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乱斗太清镇,初获惊天秘(四)
山岚清幽,安伯尘踱步走到袁三郎身边,就见袁三郎目光呆滞,怔怔地望向悬于远山的飞瀑,神志全无
“袁兄,可曾记得我?”
安伯尘伸手在袁三郎眼前晃悠两下,袁三郎麻木的抬起头,目光涣散,茫然的点了点头:“你是安伯尘”
“为何要杀我?”
安伯尘点了点头,问出第一个问题
袁三郎虽神志不清,却也还记得前尘往事,只不过已经丢了辨别是非的能力
“吾等受陛下栽培之恩,十三年朝夕苦修,只为十年后守卫大匡宗庙”
听着袁三郎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安伯尘皱了皱眉,刚想发问,就听袁三郎接着道:“安伯尘为少年俊杰,修为不差,恰好当作三郎磨砺修为和心性的踏脚石,顺便杀之祭宝,一举两得”
“踏脚石?倒还真看得起我”
安伯尘冷笑一声,接连问道:“如你者还有几人?修为如何?现在何处?”
袁三郎想也不想,张口便答:“吾等共九人,乃是大匡同辈中的佼佼者,皆有天品修为,现如今各寻踏脚石,磨砺修为”
“他们可是和你一样,用的《大匡神怪谈》中的化名?”
“非也,吾等化名出自《神怪奇谈》中的九个传说典故”
“神怪奇谈”
安伯尘呢喃着,心中暗道,莫非《神怪奇谈》就是《大匡神怪谈》?匡帝为何也有一本?其中的故事初读荒谬,可如今看来,无不暗藏玄机,仿佛真的曾经发生过一般难道它是记录大匡年间神怪秘闻的野史
想了想,安伯尘又问道:“你们选中的踏脚石都有谁?”
“琉京安伯尘,中都张布施,秦国无华,第一王风,长门任天罪,长门风萧冷吴中司马槿”
安伯尘一直皱着眉头,直到听到最后那个名字,心头猛地一条,再看向袁三郎,眼中已酝满杀意
“挑选我们几人当作踏脚石,究竟是你们自己的主意,还是由你们陛下所安排?”
“陛下道,这几人乃是放养于外的蛐蛐,同辈中的佼佼者,只有先杀了这几人,才有资格挑战天下虎狼,以吾等之力平定乱局,磨砺道行,以备十年后之战”
随着袁三郎一五一十的说出,笼罩在安伯尘心头的疑云渐渐散去,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足以惊绝世人的秘密,出自那个专好逗弄蛐蛐的帝王之手
“竟将我等比作蛐蛐,好一个匡帝”
沉默许久,安伯尘忽然笑了起来,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长门自以为借助昏庸帝王之手,加害安伯尘,意图逼出无邪居士却不知匡帝顺手推舟,反倒利用上长门,让安伯尘为诱饵,引动天下乱局
世人皆知匡帝昏庸,那黑锅自然为长门法会所背,天下越乱,在深宫逗弄蛐蛐的匡帝越开心等到大局落定,他再以明君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前,以他的谋划本事想来轻而易举便能平定乱局到那时既能完成他的计划,又可赢得一个中兴之主的美名,可谓一举两得
安伯尘步步推衍,越想越吃惊,他唯一想不通的,却是为何匡帝要借天下大乱来磨砺那九人
九个天品修士,若能光靠他们自身的力量,在十年中将天下之乱平息,以全天下为踏脚石,十年后,这九个人会成为如何强大的存在却已不言而喻
“十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安伯尘开口问道
袁三郎一反常态,竟沉默起来,许久才道:“十年后,仙临东界”
安伯尘心头一动,却是突然想起女儿国中,那位“八臂上人”逃走前留下的狠话彼时安伯尘并没把那当回事,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把两者联系起来
仙临东界?那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匡帝又如何得知?
遥望远天犹如一面圆镜的行云流水,安伯尘目光闪烁,渐渐收敛
十年太久,至少对才渡过十七载岁月的安伯尘来说,十年之后的事,且等十年后再说,这十年中也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
可无论天下会变成怎样一番模样,都不能以我为踏脚石,用我的死作为代价,来成全那九个所谓的天才少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修行道路漫漫,一时高下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遥望远天,山岚跌荡,安伯尘眺望天地,目光如水,却也不知流向何方
他出身卑微,却因得遇“贵人”,一路前行,走在那条无数人追逐的不归路上,一经走上,便无法回头
修道为何?
为了凡脱俗?还是为了长生不死?又或是为了逍遥自在?归根结底,对于安伯尘而言,却只为了一件事——彻彻底底的掌握他自己的命运
昔日琉京,初遇司马槿,安伯尘张口便讨要修行之法,那时候的他尚懵懵懂懂,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对修行那么好奇如今想来,或许正因此前面对王馨儿时的无能为力,后又见识过道符道法,心底无比渴望能借此改变命运待到踏上修行之路,却因二妖谋斗,安伯尘再度陷入困局,命运难度为了抓住他的命运,安伯尘涉险游走于二妖杀局间,历尽艰难险阻,终于挣脱而出,重掌握命运
琉京如小熔炉,天下为大熔炉,不到三年,安伯尘再度陷入困局而这一回,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匡帝亲手所布的局,在这一局中,安伯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诱饵,一个被轻忽的踏脚石,仅此而已
山风清冷,安伯尘悬浮于山崖三尺上,笑着看向袁三郎道:“你既被匡帝看上,那你应当就是千万里挑一的俊杰天才了?”
安伯尘的笑容没变,和琉京时候一样,有着小村少年的腼腆只不过,他那双眸子早已比从前明亮了无数倍,里面没有半点畏惧和软弱,也没有丝毫犹豫和踟躇,眸如寒潭,瞳如潭中冷月,深不见底
袁三郎也没多想,按照他潜意识里的想法,点头道:“正是”
“好天才去死”
安伯尘开口道,一脚踢中袁三郎的背部
蒙匡帝青睐,许以大匡同辈佼佼者的天才少年摇晃了两下,随后摔落山崖,转眼消失在云雾缭绕间,不见了踪影
虽只死了地魂,可地魂七日不归,肉身也将死绝
安伯尘一脚踢死了袁三郎,看向坠落山崖的魂体,只觉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也随之摔落,裂成粉碎
那块巨石压着许多,有安伯尘刻意隐藏的脆弱、害怕,也有身为大匡子民,与生俱来对上位者的敬畏,此时皆随着袁三郎的身死,一同被安伯尘丢入看不见底的山崖深渊
匡帝授意袁三郎,以安伯尘为第一块踏脚石,磨砺道行修为,迎接天下虎狼的挑战而今安伯尘反将袁三郎杀死,当作他第一块踏脚石,迈过此石,依旧布满荆棘尖石
挑战皇权,直面千万里大匡之主的征途又岂会那么好走?
道途漫漫,该丢即丢,该舍即舍,有舍有得,方为造化
丢弃诸般无用的劣性,安伯尘再度成长,天下为熔炉,安伯尘这块石头表面依旧圆滑柔软,可大火自石中起,将内里熔炼得愈发坚硬
屡屡被人夺走命运,现如今又得开始重夺命运,安伯尘心无畏惧,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兴奋
遥望崇山峻岭,安伯尘只觉天高地广,环视四合八荒,这一瞬,竟无一物能遮住他的眼
奇异的感觉从心底生出,安伯尘上前两步,扬声道:
“我命何在?”
恍惚间,遥远的彼岸响起一声回应,血肉相连的感觉从遥不知几万里的天地尽头传来
山河粉碎,大地平沉,安伯尘怔怔地望向远山下初露峥嵘的红日,心中荡起难以名状的喜悦
第二百一十章 聚命魂,悟天机(上)
朝阳从山峦下抬起头,密密麻麻的金光穿梭于群山峻岭间。
缓缓转过身,安伯尘遥望向日华普照的远方,仿如大梦初醒的喜悦将他淹没,恍惚间,安伯尘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站在彼岸世界,隔着亿万苍生含笑望来。
“请命魂。”
下意识的,安伯尘脱口说道。
话音落下的一瞬,安伯尘抬起头,就见天幕从千万里高空坠落,日光剥落,幻化成漆黑的阴霾将他笼罩。脚底的山岭平原亦随之升高,将安伯尘的魂体托起,迎向挤压而来的天幕。
魂归肉身乃是天地法则,神游出窍已是逆天之举。现如今,安伯尘还想请出命魂,聚合三魂,合抱成婴,更是为天地所不容。
安伯尘脚踩地,头顶天,笔直的立于天地之间。虽是虚幻之象,可来自天地间的威压却清晰无比,安伯尘仅凭心中的那丝执念坚持着,硬生生承受来自天地难以估算的重压。
按常理来讲,只有打破三尺虚空的神师才有神游出窍的可能。突破神师境界后,便可于体内聚合三魂,合抱成婴,自能炼化神魂。安伯尘则将一步分为三步,先是地魂出窍,懵懵懂懂,只能奔走而无法高飞,惧怕金火之物,夜生昼隐。后又炼化天魂,聚合天地二魂,神志清明,能高飞,能游水,昼夜同行。
天魂游走天云,需吞食天雷方能炼化,聚合天地二魂后,只差再炼化命魂便可修成真正的神魂。可安伯尘眼前是一张白纸,能够聚合天地二魂还是他连蒙带猜,侥幸得来。任凭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如何炼化命魂,却在今朝明悟,终于迈出他修炼道途上极为关键的一步。
命魂者和天地双魂有着本质区别,地魂逐于地,天魂游于天,命魂则栖于肉身,守护心志、意念。因此,想要炼化命魂,无法依赖外物,就算安伯尘日夜吞食天雷,也只能强固天魂而已。炼化命魂的关键在于修道之人的本心,凭心炼之,召唤守护本心的命魂。
安伯尘杀死袁三郎,丢弃了因他出身卑微而根植在心底深处的犹豫和软弱,从此往后大步向前,不再踟躇。道途漫漫,有舍有得,放下之后方能拿起,压着他的那块巨石已不复存在,命魂也因此苏醒,从远在大匡的肉身中释放而出,遥遥盼向安伯尘。
头顶天,脚踩地,安伯尘感受着那股从彼岸传来迫不及待的渴望,心中也填满欣喜。
来自天地的威压一轻,安伯尘扬声呼唤:“请命魂!”
“呼!”
大风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在风呼啸和絮语中安伯尘隐约能听见一丝低鸣。低鸣声中夹杂着喜悦,随着命魂飞过彼岸疾飞向安伯尘,呜呜的低鸣愈发清晰。
天地重新拉开,安伯尘魂躯一震,抬头看向由远及近的另一个自己,心中的激动再难抑制。
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终于苏醒,又好像远游的骨肉终于回返。
可就在这时,从天云见裂开一条缝隙,漩涡流转,紫潮涌动,电闪雷鸣。
命魂终于赶到,也是一条模糊的虚影,朝向天地二魂恭敬一拜,随后迈前一步。
三魂聚合。
“嗡!”
安伯尘脑中轰然作响,只觉天地崩塌,世界倾倒,广袤无尽的虚空中只余他一人,千千万万的玄奥飞舞在他触手能及之处,囊括世间万般道理,毫无遗漏。
雷鸣声再度传来,安伯尘睁开双眼,从意念虚空中走出,仰头望向弥漫在天云间的雷潮,满脸跃跃欲试之色。
安伯尘业已聚合三魂,可仅仅是聚合而已,并未将命魂炼化入原先的魂体中。
真正融合三魂并非这么简单,需得经历由生到死,化圆成婴的过程。
云海上的紫雷终于堆满八重,摇摇欲坠。
安伯尘平静的看向天雷,眸中翻滚起深紫的雷光,间或滚动着风水火三势。
双目一闭一睁间,天雷轰然砸下。
早在琉京时,安伯尘的天地双魂便已渡过七重雷劫,修道人游历大千世界,老天爷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眼下安伯尘聚合三魂,从天而降的自然是八重天雷。
八重天雷广漠无尽,磅礴浩瀚,就仿佛从天云间翻覆滚落的海潮,浩浩荡荡的倾轧向安伯尘。
安伯尘直面紫雷,无畏无惧。
转眼后他便被雷海淹没,魂体被撕裂成千万条,化作齑粉飘散游荡。
游走于生死边缘,安伯尘只觉了无牵挂,可冥冥中又存着一丝执念,散布于每一粒魂体中。
朝阳冉冉升起,渐渐攀爬到中天。
流金若霞,跌落于青山荒野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八重雷海缓缓褪落,被群山广地吸入腹中,散布在山崖周遭的千万魂粒扭动着,渐渐聚合。
雷劫渡生死,由生到死,而后涅磐重生,亦如历经转世的初生婴儿,大梦苏醒,始踏新生。
流金下,万千颗粒水乳*交融,却不再是一条模糊不清的虚影,立于山崖边的“人”虽不被世间生灵肉眼所见,可却有手有腿,有鼻有眼,有眉有目,若此时有高人路过,运转目神通定会惊讶的看到一个有着及腰长发,气质飘渺出尘的少年。
时至今日,历经八重雷劫,安伯尘终于炼化天地命三魂,合抱成婴,聚出神魂。
地魂能远游却无法高飞,惧金火,惧日光。天魂能高飞,昼夜同行,不惧金木水火土,却依旧有七日出窍之期。唯独三魂合一的神魂,几不受任何约束,心意所及,转瞬及到,且能变化成世间万物。
“龙!”
安伯尘念道。
转眼后,出现在崖上的不再是一个长发翩跹的少年,而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八爪飞龙。
脱去肉身,神游天地,万物不扰,无拘无束。
安伯尘化回原形,盘膝于地,静静品味着逍遥于物外的畅快。
可就在这时,天云间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紫潮,更强悍威猛的天雷缓缓酝酿着。
寻常神师炼化三魂,聚合成婴时也会有雷劫,可仅仅是一重天雷而已。安伯尘将一步划分三步,已然违背常俗定律,却又在那年京城斩蛇时,以双魂之躯越级吸引七重天雷,更是逆天之举。既然他无视天地法规,不知觉间超然物外,老天爷自然也不再对安伯尘使用常人那一套。
刚降完八重天雷,九重天雷便已应运而生。
人为世间一粟,万千世界固然庞大无朋,却仍旧匍匐于重天之下。
修道虽偶尔有逆,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顺应天意,依照自然法则昼伏夜出,四时修养。
人与天斗,何异于蚍蜉撼大树,到头来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站起身,安伯尘遥望向即将坠落的九重天雷,只觉脑中轰轰作响,天雷未至,强绝的威压便已扑面而至。
山河粉碎,大地平沉
这一回可不是安伯尘的感觉,而是他亲眼所见。
屏风中的世界匍匐在天雷威压下,不住颤抖摇晃着,远处的高山江河齐齐坍塌,碎成齑粉,广袤的大地也往下塌陷,转眼已裂成深谷大渊。
安伯尘只以为他和袁三郎都陷入法宝中,那法宝自然被上官婉儿所得,却不知在他杀死袁三郎的那一刻,法宝已然易主,转尔臣服于他。
承受八重天雷已是安伯尘的极限,九重天雷乃是最凶猛的凡雷,若是一股脑压下,安伯尘定会魂飞魄散,暴毙当场。幸好法宝通灵,先行替安伯尘分去一半的威压,却也让老天爷愈发觉得有趣,九重天雷滚滚如烟,不再留手,铺天盖地的轰下。
第二百一十一章 聚命魂,悟天机(下)
远天处正有一群修道人御剑飞过,像是去哪赴会。
刚到半途,忽见天象大变,狂雷奔涌,聚如烟,长如雨,密密麻麻的降下。
那群修士神色大变,面如土灰,未等他们祭出法宝,转眼变被九重天雷轰杀成灰。
不仅是身处屏风世界边缘的修士,群山旷野间,许许多多的生灵躲闪不及,亦被雷海淹没。
安伯尘三魂聚合,已能俯瞰上千里天地。
惨不忍睹的场面收入眼底,安伯尘静静看着,面露不忍,心如止水。
老天爷似乎有意逗他玩,又仿佛在吓唬着他,九重天雷高悬头顶,并没急着轰杀向安伯尘,而在摧残着屏风中的世界。
转目望向天头雷云,安伯尘思索起来。
九重天雷之所以威猛如斯,只因它有九重,重重叠加,仿佛海潮一般,一浪胜过一浪,难以匹敌。
硬抗是抗不住,如此,只有赌上一赌了。
遥望天云,安伯尘忽地纵身而起,向天云间飞去。
雷分九重,每渡过一重,所面对的雷势必然会减弱许多,安伯尘是在赌他一飞冲天,穿过九重天雷,迈上雷云之巅,眼前的劫难自然不攻而破。
老天似也察觉到安伯尘的主意,收起戏耍安伯尘的打算,九重天雷轰然引发,一股脑的降下。
雷如雨,倾盆而下,却分九重,一重连着一重,层层推进。
安伯尘身处半空,摇身变成一只蜜蜂,避开雷雨,直冲向第一重天雷。天雷随之变化,好似密密麻麻的雷沙从天而降,铺天盖地。
无奈之下,安伯尘只好变作一支利箭,“嗖”地插入第一重天雷。
耳边轰轰作响,安伯尘只觉天雷蜂拥而来,想要将他的箭身挤断。虽只是一重天雷,可其上还有八重,光是威压便令安伯尘心头狂震。夹杂在魂体中的那丝风水火陡然旋转起来,螺旋之力生出,安伯尘咬紧牙关,奋力向上冲去。与此同时,在魂体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雷势游走而出,吸食着欲要置安伯尘于死地的天雷。
“噌!”
耳边忽然传出清脆的响声,安伯尘魂体一颤,堪堪渡过第一重雷劫。
在他脑海中滚动着一颗发着深紫色的珠子,珠身透明,散发着雷光,内中流淌着浓稠的液体。
头顶还有八重天雷,安伯尘哪有心思多想,化身银枪,旋转着,直冲而上。
雷鸣声从枪尖响起,在风水火三势的带动下,呼啸如雷霆,转眼又刺穿一重天雷,安伯尘脑海中也随之生出一颗雷珠。
三重。
四重。
五重
安伯尘借助风水火雷之势,一鼓作气,连破九重天雷,摇晃着变回原形,飘浮于云端。
脑海中已聚集着九颗雷珠,左右相接,围成一圈,缓缓沉入下丹田,融合成一颗。
见着九重天雷也奈何不了安伯尘,老天爷悻悻作罢,收回天雷。
云淡风轻,日光穿破云霾,普照大地。可屏风中的世界早已支离破碎,山不成山,河不成河,坑坑洼洼一片,大好法宝毁于一旦,却成全安伯尘九重天雷魂体。
盘膝坐于云端,安伯尘正欲思索三魂聚合的奥秘,可就在这时,他只觉下腹微微起伏,竟是魂体不知觉的进入胎息状态。
胎息者本就是先天真息,人未出生时于母胎中的呼吸之法,安伯尘炼化天魂,合抱成婴,历经九重天雷的锻炼终成神魂,亦仿佛婴儿出生时的那一刻,脱离母胎,依稀还记得胎中的呼吸之法,可也仅只存在于这一刻。肉身胎息已是神乎其神,现如今魂体也进入胎息,今日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重得,安伯尘自不会放过。
扫落杂念,安伯尘屏息凝神,紧守下丹田。
问天问地问鬼神,今朝安伯尘只问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天地穹宇大道何在?
无穷无尽的玄奥秘密从天地尽头飞来,化作史书般的庞大画卷,铺展在安伯尘眼前。
安伯尘一目十里,飞快的浏览着。
原来在无数年前,天地穹宇间有着许许多多强横无匹的仙神妖魔,或是称霸一方,或是自立国度,他们厮杀征战于天地穹宇中,小战夺地,大战夺国。国战降临,英豪辈出,群雄争霸,胜者扬名史书,败者身死名裂,林林总总,难以尽述。
然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地规律亦如此。厮杀到终了,天地已非原先的天地,天宫气运不再,徒有其表。名传史书的仙神妖魔或是远遁,或是隐去,只留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供后人修行。除此之外,天地间还有数方地界
安伯尘还未“看”完,就觉下丹田处一颤,大风从彼岸吹来,内中携着强横无匹的引力,欲要将安伯尘带回大匡。
法宝已毁,安伯尘自然无法久留,可关于这方天地的玄奥秘密安伯尘还未看完。
时间仅剩不多,安伯尘无暇去看冗长的天地历史,索性跳过,直向天地大道望去。
踏上修炼道途已有三年,安伯尘所知道的境界仅限于大匡,从炎火到神师父,虽知神师之上还有真人,可也仅是模模糊糊知道个大概。
魂体被怪风卷向彼岸,安伯尘匆匆一瞥,扫过天地境界划分,囫囵吞枣强行记下。
炎火到神师果真只是大匡的境界划分,在天地间有着许多不同的修炼系统,如金丹大道,如练气境界划分也有少许不同,真人之下都分四个境界,在大匡是炎火、地品、天品以及神师。而在大匡之外,真人之下的境界名称各不相同,却都彼此对应。就拿神师境界来说,有的称作元婴,有的称气宗,有的则唤作人尊。而在神师之上,林林总总的修炼体系开始交叉融合,修炼之法虽不同,可都沿用一个境界称号——真人。
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身魂两分,水火不侵,千变万化,寿敝天地,无有终时。
又因真人的元气高低,实力强弱,分为三重天。每一重天的实力相差甚远,比之天品和地品之间还要差上许多。至于真人之上
安伯尘还没来得及看,便被怪风卷至屏风世界尽头,胎息境界随之打破,安伯尘也只捕捉到三四个名号,却没能看清。
转眼间安伯尘已来到屏风世界的边缘,身前是一条处于虚空中的鸿沟,透过鸿沟隐隐能看见彼岸的大匡。安伯尘正欲回转,心头忽的一动,转身望去,就见从屏风世界另一边飞来一群修炼者。
“难不成这屏风中的世界是真实的?可它分明是袁三郎的法宝”
安伯尘喃喃自语道,未及多想,魂体已不受控制的卷入虚空中的鸿沟,回到彼岸。
最后一眼,安伯尘就见虚空缓缓闭合,屏风世界瞬间坍塌,虚空另一头的天地一下子变得遥远无涯。
“原来这屏风是两界之门,屏风世界则相当于边地”
安伯尘恍然大悟,低声自语道。
今日这番巧遇解开了安伯尘心中许多的疑问和迷惑,关于这天地构成,关于道途中的境界划分。
上古大战之后,想必天地已变得支离破碎,正因如此,大匡才会出现许多坑坑洼洼,诸如龙女宫、女儿国之处定是如屏风世界一样的边地。从边地跨过虚空彼岸,便能到达诸如洞天福地的各个界地,一如安伯尘昔日从龙泉井下的龙女宫到达玄德洞天一般。
除了大匡所在的东界外,还有许多界地,同时存在于天地间。
天地秩序虽凌乱,却并没毁灭,只不过一切都和有着仙神诸强的上古时期大相径庭,记录着天地大事件的史书也在新一代仙神妖魔的UU小说掀开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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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重回太清镇
安伯尘第一眼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屏风,紧接着,袁三郎的肉身和围着他打转的上官婉儿没入眼帘
“过去多久了?”
安伯尘问道
上官婉儿一愣,看向安伯尘面露惊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没再理会上官婉儿,安伯尘转头看向翻倒在地的香炉,就见里面的檀香燃到尾根,尚未燃完
我在屏风世界中呆了足足一天,现实中竟只过去了半柱香看来屏风世界和神仙府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已毁于天雷之下
安伯尘心中想着,将银枪放回珠链,打量向袁三郎的肉身
神魂归体,重返大匡,安伯尘并不知道,随着聚合三魂打破桎梏,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引得一旁的上官婉儿奇光涟涟,只觉短短刹那间,驸马王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可又说不清具体不同在哪
炼化三魂后所得的神魂乃是修行道路上的一个分水岭,文武火修行者谓之神魂,金丹修士谓之元婴,练气者谓之元神,乃是修道者们所渡过的第一劫第一劫过后,得此然于肉身的存在,可神游出窍,可俯瞰四合八荒,可感悟天地奥秘,可推衍天机造化,诸如此类难以尽表,且每一套修行体系都有其独门神通
神师境界正处道途分水岭,迈过这一境界,便能得证“身魂两分,水火不侵,千变万化,寿敝天地,无有终时”的真人境界此为凡人和仙神间最后的阶梯,也是最难以逾越的那个屏障,唯有借助神游天地、探索玄奥来得证因此,神魂对于神师而言,就好比骑士座下的战马,士卒手中的长戈,缺之不可
安伯尘方才地品便修得神魂,且还是历经九重天雷的神魂,即便肉身的修为跟不上,可神魂主心念意志,安伯尘举手投足间,都沾染上几丝孑然于世的出尘味道,和从前大相径庭也因安伯尘肉身修为不够,即便修得九重神魂,可也无法发挥出全部神通,只能勉强运用神师境界的神通,比如俯瞰千里之地,神游天宇,千变万化
“肉身浑浑噩噩,气若游丝,神志不存,想来至多两三日肉身便会腐烂,血肉崩离,骨骼散架,彻彻底底死去”看向袁三郎,安伯尘喃喃自语道,面露惋惜
他所惋惜的只是没能获知袁三郎的全部秘密,关于匡帝,关于天下大乱的真相,也关于另外八个天才少年
听袁三郎在屏风世界所言,他们九人应当是刚刚踏足尘世,各寻一踏脚石磨砺修为袁三郎选中安伯尘,另外八人也有各的目标,其中大多数还是老相识,无华、张布施、第一王风以及司马槿
心头一跳,安伯尘眸子冷凝下来,下意识的握紧长枪
“现在就去吴中?不妥,司马门阀对我恨之入骨,百日随行符犹在,恐怕我还没到达吴京便会遭遇司马家人的围杀到那时非但帮不上忙,还会连累到她”
安伯尘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解决之法
“驸马王,你在嘀咕什么?”
上官婉儿好奇的问道,可当她触上安伯尘随意瞥来的目光时,只觉心头一慌
并非安伯尘的神情有多冷漠,而是他的眸子看起来很空似是看向她,可细细看去,却能感觉到安伯尘的漫不经心,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一块冰
若非上官婉儿,安伯尘也不会进入太清镇当然,袁三郎的出现也无法怪罪到她头上,无论安伯尘进不进太清镇,袁三郎既已选中安伯尘,那无论如何都会找上门只不过,安伯尘愈发觉得上官婉儿既麻烦又碍事,若真要踏上那条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路,必须尽早丢掉这个包袱
可话又说回来,今次要不是她,或许也杀不死袁三郎
机缘一场,造化一番,从女儿国至今诸多因果当真难以道尽
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弧线,安伯尘也不理会上官婉儿,想到司马槿即将面临的危险,眉头拧紧,轻轻摩挲起腕边的珠链
下一刻,安伯尘微微一怔
此前他和袁三郎生死相搏,自然无暇顾及手链,眼下安伯尘吃惊的发现,在链珠中的那片大海上,竟飘着一只琉璃瓶,瓶口插着束樱花
即便修成了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神魂,隐约有了几分仙风道骨,可一看到那个无处不透着古灵精怪的瓶子,少年人的欣喜再难以抑制
心意所及,海水卷起琉璃瓶,高高腾起
小筑中的上官婉儿就见前一刻还是一副令人发怵模样的安伯尘颊边泛起浅浅的红潮,小心翼翼的打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琉璃瓶
“奇怪的男人”
上官婉儿暗暗骂道,余光中就见冗道尽头的窗户外似有什么在闪烁,犹豫片刻,好奇的走了过去
摘下樱花,安伯尘倒出琉璃瓶中的卷轴
打开卷轴,清秀中不乏挺傲风骨的字体没入眼帘,安伯尘淡淡一笑,轻声念了出来
“可知道我是谁?”
安伯尘莞尔,从一旁的桌案上拾起笔墨,写上“红拂”二字,随后将卷中塞回瓶中,重抛回珠链海
琉璃瓶在浪潮间颠簸了片刻,转眼消失,没过多久又重出现
“看来那日我无意中血祭珠链,不单收复了我这条,连红拂的那条也一起炼化了”
安伯尘心中了然,笑着将琉璃瓶取出,卷轴上只写了三个字——你在哪?
安伯尘紧接其后写上“太清镇”,正想把瓶子放回去,余光落到袁三郎身上,安伯尘沉吟着,挥毫而,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段,将太清镇上所见所闻如实写下,连带着上官婉儿和女儿国也稍作描述
琉璃瓶去而复返,司马槿的回函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字——放心,我自有主张
司马槿没提上官婉儿,似乎对安伯尘和一个美貌女子在一起很不在意,没来由的,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患得患失,可也只停留了片刻,片刻后烟消云散
拧起眉头,安伯尘提笔而——匡帝门下九子,皆天品修士,神通古怪,又怀揣法宝,切莫轻忽可要我前去吴国助你?
这一回,安伯尘等了许久才等来司马槿的回函,卷轴上如是写道——小安子,你可是忘了当初是谁领你入门的?你都能杀死那袁三郎,我怕什么再说,你若回返吴国,定会被司马家人追杀,且还有可能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安心带着你的美人亡命天下,等一个月后,百日随行符化解再议
安伯尘低声念叨着,眼里泛起浅笑
司马槿先前几次回函很是生硬,亦透着一丝淡漠,直到这最后的回函终于打回原形,也让安伯尘稍松了口气
将琉璃瓶丢回珠链海,安伯尘心情大好
两条珠链,一个在他手中,另一个被司马槿戴着,都通往同一个须弥世界,也就相当于两人共同拥有的空间如此一来,无需神游便能传递音讯,既方便又迅
“也罢,她有八百鬼军斥候,又有司马家相助,便是天品高手也讨不了便宜”
安伯尘自言自语道,转而看向袁三郎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肉身,心头一动,却是忽然想起了三元极真洞天的那个陈太极
那日在东海边炼化太阴太阳,得双目神通,安伯尘机缘巧合下神游出窍,飞至一方洞天,遇上被人杀害的西玄山弟子陈太极,鬼使神差般夺舍附体,获知陈太极生平记忆
眼前的袁三郎虽未死绝,可也算半个死人,我若神游出窍,是否能够夺舍他的肉身?如此一来,获知他的生平记忆,匡帝的那些秘密,其余八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到手了
洞悉匡帝的图谋,匡帝上到明处,安伯尘置身暗处,勉强能够扳回点劣势
刚想神游出窍,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却是记起了第一王风也在太清镇他和自己一样都身处踏脚石之列,袁三郎在青楼布局杀我,那想杀的第一王风的那人定然也在太清镇中,只不过在太清镇另一边
也就是说,这太清镇早已不再安全,若有强人躲于暗处,在我神游出窍时暴起一击,肉身危矣
安伯尘既想夺舍袁三郎,探悉秘辛,又顾忌无人为他看护肉身
正在这时,安伯尘只觉脑海中有东西嗡嗡作响,来自上丹田,似想倾诉些什么
人体的周天经络**有上、中、下三处丹田,地魂位于下丹田,炼化所得的天地双魂位于中丹田,如今聚合三魂,生成神魂,自然置身于上丹田
安伯尘如遭雷殛,微微一晃
一段奇妙非凡的道言回响在耳边,好似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传承于鸿蒙上古,此时业已属于安伯尘
会心的一笑,安伯尘闭合双目,遂又睁开
右眼中,水波跌荡,暗流涌动,化作海潮漩涡紫色的光华从漩涡中氤氲升腾,不多时,应雷劫生成的九颗雷珠从安伯尘右目中蹿出,呼啸着飞向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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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下时间,明天开始第一早上九点半左右,第二晚上**点,周二周五依旧三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王风
雷珠钻入袁三郎右眼,转瞬隐没
就在雷珠隐入袁三郎体内的那刻,奇异的感觉从安伯尘心头生出,记忆如洪,铺天盖地的涌来
那是袁三郎的记忆
此时犹如一卷厚厚的典,一页页的铺展在安伯尘眼前
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倚,后被神秘高人带入秘宫,同成千上万的孩童一起,历经重重磨难,终于成为三百六十五名秘宫弟子之一再然后,是一场为残忍的选拔,三百六十五名弟子被安排在一个山谷中,自相残杀,只有最后九人能够存活,成为最终的传奇命主袁三郎活了下来,匡帝钦封传奇命主
而另外八人,也以各自的传奇为假名,如紫龙女、奇蝠客、鬼大、苦狐儿
安伯尘静静“看”着袁三郎的记忆,看着那八个将匡传奇重演绎的少年
他知道,这些年纪轻轻便拥有天品修为、被匡帝选中的天命骄子们,终将会成为他的对手直面相敌的那一天或许要等很久,或许会很快,在匡帝安排的命运中,他们是顺应天意、挽救大匡国运的命主,而他安伯尘则是命主们成长路途上的磨刀石,除此以外再无一用
就在这时,安伯尘微微蹙眉
在剩余的八名传奇命主中,安伯尘发现一个异类
他的绰号叫浪客,和包括袁三郎在内的八名传奇命主不同,他并不来自秘宫,不属于三百六十五秘宫弟子,而是一年多前突然出现,杀死原先的浪客,在匡帝的默许下取而代之
在袁三郎的记忆中,浪客的修为似乎不足天品,实力却不输任何一名传奇命主除紫龙女外,其余的命主对于浪客都很忌惮,或许因为他是个外人,又或许因为他十合杀死旧浪客的本领传奇命主之间没有太多的感情,也正因如此,他们难接受一个陌生人
“驸马王,快过来看”
耳边传来上官婉儿的惊叫声,安伯尘皱了皱眉,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袁三郎陡然睁大双眼,将朝安伯尘这看来的上官婉儿吓了一跳
安伯尘扭头望去,目光从窗口飘出,就见小镇另一头冲天而起着一条金龙,在暗夜中被一条看不明晰的黑影袭击,连连后退
“奇蝠客?”
在袁三郎的记忆中,对于奇蝙客的描述是来无影、去无踪,昼伏夜出,披夜杀人
而在安伯尘所看过的《大匡神怪谈》中,奇蝠客是一半妖半鬼的存在他也是大匡初年人氏,原为富家子弟,喜探险,极好游走深洞险窟,不料在一次探秘中,被怪蝠咬伤,双目失明祸福相倚,他在夜间行走如同鬼魅,却惧怕日光,白日而眠回转家中后,因他无法视物,又形同鬼魅,被家中长辈嫌弃他一怒之下咬死家人,独自前往深洞险窟,以野兽为食,天露为饮,遇到和他从前一样喜欢探险的公子哥,总会藏于一旁劝训,若那人执意不听,他便出而咬杀之
这些神话传奇大多都发生在大匡初年,这其中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安伯尘没有再想下去,又一个传奇命主出现,匡帝选中的天之骄子,无论是回报第一王风的传道之情,还是为了他自己考虑,安伯尘都无法坐视不管
屏风支离破碎,香炉中的檀香终于燃到尾根
安伯尘看了眼睁大双眼,神情木然的袁三郎,一个大胆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中
九重天雷炼化生成的雷珠和安伯尘的魂体相连,当它飞入袁三郎体内后,安伯尘不单获得了袁三郎的记忆,还能像木偶般将袁三郎的“尸身”操控于心意间,却又不是傀儡,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一模一样的袁三郎,就和那次夺舍陈太极一样,袁三郎是又不是袁三郎,像是安伯尘另一个分身
“驸马王,你”
眼见安伯尘和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大步走出,上官婉儿连忙上前问道
“呆在这别乱跑”
安伯尘没有停留,只是冷冷丢下一句话,转眼消失在楼梯口
上官婉儿神色一僵,讪讪的止住脚步,美目中闪过复杂之色
自从撞破驸马王和那个华服公子后,他的神色语气都变得不同起来,总之再不像女儿国时的那个男人
镇东是一片山丘
丘陵不高,却很险峻,青冥的夜色下,匍匐着许许多多的洞窟,正像是《奇蝠客传》里那个半妖半鬼存在的蜗居之所
夜黑风高杀人夜,无论故事里还是故事外,奇蝠客都贪婪的享受着用血腥当颜料,在夜幕下写段段诡异传奇的快感
墨黑色的披风拖在身后,裹在披风中的高瘦少年看向从天头坠落的金龙,嘴角咧开,露出雪白的牙齿又是一场轻而易举的宰杀,就如同从前撕裂那些无用的秘宫弟子般,毫无悬念对面山坡上的少年虽会秘术,且还是最纯正的秘术,可毕竟只有地品修为,即便他能聚出金龙,也敌不过自己残影式的进攻
入世第一场历练如此轻松,轻松得令奇蝠客有些怀疑,陛下是不是挑错人了
抱拢双臂,奇蝠客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向第一王风:“你说的那个女人我从没听说过,你若现在罢手,我尚可饶你一命”
就和《匡传奇》中的奇蝠客一样,杀人前,总要先劝阻一番
太清镇中的奇蝠客早已打定主意要将对面的倔强少年杀死,他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显示他的宽宏大量,假惺惺的慈悲,这样杀起来才有快感
不远处的山丘上,第一王风仅靠一根树枝强撑着身体,胸前衣襟上染满鲜血,随着胸口的起伏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这三年里不知道走过多少路,走过多少地方,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绝望后,终于寻着了她的音讯三年前他们本应该乘着能抵御最强烈海风的楼船离开大匡,却没想到那个承诺了他们希望的男子获得秘密后并没出现,出现的是八百人的精甲铁骑军
直到三年后,走遍几乎整个东北的第一王风才知道,他和月青青本不应该轻易相信别人这里的人和桃源的人不同,说出的话并不一定能做到,许下的承诺有可能是要命陷阱只可惜第一王风知道的太晚,晚到让他再找不到月青青,花了整整三年,一寸寸的寻遍三千里匡东匡北,都没能找到
从那以后第一王风再没踏踏实实睡过一次觉,在空旷的夜原中,黑压压的天穹下,他看着天头的明月,越看越觉得心中发慌
月青青也修秘术,可因为她的体质和生来便有的怪病,她无法修习攻击法门一个身患重病,走不到半里便会气喘胸闷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独自走在乱匪横行、人命如草蓬的关东
每每想到这里,第一王风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拼命阻止自己不再去想,可噩梦生出,又怎能止住?白目中流淌出惨白的泪珠,一颗颗的滴落在荒草荆棘间,流到最后,竟将枯黄的草地染红
**着双足,行于冰天雪地,走过长着锋利齿牙的碎石,也只有这样第一王风才能稍稍麻木可当双脚渐渐麻木,脚底的伤疤比碎石还要坚硬时,他的心又止不住的剧痛起来,且比从前还要痛苦无数倍
若是当初他能多想想,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匡皇叔,他和青青也不会失散于乱军中
承诺了她此生的安逸和幸福,现在回头想想,三年前一路逃到大匡,有多少事是自己拿的主张?大多都是在她柔柔细语中,一次次摇摆间定下
那时的自己,自负秘术天才,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仅凭一腔热血无脑到极点的少年,却让她对未来充满了的希冀,死心塌地的相信自己会带着她逃出桃源,逃出大匡,远走高飞去寻找只有他们两人的桃源
“我没看错?你是在哭?”
月光下,奇蝠客惊讶的看向满脸泪痕的第一王风,收住了刚要迈出的脚
嘴边浮起浓浓的好奇,奇蝠客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第一王风,这个在自己一次次稳占上风的攻击下不退一步,明知自己在戏弄他却仍不放弃的少年竟然哭了,莫非他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无畏也是,人总是怕死的
第一王风是怕死,他怕他死了,她还活着,若还对自己许给她的未来抱有希望,那她岂不是白等了三年可怕的是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死了,那她还会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等上多久?
千辛万苦找到了她唯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太清镇,近在咫尺,却因为那个妖邪般少年的存在,而无能为力,耗光力量都无法迈进一步
冷风呼啸,月光也变得冰冷起来,第一王风绝望的颤栗着
风的呼啸中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声音,曾经轻柔而又欢快的笑语,那是在他们刚刚逃出桃源,走投无路时第一王风清楚的记得,纤瘦的少女硬是将懊恼的他拖起来,脸上挂着温柔而轻快的笑容,躲在他怀中柔声道
“刚开始你就不开心了吗?你忘了我们已经渡过许多开心的日子,往后如果遇上不开心的日子,那就从以前的快乐中汲取力量,这样才能一路走下去呀呆小风”
开心的日子是啊,从前那些开心的日子
无论我在哪,你在哪,我们都不曾有一天忘记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邪奔雷
山坡上的少年扬起手,擦干眼泪,他从昏暗的月光下抬起头,双目白得令皎月自惭形愧***
大风起,从遥远的关东群山间吹来,将少年相思成灰白的头发高高卷起
一个人若是经历过绝望,那他只剩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是退缩,坠下无底深渊,要么是一步步向前,走在比细线还要细长的山崖吊桥上,随时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第一王风无路可走时,他忽然看见了希望,虽然只是他臆想出来,渺小到极致,可此时此刻却无异于那根足以挽救他性命的稻草历经千辛万苦,一次次希望,一次次绝望,第一王风早已疲惫不堪,身如磐石,心如琉璃,随时有可能瘫垮、碎裂,却因突然想起了她,藏于血脉中仅剩的那丝力量终于蠢蠢欲动
白目越发的白,迎向月朗星稀的夜穹,如漩涡般转动着
一绺金光从他眉心中钻出,舞动摇曳,紧接着又是一绺
从远处望去,山坡上的白目少年眉心处金光缭绕,编织成一张大网将他身体套*紧金光如灿,自上而下钻入他的身体,又有一股炽热的火潮从他脚底生出,往上蔓起,似要将他焚烧成齑粉
秘术遵循五行变化,第一王风修金部秘术,突破时自然是以火炼金
随着山坡上的火越燃越旺,少年白目中的轮涡也分开一道涟漪,少时,从两轮化作三轮
“居然突破了”
奇蝠客咧嘴而笑,眉宇间的兴味愈发浓厚
“不过你这突破倒是异于常人,非是修成大圆满的水到功成,而是你空乏的身体里榨取潜力,硬逼得突破到天品”
奇蝠客饱览秘宫典籍,一眼便看出第一王风所使的手段
“也罢,那便再打一会”
冷笑一声,奇蝠客迈开脚步,在半途高高跃起,仿佛一只展开蹼翼的大蝙蝠滑翔过沟壑,在夜色下掠过道道残影,快得让人琢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大火从第一王风身上褪去,他的身体仿佛镀上一层金子般闪闪发亮,可他的气色却惨白得好像刚刚大病过一场
“青青,现在我也和你一样了”
第一王风笑着喃喃道
强行榨取潜力,借助白目神通突破到三轮,虽拥有天品修为,可对他的肉身却是极大的摧残第一王风清楚的知道这点,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在痛苦、不快乐的时候,想想那些快乐的日子,从中汲取压倒痛苦的力量,肉身也会渐渐变得麻木,再感觉不到一丝痛苦
月光下,少年猛地扬起头,白目旋转
在桃源三氏十五部中,有许多不传之秘,大多是由血脉所传,其中便有他的白目神通
相传在上古时候,天庭有一方天帝生着双白目白目中有藏有十八仙神,每一名神祇都拥有两样神通,天帝将十八仙神逐一杀死吞食,终于获得了那十八名仙神的本领,手掌三十六神通,笑傲天地后来那名天帝喜欢上了桃源村第一氏的一名少女,又顾忌天人殊途,遂托梦求欢翌日那名第一氏的少女便怀了身孕,后代中常有天生白目者,能够于白目中获取神通随着年代渐渐久远,血脉稀薄,天生白目者也愈发稀少,经常隔了六七代才出现一名而第一王风正是第一氏许久不曾出现的天生白目者,虽然修行度奇快,悟性极高,可此前将近二十载的岁月里都未能从白目中获取神通,直到今夜
血液在皮肤下飞腾燃烧,白目中的三轮光晕愈转愈快,第一王风盯着疾飞而至的残影,双目轻轻颤抖着
“白帝.辨法”
雪白的瞳仁中,原本模糊不清的残影渐渐连成一线,随后化作一个狞笑着的人影
双目一闭一睁间,第一王风手捏印法,猛地向脚底按去,口念真言:“兵”
藏于山坡深处的金矿被第一王风硬生生摄取到他手心,金液如柱,摇摆如虬,第一王风双膝微弯,借着金液冲击的助力,仿佛一头对月咆哮的天狼高高跃起
“斗”
二十来丈的粗大金柱仿佛长鞭般被第一王风操纵于掌心,坚硬却又柔软,在奇蝙客还未反应过来时重重砸去
凄惨的怪叫从太清镇东响起,奇蝙客的残影被第一王风看破,毫无还手之力般被第一王风砸入山地,整个人都深深陷入泥土,气息焉焉
奇蝠客怎么也没想到已是强弩之末的第一王风暴起反击时竟有如此强大的战力,不仅是他,匿形于一边的安伯尘也没料到
雷珠进入袁三郎肉身后,袁三郎仿佛变成了安伯尘的分身九颗雷珠分成三数,各飞入袁三郎上中下三方丹田,强压残留的天、命双魂,随着安伯尘传去的意念操控起袁三郎的一举一动为神奇的是,安伯尘将水行术传去,袁三郎竟也能化作长水,随着安伯尘游至镇东,隐匿不现
安伯尘匿身一旁,并非坐山观虎斗,而是等待良机
在袁三郎的记忆中,奇蝠客的修为实力虽排不上前三,可一到入夜,他却是令其余几名传奇命主都忌惮不已的存在安伯尘知道突破三重轮的第一王风定会暴起反击,或是稍输奇蝠客一筹,或是不相上下,可无论哪种,都是安伯尘出手偷袭的最佳时机却没想到突破到天品的第一王风如此强悍,只一招便将奇蝠客打杀当场,又一个传奇命主身陨在他们所谓的踏脚石下,安伯尘摇头一笑,正想现身
月光下爬起一团阴霾,好像一滩烂泥诡异的站立起来,在第一王风身后
转眼后泥土飞溅,一脸暴虐满身是血的奇蝠客叫嚣着,冲天而起第一王风未及反应便被奇蝠客从后面掐住脖子,手臂双腿死死缠上,细长尖利的牙齿从嘴角伸出,狠狠*插入第一王风的脖颈
冰冷的感觉顺着脊背溢满全身,就仿佛一根铁钉钉下,第一王风颤抖着,用尽全身力量,可却难以动弹半下
他看不见身后的妖人,却能感觉鲜血从破裂的血管中汩汩流出,越流越虚弱,虚弱得第一王风再难回忆起曾经那些快乐的日子,黑暗将他淹没,身体中力量如退潮般渐渐消失
就这样结束了吗?
第一王风茫然的问道,没有回音,黑暗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光明渐渐远去,连带着那些快乐或痛苦的回忆
“好血”
奇蝠客大快朵颐,喝得好不痛快
既然是身负拯救大匡使命的传奇命主,又怎会只有一样本事,他的本领很多,如残影,如地遁,还有吸食人血,大多都在黑夜下进行黑夜是他最好的外衣,流淌在黑夜下的血液总有种令人陶醉的美丽,而这第一王风的血液是鲜美绝伦,血液中散发着复杂的气味,有不甘,有悔恨,有悲伤,也有绝望,总之是他奇蝠客最喜爱的气味
双目渐渐变白,非是第一王风的双目,而是奇蝠客的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白中透红的双目中,出现了一个气质高雅的华衣公子
奇蝠客冷笑着看向袁三郎,恋恋不舍的拔出獠牙,舔着唇边的鲜血道:“看来袁三郎也大功告成了”
“区区一地品修士,只是眨眼间的事”
袁三郎卷拢袖筒,笑吟吟的向奇蝠客走去,雍容华贵,却又不失谦逊
“可要同饮?”
“这血也只有你喝的下”
“那便是你没有口福了”
奇蝙客摇头一笑,不再理会袁三郎,继续去喝第一王风的鲜血
獠牙插入皮肤一寸,袁三郎距离奇蝠客只剩两步,獠牙刺入舔嗜着鲜血,奇蝙客的双眼又开始变白
青山间卷起冷风,冷风中,袁三郎猛地迈前一步,手臂如梭,狠狠刺入奇蝠客的后背
“吼”
半妖半鬼的少年凄吼一声,痛苦的拔出獠牙,强忍剧痛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盯着袁三郎
“你忘了这样是杀不死我的吗你到底是谁?”
袁三郎没有说话,说话的是从他身后呼啸飞来的银枪
危急关头奇蝠客也不手软,两根沾满血腥的骨刺从双肋下蹿出,直接将袁三郎的肉身撕成两瓣袁三郎的肉身本就被安伯尘所弃,他的作用只是利用他命主身份接近奇蝙客,暴起一击
在奇蝠客撕裂袁三郎肉身的同时,银枪呼啸而至
“噌”
金铁摩白骨的声音回荡在山岭间,安伯尘这一枪不偏不倚的刺入奇蝙客心窝,可他心窝中竟只有密密麻麻的白骨
“废物”
奇蝠客的脸已抽搐变形,却仍不忘朝向袁三郎的尸身痛骂一声
身化残影,奇蝙客猛地向后一拉,硬生生将他的身体抽出无邪,双手捏出印法,身体不住后退
安伯尘稳占上风,哪容奇蝠客就此逃脱
疾步上前,风水火三势此起彼伏于眸眶中,转尔被魂体涌出的雷势淹没,安伯尘身如风影,亦带着雷霆之势,丝毫不慢于奇蝠客
神游回转时所残留的神魂奥秘分出一丝流转于无邪,疾奔中,安伯尘手腕一抖,猛地刺出银枪
——无邪.奔雷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反派联盟
第一
————
天降大道,斩之成仙
安伯尘神游出窍,历经九重天雷终于站上天云之巅,胎息悟道时只询问了天地秘辛,然而渡过九重天雷的神魂所得到的好处亦非寻常
虽因安伯尘肉身的修为尚弱,无法完全破解九重神魂的奥妙,可此次神游回转还是给安伯尘带来不少好处其一是念头雷珠,相当于魂体的本命法宝,无需再神游夺舍,只凭雷珠即可其二则是雷势,从前安伯尘的肉身只修风水火三势,雷势属于魂体,无法运用到肉身修行而今渡过九重天雷,神魂被淬炼到极致,盈而泄露,肉身从魂体中摄取雷势轻而易举,无论修炼还是枪斗中都能用上,甚至比无法外放的水火二势还要好用
水火二势只有修炼到天品修为才可外放,阴阳之风则必须配合秘术施展,只有雷势,安伯尘仅凭地品修为便能外放,而今用于枪术,却隐隐透出道法的意味
奈何受修为所限,雷势也只能施展出三千斤余斤的元气,即便如此,可配合上安伯尘看山仍是山、看水还是水的枪道,兼之螺旋枪力,至少在地品境界,安伯尘和他的银枪无邪堪称无敌
脖颈后的伤口不再溢血,第一王风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睁开苍白的双目,就看到一柄银色的长枪从黑暗中钻出,枪尖旋转着条条紫雷,如虬如蛇,疾奔如雷
而手持银枪的是一个眉目淡然,瞳孔中却流转着水火之势的少年
是他
第一王风一怔,三年前的记忆随着直逼奇蝠客的一枪渐渐清晰起来
战意如火,火风中,第一王风就听持枪少年大喝一声
“王风兄还能战否?此时不杀此獠,待何时”
身后是朦朦胧胧的小镇,隔在他和小镇之间的,却是退愈发疾快、身如残影飘忽不定的奇蝠客
胸腔中的热血渐渐点燃,第一王风拖着他疲惫到极致身体,在月光下转过身,白目中氤氲起若有若无的水汽
“白帝.困缚”
少年低声喃喃着,又一个神通被他从血脉深处强行唤醒,即便因此损耗元寿他也在所不惜
奇蝠客怪叫连连,一边躲避着难以撄敌的奔雷枪,一边向小镇望去
太清镇由三名传奇命主施法所建,是镇也是阵,眼下虽死了最没用的袁三郎,可只要大姐在,仅凭他们二人也能合力杀死这些踏脚石
奇蝙客如是想着,就在这时,从夜云间裂开一条缝隙,霞霾倾散,仿佛一只睁开的竖眼,冷冷盯着奇蝙客
那双天眼竟也是白的
奇蝠客心头一冷,刚想转身便逃,就见一只苍白的大手从天云见落下,猝不及防间将他死握住
银枪刺破夜色,雷蛇乱舞,扎入奇蝠客无法动弹的肉身
安伯尘手腕挑起,无邪自上往下,自左向右画出一个十字,随后猛地拔出
紫雷兜了个圈,齐齐消陨,奇蝙客惊诧的看向他渐渐剥离脱落的肉身,半边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另外半边则满是怨恨分裂的嘴唇动弹了一下,好似在念什么咒语,也不知他有没有念完,奇蝠客从上到下碎裂成肉块,支离破碎,连带着森森白骨摔落在地
生前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死后是如此
又一段传奇在银枪的流光下终结,匡帝九子,已折其二,可安伯尘的心情并没好上几分
只一个奇蝙客便需他和第一王风合力才能杀死,在传奇命主中,袁三郎排行垫底,奇蝙客也排不进前三,其余的命主又会是怎样的存在,红拂那边
余光中,白目少年正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体缓缓向太清镇走去,路过安伯尘时也没抬一下眼皮,似乎对他出手相助毫不领情
安伯尘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见第一王风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望向眼前
顺着第一王风的目光看去,安伯尘也是一愣
原先那个躲藏在冷清中的热闹小镇不翼而飞,有的只是空旷的郊野,以及浓浓的雾霾
雾霾中走出三个人,探头探脑的上官婉儿,一手提琴,一手握剑却因手臂上的伤口太深而轻轻颤抖着的中年人,还有一个便是抓着条丝巾满脸茫然的少女
安伯尘就见第一王风呆了般望着少女手中的丝巾,肩膀不住颤抖着,随后踉跄着向少女扑去
“她在哪?”
扎着双麻花辫的少女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开,边躲边叫嚷着:“不是我这不是我拿的,是那个恶女人临走前给我的她让我传话她还活着”
第一王风身体一僵,喘着粗气,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她是谁?”
“紫龙女”
开口的是任天命,他依旧一身落拓清寡,黑鹅有气无力的跟在身后
从少女手中结果丝巾,递给第一王风,随后“看”向安伯尘,任天命笑着道:“多谢”
安伯尘点了点头,并没说话
他知道那个瞽目中年人在谢什么,若非他先杀死袁三郎,又助第一王风杀了奇蝠客,也无法逼退传奇命主中排名第一的紫龙女,救下“太清镇”诸人
可这人明明瞎了双眼,又在和紫龙女鏖战,且无法如自己这般夺舍袁三郎获知秘辛,竟这么快便想通一切,智谋着实惊人
安伯尘打量着任天命,躲在任天命身后的少女也在打量着他
“是了,我叫任天命朝遗人”
任天命背上胡琴,笑了笑道,不作丝毫隐瞒
“安伯尘”
安伯尘开口道,都是被传奇命主选中的踏脚石,彼此间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至于任天命,这个海捕令上常年高居榜首的天下第一盗寇,安伯尘即便久居江南,却也如雷贯耳
“我找你很久了”
任天命依旧笑着,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安伯尘默然许久
这一夜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夜,许多本已注定的事随着三人的相遇,以及安伯尘紧接下来的一句话而改变
“如此,结盟?”
结盟这个词很陌生,至少是第一次从安伯尘嘴里说出可面对天下虎狼,神秘莫测的传奇命主,以及那个高高在上不知在想什么的陛下,安伯尘想要争夺到他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之物
便如同修道,大道殊途,万千手段,可到终了,只要殊途同归便可
安伯尘不认识任天命,不知道他的为人,只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是名扬天下的反贼佞寇他既然寻了很久,那也是打着借助自己的主意,同样是叛贼,同样是踏脚石,交往而不交心,结盟是对谁都有益无害的选择
躲在任天命身后的少女很是兴奋,可余光中,就见那个白目少年紧握丝巾,转身向镇外走去,似乎对大叛贼和小叛贼间的交易毫不关心
“王风兄”
看向第一王风的背影安伯尘开口唤道
第一王风自顾自的走着,没有停留
“月青青若在他们手中,你一个人去,只会是送死何况,你也不知他们在哪”
第一王风依旧向前走着
“我们一起,杀了他们,然而分道扬镳”
安伯尘低声说道
他习惯了一个人,可一个人面对整个天下,又能有几分把握?就算一次次大运,一次次机缘巧合,终于走到那个人面前,可岁月无情,他能等得,圆井村的爹娘却等不得他还想骑着高头大马,拉着满载金银财宝的马车荣归故里,让爹娘乐一乐,在乡亲们前涨足面子若能带上她好
修道无情,修道人有情,这只不过是安伯尘心中一个几乎微不足道的愿望,却因被那个人夺走了一切而变得遥遥无期
安伯尘如是,任天命如是,第一王风亦如是
都是习惯孤身走天涯的人,若非拦在他们面前的庞然大物太过残忍,断绝了他们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又怎会停下脚步去寻找同类
行走在凄冷月光下的少年终于停下,他思索了许久,转向安伯尘
“好”
他不会去相信任何人,只除了不知身在何方的她可为了她,他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无法忍受的
来自隐世桃源村的叛徒第一王风,这一年风头最盛的琉国叛将安伯尘,以及生来背负叛贼头衔的任天命在关东结盟,在即将到来有着仙神妖魔的乱世中,他们只是踏脚石,又或许是微不足道的星星火光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卷入这场乱潮,从大匡到东界,从东界到洞天福地,再到传说中的九天黄泉、昆仑大墟这燎遍天地、烧毁一段又一段历史的火注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扑灭
“你将丝巾留下,又留了口信,让他们三人结盟,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少年看向远处围坐在篝火边的五人,朗洋洋的说道
在他身边的枝头站着翩跹若仙的少女,紫色的裙纱随风扬起,不沾轻尘,优雅而寡淡,和她的神色一般素雅淡漠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故人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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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岂不是好,免得他们乱跑,杀起来耗费力气”
紫龙女的声音轻柔好听,一点都不像杀人的人
她身形高挑,日复一日的辛苦修行非但没有令她消瘦,反而令她的身材变得凹凸有致,肤白如雪可就是这样一个到哪都鹤立鸡群的少女,和一旁的慵懒少年一起,却显得分外的小鸟依人,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舒服,偏偏他又是今次历练的守望者,摆脱不了,也不能摆脱
“你和任天命也不过伯仲间,占得天时地利方才伤了他,如今他们三人联手,你又如何杀之?”
少年的口气依旧懒洋洋的,似乎这场出乎意料的逆袭和他无关
“你别忘了,你也是传奇命主袁三郎和奇蝠客失败,接下来便轮到你”
紫龙女不理会少年的冷嘲热讽,淡淡的说道
掏了掏耳朵,高大少年叹了口气:“那也得等到第二轮过后这第一轮的三人竟如此难对付,第二轮的三人也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
“那些无需你操心今次失败,陛下定会重布置你可是怀疑陛下?”
伸了个懒腰,少年青铜色的眸瞳中掠过一丝莫名,轻笑一声道:“陛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洪福齐天,天命所归,本浪客又岂会不信也罢,等第二轮过后,我们一起来杀这三人能和我们中最美丽无双的紫龙女联手,真乃吾之福气”
紫龙女似乎早已习惯了浪客的风言风语,并没什么反应,又看了眼篝火边的几人,转身就欲离去
“这人啊,果然都是会变的”
耳边传来浪客的叹息,紫龙女黛眉稍蹙,在她的印象中,浪客成天懒洋洋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像是那种喜欢感叹的人
“像你这种人永远不会变”
下意识的,紫龙女脱口道
“你又怎么知道?若是你知道小时候的我是什么样的,定会大吃一惊”浪客直视紫龙女的眸子,笑着道
措不及防下被浪客盯住,紫龙女芳心微跳,故作轻松的扭过头,掩饰着道:“听起来你小时候还有很多故事”
“多也不多,我那时候住在一个大门总是锁着的院子里,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呆下去,直到遇见了一个人”
浪客说着,他咧开的嘴唇离紫龙女粉嫩的耳朵很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紫龙女强作镇定,她想离开,可身边少年身上总有一种古怪的魔力,紧紧缠着她修长的双腿,让她无法移开脚步
“他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浪客笑着道,眸子里似有什么在流淌,那年的记忆虽然不是很远,可此时想来,却恍若两世为人
“是了,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他似乎也什么都不懂,却装作很懂的样子教我怎么和人交往,如何表达亲近之意”
“如何?”
紫龙女悄悄向一旁挪了小步,漠然问道
“很平常啊,就是拍拍肩膀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方法不是对谁都能用的,至少对我们那位陛下,万万使不得”
紫龙女听着想笑,却不想让浪客得逞,只好板着脸冷哼一声,就听少年接着道:“所以现在的我一般不去拍人肩膀了,与人打交道有很多方式,对男人可以喝酒,也可以打上一架而对女人你猜如何?”
听着浪客近在耳边的温醇声音,紫龙女本能的生出一丝警觉
“啪”
清脆的响声从身后传来,紫龙女如遭雷殛,顿立当场,皎月般的面颊边浮起丝丝红潮,也不知是羞还是怒
出其不意的拍了紫龙女浑圆挺*翘的芳臀,浪客并没停手,意犹未尽的又捏了一把,趁紫龙女尚未回过神来,满意撤身而退
“你作死”
仙女般的气质从少女脸上褪去,又羞又怒的冷喝道,可望向跳得并不快的少年,她却迟迟没能把话语落实到行动上
传奇命主中,也只有中途出现的他能令紫龙女偶尔侧目,侧目久了,他的影子不知为何渐渐钉在心底,怎么赶也赶不走
“留着力气,这帐下次再算你还记得的话”
耳边传来少年得意的声音,紫龙女轻咬朱唇,半晌飘然而去
山林另一边,有着青铜色瞳仁的少年跳跃如飞,离那团篝火越来越远几乎快看不到时,他突然回过头,目光遥遥落向银枪边的人影
“好久不见,安伯尘”
咧开嘴,露出那双已不太明显的虎牙,少年懒洋洋的笑着消失在夜色中
火苗嘶嘶作响,五人围坐一圈,静默
喝着任天命不知从哪变出的酒,三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话,毕竟大家也不是很熟,虽是“盟友”,可此时却比陌路人还要生分一些
扎着麻花辫的少女叫流烟,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化名,总之任天命是这样介绍的流烟靠在任天命身边,偷偷打量向一身武士装的上官婉儿,她从没见过这样大大咧咧的女人,见到陌生男子非但不避讳,还直勾勾的盯着看,比自己还要还要不害臊
拨弄着手头的干草,流烟面颊通红,颊边的雀斑在火光中轻轻跳跃,也不知想到什么,渐渐走了神
上官婉儿越看第一王风和任天命越是犯愁,一个面无人色,一个瞎子,这样的男人在驸马王口中竟然是天下有数的俊杰,上官婉儿只觉好生失望,原以为很轻松的使命此时看来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如何才能寻找到两百个优秀的男人有了
犹豫片刻,上官婉儿转向安伯尘道:“驸马王,不如我们开家青楼?”
安伯尘一愣,转眼后面色冷凝,他在这费尽心机琢磨如何对付传奇命主,上官婉儿却不依不饶的惦记着她的“伟大使命”,孰不知眼下身处危难,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第一王风面无表情的喝着酒,倒是任天命笑着打破尴尬的气氛:“安将军这位同伴所言也不差,青楼乃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若是开家青楼,倒能掌握些消息情报只不过”
任天命没再说下去,他开口不过是为了缓和下气氛,开青楼这等荒唐事也只有上官婉儿才想得出,别说三人如今无法露面,就算能光明正大的行于大匡,也拉不下脸却开间青楼
“若是安将军得到的消息准确,传奇命主接下来将要对付那三人,如此,这便动身”
第一王风终于开口道
安伯尘已将他从袁三郎记忆中获得的消息告诉二人,当然,并没透露雷珠之秘,第一王风和任天命也没多问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联盟之初,未得稳妥自然不会什么都说,谁都会留得一手,也算不言而喻的默契安伯尘透露这个消息也冒有风险,若是真的,两人对安伯尘的信任自然会增强许多,若不是真的,这个刚刚建成的联盟前途堪忧
袁三郎和奇蝠客身陨,只剩紫龙女失败而归,安伯尘也不确信匡帝会不会改变计划
无华在秦国,张布施在中都,红拂在吴国,和关东都相距甚远,按理说即便关东杀局失败,也不影响那三处的命主历练再者,见识过奇蝠客诡谲的本领,安伯尘有些放心不下司马槿,他无法光明正大的前往吴国,只好请任天命出手
第一王风去中都,他在那丢了月青青,找了三年未果,决定重回中都再探一番,顺便相助张布施对付传奇命主
“也好”
三人间的确没有太多话可言,安伯尘点头道,还未说完,嘴边浮起一丝笑意
从腕边的珠链中取出琉璃瓶,安伯尘低头看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各奔东西
“琉军南下平乱,十战十胜,方柏孤军深入,于南顾丘遭遇伏击中军冲散,方柏身中毒箭,一旬而亡琉国南有乱军,北有吴魏虎视眈眈,璃珠广发招贤令”
念着司马槿的传信,安伯尘眼里闪过奇怪之色
他还记得那日入宫觐见璃珠得知叛军来袭消息时候的情景,无论是璃珠还是他都未曾太过重视,只当是寻常乱民流寇如今看来,那场叛乱绝非偶然,定有人在幕后暗中操控,否则又怎会连败示弱,引诱方柏钻入陷阱,给予刚刚恢复些许生机的琉国难以承受的重创
死便死,败便败,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安伯尘一脸平静,默默放回琉璃瓶
世事无常,短短两个多月已然面貌全非,他想要保护的只是巴掌大的圆井村,琉国如何并不在他关心的范畴中并非安伯尘怨恨琉国不公,怨恨方柏糊涂被人反间,怨恨璃珠明知原委却按下不发,而是安伯尘只想轻轻松松,不愿背负琉国千万人的重担
琉璃瓶消失在大海中,不多时又重出现
安伯尘将瓶子捞起,取出信函,目光所及,微微变色
“李小胖子领虎贲营随军出征,现如今生死不知”
捏着信纸的手陡然用力,安伯尘目光冷凝,几个念头间便已想通璃珠派李小官随军出征的缘由或许出于好心,想让小官捞一捞军功,向自己示好,谁料天不遂人愿,原本毫无悬念的征战竟以琉国兵败告终
思索片刻,安伯尘从腰间抽出笔毫,在信函上写道
“红拂你派鬼军斥候前去一探,若遇到小官,且将他救回”
一旁的第一王风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安伯尘,并没说话,任天命也只是笑了笑,继续喝他的酒
安伯尘将琉璃瓶丢入珠链,不一会功夫司马槿的回信便到,上面只有两个字——“放心”
百日之期还有不到一个月,这大半个月里安伯尘只能向前,他如果回头,所遭遇的将是重重围杀,若被有心人察觉到他回援的目的,用小官来要挟安伯尘,到那时难以收场
小豪落下,安伯尘写道:“传奇命主修为诡异,甚难对付我已和任天命、第一王风结盟,第一王风前去中都,任天命去吴国助你,我去秦国助无华”
和任天命、第一王风两人一样,安伯尘对于这两个刚刚结成的盟友多少怀有几分警惕,然而吴国为司马家所占,司马槿是手掌鬼军斥候,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任天命有其它打算也奈何不了司马槿,何况三人合则利,任天命眼瞎心不瞎,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等了许久,司马槿方才回信
“你寻无华和张布施,莫非也打着拉他们入盟的心思?”
“是”安伯尘回道
“按理说,传奇命主既选中了我们,应当同时动手才对却只先对付你们三人,我没事,刚从关中和秦国收到的密报中也没提到张布施和无华遭遇险情,若你得到的消息无误,那只能说明对付我们的时间、手段和你们不同,那些传奇命主也有所顾忌,生怕我们联手”
司马槿的回信上如是写道,却和安伯尘的想法一致
无论安伯尘、任天命还是第一王风,都是孤家寡人,安伯尘和任天命是身负反贼之名,只需寻一僻静处杀之即可而司马槿三人则不然,都有靠山,且非一般靠山,传奇命主想要以他们当作踏脚石殊为困难,而出手的传奇命主定是比袁三郎和奇蝠客还要厉害的存在
可既已选定,他们早晚要出现,安伯尘若是瞻前顾后只会错失良机
“放心,他们虽在暗处,可一旦出现,也难敌我们两两联手等百日之期过了,我再去寻你”
安伯尘回复道
司马槿的回信少时便到
“也好关东距秦国甚远,这一路上少不得有人拦道,你把那个女儿国丞相也送来吴国,免得拖累”
“好”
安伯尘笑了笑写道,司马槿愿意帮他分担上官婉儿这个麻烦,安伯尘自然求之不得
除此之外,她会不会还有别的担心,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望向天头闪闪发亮的群星,安伯尘少有的自作多情的想着
夜蛾见着篝火毫不犹豫的飞来,转眼粉身碎骨,火苗摇曳,嘶嘶作响
“出发”
安伯尘站起身,看向第一王风和任天命开口道
第一王风点了点头,也没多言,当先向西而去
任天命收好酒具,背上胡琴,就听安伯尘又道:“烦劳任先生将我这同伴一起带往吴国”
上官婉儿一怔,刚想说什么,安伯尘已然提起银枪,吹了个响哨,野马王从不远处飞奔而来,安伯尘翻身而上,朝向任天命拱了拱手,驾马而去
“驸马王,你”
上官婉儿连跑两步,大喊道,可安伯尘已消失在夜色中,只余越发遥远的马蹄声
“上官小姐,安将军既然让你去吴国,自然有他的用意”
任天命笑着道,似乎并没因为安伯尘不作商量的举动而不快
上官婉儿满脸复杂,犹豫着,走到任天命身边
“吴国那是什么地方?”
未等任天命开口,束着一双麻花辫的流烟便抢先答道:“吴国地处烟花江以北,是南方诸侯国”
“烟花江莫非就是南江”上官婉儿低声咀嚼着,渐渐的,脸上浮起一丝喜色:“据说南江一带人杰地灵,是不是这样?”
流烟似乎有些担心面前这个美丽却又总喜欢盯着男人看的女子和任天命说上话,连忙点头道:“自然那里人杰地灵,风流才子辈出”
未等她说完,上官婉儿便喜声道:“好,我们这便去吴国”
上官婉儿不知道吴国在哪,可既然驸马王将自己交付给他的盟友,想来定会安全抵达上官婉儿能从史中的蛛丝马迹料断史实,不可谓不聪慧,然而她毕竟来自平静无争的女儿国,心性拘泥,只当安伯尘定会全力助她,并不知道她在安伯尘眼中俨然是一个大累赘
不过上官婉儿也有所隐瞒,就比如她眼下的打算
等到了那南江之地,定要开一家大匡第一大的青楼,这样才能找到许多优秀而能干的男人
上官婉儿激动的想着,跟在任天命身后,兴冲冲的向南而去
任天命没有发现,安伯尘也没有发现,率先离去的第一王风是毫无察觉,在不远处葬着奇蝠客的旷野上,闪过一抹绿幽幽的鬼火奇蝠客四分五裂的残尸缓缓蠕动着,转眼后,一头背插四翼的大鸟从中飞出,那鸟周身雪白,喙边却染着妖冶的蓝纹,高飞于旷野上空,遥遥围着奇蝠客的残尸盘旋片刻,随后缓缓落地
“你是谁?”
站在碎尸前的是一妩媚动人的女子,疑惑的问向早已魂飞魄散的奇蝠客,顰蹙间,风情万种
冷风飕飕,奇蝠客自然无法回答
眸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女子忽而一笑:“原来死了不过你临死前倒也做了一件好事,打破虚空将我救出”
怜悯的看向奇蝠客被斩成两瓣的头颅,女子幽幽一叹:“不过做好事,往往没有好下场,放在哪都一样没有修道门派的气味,这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女子好奇的望向远处,茫茫夜色下,尘埃扬起,却是一群刚刚烧杀抢掠完的匪盗纵马而来
看见孤身站在旷野中,妩媚动人,却又显得楚楚可怜的女子,那群匪盗无不面露古怪,转眼后,纷纷狂笑了起来
夜风吹起风沙,将女子和匪盗淹没
风沙跌落,匪盗以及他们坐下的战马僵立在原地,刹那后四分五裂
而那怪鸟所变的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八章 百败之后,再无一败?(上)
十一日后,天峡关西
或许是因为安伯尘横扫关东匪盗的事迹不胫而走,又或许因为各方诸侯蠢蠢欲动、忙着调兵遣将,安伯尘从关东折返,一路西行,走过关南三国边境,再没遇到一兵一将阻拦
关西往西南是落云行省,往西是陈平齐三国,往西北则是秦国从关东到关西已花了十一日,再到秦国,就算野马王依旧日夜兼程,至少也需六七日,一路上安伯尘也不忘和司马槿联络,不但她没事,张布施和无华两人那也没传来异动,也不知传奇命主们何时会动手,那位高高在上坐视这一切的匡帝又在想什么
野马王打了个鼻嗤,放慢脚步,没精打采的摇着马尾饶是草原异种,没日没夜马不停蹄奔跑了十来日,此时也已精疲力尽
看了眼天峡关外的茫茫草原,安伯尘翻身下马,取出鞍旁的皮囊,饮了口水,盘膝而坐
野马王需要休息,安伯尘却没喘息的功夫
关南三国或许因为安伯尘来时的一阵好杀,心生忌惮,这才没再出手过了关南,来到关西,南有辖制西南的落云行省,西有齐国为首的三国同盟,北有秦国,五虎七熊十三骏半数聚于此地,安伯尘可不敢掉以轻心天下虎狼是其一,俨然销声匿迹的传奇命主是其二,剩下的七名传奇命主皆有天品修为,安伯尘和司马槿说来时故作轻松,不想让她担心过多,可安伯尘却知道,若让他再单独遇上传奇命主,胜负生死皆难料
喝了一口水稍缓心头躁火,安伯尘仰望长空,呼吸匀长
天峡关西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可因常年遭受战火摧残,抑或各方演兵,这里的景致并不算美丽,坑坑洼洼,枯草逶迤,空负天赐
运转神目通,十里之地了无人烟,安伯尘定了定神,调息修炼
风水火三势蕴于周天经络,水火自按十二周天运转,阴阳之风则运转于轮涡中,只在体内周天便存有两种不同的修炼路线除了风水火外,安伯尘还有天雷之势,雷势蕴于魂体以及九颗雷珠中,远安伯尘的肉身所能承载的范畴寻常修道人,神师境界渡一重雷劫,一重天真人渡过三重雷劫,二重天真人渡过六重雷劫,三重天真人渡九重雷劫也就是说,安伯尘的魂体已达到三重天真人的境界,却因肉身的境界跟不上,支撑不了三重天神魂的力量,也正因肉身无法吸纳九重雷力,才会在天雷下聚成雷珠,算是安伯尘此生所得的第一样本命法宝,蕴藏九重天雷,只可惜如今的安伯尘还无法完全掌控
雷珠乃是天赐,内藏道缘,安伯尘战奇蝠客时所施展的“无邪.奔雷”,正是那一刻心意通达,感悟雷中道意所得安伯尘虽不像第一王风那样,拥有上古天帝血脉,可以从中汲取神通可收获了藏有天雷道意的雷珠,安伯尘也能从中汲取雷道神通,凭神魂感悟,施展而出,和第一王风的“白帝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相当于打开了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
除了雷道神通外,雷珠还能代替神魂夺舍附体,虽只能夺舍死尸,却可将其当作安伯尘的分身来使,也能如神游入梦般获知其身前记忆,日后用处颇多
聚合三魂炼化神魂所得的好处大抵如此,至于神游出窍,对于安伯尘眼下的情形来说,如同鸡肋
天峡关西,安伯尘盘膝而坐,闭目凝神,总结整理起他这十七年来修行所得
枪道、水火二行术、风道秘术、左目十里目神通、右目辨鬼识阴目神通、雷道真意修行无回头,漫漫路途中,却需偶尔小坐片刻,偷得浮生半日闲,将一身所得融会贯通,如此才能加得心应手
对于几乎无师自通的安伯尘,他早已养成汇总整理的习惯,就好像每逢年关,农户家总会花上大半天清点谷粮、腊肉,心头有数才能安排好年后的小日子
“还是得要突破,突破到天品,才能好的用上这些神通”
睁开双眼,安伯尘喃喃自语道
三道同修,经络又比常人宽大数倍,所需炼化的元气单凭打坐修炼,或许要百多年才能聚满只有进入神仙府,安伯尘才能在短期内突破天品,上天赐予他转化时间的神仙府,偏偏又让他道途坎坷,不得喘息,在被天下虎狼追杀的百日里,进入神仙府修行无异于找死,安伯尘只能等到百日随行符失效后,潜入神仙府修行若能突破地品,炼化出白火,突破秘术三轮,兼之雷道真意,到那时即便面对天下虎狼中的至强者,那五虎七熊,安伯尘也丝毫不惧,对付传奇命主安伯尘也会有把握
至于一手打造这场游戏,高坐大匡之巅的那位帝王
安伯尘淡淡一笑,眼里四势流转,愈发显得瞳仁深邃
长风从草原另一边吹来,安伯尘双耳微动,扶枪起身,目光所及就见一彪铁骑从关西方向疾骋而来,人数不多不少,约莫八百人
牵起缰绳,安伯尘翻身上马,并没急着离去
调转马头,安伯尘轻点银枪,直视八百铁骑,长发随风而舞
安伯尘一路从南向北,亡命而逃,百战百败,除了关东之匪外无一胜绩,落得个百败之将的笑名现如今,安伯尘却不想再逃了,此前因为实力不济,而今安伯尘枪招已然大成,斩获取之不尽的雷道真意,天品之下无一敌手,天品之上,也只有五虎七熊之辈能够对他造成威胁
安伯尘既能战,又何惧一战?
一来学着传奇命主,用大匡虎狼磨砺修为,融合诸般神通二来当杀出个威名,杀给那些想从他身上取得一场大富贵的天下虎狼、将他当作踏脚石的传奇命主以及那个自以为大局在握的匡帝看一看
修道路途上需要隐忍,可一味的隐忍只会愈发弱势,现如今安伯尘已寻着两个盟友,正式踏足那条大逆不道的不归路,想要取得大势,却需凭借手中的银枪,一战一战的搏出个威名来
冷风呼啸,安伯尘神色淡漠,眸如寒潭,百战所得的杀意业已酝酿至巅峰,银枪轻点着枯草,绕圆而画,如阴如阳,含着莫名的节奏和韵律
“小贼休逃”
黑盔黑甲的大将手持开山巨斧,率领八百铁骑,怒喝连连
长草飞扬,奔走如飞在草尖上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戴着恶鬼面具,长发垂于肩头,穿着随意,一身不修边幅的白布衫,隐隐透着不羁的风采
他若不开口,光看他的八尺身高定以为是个成年人,可他这一开口却将真实年龄暴露
“还敢追来?嘿嘿,小心了,小爷的同伙接应来了”
少年滑稽的舞动着手中的油纸包,却让身后的大将满脸顾忌,不敢下令开弓射杀
同伙?
闻言,浓墨绘成的眉头微微皱起,天峡关西,插翅虎华飞手下第一悍将,霸侯骏刘兆挑目望向突兀出现在草原中一骑,目光落向那杆光晕流转的银枪,眉头轻扬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百败之后,再无一败?(中)
同伙?
少年的声音随着长风传来,安伯尘微微皱眉,转眼间便已明了,定是那人无路可逃乍一见到自己,想要借自己引开追兵
到哪都被人利用,安伯尘烦透了这种感觉
头戴面具的少年越来越近,目光牢牢锁定安伯尘,好似真把安伯尘当成了他的同伙,至少在霸侯骏以及他手下骑士心中毋庸置疑
少年身材高大,却很轻盈,一路飞奔在干枯的长草尖上,如履平地,转瞬已到安伯尘近前
迎接他的是却是横扫而来的银枪
枪影重重,卷起枯草飞扬,安伯尘冷不丁的出枪抽向那少年,意欲将他扫落
那少年虽然身高臂长,可身体灵活,踩着草尖竟还能借力而起,高高跃上半空,躲过银枪,顺势翻了个筋斗越过安伯尘长发凌乱眸子隐露,半空中,少年看向安伯尘的那双眸子里隐隐含着玩味的笑意
“安伯尘,这地图送你了”
说话间,少年丢下手中的油纸包,大笑两声,扬长而去
收枪于背,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看向少年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思来想去也记不起他几时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看向油纸包,安伯尘还未来得及打开,马蹄声已落定,不用抬头安伯尘便知道他已被铁骑团团包围
“这是什么?”
安伯尘抬头看向当先的大将,举起油纸包问道
“明知故问哼,没想到那个蟊贼的同党竟是鼎鼎大名的百败之将”
霸侯骏端详起安伯尘,冰冷的声音从玄黑面甲后传出
这是京畿军统一的着装,铠甲严实,铁甲遮面,也只有富庶的京畿军才配得起如此豪华的装备
对于百败之将安伯尘,霸侯骏刘兆以及他手下的骑士们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可平日出操完毕回营休息时,闲聊间也有人提到过,当然,大多是讥讽和不屑在心高气傲的京畿军的想法中,安伯尘百败百败,落荒而逃,从南逃到北,和那丧家之犬又有何区别?
百败之将的事迹对于这些的当兵的来说算得上耳熟能详,那安伯尘也很好认,青衫一袭,黑马一匹,银枪一柄,相貌寻常的少年人原本只在说笑中存在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初时的惊讶过后,京畿铁骑们眼中无不露出跃跃欲试之色,只道今日撞了大运,若能将安伯尘斩杀,提头献予陛下,光是分摊下来的赏金就抵得上他们一两年的军饷
在刘兆警觉的目光中,安伯尘手指一弹,挑破牛皮纸
牛皮纸中包着的是厚厚的地图,乍露出的一角上山脉河流分明,注有旗徽标致安伯尘一目扫过,心中了然,此为京畿军的行军图,机密要务,只是不知如何落入那少年手中
“看够没有?”
耳边响起一声冷哼,安伯尘抬头,就见那员大将摆动双斧,怒目而视,眼神中透着倨傲,亦有一丝喜色
“你是何人?”
安伯尘问道
“霸侯,刘兆”
在安伯尘的郎将生涯中,他对天下大势的了解只能算得上尓尔,可闻名天下的五虎七熊十三骏就算安伯尘并没刻意关心,同僚间也时常会提起
关中多名将,光是吕风起麾下便有一虎四骏,擅使战斧的霸侯骏也身属其列
属于京畿体系的他们向来倨傲,有吕风起和华飞撑腰,京城走出的这些虎狼自恃高人一等,他们骄阳跋扈和他们勇武一样出名
想了想,安伯尘在刘兆冒着火的目光中,将行军图揣入怀中,也没解释,长枪斜落
既然被京畿军寻上,这一战势在必行
戏文里常有什么万人敌之说,可除了吕风起、五虎之辈,又有谁敢自言一人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天品、地品修为的战将虽远强过寻常士卒,可元气终有耗尽时,战到力竭和寻常士卒并无两样所谓的万人敌,大多是指击杀敌将,喝退三军,威敌万人
如今的安伯尘早已不会像当初琉京时,莽莽撞撞的冲向上千铁骑,将者为部卒主心骨,杀之则军心涣散,不战而败
银枪挑起,在阳光下划过冷锋直指霸侯骏刘兆
安伯尘凭借野马王的脚力是能撕开包围而逃,可眼下他只想斩将示威,来者是十三骏,不算最强,亦不算弱者,正中安伯尘下怀
“某,安伯尘”
安伯尘抱枪拱手,这是古来通用的战礼
八百铁骑都是一愣,随即纷纷大笑,霸侯骏刘兆没有制止,露在铁甲外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揶揄,不由分说,拍马而上
刘兆抡起双斧,一柄从上而下,挂向安伯尘额头,另一柄从下而起,和高举的那一柄呈咬合之势,转眼间便已杀到安伯尘近前刘兆对安伯尘不屑一顾虽显得他自大狂妄,可身为匡帝钦封的霸侯骏,他也有狂妄的资本,两百余斤重的双手斧被他舞得霍霍生风,势大力沉,仿佛旋转着的乌云笼罩在安伯尘头顶,只要安伯尘稍一走神被斧影卷中,立马尸横当场
银枪直走而出,安伯尘双臂发力,枪头点上斧,枪尾扫下斧
“锵”
枪斧相击,金鸣回响
安伯尘双臂微颤,眸中闪过风水火雷四势,人借马势散去天品巨力,却被连人带马硬生生逼退出五步
哄笑声从铁骑中响起,京畿士卒们幸灾乐祸的看向只一合便稳落下风的安伯尘,脑中已然浮现出分摊大把赏金时的情景,便连霸侯骏也是如此,冷笑着打量向安伯尘:“安将军可是又准备逃跑了?”
安伯尘悬缰立马,没有回话
这第一合他只是想以地品之力拼一拼天品之力,感受下天品猛将的战力
除此之外,也有以弱示敌的念头
安伯尘想要斩杀霸侯骏树立威名,可身后毕竟还有天峡雄关,虎狼无数,若是恋战缠斗谁知会生出怎样的变数而霸侯骏似乎也很是配合,原本就轻视安伯尘,这一合落下,眼中的小觑一览无余
日头已升上中天,一天中最刺眼的日光洒落茫茫草原,安伯尘手腕一抖,银枪卷日华,刺眼的流金掠过刘兆眼眸
就在这一眨眼间,安伯尘拍马杀来
“临”
口吐真言,安伯尘左手挥向身后,阴阳之风呼啸而起,将马身隐如风影,非但疾快,且还如风摇摆,飘忽不定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安伯尘已杀至刘兆身前
刘兆不慌不乱,一门心思认定安伯尘是自嫌命长,急着前来送死
可当银枪点中双斧时,刘兆心中生出一丝惊讶,只觉向来听话乖觉的双手斧不受控制的向两旁旋转而出
有古怪
刘兆心头一跳,目光落向搅出一道道螺旋枪力的无邪,直到此时才稍稍收敛起几分狂妄
螺旋枪力对寻常虎狼可谓是杀手锏,刘兆好歹是身经百战的霸侯骏,对付他这等的高手,地品境界的螺旋枪力也只能逞一时之强
“破!”
暴喝一声,刘兆眸中闪过丝丝白火,双斧如山,合而扬起
“砰”
斧影重重,八千斤的巨力如洪水般发出,将无邪挑起
安伯尘空门大露,霸侯骏亦如是
眸中掠过紫潮,风水火合成螺旋之力顺着双臂涌入长枪,安伯尘暴喝一声,率先止住枪势,拉枪而返,正欲扎向霸侯骏心口
就在这时,安伯尘最不愿意见到的事发生
“咄”
霸侯骏口吐道言,双目中飞出两朵白火,竟是在两将对敌的当口祭出白火
霸侯骏低估了安伯尘,而安伯尘也低估了这位跻身十三骏的匡将
刘兆的斧法只能算是一流,称不上顶尖,他最得意的并非马上功夫,也不是天品的修为,而是他的一项天赋神通——心意所及,无需酝酿便能祭出火势
若安伯尘从前为将时,稍微关注下大匡名将,也不会如此轻忽
可现如今,安伯尘刚从双斧间抽回银枪,天品修士的白火便扑面而至
是生是死,转瞬落定
第二百二十章 百败之后,再无一败(下)
白火扑面,迅若流光。
安伯尘脊背发寒,如坠冰窟,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刘兆满含嘲讽的得色,可此时此刻安伯尘早已无暇顾及其它。
生死成败只在千钧一发间。
白火疾飞,弹指刹那已飞过半个马身,呼啸着射向安伯尘双眼。
左右二目紫潮泛滥,瞳影中的白火越来越近。
就在这当口,隐于上丹田的魂体微微探身,献出雷珠,安伯尘心魂一致,不顾道行浅薄强行从雷珠中摄取雷道真意。耳边嗡嗡作响,是为来自九天之上传承万古的道音,本非地品境界的安伯尘所能承受,奈何此时生死一线,安伯尘也只能强行激发未来的潜能,从雷珠中摄取保命真意。
双目中的紫潮褪落,安伯尘身躯一晃,颊边涌起病态的红霞,在两道白火即将燃烧到他双目之际,昂首张口。
“铮!”
一柱紫雷伴随着鲜血从安伯尘口中飞出,聚成枪形击落两朵白火。
雷道真意存于九颗雷珠中,上应天道,取之不尽,然则安伯尘修为尚弱,能采撷的都是他肉身所能承受的神通,比如三千斤元气的“无邪.奔雷”,经由双臂经络涌入银枪,发于枪尖。可这空口吐雷之术俨然超过安伯尘肉身所能承受的范畴,不走经络,却由胃腑、食道而出,乃是肉身最薄弱的地方之一,安伯尘为了保命强行摄取,虽然成功,却也受了不大不小的内伤。
然而这一招却让直面安伯尘的霸侯骏心头震惊。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刘兆也算见闻广博,却从没见过口吐天雷者。或许也有,可都是那些不出世的秘术大家,且需捏印吐真言,哪会像安伯尘这般张口即来,击碎白火。
这一失神间,无邪已至。
“锵!”
危急关头,刘兆也顾不上吃惊,扬起右臂硬生生用臂弯上的软铜甲格挡住银枪。
三千余近的螺旋枪力宛如垮堤的洪水,顺势倾泻,转眼便将软甲撕裂,血肉模糊。
这一合落下,霸侯骏固然重收战斧,却被安伯尘击伤右臂,原先的优势稍纵即逝。
安伯尘占得上风哪会留手,双臂舞动如风,银枪横扫竖劈,重重银光幻化成一张大网,压制得刘兆招架连连,却无还手之力。
一旁的骑士们早已看傻了眼,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再顾不得风度颜面,拔出砍刀拍马杀向安伯尘。
两强交手,只要有一人插足,局势立马翻覆。
安伯尘的进攻宛如暴风骤雨,时而刁钻,时而平快,霸侯骏暗暗叫苦,他右臂已废,左斧迎战稳落下风,此时苦苦支撑,只等手下相援。
可就在这时,他心头一跳,却是突然发现对面少年的眸中掠过一丝紫光,而逼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银枪似也微微发生着变化。
不好!
想到安伯尘张口吐雷的情景,霸侯骏心惊胆跳。
援兵距此尚有十个马身,若是他再吐出一道紫雷,铁定难以抵御。
刘兆脑中闪过数个念头,藏于铁甲下的面色时青时白。
这一瞬,刘兆终于放下了他十三骏的高傲,心中战意全无。
火势运于左臂,刘兆抽出全身元气涌入左手斧,只想一斧劈出止住安伯尘如潮水般的攻势,随后跳出战圈逃回阵营。
比左手斧还要快的是那柄银枪。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兆虽然负伤,可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十三骏,落于下风却每每化解安伯尘势在必得的出枪。想要彻底击杀却需等待,等到他露出破绽。
左手斧劈来的那瞬,刘兆眼睛转向另一方,已然打起逃跑的主意。
却不料安伯尘早有所准备,等着就是他空门稍露的瞬间。
无邪.奔雷!
银色的长枪擦着斧刃飞出,枪尖旋转着条条紫雷,如虬如蛇,疾奔如电。
一寸长一寸强,更何况此枪奔若迅雷,天雷外放。而刘兆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哪还来得及祭出白火去敌紫雷。
眨眼间,无邪后发先至,枪尖越过战斧,直取刘兆胸腹空门。
当刘兆回过神来,低头看去时,看到的却是从他心口刺入,溅落一地鲜血的银枪。
“扑通!”
左手斧摔落在地,刘兆裸*露在面甲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似想说什么。
可还未等他开口,就被长枪从马背上挑起,甩向僵立当场、满眼呆滞的黑甲铁骑。
尸身轰然落地,压垮枯草,尘埃飞扬,舞动在正午的日光中。
好半晌,来自京畿的铁骑们方才回过神,抬头看去,茫茫长草间,一骑绝尘,直向西北而去。
叛将安伯尘于天峡关西战霸侯骏刘兆,刘兆不敌,战死。
半天不到的功夫,安伯尘击杀霸侯骏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飞落各方诸侯案前。
两将交锋,有胜有败,本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不值得大做文章。奈何死的是天下虎狼中的佼佼者,天品修为瞬发白火的霸侯骏,而杀死他的,却是从南向北逃窜了两个来月,百战百败的叛将安伯尘。
关东剿匪一役后,安伯尘再胜霸侯骏,霸侯骏可不是那些乱匪草寇所能比拟,匡帝钦封的霸侯,食邑八百户,吕风起麾下排名前五的强者。
引**世风云的诱饵终于开始了他第一次逆袭,杀的还是十三骏中人,百败之后,他已连胜两场,谁知他会不会就这样一路胜下去?各方诸侯半喜半忧,喜的是发兵的“藉口”越发光明正大,忧的却是一个人。
麾下得意战将被杀,近些日子很少露面的他,又会有什么反应?
“让开,好狗不挡路!”
身材雄伟的中年人凶神恶煞的盯着挡住他脚步的更新一男一女,满脸怒容。
说是一男一女,可也不过是一个男童,一个女童,偏偏他们都板着小脸,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男童持拂尘,女童捧净瓶,都是一身素雅的小道袍,看得华飞气不打一处来。
“将军说了,闭关时候严禁闲杂人等打扰。”
男童扬起脑袋,轻蔑的瞥了眼华飞,继续目不斜视的看向正前方。
“老子也算闲杂人等?”
华飞气得暴跳如雷,可面对眼前这两个粉雕玉琢的童子,他打也不成骂也不好,骂了他们依旧这副傻样,打了万一打坏了,惹恼了将军可是被罚比武的。
“哼,老子和将军并肩作战时,你们俩还不知呆在哪个龟孙子的裤裆里少和本将军装蒜!”
华飞是个大老粗,既然打骂不成,只好说些疯话来挤兑。
果然,左边的男童面红耳赤,恨恨的盯着华飞,而右边的那个女童则双目通红,泫然欲泣。
华飞满不在乎的撇开头,心情大爽。
这两个童子,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以及将军这些日子修炼的那本道书,都是出自一个变戏法的家伙之手。偏偏将军似乎很看重那人,不仅作足礼数,还用那年从琉君身上斩获的龙魂换取了这堆破烂。华飞屡屡开口相劝,将军却铁了心的不理不顾,亲自将那个吊儿郎当的中年人送出辕门,回来口就开始闭关。
清风?明月?当是唱戏啊,随便取两个仙家的名字,闭闭关就能得道成仙你可是杀人的将军,怎么突然学起别人闭关清修了
华飞不敢当着吕风起的面造次,只能心中暗暗咒骂。
他和吕风起称得上是患难之交,别人是敬畏,他却是敬重,一字之差便如天壤。
“杀人的将军,就不能闭闭关,修修道?”
清冷的声音从八卦檀木门后响起,华飞面露惊讶,转眼后一阵红一阵青,讪笑着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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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龙隐虎孤
“杀人的将军,就不能闭闭关,修修道?”
清冷的声音从八卦檀木门后响起,华飞面露惊讶,转眼后一阵红一阵青,讪笑着挠了挠头。
华飞不知道自家将军说出这番话是误打误撞,还是听到了他的“咒骂”,总之让他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门口的道童来了精神,向女童眨着眼,嘻嘻一笑道:“看见没,这就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这将军。”
被男童这么一逗,女童破涕为笑,歪着头打量向华飞,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堂堂插翅虎,匡帝钦赐平西伯,竟不被两个三岁小童放在眼里,华飞又气又怒,可又没法子火。总不能在他们面前舞刀,一来他们不一定能看懂,就算他们看懂了,就凭那两个榆木脑袋也不会心生敬畏。
“好了,你的来意我明白。太上且需忘情,若放不下,忘不掉,又怎会有机缘踏足武道的至高境界。”
若换作旁人,能聆听到大匡第一将自肺腑的教诲,定会感恩戴德的行大礼,恭谦谨记。
可华飞不闻不顾,依旧愁眉苦脸,连连叹气:“将军,难不成就这样算了?这”
耳边传来女童的嬉笑声,华飞恶狠狠的瞪去一眼,女童连忙捂嘴,眸里的笑意却难以收敛,而那男童更是挤眉弄眼的朝他扮鬼脸。
华飞苦不堪言,只能不去管那两个附赠的道童,一脸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木门里沉默了少许,继而响起听不出意味的话来。
“此子正当锋芒盛时,且身处风口浪尖,能不牵扯就不牵扯。”
闻言,华飞一怔,转瞬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这将军!我十万京畿军需得让着那个乳臭未干的小辈?”
“不是让着他,是避开这十年里大匡盛衰成败的气运。”
吕风起的话愈高深莫测,落在华飞耳中却和那些故弄玄虚的僧道有的一比,心中又烦又闷,说不上的憋屈。
这哪里是杀人无情吾辈楷模的吕风起,分明就是个伪道士!将军定是看书看傻了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华飞急得团团转,许久,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向木门作了两拜,欲言又止,重重一拍大腿,转身欲走。
才走出两步,就被门里那人唤住。
华飞欢喜的转过头,舔着嘴唇,不住搓着手。
沉默许久,吕风起方才道:“你若想报仇,尽管派麾下大将前往追杀。若你还惦记我们间的情谊,听我一言,切莫卷入其中。”
华飞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木门,半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甩袖而去。
不就是杀个后辈叛将吗?芝麻大点事,怎么在将军口中好像天塌了地倒了一样严重?十年盛衰气运什么玩意儿!只要有酒喝有肉吃有人杀,老子才不管它什么狗屁气运。
华飞气哼哼的想着,大摇大摆的走出大堂,看向垂立于堂外的诸多将,重重咳了一声。
见着华飞终于走出,堂外的京畿众将无不面露喜色。
“将军可是同意吾等出马,为刘兄报仇?”
“哼,那安伯尘不单杀害刘兄,还和同伙盗走行军图。万一泄露出去平西伯还是尽快兵吧!”
将军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在诸将面前华飞俨然变了个人,再没面对吕风起时的不正形,眼皮耷拉,冷笑着扫过议论纷纷的京畿战将,许久方才抬起手。
“将军同意了。”
华飞轻描淡写的说着,听得一众将军面露喜色。
杀一个小辈并不值得他们欣喜,那个自视甚高的霸侯骏也不值得他们仇深似海的去报仇,只不过京畿军规森严,若无调防、演兵谁也不得擅离职守。这些虎狼们在中都呆久了,早已腻烦,如今有机会出关就算只去溜达两圈也让他们欢欣鼓舞。
“至于那张行军图嘿嘿,那只是个诱饵,真的行军图还在本伯爷枕头底下压着呢。”
说完,华飞漫不经心的扫过诸将,就见他们个个面露错愕,无一例外。
暗暗点头,华飞虽是大老粗,可这么多年来随着吕风起征战四方、角斗朝堂,俨然粗中有细,心里藏着半张明镜。
“如此,谁去谁留,你们自行商榷。不过,既然去了,就要把声势搞大,好让西面三国将信将疑。”
华飞说完,也不理会你争我夺的诸将,负手踱步,悠悠然走出。
中都之地一马平川,令次栉比的府邸也遮掩不住蔚蓝的天空,每每傍晚时分,晚霞如火,总让华飞兴味索然,只想喝两盅小酒,找上两个姑娘抱个满怀香玉,或是看戏或是听书,总之将这烦人的傍晚打了。
年近四旬,仍未娶妻生子,好在老头子早已不再,不会有人催着自己。
跟在将军身后,随着他打打杀杀,争争斗斗,日子就这么过去,一眨眼功夫京城、中都的红牌粉头换了一拨又一拨,自己也当上了食邑九千的平西伯。
这样也好,陪着将军打天下,不用去想什么烦人事,打仗喝酒杀人,简单轻松至少曾经如此。
站在中都大将军府外,华飞止住脚步,眯起双眼看向日薄西山下的残霞,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哼着小曲,像往常一样,寻他的好酒美人去。
同样的日薄西山,黄昏并残霞,奔波在关西另一头的安伯尘却没华飞这等闲情逸致。
虽杀了霸侯骏,止住他百战百败之名,好生出了口恶气,可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口吐天雷时,喉口气血被天雷所伤,想要恢复元气至少需要七八日,这七八日里安伯尘说话时都会声音嘶哑。
此时的安伯尘只想吃一碗圆井村门口洒满葱花的豆腐花,润一润嗓子。
可这里身处关西,再向东是齐国,向北还要走上四五日才能到达秦国边境,且不谈这两国有没有豆腐花卖,就算有,安伯尘提着杀过人的枪,风尘仆仆一看就不是善辈,就这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走进饭馆,不被店家轰出也会被齐秦虎狼寻着。
喝了口水,安伯尘从珠链中取出琉璃瓶,如是写着。
残阳如血,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牵着没精打采的马,向道左不远处破败的神庙走去。
水花溅起的声音回响于耳边,安伯尘嘴角微翘,取出琉璃瓶。
“你这哪叫逃命,这么潇洒,想杀人就杀人,想去青楼就去青楼,逍遥自在,总比我只能呆在吴中好。”
司马槿的回信有些潦草,却又说了很多。
安伯尘略一思索,眸中闪过一丝促狭,提笔写道:“可是他们到了?可有危险?”
“一个一心惦记着青楼和男人的姑娘你说危不危险果然奇葩。”
安伯尘莞尔,心中暗暗念叨着奇葩二字。
红拂总会不时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字眼,他早已见怪不怪,换做别人或许得想个大半天才能理出头绪。
三年多了,即便知道她的姓名,可以就改不了“红拂”的称呼。她唤上官婉儿叫奇葩,却不知道在安伯尘心里,她才是唯一的奇葩。
安伯尘只当他懂了司马槿口中的“奇葩”,暗暗想着哪天兴致上来故作漫不经心的赞美她两句奇葩,让她乐上一乐,全然不知他若这么说了,定会让司马槿当场暴走,欲哭无泪。
安伯尘还不知道是,他对一个只闻其声始终未见过真面目的女子如此惦记,放在大匡千千万男子中,绝对算是奇葩一朵。
斩杀大敌,又能和心中的“奇葩”时不时说笑两句,即便一个人走在苍莽孤途上,安伯尘也觉心情大好。
黄昏下,少年青衫,黑马蔫蔫,神庙歪斜。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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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庙相逢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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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大匡其余地界的神庙一般,位于齐国境外的这座神庙年久失修,墙漆剥落,色泽黯淡,且向一旁歪斜,摇摇欲坠,也不知经历过多少载春秋的物是人非,战火洗礼。
“怎么,又想歇了?”
安伯尘挠了挠野马王的鬃毛,野马王打了个鼻嗤,没精打采的哼了两声。
自打从女儿国回来后,野马王对待安伯尘已和从前判若两马。在它心中,安伯尘再如何恶劣,也比没日没夜只想骑在它身上的那些母马以及带给它那场灾难的女人们好。见着野马王愈乖巧,安伯尘自然也收敛了几分颜色,对它也宽容了许多。
“好懒的马。也罢,就再给你休息一日。等明日全力赶路。”
闻言,极通人性的野马王面露喜色,满意的扫了扫尾,含情脉脉的看向安伯尘,张口吐舌作势要添,却将安伯尘吓了一跳,心中恶寒。
翻身下马,安伯尘将野马王放养于外,自提银枪走入神庙。
神庙中倒比外面看来要干净许多,曾经香火鼎盛,现如今已沦为过客旅人歇脚的所在。四面墙壁上用朱丹绘着一幅幅画卷,有仙神,有妖魔,似在诉说着什么故事,却被如刀的岁月划得支离破碎、斑驳6离,难以断别。而在神龛前的烛台上,还残留着未烧完的烛油,也不知是哪年的路人所留。
黄昏降临,暮色渐落,安伯尘取出火折子,上前将烛台点燃,寻了个干草垛,正想凑合着调息一宿。
烛影下,似有什么在晃动。
安伯尘皱了皱眉,回头望去,转眼后面色冷凝。
走进神庙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盗窃行军图的那个少年,身高臂长,穿着身寻常的白布衣,拖着双木屐,长飘飘,稍显不羁,却因遮挡住容颜的恶鬼面具而无法看清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似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安伯尘,裸露在面具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转眼后化作浓浓的喜意。
“安兄,又见面了。”
好像全然不在意安伯尘手中的银枪,鬼面少年笑着向安伯尘走去,边走边道:“是了,那个行军图安兄可曾看过。若看好了便还我,齐王出价两百金,够我大半个月的酒钱了。”
“你是谁?”
安伯尘面色平静,目光却宛如两柄利锥,直射少年,欲要将他看透。
“我是谁?”
鬼面少年停下脚步,无奈的挠了挠头,叹声道:“我就这么难认?”
听着少年故作熟稔的话,安伯尘脑中闪过数个念头,陡然间,目露精光。
“是你?”
少年身躯微颤,眸中闪过莫名之色,有些惊疑,也有些激动,却是没想到安伯尘这么快便将他认出。
那夜的相遇似乎就在昨日,第一次遇上不怕自己的同龄人,第一次和一个同龄人亲密无间的玩耍畅谈,虽然短暂,可在他心中却是难以割舍的美丽记忆。至少在那年秋天,爷爷未离开前,他第一次没了那种陪伴他十五年的孤独感觉。
“是我”
少年迈前一步,声音有些颤抖,难以自持的说道。
然而,迎接他的不非想象中有些矫情的拥抱,抑或是初遇时的拍拍肩膀。
冷锋刺破昏暗的烛光,旋转着,划过惊艳的弧线向他刺来。
“原来你就是浪客。”
安伯尘冷声道,面对传奇命主中最神秘的存在,他亦不敢有丝毫大意,螺旋枪力顺势而,枪到中途却又化作奔雷,如虬如蛇的紫雷从枪尖上溢出,扭动身躯咆哮着奔向鬼面少年。
恶鬼面具下是一张抽搐的面庞,少年打了个趔趄,额上滑落一滴冷汗,想到刚才他自作多情的激动,心中好不尴尬。
银枪刺来,却已没时间辩解,再者,若解释了岂非坏了大事。
危急关头,浪客身若无物般跃起,双臂扬起如雄鹰展翅,悬浮于半空。
安伯尘也不收手,左手轻扣,右手猛地上挑突进。
在袁三郎的记忆中,对于浪客的相貌并没太多印象,也就是说浪客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除此之外,对面的少年无论身形还是打扮都和袁三郎的描述所差无几,就连行事风格也有几分相似。
一路北行,屡屡遇上,岂是巧合?
银抢暴起,直取少年面门。
鬼面少年身在半空,按理说无法借势力,可面对安伯尘毫不留手的一枪,他不避不让,眼里闪过一丝青芒,反手砸向枪尖。
“砰!”
拳枪相击,巨力倾荡,虚空中荡开条条裂痕。
令安伯尘吃惊的是,他出的螺旋枪力并没让那少年有丝毫不适,从少年拳头中也传来一股怪力,却和安伯尘旋转外放的枪力截然相反,好似一个无底洞般将一切外力收于拳心。
一个是螺旋向外,一个是遽然收缩,两股巨力同样在三千斤上下,僵持在烛影摇曳的神庙中,阒寂无声。
风水火雷四势此起彼伏,张扬奔涌在安伯尘眸中,而浪客眼中同样有着一股波澜,青铜色的暗流,随着烛火的摇曳愈演愈烈,到最后如潮倾荡。
两人都没撤手。
势均力敌下,谁若撤手,那便是将优势拱手相送。
对安伯尘而言,七名传奇命主为他前行道路上的拦路虎,亦是踏脚石,难得遇到一个落单的,且是传奇命主中唯一一个地品修为的浪客,安伯尘岂会放过。
而对于他
眸瞳中闪过一丝玩味,青华泛滥,有意无意将青铜色的瞳仁染淡。
那年临走前,似乎还剩一场比试未完,说起来,你如今闻名天下的银枪还是我帮你挑的。
目光相触,一冷一热。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再度力。
无邪.奔雷
泰山.北冥
如虬如龙的紫电呼啸而出,旋转着,从枪尖涌出,奔走四方,却在鬼面少年头顶旋转一圈,齐齐扑去。
而鬼面少年周身散出丝丝白烟,雾气蒸腾,氤氲而生,身形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此前他只是以拳内旋引力,现如今整个身体都化作一个无底洞,吸引着世间一切力量。
一矛一盾,一个旋转外放,一个内旋吸引,两种截然相反,却都为世间难得一见的力量激撞在一起。
虚空再承受不住这股重压。
“咔嚓!”
条条裂缝从虚空间游走离散开,咯吱咯吱作响。
举头三尺有神明,打破神明修大道。
原本只有神师境界之上者才能打破的虚空,在两人手底应运而生。
虚空破碎,一眼望去里面黑压压一片,可转眼后电闪雷鸣,黑白二气奔涌流转,顺着渐渐分开的黑白二气看去,隐约能见着一座雄伟的巨山以及浩瀚无涯的大海,那山立于岛上,岛矗于海中,如画如幕,看似很近,可却仿佛身处遥不可及的彼岸,真实而又模糊。
那山海岛怎生有些似曾相识
安伯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手底的枪势并没因为虚空的打破而弱上丝毫。
余光掠过庙内墙壁,安伯尘心头一跳的,陡然恍悟过来。
虚空中的山和海不就是壁画上所绘的那些。
就在这时,清雅却又飘渺的声音从神龛后响起。
“那不是蓬莱吗?原来,这个世界竟能通往仙岛蓬莱。”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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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刀枪会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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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伯尘正和不知身份的少年全力拼斗,听着那声音只是微微一惊,并没收手。
二力相搏,此时不能停,也无法停下。
神龛里住着的是一个额上生角的仙人,怒目威严,凶神恶煞。
可随着那阵悦耳的声音响起,一只背插四羽的白鸟从神龛后飞出,绕梁三圈,眨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向周遭壁画。
鸟吐人言,不是妖怪便是怪物的,安伯尘脊背发寒,目光所及,就见鬼面少年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可两人都没停手。神庙中的这一战看似偶然,殊不知冥冥中隐隐注定,三年前那场比试不了了之,那便只能延续到三年后。
那只妖邪的白鸟似也没察觉到庙中的激战,又或者是全不在乎,自顾自的飞翔于神庙中,一寸一寸的掠过残破不堪的壁画。
“万丈昆仑,千里大墟,逍遥自在,还属蓬莱蓬莱若真的存在,那昆仑大墟又在何方。”
喃喃自语着,那鸟扑腾着四翼,少许落下,摇身变成一个绝美的女人。
素袍裹身,透明的轻纱下雪白的胴*体隐隐绰绰,凹凸有致,清灵中透着恰到好处的妩媚,兼之她宛若桃花,精致而又不失姣好的面容,乍一出现在神庙中,当真让这残破的小庙蓬荜生辉。
安伯尘倒没什么,早在三年前他便已经看过琉珠好似仙子出浴的胴*体,奇鸟变成的妖女虽美,可对安伯尘的诱惑并不算太大。和他全力相搏的浪客显然没这么好的定力,只是余光一瞥便让他却底打滑,踉跄出两步。这两步在平时倒无所谓,可此时此刻却和送死无异,力道一斜,安伯尘的螺旋枪力瞬间扭转局势。
安伯尘哪管公不公平,毫不犹豫的飞枪刺入。
无邪化作天雷之箭,呼啸着,直取浪客面门。
性命关头,浪客哪里还顾得上掩饰,双目中青华散尽,露出青铜之光,化作冷锋牢牢锁定携雷奔来的枪尖。
——泰山.明镜。
双目中倒映出无邪疾奔的枪影,无论有多快多迅猛,螺旋之力有多剧烈,此时都化作倒影呈现于浪客眼底。
目有明镜,心中空灵。
猛地张口,两颗虎牙堪堪咬住枪尖。
无邪去势止住,然而那七条随着枪身而至的紫雷并没停住,紫雷轰至,浪客就算咬住了无邪也躲不了命送当场的结局。
只不过,他还是要赌一赌。
十月琉京,独院冷月,那一双少年,一枪一刀究竟是他的一厢情愿,又或是
恶鬼面具被紫雷搅碎,化作残渣卷散向四面八方,藏在面具下那张英俊的面容暴露在神庙中。
“咔嚓!”
血花溅起,少年紧咬枪尖,看着对面一脸震惊的安伯尘,以及被他强行扭转划面而过的紫雷,眸露笑意。
即便安伯尘使尽力量强收雷势,可依旧有一丝紫雷不受控制的割破霍穿云额角,溅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倒退两步,安伯尘吐出一口淤血,怔怔地看向拍着胸脯长舒口气的少年。
“是你”
“不是我”
四目相对,少年们的脸上同时生出笑意,若此时李小官在场,看到这样的情景定会顿足捶胸,欲哭无泪。
“你们闹够了没。”
未等安伯尘和霍穿云再开口,美艳而妖邪的女子转头看来,笑着问道。
“先自我介绍下,我姓卫。你们可以喊我卫小姐,卫姑娘,不过我更愿意听到你们喊我主人。”
女人笑着道,风情万种。
“在我们大匡,都是妖怪臣复于人类。你长得也算俊俏,识相的,喊声老爷,小爷我倒可以考虑收了你。”
霍穿云嬉皮笑脸的说道,拥有英俊的容颜,却说出李小官才会说出的风话,着实古怪,看得一旁的安伯尘目瞪口呆,却是没想到三年前遇到的那个见到人都会脸红的少年,再遇时竟脱胎换骨,油嘴滑舌,浪荡不羁。
这三年中究竟发了什么?
安伯尘目光闪烁,下一刻就被冰寒彻骨的气息笼罩,抬头看去,就见女子冷若冰霜的目光牢牢锁定霍穿云,似想将他生吞活食。
“都说女人生气时候更有味道。”
霍穿云笑着道,余光瞥向安伯尘,眨了眨眼。
安伯尘莞尔,握着无邪的手陡然一紧。
下一刻两人同时闪身而上,一左一右攻向那女子。
妖化现身,开口便要将安伯尘和霍穿云收作奴仆,两人都非优柔寡断之人,只一个眼神便心有灵犀。
阔别三年一朝重逢,安伯尘欣喜难述,当年夜夜同院习枪,光阴荏苒,两人再遇时便已能联手杀敌。
或许连安伯尘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心意通达,又一丝雷道真义被安伯尘斩获。
无邪.雷潮。
酝于枪锋的已不仅是七条如虬如龙的紫雷,而是一波连着一波的雷潮,同样只有三千斤,可势如狂澜,从枪尖涌出,一线连天,威不可挡。
见着安伯尘豪情大发,一旁的霍穿云也不甘示弱,大笑两声,身在半途,反手探向背后。
在他背后竟藏着一杆长刀,可和普通的刀又有所不同,并非精钢所铸,薄如禅翼,柔如绸带,灌入青火后陡然挺直,冷光如练。泰山.霸刀!
即便被泰岳居士拐入深山,修炼泰山一脉的道法,可霍穿越并无一日丢下祖传的刀法。
霸刀之霸大匡闻名,就因太过霸道,由刀极命,让霍国公背负上极钢易折的宿命。而霍穿云结合道法所修的霸刀虽也至阳至刚,却因发力之刀为至柔至阴之物,兼之这些年有意无意间磨砺出的散漫不羁的性子,由他手中使出的霸刀刚猛却难涉命途。
阴阳之道为天下至道,安伯尘一路独行,走在他的漫漫道途上,而霍穿云也未曾落后多少,十八岁的年纪也已斩获一丝阴阳大道。
面对神秘莫测的妖女,两人都已用上生平绝学。
疾奔到半途,安伯尘手臂陡然扭动,猛身突进,雷势愈盛,沉积在神庙中的尘埃卷入雷潮,铺天盖地,势若狂澜。而霍穿云则突然跃起,划过道道残影,双手持道,俯冲向妖女,刀影卷起间,恍如乌云横天。
两人一左一右,一天一地,螺旋奔散之力和霸刀狂吸之力同时轰至。
“武道?雕虫小技尔。”
穿着透明裙纱的女子冷笑一声,玉臂轻扬,指影连连,如花如叶,右手化冰按向安伯尘,左手幻火迎向霍穿云。