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仙朝帝师TXT下载仙朝帝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仙朝帝师全文阅读

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擒妖

    坚冰砸入雷潮,如山岳般挡住了席卷尘埃的雷潮,大火蔓延,焚向幻化如云的蝉翼刀。

    “轰!”

    一击落下,安伯尘和霍穿云被硬生生止住攻势。

    可仅仅片刻后,两人同时伸手,安伯尘借力翻上半空,而霍穿云则顺势落下。

    眨眼间两人交换位置,安伯尘高高跃起,从天刺下,霍穿云则自下而起,刀光阵阵掠向妖女下盘。

    这一番变化显然出乎妖女意料,未等她反应过来,螺旋之力倾荡火潮,内吸之力将坚冰融化,雷潮席卷每一丝都夹杂着螺旋之力,霸刀如云,所到之处吞噬殆尽。

    修为远远高出天品境界的妖女促不及防,被两人一波连一波的攻势打的连连后退,空有一身道法却寻不到出手的时间,又惊又怒,只能且战且退,咬牙切齿的盯着两人。安伯尘和霍穿云虽占得上风,却因修为处于劣势,无法杀败敌手,心中焦急又无可奈,待到两人势头弱下,元气消耗殆尽时,便是妖女反击之时。

    相视一眼,目光中都掠过果决之色,霍穿云口中念念有词,安伯尘亦将心念探入珠链世界。

    拖得越久形势对他们越是不利,只能施展出后手杀招,安伯尘有千车百船,暴起发难或许能重创妖女,至于霍穿云的后手杀招是什么,安伯尘也有些好奇。

    就在这时,又一道人影出现在夜色下的神庙外。

    那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穿着身寻常无华的布衣,相貌普通,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和许许多多旅人客商一样,他背着个竹匣子,匣子中隐隐露出戏偶、勾绳,看上去就好像一个甩嘴皮变戏法的九流人物。

    “大老远赶过来,倒被抢了生意。”

    只爱素容不爱粉妆的易先生笑容满面,手中的“指路傀儡”对准妖女,悠悠一叹。

    此时此刻,安伯尘和霍穿云已将妖女逼出庙门,正欲取出后手杀招,却见那个变戏法的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照向妖女。

    黑夜中蹿出一道炽白的光华将女妖淹没,女妖惊叫一声,脚底不稳,被刀枪击中,横飞出去却在半途变回原形,被易先生抢先一步塞入鸟笼。

    安伯尘和霍穿云使尽力气也只不过逼退妖女,而易先生只取出一面镜子便将其打回原形,看得霍穿云瞠目结舌,嘴边的咒语也没再往下念。

    提着鸟笼,易先生打量着笼里愤怒的小鸟,喜笑颜开,过了半晌这才抬头看向安伯尘,笑着道:“又见面了,安小友。”

    说着,易先生转向一旁的霍穿云。

    “这是易先生。”

    皱了皱眉,安伯尘朝向霍穿云道,刚想再说,就见霍穿云向他眨了眨眼,洒然一笑,抽刀而去,转眼间隐入茫茫夜色。

    安伯尘张了张嘴,却没开口唤住。

    三年过去,物非人非,当初国公府中不经世事的虎牙少年已然不再,再相遇时,已是神通莫测、来历神秘的传奇命主。他去了哪?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年多前突然取代原先的浪客成为新的传奇命主其中又有怎样的玄机?

    望向冥冥夜色,安伯尘若有所思。

    曾经看过的那本奇书又回现于脑海中,《大匡神怪谈.浪客篇》中云,大匡初年,有王室子弟喜好游猎,常领七八精壮奴仆前往深山草原,或射苍鹰,或猎虎狼,逍遥自在。却因欲念太重,扯入王室争斗,落败后被贬为庶人,抑郁寡欢,锁犬弃弓,常对人叹言,往事已了,吾命多舛,只恨从前不争朝夕。人皆道他尤记王位,思念权势,后传入君上耳中,忌其声望遂生恶念,命人夜袭其府。彼时浪客正于府中饮酒,只有一奴一婢相随,见有强人袭击,那对奴婢不但不止,还跪地求命,愿将主人所藏金银悉数献上,只求苟且。浪客笑尔无言,兀自喝酒,昂首待戮。不曾想养于府中的猎犬突然发难,咬伤强人,而浪客曾经所猎比他豢养于府中麋鹿也撒蹄奔出,冲向强人。浪客从前虽好游猎,可被贬后修身养性,又或孤寂,对待猎物也极好,孰曾想过命悬一线时救他的不是受他大恩的奴婢,而是打发冷清的牲畜。

    朝向不惜一死缠着强人的猎犬麋鹿拱手三拜,浪客醉态毕露,大笑三声,靸鞋而去。一路狂歌,从都城到境外人皆道他疯痴,君王见态也不追杀,任他离去。浪客不知所踪,久而久之国人也不再提起,十年后有人道曾在东海边见到浪客,手持无钩吊竹,自有龟龙从海中出相伴左右。又五十年,有人道曾在大漠觅其踪影,奔走于马群中,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后百年,还有人道在极西之地见过浪客,一步百丈,步步青烟。或言其得道成仙,也曾有人拜而问道,浪客笑言放下

    神怪谈中的故事道尽荒唐事,扑朔迷离,若真若假,可篇篇引人遐想,是真是假已无关紧要,关键是隐于故事后的秘密。

    而他的秘密和《浪客篇》又有什么联系?

    “安小友在想什么?那个少年看起来也不一般。”

    耳边传来易先生的声音,安伯尘淡淡一笑道:“无它,也不过是在想他是谁。”

    “安小友和他配合默契,难不成真是初识?”

    “陌路相遇,孤庙切磋,遇到那个妖人自然合力击杀。”

    安伯尘平静的说道,目光落向夜幕深处,嘴角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儿想要隐瞒,定有他的打算,安伯尘自然不会捅破。

    匡帝落子大匡万里河山,好大一场戏,好大的手笔,那他又可曾想到,传奇命主中竟混入一代琉将之后,至于霍穿云想做什么,即便匡帝智珠在握也无力猜透。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他真能算尽一切,袁三郎二人也不会死于我银枪无邪之下,机关算尽,变数叠起,就算他匡帝有神仙相助,也弥补不了一个接一个的漏洞破绽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了,我记得当初问过你,力量究竟来源于何处,是命运,是天意,还是技巧。”

    上下打量着安伯尘,游走于这场游戏边缘,来历神秘的男子笑着道:“不知安小友可有答案?”

    安伯尘莞尔,指了指心口,又指向高广不知几许的天穹。

    “这里。”

    易先生面露古怪,哂笑一声就欲离去,耳边传来安伯尘的声音。

    “我也记得当初先生曾说过,会将飞龙驾送一辆给安某,三个月过去,不知先生可曾功成?”

    “你倒是好记性。快了,若安小友不忙,今夜便可随安某前往齐国敝处,多一个人见证飞龙驾诞生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易先生倒也爽快,传说中上天入地的宝贝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件玩物。

    低头看向珠链,安伯尘将琉璃瓶取出,提笔而书。

    少时司马槿的回信便到。

    “传奇命主未至,秦国关中亦无异动你若想跟着易先生去开开眼界倒也未尝不可,只不过需要小心。”

    “小心什么?”

    “不告诉你。歇了。”

    夜风吹来,安伯尘心中暖洋洋一片,将琉璃瓶丢回,紧随易先生走出神庙。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上)

    齐国位于大匡之西,上陈下平,有西江贯穿国境,水运发达,商贸繁荣,齐国因此而富**(又因西江*贼自称何姓者聚众造反,攻城掠地,集民众之所愿,往往在官军来前及时避退,直到今日未遭清剿,齐国君一怒之下派兵强占西江,截断东南西北水道陈平二国慑服齐国淫威已久,有苦难言,秦国和西江南岸的落云行省自然不干,抗议未果陈兵边界若是开打,最先受罪的是陈平二国,有此二国为屏障,齐国也不惧怕,我行我素,丝毫不给那一国一省面子

    西江流域局势紧张,常有冲突,可也只是千人左右的规模,小战不断,却始终未能真打起来

    两人一马逆流而上,西江两岸长柳飘飘,透过密密麻麻的柳荫依稀能看到宁静却燃着篝火的营帐,偶有战马奔出,惊走一林夜鸟

    “区区水竹竟能搅乱四国一省的格局,放在大匡历史上恐怕也是第一遭”

    对坐竹筏,安伯尘扫过两岸道

    他说的是当初匡帝命齐国进贡水竹之事,齐乱因此而起,眼下的局势也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可齐国兵强马壮,国力稳居大匡三甲,区区水贼竟能长驱直入,视官军为无物,稍有眼力者便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何况安伯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诸侯争雄,不顾百姓各施手段,为的还不是这天下间最大的利益

    “安小友此言差矣,从古到今荒唐之事何其多,帝王一荒唐,这天下便也跟着荒唐起来就拿三百年前来说”

    易先生坐于安伯尘对首,一边把玩着鸟笼,一边笑着道:“安小友可知生皇帝之事?”

    安伯尘喜读神怪传奇,《国礼》尚未看完半卷,对于大匡故往历史并不熟悉

    眼见安伯尘面露探询,易先生摇了摇头,目光玩味:“那位帝王也是个奇人,奇思妙想不断,后宫佳丽三千看腻了,竟然别出心裁,命令后宫都改穿生装到后来武士装、僧袍、道服林林总总皆让后宫佳丽换穿女子男装别有风情,他玩得不亦乐乎,孰料民间女子亦投其所好,纷纷改穿男装,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般癖好,民怨不绝,传入宫中匡帝大怒,下令严禁民间女子改穿男装,又命各地巡监,若遇上女子男装撕其衣衫以儆效尤可宫中不绝,民间又如何绝得了,即便被撕破衣衫,丑态百出,仍屡禁不止那年的大匡一眼扫过,皆是穿着男装的百姓,难觅女子踪影,后人大叹荒唐,直到匡帝驾崩才止住”

    “满国皆男子,那岂不是成了男儿国?”

    安伯尘笑着道,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灰布道袍红发飘飏的身影,在他记忆中,那夜的月光从未有过的妩媚,将她高挑的身姿倒映于地,和月光一样纤细皎美,然后故作高深莫测的问道,你想学道法吗

    “女为悦己者容,却大多薄命,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男子寡情”

    逆流而上,江风阵阵,对面的易先生感慨道,话音突然一转,直视安伯尘:“你应该还没见过她的真容”

    闻言,安伯尘不动声色,心跳难免快了几分

    易先生口中的她还会有谁,可他又是如何猜到?

    戏虐的看了眼伯尘,易先生从竹匣中掏出一把金玉雕镂的精致酒壶,自顾自的喝上一口,幽幽道:“你若看过她的真容,定不会再想看第二眼”

    心头忽地一紧,安伯尘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烦意,强忍着浓浓的好奇和疑惑——又或是紧张,将头转向另一边,充耳不闻

    三年了,安伯尘却连她的真容都没见过,虽也一起神游大匡,可司马槿的元神和安伯尘的天地双魂一样,只是模糊的虚影,难辨容颜

    不会再想看第二眼

    安伯尘竭力不去胡思乱想,却始终甩不掉这句经久回荡在耳边的话

    若她终日藏在面纱下的容颜真像易先生所说的那样,为何会被司马家当成和皇室联姻的工具,因为易容吗可是

    冷风从两岸吹来,卷起皎白的光晕飞驰在柳林道间,岁月如梭,华光流韶,编织成一段段零碎却轻巧的歌谣,把夜江染得青葱而明丽

    安伯尘静静听着,静静看着,长发飘飏,渐渐的,眼里的复杂隐没,随风逝去

    看向转眼变回云淡风清,嘴角扬起浅浅的弧线,不知在回忆着什么的安伯尘,易先生眉头挑起,面露诧异,随即恢复如初

    “相知不如不见,相见不如不遇,可惜这世上能懂的人太少太少”

    易先生击水长叹道,眼里闪过一丝缅怀,丝毫不顾正想着伊人的安伯尘

    安伯尘兀自看着两岸风月,并没搭理对面的中年人,若不是为了飞龙驾,安伯尘定会将这个惹人嫌的易先生一脚踹下西江,扬长而去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我行于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急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安伯尘轻声咀嚼着,她最喜欢诗,激扬中透着怆然,怆然中却是无边无际的孤独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安伯尘念着司马槿的诗,易先生看着萧萧然的江水,各想各的心事,谁也没发觉闹了一路的笼中鸟渐渐安静了下来,鸟喙对准笼柱,也在等待着

    两岸柳道退,山涧白猿啼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一马以及那只不再愤怒的小鸟终于到了江口,江口左岸山成天门,巍峨挺拔,崖尖下悬,上面隐约写着什么

    “到了”

    易先生停下竹筏,看了眼安伯尘道:“从此下水,百丈过石阵,再半里便是我在齐国的住处”

    安伯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莫名的一笑,易先生摇着头,伸手探入竹匣,寻找着什么

    就在这时,刺耳的声音从两人间传来,好似刀尖磨白骨

    月光下是一只不惜折断鸟喙,击破鸟笼振翅高飞的白鸟,鲜血将它的喙口染红,触目惊心,妖冶中透着狰狞

    易先生乃当世奇人,这只普通的鸟笼中藏有上古禁制,削弱妖物元气可他却忘了一件事,虽是妖,可本体却是有着坚硬喙口的鸟禽,生死关头,蚂蚁尚惜命,何况来自洞天的妖孽元气被限制,鸟喙尤在,即便舍弃鸟喙也得搏上一搏易先生来得匆忙,又一心忌惮妖力,反倒疏忽了本体,这才让妖物逃出生天

    那白鸟盘旋于半空,恨恨的盯着二人,鸣叫着,刚想扑来,就见易先生又掏出那柄照妖镜,身形微颤,稍作犹豫,转头而逃

    “安小友再等几日,待易某捉回那精卫鸟便领你看飞龙驾

    易先生似乎很重视逃脱的精卫鸟,脸上现出懊恼之色,匆匆道,从竹匣中取出风雷羽插在身后,展翅高飞,直追精卫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夜色很重,安伯尘看了眼左岸雄山,卷起阴阳之风将竹筏拉到岸边,牵着野马王上岸

    “啪”

    油纸包从怀中掉落,安伯尘弯腰拾起

    一时半会见不着飞龙驾,安伯尘也没时间等易先生回来,自然是先去秦国寻无华

    “是了,云儿将这行军图给我,究竟有何用意”

    挠了挠头,安伯尘笑着打开包裹,眉头陡然一皱

    油纸包里是有行军图,可行军图里却夹着一条布片,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传奇命主下一轮选中的踏脚石仍有你小心”

    霍穿云不想让安伯尘知道谁在帮他,可又忍不住亲手给他,便用顺手牵羊来的行军图传谁曾想安伯尘竟和他一样,丝毫不在意,直到此时才发现玄机

    抬起头,少年将油纸包收入怀中,眉头扬起间,无邪在手

    漆黑而深沉的夜色中,磔磔的笑声从远岸传来,惊散林中夜鸟

    安伯尘的神色渐渐变得冷凝,眸如寒潭,遥望于远山,手臂划过残影,银枪砸地

    吴中,司马家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中)

    琅坊很静。

    夜深自然人静。

    任天罪坐在窗前喝着酒,对于瞽目的他来说,夜深时候就好像独坐山崖,看着无边无际空旷壮阔的大海。他的世界里本就没有颜色,如今又少了声音,世界变得简单起来,和常人遥视一望无际的大海并没多少分别。

    细碎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任天罪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路上听惯了她的脚步声,总是带着天生的零碎和拖沓,将她心中的局促暴露无遗。也不怪她,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初下山门,便差点被人拐到青楼,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对这突然变得危险起来的世界心生恐惧,寸步警惕。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独处一室,难免会有些紧张。

    又喝了一口酒,任天罪“看”向街对面的那座大宅,嘴角浮起苦笑。

    这位司马家的大小姐还真是喜欢捉弄人,不由分说命人将他们安排在一间屋子里,还美名其曰是让他和流烟互相照应,免得被传奇命主趁虚而入。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放在哪都是大忌,她倒是无所谓。

    任天罪好脾气,与人和善,即便天下人都想取他项上人头,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你还不睡?”

    少女的声音响起,平日里咋咋呼呼、憨里憨气的她此时却有些羞赧,局促不安的问道。

    “再喝会酒。”

    任天罪道。

    “那我先睡了”

    少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竟像丢入河水中的薄羽,惊不起半丝涟漪。

    任天罪贪恋美酒,更贪恋夜深人静,起初毫无察觉,可渐渐的,他的眉头皱成川字。

    整个世界安静得有些诡异,竟连流风和露水的声音也荡然无存,任天罪身处黑暗,却发现连那片安静的“大海”也都看不见了。

    生平第一次,任天罪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非是害怕,只不过他习惯了有着万千声音的世界,此时万籁寂静,也只有那点心跳声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而沉闷的世界微微松动,女子的声音传来。

    “听说你看不见,那声音便是你的全部,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想不通,笑煞人也。”

    那个“她”是紫龙女,说的女子自然也是传奇命主,听她的口气似乎和紫龙女并不对付。

    任天罪心中了然,并没说话。

    那个女子自作聪明,却不知这样的情形任天罪早已遭遇许多次,世上聪明人比比皆是,自然能看出任天罪最大的破绽。

    “你很厉害吗,竟连紫龙女也对付不了?”

    女子突然道,语气中藏着一丝玩味。

    任天罪笑了笑,现在他所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和从前无数次失聪一样,拖到那首歌谣在心底酝酿而成。

    “可能她想让我活下来,然后引来你。”

    任天罪轻描淡写的说道,话音传出,女子微微失神。

    转眼后,女子冷笑道:“若她紫龙女真是你所说的那种人,我想找她麻烦也不必那么束手束脚。”

    直言不讳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傻到不顾后果,另一种则是智珠在握,这个一手颠覆任天罪唯一的世界的传奇命主显然属于后者。

    任天罪如何不知,他慢悠悠的取下胡琴,笑了笑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等到了地府见着阎王,就说杀你的人是苦狐儿。”

    女子的声音渐渐变冷,飘忽不定。

    “你来杀我,就不怕司马家的人?这里可是吴中琅坊。”

    取出帝王剑,熟稔的搁在琴弦上,任天罪抬头问道。

    似乎有些惊讶任天罪的平静,女子并没立即动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才道:“你来吴中,第一王风去中都,安伯尘去秦国,你们应当是通过某种手段知道了第二轮被选中的几个踏脚石。只可惜,陛下的布置也变了。既然让你们逃脱了第一轮,那这第二轮你们再无幸免的可能。”

    任天罪也没惊讶,调试着胡琴道:“这么说来,今夜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传奇命主也在此地?”

    “自然。我来杀你,他去杀司马槿。司马槿一死,司马家必定生乱,还有谁会来管你?”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的手?”

    闻言,苦狐儿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咯吱咯吱的笑着,却在片刻后戛然而止——“他杀司马槿,就像我杀你一样简单。”

    话音落下,悠扬的琴声响起,忽高忽低,高如山巅飞瀑,低如山涧暗流,安静的世界中花明柳绿、鸟吟虫语,竟在任天罪的胡琴下,聚成了一方只有他能听懂的世界。

    世界外的世界中,流烟蜷缩在床榻上,酣然入梦。

    若她知道又一个传奇命主出现,在南方吴国截杀任天命,少不得沾沾自喜,卦中说任天命在南方有血光之灾果然没错。可真算准了,她早已和任天命紧紧相系的命运,也会随之变得岌岌可危。

    司马家外的阁楼鸦雀无声,门阀内的小筑同样也是静悄悄的。

    “你在做什么?”

    憋了许久的上官婉儿终于憋不住了。

    她从衾被中露出个小脑袋,好奇的打探向秉烛而书的司马槿。

    被任天罪带到吴京后,她一门心思想要寻找当地的“优秀男子”,孰料还未落脚就被送来这,充当那个始终蒙着面纱的少女的贴身丫鬟。

    堂堂一国丞相竟然沦落到当别人的丫鬟,上官婉儿自然不干,可也不知怎么的,一直自持己见的她三下两下就被那个名叫红拂的少女劝服,或许是她许下的承诺太过诱人——在江南之地拥有一间青楼,这样一来岂不是能遇到许多优秀的男人。

    上官婉儿琢磨了许久,终究还是应下,呆在红拂身边充当她的贴身丫鬟,只等半旬后当青楼老板娘。

    看向正襟危坐,不知在写什么的司马槿,上官婉儿心中愈发奇怪。

    难不成她也在处理公务?在大匡不都是男人主事,女人只能当作附庸吗,为何她看起来很是不同。虽然从没见她出过院门,可无论男人女人见着她都恭恭敬敬难不成她也是从我女儿国的人?陛下暗中派入大匡的密探?

    上官婉儿迷迷糊糊,想睡又谁不着,脑中的想法也随之变得古怪起来。

    被送入小筑的路上,她始终被人蒙着眼睛,并没看到府前牌匾上的“司马”二字,若她知道这府中的人乃是大晋皇室后人,和她效忠的陛下同根同源,也不知痴迷考究古史的上官婉儿会作何反应,至少对待司马槿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随意。

    “你睡你的。”

    司马槿说道,声音微冷。

    当目光无意中落到腕边珠链上时,司马槿眼中浮起一丝迷茫和犹豫,几次抬手想要取出琉璃瓶,都被她强忍了下来。

    她曾和易先生有个约定,更像是半开玩笑的赌约,本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不想却因他的出现而到来。即便上个月的传书中,司马槿一再红着脸矢口否认,可易先生始终坚持己见,司马槿能想象出易先生一脸促狭的笑意,以及他将会和小安子说的话。

    捉弄死人不偿命的老家伙,永远不会变。

    轻哼一声,司马槿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取出琉璃瓶。

    自己这么心急做什么,他那手对小安子半点用都没,五年前的赌注攒到现在应该够丰厚了。

    夜风中暗香缱绻,司马槿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向最后一封密函,静静看着,全然没发现对面的墙壁上渐渐立起一道鬼魅的身影。

    ——————

    (最近章节都需酝酿下,可能偶尔会迟点到)g

    【……第二百二十六章此颜此容,苍天何公(中)——……】@!!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下)

    写完最后一个字,司马槿稍松口气,放下墨笔

    墙壁上游动着一条昏暗的影子,司马槿也没抬头,一边收拾文,一边张口道:“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等了许久,未有回音,小筑里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黑无常”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司马槿抬起头看向游动在墙上的那条影子,面纱下的容颜渐渐变得清冷

    “传奇命主?”

    司马槿若有所思

    墙上的影子桀桀笑着,仿佛挂在壁上的皮般寸寸剥落,垂于地面,变成一个黑烟般的男子

    “果然,你们都知道了”

    男子虽在笑,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笑声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听得卧榻上快要进入梦乡的上官婉儿不寒而栗,睡意全无

    “什么人”上官婉儿紧张的坐起,惊疑不定的看向宛如鬼魅突然出现在小筑内的男子

    “鬼大”男子说着,上下打量向司马槿

    阵阵黑烟从他身上溢出,摇曳游走在小筑内,将窗外的月华遮蔽,方圆十步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幽幽地府,漫漫黄泉,皆在鬼大举手投足间生成

    上官婉儿呆了半晌,直到筑内气氛渐渐变得死寂沉凝,她的脸上才现出一丝慌乱离开女儿国还不到半个月,这一路上的经历见闻就足够让她写上厚厚一卷,总是不断的遇上稀奇古怪的人,随着这些人而来的还有她从未遇到过的危险初时上官婉儿还有些奇,就像看热闹一样,可时日久了,当她终于醒悟她已经来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那些危险随时有可能要她命,来自女儿国的丞相也开始不安和害怕起来

    “他是想杀了我们”

    冷淡的声音传来,上官婉儿心头一紧,随即扑通扑通直跳,脸色已然变得惨白

    “你说错了,我想要杀的只有你”

    鬼大插口道,他目光牢牢锁定看似平静的司马槿,眉宇间溢出暴虐之色

    小筑内的气氛愈发古怪,鬼大一脸暴虐凶残,却迟迟没出手,上官婉儿则紧张的蜷缩成一团,脸色发白,至于独坐案前的少女,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露出半丝慌乱,素白的裙纱在漆黑的鬼域世界中就仿佛枝头点点兰香,高洁自雅,宠辱不惊

    “你不怕?”

    越看司马槿,鬼大越觉古怪,忍不住问道

    “有何好怕”

    司马槿轻描淡写的说着,面纱后云淡风轻,波澜不显,亦让上官婉儿急促的心跳渐渐平复

    冷哼一声,鬼大狰狞的大笑起来,摇头道:“难不成你还在等那八百鬼军斥候?就算黑无常阴术再强,可也无法进入我之鬼域鬼军来不了,司马家的人也来不了,我天品,你地品,又陷入鬼域,你有什么把握打赢我?”

    传奇命主个个怪性情,这鬼大是歇斯底里,生怕别人看不起他,杀人前总喜欢说个究竟,享受一番将死之人绝望所带来的快*感,这一点倒和同为异类的奇蝠侠有几分相似

    “没有”

    出乎鬼大意料,司马槿承认道

    即便她陷入死境,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惧怕,看得鬼大心中气愤,牙痒痒的又无可奈何

    就在鬼大不耐烦到极点,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无趣的游戏时,却见对面的少女站起身

    眼中闪过警觉之色,为等鬼大出手,司马槿便已开口

    “女人杀人,也不一定要像男人那样以命相搏”

    非是在对鬼大说,而是对向颤栗不止的上官婉儿,司马槿如是说道

    “女子最好的武器便是女子本身,你既来到大匡,就要学会女子的处世之道女人的利器不比男人的刀枪弱,可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轻用,用惯了则伤己”

    司马槿的声音中透着别样的平静,淡如秋月,传入上官婉儿耳中,不经意间驱散了鬼域中的窒息气息

    喘息渐渐变得平稳,上官婉儿看向司马槿,忽地一愣,却是想到了鬼大之前所说的那话

    司马家

    “司马家这里是司马家那你是”

    上官婉儿惊声道,怔怔地盯着司马槿,神色复杂

    转眼后,她的复杂便被慌张所代替

    “够了”

    鬼大实在受不了这种明明布下了死局,可猎物却满不在乎的感觉,若有所思的看向蒙着面纱的少女,冷笑一声道:“你说的不就是美人计?哈哈哈,我等皆习惯了辣手摧花,你若生得好看,亲手杀了那才痛快”

    “美人计?”

    司马槿的声音中含着古怪,也有几分荒唐,长夜漫漫,她也懒得再拖下去

    素手抬起,纤纤如玉,拨向那层面纱

    也不知为何,见着司马槿抬起手,鬼大的心跳陡然加快,竟生出一丝少有的紧张

    转眼后被他硬生生压住,冷笑着,鬼大迈步走向司马槿,袖中现出两柄冷锋

    两步,面纱飘落在地,鬼大止于半途,手一抖,那两柄冷锋摔落在地

    一缕月光从逼仄而幽暗的鬼域世界外钻入,紧接着又是一缕,两缕,三缕,四缕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丽,如水般从云端泻落,千丝万缕化作万般风情捅穿了小筑中的鬼域,千疮百孔,密密麻麻

    月出佼兮,佼人撩兮

    玉瓷般精致的面庞上,剪断瑶池弱水的双瞳一眨一闪间,月华烂漫,无边无际,撕碎了漆黑的鬼域

    小筑内重复光亮,月脂如蔻丹,乖觉的缠上青葱玉指,随后扩散开来,将少女笼罩

    司马槿就这样安静的站在月光中,看向呆若木鸡的鬼大,月华流淌,朦胧上那张美轮美奂的绝世容颜,静如九天仙子,媚如绝世妖妃

    古来佳人沉鱼落雁,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又哪及星月娆舞,谄媚争宠

    不单是鬼大张不嘴巴一动不动,就连上官婉儿也傻了眼

    “把他杀了”

    清冷的声音从那双勾勒着星彩的芳唇中吐出,上官婉儿茫然的看向司马槿,又看向鬼大,心中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走到鬼大身旁,直到她拾起匕首扎入鬼大脖颈后,才陡然醒悟

    心头扑通扑通一阵狂跳,上官婉儿惨白着脸怔怔地看着倒在她脚边的鬼大,指尖冰冷的血腥让她一下子清醒

    猛的回头,上官婉儿看向月光下无比陌生的女子,张不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转瞬后,口边的话就被没来由的自惭形秽冲散

    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如妖如仙,比陛下还要美丽无数倍,说不出的美丽

    上官婉儿握着匕首,愣在原地,脑中一片混乱,直到那张面纱重挂上,皎月褪去,上官婉儿方才松了口气

    “把这里收拾下”

    司马槿坐回案前,看了眼上官婉儿道

    上官婉儿乖巧的将鬼大的尸身拖到屏风后,擦了擦手,低眉顺眼的走到司马槿身边,垂首而立,和当年伺候陛下时一样恭顺

    同姓司马,自然是晋朝皇室后人,见过司马槿的芳容,又得知她皇族身份,骨子里的纲常以及那丝难以自拔的敬畏让糊里糊涂的上官婉儿不由自主的扮回女儿国丞相的角色,只不过换了个陛下

    奇怪的看了眼上官婉儿,司马槿也没理会,目光落向腕边珠链,托着下巴,目光迷离

    “要不要和他说呢罢了,免得他又不放心”

    取出琉璃瓶,司马槿提起笔,犹豫片刻,莞尔一笑,落笔写道——刚又杀了一个传奇命主,你到易叔叔家没?

    琉璃瓶投回,司马槿静静的等着

    一柱香,两柱香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轩窗外的天边泛起鱼肚白,上官婉儿昏昏欲睡

    檀香烧到尾根,将尽的青烟缭绕,染上素白的面纱,亦让少女的眸子变得朦胧不清,有些迷茫,有些复杂,随着檀香燃尽,渐渐冷凝

    “你竟然当真了吗?那么拙劣的笑话,比你的冷笑话还要差劲”

    莫名的声音从司马槿唇边滑出,随着青烟变得离散

    那年东海上,听易叔叔讲他从前的故事,以及那一个个走进他生命却又很快离去的女子,司马槿笑言易先生太花心,易先生则说世间男人都一样,只恨女子芳容易逝如流水然后便打了那个赌,若是将来司马槿遇上心仪的人,易先生便会先去“考核”一番以易先生的为人处事,顶多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吓唬一番而已

    “终究不是”

    凌乱的目光渐渐变得清冷,闪过自嘲的笑意,司马槿站起身,将珠链褪下随意的丢在几案上

    苦等一夜,却仿佛等了一世,却没能等到关心则乱,饶是向来淡漠的司马槿也止不住芳心失守

    她如何会想到易先生竟然中途离去,而安伯尘则遇上了前来伏杀他的传奇命主

    “司马红拂,这珠链你不要了吗?”

    “你若喜欢,拿去好了”

    脚步微滞,随后不再停留

    “你去哪?”看向司马槿的背影,上官婉儿急声问道

    是啊,现在去哪呢

    司马槿心中喃喃,目光挑起,越过窗棂,越过困了她三年之久的深府,落向那座传来断断续续琴声的高楼

    罢了,再帮你最后一次

    晨风掀起面纱,那张让月华星光为之舞动的容颜若隐若现,剪水双瞳中,似有什么在悄然流逝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终此一生,又有哪个男子能在你身后直起腰,静等你回眸

    红颜祸世亦为天生无底洞

    那年烟花佳节,司马家女儿初长成,抱见老祖宗大匡唯一的女神师端详许久,庆幸着,怜悯着,如是说道

    ——————

    淡定啊,酝酿大**中

第二百二十八章 琅妃

    天蒙蒙亮,太清宫中便传来蛐蛐的鸣唱

    内侍们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依旧任劳任怨清扫玉石台阶,全然不知太清宫已然天翻地覆

    匡帝端坐在那张最高的金龙椅塌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笼里那几只同样一动不动的蛐蛐一旁的蛐蛐见着同类身死,没有兔死狐悲,这样的情景它们早已见惯,依旧扑翅而鸣,好似在幸灾乐祸,听得龙椅上的那位帝王脸色愈发难看

    太清宫中没有大臣,没有内侍,只有他所豢养的蛐蛐

    袁三郎、奇蝠客、苦狐儿、鬼大在蛐蛐背上刻着传奇命主的名号,每死一个命主,笼中的蛐蛐也会随之暴毙原以为这些蛐蛐会随着他一起迎来十年后的凯旋,然后再杀之换得委曲求全,以求国祚永固谁曾想半个月不到,被他精心豢养的蛐蛐一个接一个死去,一命相系,也就是说,从秘宫中精心挑选出的那九个少年已有四人陨落

    “人与天斗,没人会是对手可寡人想要的只是大匡命数,莫非连它,你也不肯留给我?”

    牙齿摩擦的声音响起,在位已有二十二载的帝王猛地抬起头,锋利而暴虐的目光越过太清宫,直射天穹

    天穹高处浮云流转,在匡帝脑中拉开一幅连他都为之神迷的画卷

    月出佼兮,佼人撩兮,后宫名艳也有三千,却不及面纱跌落时的一瞥

    “司马家,这便是你们准备的大礼吗?想以此女祸我宗室与其便宜那些宗室子弟,还不如送给寡人”

    闭起双目,匡帝深吸口气,似在嗅着什么,怒容渐渐收敛,轻笑道

    帝王者,左手天下,右手美人,自是缺一不可

    袁三郎和奇蝠客死于踏脚石之手,匡帝上了心,在派往吴、秦、中都三地的传奇命主身上植入秘境道符,传奇命主生时所遇所见皆能清晰无遗的传回上京,虽又折了鬼大和苦狐儿,却阴差阳错的见到了司马槿的真容,对于匡帝而言却也算是一番补偿,其中价值远过两名传奇命主

    “手掌八百鬼军斥候,逼死苦狐儿原以为司马家的冰公主只是个厉害点的少女,不想竟有惑乱世人的妖颜,还真是嘴严的世家连鬼大都被迷惑,如此,就算仙神妖魔也无法全身而退”

    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匡帝轻点着手指,不多时,黄钟响起,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太清宫门缓缓推开,年老的内侍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目光落到把玩着蛐蛐的帝王身上,眸底闪过一丝嘲讽,跪地磕头,毕恭毕敬道:“陛下,今日可要上早朝?”

    “早朝?”

    玩得不亦乐乎的帝王抬起头,一脸茫然:“早朝是什么?”

    内侍总管微微一愣,随后苦笑着闷下头:“那奴才就转告司空司徒两位大人,今个依旧自行商议、”

    说完,内侍总管又磕了三个头,识趣的倒退而出

    “是了,和吴中司马家的婚事准备得如何?”

    一只脚已经退出门槛,耳边传来匡帝漫不经心的声音,老内侍心中奇怪,却还是一五一十道:“回禀陛下,司马家七小姐和九皇子的婚事还好些日子”

    未等他说完,匡帝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早些办了”

    内侍总管一愣,却也不敢和这位脾气莫测的帝王解释什么,陪着笑道:“是,奴才这便传告九皇子”

    暗叹口气,老总管忍着心头的不耐烦,正欲告退,耳边传来匡帝听不出意味的声音

    “传寡人旨意,册封司马家七女司马槿为琅妃,即日宣入宫中”

    猛地抬起头,内侍总管难以置信的看向继续专心致志逗弄起蛐蛐来的帝王,张了张口,过了许久才埋下头

    “奴才遵旨”

    宫门再度闭合,蛐蛐鸣翅的声响中,端坐龙椅的帝王意味深长的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珏,点向虚空

    在他身前的空气中现出两扇铜制的门,大门打开,里面是一条冗道,冗道尽头是崖中宫殿

    匡帝微眯双目,不急不躁的等待着,许久过后,从门里走出一道纤长的身影,紫裙轻舞,双膝跪地

    “参见陛下”

    紫龙女不卑不亢道

    “即刻前往吴中,旨到出手,用你的天龙妙法相助司马家制住司马槿”

    匡帝平静的说道

    “臣领命”

    紫龙女起身,正要离去,身后传来匡帝意味莫名的声音

    “那浪客,可有异动?”

    芳心微跳,紫龙女颊边飞起两抹粉霞,在回身的瞬间悄然褪去

    “回禀陛下,他除了疯言疯语外,其它都很老实”

    “如此甚好至刚则断,至柔则怯,刚柔并济方为上乘,他的命可是大匡最顶尖的那等命数,日后还有大用”

    听着匡帝的话,紫龙女心中生出一丝难以道明的迷茫,却还是点了点头

    “此人若能真正归顺寡人,他想要什么,便给他什么,包括你自己”

    闻言,紫龙女娇躯微颤,眸中闪过复杂,平静作拜,转身告退

    又一番布置重落下,司马槿和浪客,只要有这二人在手,兼之剩下的传奇命主,大匡的气运还长得很

    匡帝满意的想着,虽然难免生出一两变数,折了四名传奇命主,可对于这场游戏而言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波澜传奇命主也分强弱,这四人算是传奇命主中的垫底者,有这四人为前车之鉴,想来剩下的定会稍稍上心几分

    又想了想,匡帝再没发现破绽

    秘镜道符中,秦国、中都两地,四名传奇命主皆已就位,西江边那场毫无悬念的杀戮也已将近尾声

    “终究还是寡人亲自豢养的蛐蛐强大”

    笑了笑,匡帝收敛功法,散去脑海中镜像,依靠着龙椅,和衣而眠

    银枪出,无功而返,潺潺流水声中,银枪再度弹飞

    安伯尘看了眼被震出血丝的虎口,忍着痛楚握紧无邪,抬头看向那个一身白毛宛如巨猿的少年,鲸吞口气,迈步上前

    无邪.雷潮

    铺天盖地的紫雷泛滥如潮,携着三千斤巨力轰去,却被少年一蜷身,白毛如刺猬般竖立,硬生生挡住雷潮,嘴角咧开讥讽的笑意,玩味的盯着安伯尘,那个眼神安伯尘在袁三郎眼中见过,奇蝠客眼中也见过

    那两人都已死在安伯尘的枪下,可眼前这个袁痴却要比两人都强上无数,毛皮如坚甲,真正意味上的刀枪不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夺白猿,齐相聚(上)

    “大匡初年,关西布庄掌柜张某携家眷回东海省亲,经过关东遇匪乱,张氏夫妇遇害身亡,唯独半龄幼子伏于尸下,未被众匪所觉。众匪散去,却有一猿猴从林中来,见着张某之子,心生怜悯,抱归养之。十年后,有猎户常见一少年随林中群猿嬉戏,蒙头垢面,赤身**,长发垂地,心生好奇,遂将此事道与村人。一传十十传百,却被一过路商贾得知,筹百金,募众猎户入林寻那少年。众猎户将群猿猴杀死,救出少年,献于巨贾,那商贾见少年虽生着人身人面,却能像猿猴一样疾走如飞,跃涧渡渊,啧啧称奇,将少年收养于身边。归返中都后,商贾命人教少年人言礼数,少年甚是聪明,两年学成,衣冠楚楚,颇有礼数,却因水土不服,患上一怪病,皮里常生出绒毛,白如雪,拔之不尽。后有一天,商贾携家眷去为府官贺寿,回转家中时忽闻大犬惨叫,循声看去,竟是一头白猿蹲坐墙角啃食犬彘。商贾大骇,欲命下人驱之,孰料那白猿反扑而来,杀死商贾一家,奔跃而去。

    后有人道那白猿正是猿群少年所化,或与牲畜同处日久,心如牲畜方才如此,或言少年拜猿为父,隐忍两年,终趁商贾酒醉杀之报仇世人常见妖物苦苦修炼化作人身,却鲜人化为妖,沐猴而冠,大致如此。”

    ——《大匡神怪谈.白猿篇》

    脑中闪过白猿的故事,安伯尘轻喘着,手持银枪,紧紧盯着对面的怪物。

    刀枪不入,又是天品修为,双臂之力将近万斤,安伯尘借助秘术,施展风影身法,方才强撑到现在,体内元气已消耗大半。再这样斗下,恐怕不出十合安伯尘便会力竭而亡。

    若是随行符化解,或许还能施展水火二行术遁走,可距离百日随行符化解还有十日,这十日里安伯尘除非能飞天入地,否则逃不出天品强者的耳目。

    左思右想,安伯尘也没能想出破敌之法,面对如白猿者,也只有硬碰硬,凭借修为的优势杀之,偏偏安伯尘修为地品,处于劣势。

    为今之计也只有去秦国,寻到无华合力杀死白猿命主。

    安伯尘可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元气,传奇命主是他前路上的踏脚石,可若一时半会迈不过,也只好暂且绕道,保得性命后回头再料理。至于无华有没有遇到传奇命主

    安伯尘目光闪烁,遥望北方。

    第一批传奇命主失败后,匡帝显然又重新布置过,在神庙中遇上云儿,不出意外,他应当是向北边去,截杀无华。虽不知三年后的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他定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只有借助无华以及倾天寺之力才能在不失元气的情况下除去白猿命主。

    就在安伯尘思索时,一声怒吼从对面传来,却是白猿命主已经开始不耐烦,奔走如飞,扑向安伯尘。

    主意打定,安伯尘抽枪倒退,退至柳树边的野马王身旁,银枪划落,斩断了拴在树根处的缰绳,随后重重拍向马臀。

    “向南!”

    安伯尘低吼一声,趁着白猿命主略一失神,身化无形之火,口吐“临”字决卷来阴阳之风,飞驰于密林间,向北而去。

    西江两岸杨柳荫荫,小径曲折,安伯尘骑马反倒会被拖累,还不如施展火行术,独自向北。

    安伯尘虽舍不得野马王,可如今逃命要紧,匆促间却忘了将野马王塞入珠链空间。

    野马王疾奔出十来步,却突然停下,回过身,复杂的望向渐渐远去的安伯尘和白猿命主,打了个鼻嗤,随后悻悻然向南而去。

    水火二行术虽快,可此术的妙处在于化作无形水火,隐匿身形,安伯尘身中百日随行符,水火二行术效用顿减,且又消耗元气,安伯尘只用了半日便收敛功法,奔走跳跃于西江旁的密林中,和白猿命主一前一后。也幸好安伯尘及时散去水火二行术,这才没被匡帝和齐秦一路高手察觉他的秘密,日夜狂奔,五日后,安伯尘已到齐国北境,距离秦国东南边界只有两三日的脚程。

    又是一个深夜,月光坠洒林间,安伯尘蹲在溪水边,捧起清泉痛饮一口,又抹了把脸,缓缓起身。

    水影中的少年背着长枪,用藤蔓随意系起,面庞清瘦,眉目淡然,却又很是有神。

    白猿命主擅长林中奔走,且无需汲水,前两日安伯尘数次被他追上,屡屡交手却并没缠斗。此前两月安伯尘从南到北,一马一枪走大匡,磨砺的是他的枪道和心志。而这五日里被白猿命主追杀,安伯尘甚少使用无邪,一来白猿命主刀枪不入,二来,安伯尘也想节省些元气。背上无邪后,安伯尘仅凭风系秘术和雷道真意同白猿命主僵持,这两样神通皆已突飞猛进。

    密林深处传来嘶嘶低鸣,安伯尘刚将皮囊灌满,目光所及,就见溪水中的倒影里现出一条颀长壮实的白影,从天而降扑向安伯尘后背。

    眸中掀起一圈涟漪,涟漪中风、雷二势此起彼伏。

    “临!”

    安伯尘口吐真言,脚下好似蹬着双风履,带着安伯尘飘飘然荡向一旁,避开白猿命主这一击。

    身处半空,安伯尘扭腰看向扑了个空正在大发雷霆的白猿命主,眼里闪过紫芒,双手交叉,十指轻点,陡然暴张,按向白猿命主。

    无邪.奔雷!

    从安伯尘十指尖蹿出如虬如蛟的紫雷,咆哮着,旋转着,射向白猿命主。

    白猿命主一脸怒容,恨恨地盯着呼啸而来的紫雷,抽身而退。

    他虽刀枪不入,不惧雷火,可三千斤的紫雷砸在身上终归很痛。

    那十条紫雷仿佛长了眼睛般,如影随形的追向白猿命主,却在中途随着安伯尘的指影变幻,遽然重合,化作一股横于半空。转眼后,轰轰然的雷潮从那一线天中涌出,铺天盖地的压向白猿命主。

    白猿命主眼见躲不过,索性回身,低吼着伸出毛茸茸肉掌拍向雷潮。

    施展雷道真意拦住白猿,安伯尘也不缠斗,几个纵身脚踩纵横密布的树枝,向北面弹射而去。

    这五日里,安伯尘收获的最大好处便是不再拘泥一格,用十指取代银枪,发出雷术。随着安伯尘四日前第一次将雷术空手使出,许许多多的念头想法钻入脑海,比如无邪.奔雷和无邪.雷潮间的刹那转化,用其攻敌,足以令对手猝不及防。

    道法本天成,自需借助咒语、手印等从上苍定下的真意、玄奥中摄取力量。念咒语、捏手印相当于感悟某种道法的过程,所以道法虽然威力强大,却需要时间念出咒语,往往一员上将借助快马便能将施法者斩杀。至于秘术,则相当于瞬发道法,将天地真意、玄奥融入九字真言中,用周天沦涡积攒天地五行元素,方才能够瞬发。

    安伯尘则不然,他的魂体渡过九重雷劫,尽揽雷道真意,无需问天求地,自能从魂体中,所要做的只是吸收整合已属于他的雷道真意,将其衍变成道法。

    无论是无邪.奔雷,还是无邪.雷潮都已隐隐触摸到道法边缘,可相比于那些沉淀了千年万年的道法,终究太过简单粗陋。倘若给安伯尘足够的时间,专心研习雷道,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成就一门高深玄奥的道法。

    然则世事公平,安伯尘斩获那么多奇遇,无形中也因此付出代价,身藏宝库,却没有时间去采撷。

    疾奔于莽莽夜林中,耳边不断的传来白猿命主的怪叫,安伯尘眸如寒潭,从枝头跃起的瞬间,施展出神目通。

    极目远眺,六十里地外的西江交界流域,两彪人马厮杀正酣,秦国一方领头的是一个白衣如雪的僧人,舞动斩魔棍,举手抬足间又是十来名齐军坠马而死。g!~!

第二百三十章 夺白猿,齐相聚(中)

    (第一更)

    ——————

    月光下,少年僧人仿佛一只白鹞,双臂展开时,流风呼呼,一人一马犹如一阵青烟穿梭在两军阵前,斩魔棍下血海尸山,在月光下凝结成晶块,好似一面面妖邪的镜子映上少年妖邪而俊美的容颜,说不出的阴森妖冶。

    暗中和王室子弟联盟,他终于能够带着僧兵走出倾天寺,走出秦都,走入烽烟渐起的乱世。

    不惜得罪一众首座,不惜犯下杀戒,不惜背负骂名,只为马踏疆场,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位佛前苦行僧究竟为了什么。

    有人说这是神僧临走前的安排,也有人说这是因为无华和齐人有仇秦国神僧德高望重,只修禅,不入世,又怎会为了秦王之欲参与天下征战?而无华更是神僧从小收养,此前十八年只出过一次倾天寺,又岂会和齐人结仇。众说纷纭,无华始终闭口不提,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

    千顷古刹,万僧齐参佛,连带着秦国芸芸众生也行佛礼,念佛经。

    满国皆佛,可身为秦国神僧唯一传人,倾天寺护法的无华却愈发觉得孤单。行于佛香缭绕的寺庙中,面对满目佛尊,他总会生出一丝令他无比后怕的异样感觉——满国赤子心虔诚经,却独有一个异类,那就是他,懂事以来便独坐佛前的苦行僧。

    无华有一个秘密,一个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的秘密,就连如师如父的秦国神僧他也没告诉。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从经书禅音中抬起头,总会觉得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他。那些目光来自四面八方,或是冷冽,或是端庄,或是讥讽,或是不屑,就好似匍匐在夜色下的毒蛇豺狼,看得他不寒而栗。

    佛子僧人们早已入睡,无华所在的孤院廊徊中,唯一不用睡觉的也只有那一尊尊睁大双目,脸上挂着怜悯之色的佛像。

    有多少次无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想抓起身侧的斩魔棍,将那一尊尊不知真身藏在哪个旮旯角落的佛祖们打砸成碎片,可斩魔棒是用来斩妖除魔的,岂能用来杀佛?

    我究竟来自哪里?我的父母又是谁?这世上没了父母的人太多太多,为何师父偏偏选中了我,让我独坐佛前,苦参着永远也无法参透的佛经?

    无华宁愿他没有超然显赫的身份,宁愿没有修行之人艳羡的无底洞,可事已至此,命运无常,他也只能接受这一切。他最羡慕的人是安伯尘,有一双父母,有简单的身世,还有许许多多可以实现的愿望。就连那个穿布鞋的家伙,无华也自认他比自己命好,同样没了爹娘,可至少张布施曾经有过,他还能记起在烛灯下通红着双眼为他编制布鞋的娘,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唯独自己是个从一开始便什么也没有的人别人入世为了修行,为了磨砺道心,而我,只不过是想离开那座空寂孤独的寺庙,离开满是异类的国度。

    西江岸边,少年僧人舞动斩魔棍,率领他手下的千二僧兵将这队胆敢侵扰秦国边地的三千齐军切割成十七八截,结阵屠之。

    无华杀得酣畅淋漓,也只有打架杀人时,他才能忘记那些要命的佛经、禅音,忘记倾天寺里的孤单。

    不多时,三千齐兵只余七八百,主将早被无华斩杀,此时队形不整,军心涣散,最多再过三柱香便能全部杀光。

    可就在这当口,无华只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前一刻还在百步外,下一刻已到身后。

    无华正和十来名齐军缠斗,斩魔棒劈挑甩挡,化作道道残影,可势头却已然用老,来不及撤回。

    冷冽的杀意直刺背心,这种感觉就好像寺庙夜里的那一道道目光,让无华心头好不舒服。

    倾天.佛怒!

    暴喝一声,有着绝世俊颜的少年倒起身体,双腿在上,斩魔棍在下,悬于半空,神色肃穆端庄,有如金佛垂天。

    梵音自斩魔棍铜铸的杵头处响起,流金奔涌,青火中妖娆舞动着一颗颗金色佛沙将那十来名齐军淹没,一颗佛沙重一斤,三千颗佛沙便是三千斤,分成十份拂扫过齐军。

    风沙落定,那十命齐军笔直的立于马背,皮肉皆已被佛沙带走,只剩皑皑白骨。

    弹指刹那间秒杀缠斗着的齐军,此时无华的身体还静止在半空,下一个弹指,他旋身倒转,冷冷盯向扑杀而来的鬼面刺客,额心竖目睁开。

    “我佛慈悲。”

    竖目中光晕流转,黑白分明,内中藏着奇异的光芒笼罩向鬼面刺客。

    鬼面刺客双臂当前,方一接触到那柱目光,便觉臂膀发麻,僵硬着难以动弹。

    “好妖僧!”

    鬼面刺客不惧反笑,紧闭双眼,单凭感觉掣起蝉翼刀直劈向无华额心竖目。

    剧烈的吸力从刀剑隔空降来,无华竖目发痛,只好闭起,可那一眼已然为他争取到回力的时间,即便不用天眼也丝毫惧,再者,天眼只能在保命时候使用,若用多了反会祸及己命。

    刀棍相击。

    泰山斗倾天,两人身体都是一晃,同时反身撤手。

    无华是感觉到刀尖上那股古怪的吸力,而鬼面刺客也就是霍穿云则压根没想真打,玩味的看了眼无华,霍穿云咧开嘴,鬼面具下露出那双不算太显眼的虎牙。

    “无底洞?”

    无华目光锋利,一眼看破。

    “正是。同为无底洞,可敢一战?”

    霍穿云眸里闪烁着玩味的笑意,懒洋洋的说道,却在无华战意生出之际,哈哈一笑,折身向江边密林奔去,还不忘回头叫嚣道。

    “逗你玩的,小妖僧。”

    无华难得见到同为天生无底洞者,或许也曾见过,可那是安施主的相好,他想打也打不得,眼下乍遇上同类,无华又如何肯放过。

    斩魔棍猛地击向地面,无华从马背上跃起,双臂展开犹如一只俊美的白鹰,滑翔腾挪于半空,紧随霍穿云没入密林。

    “果然跟来了。”

    余光瞟见吊在身后,紧追不舍的无华,霍穿云嘴角扬起,喃喃说道。

    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便是将无华引往安伯尘处,他投靠匡帝,无法光明正大的出手对付白猿命主,只好引无华相助。

    被种入秘镜道符,只要匡帝睁开眼,传奇命主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匡帝收入眼中。霍穿云引无华入林,凭匡帝的心机如何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不过匡帝既不知霍穿云和安伯尘的过往,也不想和霍穿云撕破脸皮,只要霍穿云不触犯龙鳞对付传奇命主即可。

    西江流域,齐秦边界。

    安伯尘缀着白猿命主向北而来,霍穿云勾搭着无华马不停蹄的南下,四人碰面只在朝夕。

    西江流域地处偏僻,也算与世隔绝,却不知外界早已热闹开来。

    只喜逗蛐蛐的匡帝突然宣旨选妃,他选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先和九皇子定亲的吴中司马女,换而言之,也就是匡帝的儿媳。

    荒唐帝王荒唐事,百姓们习以为常,笑看热闹,可这热闹背后的厮杀角斗,悲欢离合又有几人知道。

    吴中司马家G!~!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夺白猿,齐相聚(下)

    (第二更)

    ――――――

    “这么说,第二轮所要对付的不单是我、无华和张布施,第一轮逃得性命的几人匡帝也没打算放过我早该想到。”

    司马槿低声喃喃道,素白无颜的面具后,那双剪水眸瞳轻闪着。

    她再神机妙算,也无法未卜先知,至少她怎么也没料到匡帝会下旨选妃。只三日时间,八百鬼军斥候便被监押,黑无常不知所踪,任天命不敌司马家高手,带着流烟和上官婉儿退离吴京,只剩她留在冷清的小筑中,这一回可是彻彻底底的监禁,她无法出去,也没人会进来,等到明早随送亲队踏上漫漫路途,前往上京。

    唯一让她欣慰的,也只有它了。

    摩挲着腕边的珠链,司马槿目如秋水,看向站在窗边的紫裙少女:“你的同伴和你比,谁更厉害?”

    这是司马槿半个时辰里问出的第五句话,却依旧没等来紫龙女的回答。

    天生无底洞神皆有本命神通,神通无敌,却不可滥用,地品的修为委实难以驾驭,用多了反伤己身。司马槿的本命神通自然是她惊仙慑妖的绝世容颜,这些年或易容,或面纱相遮,倒也习以为常。四日前面对蜂拥而来的司马家铁骑,司马槿正欲掀开面纱,却不防紫龙女从天而降,一步繁花,十步为龙,猝不及防下将司马槿制服,并给她换上乳云玉石打造的面具,更是以皇室迎婚使的身份日夜看守。

    飘渺出尘的少女,眸目淡然平生仅见,即便施展神通也无法将她制住,司马槿无奈作罢,也只能认命。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她的命运早在出生时便已注定,注定了要孑孓一生,或是颠倒世间,或是成为大人手中的利器,除非遇上一个能笑着直视她的男人。

    青葱玉指抚摸着珠链,仍没感觉到琉璃瓶的动静,司马槿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

    “你能有天品修为,想来平日修炼很是刻苦。”

    司马槿漫不经心的说道,目光缱绻:“我原先也以为,只要辛勤修炼,获得力量,便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现在知道,若是一味的埋头行走在漫漫道途上,不曾回首,不曾驻留,终究会错过许多。”

    紫龙女黛眉轻蹙,未回首,更未回应,依旧无动于衷。

    “你就从没遇到过一个有时候会让你心跳加快,而每次都恨不得将他打一顿,到头来却又不忍动手的男人吗。”

    闻言,紫龙女娇躯微颤,美目中波澜划过,有影无痕,却在转瞬间荡然无存。

    撤步回身,紫龙女手捏昙花印,直撄司马槿手中的五尺冷锋。

    昙花一现只开一夜,一夜的惊艳足以令它流芳百世,紫龙女的这一印也是如此,无需酝酿便将力量爆发到极致。

    玉指点青锋,剑碎,面具后的眸中闪过苦笑,司马槿一击不中全身而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坐回榻上。

    收敛功法,紫龙女并没多看司马槿一眼,转身望向窗外的晓风荷塘,忽然开口道:“遇到与否并不重要,就算遇到,也不过是道途中的一劫。正因你被情劫所困,方会落到今日地步,女于世,只有忘情无念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司马槿笑了笑,并没反驳,曾几何时的她和紫龙女何等相像,也是这般以为,直到遇见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让她不再那么急着想回家的人。

    换个时间换个地方,红拂和紫龙女各披夜氅一马一剑相遇江湖,就算无法结成知交,也能抛开巾帼畅谈一番,只不过人生中又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目光划落,司马槿默默看着玉白如皎的珠链,神色渐渐变得冷凝。

    “你若死了,且等十年,十年后我会带着整个天下来给你陪葬。”

    夜幕中,安伯尘轻盈的跳跃在高树间,身形如猿,丝毫不逊于紧随不舍的那个怪物。

    余光扫去,安伯尘冷笑着遽停于树尖,双手交叉,眸中掠过紫潮,右手越过左臂而出。

    无邪.魔手!

    冷风嗖嗖,一抹雷光从安伯尘手心奔出,丝丝紫雷旋转着射向白猿,却在中途抱合成一只雷电状的巨手。

    “啪!”

    雷手一巴掌扇中白猿,这一个耳光虽然伤不到白猿的性命,却是彻彻底底的羞辱。

    白猿仰天怒吼,满脸羞恼,看得安伯尘哈哈大笑,也不纠缠,调头钻入林中,疾奔如飞。

    西江右岸,一人一猿奔走跳跃,由南向北,而在半里外,同样也有两个少年你追我赶,惊鸿般的倒影掠过江水。

    “你到底打还是不打!”

    追了一路却连个影也没沾到,无华不悦到极点,可他的身法不如那个使刀的轻盈,平地追赶自问不输,在这密密麻麻的林地中却甚难施展。

    “真是个急性的小妖僧。也罢,如你所愿。”

    霍穿云长笑一声,陡然停住脚步,膝盖微曲,返身跃起,倒旋着,长刀扫过。

    “这像话。”

    无华面露火热,哈哈一笑,抄起斩魔棒迎向蝉翅刀。

    “乒乒乓乓”一阵乱斗,林叶翻飞,松柏倒塌,无华杀得正欢,忽见从霍穿云身后不远处激起一路扬尘,定睛看去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安施主

    无华一愣,他这一分神,蝉翼刀绕圆而走直取面门。

    斩魔棒向上突进,佛抱禅心,硬生生抗住刀锋。

    令无华意想不到的是,刀锋上力道不重不轻,且没了那股霸道绝伦的吸力。

    “你的对手在后面,去吧。”

    耳旁传来鬼面少年压低的轻笑,错身而过,无华皱了皱眉,佛禅心,天生神慧,一瞬间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直直盯向一脸喜悦朝他奔来的安伯尘,无华眸中溢出暴虐之色。

    曲膝跃起,身如鹰隼,佛擎棒,在半空中低喧佛号,随后双臂发力重重甩向安伯尘。

    棒影连连,安伯尘如白驹过隙般堪堪穿过,无华那一棒自然不是砸向安伯尘,而是轰向紧追着安伯尘的那头白猿。

    天生无底洞者,非但神通莫敌,也拥有远超同济的元气。

    无华扑杀向白猿,而白猿却在追赶安伯尘,待到他发觉从天而降的金棒时,已来不及发力相迎,只能匆匆抬手。

    “轰!”

    斩魔棒正中白猿手臂,两股力道四散流转,扫断林木重重。

    无华身形微颤,连退三步,而那头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白猿也在猝不及防下,被斩魔棒止于当场。

    就在无华迎战白猿之际,安伯尘也已来到霍穿云近前,嘴角扬起莫名的笑意,安伯尘拔臂抽枪,抖腕刺向霍穿云。

    刀枪相击,发出嗡嗡金鸣,将两人的声音压低到极点。

    “匡帝有耳目,此猿杀不得。”

    “本也没打算杀他。”

    “如此甚好。”

    青铜色的眸瞳中隐隐含笑,蝉翼刀猛地一抖,霍穿云佯装不敌,抽身而退,他这一刀却让安伯尘借势倒飞,脚尖轻点林木,返身落回白猿身侧。

    白猿命主眼见霍穿云到来,心中暗喜,只道浪客能困住安伯尘,而他则先杀了拦路僧人。孰料他刚扑向无华,一道枪影便贴着地面袭来,如蛇扭转,“啪”地扫中他小腿。

    痛意传来,白猿命主龇牙咧嘴,手头不由一缓。

    无华向来不介意以多打少,更何况遇上三年未见的故友,能在三年后并肩作战,更是心潮火热。

    笑着看了眼偷袭得手的安伯尘,佛擎棒起。

    倾天.佛怒!H

第二百三十二章 雷珠镇白猿

    (第三更)

    ——————

    梵音从枪头传出,金华流转,无华作怒目金刚状,口喧佛号。\\w.℃аìΖǐgе.℃òΜ//

    三千佛沙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向白猿命主,白猿命主小腿受创,发力不及,只能张开毛发,硬生生承受着刺骨的佛沙。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没停手,疾迈两步,右手擎枪直取白猿下肋,左手捏印轰出雷潮袭向白猿侧喉。

    白猿命主皮毛厚重因而刀枪不入,可也有命门,相比四肢身背,它的肋下和脖颈显然是薄弱之处,安伯尘枪雷并起,配合无华的斩魔棒打得白猿命主嗷嗷直叫,不住遮挡后退。

    两人一枪一棒看似胜券在握,可白猿命主毕竟是天品修为,身法虽乱,却始终未曾落败。

    被两块踏脚石逼到如此地境界,白猿命主恼羞成怒,终于不再躲避,强忍剧痛用右臂夹住无邪,左手挥出一拳轰向斩魔棒。

    拳棒相击,无华棒势已老,脸上掠过一抹红潮,止不住的向后退去。

    憋屈许久的白猿命主一举扳回劣势,忍不住仰天长啸起来,雪白的皮毛下,那双似人似猿的眼睛颤抖着,像是要碎裂开一般。转眼后,令安伯尘和无华都措手不及的事发生了,白猿命主猛地挺身,不单是眼珠,全身上下皮毛都似在碎裂,然后渐渐变粗拉长。

    短短两个刹那,白猿命主的肉身便已涨大了三四倍,足有五个安伯尘那么庞大,宛如巨人,且还在不断增长着。

    在不远处观战的霍穿云心头一紧,青铜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杀意。

    匡帝能容他三心二意,容他逍遥自在,却容不得他见死不救。因此霍穿云暗中叮嘱安伯尘,让他留白猿命主一命。白猿命主视安伯尘为踏脚石,杀之后快,在别人听来霍穿云的话荒谬无比,饶过白猿命主的性命岂不是陷安伯尘自己于绝境?

    可霍穿云却知道,安伯尘定有妙法令白猿命主虽死犹生,正如那日太清镇上他对袁三郎的所作所为。

    然而,霍穿云也没想到白猿命主还有一招连他都不知道的后手,竟能变成真正的巨猿,倒和《大匡神怪谈》中的那篇故事有些相似。原本胜券在握,却因生出变数再度落于下风,也只能如此了

    蝉翼刀在手,霍穿云冷眼盯向白猿命主,刀尖已锁定猿目。

    他这一出手匡帝再容他不得,后果绝非他所能承受,师父定下的大计也就此功亏一篑。

    可他又怎能坐视他唯一的朋友死在他眼前。

    夜风席卷,长发跌荡,霍穿云笑了笑,正要出刀。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佛音。

    “我佛慈悲!”

    被白猿命主逼退的无华松开斩魔棒,合掌念道,肃穆威严。

    他没有霍穿云坎坷的经历,也没有安伯尘由南而北一路杀伐的显赫战绩,可身世神秘、十八载佛前参禅也洗不尽眸中暴虐的他又岂是自甘寂寞之辈?走出倾天寺,走出秦国,沉寂了十八载的他一朝踏足乱世,注定会成为最璀璨的星辰之一,为祸天地,搅乱风云。

    想打出名头自然需要寻一踏脚石,佛前苦行僧,却拥有一颗不甘寂寞的雄心,对于无华来说,用眼前的白猿命主来当踏脚石再合适不过。

    佛音落下,天目开启。

    黑白光晕从中流转,渐渐化作世间万象,洒向身高近十丈的白猿令主。

    一日之中二度开启天目,无华俊美的脸蛋苍白如纸,可那双眸却愈发火热。

    白猿命主被天目射中,纵有天品修为一时半会也无法动弹。

    嘴角浮起兴奋之色,无华纵身跃起,扑杀向白猿令主,可却有人比他还快一步。

    无邪绕过一道弧线,正中白猿前胸,白猿倒飞出去,安伯尘紧随其后,右目中波澜起伏,显出九颗紫色的珠。

    不远处的霍穿云见状哈哈一笑,卷起蝉翼刀凭空劈下,激起尘埃滚滚,恰好将安伯尘和白猿命主淹没。

    尘埃扑面的瞬间,安伯尘心领神会,右目泛起惊雷,那九颗雷珠“嗖”地飞出,钻入白猿命主右目。

    “啪!”

    血花飞溅,白猿命主痛得紧闭双目,终于从无华的天目神通下挣脱出来,然而雷珠却已钻入他体内。

    这雷珠为安伯尘本命法宝,如今所知的最大的用处便是夺舍肉身,获取生前记忆,可也只能用于已死之人。安伯尘第一次将雷珠用于生人,却也是逼不得以,一来因为云儿,二来则为了铲除传奇命主的大计,三来则是因为白猿命主刀枪不入,想要胜过他也只有这一招了。

    被雷珠侵入体内,白猿命主自然也有所觉察,兼之那个生着奇怪竖眼的僧人,以及只空发刀力不动真格的浪客,白猿命主心慌意乱,哪还敢停留,怒吼一声,转过身迈开双腿便向密林中奔去。

    雷珠在安伯尘的操控下钻入上丹田,搅烂天魂,随后长驱直入,奔向下丹田将躲藏其中的地魂也轰成齑粉。

    人失一魂便已浑浑噩噩,更何况失了双魂。

    白猿命主刚跑出五步,身体剧震,眼神涣散模糊,下一刻跌跌撞撞的扎进林中。

    “哈哈哈,两位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再战。”

    耳边传来霍穿云的笑声,安伯尘回眸望去,就见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向他眨了眨眼,随后抽身而退。

    无华显然没打够瘾,抄起斩魔棒便要追去,却被安伯尘伸手拦住。

    看向霍穿云远去的背影,安伯尘目光复杂。

    明明对匡帝不忠,为何还要继续做传奇命主,成为匡帝手中的棋?两人这场戏演得不可谓不假,以匡帝的心机,若他真有耳目,如何发现不了?可云儿却好似全然不在乎,如此托大,他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令匡帝如此忌惮

    “安施主,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那个戴着面具的是什么人?”

    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安伯尘,无华奇怪的问道。

    “云儿他算是半个自己人吧。”

    笑了笑,安伯尘将传奇命主之事向无华全盘托出。

    故友相逢本该寒暄一番,可两人这场架联手打下来,倒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嘘寒问暖。

    “传奇命主哈哈哈,竟敢将我们当作踏脚石。只可惜走了那头白猿。”

    不出安伯尘意料,无华非但没惧怕,反而露出兴奋之色。就同那年琉京时候,生得最俊美的他反倒是最好斗的那一个,火爆的性情倒和他的佛心佛颜截然相反。

    “放心,那白猿命主已在我掌控中。一会我们前去关中相助穿布鞋的,那头白猿可是能派上大用。”

    安伯尘笑着道,就见无华怔了怔,随后一拳向他砸来。

    “好啊,每次你都要瞒着些什么,最出风头的架总是你先打,三年了倒是一点没变!”

    无华虽在埋怨,可眼里却透着笑意。

    又有谁会想到,三年前惊艳于那一枪,遂止步墨云楼。那一停,却见证了一个起于草莽的少年俊杰,翻云覆雨,一枪破局。在无华闷长的岁月中,琉京那年的记忆永远比所有的经书禅道更令他回味,只可惜他留下的笔墨太少太少。

    如今走出倾天寺,刚遇到安施主便是一场好斗,天下渐乱,定又是一番风起云涌,无华可不想再错过。

    “你也没变,还是这么不像和尚。”

    四目相视,都含着笑意。

    接下来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取道前往中都,相助张布施和第一王风杀了另外两个传奇命主,再然后和任天命会和。

    可安伯尘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做。

    拂晓的晨曦漫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携着林影将安伯尘和无华淹没,目光落向腕边珠链,安伯尘心头生出丝丝暖意,嘴角微扬。

    原来是忘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出嫁

    拂晓刚至,吴中司马家便已热闹开来。

    中门大开,洒清水,搬火盆,花轿锣鼓护卫车队也已在长街上堆好,偶有百姓路过,迷茫的看了眼,可又不敢在琅坊滞留,匆匆而过。其余王公世家的府邸则大门紧闭,早在五日前他们已经道过喜,司马家的事能不多凑热闹便不凑热闹,点到为止即可。

    安静的琅坊街头透着异样的热闹,整个家族看似沉浸在天大的喜悦中,然而每个人的笑脸下都平静如水。

    将七小姐送入宫中本是计划中的事,可谁也没想到索要七小姐的不是哪位皇子,而是那个蛐蛐皇帝。这一手全然将他们的如意算盘打乱,将冰公主送到一个没用的傀儡帝王跟前也只能当作花瓶,大权早已被几位重臣架空,即便七小姐也难以下手,除非是送到那几个皇子身边,周旋其中,逐一击破。可君臣父子,终究无法违反纲常伦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也令司马门阀上下忧心忡忡——对于这场婚事,七小姐很是平静,平静得太过诡异。

    小筑内,青烟缭绕。

    两个少女都是一宿没睡,后半夜也没再说过话。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紫龙女看了眼小塘荷叶上的露珠,回眸看向司马槿,神色平静。

    “该出发了。”

    紫龙女的声音轻盈悦耳,不沾烟尘,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那年的战事也应该结束了。”

    同为女人,即便司马槿并没明说,可仅从那几句旁敲侧听中,紫龙女也能隐隐察觉到什么。

    果然,她话音方落,就见端坐床塌的少女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美轮美奂的眸中似有什么在破碎、流逝,一如既往的美艳,只不过却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美。

    又等了五个夜晚,每一夜都犹如生生世世,无数个轮回过后那只琉璃瓶依旧静悄悄的躺在海岸边,即便她再坚强,也经不住被绝望一次又次摧残。

    有很多事情,一直在拒绝,在犹豫,以为不过尔尔,可当它终于渐行渐远时,方才发现它曾经那么重要。

    生离叹死别,莫回头,负相思。

    晶莹的泪珠从眸眶滑落,滑过素白无颜的面具,坠落苍白的指尖,如玉微凉。

    不知为何,紫龙女心中生出一丝几乎从未有过的不忍,叹了口气,她转身向门边走去。

    刚迈出两步,紫龙女陡然一怔,余光中,就见司马槿也是一怔,看着突然出现在她手中的琉璃瓶发着呆,随后破涕为笑。

    从大悲到大喜,司马槿的胸脯微微起伏,在晨曦下凸起惊艳而完美的弧线,睫毛闪烁,美目中含着痴痴的喜悦,也不管一旁的紫龙女,将信笺取出。

    “刚刚和无花联手又拿下一传奇命主。你还好吗?”

    无花

    想到那年给那个妖孽般的少年僧人取的绰号,司马槿莞尔一笑。

    三年前他虽和无华、张布施结交成“狐朋狗友”,可也是凭着那几个后手,一次次出人意料,真论实力他和无华二人相去甚远。无花和尚倒还好,至于张布施,司马槿一眼便看出多半是因为小安子的潜力他才屈身结交。一眨眼三年过去,他的实力已经不输于二人,一路北上,战过多少名将,杀过多少强者,此时想来饶是她也有些难以置信。

    芳心微跳,司马槿落笔,那个“我”字刚写罢便陡然止住。

    耳边的锣鼓声愈发的响,迎亲队伍已入了府,不消半柱香她便要踏上轿子,前往上京。

    他能赶来吗?

    即便赶来,迎接他的也是一路诸侯猛将,皇室和司马家的强者生离还是死别

    眼中的笑意渐渐凝滞,司马槿茫然的看向信笺,手中的小豪重若千钧,摇摇欲坠。

    她多想将她此时的处境告诉他,然后等着他匹马银枪杀来,将自己带走。哪个少女没有过这个梦想,可梦想终究是梦想,也只能在梦中想想罢了,真正遇上时她却舍不得了。

    笑了笑,司马槿落笔。

    “一切安好。”

    想了想,司马槿又写道:“陨落吴中的传奇命主有两人,连你所杀已有五名命主身死,你若能联手无华、张布施和第一王风,说不定还能将剩下的一起杀了。”

    感觉还没写够,司马槿继续写着:“若将传奇命主杀光,匡帝定坐不住,到那时便是你们最危险的时候,有三条路可选。一是前往东海,依托楚王,楚王雄才大志有容人之量,麾下猛将李紫龙实力胜过五虎,可敌吕风起。二来可前往极西之地,那里奇人异士甚多,五虎七熊近半师承极西,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三者可协助任天命执掌长门法会年轻一代,任天命出自长门,长门内斗,可朝野两派都不容任天命,唯独在年轻一代中声望甚高,多有受其恩惠者,若处理得当或许能借助长门之势。”

    又看了会,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放入琉璃瓶,随后投入珠链,司马槿长舒口气,目光落向窗外,迎亲队已到。

    “更衣吧。”

    紫龙女说着,从包裹中取出那身火凤金缕红纱裙,递给司马槿。

    “你就不想知道我刚才在写什么?”

    司马槿道。

    紫龙女没说话,将嫁衣铺好。

    “昨夜杀你一百次才觉解恨,现在已经减到十次了。”

    嫁衣红烛,朱丹映上,在司马槿眸中冰冷的笑意中染上一丝妩媚。

    “等你成了琅妃,有空了,可试试。”

    紫龙女淡淡的说道,将红纸递给司马槿。

    红纸芬香醉人,是大匡宫人耗时两个春秋用上好丁香酒料煎制而成。

    穿好红裙,戴上风冠,司马槿轻抿着红纸,原本娇翠欲滴的芳唇分外妖娆动人。

    朱唇轻启,司马槿笑着道:“开玩笑的。杀你一次也就够了。”

    摸索着珠链,司马槿缓步走出小筑,晨曦垂落,即便戴着雪白的面具,可聚集在院中的百多人仍免不了被那双瑶池碧落般的剪水眸瞳灼伤,鸦雀无声,静默许久

    “安施主,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安伯尘慢吞吞的说道,将琉璃瓶收回。

    和无华奔走在密林中,直向东去,安伯尘脚步轻盈,可心头却始终沉甸甸的。

    “安兄,你有心事?”

    又行了半里,饶是只想着酣畅淋漓打杀一场的无华也看出安伯尘有些神不在焉。

    身形一滞,安伯尘停在枝头,遥遥南望,半晌开口道:“无花兄,帮我护法。”

    自从看了司马槿的传书后,安伯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向来言简意赅,不似寻常女子那样婆婆妈妈,可今日她却破天荒的写了这么多,多得令安伯尘有些好笑,也有些不安。

    他还有一般神通——神游天地,却因总是孤身一人无法使出,而今有了无华在侧,他终于可以神游出窍,去他最担心的那个地方看一看。

    无华心中奇怪,却也习以为常,和安施主在一起,再多的奇怪也毫不奇怪。

    安伯尘盘膝坐于枝头,双目一闭一睁间,神魂飞出。

    无华则抱枪依着柳树,看向倾天寺外的天空,懒洋洋的等着。

    就在这时,匆匆的马蹄声从江岸处传来,无华眼皮睁开,眸中爆绽出一缕精光,嘴角咧开笑意。

    这么快又要有架打了吗g!~!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抢亲前奏(上)

    晨曦下,一道飘渺出尘的身影掠过西江,掠过密林,疾飞向南。

    神魂出窍,心意所及转瞬即到,也就相当于瞬移。安伯尘许久未神游,如今脱离躯壳的束缚,自然想要尽情翱翔一番。

    一息十里,每一息都有些沉重。

    神魂常被神师用来推衍天机,安伯尘修为跟不上,无法像神师那样运用神魂推福避厄,可也感觉到一丝不祥,越是接近南方,不安的感觉越是强烈。

    纵身飞入云霄,安伯尘俯瞰天地,却见千里外的南方吴国被一团雾霾笼罩,阴风阵阵。

    难不成鬼军有变?

    心头一紧,安伯尘哪还顾得上闲逛,身形忽闪,消失在齐境天头,下一刻出现在隔着重重山水诸侯府县的吴京。

    春光明媚,柔风和煦迷人眼眸,安伯尘站在琅坊街头,瞪大眼睛看向庞大的迎亲队。

    锣鼓喧嚣,喜气洋洋,大红绸缎从街头铺到街尾,直铺入那个牌匾上写着“司马”二字的府邸。

    没来由的,安伯尘心头一阵狂跳,魂体里没有五脏六腑,更不会有心,可安伯尘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心里的紧张和不安。

    “琅妃出阁了!”

    吆喝声从远处传来,安伯尘一怔。

    她曾说过,司马家家主会将她嫁给皇室子弟,所以再怎么也不会册封琅妃。

    心下稍平,安伯尘松了口气,探头探脑的向府门处望去。

    一只绣花鞋迈过门槛,紧接着是火红翩跹的裙纱,再然后是红盖头,盖头下是一张玉白无颜的面具。

    面具将大半张脸遮挡,露出两瓣红艳艳的娇唇,紧抿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安伯尘魂体猛地一晃,险些没能站稳。

    目光顺着朱唇向上,飞快的掠过素白无颜的面具,安伯尘怔怔地看向那双无比熟悉的眸瞳,全身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

    瞳如剪水,绵绵无尽,就像冬日里的烟花江一般,冷凝如冰,荡漾着朦胧烟波,美轮美奂,却是那种让人心痛的美。

    心疼如绞,安伯尘哪还忍得住,身化残影直扑迎亲队而去。

    可就在这时,重重雾霾自琅坊街头弥散开,阴风呼啸,从中走出两个身披黑袍者,斗篷下都是一张令人惊恐的面庞,左首牛头,右首马面,各持长叉铁棒。

    “止!”

    那马面不由分说,持棒砸向安伯尘。

    安伯尘乃是九重天雷魂体,自然不惧阴神法宝,中棍也不觉疼痛,可毕竟无法施展出神魂全部神通,被牛头马面截于当场。

    “让开。”

    安伯尘僵着脸道。

    牛头马面相视一眼,惊疑不定。

    他们来自吴京城隍,受鬼军都督节制,今日来此只是按照惯例戍守,以防能行于白昼的阴鬼捣乱,不想竟有人间修士神游来此,图谋不轨。

    神师已去,大匡国境内能神游出窍者也就那几个冒牌神君,以及极西之地不世出的异人,眼前这个少年又是谁?

    沉默许久,牛头看了眼马面,朝向安伯尘拱手道:“今日是司马家七小姐大喜之日,这位上仙还请回府。”

    “大喜?”

    安伯尘怒极反笑,也不多理会,眸中闪过丝丝雷光,下一刻魂体凭空越过牛头马面,瞬移到迎亲队前。

    又是一阵阴风掠过,虚空中现出一支硕大的墨笔,执笔判官紧随着出现,笔影连连在虚空中画着符,弹指刹那间符已画好,聚成重重雾霾将安伯尘困于其中,安伯尘左突右闪,可无论是瞬移还是飞天都无法脱困。

    “上仙请回。”

    判官和牛头马面一样,都不愿轻易得罪人间修士,更何况连眼力毒辣的判官都无法判别这神魂的境界,显然那少年修士并没掌握神游奥妙,否则又怎会轻易被困?可毕竟他们受到鬼军节制,不得擅离职守,只能好声好气的劝说。

    前有判官,后有牛头马面,安伯尘被困其中,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槿走向金碧辉煌的銮轿,却无能为力。

    渐渐的,安伯尘恢复平静,面如不波古井。

    神游虽妙,可也只是神魂出窍,即便安伯尘冲破重重阻拦来到她面前,也无法将她带走,而她不元神出窍,也无法看见自己。

    春光明媚,安伯尘却不想再看,闭上双眼,锣鼓声回荡在耳边,喜庆中透着莫大的讽刺。

    牛头马面和判官看向安伯尘,默默等待着,忽然间,只见那个气质出尘的少年睁开双眼,眸中雷潮泛滥,转瞬惊起风、水、火之势,四势奔涌,此起彼伏,怒海波澜,却在转瞬间消隐,而那个少年修士也不见了踪影。

    长舒口气,三名阴曹鬼神相视一眼,同时回头望向府门口的少女。

    虽然都没说话,可他们却心知肚明,前往上京的漫漫路途注定了不会安省,不过出了吴京便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倒也让他们暗舒口气。

    “上轿吧。”

    紫龙女说道。

    一只脚离銮轿只差半步,却久久没有迈上,司马槿扫过冷清而热闹的琅坊,似在搜寻着什么。

    “无论你在等谁,你永远无法等到。”

    紫龙女的声音永远清静淡漠。

    “也是。”

    司马槿点了点头,迈上銮轿,忽然回头看向紫龙女道:“对了,就在刚才又死了一个传奇命主。”

    闻言,紫龙女神色淡漠,并没露出丝毫诧异,只是轻“嗯”了一声。

    “匡帝让你们前来杀我们,如今却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你们口中的踏脚石手底,你就不好奇,这会不会就是你们那位陛下的初衷。”

    司马槿并没放弃,只要还没到上京,一切都未成定数。

    只可惜紫龙女依旧不动声色,似乎对她所效忠的陛下信任到极点。

    最好

    “没用的。坐好。”

    说着,紫龙女走上銮轿,静悄悄的立于司马槿身侧,面如止水。

    “还真是”

    司马槿无奈的一笑,刚一坐下,锣鼓声轰轰作响,烟花炮竹声中,迎亲队已然开拔。

    在这样一个油米不进的女子眼皮下似乎很难逃脱,不过终归还是要试一试,倘若实在不行,只能元神出窍,舍了这肉身。

    司马槿心中暗道,看向腕边珠链,轻轻摸索着。

    这肉身虽麻烦,可毕竟属于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再者,还欠他一个承诺。

    西江边,激战正酣。

    无华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国上将,十三骏之一的西府骏徐泰。

    徐泰有天品修为,自然发现了游走在齐国边境的安伯尘,身为齐国上将的他对安伯尘的悬赏并不在乎,原本也不屑来找安伯尘,可前不久却传来一个令天下虎狼为之震惊的消息,琉国叛将安伯尘在关西一战斩杀霸侯骏。

    五虎七雄十三骏是久负盛名的西极老人排定,多年未变,却因安伯尘杀了霸侯骏而空出一位。

    在还没有虎狼出现,顶替霸侯骏之前,那一席便属于叛将安伯尘。虽然表面上没人会承认,可天下虎狼凭实力论高低,早已不言而喻。因此,于公于私,徐泰非杀安伯尘不可,堂堂天下十三骏怎容一个声名扫地的叛将和他们同席?

    终于找到了安伯尘,又巧遇秦僧无华,徐泰喜出望外。

    齐秦之间势如水火,若能再杀了无华,徐泰在匡西的声望定能攀升到极点。

    可徐泰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地品修为的少年竟那么能打,斗了五十来合虽稳占上风,却始终未能拿下。

    徐泰有些后悔,后悔托大没带些手下,一个无华尚这么难对付,若再多一个安伯尘幸好他还在枝头打坐,可怎么看都透着浓浓的诡异。

    一鞭荡开斩魔棒,徐泰抽空看向枝头。

    心头猛地一跳,徐泰后背激起丝丝寒意。

第二百三十五章 抢亲前奏(中)

    枝头打坐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

    若非徐泰无意间的一瞥,他怎么也不会发现,青衫背着长枪的少年正一动不动盯着他,安静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也不知他已经看了多久

    他在做什么?他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

    徐泰的心脏一阵疾跳,越战越觉得束手束脚,棒影连连,鞭势渐乱

    冷风从林间卷来,人影晃动,徐的心陡然一沉,却是那个安静的少年飘然而下,兔起鹘落间已到近前

    “哈哈,这一阵就不麻烦安兄出手,且为小僧压阵”

    眼见安伯尘醒转,无华气势盛,棒舞如风,直取徐泰下盘

    徐泰先是低估了无华,无华虽只有地品修为,可胜在身法灵动,缠斗时也不落下风久战不下徐泰的气势也渐渐下滑,好在他久经沙场,并没失去信心可那个杀了霸侯骏的安伯尘突然醒转,用那种看似平静却冷凝如冰的目光盯着他,直看得他心头起毛,手中的鞭势又慢了一分

    无华见状战意盛,腾出左手捏动印法,只想趁此机会将徐泰斩杀于此

    可就在这时,一声暴吼从他身后响起,宛如平地起惊雷,将他和徐泰都吓了一跳

    无华刚想开口,只见一道紫雷从眼边掠过,在半途化作一只大手,呼啸着捏碎纠缠着斩魔棒的铜鞭,猛地掐住徐泰的喉咙

    徐泰征战多年,何曾见过如此古怪的道术,心中一阵慌乱,未及反应,雷光闪过,将他的脑袋枭下

    鲜血从他的颈腔中喷出,溅洒一地

    “扑通”

    尸身从马背上坠下,而被雷手割去的头颅也几乎在同一刻摔落

    回过身,无华皱眉看向安伯尘

    三年前琉京相遇,他还只是个羞赧的小仆僮,虽然也杀过人,可从未如此凶残暴虐过,相反的,杀了人后的他似乎还有点愧疚一晃三年过去,物是人非,他也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不过,男人当如此

    “安兄,这样可不行,总不能每次风头都让你一个人出”

    看了眼死得不能再死的徐泰,无华叹了口气,无奈的耸肩道

    “只是想杀人了而已”

    看向脚底,安伯尘低声说道

    斩杀徐泰虽痛快,可也只是那一瞬,一天未将她救出,安伯尘便一天无法平复心头那股怒气

    古怪的看了眼安伯尘,无华踟躇着,开口道:“罢了,罢了,我们这便去中都”

    深吸口气,安伯尘看向无华,抱歉的一笑道:“我可能无法和你去了”

    “为何?”

    “我还有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安兄,小僧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

    安伯尘笑了笑,并没回答

    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也是他一个人的战斗,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他的最后一战他可不想拉上无华几人垫背,不是安伯尘大公无私、义薄云天,相反的,他却有个小小的私心万一这一战败了,他也不能让匡帝好过,有无华、张布施他们在,或许还能多杀几个匡将,再杀几个传奇命主

    安伯尘虽然只有十七岁,却早已没了寻常少年人的年轻气盛,他本打算同匡帝周旋到底,蓄势而发,可时不待他,从此刻起他便不得不踏上那条不归路从吴京到上京,长则一月,短则大半个月,这二十来天中,他也不知会遇上多少强敌,也不知会在哪里倒下

    前路铺满荆棘,杀机重重,可再艰难,再绝望,安伯尘也不会退缩

    安伯尘的想法无华自然不会明白,皱眉看向安伯尘,无华的神色渐渐变得冷淡,半晌哂笑一声,提棒便走

    犹豫着,安伯尘终究没有操控“白猿命主”跟上去

    难得自私一次,那便自私到底好了

    安伯尘以雷珠占据白猿命主的肉身,本打算将他当作后手杀招,赶往中都,隐伏无华身侧,出其不意的击杀那两个传奇命主

    现如今,他即将由北向南杀向吴京,虽心怀死志,可安伯尘也不会白白去送死,在此之前他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有天品境界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白猿命主在,倒能为他免去许多麻烦

    心意一动,一条白影从林中蹿出,正是已被安伯尘夺舍的白猿命主

    静静的看向目光呆滞的白猿命主,安伯尘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个独坐金銮将整个天下蒙蔽在他蛐蛐笼后帝王

    “等着我,蛐蛐皇帝”

    冷笑着,安伯尘反手抄出无邪,枪影如残,猛地轰向脚下

    尘土翻飞,随着无邪越进越深,在安伯尘脚底现出一个五六十丈深的地洞

    收枪,安伯尘纵身跃入洞中,白猿命主则盘膝坐于洞口,双目中渐渐恢复神采,警觉的扫向四方

    西府骏徐泰被杀,齐国的天品强者很快便会知晓,到时定会发兵前来,追杀安伯尘为徐泰报仇无论安伯尘逃到哪,只要百日随行符在身,终躲不了与其躲躲藏藏浪费时间,还不如打个洞钻进去,白猿命主守于洞口,他如今的十丈法身应当是最强状态,兼之刀枪不入,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心中如是想着,安伯尘盘膝坐定,右目光晕流转,神游出窍,少时掠过深洞,一道残影后消失不见

    陈国,西山

    安伯尘一身青衣,飘渺出尘,却也只有开神目者才能看见

    站在一处山窟前,安伯尘拾起石块在洞窟上画了两个半圆,随后轻敲三下,重击七下

    少时,洞窟上浮起圈圈涟漪,涟漪中现出两扇大门

    自有巡山小鬼将门打开,看到安伯尘,先是一愣,犹豫着问道:“不知上仙”

    “是我,无邪居士”

    安伯尘不由分说,大步迈入,巡山小鬼心惊胆跳的紧随其后,一边摇动令旗,向洞内的小鬼传达着什么

    “哈哈哈,无邪上仙许久不见了”

    转过一处假山,安伯尘就看见身披银白披风的西山神君大步走来,满脸热情

    “无邪上仙这些日子去哪了,好久没找老鬼我喝酒了”

    西山神君性情豪爽,在安伯尘所认识的七八个神君中,也就他最谈得来

    时间紧迫,安伯尘哪顾得上嘘寒问暖,目光牢牢锁定西山神君背后的披风,沉声道:“在下今日来找神君,实有不情之请”

    闻言,西山神君一愣,诧异的看向安伯尘,摊手道:“要杀人,我等神君无法对人间修士出手,否则违背天条要借钱,嘿嘿,上仙也知道我西山神君穷光蛋一个要”

    “我只借神君的披风一用”

    未等西山神君说完,安伯尘便打断道

    西山神君一愣,奇怪的看向安伯尘,打了个哈哈道:“无邪兄可是在开玩笑,我这披风不过是件次品,也不过能挡挡风罢了”

    “去年神君可是说过,你这披风是上代神君无聊时候炼制,虽是次品,可也是水火不侵,且能抵挡七品道符一次重击”

    安伯尘没时间啰嗦,开门见山道:“若神君可将它借给无邪,无邪便欠神君一次人情”

    “人情?”

    西山神君哂笑一声,玩味道

    “十年后,仙临东界,神君以为到那时你还能继续占得这西山?”

    安伯尘直视西山神君的眸子,平静的说道

    话音落下,西山神君身躯微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半晌喃喃道:“你如何知道也是,西界沦陷,上仙又怎会不知”

    安伯尘说出这番话纯属瞎蒙,也没想到西山神君竟有如此大的反应,十年后的仙临东界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许多不过眼下安伯尘却无暇去想这些,看向西山神君,安伯尘伸出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抢亲前奏(下)

    一天半的时间,安伯尘神游五湖,翱翔山川,造访过六名神君的府邸,或是动之以情,或是威逼利诱,实在遇上软硬不吃的,也只好动手去抢当安伯尘全部走完时,无邪居士的恶名也在大匡遗留的神君间不胫而走,被夺走宝物的对无邪居士恨之入骨,而幸免于难者得知消息后立马紧闭府门,小心防范

    神君们拥有的战甲并非顶尖的上古宝物,大多都是先代神君玩儿般随手炼制,即便如此,放在如今的大匡也算一等一的宝物

    云龙冲天冠:刀枪不入,可御三重天雷,且能提神

    石英锁子甲:刀枪不入,可御一万斤巨力,且能明心

    狻猊战袍:刀枪不入,可御一万斤巨力,水火不侵

    黄巾力士绑腿:刀枪不入,可御一万斤巨力以及寒毒

    万里水火靴:刀枪不入,能行水火之上,穿之步履生风,加快行

    兼之从西山神君那得来的天南披风,安伯尘总算凑齐了一身战甲,虽然五花八门,五颜六色,好似戏里的武生般不伦不类,可对即将挑战匡帝的安伯尘而言,却是最好的保障

    抄起一身铠甲,安伯尘飞至云癫,俯瞰天地,迎亲队已出了吴京

    没敢多看,安伯尘身影忽闪,下一刻已回到西江边

    西江边的密林中,激战正酣

    千多铁骑在为首大将的率领下,射箭抛矛,袭向守护洞口的那只白猿

    奈何白猿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任凭再多的羽箭铁矛扎在他身上都好似挠痒般轻巧

    领军的大将久攻不下,心头发急,挥舞长刀,向白猿命主暴喝道:“兀那怪物,你若还不退,等大军到来你插翅也难飞”

    白猿没有说话,却有一阵长笑从洞里传出

    “他可不是什么怪物,他可是匡帝一手栽培的白猿命主不过,看他那模样和怪物倒也没什么区别,如此妖魔鬼怪却出自那个蛐蛐皇帝之手,可笑天下人都以为他的竹笼中装的只是蛐蛐”

    银光冲天起,全副武装的安伯尘手持银枪跃出洞窟,冷笑着,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鸦雀无声

    千多齐军以及领军的大将都瞪大眼睛看向安伯尘,也不知被他华丽却古怪的战甲所惊,还是因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转头看向白猿命主,裸露在战盔下的眸子里闪过讥讽的笑意,安伯尘漠然道:“你把全天下都装在你的蛐蛐笼中,可曾想过,若是天下人知道真相,知道了你的游戏,又会作何感想?”

    话音方落,安伯尘就见白猿命主身形剧颤,仅剩的命魂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搅成粉碎,而白猿命主近十丈高的肉身也摇晃颤抖起来,转眼后从中裂成两半,轰然倒地

    安伯尘让白猿命主坐守洞口,远在上京的匡帝也发现了白猿命主被安伯尘所夺,之所以一直没掐死那只蛐蛐,却是想看一下安伯尘究竟想玩什么花招孰料安伯尘竟不顾游戏规则,直接揭开了最后那层谜底,将真相暴露在齐军眼前,匡帝怒火中烧,自然毫不犹豫的将命系白猿的蛐蛐捏死

    演了二十多载的戏,将近二十年的布局,却因安伯尘这个一再低估的变数而毁于一旦

    等到消息传开,匡帝再无法继续去做那个装傻装痴的蛐蛐皇帝

    十三国诸侯,五方行省的总督也非等闲之辈,当知道原来是他们自作聪明,实则彻头彻尾被匡帝戏耍时,定然恼羞成怒,什么君臣伦纲都会被他们丢于脑后,届时各种各样的勤王藉口纷至沓来,天下从此大乱,而匡帝也会因如因算盘打破而焦头乱额

    即便安伯尘今日不说,天下也会大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安伯尘并不愧疚,如今能令他愧疚的事已经很少很少

    看向傻了眼的齐军上下,安伯尘舞动银枪,猛地砸地,枪鸣轰轰,尘埃激荡

    “这位将军,你是想继续杀我,还是将这个消息回报齐君?”

    头戴火红色的云龙冲天冠,身穿玄黑锁子甲,古铜战袍加身,银白色的披风猎猎飘扬,安伯尘如说是道,眸如寒潭

    那位齐将面露犹豫,坐于马背踟蹰不前

    冷风呼啸,眨眼的功夫,安伯尘已挑枪向他刺来

    齐将也有天品修为,虽入不了五虎七熊十三骏,可也算一员勇将

    然而当安伯尘距他只剩三步时,他才回过神来,手举长刀匆匆迎战

    银枪在中途消失,却是划过一道弧线,轻轻点中刀尖,借势而下,枪身如鞭,重重扫中齐将的腰杆

    安伯尘修为不如齐将,可胜在出其不意,发力甚猛,兼之他如今的枪道隐隐跻身大家行列,只这一合便将猝不及防的齐将扫落下马

    “还欲再战?”

    枪尖点中齐将脖颈,安伯尘问道

    齐将面露惊恐,汗流浃背,张了张嘴,似想求饶,直到枪尖抽离,方才长舒口气

    “撤撤军”

    飞快的翻身上马,齐将大手一挥,不安的低吼道

    当他转过头,再看去时,那个百闻不如一见的琉国叛将已不见了踪影

    身背长枪,安伯尘飞跃在密林间,并没直接南下,而是奔往西江

    战甲准备妥当,无论是头戴的还是身穿的都是刀枪不入,能抵挡万斤之力而不碎,而从西山神君处所得的天南披风是可以阻挡七品道符的一击就算没有战甲,安伯尘也已不弱于十三骏,有了这一身战甲,安伯尘自问能和至今未曾见过的七熊一战至于修为实力仅次吕风起的五虎,宗师级的战神,都是一出血流成河的存在,安伯尘只能祈愿他们无暇理会这等小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现如今安伯尘所差的只是一代步之物

    野马王?

    随着自己亡命一路,又遭遇女儿国之劫,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放走了它,那便随它去罢,何必再扯入劫难

    野马王虽是神骏,可在大匡却还有一样比它好的代步之物

    不多时,安伯尘已来到西江边,看了眼两岸飞崖,安伯尘跃入江中,身化无形之水,半柱香后便到达江底

    没入安伯尘眼帘的是一座极大的府邸,不输烟花江神君府

    “易先生可在?”

    化回原形,几个呼吸后安伯尘小腹微微起伏,自行运转出先天真息,张口喊道

    那日易先生在此处停下,言道府邸在此,不消说定是藏在江底,矗立于安伯尘眼前的这座大府十有**是他的住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府

    又唤了两声,依旧没有回音,安伯尘无暇多等,直接上前一脚踹向府门

    脚还未触上门,“吱呀”一声,府门打开,熟悉的嘶鸣声响起,透着浓浓的喜悦

    安伯尘一愣,就见野马王“喜极而泣”的向他奔来,含情脉脉的蹭着他的胳膊,正如那日安伯尘将它从女儿国解救出来一般

    野马王依旧是野马王,只不过如今的它能在水底呼吸,驰骋水波如履平地,最令安伯尘目瞪口呆的是,在野马王漆黑的背上耷拉着两对雪白的羽翅,和一身古怪战甲的安伯尘一样不伦不类

    难怪它一副见到亲人的模样,想来这些日子它在易先生府上吃的苦不比女儿国时少,渡水潜行,背插四翅鸟马?

    安伯尘一阵恍惚,余光中,一身白布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笑意的中年人缓步走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力量之源

    第一

    ——————

    正如司马槿所说,易先生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喜欢山珍海味,偏偏讨厌金器玉皿,喜欢美女,又憎恶胭脂粉黛

    西江府中,分宾主落座,安伯尘几次开口都被易先生笑着岔开话头

    飞龙驾不知被易先生藏在何处,面对一脸笑容实则深藏不露的易先生,安伯尘实在无法用强,何况这是在他府中,以他的手段定是机关重重,安伯尘若惹恼了他,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目光落向朴素江贝制成的餐盘,盛着香气扑鼻的江鲜,光是看一眼便令人食指大动,奈何安伯尘此时毫无食欲

    絮叨了一大段,易先生终于将他如何擒获精卫取下羽翅的“英勇事迹”讲完,抿了口酒,正欲讲他如何为可怜的野马王炼化鸟翅

    “先生且住”

    安伯尘忍无可忍,猛地一拍几案,压制住心头的不耐烦,强笑道:“再不把飞龙驾给我,可就迟了”

    叹了口气,易先生好笑的看向安伯尘,指尖轻点酒葫芦,悠悠道:“可是以你现在的心境,就算把飞龙驾给你,你也不一定能将她救出”

    打量着默然不语的安伯尘,半晌,易先生才道:“勇者无畏,心怀死志者是无人能挡,可即便如此,你这样莽莽撞撞的杀回去,面对天下虎狼,大匡强者,又能走多远?你呢,是想逞英雄,博个一怒为红颜的美名,以死明志,让她哭个十七八年,最后慢慢麻木,将你的模样忘得干净,只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叫安伯尘的人,为了让她哭让她心疼让她记住而毫无价值的死去还是想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手段,杀到她銮轿前,潇潇洒洒的将她带走,然后你们一起笑个七八十年?”

    闻言,安伯尘身躯微晃,眼睛发亮,紧紧盯着易先生,起身抱拳:“还望先生教我”

    “哈哈,我可没什么好教你的”易先生夹着筷子,指向安伯尘,示意他坐下,又抿了口酒,悠哉悠哉道:“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力量的根源在哪,是天意,是命运,还是技巧?”

    安伯尘若有所思,就听易先生接着道:“那日你一手指心,一手指天,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无非是说力量来自于你的本心,心有多大,有多高,你便能走多远?”

    “难道不是?”安伯尘面露疑色

    丢下筷子,易先生哂笑一声:“只对了一半一小半力量的来源在于天意,在于命运,也在于技巧本心固然作用,可心志再高远,有时也敌不过天意和命运”

    “先生的意思岂不是在说一切都是徒劳?再努力,再奋斗,也注定改变不了命运和天意?”

    安伯尘面露不然道,看向易先生,就见他笑着摇了摇头

    “安小友,你说修道之人为何要修道?”

    “改变命运?”安伯尘思索片刻道

    “改变怎样的命运?”

    “改变改变受制于元寿的命运,改变受制于肉身的命运”安伯尘答道

    易先生笑了,颔首道:“说到底,修道也就是改变,从凡人变成神仙,从禽兽变成妖魔,仅此而已,和鲲化鹏,茧化蝶一个道理鲲之所要化作大鹏,只因要飞天,茧中虫之所要化成飞蝶,也是因为它不想再活在毫寸小茧中为了适应而变化,无论天意、命运还是技巧,都将与从前不同,自然能获得想要的力量,如鹏蝶飞天”

    听着易先生玄而又玄的话,安伯尘若有所悟,可却好像隔着一层薄纸,懵懵懂懂

    话锋一转,易先生直视安伯尘,笑着道:“为了获得力量,为了掌握游离你之外的命运、天意和技巧,你又会做出这样的变化?”

    眼见安伯尘眼中的迷雾渐散,易先生长笑一声,接着道:“你若心慈手软,就让自己变得心狠手辣,如此方可避开因为天性善良而给你带来的厄运你若痴情,就让自己变得无情无义,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只不过暂且放下,如此才能不被情所困惑你若顾虑太多,就让自己变得洒脱不羁,快刀斩乱麻,很多事想太多只会自乱阵脚,何不丢于脑后,只观本心”

    “善中至善,恶中至恶,修仙者顺应天道,人活于世亦是如此,万般大道只在变与不变间改变到最后,只要你自己不变,坚守本心即可此中玄机,能够参悟者寥寥,你若能参悟,自能从中获取力量,因为到那个时候,无论命运、天意还是技巧,都将匍匐于你脚底”

    说完,易先生端起酒葫芦,好整以暇的品着酒,不在去管静静思悟的安伯尘

    易先生所言,听起来高深莫测,说到底不过“手段”二字

    天性善良者自好清高,不屑使用那些无情无义的手段,因此被命运所困,终难获得挣脱命运的力量忠厚老实者一味耿直,不懂变通,鲜有逃脱厄运者若是多点手段,多点变通,未尝不能顺应天意,扭转命运

    安伯尘静静思索着,水波荡漾在眼边,往事一件件回现于脑海

    诚然,这些年安伯尘是改变了许多,不再懦弱,不再惧怕,杀起敌人来也不再愧疚,可终究有些放不开,少了三分变通,缺了七分洒脱其实也无需太过心狠手辣,无需多么无情无义,易先生说的虽有道理,可并不完全适合安伯尘,安伯尘所要改变的只是他骨子里的那几分拘泥

    修道顺应天地,处世顺应时局,方中有圆,刚柔并济,既不忘本,也不拘泥一格,如此方能改变生来注定的命运和天意,终有一天,命运会匍匐在自己脚下

    水波荡漾,安伯尘的眸子渐渐变得柔和,眉宇间又淡了几分

    “多谢先生指点”

    起身拱手,安伯尘从容道

    “如此,你去拿飞龙驾飞龙驾操控起来也不难,只是有些消耗元气,你倒可以用那匹飞马来拉车”

    易先生笑着道,挥了挥手,自有侍女模样的木甲傀儡从帘幕后走出,引着安伯尘去取飞龙驾

    刚走到门口,安伯尘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易先生:“先生见识广博,手段高,又和红拂交情甚好,不如随安某一起去救她?”

    “哈哈哈”

    易先生拂袖大笑,指着安伯尘,半晌才道:“好啊,孺子可教,这么快便学会了只可惜,那是你和她的事,我只能相助到此,否则”

    易先生没再往下说,安伯尘也没再勉强,随着傀儡侍女向后堂走去

    收回目光,易先生摇了摇头,砸着嘴巴

    “十七岁的少年人,看破了命运、天意和技巧,成熟如斯,那将会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见识广博?我这辈子都没出过大匡,只不过是看多了类似的故事罢了”

    丢下碗筷,易先生伸了个懒腰,起身,施施然走到厅前的龛座前,拨动机关

    龛座倒转,出现了一只龛笼,上竖铜牌,牌刻“天涯”二字,而在龛笼中摆放着厚厚一摞卷

    取出最上面那本写着《大匡》的卷,翻开,跳过漫长的年号迭,终于到了“蛐蛐皇帝”那篇,易先生思索片刻,取笔,掀过吕风起那章,在空白页上写下“安”字

    “安伯尘你若不死,日后或许会名留史”

    易先生念喃喃道

    《蛐蛐皇帝》篇此前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姓赵,一个姓吕,一个大匡之主,一个天赐国将,如今他又想写下第三个名字

    笔豪落于尘,停顿许久,终究没再继续

    “罢了,等你先活下来再说”

    合上卷,放回,易先生看向厚厚的史,神色莫名

    他非史官,史官要记录天下变革,大小琐事,他却不必,他只要偶尔写下一两个人的故事便可太懒是一点,除此之外,看惯了兴亡故事的易先生知道,在这个时代,过往的时代,以及还未到来的那些时代里,天下兴亡、世间命运往往只掌握在一两个人手中,与其长篇累牍,不如细细写下这些人的故事,既省事,也有趣

    因此,能有资格被他录入东界史的人很少,每一朝每一代顶多三四人,大多纵横捭阖,凭借一己之力夺取天地之命,驾苍生之运,成者跻身仙神之列,笑傲洞天福地,败者遗臭万年,却为鬼雄

    “十年后仙临东界,那时或许会是东界历史上最风云变幻的年代,而大匡又能出几个杀仙斩魔名震洞天福地的英豪?”

    暗叹口气,易先生摇了摇头,扳动机关

    “安伯尘”

    “安伯尘”

    千多里外的上京,汉白玉龙雕重重环绕,万顷雄宫之巅,也有人在念叨着同样的名字

    只不过,帝王一怒,雷霆万钧,血海尸山

    ——————

    打完装备准备出发,求圣诞红票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三虎辖镇,七熊守关

    第二

    ——————

    “没想到最大的变数还是你”

    金銮殿上,匡帝轻抚着那只被他捏死的蛐蛐,喃喃低语着

    晚霞透过金缕镂空的殿顶,密密麻麻的洒入,铺满赵玄旭直拖到地的龙袍

    又一天即将过去,可这一天却和此前二十余载有所不同,等到黄昏落尽,等到长夜过去,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消息将会化作扑之不尽的野火缓缓蔓延开来,从南到北,从西向东,烧过京畿,烧过皇宫,直烧到他脚底

    “倒也有些手段”

    笑了笑,赵玄旭仰头望向穹顶,晚霞滑入眼眸,那片将夜的天空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看了许久,匡帝收回目光,脸上的轻佻之色渐渐散去,眉宇间,雄姿英发,岿然威武

    “传内侍总管王五”

    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匡帝的声音不再懒散,仿佛绷直的铁条般穿过殿门,落入门口的内侍耳中

    少时,伺候于偏殿的内侍总管推门而入,小心翼翼的看向匡帝,目光落到他脚边死去的蛐蛐,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山呼万岁

    “传寡人旨意,宣群臣上朝”

    闻言,王五面露诧异,抬起头怔怔地看向赵玄旭,半晌方才干笑道:“陛下,天色已晚,此时上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

    眉头挑起,匡帝直视王五,忽而一笑,起身,缓步走下金銮

    “王大人也知道不合时宜?”

    看着行为举止迥异往常的匡帝,年迈的内侍总管心中升出一丝不安,然而这二十多年来,宫中一切尽在他掌握中,那丝不安只停留了片刻,片刻后荡然无存

    直到他听见接下来的话

    “可一个阉人去做长门法会的宗主,似乎不合时宜”

    平静中携着莫名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五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面无人色,颤栗着,惊恐不定的看向身前的帝王

    未等他说什么,匡帝的手已伸来,伸入他怀中,取出那张面具

    “说来也滑稽,长门朝中一派竟然只认面具不认人,那是不是寡人有了这张面具,便能掌控长门了”

    把玩着代表宗主身份的面具,匡帝若有所思的说道

    眼前掠过一道人影,却是身份被识破的王五*不再掩饰,冷着脸跃起身,扑杀向匡帝

    与此同时,破空声从殿柱后响起,转瞬即至,冷锋忽显,将犹在半空的王五的脑袋射穿

    血花四溅,却没有一滴沾上近在咫尺的匡帝,能将箭道运用到如此地步,秋毫无差,遍数大匡也只有一人

    从殿柱后转出一个黑塔般的雄壮男子,身披玄色软甲,猿臂挂弓,浓眉大眼,若不是他瞎了一只眼,以他的阳刚之气定能迷倒许许多多的女子即便他瞎了一只眼,天下间也没人会小瞧他,对于啸日虎黄霸天而言,那只瞎了的眼睛是他此生最辉煌的勋章,也是他独斗吕风起三十合而不死的见证

    “臣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还是老生常谈的一套,黄霸天一丝不苟,躬身拜道十万羽林军都督对皇室的忠诚天下皆知,无论坐在金銮上的是昏君,还是明君,他都会用他的红木弓、断水刀誓死捍卫百里京畿

    “免礼罢”匡帝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霸天,传寡人旨意,宣群臣上朝”

    天蒙蒙亮,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消息从上京传出,仿佛插上翅膀,片刻功夫传遍十三诸侯、五方行省

    ——非君不贤,时有奸臣乱党欺君罔下,陛下蒙辱装痴二十二载,斯夜发难,斩杀阉贼王五,生擒奸臣陆司空,拜王安为丞相,领三公衔,拜黄霸天为镇国大将军,统领京畿十八万兵马中都陆司空一脉尽数解兵,吕风起率华飞等一干将领宣誓效忠匡帝,匡帝传旨,拜吕风起为忠义王,接管中都大小事宜

    帝王手段,发于雷霆,诸侯们怀抱美人,一觉醒来,却突然发现天变了那个昏庸无能只顾着玩蛐蛐的帝王摇身一变,成为了忍辱负重的明君,大匡中兴指日可待京畿十八万大军坚若磐石,中都三十万雄兵驻守天峡,拱卫京师,也将诸侯们的雄心壮志扑灭

    除此之外,匡帝连发数道圣旨

    其一,齐国结党陈平,实有不臣之心,即可送世子入京听宣教化,秦国监之

    其二,南方魏琉久欠酎金,君王不听宣调,纵容部下为祸百姓,关南三国并吴国可讨之

    其三,也是最意味深长的一条旨意,这条旨意中,匡帝从天峡关西到南方吴国,设下三镇七关,共调十员虎狼镇守,圣旨中如是说,“恐有贼人作乱,坏寡人之姻,但凡遇到意图不轨者,擒献入京斩杀琉国叛将安伯尘者,封万户侯”

    帝王一怒,岂是善于

    安伯尘揭穿匡帝伪装,只当这一手定能让匡帝焦头乱额,谁想匡帝当机立断,从幕后走到台前,一夜间变成了千古罕有的明君,重掌握大局匡帝图谋二十二载,无非想要天下大乱,再一举复兴,磨砺出天赐英才迎接十年后的大劫,而他所发出的前两条圣旨也正合他原先的计划齐国为西方大国,素有野心,岂肯以世子为质?齐秦不和已久,以秦国为监,却是给了秦国出兵的藉口,以秦君的雄心定不会放过,齐秦之战势在必行而降罪南方二国,则是给西南二国以及关南三国一个扩张地盘的机会,兼之吴国身处魏琉之中,南方大乱指日可待

    天下大乱,却非帝王不贤,匡帝自坐拥京畿,冷眼观看这第二拨好戏,京畿和中都总共四十八万雄兵,待到各方诸侯斗得筋疲力尽,那几个天赐英才磨砺成材,匡帝大可挥兵南下,合五方行省之力,平息战乱

    随着那几个传奇命主身死,即便匡帝表面不承认,可心底却已有些动摇,好在上天并没断绝他的希望,只凭司马家女儿一人便抵得上半数传奇命主,兼之浪客,吕风起等人,十年后仍可有所图

    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那个起于南方的变数,连吃了两次亏,事不过三,匡帝自然不会再轻视

    三虎辖镇,七熊守关,天下间能闯过者,也只有吕风起了

    圣旨传下,俨然将安伯尘的命运判定

    西江底,少年肩背长枪,盘膝打坐

    四天过去,他却没有离开西江府半步

    若无易先生那番话,安伯尘得到飞龙驾后定会马不停蹄奔往南方吴国

    百日随行符在身,安伯尘所到之处定是千军万马、虎狼之将,即便有飞龙驾,万箭齐发,他又能走多远?

    四日时间,安伯尘静心修炼,一边于神仙府中提升修为,一边等待着百日随行符自行破解西江府中有禁制,天品修士只知安伯尘身在西江,却无法寻到他

    水波荡开,回旋在安伯尘盘坐的礁石间,安伯尘身躯一震,口吐长气,睁开双目,风水火雷奔涌激荡,势如奔天

    少时,安伯尘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可惜,还是没能突破”

    西江府中的四日算是安伯尘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全心全意的修行,弥足珍贵

    去拘泥,存变通,安伯尘心境再度攀升,每日已能入定四个时辰,也就是神仙府中的四载光阴,四日十六载,安伯尘没日没夜的修炼风水火雷四势,已蓄满大半周天经络,却被百日随行符的破解打断

    起身,安伯尘看向身长十丈,高五丈,龙背为座,龙首为控的銮驾,深吸口气,将野马王套在车前

    飞龙驾似战车,又似龙舟,可载五六人,流光溢彩,龙鳞密布,背插风雷羽,华美中透着威武雄壮的气概

    安伯尘正欲跨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壮士将去,龙驾不足为赠,何不共饮一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493/ 第一时间欣赏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作者:今夕何夕所写的《仙朝帝师》为转载作品,仙朝帝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仙朝帝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仙朝帝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仙朝帝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仙朝帝师介绍:
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
(打造全新情节设定仙侠文,全新地图、pk模式,追求新鲜刺激的请进,【非种马后宫】,女主很有爱~~~~~有过254字完本纪录,99%不会TJ,可以先【收藏】,养肥再看吧)仙朝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