安伯尘扬眉暴吼,元气从上、中、下三丹田奔涌而出,聚于双臂,没入无邪。
月华如水从天头划落,仿如一条银柱垂落枪戟交锋的那一线间,转瞬后,飞快的向四周倾荡,流淌过方圆十里的荒草,流淌过周遭血海尸山,连带着那座颓败的关城也北淹没。
安伯尘携着六千余斤螺旋之力的银枪刺出,却非刺向双戟,也不是刺向典魁的身躯,而是刺向两戟之间的那一点虚空处。
那里正是双戟间最薄弱之处,只要将那一点刺破,典魁的戟技和世界的联系便会就此中断。
典魁褐色的双目中泛起如日火焰,火焰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眼见安伯尘短短片刻间便看破了他这一招的玄奥,典魁仰头大笑。
就在安伯尘以为他察觉到典魁的破绽,正欢欣鼓舞时,狂澜巨浪似的杀气从枪尖所刺的那一点迅凝聚,那一点又变得坚不可摧。
安伯尘心头一凛,猛地抬起头,就见典魁艳红似火的双目正玩味的注视着他,褐色的瞳孔中一片虚茫,似曾相识。
典魁的戟技与世间万物的联系不在那两把大戟间,而是藏在他的眸瞳中。
如此妖冶的眸子,安伯尘在琉京时候就曾见过霍穿云,天生无底洞这典魁也是天生无底洞!
未等安伯尘多想,铺天盖地的杀气如约而至,将他淹没。
而那两柄舔尽大匡将士鲜血的大戟也从往下,震碎月华,砸向安伯尘头顶。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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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狂龙威压,双道齐突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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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杀气将本已生出裂纹的锁子甲冲垮,支离破碎,剩余的杀气轰击在安伯尘背后的天南披风上,出自上古神君之手的宝贝竟也在典魁这凡夫俗子的杀气下出“嘶嘶”的声响,颤抖着,仿佛转眼后就会被撕裂。
杀气虽可怕,然而此时此刻,更可怕的却是从天而降的双戟。
白衣翻飞,双戟如墨,带着夜色的漆黑和阴郁,似已将天幕撕扯下来,一同压向安伯尘。
置身绝顶威压、无边无际的恐惧下,安伯尘的只觉全身僵硬难以动弹。
可他不能束手待毙,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于凄凉的荒道。
牙齿重重咬向舌尖,剧痛流转全身,安伯尘暴喝一声,双臂划过残影,携着风水火雷四势,举枪而迎。
“轰!”
枪戟相击,出山呼海啸般的巨响。
磅礴难匹的巨力从戟尖荡来,比安伯尘一路所遇的任何一名上将的臂力还要强上许多,何止万斤!
那股力量刚触及无邪,安伯尘的身体便猛地向下沉去,踏破泥地,直没双膝。
全身骨骼咯吱咯吱作响,在这股巨力的压迫下安伯尘摇摇欲坠,就仿佛狂风暴雨的扁舟,巍峨雄山下的枯草,随时有可能被压成齑粉。
巨力顺着枪刃狂涌而下,肆无忌惮,势如破竹。
安伯尘知道,当那股巨力突破无邪,达到他双手时,他将再无任何生机,双手、双臂整个身体都会被典魁的戟力撕成粉碎,和那些城关前的将士们一样,只剩残缺不全、难以辨认的尸,静悄悄的躺在无人问津荒道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到风雨蚀了皮骨,试问天下还有几人记得百战百败,从南杀到北再从西杀到东的叛将安伯尘。
没人会记得,正如易先生所说的,恐怕就连她也会渐渐忘记,忘了自己的模样,忘了那些故往,只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叫安伯尘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走进又走出,最后不知所踪。
天幕漆黑,孤月残星。
少年紧咬着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惨白的额头上布满青筋,向两边扩张、撕裂。
“杀!”
赤红着双目,安伯尘怒吼一声,毫不可惜的逼出上下三丹田里的所有元气,聚成巨力涌入无邪。
弹指一刹那在这一瞬被分成百多片,每一片光阴,安伯尘的身体都在下沉,酝于枪尖的力量也在戟力的消磨下飞流逝。这一刹那还没过去,安伯尘体内的元气便消耗得所剩无几,只余空荡荡的丹田,以及不再各自流淌,而是相距到一处的风水火雷四势。
四势流淌一周天,生出元气,元气再转化作力量,此为安伯尘的修行之法,也是几乎所有人的修行之法,唯一不同的只是安伯尘四势同修,而绝大多数修行者只修武火。武火从炎火,到青火,最后修至白火,终成天品境界,可除了白火外,天品修士比地品修士还多出一样,那便是精火。
当年在琉京,安伯尘和司马槿去武馆寻那位刘大家,正是想借助他的精火为安伯尘筑基,刘大家消耗精火后元气大衰,却因精火乃是火势的精元,对于天品修士而言弥足珍贵。
而此时,安伯尘耗尽元气,风水火雷四势也同时被抽空,只余四势最纯粹无暇的那一缕——火精元、水精元、风精元以及雷精元。
“突破”二字光看表面便分两种涵义,“突”者奋力猛进,大多数情况下,修炼者一往无前便能顺势踏入下一层境界,“破”者则是破而后立,却是另一种踏足下一层境界的法门。
安伯尘力敌典魁,耗尽一身元气,也让四势消耗殆尽,却因此剥开外壳,裸露出最本源的四势精元。
火燃。
水生。
风起。
雷鸣。
下丹田没了束缚的四势精元颤抖着,高高弹起,纠缠在一起,旋转着疾奔于周天经络间,半个弹指间便已从下丹田掠过丹田,随后涌入上丹田。受到四势精元的召唤,原本干枯的下丹田出夺目的光晕,新的四势在这一刻生出。
白火率先突破重围,从下丹田奔向上丹田,却生出一股暖流拂过安伯尘的周天经络。
紧着是无形之水,新生的水势和此前相比又有所不同,纯白如浆,好像冬天的大雪,偏偏又是水的状态。
再然后是阴阳之风,阴阳之风后新的紫雷生出,风雷并行追赶着水火二势,直向上丹田奔去。
惠帝二十二年,关南荒道,峡南关前,面对漠北狂龙典魁霸道绝伦的双戟,安伯尘终于破而后立,青火化白火,四势并起突破天品境界!
心头漾起浓浓的喜悦,即便身体被双戟砸入泥地,被典魁狂暴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来,可安伯尘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生在他身体难以言明的变化。不单是他自己,整个天地也都变得不同起来。
典魁的双戟仍旧霸占着这方天地,可安伯尘已能隔着双戟看到。
夜色不再那么深沉,皎月星辰也不再那么遥远。
温柔的月光下,荒道上任何景物的颜色都那么鲜活,那么有层次感,每一颗草叶随风摆动的样子都在安伯尘的眼清清楚楚地呈现。无需胎息,无需开天眼,安伯尘亦能感受着草丛每一只昆虫的名叫,风从石缝与草叶钻过那微声的差别,全身每个毛孔都感受着空气的流动。这些平素从未现的细微事物此刻一一有感于安伯尘心,宛如打开了一方新的天地。
新的天地从安伯尘心头生出,新生的元气化作将近千斤的巨力奔涌入安伯尘双臂,顺势滑入银枪无邪。
枪尖稍一收缩,避开双戟间无匹的巨力,随后旋转着再度暴刺!
“锵!”
枪戟相击,又是一声巨响,即便安伯尘突破到天品,四势融合,方才突破便拥有不下于七熊的臂力,可面对如山如岳的双戟仍旧无能为力。
一枪刺出,双戟岿然不动,仅仅荡开一抹银华,如水般流逝,随后双戟继续下压,安伯尘的身体又是一沉。
“好!”
亲眼见证了安伯尘在他的双戟下突破天品,就连典魁也忍不住赞喝道,如火的双目闪过一丝嘉许之色,杀意更盛。
一股气旋从典魁的左手戟荡出,压向银枪,右手戟则划过道道残影高扬于半空,转瞬即落。
安伯尘身陷泥土,银枪被制,命悬一线。
多少次命悬一线都被他闯了过去,谈不上麻木,可也不再惧怕。
左目白火翻滚,右目惊涛骇浪,鼻息深长,安伯尘仰头望向高举大戟的典魁,猛地张口。
紫雷如箭从安伯尘口奔出,火燎火燎的白焰从左目飞起,而右目也激射出如冰水箭,在鼻息间喷出的阴阳之风裹挟下,撕裂空气,直扑典魁面门。
寻常修士祭出白火需要蓄势酝酿,安伯尘自然也无法免俗,除了紫雷外其余三势都需酝酿,可此时借着突破之势,兼之性命攸关,安伯尘弹指刹那间便祭出风水火雷四势,聚成气旋疾射典魁面门。
典魁显然也没料到,褐色瞳仁掠过一丝惊诧,转瞬消隐。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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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狂龙威压,双道齐突破(下)
是成是败就看这一招了。
安伯尘紧握枪柄,心脏微微跳动。
他祭出四势,且从口鼻双目中祭出,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像极了传说中的那些妖魔鬼怪。可对安伯尘来说,怪不怪异并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却是能逃过这一场劫难,如果有可能的话
心跳愈发快了起来,安伯尘顺着四势光影望向高高在上的典魁,满脸火热。
若是能在刚刚突破天品之时,便一举将这能和吕风起媲美的狂龙斩于枪下,这一路东行,剩下三虎,以及大匡和司马家的高手,又有谁敢拦他?
狂龙毕竟是狂龙,八年前便能和那时已有无敌之名的吕风起大战一天一夜的典魁,又岂是安伯尘一个咸鱼翻身便能杀死的。
双目中氤氲起炽热的火势,将典魁古铜色的面庞淹没,就仿佛戴上了一张火做的面具。
直视转瞬即到的四势,典魁不避不让,哈哈一笑,猛一甩头,竟用额头撞向四势。
“轰!”
何止九千斤的风水火雷四势被典魁一头震碎,抬起头时,典魁竟还好整以暇的活动了一下脖子,看得安伯尘目瞪口呆。
如此猛人,放眼如今的大匡恐怕也只有吕风起能与之匹敌。
短暂的震惊过后,安伯尘重新收敛心神,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面对生猛如斯的典魁只要稍一松懈,安伯尘的好命也将到头了。
趁着典魁分力对付四势的空隙,安伯尘双腿猛震,弹飞一摞泥土,银枪绕了一个极小的圆横劈中典魁的左手戟,随后借力倒飞出去。余光中,典魁也毫不手软,提起双戟迈开铁柱般的双腿,疾走如飞奔向安伯尘。
随着典魁的双戟越来越近,整个世界再度被他收于戟下,只不过这一回,突破天品境界的安伯尘已能看清典魁这一招中的玄虚。
到了典魁、吕风起他们这一层次,道技所指已不再仅仅是对手,而是这方天地,以戟为笔,勾画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战阵,以杀意气势为图,将对手死死陷入阵图之中。因此想要破去,则必须切断他们的道技和这方天地之间的联系,又或者,用无邪来勾画出属于自己的战阵。
夜风微凉,鲜活无比的流淌在安伯尘的发丝间,半空中,安伯尘腰杆用力翻了个筋斗,银枪拄地。
“锵!”
面对来势汹汹的典魁,安伯尘笔直矗立,银枪掷地,黑发如墨飘扬在夜风中。
双目闭合,安伯尘拔出银枪,非是迎向典魁,而是划过残影斜刺向夜穹。
空气匍匐在枪尖下,随着螺旋之力的绽放,裂开一条斜长的纹路,随着枪尖的游走竟如海浪翻滚起来。
以枪道御万物!
安伯尘猛地睁开双眼,眉宇间升腾起一股骇然的气势,手腕一抖,挑起一股气旋,紧接着又是一股无数道气旋流窜于枪尖,汇聚成一个螺旋状的圆柱,飞速旋转着,奔向典魁。
典魁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安伯尘所凝成的螺旋气柱,张扬的眸子里流转着火热之色,身在半途手持双戟交叉在一起,宛若剪刀,随后猛地张开。
七八丈粗壮的圆球从双戟间生成,内中压制着蠢蠢欲动的黑色气浪,而那圆球竟是赤红色,细细看去才发现那哪是空气,分明就是燃烧在空气中的白色火焰。
以戟力驾驭空气,再摄入白火,凝聚压缩,内含杀气,如此天马行空的道技早已远超同一境界的道法,如典魁、吕风起、李紫龙者早已以武入道,另辟蹊径,走在那条独属于他们的道途中,将大匡虎狼天下名将们远远甩在身后。
现如今,这群武道先行者中,又将多出一人。
面对铺天盖地的气浪,安伯尘非但不惧,隐隐之中,反而有些兴奋。
“轰!”
雷声轰响,枪尖的螺旋圆柱渐渐变成紫色,雷霆闪耀,触目惊心。
以枪力驾驭空气,摄入紫雷,而由空气凝成的圆柱中则储满风、水、火三势融合而成的螺旋之力。
隔着五丈之距,安伯尘迈步刺出。
螺旋圆柱咆哮着,掠过空气,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焦土。
而典魁也在五丈外送出那一戟,一身白衣的他出戟时的动作要比安伯尘要优雅得多,动作虽然优雅,可随着那只乳白色的光球飞出,他狂暴凶悍的气息毕露无遗。
乌云流淌,月华和星辉再度隐没。
峡南关上下黑黢黢一片。
可就在转眼后,随着枪戟之力激撞于荒道中央,紫色的波澜旋转着,好似一条孤蛟冲天而起,刺亮了夜穹。
又是一转眼,紫蛟被那条更为雄壮的火龙掐死,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碾压过来,碾碎了安伯尘的螺旋气柱,碾碎了安伯尘初成的天地战阵,势如推山蹈海向安伯尘碾来。
“临!”
安伯尘一招不敌,抽身而退,半途手捏印法,口吐真言。
阴阳之风漫过体内一重沦涡,接着又漫过第二重,紧接着流入安伯尘突破时所开辟的第三重沦涡。
秘术一轮相当于炎火境界,秘术二轮相当于地品,秘术三轮相当于天品,安伯尘突破天品境界后,体内周天执掌秘术一道的阴阳之风已自行开辟出第三重沦涡——太阳轮。
安伯尘尤记得,那年第一王风传授他风系秘术时所说的话——突破到太阳轮后,便可施展御风之术,御风而飞。
抽枪疾退间,安伯尘的眸眶中流转着三重沦涡,一黑一白,却为阴阳之风。
风从足下起,安伯尘只觉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地面也不再那么坚硬踏实。
心中泛起一丝喜悦,安伯尘口吸长气,猛地一跃身,足下生风,竟然飘飘然倒飞上半空。
第一次御风而飞,且还是在千钧一发的激战时刻,安伯尘显然无法完全掌握,脚踩阴阳之风,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提心吊胆。好在脚上还穿着万里水火靴,即便安伯尘有些站不住脚,那靴底也能自动生出风云,辅助安伯尘飘浮于天头。
摆弄了半天,安伯尘终于能勉强站稳,心头一紧,这才记起来还有一个想要他命的猛人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着。
“玩够了没?”
安伯尘刚低头看去,典魁平稳而冷漠的声音便已响起。
抬头注视着悬于半空的安伯尘,典魁嘴角泛起冷漠的笑意:“果然如那人所说,只用两招还真杀不死你。”
听着典魁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安伯尘一怔,此时他再察觉不到那股惊天杀意,随着典魁挂回双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打了?”安伯尘下意识的问道。
“怎么,你还想打?”
正欲转身的典魁停下脚步,刀削斧砍般的面庞上挂着狂傲、张扬的冷笑,凝望向安伯尘:“你以为我一路北来只是想大开杀戒?”
安伯尘默然。
“在挑战吕风起前,先用天下虎狼试技,将气势和状态磨砺到巅峰,如此才能一蹴而就。却没想到因你受挫。”
典魁平静的说道,声音中没有夹杂半点其余的情绪,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以典魁的实力,即便两招杀不死安伯尘,第三招也能将安伯尘斩落于此。可他毕竟是大匡数一数二的强者,一招败七熊,连续使出两招都未能杀败安伯尘,无形之中影响了他此前一直攀升的气势。
两强相争,比拼的是细节上的微妙差距,典魁自然不会以他现在的状态去挑战吕风起。既然如此,又何必继续杀下去?
想通了这一点,安伯尘稍送口气。
和典魁不同,安伯尘虽勉强挡住两招,然而他面对的可是不弱吕风起的顶尖强者,此战不但保全了性命,还一举突破天品,更是初涉武道更高一层的境界——以道技驾驭天地,因此安伯尘无论气势还是信心都未曾减弱,反而再度攀升。
典魁已强悍如斯,可面对吕风起仍无比谨慎那位凌驾大匡千百虎狼的天赐国将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
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看向转身而去的典魁,就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其实,我还是有点想杀你。谁叫他想在我之前写下你的名字。”
说完最后一个字,典魁的身影已消失在夜幕下。
“他?”
安伯尘皱了皱眉,却没多想。
打开左眼目神通,安伯尘遥遥东望,过了此关还有三镇,再过三镇便是天峡关南的魏国,离她的花轿也没多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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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匡名剑(上)
太清殿前,金莲灯高挑。
“啪!”
价值千金的东海玉如意被砸成粉碎,可仅仅如此却无法完全宣泄帝王的愤怒,转眼后,咆哮声回荡在大殿内。
“典魁,典魁!他不是在八年前被吕风起斩伤了脖颈,怎么会还活着!”
陪伺殿前的是王司徒,这些天老人的脊背比从前弯曲了许多,他自己似乎未曾觉。
“陛下息怒老臣琢磨着,那漠北狂龙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奇人异士,帮他重新装好了脖颈。”
王司徒犹豫着,毕恭毕敬道。
匡帝默然,看向案上的地图神情莫测,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张地图很大,远拥有十三诸侯五方行省的大匡,色泽暗淡,是那种斑驳6离的古黄,显然已有很长的历史。
“异人?莫非这世上还真有妙手回春,断头重续的奇人异士?那为何,他不来投效寡人,反而要给寡人添乱!”
只平静了一小会,匡帝又咆哮开了。
王司徒低眉顺耳,抄着袖筒,耷拉着眼皮,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眼前这人和此前二十二年那个宠辱不惊的帝王简直判若两人,也是,受了二十二年大辱,即便那时整日笑盈盈,可他心里想必压抑憋屈到极点,一招重掌天下,他怎么也要出一口恶气。可是他若一直这样,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又如何能控制整个天下。
又过了许久,匡帝深吸口气,稍显平静。
“典魁一日不死,大匡便一日不得安宁。传吕”
“吕”字方说出口,殿下老臣张了张嘴,而匡帝似也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将口边的话收入腹中。
吕风起表面臣服于他,可听调不听宣,心意难测。他已是大匡无敌的存在,若再让他杀了典魁,他的声望将直破云霄,然于大匡万民之上,非匡帝之所愿。
“丞相大人,能杀典魁者还有谁?”
“除了吕风起,恐怕就一个李紫龙了,可”
“哼,若调李紫龙岂不是正中那位蠢蠢欲动的东海王下怀,他已有一将守镇,再多一个李紫龙实在不行,只有开启一方福地了。”
闻言,王司徒面色剧变,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匡帝,颤抖着拜身道:“陛下,时机未到!”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匡帝强压下眉宇间的暴虐,他的眸眶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重掌大权后这区区数日竟比此前二十二年还要疲惫,归根结底,只因为原本坚不可摧的布局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变数,生出脱离他手心的征兆。
二十二载装傻扮痴只争一朝,他可不想成为天下间最大的笑柄。
看向地图,掠过天峡关,目光直落峡南,匡帝沉吟半晌道:“霸天,该你出手了。”
从殿柱后走出身披金甲的独目大将,朝向匡帝遥遥作礼,纹丝不动。
匡帝上下打量着黄霸天,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怎么,黄将军是耻于对一个杀两熊伤两熊的后辈出手,还是耻于和那三虎联手杀一个能敌典魁而不死的后辈?”
黄霸天抬起头看向匡帝,许久点了点头,从箭囊中取出三支金箭收于袖中,随后转身走出大殿。
“只射三箭?哈哈哈,可笑的武将荣耀。”
看向黄霸天远去的背影,匡帝冷笑连连:“不过,三箭也够了。”
五虎虽不如吕风起,可都已初涉技御之道,沉浸道技数十年,久经沙场除了吕风起外当真难逢敌手,即便安伯尘突破天品,又在典魁手下走了两招,可他真正的实力和五虎相比仍旧差了好远。匡帝派出黄霸天也不过是再添几分保障,确保将那个变数扼杀于魏西三镇
可若是黄霸天和三虎联手都杀不了他,那又该如何?
下意识的,赵玄旭心中生出一个令他诧异的想法,转瞬及逝。
摇了摇头,冷笑一声,匡帝挥袍退散王司徒,看了眼渐渐变得青冥的天色,闭合双眼,就着金銮软榻沉入梦乡
御风而行,安伯尘摇摇晃晃的飞翔在荒道上空,肩背长枪,极目远眺,心中漾起淡淡的喜悦。
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到达关南,虽仍有三镇三虎拦在他身前,可安伯尘也突破了天品,还掌握了那招螺旋气柱,秘术三轮,一切都出人意料的顺利,距离她也越来越近。
风的呼啸和絮语划过耳迹,似在诉说着那些并不遥远的故往,三年前安伯尘第一次飞上百丈天头,吓得他差点闭过气,那时候慌慌张张,担惊受怕,还好有那只柔软的手挟着他紧绷的腰身,他才渐渐镇静下来。一晃三年过去,安伯尘已能御风而飞,无论是风系秘术,还是剑枪之术,又或是飞龙驾,都是他一手斩获,这种感觉很奇妙,从无到有,从卑贱的小仆僮到如今名震天下的琉国“叛将”也不知道未来还能走多远。
摇了摇头,安伯尘笑着收起胡思乱想,抽出银枪,一个腾身御枪而飞。久用御风之术太过消耗元气,何况安伯尘才刚刚修习,掌握得并不娴熟,飞行缓慢,还比不上寻常骏马。
从西向东又过了**里,夜色褪落,白昼拉开,天地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安伯尘已能看见脚下不远处的那座孤镇,以及手握重剑笔直的站立在镇前的男子。
剑是短兵器,大多是公子哥们装腔作势的玩器,在大匡并不盛行。真正要上阵杀敌,马战斗将,大多还是使用长兵器,如刀枪戟鞭。却有一将只好用剑,一手重剑驰骋关中,和插翅虎华飞一东一西,名列五虎。五虎中只有一虎属于楚国,剩下四虎,一半皇室,一半中都。这使剑的上将姓王,曾是大匡皇叔手下悍将,皇叔去后他虽隶属吕风起麾下,可毕竟不是吕风起的旧将,郁郁不得志,此前三年间称病返乡,实则入山修道,近日才被匡帝一道圣旨调回。
太阳从东边升起,顷刻间,一抹抹流金般的晨曦掠过大地。
晨风吹来,卷起王越及腰的长,猎猎翻腾。
和典魁一样,他并没骑马披甲,穿着一身随处可见的灰布衣,单手拄剑立于孤镇前,沉重和不羁的气息在这一刻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同时出现在他身上,玄而又玄,古怪中透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眼皮睁开,王越缓缓抬起头,平静的望向停滞在天头的安伯尘。
他的眸眶中似有水波在流淌,清澈见底,却又看不见他的眸瞳。跟随神师境界的大匡皇叔那么久,他的年龄显然也不会小,年近六十,然而他的须并没被岁月染白,和年轻人一样乌黑亮。最为奇特的还是他的面容,古有“鹤童颜”来形容不朽老人,他则是乌童颜,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皮肤光滑却不是那种女子妆粉所致的光滑,而是自然而然光滑,好似初生的婴儿。
安伯尘苦战三月有余,所见名将颇多,连同典魁在内无不透着暴虐而张扬的杀气,可眼前这一将如此亲和自然,似乎很难称他为“将”。
御枪于天,安伯尘注视着王越,朗声抱拳道:“安某欲过此镇,不知尊驾可愿让道?”
第二百五十章 大匡名剑(下)
“越为京城世家子,少时任侠,常嬉斗市集,恶读书。市井人常言越如其剑,镶金嵌玉光华灼灼,实则百无一用。越不服,拔剑为誓,寻名师走深山,七载归来一手剑术冠绝京华,宣召入宫为王子师,专授剑术。越有大志,青年入伍,携重剑投效都皇叔麾下,屡屡出征斩将杀敌,功勋卓著,官拜前军都督,名列五虎”
看向不远处默不啃声的老人,少时安伯尘便想起了此人是谁。
五虎的唯一的世家子,唯一一个年近旬仍霸占着虎狼之巅的席位,他的一生不可谓不传奇,少年拜剑术教头,只因他令上京十万羽林瞠目结舌的剑术,年时候便拥有五虎上将之名,更是天下虎狼唯一使短兵之剑者,只凭一柄重剑便树立了他无敌威名。按理说,这样一个沾染了大半辈子血腥的猛将,即便年近旬也应该暴虐张狂、威武霸道才对,怎会如此恬静淡漠?
眼见王越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安伯尘试探着飞出三丈。
王越依旧一动不动,安静的望向拂晓时分的天际,目光若水,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心头暗喜,安伯尘不再踟躇,猛一闪身,驾御着无邪向东飞去。
可就在这时,安伯尘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再然后,“嘶嘶”的吸气声响起,那呼吸声来自王越,可远在百丈高空的安伯尘竟能无比清晰的听见,随着那吸气声愈深长,从天云间划落一股寒流,撕破安伯尘身前的空气,将他拦于当场。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争与不争皆在王土,如此又有何好争。”
王越终于开口了,似问非问,似答非答,也不知是说给安伯尘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又是无法避免的一战。
安伯尘心了然,停下身形,目光如剑遥遥指向王越,气势瞬间酝酿至巅峰。
————
“你欲拦我?”
目如寒潭,安伯尘开口问道。
晨曦从天头垂落,笼罩在王越寡淡的眉宇间,蒸尽了他眸的水雾,瞳仁渐渐变亮,充满光彩。
“这一夜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拦下你,还是放你过。”
抬起头,王越看向安伯尘,第一次接触到王越的目光,安伯尘心头不由一跳。
那道目光和煦温暖,就好像春天里的微风,和典魁冷酷暴虐的目光完全不同,生机勃,透着暖人心脾的气息。
没来由的,安伯尘酝酿至巅峰的杀气不受控制的渐渐回落,就仿佛冰雪遇到春风,自然而然的融化殆尽。
心头一紧,安伯尘扭过头,避开那道目光,笑着道:“不知王将军可曾想通?”
惋惜的看了眼安伯尘,王越笑着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将军就算能如一时之愿,可到头来又能逃到哪去?或许是王某道心不够,又或许是王某想不开看不透,又或许王某也想试一试能在典魁手下活命的人物有多强。总之”
王越没有说下去,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想了一夜后,他仍未打算放过安伯尘。
修道三载获益匪浅,可王越终究无法看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自己也知道,若能打破这层桎梏,他的道心和修为都将突飞猛进。这世上有许多人和王越一样,明知自己的缺点,明知放下便可继续向前,可偏偏想不开看不透,又或许是久而久之的习惯令他不愿去捅破那层已经知道在哪的窗户纸,因为一旦捅破,支持他一生的信念也会就此崩塌。
安伯尘点了点头,不恼不怒:“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手捏印法,安伯尘一个纵身,手持银枪从天头缓缓飘落,双脚刚一着地,安伯尘便觉得四野突然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王越和他身前的重剑。
又是一道深长的呼吸,隔着五十丈之距,王越遥遥看向安伯尘,手腕一抖,古铜色的重剑已落入掌心。
“王某修道三年,剑道终有小成,本想寻都吕将军切磋,奈何陛下有令,只能暂时搁浅,来此守镇。”
王越出身世家子,虽历经荣辱,可骨子里的秉性仍未磨灭,出手前好生啰嗦,虽然语态优雅,可仍听得安伯尘大皱眉头。
“不过,昨夜见安将军战典魁两招而不败,王某观之也甚为欣喜。安将军虽年少,可道技精妙,实力已不逊七熊,可堪试剑。”
试剑?昨夜那典魁用我来试技,今日这王越也想用我来试剑加上那些传奇命主们,敢情我安伯尘就是你们的踏脚石?只可惜至今还没人能踏过。
看向王越,安伯尘心头冷笑,手腕一抖,枪尖撕开一道气旋,锵锵鸣啸。
“说够了没,王将军?”
听着安伯尘夹着怒意的问话,王越也是不恼不怒,哂笑一声,又吸了口长气,“嘶”的一声,仿佛剑锋划过百尺坚冰。
他的呼吸之法很是奇异,深长如斯,安伯尘平生仅见。
三息之后,王越手的重剑已然扬起,风起云涌,天地颜色陡然一变。
剑御天地?
安伯尘心头暗惊,却是没想到王越也掌握了以武入道的奥秘。
吕风起、典魁那个层次的道技,威力已过寻常的道法,在安伯尘的想法,第一层应当是他所掌握的类似螺旋气柱的技法,以枪力驾驭空气,聚合四势。第二层则是以技画阵,聚成属于自己的战阵天地,安伯尘虽隐隐感悟,可毕竟时间短暂,无暇去修炼。至于其后还有怎样的境界层次,安伯尘无从得知,毕竟昨夜典魁只出了两招。
可眼前那个王越,他的剑道显然已达到第二个层次,剑御天地,画出属于他的剑道战阵。
风起云涌,随着王越举起重剑,万顷流云从天而降,悉数坠于剑尖,却被王越一抖手腕,挑至半空。
那些云气被剑力切割成近千条,每一条都凝成剑状,转眼的功夫,在王越重剑锋芒前竟凝成了千条剑气,每一条都蜿蜒如蛇,凛冽如剑芒。
“去!”
双眼闪耀着无限生机,王越低叱一声,扬起手臂,身体竟悬浮于半空,千条剑气随着重剑劈出,轰然飞出。
剑华密密麻麻,如倾天暴雨。
剑雨是一条疾走如奔的身影,安伯尘化作无形之水,冲入剑气,银枪舞动如风,仅凭千斤的巨力挑落一道道剑气,时隐时现,势如破竹般冲向王越。
王越安静的看向百步外的安伯尘,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遽然消失。
待到他再出现时候,手的重剑距离安伯尘所化的无形之水只余三步。
虚合的眸掠过点点白光,陡然暴睁,王越手臂横出,古铜色的重剑掠过道道风影,点向安伯尘。
“锵!”
枪剑相击,出一声闷响。
安伯尘原本化作无形之水,于剑气之阵横冲直撞几无阻拦,不想王越一眼看破他的真身所在,弹指刹那间便越过百步之距,一剑点来。
王越的剑很重,本身便有三千余斤,也不知是何等材料所制,兼之他逾越万斤的双臂之力,一剑劈无邪,安伯尘身躯剧震,手腕麻,只能且战且退。
短短刹那间,两人已交手十来次,枪剑相击,王越的剑一次比一次重,且都是点到为止,一击即撤,安伯尘空有螺旋之力却无法出,好生不适。
余光闪过一道剑光,却王越再度挥剑刺来,安伯尘站稳身形,右手一抖,举枪迎去。
然而,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的,王越这一剑却轻盈得好似春风挠痒,银枪击至,空荡荡一片,就仿佛酝足了力气却一拳轰到棉花上,难受得令人击欲吐血。
枪势已老,安伯尘咬紧牙关正欲抽枪而回,孰料就在这时,一波接一波的剑力狂涌而至,一力强过一力,仿若海潮连绵叠起,转瞬间便冲垮了螺旋之力,将安伯尘击飞出去。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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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敌
王越不但剑道了得,剑术也毫不逊色。
他适才那一招纯靠技巧,将剑术之变运用到淋漓尽致,即便安伯尘身处他的剑阵,无论力与势都和他相去甚远,王越也丝毫没有轻蔑之心。以重剑巨力迷惑安伯尘,再突然一收力,骗得安伯尘一枪刺空,转瞬后剑力如潮,突然袭至,将安伯尘击飞。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王越少时浪荡不羁,而后一步登天,却在京城皇宫经历无数次荣辱起伏,心性已磨练至老成。年上阵杀敌,闯下五虎之名,宠辱不惊。近些年于都吕风起麾下郁郁不得志,毅然决然弃官入山修道,数十年的征伐杀戮如过眼云烟,将一颗道心打磨得光滑圆润,除了不愿看破君臣之纲外,其余一切都在他眼就和天头的云霞一般淡漠,面对安伯尘,自然不会心生骄矜。
本来实力就高过安伯尘,又能全力以赴,如此对手才是最为可怕的。
安伯尘横飞出去,密密麻麻的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幸好有天南披风等一身战甲所挡,方才没有命丧当场。
即便如此,每一道剑气都含有七八千斤的巨力,力量透过战甲渗入,仿佛一根根坚针刺得安伯尘皮骨涨痛,无论天南披风还是力士绑腿都在剑气下“咯吱咯吱”作响,也不知能承受多久。
咽回喉咙口的淤血,安伯尘卷起披风,扫落剑气,看了眼立于剑阵老人,眸腾起风水火雷四势。
银枪抖动,掠过一条残影,枪尖出道道紫色的气旋,转瞬凝成螺旋气柱,以紫雷为壳,内藏风水火聚合而成的螺旋之力,猛地轰出,直取王越而去。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纵身跃起,绕过螺旋气柱,成掎角之势持枪攻向王越。
剑气虽凶猛,可毕竟分成千道,力与势都被分散,哪敌得上安伯尘聚全身之力而的螺旋气柱,深紫色的螺旋气柱闪耀着雷霆光芒,裹挟风水火三势奋然猛进,将一路所遇的剑气碾压成齑粉,转瞬眼离王越只剩五步。而安伯尘也在几个弹跃间,杀至王越身后,下丹田再生新力,八千余斤的巨力没入无邪,旋转着,疾刺王越背心。
王越腹背受敌,却不慌不忙,面色平静。
弹指刹那间,王越挥臂挽出一朵剑花迎向安伯尘,枪剑相击之刻,那朵剑花忽然绽放开,一朵,两朵,三朵转眼后竟生成十来朵剑花,每一朵剑花都含着截然不同的技巧,前仆后继,随着安伯尘的螺旋枪力轻舞着,若即若离,却又暗藏杀机,将安伯尘陷于重重剑影,脱身不得。
雷霆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却是螺旋气柱突破剑气重重阻拦轰至,距离王越仅剩半步。
这一刹那,王越一直低垂着的眸子终于睁开,低喝一声,双肩猛地一抖,十来朵剑花陡然凝聚成一抹冲天剑华,将猝不及防的安伯尘横劈出去,随后转身。
面对近在咫尺的螺旋气柱,王越口吐长气,双目熠熠闪烁,乌黑的长被气旋吹拂,高高扬起。
扬臂,举剑,劈落!
倒飞出去的安伯尘惊讶的看向王越,只见那个淫浸剑道将近五十载的老人并没剑御空气,也没施展其它的神通技巧,只是对准螺旋气柱,简简单单的劈出一剑。
古铜色的重剑快得已失去了踪影,就连残影也不剩。
“噌!”
裹挟着三势巨力的螺旋气柱竟被王越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剑劈成两半,出刺耳的啸声向两边飞去,所到之处泥草翻飞,坑坑洼洼,满目焦土。
收剑,王越转过身,笑着看向安伯尘:“安将军可欲继续战下去?”
喘着粗气,安伯尘爬起身,枪尖垂地,目露警惕,却又满脸复杂。
安伯尘的螺旋气柱乃是高出寻常道技的技法,以枪力驾驭空气,已然以武入道,却不想王越仅凭手重剑,反手劈裂。那一剑看似寻常,不过是度太快,可安伯尘却知道,王越的剑术已臻至技巧的巅峰,看似劈向螺旋气柱,实则一剑切断枪力和空气的联系,仿佛庖丁解牛般,在一剑将那螺旋气柱切割,剥离四势,重剑不损,安伯尘惨败。
如何战之此人虽没典魁凶悍霸道,却也是不差典魁太远的存在,未尽全力便将自己击败
紧握枪柄,安伯尘满脸不甘。
距离迎亲队只剩三镇,不足百里,却遇上几乎难以战胜的对手,这区区百里、驾驭飞龙驾半个时辰即到的距离此时又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你若就此罢手,不再东行,王某倒能”
看向安伯尘,王越不急不缓的说着。
话还未说完,安伯尘便已御风而起,银枪卷起雷势,左手祭出白火,于半空轰向王越。
轻叹一声,王越摇了摇头,眸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重剑已插入泥土,五指跳动捏出一个印法。
随着他印法捏出,原先被安伯尘碾碎的剑气竟又重复生机,飞舞于战阵,万剑合一,聚成一柄二十余丈长的巨剑,划过刺目的光影扫向安伯尘。
雷火奔涌,却被巨剑劈碎,顺势而落,剑风激荡,将安伯尘扫飞出去。
“轰!”
巨剑矗立于战阵前,气势逼人,王越则盘坐于战阵之,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坠落地面的安伯尘,摇了摇头,闭合双目。
只这一手便让安伯尘想起了昨夜所遇的典魁,典魁自恃大匡除了吕风起再无敌手,可他若遇上剑道和剑技皆已臻至化境的王越,也不知道孰强孰弱。
安伯尘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盘膝打坐的王越,心底一片冰凉。
安伯尘纵有天品境界,诸般神通,却也敌不上他随手一剑,这个五虎之最年长者一剑守孤镇,俨然掐断了安伯尘一切希冀。
说服他?
他已经执拗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又如何说服他?
杀了他?
倘若我有典魁的实力,倒有几分可能杀死他。
安伯尘心急如焚,双手已沁满汗珠,极目远眺越过战阵以及其后三镇,安伯尘隐约能看见一道道烽烟扬尘,显然是从都又或者上京开拔而来,接应迎亲队的大军。
匡帝视我如眼钉,又知我一路过关斩将,那大军定是藏龙卧虎,想要将她救出则需赶在大军之前赶到。迎亲队和大军之间只差三四日的脚程眼下却被困于第一镇前。
目光落向腕上的珠链,安伯尘喘息着,神色渐渐变得平静而柔和。
或许还有一个方法
看了眼刚刚升起的朝阳,安伯尘竭力平复下紊乱的心绪,口吐长气,盘膝坐下。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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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悟道破剑阵(上)
中原镇前,华飞横刀立马。
他生得魁梧雄壮,中都最威猛的高头大马被他骑在身下也会显得像头矮脚骡。
中原镇是矗立在荒道上的第三镇,由插翅虎华飞辖制,此前两镇第一镇守将是王越,第二镇原先是东楚来的那一虎镇守,可此时却已无将无兵,只余一路扬尘。
“莫非那位东海王也开始不安分了。”
遥遥望向第二镇东际,华飞叹声道。
这让他想起了从荒道关城调回手下大将的秦王,自从陛下发出那三道圣旨后,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不明朗,归根结底,却因那个始终杀不死且还过关斩将令数方诸侯、行省折损大将的安伯尘。齐秦之战一触即发,却也让华飞原先的布置落了空。而那位东海王更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物,按时交酎金,从不拖欠,朝中旨意颁布下达,他也从没违逆过。照这般看来,东海王钱穆应当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诸侯臣子,可他若真的忠君无贰心,为何每三年一次的诸侯觐见他总会不早不晚的生出一场“重病”,血书请罪,其中内容当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感人肺腑,就连只顾着玩蛐蛐的匡帝也会每每心软,准了楚君的“病假”。
明眼人都能看出,倘若外号东海王的楚君心中坦荡荡,又为何不敢入朝觐见?
“齐秦楚齐国拥三国而伯匡西,秦国有倾天寺一脉,楚国则是万众齐心,百姓只知东海王而不知匡帝该死,姓吕的还动起真格来,怎么也不肯出关!如果楚国突然发难,李紫龙东来,关中有谁能挡住”
华飞喃喃自语着,浓墨般的粗眉堆叠在一起,满脸烦躁。
手下的将士们眼见自家将军如此称呼他们心目中的战神,纷纷神情窘迫,对视时候无不面露苦笑。
天下间敢如此称呼吕风起的,恐怕也只有华飞。
吕风起闭关修道,将关中军权交给华飞,由他暂领主帅一职。没了吕风起约束,华飞愈发的目无章法,他本就是个粗人,至少性情如此,若非有吕风起在,恐怕他连匡帝也不会放在眼里。
“那个张布施,可曾找到?”
转过头,华飞皱眉问向身边谋士模样的老者。
华飞质问人时总喜欢眯着眼,看起来就好像一头老虎在懒洋洋的打哈欠,越是如此越让被他问话者心惊胆跳。
老谋士打了个哆嗦,陪着笑道:“张将军叛逃出中都,皇叔门下悉数出动,将军何必操心。”
“哼,皇叔那些阴阳怪气的门人中也就张布施稍微顺眼点,结果一转眼却成了叛贼也不知这大匡究竟谁是那最大的贼首。”
华飞冷哼一声道,话语中似藏着一丝怨气,也有些意味深长,可一旁的老谋士却不敢多想,陪着笑讪讪的转过头,充耳不闻。
撇了撇嘴,华飞心道无趣,又遥遥望向风平浪静的第一镇,虎目中闪过一丝失望,刚想调转马头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
却是一名斥候飞马而来,看见镇前的华飞立马滚落鞍头,叉手拜道:“大将军有书信交给华将军!”
“嗯?速速念来。”
脸上掠过一抹喜色,华飞急声道。
“是!”
斥候拆开信函,目光落向信笺,稍一犹豫,开口道:“速回中都。”
“这”华飞脸色微变,眯起双眼盯着那斥候:“就这四字?”
斥候红着脸点了点头,将信函递上。
一眼扫过信函,华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许久,他将信函塞入怀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的看向远方。
“华将军?这”那斥候等了半晌不见华飞下令撤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什么这!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就当没见过华某!”
恶狠狠的剜了眼那斥候,华飞冷声道。
大老远从中都赶来,一路上不眠不歇,不想迎来的却是华将军的拒不遵令,那斥候自然不敢顶撞这位暴躁的将军,连连向一旁的谋士使眼色,老谋士苦笑着摇了摇头,闭目不言。
正当那斥候心急如焚时,从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
华飞翻了个白眼,哼声道:“何事来报?”
新来的斥候目光落向第一名斥候心中已了然,隔着老远便翻身下马,走到华飞身旁陪着笑道:“大将军命属下传话,说他知道华将军定会假装没看到军令,所以让属下提醒吕将军,莫要忘了那日他对你说过的话。”
“这”华飞面露犹豫,看了眼那斥候,半晌才道:“他果真这么说?”
“给属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将军半句。”
“这倒也是。”华飞哼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喃喃道:“难不成他以为那个姓安的小子还能走过王老头的重剑就算侥幸能走过,老子陪他玩两手又如何,碰他一下就会牵扯进那个什劳子的气运?哼,老子又不是纸糊的。”
眼见华飞自言自语不知在嘀咕什么,那斥候苦笑着拜身道:“大将军还说大将军说,以将军的威风自然不惧一个小小的叛将,可此处为是非之地,若继续留这恐有血光之灾那个叛将虽伤不得将军,旁人却难说。”
一而再再而三被远在中都的那个人看破心思,华飞脸色微变,怔怔的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就在所有人以为华飞终于想通,回心转意时,不料他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还真是修道成仙了,倒还会卜算起来。他若早知我有血光之灾,为何不亲口与我说?却派尔等前来?就因那个变戏法的几句话,他竟然丢下大将军不做,当起破道士来!这这”
华飞虽在笑,可他笑得却有些复杂,有些怆凉。
他和吕风起不打不相识,却又是并肩作战,从血海尸山中杀出的过命交情。曾几何时,华飞以为他和自家大将军会一直这样并肩作战下去,无论对手是谁,总有他的断魂刀在前面开路,真遇上打不过的人再由吕风起出手。五虎之名虽耀眼,吕风起之下最强者,可他的荣耀有一半是因吕风起而得,世人提到平西伯华飞时总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吕风起,恐怕也只有华飞自己知道,若离开吕风起,仅凭他手中那柄长刀也能闯出不弱于五虎的功业和声明又或许更盛。
可能是习惯了吧,习惯了和那个寡言少语,杀起人来却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冷血的他并肩作战的感觉,无需多说什么,每每斩将破阵后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想想就令华飞心中痛快,比喝下最烈的酒还要酣畅淋漓。
男儿一世求的不就是令世人仰视的风采,以及肝胆相照的兄弟。
可现如今,他却仿佛变了个人陌生得令华飞心头发凉。
“将军?”
耳边传来斥候探问声,华飞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亮堂堂刀刃中那个落寞倒影,许久才道:“收兵。”
闻言,两名斥候连同老谋士都暗舒了口气,可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的心又跌落谷底。
“收兵回镇。”
冷笑着,华雄道
荒野无山,风起沙扬,一阵阵风沙吹打向安伯尘,安伯尘老僧入定般盘坐于地,银枪插于身前,枪影随着日薄西山一寸寸拉长,直没入对面的战阵。
战阵中,一身灰布衣的老人睁开双眼,好奇的看向安伯尘。
从晨时直到现在,两人谁也没再开口,遥遥对峙。王越本以为安伯尘会知难而退,谁想安伯尘竟和他耗上了,盘膝打坐,一脸云淡风轻,随着时间悄然流逝,黄昏将近,少年人非但没有心急,反而愈发的平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援兵吗?
笑着摇了摇头,王越暗叹一声。
并非他自视甚高,可事实便是如,大匡除了区区几人外,又有谁有把握闯过他的剑道战阵?
万剑归宗,即便千军万马也闯不过,就算那为数不多有几分把握闯过者,也绝不会来此以他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能走到这一步,闯过七关来到自己面前,已是惊才绝艳,足以名震天下,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又看了眼安伯尘,王越有些羡慕,也有些惋惜。
羡慕的是少年人的不畏不惧,也只有充满血性的少年人才敢不顾一切做出这等大逆不道却又令人暗暗钦佩的事。惋惜的却是安伯尘的功败垂成,和天下之主抢女人,古今鲜有,即便有也是和他一般落得惨不忍睹的下场。
无论他有怎样的故事,怎样的理由,终究免不了一场生离死别。
暗叹口气,王越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这双藏有大匡第一剑道的眸子闭上时,白昼也在同一瞬间闭合。
黄昏落尽,昼褪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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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有事,提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