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悟道破剑阵(下)
安伯尘已经很久没有在战斗中胎息悟道。
从前那一次次越级挑战又或者以少打多的战斗中,胎息悟道往往是安伯尘转败为胜的关键,可他也知道若是太过依赖,对于他往后的道途来说是弊大于利。因此踏上百日逃亡之路后,又或是在过七关时,安伯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使用此术。
这是顶尖武道的第二层境界,跨越技御空气,到达技御万物。
如此,也只能问天问地问鬼神,问那枪道巅峰。
小腹微微起伏,安伯尘纹丝不动,身如泥雕,意识却已飞上天穹高处,游走天野。
天地玄奥大多是关于世间本源道理,如雷道真意,而枪道则是后人所创,道技战阵更是仅限于大匡修道体系的存在,如今掌握者尚不过五人,安伯尘所求的枪道战阵更是前无古人。如此,又如何能在天地玄奥中斩获枪道战阵
心意掠过那四道玄奥,安伯尘心头一喜。
眼前浮现出王越所施展的剑道战阵,以剑技为笔,口吐长气掠夺天野之气,化作千百剑气,成就他的剑道战阵。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用以枪技为笔,以水火风雷为颜料,呼出四势摄取周遭的四种本源力量,于江河湖海取水,于密林取火,于高山之巅取雷,于旷地荒野取风,勾画出属于我的枪道战阵
万丈高天千里广地变得陌生起来,旷野无声,荒道阒寂,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王越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依稀察觉到似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即将生,未等他想通,对面的少年打开双眼。
“嗖嗖”风声回荡在天地间,草叶拔起,乱舞于空。
安伯尘站起身,翻开手心,那柄矗立在他身前的长枪晃了晃,倒飞入他掌心,冷若寒潭的眸子中陡然泛起道道枪影,飘渺摇曳,仿佛在风中跳舞。
就在王越心中那个答案快要呼之欲出时,安伯尘忽然动了。
手臂落下,又划过一道残影,安伯尘手腕一抖,无邪旋转着刺出,点向荒道上长风。
抬起头,安伯尘遥望向对面一脸惊讶的王越,银枪砸地,出刺耳的鸣啸。
峡南孤镇前,夜风肆无忌惮的咆哮,枯草翻飞。
王越没有开口,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已震撼到极点,哪还说得出半句话。
若非王越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存在。
看着枪气凛然却满脸疲惫的少年,王越缓缓起身,袍袖翻飞间,重剑已飞落掌心。
安伯尘欲东行,王越则不会放过一鸟一兽过他身后的孤镇,枪阵对剑阵,势在必行。
狂风呼啸,将两人同样乌黑的长向后吹起,抖动而舞。
狂风落下,两人同时迈步。
安伯尘猛地一点脚尖,身体向前倾斜,下一刻身如脱弦利箭俯冲而出,双臂扬起,携着千道枪气奔向王越。
而王越则口吐长气,凝聚成的那柄巨剑陡然碎裂开,在半空中分成无数柄小剑,疾回旋,一字排列,顷刻间宛如浪潮般拦截向安伯尘。
转瞬后,枪阵撞上剑阵,“轰”的一声,在天地间掀起一股冲天热浪,枪剑交界处的泥土齐齐翻飞,竟被两阵的激撞轰出一个方圆三十来丈深逾五十丈的巨坑。
枪气对剑气,在巨坑上下捉对厮杀,仿佛有着自我意识的兵将,杀伐惨烈。
铺天盖地的杀气中,少年银枪一个闪身越过巨坑,目中闪耀着连绵叠起的枪影,下一刻已杀至王越近前,银枪舞动如风,和夜风一样飘渺无形,捉摸不透轨迹。
枪落,剑起。
枪剑相击,“嗡”的一声,两人纹丝不动。
在他们身后,枪阵斗剑阵,而在他们身前,枪力拼剑力。
王越双臂之力已逾万斤,剑道强悍,技巧难以捉摸。而安伯尘双臂之力也已接近九千斤,枪道独树一帜,携着雷霆之势先破剑阵,再而遽然出枪,在王越尚未施展出剑技剑道时突施冷枪,快得仿佛天外流星,逼得王越只能硬拼臂力。
安伯尘的臂力弱于王越,可也只有千多斤,千多斤在往常足以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可此时此刻,安伯尘除了九千斤的臂力外,却还有另一个力量的来源。
夜幕下的东方宁静祥和,马车声似乎随着夜风传来,隐隐绰绰的飘入安伯尘耳中。
快了呵,拼下这一镇也就只剩两镇了。
安伯尘默默念叨着,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猛地低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撷取身体中的潜藏元气,脸色遽然苍白,眉宇间又添一丝疲态。
可随着他一声怒吼,手中的长枪仿佛又涌入了一股新的力量,旋转着,陡然下压。
王越眉头微皱,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
五里外的夜幕下,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站在土丘上,遥遥望向镇前平静无声的激战。
独目中闪过一道精光,转瞬变得冷凝。
箭已在弦。g!~!
第二百五十五章 命悬一线,强援到来
看着毫不顾忌摄取潜藏元气的少年,王越眉目寡淡,心中却飘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修道人修炼文武火,化作元气,或藏于上中下三方丹田,或随着火势运行于周天经络,绝大多数被用于道技、道法,却有一小部分始终潜藏于三方丹田中,是为本命真元。本命真元用于稳固丹田经络,相当于修炼人的潜力,所谓伤元气正是指的伤及本命真元,本命真元受损重则影响日后的修炼之途,轻则落下一场难愈的大病,乃是修行中人大忌中的大忌。
耳边响起少年的怒喝,冰冷的银枪又重了几分,王越面色复杂,再退半步
值得么?
换作他是安伯尘,好不容易悟出枪道剑阵,破阵杀来,又逼得实力高过自己的对手以力相拼,为了取胜闯镇或许也会用尽全力,可再如何也不会动用本命真元。
王越看着想着,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惋惜。
安伯尘也早有防备,猛地张口,紫雷射出,雷霆呼啸。
可这响声中却又隐藏着一丝别样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支金箭比流星还要快,比雷霆还要凶猛,弹指刹那便射穿激斗在一起的枪剑战阵,又一个弹指,距离两人已不足三丈。
从王越的角度能够清楚的看见那支并不陌生的箭,披着夜色射向少年人的背心,少年人似也有所察觉,他陡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王越,目光复杂,有愤怒,有讥讽,有不屑,还有一丝悲怆。
不知为何,触到少年复杂的目光,王越有如不波古井的心忽地一颤。
他的背心处插着一支金色的羽箭,箭身上刻着一个黄字,或许因为披风的阻挡,那柄箭在撕裂披风后只没入三寸,并没伤及要害。可于箭尖的巨力却奔涌入少年的背心,加上王越的剑力,两股巨力一前一后击中少年,此时能重伤不死已是好运。即便还没死去,可安伯尘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在这凄凉的荒道中,一匹豺狼便能将这个一度令天下虎狼震惊的少年撕成碎片。
中原镇中,骑着高头大马的魁梧将军身躯微震,怔怔的遥望西边,神色复杂,似有些难以置信。
楚国养贤殿,老人喝着酒,案上放着从楚王那借来的宝镜,前一刻他还阴沉的笑着,然而当他在抬起头,看向光影变幻的铜镜时,神色陡然一僵。“啪”的一声,酒壶摔落,碎裂一地。
峡南孤镇前,那个由南向北,百战不死,自西向东一路过关斩将的少年终于倒下。
安伯尘一路疾行,自然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了他也只会一笑而过。
冷锋呼啸,卷起老人乌黑的长。
王越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冷漠的目光,如芒在背,和那人手中的弓箭一样锋。
五虎的实力皆在伯仲间,修道归来的王越在全盛状态下,自然不惧天下任何一员虎狼之将,可此时他元气损耗且受了内伤,那人更是早先一步占据先手,王越也不敢保证他若拔剑回身,能否挡住那人的啸日之箭。
深吸口气,老人平复下心头的波动,看了眼倒地不起的少年,举起重剑。
剑光划过一道残影,携着冷厉的呼啸,直取安伯尘脖颈。
旷野中传来一阵风声,那风声和此前的风声有所不同,沉重阴郁,似乎夹杂着莫大的痛苦。
风声响起,比风声还要快的却是那两把墨黑色的刀,一长一短,在半途撕裂空气,散出强烈的气旋疾射向王越。
王越面如止水,一剑落向安伯尘脖颈。
“锵”的一声,剑锋在距离安伯尘的面庞只剩三寸时,被那两柄墨刀所截。
眉心二刀,煞气连天,不出则以,出则成魔。
即便面对传奇命主的追杀,那个穿着布鞋的青年也没取出眉心二刀,等到反手将那个传奇命主变作踏脚石,一举突破天品后,更是无需取出眉心二刀。
他宁愿忍着眉心处的阵痛,也不愿取出那二刀自有他的缘由,可在那个短暂结交的少年生死一线时,他却毅然拔刀而出。
司马槿说他结交安伯尘只因看中他的潜力,可司马槿有时也会看走眼,至少眼下的他还没有完全变成那样的人。
黑风落定,穿着布鞋的青年皱眉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安伯尘,随后目光落向微微错愕的王越,手腕一抖,双刀在手,从他纠缠着的双眉间涌出一股冲天煞气,倾倒向王越。
“就知道你想一个人出风头,还好小僧反应的快,否则真要被你气跑了阿弥陀佛。”
黑风散去,从张布施身后又转出一人,却是个英俊得近乎妖冶的僧人,斩魔棒横于安伯尘身前,冷笑着看向王越。g!~!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再回神仙府
山岚清幽,飞瀑如练_&&
深涧处白猿嬉戏,云峰外仙鹤鸣唳,十足的世外仙境
走过一片片如海松柏,漫步过落英桃柳,拾级而上,安伯尘终于回到那片能够俯视整个神仙府的山崖
山崖边,一袭乳白色的裙纱猎猎翻飞,凹凸有致的美妙胴*体自不必多说,每次安伯尘来此,愈发魅惑动人的水神君总会有意无意的勾引一番,媚眼如丝,芳泽旖旎,若是凡人定会魂不守舍,难以自拔
安伯尘又怎么会是凡人,在这神仙府中他是执掌雷道的雷神君,是唯一的居士
火道有火神君执掌,风道有风神君执掌,水道有水神君,可雷道却并没再诞生出一位神君,概因周天雷势的来源并非外物,而是安伯尘的魂体说到底,他游走体内神仙府的意念也是魂体所发,魂体藏雷道真意,这神仙府中第四位神君自然也就成了此地地主安居士
“居士,又是半个多甲子未见了”
从遥远的山河尽头收回目光,水神君扭头看向安伯尘,莞尔一笑道
安伯尘突破天品境界,水神君也获益颇多,不单风韵卓然,美丽无双,隐隐间还多出一丝高贵的气质
点了点头,安伯尘缓步走到水神君身旁,并肩而立:“刚刚那番重创,水姑娘可曾受伤?”
甜甜一笑,水神君丰腴光滑的蛇臂自然而然的缠上安伯尘右臂,娇声道:“多谢居士关心,水儿无虞,倒是风神君受了点小伤,如今已回太阳府修炼养伤”
“太阳府?”
“是啊,太阳府这风神君总爱开辟府邸,有了海底府和脐府仍不满足,二十多年前又开辟出一个太阳府,好生让人羡慕”
娇滴滴的朱唇有意无意的摩挲过安伯尘的耳垂,芳泽幽幽,撩人心神,水神君贴着安伯尘娇嗔道
安伯尘习以为常,动心不动情,哂笑道:“风无形而动,风神君若不常常迁徙,反定居一处,那也就不是风神君了是了,火神君又在何处?”
安伯尘突破天品,心想神仙府中三道神君应当都已焕然一,偏偏只见到了水神君,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闻言,水神君眸子微黯,许久叹声道:“居士莫非不知,四个月前那场剧变后,三方洞天受损,内中灵气几近枯泽,火神君正在下洞天调理灵气,忙得不可开交”
安伯尘隐隐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那上中下三方洞天为神仙府之本,万万不可轻忽,既然洞天受损,为何只有火神君一人前去,你和风神君都置之不理?”
“居士可是在责怪水儿?水儿何尝不想助火神君一臂之力,居士莫非忘了,水儿以及风神君都是外来者,只有火神君是此地土著那三方洞天中的本命灵气和山河间的灵气不同,只有火神君才能调理得了”
顿了顿,水神君似乎想起了什么,摇头又道:“四月前那场剧变,两股外来邪魔一前一后入侵我神仙府,正好是风神君首当其冲,受伤最重的也是他水儿则和火神君合力将侵入神仙府的邪魔们清剿杀尽,火神君前去调理三方洞天,水儿则调理洞天外的山河洞穴,这才遇上居士,不想居士也不问个缘由便说水儿不是”
眼见水神君说着说着泫然欲泣,却又不显做作,好似当真委屈之极,安伯尘心下无奈,只得好言劝慰
终于哄得水神君破涕为笑,安伯尘暗叹口气,遥望山河远方,心情莫名,恍恍惚惚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阵悠长的叹息
“居士四个月过去,你还是不敢出去吗?”
脑中“嗡”的一声,安伯尘缓缓转过头,诧异的看向水神君:“水姑娘何出此言?”
耸了耸香肩,水神君笑着道:“既然如此,居士且当水儿没说闲来无事,居士何不随水儿畅游此间山河?把臂同游神仙府,神仙府中自逍遥”
“好一个神仙府中自逍遥”
安伯尘点头,按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沉重,笑着御风而下,搂起水神君向崖下山窟飞去
美人在怀,谈笑风生,少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好似沦涡的群山深峡间,放眼望去,安伯尘只觉对面的山脉洞窟似曾相识
“居士,可还记得万年前吾等初遇时候,争夺神阙洞府时的情景?”
美人儿神君咬着耳朵,神态撩人的问道
安伯尘一愣,随即微微点头:“原来此处便是神阙洞了,难怪如此眼熟我还记得万年前火神君从神阙出,水姑娘占命门,彼时还有两位神君真是不打不相识,也让本居士第一次知晓了任督二山脉以及神阙、命门之事咦,这是怎么回事?”
看向山谷间的江湖,安伯尘面露奇色
那些大江湖泊的水道有些不同寻常,两岸明显有刀削斧砍的痕迹,不似天然形成,微显别扭
“唉,居士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两山间的水道原本只有区区两三丈,却是硬生生被居士一次次拓宽成这样,水火风雷四势再盛,奔行其间也绰绰有余”
抱着安伯尘的胳膊,水神君意味深长的说道
摇了摇头,安伯尘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勉强一笑道:“原来如此水姑娘,我们继续向前”
腾云御风,扶摇而上,两人飞过一片连着一片的山川江河,目光所及,安伯尘只见山路河道间依稀矗立着许多石碑,上篆字,看起来年代悠久,少说也有个千百年
安伯尘面露不解,问向水神君道:“水姑娘,此处为神仙府,外人不得入,为何山水间会有许多石碑,究竟是何人所立,又为何而立?”
注视着微微紧张的安伯尘,水神君掩口一笑,摇头道:“居士勿要担心,那些石碑都是水儿以及两位神君所立至于为何而立居士上前一观自会明了”
皱了皱眉,安伯尘在水神君的陪伴下,将信将疑的走到最靠近他的一块石碑前,细细看去,低声念叨了出来:“三百八十二年,开辟任山中庭洞府这难道是”
“没错,正是居士不在的那些年里,吾等合力探索开辟的奇山秘*洞,当然,这其中也有居士的功劳神仙府中山脉洞窟越多,风水火雷四势流域越广,神仙府自然也就愈发牢固,且拥有无限可能”
遥望群山江湖,水神君美目涟涟,低声喃喃道
“无限可能?”
安伯尘若有所思,就听水神君哂笑一声,莫名的开口道:“若是居士不愿回去,神仙府从此再不会拓展,到终末也只有这么大居士如果真的想要永远呆在神仙府中,水儿自会不离不弃,陪伴居士只不过,居士你可甘心?”
心头一晃,安伯尘怔怔地抬起头,遥望向万载开拓而成的奇峰峻岭神窟异穴,放在背后的双手轻轻颤抖着
“居士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怕神仙府外的勾心斗角、虎狼行世?怕你一身重伤再难继续走下去?还是怕你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女子的话音回荡在耳边,安伯尘静静的站着,神色变幻,眉头时舒时蹙
看向安伯尘,水神君深吸口气道:“其实,居士压根无需担心,纵然神仙府外虎狼行世,可居士如今已是那几头最强壮的虎狼之一居士也无需担心找不回自己,只要神仙府在,神仙府中的居士永远不会变怎么,居士还没想起她来吗?”
“她”
“是啊居士再多呆上个几十年,她可就真要被抱上别人的床了”
闻言,安伯尘肩膀一颤,眸中浑浊的水波渐渐变得清澈,潭中的倒影里浮起一道模糊却熟悉的倩影
山摇地震,江湖疾涌,却是安伯尘于神仙府中重拾神智、记忆的征兆
就在这时,从远天飞来一朵洁白的云霞,云上站着个一头白发的少年,他复杂的看了眼水神君,随后合掌呼唤道:
“居士且慢,听某一言三丹虽暂且调理好,可往后莫要再动用本命真元,十日内切莫久战,否则”
他话还未说完,安伯尘已纵身跃下深潭
“火神君大人,三方洞天可调理好了?”
白裙摇曳,水神君立于山崖前,也没去看火神君,望向转眼恢复平寂的潭水问道
距离水神君还有十丈,火神君按下云头,警惕的盯着水神君的背影,默然不语
水火虽不容,可两位神君间除了不容外,似乎还透着一丝难以明喻的古怪
峡南孤镇外,双刀斗重剑
第二百五十七章 灭口
王越,五虎上将,修为天品,业已突破顶尖武道第二层境界,凝结剑道战阵。
张布施,神师传人,修为天品,初涉顶尖武道第一层境界,已能凝出气旋。
按理说,张布施和无华虽是大匡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面对成名已久剑道神乎其神的王越也全然不是对手。好在两人都是神师传人,家学渊博,不必像安伯尘那样只能依靠战斗去了解对手,对于王越的剑道战阵他们也有耳闻,张布施更是曾亲眼见过,自然知道抢攻的道理,只有逼得王越无法凝聚剑道战阵才有将他斩杀的希望。
张布施手舞双刀,劈出一条条浓黑如墨的气旋,气旋从刀尖下的裂开的空气中涌出,盘旋而起,宛如一支支黑色的尖柱矗立于他周身,刀起刀落间出呜呜鸣啸,好像从荒野哪个角落出的诡谲哭泣声,听得人头皮麻。
或许还有一点,两人从头到尾没有交谈半句,甚至没有对视半眼,可彼此间却心照不宣。
无华并没上前,手持着斩魔棒,立在安伯尘身前为张布施压阵。
和安伯尘或是张布施在一起,虽然“奇遇”连连,可每一次好战似乎都注定轮不到他,就拿这次来说,也亏得穿布鞋的扬眉拔刀,方才在千钧一间救下安兄弟的性命,此后张布施便顺理成章的接手这一战,无华只落得看护安伯尘的任务。
“啸日虎黄霸天”
他在此守护安伯尘,还不是在防之前突施冷箭的黄霸天,与其在这防着他,倒不如去寻他。
无华暗暗想着,眉心闭合着的竖目忽地张开一条缝隙,精光暴绽。
非是黄霸天有多么忌惮无华,无华虽是神师传人,又是天生无底洞,可毕竟只有地品修为,黄霸天自负只需一箭便能将无华轻而易举射死。然而陛下只让他对付那个琉国叛将,他也只带了三支箭,眼下已用了一支,还剩两支,黄霸天可不想在多余的人身上浪费他的御赐金箭。今夜看来,安伯尘的性命算是暂且保住了,或许是天意,不想让他这么早死去。今夜能保住,还有明夜,走过这一镇,再过一个空镇便是插翅虎华飞把守的重镇,到那时
“调虎离山?”
“姜还是老的辣阿弥陀佛。”
挽出一个剑花挡开张布施的左手短刀,身体一个回旋,王越闪过一道残影撞入张布施胸口,剑柄倒转轻描淡写的一点便将张布施击飞出三四丈。张布施倒飞在半空,手下却没停顿,双刀合璧,仿佛剪刀张口般荡出一道气旋拦截向趁胜追击的王越,随后口念咒语,一股黑风自他眉心涌出,眨眼将他淹没。
那阵黑风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张布施手中的双刀也没多少令人惊异的地方,可当一短一长两把刀随着青年出现在宛若大氅的黑风下时,王越陡然一怔,转瞬后面色大变,急促喘息着,却是忽然想起了那个存在于中都皇叔一派中的传说,那时,坐拥中都的赵家神师尚在。
王越张了张口,面上的惊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安伯尘时尚没有过的浓浓杀意。
身披黑风,张布施静静看向酝酿剑气的王越,摇头道:“你错了,我不是。”
王越是赵皇叔的手下爱将,对于皇叔爱徒的人品秉性也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张布施总的来说还算个实诚人。可在这“实诚人”终日苦愁的面容下却总好像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随着今日黑风裹双刀,煞气眉心出,王越终于想起了那个传说。
深吸口气,王越手捧剑气,注视着面无表情的青年,只觉一切谜团都在今日水落石出。
可是赵帅皇叔他究竟知不知道?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没有现。他既然现了,又为何还要留着他?
“罢了,王将军既然不信,张某也懒得辨解。既然被王将军现,那也只能把将军灭口了。”
张布施说着,舞起双刀,卷动黑风飕地飞向王越。
“灭口?”
轻声咀嚼着,王越淡然一笑,并没因为张布施无比狂妄的口气而生出恼怒。
手捧剑气,王越眸中白火翻腾,脚底走着玄而又玄的步伐,欺身逼向张布施。
剑气冲天,缭乱月色,双刀魔煞,杀伐北斗。
转眼后,两人间已不足十步。
就在这时,王越现张布施素来苦愁的眸子中竟泛起一抹笑意,笑意后的眸瞳中,王越看到了一柄冲天而起的银枪。
眼皮猛跳,心头生出强烈的不祥,王越下意识的向身侧望去,下一刻,脸色僵如冰凝,古井不波的道心在这一瞬碎成齑粉。
血泊犹在,金箭也在,而那个本应该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g!~!
第二百五十八章 羔羊和豺狼
此前王越和黄霸天一前一后,腹背夹击,重创安伯尘。岂料风水轮流转,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王越便陷入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境地,前面是藏身黑风举刀劈来的张布施,身后则是那杆原以为不会再起来的银枪。
道心碎裂成齑粉,裸露出那颗属于寻常老人的凡心,身体向前疾行,王越收不住脚步,他无力收住也不能收住,两股暴虐的杀气已将他牢牢锁定,只要他稍一犹豫,气旋、气柱便会咆哮而来,把他轰碎成渣。因此他只能用最快的度斩杀拦于他身前的张布施,然后及时回身,挡住那道饱含怒火的螺旋气柱。
夜幕下的孤镇透着苍凉的气息,荒道上枯草高扬,向两旁翻卷,好像波浪。
三个身影疾奔在“波浪”间,彼此间愈的近。
张布施距王越只差三步,而王越距离他背后那柄银枪也只有七步,七步的时间里他必须将张布施斩杀,一旦被张布施缠住,等螺旋气柱轰至,他免不了被银枪刺穿的下场。而张布施则不然,王越的实力明显高于他,剑道出神入化,张布施不指望能将王越斩杀当场,只愿能将他拖住,拖到那柄银枪刺来。
一个是力求一击必中,一个则意图缠斗,王越的剑气化作白虹,鸣啸月下,而张布施则交叉双刀,搅动周遭空气,凝聚出一波连一波的刀浪。
剑气如虹,毫不费力的刺破张布施手底的刀浪,长驱直入。
王越面露喜色,剑气破去刀气后,他的重剑距离张布施的头颅近在咫尺。
“锵!”
金石相击的声响传来,却是张布施不慌不忙,舞动双刀斩向奔流直泻的剑气。
张布施没有王越以兵器斩气旋的本事,可他那两柄刀却非寻常兵器,内藏凶煞之气,在触上重剑时陡然作。
手臂轻轻颤抖着,张布施强忍着那股重压,纠缠在一起的浓眉下,是一双渐渐变得暴虐猩红的血目。
煞气奔涌,拦截住王越的剑气,王越心头咯噔一下,左手拇指搬出一个印法,飞快的按上剑柄。
重剑再度力,又生出一股新的剑气,扶持着从前那股剑气轰向刀尖煞气,可新生的剑气并没像王越想象中那般摧枯拉朽的冲垮张布施,却好像遇上一座燃烧着血与火的巍峨山峦,将他和他的阻挡在山脚下。
王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青年那双略显痛苦的眸子,一瞬间的恍惚后,王越深吸口气,正欲化万剑绕过双刀。
就在这时,王越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寒光来自对面那双血目中,正是那柄冲天而起的银枪,此时已将张布施的眸瞳占满。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笑,王越垂落重剑。
下一刻,王越被高高挑起,螺旋气柱划过一道残影掠过他的身躯。
道心破碎,青春终无法永葆,随着螺旋气柱将他淹没,裸露在破碎衣衫外的皮肤由红转黄,一寸寸变得干枯皱,乌黑的长也被染白,和荒道上的枯草一样失了颜色,褪了光泽。
枪尖捅出,随即收回,“扑通”,王越摔落在地,抬了抬手,终究没能再握住那柄重剑,有些迷茫的看了眼上京方向,王越苦笑着,在夜风拂落时闭合双眼。
人死分三种情况:生时便已大彻大悟;死前方才明悟;死时仍不悟。
如王越者,属于那第三等,直到为君战死仍破不开心头魔障,与其一半道心一半臣心痛苦的煎熬于世,还不如早死早生,以求轮回,来世再悟。
夜幕下,枪鸣刀啸,却是在同一时间被各自主人收回。
散去黑风,穿着麻布鞋的青年打量着颊边闪过病态红潮的安伯尘,笑了笑,一时半会想不到说什么好,只能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
张布施和安伯尘结交全因无华,张布施是个闷葫芦,安伯尘算是半个,当年在琉京时候,若没无华在,两人少说会冷场个十七八次。
峡南孤镇一役,安伯尘和张布施联手斩杀了五虎上将,七熊之后又有一虎陨落,天下格局又乱,大匡气运再度变得扑朔迷离。可镇前主导这一切的两人却没露出多少欣喜,初时的一笑过后,都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张布施认真的打量着王越的尸身,安伯尘则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望向两三里外飞奔而回的无华,却都在苦思冥想,寻找着解冷场的法子。
“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杀我灭口么?”
安伯尘忽然转过头,看向张布施,鬼使神差般问道。
他的冷笑话若遇上司马槿,倒能令司马槿暗暗笑,可一旦遇上不苟言笑且无比严肃的张布施,后果可想而知。
四目相对,转瞬后又飞快的撤开。
张布施眉头皱起,旋即舒展开,认真的想了半晌,沉吟着道:“你可以假装不知道。”
“说笑的,张兄的秘密我的确不知道。”
“我知道。”
就在两人又将无话可说时,面红耳赤的无华撒丫子飞奔而来,目光落向王越的尸身,满脸复杂和不甘,却让张布施和安伯尘都暗舒了口气,神色也恢复自然。
“什么知道不知道小僧只知道又让你们两个得了便宜,为什么这等好事总轮不到小僧!”
无华去追黄霸天扑了个空,回头却看到张布施和安伯尘联手斩杀王越的一幕,心中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若是他耐心留下,这一战定少不了他,对于好斗喜热闹的无华而言,错过斩杀五虎的盛宴足以令他懊恼个三五天。
“说不定是佛祖不愿见你杀生,暗中指引着。”
看了眼英俊的少年僧人,安伯尘笑着道,却见无华忽然转过头,仔仔细细的盯着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安伯尘被盯得好不自在,摸了摸脸,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无华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张布施笑着低声道:“这花花和尚定是觉得安兄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阿弥陀佛穿布鞋的你这话倒也没错。安兄弟和从前相比,的确变化太大至少这一路上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放在我那些师侄们口中,如今的安兄就是一大魔。”
无华开着玩笑道,张布施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笑意,安伯尘则蓦然东望,许久,笑着摇头道。
“这世上豺狼横行,凶虎作霸,你若是头羔羊,连半片草叶也保护不了。”
闻言,无华若有所思,张布施则深深看向安伯尘,半晌道。
“恭喜了,安兄。”
三人中张布施年龄最长,经历的也最多,安伯尘说的这个道理他很久之前便懂了。
想要在这虎狼横行的乱世活下来,就不能再做傻兮兮的羔羊,羔羊们从前想要的并不多,却被豺狼虎豹蛮不讲理的霸占,想要夺回就只能披上虎狼的皮,戴上妖魔的面具,忘了自己原本的面目等到某一天,或许会现自己得到的远比一开始想要的多上许多,也会现那层皮囊、那张面具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卸除——已和血肉相联。
世事总是如此无奈着、矛盾着,就像刚才的王越,被刀砍还是被枪扎,免不了要选择一个。g!~!
第二百五十九章 花轿玉人,将入天峡(上)
看向默然东望,神色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安伯尘,张布施抿了抿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张布施有,安伯尘有,无华也有知道这些秘密固然可以让他们的交情深点,紧密些可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去承担那些重负也就够了,何必再让朋友跟着一起受罪
王越口中的那个秘密安伯尘没有过问,张布施自然也不去解释什么,短暂的沉默后,无华又开始闹腾起来,向安伯尘讨看传说中的“飞天战车”,安伯尘也不藏着掖着,从珠链中取出飞龙驾
虽是副车,可龙型车厢宽敞开阔,横七竖八趟下五六人也不嫌挤,无华啧啧称奇,张布施也来了兴致,两人不由分说钻入飞龙驾,安伯尘只能给他们当起车夫,坐于车前驾驭野马王,银枪轻点,野马王扇翅而起,向东飞去
过了峡南孤镇,再过那座原本由东楚大将把守的弃镇,便能到达中原镇
中原镇之后,是一马平川的关南平原,也是大匡南北分界线北边是关南三国以及天峡雄关,南边是魏国,以及正行于魏北官道上的庞大迎亲队
虽说是皇室派遣的迎亲队,可司马家也派出了千多鬼军铁骑以“娘家人”的身份陪着琅妃一同入京,一来表示司马家对这场婚事的看重,二来也帮五千羽林军看着司马槿,免得娘半途跑了,让司马家成了天底下第一大笑话
直到上了路,司马家的人才发现他们的想法何等多余,且不谈匡帝下旨调遣三虎七熊守关辖镇,光是那个陪伺琅妃的紫衣女子便足够,司马家冰公主在那个紫衣少女面前虽不算服服帖帖,可也少了几分冷淡,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露出打算逃婚的迹象唯一令司马家人不解的,却是为何陛下要从西向东布下那么多关镇,随着迎亲队距离吴国越来越远,那个从西向东的少年人名声越来越响,司马家的人终于知道了匡帝这么做的缘由
原来是那个叫安伯尘的琉国叛将要来抢亲
他为何要来抢亲?是因为想让匡帝下不了来台,出口恶气,还是因为他认识七小姐若他认识七小姐,为何从没听七小姐提起过,七小姐的心思又是
司马家的铁骑们白日默不啃声的行军开路,晚上戍营时总会偷偷打探向銮轿中那个清瘦的身影,在这乏味的路途上,也只有这件事能令他们不那么无聊随着琉国叛将一路过关斩将,距离魏地越来越近,司马家铁骑营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古怪,似有一股燥热的水流流淌在表面的冰层下,蠢蠢欲动唯独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的刘都督在听到斥候一次次有关安伯尘的飞报后,反而愈发平静,漠不关心手下人偶尔试探着提起,他也充耳不闻,亦或撇开话题,似乎很不想说有关那个琉国叛将的事
司马家将士们私底下都认为都督不待见姓安的叛将,是因为三个多月前都督险些将安伯尘拿下——这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便是都督一失手没能拿下那个擅闯司马家的琉国叛将可后来无数天品名将都将一世英名葬送在安伯尘的银枪下,都督应当无需介怀才对司马家的将士们谁又会知道,刘老休之所以不想听到安伯尘的名字,只因为他慌了
老太君一去不复返,偌大的司马家门阀中,除了司马槿外,唯一知道安伯尘底细的便只剩下刘老休了
从三年前琉京之变时候,大败秦中北龙司马房的惊艳,到后来以校尉的身份率领众人守城拒敌,最终破去琉京之局,功成名就从那时起,刘老休便知道,在吴南琉国诞生了一名潜力尤在司马房之上的少年俊杰可也不过是一极有前途的少年人罢了,无权无势,和司马家七小姐、手掌鬼军斥候的冰公主相比仍旧是天壤之别
即便刘老休早就察觉到安伯尘和司马槿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愫,可也没太在乎,司马槿注定了会飞上枝头当凤凰,让司马家权倾天下,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命运,等到安伯尘身负叛将之名从南逃到北,刘老休愈发笃定可令他意外的却是,安伯尘的命硬得有些离谱,中了他所祭出的百日随行符,凡是天品修士都能祭白火开天眼捕捉到他的所在,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百战百败,百败百战,从一个个如雷贯耳的上将手下逃脱性命,虽落得百败之将的恶名,可刘老休的心却愈发无法平静
再然后,匡帝突然揭开他的伪装,露出藏在蛐蛐笼后的獠牙,宣传司马家七小姐入宫,赐琅妃出身
刘老休怀着莫名的不安,自告奋勇奏请家主,亲率千五铁骑护送司马槿入京
随着安伯尘过关斩将的消息传来,每一天都会有斥候回报安伯尘闯过的关,杀败的上将,刘老休不由自主的慌了别人只当安伯尘是匹夫之勇——在大多数琉国的探报中虎贲郎将安伯尘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将,可刘老休却知道,若非智勇双全,安伯尘也不会让深藏不露的匡帝如此忌惮,也不会一直活到现在,不会令司马家冰公主放下她生来便带着的冰冷高傲,魂牵梦萦
八千多人的迎亲大队中,绝大多数人都在等着看安伯尘的好戏,都在好奇那个好运的叛将会在哪里倒下,第一镇?第二镇?又或是第三镇?唯独刘老休知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安伯尘过七关闯三镇,一路杀来,直杀到迎亲队前不过应当不会
营帐旁的篝火边,刘老休轻衣解甲,看着那只飞入火苗眨眼“嘶”地融化成黑烟的夜蛾,深吸口气,暗暗宽慰着自己
“报”
马蹄声踏破夜色的宁静,一名羽林军装束的斥候从远处奔来,少时便进入营地外围
营地分两圈,外围是五千羽林军,内层是一千五司马家铁军,而司马槿所在的銮轿停于最中央,奴仆侍女们端茶送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紫龙女和戴着素颜面具的司马槿呆在宫殿大小的銮轿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什么
“啪”
那斥候刚进帅营没多久,茶盏落地的声音便遥遥传来
刘老休苍老的手臂微微一颤,面对冉冉篝火,脸色又颓败下一分
能让羽林主帅惊讶得打碎茶盏的事还会有什么连王越的重剑也无法挡住他的脚步,还有谁能拦住他?
喘息渐渐变粗,不多时,刘老休已能感觉到外圈流窜在羽林军营中的紧张气息,正汇成一波暗流,遏制不住的涌向千五司马家铁骑
“传我命令,任何士卒不得靠近銮轿半步,不得胡言乱语”
起身,刘老休朝向身旁的副将道
司马槿被夺取八百斥候,已没了耳目,时至今日她仍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安伯尘正单枪匹马的杀来刘老休自然也不想让司马槿知道,免得再生出什么岔子来
在篝火前踱着脚步,刘老休眉头皱成川字,许久打定主意,正欲前往外军羽林统帅处,孰料马蹄声由远到近,迎亲队的羽林军统帅竟亲自驾马而来
“刘都督,不如连夜开拔?”
打了个哈哈,羽林军统帅朝向刘老休拱了拱手,商量道
他这句话正中刘老休下怀,只要能早日和接应的大军汇合,即便那个疯魔般的少年叛将杀来,面对千军万马数万铁骑,他也无计可施
“秦帅客气了,连夜开拔,不知几时能同大军汇合?”
刘老休也不倚老卖老,拱了拱手,和颜悦色问道
“估摸着明日午后便能汇合上京兵以及关南兵”
秦姓羽林主将手捋胡须道,须眉间泛起一抹淡淡的愁色
刘老休何等眼神,岂会看不出秦将军忧心忡忡,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将军莫非在担心那人?”
“非也”秦姓将军哂笑一声,眉宇间的愁色又重了一分:“斥候来报,有烟尘自东边来,人数少说也有两万”
“东边莫非是”
那个呼之欲出的“楚”字被刘老休硬生生收住
气氛微微有些窘迫,两名主将对视一眼,打了个哈哈也没再多言,道别后回转各自营帐
两军主将齐下令,将士们收伙喂马,少时已准备就绪
官道再度变得漆黑起来,火把化作流萤,自南向北飞舞着,阵阵马蹄声中,忽地传出一阵轻盈的笑声
“小龙女,你又输了”
第二百六十章 花轿玉人,将入天峡(下)
大军疾行,夜风从远天墨云下跌落,轻音如歌,流转于朱玉帘幕间
帘幕后,两个被夜色染得素雅寡淡的少女跪坐案前,脸对脸,仔细盯着案上的棋盘铜雀龛上的火烛将两人曼妙的曲线勾勒在帘纱上,隐隐绰绰,也不知有引得多少骑兵侍卫面红耳赤,心惊胆跳,偷偷窥探
雪白的素颜面具后,月眸子中含着笑意,司马槿抬起头,饶有兴致的注视着苦思冥想的紫龙女:“怎么,还不服输?”
“你是怎么做到的?”
紫龙女的声音很静,即便今晚第八次输给了司马槿,她也不急不恼,只是想弄清楚她输的原因
在两人之间的玉案上放着一张棋盘,盘中摆放着黑白二子,以及一场鏖战后留下的残局黑白二子大凡用来下围棋,可盘中的黑白二子的走势却不像围棋,黑连黑,白连白,黑白相堵
“这五子棋看似简单,实则也有玄机”
司马槿笑着道,一改初遇紫龙女时的冷漠,仿佛坐在她对面的不是将她擒捕的仇人,而是闺中金兰
“怎样的玄机?”
紫龙女抬起头,问向司马槿
伸出玉指捻起一颗黑子,司马槿端详棋盘,少时放下紫龙女见状微微撇嘴,棋盘上除了原先连成五颗的黑子外,又有五颗黑子连成了一线,即便她都发现了,也只能下一颗白子,无法堵住全部的连棋
“和围棋的步步为营暗藏杀机不同,这五子棋两步设陷阱,三步见杀机,讲究的是诱敌于数合内你若一味猛攻,则有可能落入我不经意间布下的陷阱,你若一味严防死堵,只会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司马槿娓娓道来,毫不隐瞒,也不担心紫龙女是否会联想到什么,总之一副坦诚相待的模样
也正是她一路上这般作态,拿捏得当,才令紫龙女一直徘徊在警惕和松懈间,此时看向司马槿,神色间已不再像起初那般冷淡
都是聪明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在无人搅扰的銮帐内暂且忘记彼此身份,倒也能谈得来
“原来如此”
又看了一遍棋盘,回想过司马槿之前的棋路,紫龙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侧过脸端详着司马槿,低声道:“这一回,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喜欢的人”司马槿眨闪着眼睛,笑吟吟的看向云淡风轻的紫龙女,半开玩笑说道
紫龙女黛眉蹙起,别过头,作势要离开
“好了,我开玩笑的小龙女你就告诉我告诉我为何大军要连夜开拔”
站起身,司马槿靠近紫龙女道,目光牢牢盯着紫龙女腰间布口袋中的珠链,嘴角含笑,眸如冷月
大约是在六七日前,一路上始终淡漠如水的紫龙女忽然大发雷霆,二话不说便没收了司马槿的珠链,紫龙女发怒也很安静,整整一天都没开口,却让伺候她们的宫女内侍们心惊胆跳,脸都发白了直到第二天,紫龙女才对司马槿说,等到了上京自然会把珠链还给她
司马槿可等不了那么久,若非忌惮紫龙女诡异的功法,司马槿早就杀人夺珠了万般无奈之下,司马槿只得和紫龙女套起近乎,一来争取早日拿回珠链,二来,司马槿这一路上虽享受贵妃待遇,可和软禁无二样,銮轿外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和紫龙女打好关系,至少能问一问迎亲队走到哪了
身形一滞,紫龙女余光扫过案上的棋盘,悄然无声的和司马槿拉开两步距离,思索片刻道:“估计是来接你的大军快到了,两位主将大人有些着急,想要早点把你送入天峡关,约莫明日下午便能汇合”
闻言,司马槿芳心陡然下沉,面具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冷淡
大军、天峡关、明日下午
司马槿在紫龙女面前故作乖巧,也从不掩饰真性情,就是想故布疑阵,麻痹紫龙女,让紫龙女一步步的陷入她的五子棋中,暴起发难,防不胜防可这毕竟是司马槿第一次孤立无援,没有鬼军斥候,没有司马家的盟友们,也没有安伯尘千算万算,司马槿怎么也没算到匡帝竟对她如此重视,竟还派出大军来接应,明日下午便到一过天峡关,面对的是直属于皇室的虎狼大军,有天下第一吕风起,到那时司马槿即便逃出了紫龙女的魔掌,也逃不出天峡雄关
怎么办现在便动手?呵呵,她既然说出那句话,想必已在提防伏妖?不行,就算能避开紫龙女,也避不开刘老休麾下的鬼卒
想着想着,司马槿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紫龙女的布口袋中,烛火映上珠链,皎华流淌,熠熠闪烁
心脏突然疾跳起来
这一路上司马槿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因为有些事情若是想多了,总免不了会失望可此时此刻,司马槿心中一阵无力,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爱说冷笑话的少年
我被宣入宫中这么大的事他应当不会不知道,他若知道了会如何我虽让他别来找我,可是他
怔怔的盯着被收入别人口袋中的珠链,司马槿目光复杂,有期待,也有一丝难得一见的紧张
刚看上两眼,珠链便被一只玉手压下,那只手的主人转头看向司马槿,过了许久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从西向东,从齐地到魏地间,陛下布置了七关三镇,一熊守一关,一虎辖一镇”
说完,紫龙女自己也是一愣
她也不知为何突然忍不住说出这番话来,她知道司马槿从头到尾都没有束手待毙过,也能猜到司马槿盯着珠链时在想什么——她还不知道,她想着的那个人正单枪匹马的杀来,过关斩将,距离迎亲队只剩两镇一将
按理说,紫龙女应当不和司马槿说这些,一旦司马槿知道了,心怀希望,紫龙女便会继续头疼下去或许只有让司马槿断绝了一切希望念头,她才会变得安分,不再心怀无谓的希望
想通这点,紫龙女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看了眼怔立当场,双唇发白的司马槿,不再多言,擦过司马槿僵硬的身躯,走出銮轿
冷风吹过紫龙女的青丝,那张淡雅的面庞上悄然浮起一丝迷惘
刚才我为何要同她说那些,若是一不小心将那人的事说出来,那岂非坏了大事?
不过那个安伯尘应当无法再走过插翅虎那关,插翅虎横刀守镇,啸日虎暗箭诛杀,即便是吕风起也得小心应付,何况是那个姓安的叛将若换做他呢
不知为何,紫龙女眼前浮起一双坏笑着的眸眼,她摇了摇头,将脑中不该出现的人影散去
大军疾行,马蹄如风,风声中隐隐传来一阵古怪的琴声,紫龙女黛眉一蹙,侧耳细听却并没发现除了风声马声外还有别的什么声音
看来又是幻觉了
紫龙女告诉自己,离开銮轿时,她下意识的回过头,静静看向銮轿中徘徊于希望和绝望间的少女,一脸羡慕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最后一镇
磨着刀,喝着酒,华飞赤着上半身跨马镇前。
喝了一晚上酒,华飞的面庞已经红得紫,双目迷醉,模糊不清。躲在镇中的将士们小心翼翼的张望着,时而担忧,时而焦急,却没一人胆敢上前相劝。昨晚那个想要溜回中都通风报信的斥候是什么下场,众人可都看在眼里,谁也猜不出华将军为何如此愤怒,人也变得暴躁起来,将那个斥候硬生生鞭笞至死,尸体随意丢在镇外,一夜下来已经开始溃烂。
将军虽勇猛,可眼下喝了一晚上的酒那个叛将可是踩着王老将军的尸身而来。
将士们惴惴不安,又不敢上前劝说,只能看着将军横刀立马,一动不动的站在镇前,直到那辆蛟龙模样的战车踏着鱼肚白,破空而来。
窸窸窣窣的惊叹声不时响起,华飞手下的将士们怔怔的看向天头,盯着那辆短短七八日间家喻户晓的飞龙驾。
就在这时,冷哼声传来,不用说自然是华飞。
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华飞冷眼盯着由远及近的飞龙驾,虎目中醉意散去,目光也渐渐变得锋利起来。
他之所有插翅虎的绰号,却因他的双肩要比寻常人宽大很多,肩背处肌肉隆凸,将肩甲撑开,远远望去就好像插着两扇翅膀。也因他这副天生异相,华飞少时常遭人白眼,被6司空收入军中后也饱受排挤,好在后来遇上了吕风起,他那两扇背肌的妙用也正是在那时被掘出来。
往事已休,只余今朝同戚醉。
脑中突然冒出一句小曲,华飞抹了抹嘴,盯着天头的飞龙驾冷冷一笑。
一个纵身,华飞跃上马背,双膝微微弯曲,下一刻身体已化作出弦的利箭飞射向金光流毓的战车。
华飞的背肌扭动着,仿佛两把大桨不断的翻搅空气,流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身体托起,与其说他是跃上半空,倒不如说他是依仗着那两扇背肌滑翔于天头。
两三个弹指刹那间,华飞手持长刀出现在百丈高空,盯着飞龙驾。
飞龙驾的帷帘掀开,少年青衫长枪在握,直视向对面的华飞。
七关破尽,三镇过二,只剩下一个中原镇,一头插翅虎,安伯尘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关南荒道上最后一个对手,身在半空,战意已酝酿至巅峰。与此同时,华飞也在默默注视着安伯尘。
第一次听说安伯尘是在他百日逃亡时,从南到北百战百败,非但不死,且还在一次次战斗、冲突中飞成长,枪道突飞猛进,百日之后竟连十三骏也奈何不了他,时至今日,过七关闯三镇,再无一败。
他便是吕风起口中牵扯大匡气运的人?
身悬半空,华飞细细打量着对面的少年,怎么看也看不出安伯尘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默然对视,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华飞是安伯尘最迫不及待想要翻过的那座山头,安伯尘则是华飞最好奇的那道“气运”,彼此间闻名已久,也期盼已久。
晨风卷起荒道上的枯草,向两旁翻开,犹如两道波浪一南一北,荡向东面的中原镇。
华飞皱了皱眉,身处半空的他一眼便看到了手持斩魔棒的无华和另一边的张布施,两人不知何时已下了飞龙驾,一南一北,成掎角之势疾奔向中原镇。有朋千里来相助,安伯尘自然高兴,前来中原镇的路上三人便已商议妥当,安伯尘孤身驾车,而无华和张布施则在镇前落下,待到华飞出手之际两人强行夺镇,逼得华飞无法兼顾,打他个措手不及。
张无二人兔起鹘落间已跃入镇中,一手斩魔棒,两把眉心刀,当真是虎入羊群,杀得华飞麾下的将士嘶吼惨叫,且战且退。
然而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那华飞竟没丝毫动容,面色平静,不慌不忙,依旧好整以暇的注视着他,好似压根不在乎那数百将士的性命。
连自己的生死荣辱都毫不在乎,华飞又怎会在乎别人?他只在乎过一个人,可随着光阴荏苒,华韶一去不复返,他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可在乎的。
“气运?你一小小少年,区区郎将,同大匡气运何干?同某又何干?”
华飞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粗犷,却因那丝苦涩而少了几分豪迈气息,像是在问安伯尘,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他没等来安伯尘的回答,等来的却是银白色的长枪。
越近魏国,安伯尘的心情越是急切,哪有心思和华飞废话?更没空听他在这自怨自艾。
手腕一抖,枪尖划出一道气旋斩向华飞的右脖,安伯尘一踮脚尖飞身而出,在半空将飞龙驾收入珠链,随后不再留手挺枪刺向华飞。
华飞仍旧古怪的悬浮于半空,直到气旋劈来时方才闪身避开,扬臂挥刀战向安伯尘。
中原镇里,张布施已经收手,无华仍未尽兴,手持斩魔棒大杀四方,戍守镇子的中都兵死的死逃的逃,没过多久便将脚下的土地让给无华二人。
看到无华和张布施大功告成,安伯尘也不欲久战,手腕枪花避开华飞那一刀,御风飞退五六步,四指握枪,右手猛转,搅动空气在天头聚成螺旋气柱。
闪闪亮的枪尖上,赫然悬浮着一柱锥形气旋,雷光闪烁,风水火三势奔涌,看得中原镇中的无华啧啧称奇,张布施嘴角微翘。
两人都没打算出手,一来离着尚远,二来大势已定。数百中都兵马被杀散,华飞虽有五虎之名,可也孤立无援,气势必定一落千丈,安伯尘又有一手神乎其神的枪技,想来将华飞打下天头应当不成问题。
“破!”
端平枪柄,枪臂一线,安伯尘迎向天头长风,对准华飞刺出银枪。
银枪咆哮而出,那道螺旋气柱则脱离枪尖,抢先一步飞出,转眼间已轰至华飞身前三丈。
隔着枪尖出的银白气旋,安伯尘望向华飞,眉宇间露出诧异之色。
华飞没有技御空气,更没有放出刀技战阵,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安伯尘,颊边微红,双目圆睁,仿佛醉酒未醒一般。
就他这样也能成为五虎上将?
安伯尘心中疑惑,可手底却没停顿半分,银枪如龙,一往无前。
就在螺旋气柱距离华飞仅剩三四尺,猛烈的气旋已吹起华飞深褐色的长时,华飞似才大梦初醒,嗤笑一声,卷起长刀劈向螺旋气柱。
没有技御空气,没有刀技战阵,华飞就如同昨日的王越一般,仅凭手中长刀,轻描淡写的迎向安伯尘足可开山断湖的螺旋气柱。
当然,和王越宠辱不惊的淡漠不同,华飞嘴角挂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
“破!”
高喝一声,华飞眸中腾起如潮白火,肩背处的肌肉陡然膨胀开,衬着他的虎目颔须,倒真有几分像那传说中的插翅虎。
一刀劈落,将近一万五千斤的巨力顺着颤抖的刀尖狂涌而出,倾刻撕裂了螺旋气柱,轰中无邪。g!~!
第二百六十二章 巧施计,败华飞(上)
只一刀便破去安伯尘如今的杀手锏,比昨日的王越还要轻松。
王越的重剑虽写意,可也是瞄准螺旋气柱的破绽,以巧技破去,哪像华飞这样纯粹靠着远常人的臂力,蛮不讲理的一刀直接撕碎螺旋气柱。
虽没典魁那般恐怖,可也相去不远了。
安伯尘勉强拨开那股刀力,抽身而退,脚步紊乱,面色白。
果然,华飞能够跻身五虎绝非浪得虚名,光是他过一万五千斤的臂力,天下间便鲜有人能敌。
出螺旋气柱非但没能占得便宜,反而在华飞的刀下吃了暗亏,安伯尘只觉内腑气血翻涌,不由想起了神仙府上临走前火神君对他说的话十日内切莫久战,否则
否则什么,安伯尘并没听完,可不用想也知道绝非什么好事。
心头苦笑,安伯尘手捏印法,御风而上,避开华飞平铺而来的刀浪。
华飞跟随吕风起那么久,岂会还没踏足顶尖道技之境,适才那一刀无非是想给安伯尘一个下马威,接下来刀刀技御空气,气旋如浪,自刀锋涌向安伯尘。
面对华飞势大力沉、刀刀重如岳的进攻,安伯尘捉襟见肘,只有招架之力而全无还手之能。
安伯尘御风而飞,在天头对敌本是占尽优势,奈何华飞肩背处的肌肉膨展如翅,竟能搅动气波将他载于天头,兼之威猛霸道的刀势,不足十合,安伯尘眼看便要败下阵来。
黑风从北面飘来,风中钻出一长一短两把墨刀,从侧面飞斩向华飞。一股金沙从地面扬起,扶摇旋转,金沙中若隐若现着一个光头少年,双手合棒,一声厉喝举棒砸下。
眼见无华、张布施齐齐来援,安伯尘心头一喜,止住退势,单臂握枪轻轻摆动着。
天色陡然变得阴沉,天云间,紫电闪烁,随着安伯尘眸中翻腾起雷潮,紫雷从天而降垂落无邪。短短片刻间,千百道紫雷齐聚于安伯尘周身,妖娆如蛇,锋利如枪,却是聚雷势所成的枪道战阵。
旷野多风,于旷野取风势为战阵,在高天之上,自然是取天雷为战阵更为方便。
冷眼盯着一刀一个将无华和张布施劈飞出去的华飞,安伯尘手心旋转,迈步上前,带着枪道战阵冲向华飞。
华飞皱了皱眉,似也察觉到了安伯尘这一招的不简单。
转过身,天峡虎将注视着蜂拥而来的紫雷之枪,神色渐渐变得郑重。
舞了个刀花,华飞沉下眉头,悬浮于空气中,一股玄而又玄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起。
紫雷幻化的枪气堆积如浪,从四面八方涌向华飞,转瞬即到,可就在这时,只见华飞双肩猛震,眸中散出夺目的光彩,随后手举长刀劈斩向他面前的空气。
华飞一刀落下,竟在空气中劈开一道裂缝,裂缝后是茫茫虚空,内中云雾缭绕,看不明晰。
而安伯尘枪下的战阵则被一股脑的吸入虚空中,若非收枪及时,指不定安伯尘也会被收入其中。
华飞或许没能突破武道第二层境界,无法凝聚出战阵,可凭着他那对“肉翅”,他操控空气的技巧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安伯尘喘息着,看向对面一脸桀骜的猛将,胸口稍显沉闷。
此人相当于半个典魁,螺旋气柱和枪道战阵都奈何不了他,甚难对付。如此,只能用那一手了
打定主意,安伯尘不攻反退,抽身跃出战圈,朝向无华和张布施使了个眼色。
无华心领神会,同安伯尘一起落回地面,忽然开口喝道:“安兄,你大事要紧,此处就交给我和穿布鞋的。”
安伯尘略一犹豫,看了眼张无二人,又看向闻言立马从天头落下的华飞,点了点头,一个闪身,迈开脚步便向东面奔去。
华飞在此守关只为了亲手擒杀安伯尘,让那人看看究竟何为气运,眼见安伯尘竟夺路而逃,华飞恼羞成怒,自然紧追不舍。
那人站在中原镇东北之隅的山坡上,猿臂而独目,手挽金弓。
之前那一战黄霸天看得清楚,即便安伯尘、张布施和无华三人联手,也不一定能在华飞手下讨得便宜。
五虎和吕风起几人相比虽差上一筹,可也各有绝学,如他的箭术,王越的剑道。而在五虎中,不以兵器闻名者,只有华飞。华飞虽使长刀,可说实话,他的刀术并没多强,他使长刀不过因为比较趁手罢了。可华飞却有一样绝学是其余四虎比不了的,他对于力量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性,运用力量驾驭空气,在这一点上,他做得比其余四虎都要好许多。
五虎中,黄霸天最不想得罪的便是华飞,一来因为华飞背后的吕风起,二来也因为华飞此人是个犟脾气,只认死理,恩怨太过分明,一旦被他恨上那一辈子便是他的仇人。
箭已在弦,已锁定那个持枪而逃的少年,黄霸天久久没能拉开弓弦。
虽说现在是射杀安伯尘的最好时机,可他不得不考虑华飞的的想法,华飞对安伯尘志在必得,若无意外,这场大功也将归华飞所,如果他现在毫无理由的插上一脚,华飞定以为他是想抢功,一旦华飞认准了,黄霸天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望向中原镇前越跑越慢的安伯尘,黄霸天暗叹口气,缓缓收起啸日弓。
昨日那一箭足足用了他九成功力,安伯尘能不死已是大幸,眼下竟还苏醒过来和华飞斗了十来合,定是依靠什么秘法来维持元气,可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他又如何能完全恢复伤势,此时尚能强撑,再过半柱香时间,等到伤势作,他估计连走路的力气不会再有了。
望向渐渐追赶上安伯尘的华飞,黄霸天如是想道。
他来此的目的只是因为陛下放心不下七熊三虎,陛下要的是安伯尘死,那谁杀死安伯尘都一样,即便他不出手也无所谓。
一道黑风后来居上,掀起漫天沙尘枯草,将安伯尘和华飞笼罩其中。
黄霸天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安伯尘回身杀向华飞,嘴角泛起得逞的笑意。
黄霸天心头一震,啸日弓已在手中。
安伯尘虽修为实力逊于华飞,可这一路上他面对的那些对手,哪一个不是强于他的存在?即便如此,他仍将那些强大的对手踩于脚底,过关斩将,直走到这最后一镇。
黄霸天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华飞葬送于此,就如昨日的王越。王越是孤家寡人,华飞可不是,他身后还有吕风起,还有中都数十万大军,他若死了,天下局势又将变化。再者,若他黄霸天见死不救,无论是吕风起还是陛下那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深吸口气,黄霸天不再去担心华飞如何如何想,独目中腾起一丝白火,开天眼望去,夹住金箭,弯弓而射。
黄霸天只顾着对准“安伯尘”,并没现,在他祭白火开天眼的那一刻,还有一人也打开了天眼对准黑风笼罩下的那两人。
低喧佛号,英俊的少年僧人冷笑着,睁开眉心竖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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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这几天开始戒烟,生理反应很重,脑袋很不兴奋,写∷∷∷∷∷∷∷∷∷∷∷∷∷∷∷∷∷∷∷
第二百六十三章 巧施计,败华飞(下)
“噌”
弓弦落下,金箭撕破空气,仿佛一头奔走在空气下的凶兽,看不见其行踪面目,却能感觉到那股将空气燃烧融化的凶猛气息,从中原镇东北发出,弦声未落,箭气便已轰至于安伯尘和华飞缠斗那片乌云下
“总算了结了”
收弓,挂回腰间,黄霸天喃喃低语着,长舒口气
那一箭他足足用了十成功力,别说偷袭,便是战场斗将,堂堂正正对敌,天下间能挡住者屈指可数
黄霸天如是想着,正欲转身离开,就在这时黑风散去,黄霸天余光所及面色陡然一僵
青衫银枪的少年好整以暇走出,他似乎早就知道黄霸天的存在,竟还朝东北看来,施施然拱了拱手
而那支金箭也没落空,黑风中只有两人,既然没射中安伯尘,那箭自然射中了华飞
中原镇前,风吹沙尘扬,荒草寂寞天
来自中都吕风起麾下的虎将单膝跪地,喘息粗重,他的左手鲜血淋漓,手心紧拽着一支金箭,箭尖插入胸口两寸,鲜血流出将浓黑的胸毛染红黄霸天暗施冷箭,又是十成十的功力,强如华飞也防不胜防
幸好黄霸天这一箭引动空气,千钧一发间华飞总算有所察觉,却也来不及用刀,左手回缩,在金箭入胸两寸时抓住箭柄猛烈的箭力割裂了华飞的肉掌,箭尖虽只入肉两寸,可箭力却长驱直入,直捣华飞胸腔
初时的平静过后,华飞身体一颤,吐出一口发黑的鲜血
而远处的黄霸天则早已目瞪口呆,满脸难以置信
黄霸天苦等良机,千般考虑,到头来还是落入安伯尘三人的圈套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早在来中原镇的路上,安伯尘三人便已商量妥当,若是华飞太过厉害,三人联手都对付不了,那便只能借黄霸天的啸日箭杀之
安伯尘看了眼不远处久久未起的华飞,随后笑着看向迎面走来的张布施,张布施一招奏效,也颇为满意,可当两人的目光寻向无华时,却同时一愣
荒道远处,少年僧人笔直的站立着,一动不动,非是他不想动,而是身形僵硬,仿佛泥塑木雕,久久无法迈出脚步
自打离开倾天寺后,无华使用天目的次数愈发频繁
天品修士需得祭白火运于双目,才能在双目中开辟天眼,施展天目神通同样是天目,无华的却是生来便有,内藏玄奥,岂是天品修士所能比拟
然而,眉心竖目所蕴藏的力量太过巨大,玄奥无穷,非天品境界无法支撑
无华的修为仍停滞在地品,按理说十天用一次已是极限,偏偏他出了倾天寺后,就仿佛脱缰的野马,随心所欲,全然忘了他师父也就是秦国神僧的叮嘱,短短数日间连连施展目神通,已不下三次
这一招倾天.移形虽以倾天寺命名,却是藏于天目之中,无华生来便会的神通
生来便会不一定能施展得出,无华能感觉到许许多多的本领神通藏于他的眉心竖目中,大多又高又远,只能看到,而无法触及可为了这一战,为了借助黄霸天之手将插翅虎华飞斩杀于中原镇,无华不得不用尽全力去采撷那招神通
倾天.移形以天目为镜,将安伯尘和华飞的身影互调位子,至少在黄霸天眼中,安伯尘是华飞,华飞则是安伯尘
安伯尘为饵,张布施祭黑风为掩护,无华则开启天目施展移形神通
当无华自告奋勇主动请缨时,安伯尘和张布施都没异议,只当这天目神通对无华而言轻而易举,此时看来,两人方才发现大错特错
“无华,你”
安伯尘满脸关切道,还未说完,就被无华打断
无华的面庞和他的身形一样僵硬,英俊的面容仿佛大理石般,紧绷着,看不出丝毫表情
“杀不杀后患无穷”
即便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无华的杀心依旧未减,又或者是因为某种缘故,他的眉心竖目圆睁着,从眼白到瞳仁都是猩红如血,暴虐而凶残,连带着他的性子也陡然变得分外嗜杀起来
安伯尘一愣,回头看向艰难起身的华飞,并没下手
世人皆知华飞和吕风起的关系,安伯尘自然也知道安伯尘可以杀七熊,可以杀王越,却不能杀华飞,他若杀了华飞,就等同于把他的小命送到那杆方天画戟下这个道理安伯尘懂,张布施懂,无华也应当懂才是
余光中,安伯尘就见张布施突然从袖口撕下大片麻布,走到无华身边,一个巴掌拍落,用麻布按上无华额头,遮住眉心竖目
血眸隐去,无华打了个趔趄,双目中泛起困乏之色,随后竟摇摇晃晃的倒在张布施怀中,一睡不起
张布施愁眉苦脸,放开也不好,继续抱着也不是,总之满脸尴尬
东北山坡上的持弓人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何时还会出现,安伯尘收回左眼目神通,凝目看向对面的华飞,正酝酿着说辞,却见华飞猛地拔出金箭,血珠从伤口飚出,染红了一地枯草
“血光之灾这便是你算出的结果吗?”
双臂用力,将金箭折成两截,重重甩到身后,华飞面朝北方,歇斯底里的大笑着,笑到最后声音渐渐变低,游走在午时变得灼热起来的暖风中
“不过,我是你吕风起的人,就算败了,顶多受受辱,看在你的面子上,天下间也没人敢动我”
华飞自嘲的笑着,收回目光的瞬间,虎目黯然,面颊无光,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在和气运的较量中,华飞终究还是落于下风中原镇之战是他此生少有的败仗,华飞并非百胜将军,他也曾输过,可从没输得如此屈辱,因为每每他落败不敌时,都会有一匹骏马,一杆画戟从后杀至,将他的敌人捅穿肚皮,挑上天头,华飞纵然败也是洋洋得意
像今天这样饱受屈辱的战败,是第一次,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华飞笑着摇头,捂着伤口的左手在颤抖,鲜血从指尖溢出,少时便将整只手染红
“呆在这做甚,还不抢你的女人去?”
抬起头,华飞看向安伯尘,一脸疲态,却仍旧大笑着说道,自嘲之色溢于言表
朝向华飞拱了拱手,安伯尘并没说话,极目远眺,过了中原镇依稀能看见数路烟尘,从东北、正北、西北三方直飙向关南魏地魏地北境,八千人马簇拥着华美如宫殿的銮轿,一路向北
心头一阵疾跳,安伯尘下意识的握紧双拳,苍白的脸上稍显血色
过了中原镇,便是一马平川,虽有迎亲队中的大军,可有威胁的名将们都在这关南荒道上,或是败,或是伤,或是亡,或是不战而去,和她之间的阻碍越来越少了
耳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安伯尘回头看去,却是张布施抱着无华,面红耳赤的走了过来
“安兄弟”
“张兄还是先去照顾无花奇怪,这大中午的,天怎么突然阴了”
安伯尘说着,看向天头,就见一抹乌云慢悠悠的飘来,将红日遮蔽,越积越沉,似要将天峡关下卑微的荒道压垮
张布施也知道他带着无华随安伯尘去抢人,只会变成累赘,点了点头便和安伯尘作别
安伯尘向东,张布施向西,重伤的华飞则迈着蹒跚的脚步,拖着长刀步行向北
乌云倾轧,天色黯淡
冷风自北起,呼啸着吹过荒道,将枯草压成波浪,连绵起伏
不知为何,安伯尘越走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随着天色愈发阴沉,冷风愈发急促,安伯尘的心脏扑通扑通疾跳,猛地回头望去
荒道西面的张布施似也有所察觉,身形一僵,在安伯尘回头的瞬间停下脚步,同时扭头看来
隔着三里寂寥荒道,枯黄草叶,安伯尘和张布施遥遥相视,眸中同时闪过一丝惊讶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云翼斩华飞,风起天峡北
除了安伯尘和张布施,这片荒道中还有一人
曾经豪放洒脱、不可一世的插翅虎华飞,此时正踽踽独行在行往中都的枯草地上,大风起,干枯的草叶乱舞着,漫过华飞的膝盖,似想要用它们微不足道力量阻挡华飞的脚步,却终究难逃被踩趴的命运
冷风一阵阵的吹来,风的絮语和呼啸回荡在华飞耳边,风声中似乎还藏着些什么
脚步陡然止住,华飞停在草浪中央,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歪着头注视向侧前方
从安伯尘的角度堪堪能瞧见华飞微扬的嘴角,以及紧握刀柄的右手
这一瞬,安伯尘终于明白了是什么令他心头不安,迫使荒道上的三人都停下脚步那是一股极其细微的杀气,之所以细微,是因为发出杀气者刻意隐瞒,然而,整个天象都随着那人的杀气发生变化,纵然他想隐瞒,却也瞒不了多久
至于那股杀气的来源
顺着华飞的目光,安伯尘遥望向华飞左前方,草浪翻飞,随风而飏,一波高过一波,草浪下似藏着一头庞然大物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总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敢杀我的人”
华飞冷笑着,啐了口血沫,双目中重燃光彩,死死盯着由远而近的草浪
猛将如华飞者,他们的伤灵丹妙药治不了,妙手神医也治不了,能治好的也惟有燃起他们斗志的对手了
天色愈发阴沉,大风愈发激昂
转瞬后,那股草浪便奔涌到华飞脚前,华飞哈哈一笑,右臂划过一道残影,拔起长刀正欲斩向那股草浪
然而,令华飞、张布施和安伯尘同时惊讶的事发生了
从翻飞的枯草下钻出的是一头棕红色的烈马,扬起前蹄,悬停于华飞身前
就在华飞愣神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一道刺眼的冷锋从马腹下游走而出,随着那个藏身马腹的男子一同滚落华飞右脚边
起身
旋腰
抽刀
眨眼间,那人便已完成了他的刺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安伯尘终于知道来者为何要刻意隐瞒杀气,他若是不隐瞒,莫说这关南荒道,整个中原之地、天峡南北都会知道他来了那是股强烈到极致的杀气,丝毫不弱于安伯尘所遇到的漠北狂龙典魁,不同的却是,那股杀气好像是用了长长一路、漫漫一生酝酿而成,待到巅峰后便会飞回落,因此,那股杀气最多只能发出三刀
却是日残月殇地裂的三刀
莫说三刀,天下间能敌此一刀者,单手便能数尽
荒道中,风扬草飞,一身青色战袍的男子站直身体,冷冷盯着华飞的背影
他身材高大,很是魁梧,也不知他如何藏在狭窄的马腹下,躲过华飞的目光他颔下生须,面如重枣,生着一双丹凤眼,眯起时,精芒如剑
“从今日起,大匡只有三虎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华飞却已经无法听见
一抹白光从荒道中央暴绽而出,仿佛飞瀑横泻,撕裂空气,将十里荒道的枯草吞入不知身在何处的虚空斩破虚空后,青色的刀锋却仍未止住,酝酿到巅峰的杀意贯入长虹,自刀尖发出,飞射向千丈高空的乌云
“轰”
一刀斩碎乌云,气浪在流转的日光中向四面八方荡开,云海云波下,是一颗高高飞起的头颅,头颅上虎目圆睁,直直盯着中都方向,一半嘲讽,一半懊悔
纵然是位列虎狼之巅的西平伯华飞,面对滚滚压向大匡的十年气运,亦如适才挡在他脚下的枯草般微不足道,一意孤行终免不了尸首两分的下场
即便华飞此前身受重伤,可能将他斩杀于一合之内的,怎么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五虎上将中,安伯尘已见过四人,除了黄霸天外,王越和华飞都曾交过手,各有各的独门绝学,不愧五虎之名然而,眼前这人却让安伯尘想起了典魁,同样的冲天杀意,同样的霸道冷冽,五虎之中,此人当列第一
盯着那个收刀回鞍,看着华飞尸身手撸长须的男子,安伯尘心中恍惚
安伯尘知道这人是谁,原先镇守第二镇的虎将,楚国关云翼,却不知为何在安伯尘闯过第一镇后不战而走
彼时他若守那第二镇,也不知自己还能否活到现在
流云翩跹,日光渐渐变得暖和起来,安伯尘暗舒口气,初时的恍惚散去,不由暗暗思索起这员楚国虎将出手斩杀华飞的目的
华飞和关云翼都是被匡帝调来关南荒道,守关辖镇,拦截自己的上将,按理说他们同处一个阵营,关云怎么也没有杀华飞的理由,只除非
心中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安伯尘挑目遥望东北方向,左眼目神通打开,掠过扬起的烟尘,安伯尘看到了东北那路大军的战旗——楚
果然,十三诸侯中最强的东楚终于按捺不住了
关南荒道七关三镇,损兵折将,想来楚国准备借此挑起事端,对付昏君赵玄旭想要对付匡帝,则必须先过中都,想要过中都,则需杀了吕风起,想要杀吕风起则先断其臂膀——插翅虎华飞
“看来楚王定有高人相助,否则如何能掐准时间,恰到好处的避开吕风起的耳目”
安伯尘喃喃道,心中暗喜
闯过七关三镇已是可喜可贺,没想到楚王还送上一分大礼,他这一出兵,匡帝定要分兵迎敌,说不定直接调走迎接红拂的军队,如此一来安伯尘和她最后的阻碍也没了
“敝国君上已发檄文,召天下诸侯共聚于天峡关,勤王讨贼”
安伯尘正思索间,耳边传来低沉冷漠的嗓音,抬头看去,却是那员东楚虎将抚须说道
复杂的看了眼安伯尘,关云翼拍马而走,却在掉转马头时抛下一句:“有人让我给你带句口信若欲成事,墨云为基”
看向一骑绝尘的关云翼,安伯尘怔了怔,渐渐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
“这么多年没见,原来他跑去东楚,又干他谋国乱世的老本行了若欲成事,墨云为基那萧老头是想让我重回琉国以为根基可若是我今日事成,哪还会流连这乱世”
笑着摇了摇头,安伯尘极目远眺,四面八方烟尘滚滚,也不知有几家诸侯发兵开往天峡关
做戏做了二十二载,一朝谢幕,以雷霆之势震慑群雄,可当安伯尘过关斩将,又一次在匡帝的龙颜上划了一刀后,但凡未失野心和自尊的诸侯都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楚国依仗天时地利,广积钱粮,兵强马壮,又有五虎之首的关云翼,以及堪敌吕风起的上将李紫龙,君臣贤明,百姓齐心,自当伯诸侯,为群雄之首秦齐随后,剩余十方诸侯也将陆续登场,大匡的战国岁月从天峡会盟之日起,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这些和安伯尘无关,安伯尘过关斩将,在天下人震惊的目光中一路走来,不过是为了夺回本该属于他的那一切
或许等到救下她,安定好一切,便是全心全意踏上道途之时
正午的日光滚烫灼热,火风扑面,安伯尘强吸一口太阳之气,稍缓脏腑间传来的阵痛,随后向东走去
刚迈出两步,安伯尘猛然停下,仰起头,怔怔地朝中都方向望去
中都天塔,斜立入云
在塔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孑然出尘的男子,阳光铺洒,流淌过他冷峻得毫无烟尘味的面庞,猿臂侧,画戟艳如血
世有真龙,冷眼旁观,非是不出,怒时未到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三龙争雄
山道冗长,清风飘渺。
一袭白袍的男子踽踽独行。
没有富家子弟的目中无人,也没有贵公子的骄矜,肌肤古铜的高壮男子神色淡漠,当他的眉毛不再拔起,凹陷的双目不再腥红时,雪白的衣袂间竟也沾染上几丝温文尔雅的气息,和这午时的日光一样温醇,暖人心脾。
抬起头,刀削斧砍般俊朗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欣慰,典魁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整了整衣衫。
清风飘摇,从云峰间落下,掀动着典魁粗*硬的头发,褐色瞳仁中俨然现出一座道观。
那道观立于盘旋而上的山道之巅,云雾缭绕间透着出尘的气息,非凡人所能与之。
停下脚步,典魁朝向道观望了许久,待到清风全都旋停于他脚下,方才朗声道:“在下漠北典魁,不知西极老人可在观中?”
沉厚的嗓音回荡在群山云峰间,几息后不见有动静,典魁皱了皱眉,刚想继续攀爬,却听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堆积在山道间的云雾渐渐拨开,露出一个庞然大物。
来者是一个五六岁的童子,粉雕玉琢,却骑在一头水蓝色的巨狼背上。那狼身形巨大,足有一匹成年骏马大小,看向典魁时,绿油油的眼里满是警惕。
“典居士有礼了。”
那童子笑吟吟的看向典魁,欠身作礼,随后叹声道:“典居士恐怕要白跑一趟了。我家先生早在三日前就离观云游,寻友人谈道去了。”
闻言,典魁眉头又皱了起来:“如何这么巧?莫非西极老人算准典某会来,方才云游论道?”
“噗哧”那童子一脸古怪,忍俊不禁道:“典居士还真是罢了,实不相瞒,我家先生早先算出今日有大事发生,天下生乱,恐往后有世俗君臣前来寻他,于是云游避之。并非专为躲避典居士。”
童子这话实已在讥讽典魁自作多情,典魁却不怒不恼,转过身,隔着西境群山峰峦、云烟飘渺遥望远处的大匡地界,面露深思。
自从那日在关南荒道和安伯尘交手后,典魁气势颓落,不宜再战,遂远走西境,欲访传说中的西极老人,以备日后和吕风起的那一战。好不容易寻到此处,却被告知西极老人不在观中,典魁自然不甘。
大事发生,天下生乱究竟怎样的乱子居然让这等游历过仙家福地的世外高人也要云游避祸?
典魁遥望东方,心中好奇。
大匡边陲之地常有奇人异士,比如北方大漠的苦修士,又比方说极西之地的隐世门派,大多一脉单传,如西极老人。在这些奇人异士中,西极老人算是最有名的一个,原因有二,一是他的爱徒李紫龙,二是他曾传授过吕风起一戟。世人道他枪箭戟三绝,也不过是以讹传讹,在极西之地的奇人异士中,西极老人名气虽大,却绝非最强者。
这些隐居世外的异人修为虽不如神师,可各有各的神通本领,若有心去红尘博个功名易如反掌,奈何他们大多是闲云野鹤,不争名,不好斗,只求逍遥自在。
典魁在漠北修行时,遇一拜访漠北苦修士的异人,闲聊天下见闻,曾道极西之地高人辈出,虽无神师境界的修为,却有异法通达仙家宝地。典魁不信,那异人笑着和他讲起了洞天福地,五镇海渎,十八靖庐等等。听得典魁目眩神迷、叹为观止,心想若非是他太会吹牛,便是他所言属实,极西之地真有人曾到过仙家宝地。
总而言之,极西的异人们是超然于大匡外的存在,或许没有神师们实力强悍,没有天下虎狼能打能杀,却是居士一流,逍遥自在,不受世俗所扰这样的人物却因大匡生乱而避祸云游,西极老人究竟在怕什么?
就在这时,典魁游离的目光陡然一凝,紧皱的眉毛也在同一时间高高拔起,褐色的瞳仁中溢出一抹腥红,仿佛滴落在水碗中的血珠,短暂的静寂后遽然弥散开,弹指间已将典魁的一双虎目盈*满,血色斑斓。
翻腾的血雾自典魁脚底荡开,却是他一生杀伐所积累的煞气,此时正不受控制的涌出,在山道间堆满厚厚一层,扬起间如蛟如龙。
“果然,果然天下大变,这些疯子们一个个都要发作了,大祸至矣”
骑着巨蓝狼的童子喃喃低语着,面露惊惶,也不理会矗立在山道中央的典魁,调转狼头便往山巅跑去。
刚跑出半里,童子只觉脚下的山石突然颠簸了起来,脸色微变,童子连忙回首望去。
然而,他的目光尚没落到典魁身上,就被另一物吸引。
那是东方的天野,没了日光,没了流风,没了从极西群山遥遥望去时的波澜壮阔,只剩一柱冲天而起的金乌光芒,千余丈之高,仿佛一条横亘天地间怒龙,勃然咆哮,吞云食气,遮天蔽日。
震耳欲聋的鸣啸声从远天传来,荡遍十三诸侯、五方行省,无尽的威压随着怒焰散布开来。
“神师?不对还差一点。可就算那几个小神师回来,恐怕也不是他吕风起的对手了。”
骑着巨狼的童子喃喃自语道,眼中的“惊慌”之色渐渐散去,满脸复杂,许久苦笑道:“当初我若不传他那一戟,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又看了眼底下山道中的典魁,童子摇了摇头,骑着蓝狼向山路旁侧的山涧跃去,坠入看不到底的深渊,少时不见踪影。
倘若典魁看到这番情景,听见童子所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此刻他恐怕也没时间去惊讶。
中都天塔上,那个被他视为毕生对手的男人挥戟击天,沉默着**着心中滔**火。
**双脚苦修于戈壁荒凉地,八年后,典魁自认已经掌握足够强大的力量,当能一雪前耻,将吕风起斩于大匡太清殿前。可命运素来公平,典魁在成长,吕风起也在成长,当成为大匡第一人对吕风起而言已再无任何意义时,他毅然闭关修道,只求打破头顶三尺神明,踏足大道。
而今一怒出关,吕风起虽未突破神师,可正如西极老人所言,他真正的实力已能斩杀神师。
群雄并争,虎狼云动,如典魁、李紫龙、关云翼者,无不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无论放在哪一个年代都足以成为史书中的主角。却因吕风起的出世而黯然失色,至少在赵玄旭这段史书中,他们只能沦为配角,匍匐在那人的绝代风华下。
可又有谁会甘心?又有谁不想成就一世绝唱?
至少典魁不甘。
一身白袍的魁梧男子脚踩堆叠如山的血煞之气,静静注视着中都天塔上的男子,眸中的血色愈发深沉,旋转着,似在酝酿着什么。
从中都到极西之地,相隔何止千里。
数千里之外,吕风起侧目,漫不经心的望了眼典魁。
这冷漠而轻蔑的一瞥将典魁彻底激怒。
“轰!”
山摇地震,两轮红火的“巨日”从极西群山升起,“日光”迈过重重云雾后,化作一条狰狞咆哮的“狂龙”,卷动风云,扑向中都之巅的那条真龙。
就在典魁发出战意的同时,中都之东,也有一人悬缰停马,银枪点地,面无表情望向塔尖上的身影。
如今的大匡千万里河山,能有资格和吕风起一战的,除了典魁,便只剩下他。
吕风起一怒出关,挥戟击天,威压天下虎狼,典魁不甘,而他李紫龙再如何生性淡漠,也是有着一腔热血的大好男儿,又怎会甘心屈居人下,弯腰匍背。
“轰!”
天峡摇晃,大地颤抖,又是一条银白色的“长龙”游走过百里山河平原,在中都天塔前陡然腾起,昂首掀爪,咆哮着,扑向那杆画戟的主人。
————
(还是找不到太强烈的感觉,先写吧,不然惰性上来真要TJ了。认真看了童鞋们提的建议,的确还有很多地方不足,只能边写边改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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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征兆
吕风起怒击长空,一来**心头的愤怒和哀恸,二来则是想凭他一己之力震慑群雄,削弱天下虎狼的信念和意志,令诸侯联军止步天峡,逼得楚君无功而返,再趁乱杀之为华飞报仇。
亏得还有典魁和李紫龙这两个绝世猛将,在吕风起的方天画戟即将把虎狼们的雄心壮志击碎时,悍然发出如龙般的战意。
典魁于西,火龙自西起,李紫龙在东,银龙从东来,同时轰向那个站在中都之巅,凌驾大匡虎狼的男子。
百姓们看不到听不见,蜂涌奔向天峡关的各个诸侯国的将士们也只能感觉天气和周围气氛的怪异,唯独拥有天品实力的虎狼之将们,以及隐于西、北的异人修士们,方能看见翱翔缠斗于天云间的那三条“真龙”。
“轰!”
天头又传来一声巨响,从东、西两方出兵发往天峡关的诸侯大军无不止于道左,士卒们张望向面色苍白、下令按兵不动的主将,心中好奇。转眼后,就见乌云弥漫,间或还有雷光闪过,天色从明亮变得漆黑,乌云之上似乎堆积着滂沱大雨,却又久不降下。如此这般,已来来回回上演了好多次,将士们起初还一脸惊奇,可渐渐的,随着自家将军的脸色愈发难看,他们也不由紧张起来,再看向那座陡峭高耸,直插云霄的天峡雄关,只觉胸口闷的慌。
老天爷这般作怒,又是打旱雷,又是降云的,可是想把天峡关压塌?还是君上兴不义之兵惹恼了老天爷?
天峡关东西两侧的荒道上,军心惶惶,楚、秦、齐三方大国相约会盟,可大军还未开到天峡关便已士气大跌。士卒们愁眉苦脸的看着天头,间或望一眼匍匐在重重乌云下的雄关,心里直打鼓。
而在关南,却有一支人马没停下,眼见天象大乱非但没慌,相反的,当斥候回报东楚和齐秦三路大军按兵不动时,两位主将都长舒了口气,下令全军开拔,火速赶往天峡关。
“快到了。”
铜雀笼龛旁,穿着紫裙的少女面无表情的说道。
“啪”,一颗白子从案头滑落,在狐皮地毯上轻弹了几下,随后滚落两人之间。
紫龙女收回遥望天峡关的目光,转目看向坐在案前摆弄着黑白子的少女,黛眉缱绻,正欲将棋子拾起,就听司马槿突然开口。
“既然将入天峡,你也没什么可不放心了,还不将珠链还我。”
闻言,紫龙女心头一紧,直直盯向那个目光平静,被白玉面具遮挡住喜怒哀乐,看不出在想什么的少女。
莫非她知道了知道了那个冒天下大不韪的贼子已过尽七关三镇
不可能。
一瞬的惊疑后,紫龙女迅速平静下来。
司马槿表面享受贵妃待遇,实则软禁于大军,除了自己,这一路上都没人能和司马槿说上话,而她一身修为也被自己禁锢,无法通过别的手段知道銮轿外的事,更不会知道她念着的那个人正往这赶来。
“还不可以?”
紫龙女正想着,耳边传来少女冷漠的质问。
当然不可以,好不容易打消她心中那点念想,怎么能将珠链给她?这珠链定是她和安伯尘联络所用,若将珠链给了她,她岂不是要知道安伯尘正往这赶来,到那时更是手段百出,令人防不胜防。
抬起头,紫龙女看向司马槿:“等过了天峡,自会奉还。”
司马槿闻言不恼不怒,点了点头,也不去管那珠链,继续拨弄起盘中的黑白棋子。
“琅妃若无它事,奴婢先行告退。”
越接近天峡关,紫龙女愈发有礼数起来,朝着司马槿屈膝作礼,随后向銮轿外走去。
司马槿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盘中棋子,余光却紧紧追随紫龙女的脚步,心跳微快。
她是司马家冰公主,是八百鬼军斥候的统领,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我行我素的女子,就算玉石俱焚,她也不会让自己进入那座代表天下最强武力的雄关,以及那个被上千万人朝思暮想的宫殿。
现在尚未到玉石俱焚的时候,这一路上紫龙女虽对她严防死守,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还禁锢了她的元气,封印了她的伏妖,可司马槿的依仗又岂会只有这些?用了一路时间,司马槿终于让紫龙女渐渐放松,也不再那么谨慎。
距离天峡关已没多远,紫龙女正当松懈,此时正是司马槿的脱困良机,也是她苦等一路等来的唯一机会。
銮轿大若行宫,陈设装饰华丽奢侈,轿顶悬有龛笼烛台,丝幕绸缎为辅,下铺地毯狐皮地毯,甚是光滑柔软。而紫龙女正越过司马槿,向玉珠纱帘走去,她并没发现,随着銮轿的颠簸摇晃,先前那颗被司马槿“不小心”洒落的棋子正慢悠悠的向她脚边滑去。
随着那颗“白子”离紫龙女的脚后跟越来越近,司马槿的神经已绷紧,双膝微屈,眸中掠过一抹冷光。
只要棋子滚到紫龙女脚底涌泉穴处,便可趁机发难。
司马槿冷眼而视,右手中也握着一颗不同寻常的“白子”,悄然移动着。随着她手中“白子”的移动,地上那颗“白子”仿佛受到一股斥力,被操控着向紫龙女脚后跟滑去。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马儿的嘶鸣声从銮轿外传来,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止住,銮轿则不受控制的向前倾斜。
司马槿猝不及防,手中“白子”送出,而那颗堪堪滚落紫龙女脚边的“白子”受到斥力,在毫厘间划过紫龙女的脚踝,跌出纱帘。
“何事慌张!”
紫龙女手挥劲气扫开纱帘,后退两步,护住身后眸瞳苍白的司马槿,喝问向銮骄外的斥候。
“回禀紫小姐,上京羽林军将至,两位主将命小人来”
那名莽撞的斥候面红耳赤,磕磕巴巴说道,他还未说完,就见眼前飞起一枚白色的棋子,在半空中化成齑粉,却飘浮不散,围绕空气飞快旋转着。
“小心!”
开口惊呼的是紫龙女,她虽看不明那颗白子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在齑粉和空气融合时,似有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正在酝酿生成。
“轰!”
未等斥候反应过来,那团飘浮在空气中的诡异齑粉剧烈爆炸开来,气浪倾荡,宛如一张透明的刀扇,顷刻间将那名斥候的脑袋平平割去,脖颈喷出一柱长血,染红了纱帘前的白狐皮地毯。
鸦雀无声,伺候在銮轿边的宫女内侍们惨白着脸看向銮轿外的鲜血淋漓,就连紫龙女也是倒吸了口凉气,她再淡然镇定此时也禁不住头皮发麻,心中一阵后怕。
扭过头,紫龙女盯向故作平静却终究无法掩饰失望之色的司马槿,许久方才道:“那是什么?”
“力量的一种。”
许久,司马槿道。
紫龙女疑惑不解,盯着司马槿手中的棋子,皱眉苦思,司马槿则黯然一笑,目光越过紫龙女飘向轿外。
世间力量无穷无尽,命运,天意,技巧,或许还有其它,谁能道尽。司马槿在那两颗白子中磨出阴阳磁极,方便操控,又在其中一颗白子中嵌入指甲盖大小道符残片。祭出道符需要文武火,司马槿修为被禁锢,无法祭符,退一万步讲,即便能祭出文火,可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道符又能发挥多少威力?然则司马槿对于力量的技巧所知颇多,利用阴阳磁极将那颗白子挤压成齑粉,借助空气的压迫燃烧引爆,非但能祭出道符,还能借助空气之力将道符的威力壮大数倍。
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击,却被突然到来的斥候破坏,那斥候引火上身惨死当场,使得福大命大的紫龙女逃过一劫。
天色时而阴沉,时而明媚,司马槿跪坐案前,透过破碎的纱帘遥望天峡。
天峡关外,六千余众的铁骑快马加鞭而来,队伍中高立两面大旗,左书“贪狼”,右书“迎亲”。
上京羽林军中,最负盛名的便是这贪狼营,隶属啸日虎黄霸天。
看着由远及近的扬尘,听着如雷鸣般滚滚荡荡的马蹄声,司马槿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也不知过了多久,眸里的冰凝终于破裂,露出令人心恸的绝望。
技巧再精妙,力量再莫测,终究敌不过命运和天意。
女子怀善,亦各有行。
既然没法子逃走,也不会有人来相救,那便只能舍了这具肉身皮囊了。
司马槿如是想着,目光落向紫龙女藏着珠链的那只口袋,眼中却浮起挣扎之色。
皮囊对她而言更多的是累赘和负担,正因这具皮囊,她才背负上那么多本不属于她的命运,可每每想要舍去时,司马槿总有些舍不得。
或许也和三年前那个承诺有关。
乱子过去,迎亲大队继续向前行驶,明知罪魁祸首是司马槿,可也没人敢拿琅妃如何。
红颜倾国,亦祸国,只因琅妃一路北上,大匡前前后后死了多少豪勇将士、虎狼之辈,如今再死个斥候又算得了什么。
血染的荒道上,车轮滚滚,马蹄阵阵。天边光影陆离,龙吟虎啸,风起云涌。雄关两侧,千军万马折戟止戈,沉寂得近乎压抑。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把今天指向一个极不寻常,注定会载入史卷的日子。
而在荒道另一边,那个用一杆银枪挑起这一切的少年踏着沉重的步伐,顶着三名绝代猛将的威压,终于走过漫漫荒道上的最后一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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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恢复正常时间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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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漏了
电闪雷鸣,乌云拉开,暴雨疾降。
午后的红日似乎注定了再无出头之日,至少在今天,随着天头“三龙”争斗得愈激烈,风雨飘摇,雷霆闪耀,片刻不停的笼罩在天峡关一带的上空。
巍峨的雄关峭壁仿佛两把错开的巨斧,斧刃锋利,足以开山断海,却拦不住倾盆而降的暴雨。
安伯尘抄枪行于大雨,连日的鏖战以及此前的重创令他神情萎顿,面色苍白。天头那三股战意更是化作真龙,呼啸腾挪,厮杀缠斗,威压如山如岳,倾倒在大匡每一个胸怀壮志的虎狼心上。
惊雷闪过天穹,切割开一抹乌云。
仅凭战意便能逆改天象,操控风云雷霆,那三人的道技定已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以道技驾驭天地,所能挥出的实力早已远他们本身的修为境界。
行于风雨急骤的荒道上,安伯尘举目东望,忽地一愣,嘴角泛起苦笑。
“竟被那三人吓得忘了取飞龙驾了。”
拥有飞龙驾这等利器,竟还傻兮兮的走在漫天大雨,连安伯尘自己也不禁哑然。
心意一动,从珠链飘出一条白影,转眼化作龙形战车,安伯尘摸了摸野马王的皮毛,随后迈步而上,枪尖点马臀,野马王低鸣一声,腾起四蹄,拍翅而飞。
天峡关东西两道,来自齐、秦、楚三国的将士们在主帅的命令下,设营搭帐,就地休整。
雷霆乍闪,在天峡雄关为背景的天头忽然出现一条金龙。
三方诸侯国的将士们瞪圆双眼,围坐于荒道左右仰头遥望,面露惊容。可当他们看清飞龙驾,以及坐在车驾的少年将军后,无不哗然。
“快看,是那个百败之将!”
“什么百败之将,人家安将军可是连斩了好几员上将,估摸着再过两年连吕风起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嘘,噤声!别让大将军听到。”
传说的人物一经出现,无论秦齐还是东楚的将士们都热闹开了,纷纷交头接耳,或是艳羡,或是崇敬。
随着安伯尘一鸣惊人,东行之路上屡屡斩将破关,以及近些日子诸侯们为了各自打算暗地里的推波助澜,他在大匡十三诸侯国的名声已然今非昔比,从此前的琉国叛将变成蒙冤而逃,得上天垂怜恩赐神甲、战车的少年名将。
十七岁的少年人背负偌大罪名,放在戏里,就连老百姓也不愿意听。如今改头换面,成了忍辱负重,坚毅不屈的少年将军,自然符合老百姓们的口味,没几天功夫便传扬开来,称不上家喻户晓,可也算名声鹊起。
这些世俗事安伯尘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上心,他立于飞龙驾,穿梭于乌云雷雨间,转过漫长的天峡西关,目光所及,安伯尘心头一阵疾跳。
在关南,阴沉而苍凉的官道上,八千余人的大队马不停蹄的向天峡关奔去。
五千羽林军开道,千五鬼骑殿后,被二十匹骏马拖纤的庞大銮轿仿佛一朵樱花盛开在雨幕的郊外。
安伯尘静静的望着,眸子前所未有的冰冷绝决。
在八千人马对面的天峡关外,也飚出将近千人的铁骑,却只是开路先锋,千贪狼营铁骑在前,其后还跟着万余步卒。
“匡帝还真是下了血本。”
收回目光,屏息凝神,安伯尘喃喃自语道。
别说有南北两方人马,光是五千羽林和千五鬼军组成的送亲队,安伯尘想要闯过抢人也是难而又难。倘若两军汇合,安伯尘的希望将会渺茫到极点。为今之计只有出其不意的杀到送亲队上空,扔下战车战船,再长驱直入,救出红拂,如此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打定主意,安伯尘连连点枪,催促着野马王加快行。
天头那三股战意似乎已经斗到最激烈的时刻,典魁、李紫龙合力战吕风起,虽隐隐占得上风,却又奈何不了那条金乌色的真龙。
风雷涌动,安伯尘站在飞龙驾上,颠簸于浓墨染成的乌云间,丝毫没去理会云上的激战,亦没现从上往下,空气渐渐变得稀薄起来,莫名的流风愈的多,细长却又极具力量,也不知是从哪儿挤压出来。
又过了一柱多香的功夫,安伯尘无需施展左眼目神通,便已能隐约看见直奔天峡关的送亲队。
犹豫着,安伯尘正想将飞龙驾收回,潜行偷袭,就听耳边响起一声雷鸣。
这道雷异常的响,仿佛是从重天之外劈来,轰向整个世界,但凡大匡的子民都觉得山摇地动,耳里钻进了百十只蜜蜂般,嗡嗡作响。
安伯尘心突然生出异常浓烈的不安,悬僵止马,愕然抬头。
双瞳旋转,目光拨开层层阴云雾霾,安伯尘看到了乌云之上的情景。
三条战意如虹如龙,披着罡气激斗在一起,看似毫无章法,隐约却又含着某种玄奥。然而,随着三股战意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厮杀,搅乱空气,在它们头顶竟现出一丝裂痕。
就好像在一张雪白的卷轴上,用匕刻下的线条,远看只是一道突兀的墨痕,待到走近了才现,原来卷轴已被割裂,再无法恢复原貌。
三龙混战,竟用前无古人的顶尖道技硬生生的撕裂了虚空!
安伯尘张大嘴巴怔怔地望着,心已跳到嗓子眼。
除了那三股战意和突兀出现的裂缝外,安伯尘还看到一物。
那是一只半露在虚空缝隙外的大脚,说它是脚并不准确,因为那脚上生有肉蹼,夹缝长着锋利的指甲,怎么看怎么像老虎的脚爪。
吕风起三人显然也现了虚空缝隙的异物,稍一犹豫,同时收回战意。
“三龙”隐遁,雷霆收敛,遮天蔽日的乌云也一重重的消散而没,可战意激斗时所留下的虚空裂缝却并没缩小,随着那只虎爪的摩挲,裂缝缓缓扩大,到最后竟现出一个不知大几许、深几何的圆洞。
琉璃破碎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耳,安伯尘心头一颤,这在平时或许还能算得上悦耳的声音此时听来,无比的令人心慌意乱。
随着碎裂声响起,一条条或粗或细的裂痕从天穹巨洞边缘生出,向四面八方蜿蜒游走。
天若穹顶,此时此刻,笼罩大匡上千载岁月的穹顶仿佛鸡蛋壳一样,轻而易举的打碎,即将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剥离。
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
神师者游走洞天福地,也需打破虚空,却不过是打破头顶三尺处的虚空,虚空打破后,自会迅复原。当年泰山居士和赵皇叔乘鲤鱼而去,更是选那湖泊大泽上的虚空,以求河湖水灵修复被他们打破的虚空。而吕风起三人鏖斗天,天峡关上空方圆百里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杀伐之气摧残,那一片虚空早已脆薄孱弱,不堪一击,而今又受三人狂猛战意折磨,一经打破,那便是彻底的破碎。
“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人会补天,若无这天恐怕要漏了。”
望向如同薄冰般片片碎裂开来的天野,安伯尘喃喃自语道。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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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妖魔降临
除了吕风起三人,以及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奇人异士,此时此刻,能看见遥远天幕外景象的,就只剩安伯尘了。
脚踩飞天驾,悬浮于千丈高空,安伯尘透过云霭望去,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暴lù在安伯尘视野中的是一片无比苍茫的世界,天白地黑,细细看去,才发现那是黑白二气流转所致。黑气浊而下沉,宛如大地,白气清而上扬,好比高天。那方苍茫世界中有山有水有海有漠,茫茫然无边无际,却又被若有若无的“界”分割成许多片,互不相通,可都指向安伯尘所在的大匡。
与其说是一个世界,倒不如说那是一个无比广博、漫长的甬道,将大匡和甬道另一边的世界分隔开。
心头一动,安伯尘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隐约间,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这破碎天野外的世界的由来。
这样的世界在大匡并不少见,龙泉坊下的龙女宫,关东平原的女儿国,令安伯尘得证三hún合一的屏风世界,以及《大匡神怪谈》中记录的存在这些都是边缘之地,位于大匡和彼岸世界之间,就安伯尘目前所知,彼岸世界便是类似于玄德洞天的洞天福地。
昔日仙神妖魔战乾坤,天地崩坏,秩序不存,世界变得坑坑洼洼,方才有了这些边地。在安伯尘最初的想法中,从大匡到达这些边地,虽能通过隐洞秘*xué而至,可实际上这些边缘之地和大匡相隔何止万万里,而边地对面的彼岸世界更是遥不可及。事实也的确如此,可随着今日中天虚空破碎,边缘之地纷纷暴lù在天幕之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朝向一个难以预知的未来迈进。
没了虚空的阻隔,另一方世界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匡之上,那方世界由许许多多的边缘之地组成,连通向不同的彼岸世界。边地中有山有水,也有许许多多奇异的存在,相隔虽遥远,可修为在天品境界的修士们,祭白火为眼都能看到。
越来越多的天品修士们反应过来,有的是大匡虎狼,有的市井隐士,有漠北苦修,也有西极奇人。
一道接一道的白火飞上天头,盘旋着,打量向天幕之上的无数块边地。
即便是站在大匡寻常百姓之上的他们,面对这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边地也是怔立当场,久久无语。
随着大匡的天品修士们同时沉默下来,天地间悄然无声,整个世界都变得出奇的安静,也不知在酝酿着什么,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好似琉璃碎裂的声音续续断断传来,中天窟窿里的那只虎脚扭动着,缓缓下沉。
虚空虽破碎,可从边缘之地到大匡似乎有着某种禁锢,又或者是某种阻碍的力量,总之令那个有着虎脚的怪物很是吃力。
安伯尘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天塌了自有高个顶着,真有妖魔降临也是由吕风起他们三个来料理,和他安伯尘无关。
目光落向开往天峡关的八千人队伍,安伯尘扬手将飞龙驾收入珠链,脚踩银枪,正yù飞去。
可就这时,高天处的空气忽地一凝,随后猛然剧震。
打了个趔趄,安伯尘站稳身形,下意识的看向天头,转眼后脸sè陡变。
那个费尽力气从边缘之地钻向大匡的妖怪终于如愿所错,脚踩墨云立于窟窿下,面朝太阳。
也不知是不是它所来自的边缘之地没有太阳,那人形虎身的妖怪怔怔地看了好久太阳,直到炽热的日光将它双目刺痛,它方才转过头,眯起双眼扫视向它脚底全然不同的世界。
在它端详的同时,大匡数百天品修士也都在看它。
大匡不是没有妖怪,若无妖魔鬼怪,也不会有长门法会的存在。大匡的妖怪大多是修为浅薄的小妖,沐浴日月精华,稀里糊涂的修炼成妖,稍有些法力的大妖早在许多年前就被长门斩尽杀绝,而像左相离公子那等祸国乱世的大妖更是少而又少,几乎没有。
可天云之上的那头人形虎身的妖怪明显不同。
光是身高便将近三丈,身体强壮,皮毛宛如铜墙铁壁,在阳光下散发着乌光,而它的气息更是充满暴虐,双目中流转着血煞之sè。
更令大匡修士们感到不安的却是随着虎妖从天而降,来到大匡,越来越多的妖怪从边缘之地冲出。
没了虚空的阻拦,大匡赤luǒluǒ的暴lù在边界之地的子民们眼前,对于边界之地的妖魔鬼怪们来说,散发着新鲜味道的大匡无疑充满yòuhuò。
琉璃破碎的声音铺天盖地的传来,虚空虽破碎,可虚空间的力量并没散去,禁锢犹在,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想要从边界之地突破到大匡也并非那么容易,可一旦它们突破,和虎妖一样降临大匡,后果可想而知。
安伯尘紧抿双chún,脸sè愈发苍白,不时回看一眼身下的送亲队,心情复杂。
直到那阵鸣啸声响起,连同安伯尘在内,许多天品修士都暗舒了口气。
鸣啸声来自中都,锵锵然,游弋于千百里空气中,许久不散。
安伯尘转向中都,看到是一把高高扬起的方天画戟,戟尖摩擦着空气,却仿佛在摩擦金石白骨,鸣啸不绝。
若非吕风起一怒击天,也不会逼得典魁和李紫龙忿然而战,更不会打破虚空,引来边缘之地的大妖。
吕风起此生功过是非众说纷纭,为人处事也难辨善恶,可他既是大匡公认的第一人,自然不是不敢担当之辈。
方天画戟再度击天,战意轰然勃发,如龙席卷,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指向那头看不清实力深浅的大妖。
抛除安伯尘这等使用秘术者不算,能腾云驾雾的,至少也有超过天品的修为,换而言之也就是神师。众所周知,神师早已离世远去,如今大匡最强者不过天品,天品中最强者,便是吕风起。
于公于sī,于情于理,吕风起非出手不可。
这个道理天下虎狼懂,隐世修士们懂,吕风起自己也明白。
这些日子他闭关修道,其中自然有yù求突破神师的缘故,可更多的却是为了遁离尘世,避开十年大匡气运。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宿命如绳,他越是挣脱,束缚得反而越紧。他言安伯尘和这场气运息息相关,可一场关乎天下兴亡的气运,又怎会仅仅牵连到一两个人?身为大匡第一人的他,更是这场气运中不可缺少的变数。
于是乎,吕风起避祸不成,反而折了他此生唯一的兄弟,更是击碎虚空,引来边界之地群妖,给大匡带来了千古未有的劫难。
画戟高举,杀意如虹。
风起时,未披甲戴冠的吕风起长发飘飏,立于斜天而起的高塔上,修长而魁梧的身体也随之微微倾斜,整个人仿佛挂在大地为弓、长空为弦上的那支霸王箭,风华千古的气势自山河之上氤氲升腾,说不尽的英姿雄发,绝然倾世。
如你吕风起者注定将会成为历史的主角,你的故事也会一代一代流传下去,即便今日的你已沦为尘埃
下意识的,吕风起耳边回dàng起那个变戏法的中年人曾说过的话。
不屑的笑了笑,吕风起薄长而冷峻的嘴角轻扬,陡然间,右臂划过一道惊艳的弧线,方天画戟从他手心射出,尾翼划过道道残影消失在中都天塔上。
十分之一个弹指刹那后,千丈高空上旋转出如鞭气浪,却是方天画戟破空而出,携着两万余斤的巨力轰杀向五步外的虎妖。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